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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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888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6
第八章夜探

    三人一路馭劍西行,途中不時向路邊的茶肆商旅打聽,卻都沒有誰見過天雷山莊的一眾人等經過,想來是他們追錯了路徑。

    到了掌燈時分,三人已經抵達積石山腳下,此地屬於天雷山莊的勢力範圍,崗哨頗多,為了避免過早暴露行跡,三人都喬裝改扮了一番。

    這回出手為三人易容的是盛年,他自布衣大師那裡習得的變裝換貌之術,比起秦柔大洪來高明了許多,除非雷遠等人起了疑心,功透雙目仔細打量,否則乍看之下絕對瞧不出任何破綻。

    三人在一家客棧住下,丁原和盛年在床上打坐修煉了兩個多時辰,俱感疲勞盡掃,精神大振。兩人便將秦柔留在客棧守侯,雙雙趁著夜色直奔天雷山莊。

    這天雷山莊建在積石山的山麓之中,豪宅千棟,佔地足有兩千多畝,如果不探明確切方位,要想救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盛年當日為救被雷威捉去的數十名少女,曾經潛入過山莊一回,對於山莊的情形也略知一二。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到莊外,此時剛過子時,裡面一片寂靜,只有若干風燈在月色裡閃爍,偶爾響起幾聲狗吠。

    盛年伏在一塊山石背後,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丁師弟,稍後我打後莊潛進去,你就走前莊。我們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查探秦老爺子和阿牛的下落,看他們是否已經被押解回來,關在哪裡,因此行動必需小心一些,絕對不要打草驚蛇,引起雷威他們的警覺。」

    丁原微微點頭,盛年繼續說道:「無論查探是否有結果,我們在天亮前都必須回到客棧會合。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動手,一旦被人發覺也以迅速脫身為宜,以免暴露了身份,再想救人便難了。」

    丁原低聲應道:「我曉得了,師兄小心!」

    兩道身影藉著夜色,一左一右風一般的分開,丁原運起了「穿花繞柳」身法,在空中如蛟龍飛天,風馳電掣似的掠進了天雷山莊。

    若有人在無意中抬頭,最多也只能瞧見一條黑影從頭頂閃過,只當是夜鳥覓食罷了。

    一盞茶的工夫,丁原已然進入了內莊。

    這天雷山莊依照裡外兩層及東南西北四方分做內四院、外四院。武裡、刁橫和葛剛夫婦便是外四院的院主,而內四院的院主負責防衛雷威的府邸,修為更在武裡等人之上。

    他聽盛年說過,雷遠等莊中的一流高手盡皆住在內莊,防範上要比外莊森嚴許多,即便是在天空中,也還有山莊豢養的黑羽鷹隼游弋,以防止仙家高手自半空潛入。

    丁原並不敢大意,收了身形在一處僻靜的院子裡落下,藏身到了一株老槐樹上。

    他剛躲好,就聽見西面的月亮門洞裡傳來了腳步聲輕響,兩個家僕打扮的青衣小廝拎著燈籠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手裡還提著個食盒。

    左邊那小廝哈欠連天,嘴裡咕噥道:「這麼晚了也不睡覺,還要叫什麼宵夜,非得要莊主的廚子老趙親手做了送過去,這不是折騰人嗎?」

    右邊那小廝左右瞧瞧,低聲說道:「你輕點,那位爺個頭跟隻猴子似的,脾氣倒不小,若要讓他聽見咱們背後說他的不是,待會兒吃不了兜著走。」

    左邊小廝走到槐樹下,解開褲帶準備撒尿,一撇嘴又說道:「怕什麼,瞧他賊眉鼠目的也未必有什麼本事,要不是看在莊主面上,老子還懶得伺候他呢。」

    右邊小廝嘿嘿一笑道:「你可別胡說,這畢老爺子可是咱們莊主的貴客,聽說本事不在神鴉上人之下,活脫是半個神仙。我勸你這小子還是小心點,惹火了人家,說不定要吃什麼苦頭。」

    左邊小廝提起褲帶,嘟噥道:「什麼玩意兒,老子第一個看他不上眼。」兩人說著穿過院子慢慢走遠,丁原想了想便悄然跟了下去。

    那兩個小廝在前面邊走邊聊,渾然未覺背後被人跟上,轉過了兩道月亮門,便走進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院裡消失不見。

    丁原在門外隱身守了半盞茶左右,想等兩個小廝出來伸手擒下套問些口供。

    他聽這兩人的口氣,似是伺候雷遠等人的家奴,或許曉得些內情也未可知,總比自己漫無目的的到處亂摸要強一些。

    果然過了半晌以後,裡面又有腳步響起,先前進去的一個青衣小廝手提食盒走了出來。到了門口他左右張望一眼,好像在確定沒有旁人,方才大模大樣地朝原路返回。

    不曉得為了什麼,丁原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倒不是說出來的時候少了一個人,而是那小廝雖然模樣神態無不酷似,可身材卻稍微矮了一點。

    丁原心念一動,功透雙目朝那小廝臉上照去,對方的真容頓時無所遁形,暴露出本來面目。那哪裡是什麼山莊的小廝,分明是一個身材枯乾瘦小,相貌猥瑣醜陋的老頭,上唇上還生著兩撇八字鬍,倒和剛才那小廝口中的「畢老頭」差不多。

    但他使用的並非普通易容之術,而是天陸並不多見的邪術--「天魔化身大法」。

    這種功法無須借助任何易容材料,僅憑自身的機體變化就可改扮成別人的模樣,頗類似於仙家的「如意萬象訣」。

    不過要修煉成「如意萬象訣」,非得有散仙一流的修為不可,即使是曾山這樣的頂尖天陸高手也無力辦到。可是化身大法比起「如意萬象訣」雖然落了下乘,卻沒有那麼高的門檻。

    只是那修煉化身大法一來費時費力,也未必實用;再來需要連年吞服百種丹藥洗經易容,到最後自身的相貌反而變得十分醜怪,因此真正肯潛心修煉的人可謂鳳毛麟角。

    丁原這一眼望去那人頓有警覺,一雙綠豆小眼裡射出精光朝丁原隱身的地方望來。

    丁原一驚,連忙收斂神功屏氣隱形,那人瞧了一會兒沒發覺什麼異常,拍拍自己的腦袋,突然吐出舌頭,一伸一縮間快捷無比又捲了回去,接著搖晃著頭繼續向西走去。

    丁原疑道:「這老頭不曉得是什麼來歷,聽起來似乎是雷遠請來的客人,可是怎麼要半夜裡偷偷溜出來,還裝扮成山莊小廝的模樣?他手裡故意不提燈籠,自是唯恐別人看出他的破綻,卻不知究竟想做什麼?」

    丁原一時好奇心起,決定跟下去看一看。他知道那人的修為應不在自己之下,所以若即若離跟在遠處,卻不敢再以靈覺鎖定,唯恐對方生出警兆。

    丁原跟了一段,就看那人到了雷府偏門前,朝守衛遞了腰牌便十分順利的混了進去。

    丁原當然不能用同樣的辦法,但雷府兩丈多高的院牆也還難不倒他,便身若飛絮輕盈無息的飄然入內,連一株野草都未驚動。

    那人藉著雷府小廝的身份掩護,順風順水混入了戒備森嚴的雷府,雖然裡面的崗哨眾多,又有守衛來回巡邏,可是誰都沒對他起疑心。

    但丁原心中卻對他越來越懷疑,這老頭若是想進雷府,本來只要自報家門諒無人會攔阻,何必要如此鬼鬼祟祟,裝神弄鬼?

    那人沿著一條小徑走到僻靜處忽然停下,一看左右無人猛地身形一騰,翻過丈許的院牆進了裡面,簡直比狸貓還快。丁原亦步亦趨追了下去,跟到裡面一瞧,卻是一座景色雅致的花園,其中一頭接著遠處一棟豪華富麗的朱樓,想來是雷威的內宅之一。

    這座花園表面看來靜謐無聲,景致宜人,可是丁原幾乎連看也不用看,就察覺到其中暗哨密佈,幾乎沒有死角,哪怕是一隻蒼蠅從園子裡飛過都逃不過監視。

    那人在院牆下的一叢灌木裡伏身觀察了片刻,似乎是在盤算著自己行進的路線。稍後他身子一閃如風般掠出,藉著園中的花草樹木、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的遮掩匿蹤潛行,所選的路線竟都是在月色暗影之中。

    丁原大感訝異,此人的身法詭異也倒算了,難得的是他所走路線無不獨具匠心,正好恰恰避過暗哨的監視,幾乎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毫無聲息的橫跨了大半個園子。若非是個中老手,絕對不可能有這般爐火純青的隱身潛行造詣。

    那人欺身到一方菏池邊忽然消失不見,半天也不見出來。

    丁原一怔,便依樣畫葫蘆跟了過去,落到菏池旁的一株古樹上。

    在茂密的枝葉中有一名守衛伏在枝椏間,卻已經昏死過去,等到天亮迷迷糊糊醒來,恐怕也不知道有人來過,只當自己偷懶睡了一覺。

    丁原朝下打量,只見菏池除了底下有暗流湧動似乎有河渠相連外,也無甚特異之處,怎麼那老頭溜到這裡卻不見了?

    最後他把目光定在菏池中央的假山石上,西側兩丈多高的頂上有一條小瀑布潺潺流下,碧清的水流彙集入池中,激起清脆悅耳的嘩嘩響聲。

    丁原的目光穿透瀑布,發覺後面居然隱藏著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入口處剛好可容一人鑽進。他略一思量,決定還是跟著進去看看,當下身軀輕舒,如倦鳥投林般射進水濂後的石洞。

    洞內一團漆黑,腳下因瀑布濺入的水花有些濕滑,石壁上生長著油綠的青苔,一條狹窄冗長的甬道朝下傾斜直通地底。

    丁原凝神傾聽片刻,前方死寂無聲,想必那人已去遠了。

    丁原沿著甬道一路前行,地勢越走越低,最後這條甬道已經完全探入地下數丈。

    丁原心中奇怪,這樣一條密道多半是有人為了用來脫身而開鑿的,只是那人如何曉得?倘若這密道最終通向的是雷遠或是雷威的臥室那就妙了,說不定正可下手將他擒來,交換秦鐵俠與阿牛。

    走了三百多步,甬道到了盡頭,丁原頭頂出現了一條筆直向上的通道,洞內三尺見方卻有五丈高。在通道的頂端似乎覆著一層鐵板,應該是這條密道的另一個出口。

    這點高度倒也難不住丁原,他輕輕一縱,飄然飛上,浮在鐵板的正下方。

    丁原也不急著推動鐵板,先運起靈覺朝外面打量。眼下他要穿透一層三寸多厚的鐵板察看另一面的情景,簡直與兒戲無異,輕輕鬆鬆便將外面的情況收於眼底。

    原來鐵板之上是一間書房,在丁原的頭頂就是一張紅木雕虎椅,椅子的前方是一張寬大的書桌,燃著通明的燭火。

    丁原頓時恍然大悟,在那紅木雕虎椅上必然設置了什麼機關,一旦有事,坐在上面的人便可發動機關迅速沉入密道脫身,而那菏池的活水也必定是有地下河相通,藉著河道便可遁逃到莊外。

    然而書房裡卻空無一人,那神秘的老頭自密道裡鑽出去後也不見了蹤影。丁原正打算尋找機關設法也上到書房裡,心頭突然警兆一起,連忙屏氣呼吸改以內息流轉。

    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一前一後走進兩人。

    走在後面的那個可是丁原的老熟人,當日幾乎要了阿牛半條性命的神鴉上人。走在前面的一個高大老者身型威武,氣勢沉穩,面如重棗,鼻直口闊,鬚髮銀白,與雷遠長得有幾分神似,卻比雷遠更加霸氣深沉。

    丁原精神一振,暗道:「莫非這人就是雷威了,他與神鴉上人深夜來此,必然是有要事商量,說不定就和阿牛、秦鐵俠有關。」

    他知道神鴉上人的厲害,雷威看樣子也不會差到哪去,說不定更加難惹,故此愈發謹慎。好在外面兩人儘管修為非凡,但絕對沒想到居然有人就潛伏在自己腳下,若是也如丁原那般先以靈覺略略搜索一番,斷不會毫無所覺。

    雷威在紅木雕虎椅中落座,神鴉上人也在他的對面坐下。

    雷威先開口說道:「上人辛苦了,此次為對付關洛鏢局,上人不辭辛勞獻計獻力,雷某感懷於心,來日必當重報。」

    神鴉上人臉上頗有得色,口中卻道:「大莊主何必這麼客氣,即使沒有洒家幫忙,憑天雷山莊的實力要蕩平區區關洛鏢局,就如同捻死一隻螞蟻那般容易。洒家適逢其會,不過是在後面搖旗吶喊幾聲罷了。」

    雷威哈哈一笑道:「上人過謙了,要不是上人隨機應變勸舍弟假意罷手,然後星夜趕回山莊與雷某共定奇襲之計,更隨後請來赤髯天尊相助,怎能有今日之功?」

    原來當日雷遠等人退走後並未真的離開衡城府,卻是在城外藏身暫寄。雷遠損兵折將、徒勞無功,心中自是不甘,但丁原等人的出現,卻也令他誤以為翠霞派已插手此間。

    在與眾人商議之後,神鴉上人便趕回天雷山莊向雷威報信,同時搬請援兵。

    雷威聞知翠霞派有人插手也頗感棘手,可是要就此罷手,不僅顏面無光更覺惡氣難出。當下便命人發下天雷山莊的「奔雷貼」,以「雷鷹」飛寄,廣邀同道,以圖與關洛鏢局和翠霞派大幹一場,討回些許顏面。

    神鴉上人自告奮勇,親自說動赤髯天尊同赴衡城府,又與雷威聯名相邀天龍真君、桑土公等九妖中人前來相助。

    這邊雷遠探得消息,得知丁原與蘇芷玉已然離去,鏢局裡只剩下重傷的阿牛一人,至於秦鐵俠、尚志等人便不足慮。

    雷遠趁機夜襲關洛鏢局,不僅幾乎將鏢局滿門屠戮,還生擒了秦鐵俠和阿牛。於是神鴉上人、赤髯天尊押著秦鐵俠和阿牛先行一步趕回山莊,想不到丁原與盛年倒追到了他們的前頭。

    丁原在鐵板下面不停地暗暗冷笑。雷威每誇神鴉上人一句,他的心中就多給對方添上一筆帳,只等回頭再一起清算。

    神鴉上人怡然自得,嘿嘿尖笑兩聲道:「大莊主,如今秦鐵俠跟那個姓羅的小子已由洒家和赤天尊帶回,不知大莊主準備如何處置?」

    雷威沉吟道:「秦鐵俠區區一個鏢師,居然也敢跟雷某為敵,簡直是自不量力。但眼下我要利用他誘出當日毀我仙寶之人,姑且讓這老傢伙多活幾日。」

    「有點難辦的倒是那羅牛,他若真是翠霞派嫡傳弟子,雷某殺了他,不免要與翠霞派結下難解之仇。雷某儘管不怕那幫翠霞派的牛鼻子道士,可是為了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就跟天陸七大門派翻臉,似乎也沒有這個必要。」

    神鴉上人問道:「莫非大莊主打算放了這小子?」

    他當日曾與阿牛惡鬥一場,不僅五羅飛翼和森羅火鴉等魔寶多有損失,且差點被阿牛攪和得下不了台。以神鴉上人睚眥必報的性情,對此自然耿耿於懷,這才肯如此下功夫相助雷遠。要是雷威這麼輕易地就把阿牛給放了,他又怎能甘心?

    雷威低哼道:「放了他,嘿,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少說也要這小子在黑冰雪獄中多受幾天活罪,老夫也可趁此出口心頭惡氣。」

    丁原聞言心中一動,暗自記下黑冰雪獄的名字,只等回頭再設法查探。

    神鴉上人油綠的眼珠一轉,陰惻惻笑道:「洒家倒有一個處置他的辦法,與其這麼放了他,讓人以為天雷山莊在向翠霞派示弱,不如索性藉著這個機會,邀請同道將羅牛押上坐忘峰向淡一真人興師問罪,再要他把丁原那小子交出,還莊主一個公道!」

    雷威冷然道:「那姓丁的小子連殺我兩位院主,斷不能饒恕他!翠霞派自居名門正派卻管教無方,縱容門下弟子行兇傷人,插手我與秦鐵俠的私人恩怨,雷某定要找淡一真人要個公道!」

    神鴉上人恭維道:「以大莊主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我等同道仙友無不聞風跟從。到時大夥兒浩浩蕩蕩闖上翠霞山,不怕淡一那些牛鼻子不低頭認錯!」

    「如此一來,不僅為數十年來被七大門派壓得不能翻身的仙友出了一口大大的惡氣,更是揚了大莊主的威名。從此我天陸同道,必然唯天雷山莊馬首是瞻,以供驅策!」

    雷威哈哈乾笑兩聲道:「上人太高看雷某了,此事還需上人與諸位仙友從中戮力周旋,雷某不勝感激。」其實他心中早有此想法,不過是要借神鴉上人的嘴說出來而已。

    退一步想,將來翠霞派若追究這事,他也大可把神鴉上人推到前面擋著。但在神鴉上人心中,何嘗不是抱著同樣的念頭?

    兩人又聊了半晌方才離開書房,丁原見狀正要原路退回,卻發現書桌左側的壁櫥無聲無息的翻轉起來,打裡面露出了一個暗門。

    隨著青影一晃,先前消失的那老頭鑽出暗門,背後卻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

    他乾淨俐落的關上壁櫥,朝雕虎紅木椅走來,臉上的笑容得意無比,就差沒哼小曲了。隨後他伸手在紅木椅左邊扶手上的虎頭上一按,向著左面連轉兩圈,椅子前方的地板突然朝兩邊撤開,徐徐露出了密道的入口。

    那老者正要鑽下去,突然眼前身影一閃,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從密道中躍出,不偏不倚剛好坐在椅子裡。

    老者吃了一驚,身形離地飄後一丈多遠,一對綠豆小眼瞪著來人上下打量,滿臉狐疑道:「閣下是誰?」

    那人自然是丁原了,他聞言同樣以傳音入密回問道:「你又是誰?」

    老者長舌頭一吐一收道:「你先說!」

    丁原哼了一聲道:「閣下背的是什麼?」他的目光在包裹上一掃而過,卻運上了「照妖法眼」的心訣,頓時瞧見裡面是一隻一尺見方的翡翠玉鼓,鼓面不曉得以什麼材料製作,宛如一面青色玉鏡熠熠生輝。

    在鼓身上鑲嵌著一圈碩大的祖母綠,另有三個珊瑚石雕成的把手,分為龍、鳳、麒麟三種神獸,鼓底的玉石更是被雕鑿成一幅猛虎嘯月圖,畫得栩栩如生,美倫美奐。

    丁原雖還不清楚這面鼓究竟是什麼寶貝,可是單看質地已經是價值連城,堪稱絕世珍品。

    不用說,這鼓乃是那老頭從雷威書房的暗室裡盜出來的。

    老者急忙把抓著包裹的左手緊了一緊,搖頭道:「沒什麼,我什麼也沒偷。」

    這一下又是欲蓋彌彰,丁原長這麼大,偷東西的人也見得多了,可是做客人的偷主人家中的藏寶,卻還是頭一回遇上。

    不過這老者偷的是天雷山莊的東西,倒是十分合丁原的胃口。

    別說這老頭只拿了這麼一面鼓,就是把天雷山莊的藏寶全部搬空,丁原也只會拍手叫好,可是眼下他對這老者另有打算,自然要拿這件事來大作文章。

    丁原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既然偷了這面鼓,又何必不敢承認?閣下放心,本人沒興趣抓賊拿贓。」

    那老頭小眼睛一轉,好似鬆了口氣道:「原來你不是天雷山莊的人,這就好辦了。」

    丁原一怔剛想說話,那老者猛然張口,只見一條腥紅舌頭噴吐而出,舌尖分成兩叉,匹練般捲向丁原的咽喉。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6
第九章神偷

    原來這老頭一聽丁原並非雷威派來監視自己的山莊手下,頓時起了殺人滅口之心。

    他隱約感覺到對面這中年男子必然是先前在院中窺視自己之人,修為絕對不在自己之下,因此突施冷箭,以他苦修百年的「三丈軟紅槍」襲殺丁原。

    丁原沒想對方招呼不打就突然出手,那腥紅的舌苔上泛著白花花的唾液,瞧上去是無比的噁心,分叉的舌尖就宛如兩把匕首般直插向他的咽喉。丁原來不及拔劍,只得先將右拳真氣內斂,揮出抵擋。

    誰知那長舌竟似靈蛇一般靈活,在空中急速翻轉,織起了數個小圈,正將丁原的右臂套住。

    丁原只覺得右臂一涼,老頭口中吐出的長舌已經牢牢鎖上,白色濃液所粘之處,衣裳「絲絲」冒起黑煙,帶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化為灰燼。

    丁原催動翠微真氣,右臂一振,纏在手臂上的紅舌不由自主鬆脫。那老者嘴巴一閉,丈多長的舌頭瞬間不見,真不曉得他的嘴裡是如何容下如此長的東西?

    丁原一個大意吃了點小虧,只見自己的右臂上裸露出一大片,還粘著不少濃白色的唾液,不禁怒火生起,屈指彈出一道玄金飛蜈。

    兩人在天雷山莊雷威書房中動手,各有所忌,因此都不敢發出聲響,不約而同收斂氣勁,短兵相接,常人就算站在門外也聽不出有何異常。

    那老頭見一縷烏光襲面,卻苦於不能閃躲,以免玄金飛蜈射到牆壁上鬧出動靜,他右手一翻,一隻雕鑿精美渾然天成的血玉茶壺已然在手,壺嘴正對準了玄金飛蜈。

    玄金飛蜈烏金光華一閃,鬼使神差的鑽進壺嘴便消失不見。

    丁原一怔,他卻不知道這老頭手裡拿的乃是當年碧落劍派鎮山之寶之一的「血玉熔金壺」,可收世間陰陽萬物,更可煉化冤鬼惡魂,是天陸無數仙寶魔器的天生剋星。

    它與淡怒真人所持的「紫銅煉妖爐」有異曲同工之妙,被碧落劍派上下均視為珍寶。

    說起這老頭,卻是天陸九妖中最不成器的一位,他生來別無癖好,偏偏喜歡收集天陸正魔兩道諸家的仙寶法器。越是精美華麗的他就越是喜歡,每每見到便如鯁在喉,不弄到手絕對不肯甘休。

    時間一長,這位號稱天陸第一神偷的畢虎仁兄,自然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可是他倚仗著變幻莫測的「天魔化身大法」,不僅屢屢逃脫追殺,更是見什麼喜歡就偷什麼,而且還次次得手。

    六十多年前,他在碧落劍派圍攻蘇真一戰中,見到了停心真人祭起血玉熔金壺,一時心癢難熬,也不管不顧對方是天陸正道七大劍派之一,依然費盡心思,花了三年時間,終於把熔金壺偷到手,而後遠揚千里、消失無蹤,令碧落七子無可奈何。

    前幾個月,他隨著神鴉上人來給雷威祝壽,雷威看在他是九妖之一,而且又有神鴉上人的引薦,倒是對他禮敬有加。

    壽宴上雷威一時興起,向賓客展示了天雷山莊祖傳的鎮莊之寶「三靈朝虎天雷鼓」,頓時逗得畢虎又起了偷覷之念。

    他老毛病一發,可就管不了自己是天雷山莊貴客的身份,死皮賴臉地在莊子裡住下了不說,還整天都在琢磨天雷鼓的藏處。機緣巧合之下,終究不負這個有心的老神偷,畢虎真的發現了天雷鼓所在,這才上演了今晚這齣好戲。

    此時畢虎也已看破丁原臉上的化妝,心中震驚猶勝對方。

    他方才施展的「三丈軟紅槍」已修煉了百餘年,蘊藏的劇毒足以熔金銷玉,可是丁原不過是個二十未到的少年,受了這一記後居然像個沒事人似的,反倒是他自己被翠微真氣震得舌頭酸麻。

    這倒非因為丁原的修為高出他多少,而是在丁原體內蘊藏著九轉金丹與無憂丹的藥力,對於三丈軟紅之毒起了克制。畢虎不明就裡,難免心中詫異。

    他見丁原欺身要上,急忙右手直搖以傳音入密叫道:「別打,別打,小心被外面的人發覺!」

    丁原冷哼道:「先出手偷襲的可是閣下。」

    畢虎鼠頭鼠腦的直搖腦袋,兩隻耳朵在腦後微微顫動,彷彿是在觀察外面的動靜,片刻後才輕輕鬆了口氣,說道:「還好,他們還沒察覺,咱們有什麼話,還是到下面去說。」

    丁原譏笑道:「就閣下這樣的鼠膽,也敢做小偷?」

    話是這麼說,但還是隨著畢虎進了密道,將機關照原樣關閉。

    畢虎如同受到莫大的侮辱,腳一沾地,還沒站穩,便一挺乾癟的胸脯道:「我可算是天陸第一神偷,一般的雞鳴狗盜之徒哪能跟我相比。再說,正因為膽子小,不敢做強盜,才當了小偷,你這娃娃又懂什麼?」

    丁原一怔,看著畢虎氣呼呼搖著頭的模樣,不禁覺得這個傢伙也挺可愛,微笑道:「我聽說天陸第一神偷當推天陸九妖中的畢虎,閣下何敢自稱天陸第一神偷?」

    畢虎乾癟的胸膛挺得更高了,八字鬍一翹一翹得意的說:「畢虎就是我,我就是畢虎。原來你也聽說過我老人家的大名。」

    丁原心中暗笑,有意逗弄對方道:「你居然連主人家的東西也敢偷,人品著實不怎麼樣。這種頭銜換了是我,不要也罷。」

    畢虎老臉一紅,中氣不足的囁嚅道:「這天雷鼓,不也是雷遠的先祖從人家手裡搶來的嗎?我拿了它,正可為物主出上一口惡氣。」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抓著包裹的左手緊了一緊,小眼睛瞪著丁原道:「你不是也要打它的主意吧,這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到手,說什麼也不能叫人搶了去!」

    丁原當然還不至於見寶起意,可是覺著對方一副守財奴的嘴臉,未免也感到好笑,問道:「聽說你百年多來偷過的珍寶數不勝數,就算皇帝老兒的珍藏也及不上你。可是你終究一人一命,要那麼多的寶貝幹麼?又不能當飯吃?」

    畢虎撇撇嘴,很不屑的說道:「你這娃娃懂什麼!這個世道上有人愛權,有人貪色,我畢虎好的就是仙器魔寶。我最大的享受,就是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寶庫裡,慢慢欣賞那些偷來的寶貝。要是看見什麼好東西不是我的,那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

    「唉,其實每回得手,我都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可是天陸上我老人家喜歡的東西還真不少,我瞧見了,手心就癢癢。你沒當過小偷,自然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

    說著說著,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盯在丁原胸口上,丁原察覺異樣低哼一聲,畢虎一醒急忙把視線移開,像做錯事情的小孩乾笑道:「你懷裡藏的是石磯珠吧,據說天底下只有六枚,原先都是石磯娘娘的寶貝,可是後來不曉得怎麼回事,竟讓曾山這老小子給騙了去。」

    「我一直想弄一枚,可是還沒靠近就被他發覺了,花了我整整三個月的功夫,也逮不住一點機會,實在沒辦法,只好算了,想不到你這裡居然有三枚,實在是太妙了!」

    丁原看著他手指在自己胸前不停摩挲,那饞涎欲滴的模樣不禁感到好笑,問道:「閣下難不成在打我石磯珠的主意?」

    畢虎腦袋像撥浪鼓一樣連忙搖道:「不敢,不敢!咱們來作個交換怎麼樣,只要你想要的東西,說出來,就算我沒有也給你偷來。」

    丁原又好氣又好笑,臉色一沉道:「我不稀罕,你最好別打這歪主意。」

    畢虎卻不死心,不管怎麼說,他到底是人人喊打的天陸第一神偷。

    只見他的綠豆小眼一轉,媚笑道:「你看我手裡的這個熔金壺如何?它可是碧落劍派的鎮山之寶,比起石磯珠的法力可大了許多,要不我拿這個跟你換?」

    丁原想也不想,便搖頭道:「不換!」

    畢虎皺眉想了一下,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紅色淨瓶道:「這裡面裝著雲林禪寺的仙藥『玉露百洗丹』,不僅能起死回生,白骨生肉,更可洗髓易經,退避百毒。雖然說比起翠霞派的九轉金丹差了一點,但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靈丹妙藥。」

    他見丁原還是搖頭,再從懷裡掏出一把黃銅匕首道:「這是涼州不老峰童崢老仙的至寶『割鹿刀』,切金斷玉比切豆腐還容易,為了它,我在不老峰足足待了一年半才弄到手,你看如何?」

    他嘴裡嘮嘮叨叨接二連三的往外掏寶貝,最後居然連「鴛鴦蝴蝶派」的「春心一度香」都掏了出來,看得丁原大是頭疼。以畢虎的手段,用懷中日月藏上幾十件寶物都不是難事,要讓他這麼一樣樣獻寶下去,恐怕到天亮都沒完。

    丁原漸漸不耐煩,說道:「閣下不必枉費心思,我說不換就是不換。」

    畢虎一怔,疑惑道:「你是嫌棄這些東西還不夠份量嗎?更好的東西我也有,可惜都藏在寶庫裡,要不然回頭你自個兒跟我去挑吧。」

    丁原哼道:「我沒興趣,不過,你若真喜歡石磯珠,我倒有個法子。」

    畢虎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快說,有什麼法子?」

    丁原問道:「閣下可曉得天雷山莊的黑冰雪獄?」

    畢虎眨巴眨巴小眼答道:「我在天雷山莊裡住了幾個月,為了找這天雷鼓什麼地方我沒摸過?你問我可算問對人了,普天下曉得黑冰雪獄所在的,除天雷山莊本莊人外絕對不會超出十個。」

    丁原聽他囉哩囉嗦的自吹自擂,當下打斷道:「哪來那麼多廢話,閣下真曉得那個地方?」

    畢虎不以為忤,晃晃腦袋長舌頭又一吐一卷嘿嘿笑道:「當然知道,不過那黑冰雪獄可是雷威關押死囚重犯的地方,你打聽它做什麼?」

    當下丁原也不隱瞞,說道:「我有兩個朋友給關在裡面。」

    畢虎想起方才雷威與神鴉上人的對話,拍拍腦袋道:「原來你是偷偷溜進來想救人的,卻怎麼跟到我老人家身後,害得我以為你也是想打天雷鼓的主意。」他直到此刻,才對丁原完全放心,至少不必再擔心包裹裡的寶貝給人搶走了。

    畢虎又打量丁原兩眼,瞇著小眼睛說道:「莫非你就是雷威所說的丁原,那個翠霞派的年輕弟子?」

    丁原心中暗想:「誰叫你鬼鬼祟祟惹人懷疑,一看就像個小偷?」

    但他口中卻說道:「不錯,我就是丁原。這次潛入天雷山莊是想救那兩個朋友。倘若閣下能幫我把人救出黑冰雪獄,不僅閣下偷天雷鼓的事情我全當不知,說不定還借你一枚石磯珠玩上三天。」

    畢虎失望道:「才三天,你既然有三枚,就送我一枚也不算過分吧?」

    丁原哼道:「你別不知足,這石磯珠雖在我身上,卻是別人的寶物,我也不能隨便送人。要是覺得時間太短,我倒可以考慮延長几天。」

    畢虎低頭尋思半晌道:「說實話,我本打算今晚就離開天雷山莊。那雷威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到密室裡查看天雷鼓,若是發覺鼓沒了,頭一個懷疑的人準是我。我可不想留下來給他抓個正著,所以借這石磯珠玩幾天對我來說太不划算,不幹不幹。」

    丁原豈不明白這傢伙老奸巨猾,是在和自己討價還價?於是也不著急,微笑道:「既然這樣,閣下怕一輩子也別想摸到石磯珠了。」

    畢虎眼睛滴溜溜盯著丁原胸口轉了半天,想想對方的修為和眼下的情景,終於放棄他念。他右手捻著八字鬍,一咬牙道:「三天實在太短,說什麼也要個三年才成。」

    丁原見狀知其已然心動,當下慢條斯理道:「這怎麼成?三年裡我又不可能時時跟著閣下,要是時間到了你卻不肯歸還,我又到哪裡去找你?」

    畢虎一怔,喃喃自語道:「這倒也是,我這人不管是誰,也不肯跟我講什麼信譽,就算賭咒發誓也沒用。說實話,我自己也難保證三年後真捨得把石磯珠還給你,喜歡就喜歡,天王老子也管不住我啦。」

    忽然他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叫道:「有了!」

    忙不迭地又從懷裡掏出一隻七八寸長的朱紅色玉石筒來,笑嘻嘻道:「我把這個借你用,三年後閣下就不怕找不到我了。」

    丁原瞥了一眼玉筒問道:「這是什麼?」

    畢虎八字鬍又翹了起來,得意道:「你可別小看這東西,我若打開,包準叫你大吃一驚。」說著嘴裡唸唸有詞,只見玉筒上冉冉升起一縷銀煙,漸升漸濃,慢慢變幻出一個一尺來高的杏衣小美女,背上一對半透明的銀白薄翼輕輕扇動。

    這杏衣小美女飄浮在畢虎面前一躬身道:「芊芊拜見主人。」這聲音說不出的細柔動聽,卻多了一股虛無飄渺之息。

    畢虎嚇了一大跳,小耳朵又豎了半晌,見外面沒聲響才以傳音入密喝斥道:「你那麼大聲幹什麼,想害死我嗎?」

    芊芊秀麗的小臉上頓時現出惶恐之色,垂首道:「芊芊不敢,主人不要怪罪我。」這回卻用上了傳音入密。

    丁原看不過去,嘿嘿冷笑道:「閣下好威風啊!」

    畢虎瞧向丁原,立刻換了副笑臉,咯咯乾笑道:「閣下有所不知,這個小妖精笨得很,偏偏又十分嬌氣,從來沒少給我惹麻煩。我都後悔七十多年前幹麼把她從紅袍老妖那裡偷來,白白得罪了那個老怪物。」

    芊芊聽畢虎責罵於她,也並不敢吭聲,楚楚可憐的低頭不語。

    丁原問道:「你把她召了出來想做什麼?」

    畢虎答道:「芊芊本是一隻寰瑚木精,眼看就要修煉成人形,不料卻被紅袍老妖發現,於是破了她的真身,還用那煮江蒸海鼎將她的精魄收了煉化,令她永世不得超生,只能一輩子做妖精。」

    「後來雖然也能夠幻化成人形,可是終究成仙無望,被紅袍老妖收做了私寵。不過這小妖精卻有一項別人沒有的長處,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讓她看上一眼,再過一百年她也能絲毫不忘,更可上天入地將它尋出,即便相隔萬里也屢試不爽。」

    丁原當年曾在土地廟裡看見過郝無行祭起的女鬼,因此在他心目中這些妖精鬼怪的模樣無一不是陰森冷厲。可是眼前的芊芊大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僅沒有半絲陰氣,反倒顯得弱不禁風,十分溫順。

    聽畢虎將芊芊吹得神乎其神,又讓丁原頗為不信。他搖搖頭道:「她只是一個妖精,你吹牛也吹的太大了點。」

    芊芊輕聲說道:「主人沒有吹牛,芊芊的確辦得到。只是每施法一次,就要折損芊芊三十年的修為,更會令芊芊蒼老一歲,若是等到芊芊油盡燈枯,就是魂飛魄散的時候到了。」

    畢虎低喝道:「要你多嘴!」他眼中綠光一閃,嘴裡念動咒語。

    芊芊立時花容失色,苦苦哀求道:「主人饒命,芊芊不敢了!」聲音哀婉淒慘,令人不忍卒聞。

    丁原對畢虎欺軟怕硬,皮裡陽秋的一套感到不齒,但也信了畢虎所言非虛。他攔阻道:「畢老頭,我正事尚多,可沒空看你表演家法。」

    畢虎堆起一臉的笑容道:「閣下說的正是,我們還是先談正事。我將這小妖精借給閣下三年,三年後閣下藉著她,就不難找到我,到時候我自會將石磯珠歸還,閣下覺得如何?」

    芊芊默然聽由主人將她拿來與一個陌生人做交易,卻不敢也無法反抗。

    多少年來,她在紅袍老妖與畢虎的淫威下早已學會了忍耐,千年修煉時,在漫長歲月裡的等待和憧憬,在心頭再也不留一點殘渣。

    丁原說道:「如果芊芊真有此本領,我倒可以考慮,但三年太長,最多一年。」

    畢虎一咬牙心疼的道:「好,一年就一年,不過要從現在開始算。」

    丁原知道他是擔心把人救出後自己反悔,因此急不可耐的伸手索要,於是冷冷回道:「事情還沒譜,閣下就要拿走石磯珠,未免太貪得無厭了些。」

    畢虎說道:「有我相助,從黑冰雪獄裡救兩個人出來還不是小事一樁?若是真的失手了,到時我把石磯珠雙手奉還閣下就是。」

    丁原譏笑道:「只怕到時候閣下跑得比兔子還快。」

    畢虎念動咒語,將芊芊收入玉筒,雙手遞給丁原道:「為了表示在下一點誠意,我就先把芊芊交給閣下。」

    丁原沉吟片刻,他深知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世道借錢裝孫子,還錢就成了大爺和無賴。一旦石磯珠落到畢虎手中,今後想要回來哪有那麼容易。

    但畢虎的修為他也是今日親眼得見,別的也就算了,那夜盜千家的絕技,用於營救秦鐵俠跟阿牛卻是大為有用。於是點點頭接過玉筒道:「也罷,我便相信閣下這一次。」

    畢虎心花怒放,信誓旦旦道:「閣下放心,救人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絕對錯不了!」話是這麼說,手可沒縮回去。

    丁原哼了一聲已知其意,取了一枚石磯珠交給他道:「閣下最好別耍什麼花樣,更別把石磯珠弄丟了,不然上天入地,我也要扒了你的賊皮。」

    畢虎喜滋滋地攥著石磯珠,如獲至寶般打量不休,有口無心的回答道:「是,是,在下明白,絕對不會有問題。」

    丁原見狀心中一動,暗想這畢虎難道果真對石磯珠著迷至極,不然何以要花如此大的功夫和代價,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不過現在的景況,已容不得他再多想,問道:「閣下似乎忘記告訴我召喚出芊芊的咒語?」

    畢虎一捋鬍子,珍而重之地收起石磯珠,把嘴湊到丁原的耳邊輕聲誦唸咒語,等丁原記下後方道:「這小妖精說難養倒也不難養,她只吸食天地之氣,每到日月交替之際,將她喚出一個時辰,就可餵飽她半個月。其他時候她都在玉筒裡潛修,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丁原一怔道:「那你剛才為何罵她多惹是非?」

    畢虎嘿嘿一笑搖頭道:「這個閣下將來自然會明白,現在我們交易已成,是立刻去救人呢,還是從長計議?」

    丁原想起盛年,自己出來這麼久,再不回去怕他著急,何況很快就要天亮,也不利於行動。於是回答道:「你先把黑冰雪獄的情形探察清楚,明日我們再碰頭商量。不過你若想將我出賣給雷威,最好先想想自己的下場會如何。」

    畢虎點頭道:「閣下放心,我和你都在一條船上,就算想反悔,雷威也不會放過我。你住在哪裡,不如今天上午我扮成一個相士來找你,麻煩也要小些。」

    丁原把客棧名稱說了,卻突然心頭警兆生起,不假思索探出右拳一把抓住畢虎的左手,低喝道:「你想耍奸?」

    畢虎手中握著另兩枚石磯珠齜牙咧嘴的叫道:「不敢了,快放開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偷了!」

    丁原取回石磯珠,鬆了手冷冷注視著畢虎道:「倘若閣下再耍什麼花樣,我保證你連後悔的功夫也沒有。」

    畢虎沮喪的搖頭道:「其實我也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迷迷糊糊老毛病就又犯了,以後我一定看緊它點。」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7
第十章故人

    丁原回到客棧,盛年已在屋中等候多時,而秦柔牽掛父親和阿牛的安危,整夜不能入眠,所以此時也與盛年同在房中。

    三人圍著方桌坐下,秦柔為丁原與盛年沏了兩杯熱茶。

    盛年謝過喝了一口說道:「若我所問的那幾個傢伙都沒敢說謊,阿牛與秦老爺子昨晚都被神鴉上人和天龍真君押了回來。我找著赤髯天尊跟了他半個多時辰,卻得不到什麼線索,只是聽說雷威數日前發下奔雷帖廣邀黨羽,更要請得天龍真君、畢虎等天陸九妖人物前來助陣。」

    「後來在無意中聽到赤髯天尊說起一個叫做黑冰雪獄的地方,或許阿牛他們就被關押在那兒。」

    秦柔疑惑道:「黑冰雪獄,那是什麼地方?」

    盛年答道:「應該是天雷山莊的一處隱秘所在,聽這名字便知獄中定然奇寒無比,不過以秦老爺子和阿牛的修為,應該能夠支撐得住。」

    秦柔擔憂道:「可是我爹爹和羅公子身上都有毒傷,時間一長我怕他們會挺不住。」一想到父親和阿牛可能正在煎熬之中,秦柔眼中珠淚漣漣,恨不能以身相代。

    盛年點點頭說道:「事不宜遲,我們今晚就要想法子把羅師弟和秦老爺子救出來!」盛年在外闖蕩多年,自然明白闖莊救人非比等閒,更何況如今天雷山莊又有神鴉上人、天龍真君等魔頭助陣,勢力大增,若是莽撞行事,別說救人,說不定自己與丁原、秦柔也會陷進去。

    盛年心中暗想,如果是自己也就罷了,但丁原是師父晚年傾心培育的關門弟子,秦柔亦是秦鐵俠唯一的骨血,即便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護得這兩人周全,更要把阿牛與秦老爺子從黑冰雪獄裡解救出來。

    丁原說道:「我昨晚入莊卻找到一人,說不定他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當下他將自己入莊偷聽到雷威與神鴉上人的對話,以及巧遇畢虎的事情簡略的述說了一遍。

    他最後道:「我與他約了今天中午在客棧會面,眼下雷威等人,尚且不曉得我們已經潛到他的鼻子底下,今夜殺他個措手不及,應可救出阿牛和秦老爺子。」

    秦柔對畢虎為人不甚瞭解,聞言問道:「這位畢老先生可靠嗎?」

    盛年道:「此人可說是天爐九妖中最難評說的一個,因好偷成癖得罪了不少正魔兩道高手。不過他除了喜歡偷盜奇珍異寶外,倒不曾作過其他什麼惡事,也極少傷及無辜。」

    秦柔「哦」了聲恍然道:「這麼說來,比起神鴉上人、天龍真君那些惡人,他好多了,可是怎麼也被列入九妖了?」

    盛年苦笑道:「那是因為畢虎可算天陸第一神偷,但卻膽小如鼠最會見風轉舵,反覆無常。在他眼裡除了珍寶外,就是親爹也可以不認,與他交往的人,幾乎沒有誰不被他偷過東西。久而久之,便成為正魔兩道都不齒的人物。」

    秦柔失色道:「那萬一他偷偷向雷威告發丁公子可如何是好?」

    丁原胸有成竹的回答道:「正因他愛寶如命,所以絕對不會這麼做。他昨晚偷了雷威的鎮莊之寶天雷鼓,怎肯再吐出來?」

    「要想保住天雷鼓,只有跟我們合作。難道他不怕我私下警告雷威天雷鼓已被人偷了嗎?何況這老賊頭還想著我的石磯珠。」

    秦柔仍舊不放心的問道:「但他若是一走了之,再無蹤影,我們也拿他沒辦法啊?」

    丁原輕笑一聲道:「他是捨不得就此離開的,雖然他暫時拿到了一枚石磯珠,但我敢打賭這老賊頭心中並不滿足,一定還琢磨著要偷我身上另外兩枚,不然他也就不會把賊手偷偷探到我懷中了。何況,我手中還握著芊芊,有她在,也不怕畢虎能飛上天去。」

    丁原說著取出玉筒,輕輕念動咒語,芊芊輕靈的身姿,立時翩然顯現在眾人眼前。

    秦柔亦是頭一回親眼見著如芊芊這般的精靈,不覺睜大雙眸目不轉睛的打量著,讚歎道:「好漂亮的一位姐姐!」

    芊芊惶然掃視著四周,除了丁原是她是見過的以外,其他都是陌生的面龐,卻不見主人影蹤。她被封印在玉筒中與世隔絕,再次受到咒語召喚現身時,發現已是物是人非。

    幸好,面前兩男一女瞧上去都不像惡人,尤其那少女的目光中更帶著欣賞與讚歎,這才芳心稍安。

    丁原說道:「芊芊,你主人已將你暫時交給我,這些日子你便跟在我身邊了。」

    對這種被人任意處置的境遇,芊芊似乎默然無爭,只深深垂下頭低聲道:「芊芊明白了。」

    盛年目光掃過芊芊,已然看出芊芊果真是千年修行的木精所化,但被人破了真身,只剩下精魄不散,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他頓時心中生起同情,沉聲說道:「丁師弟,畢虎將芊芊交給你一時,你便要好好待她一時。我看芊芊姑娘必然有一段心痛的經歷,才會變成今日這種情形,千萬不要因她是木精所化就心中蔑視,辱慢於她。」

    芊芊心中一顫,悄悄抬頭瞥了盛年一眼,忽然覺得這個外表粗豪的大漢,目光中也有一股溫暖的熱流。

    丁原點頭道:「師兄放心,這點我也知道。」其實在他心裡,對於正邪妖魔之分本就不太在意,否則當年也就不會為了修煉玄金飛蜈,而頂撞了姬別天等人。

    因此,他也沒把芊芊看作什麼木精所化而心有蔑視,反因畢虎先前對芊芊的喝斥責難激起了呵護心腸。

    也就是這麼一念之善,成就了芊芊的福氣,而成就了芊芊的福氣,卻又何嘗不是丁原之福?

    三人又談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屋中漸漸亮了起來,一道晨曦透過窗戶射了進來,卻是天明了。

    盛年一夜未眠倒也不覺得累,只是酒蟲爬上了心頭。

    他站起身道:「走,我們到外邊找點吃的先填了肚子再說。」

    於是三人出了客棧,沿著黃土小街找尋一家像樣點的酒肆。

    這鎮子坐落在積石山下,不過百多戶人家遠稱不上繁華,來往客商雖多,卻少有人願意在鎮上歇腳。蓋因此鎮離天雷山莊不過數十里山路,誰也不想在這兒給雷威的爪牙撞上。

    因此鎮上的客棧酒肆並不多,生意也頗是蕭條,三人從鎮上唯一一條黃土街的東頭走到西頭,總算找著了一家乾淨亮堂些的酒肆。

    但可能天色尚早,裡面客人只有兩三個,桌子大都是空著。

    丁原前腳剛踏入酒肆,就看見一個矮冬瓜似的黃衣道士背對著門口蹲在椅子上,那腔調跟曾山甚是相似。不過這也難為他了,因為身材太矮的人若是坐在椅子上,恐怕腦袋剛能高過桌面,吃飯著實難受。

    丁原這一眼望上去就覺得眼熟,那道士彷彿也察覺到背後有人在望著他,回頭掃了丁原一眼,見是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也就不再注意。

    可是這一回頭之間丁原卻認出他來,這黃衣道士正是當年那個先挾持了自己和蘇芷玉想和蘇真做交換,後來卻為了保住他倆而不惜祭出元神和郝無行大打出手,差點兒沒命的桑土公,想不到居然在這兒碰上他。

    其實這時即便丁原沒有易容,五年多的時間也相貌大變,桑土公未必還能認出他來。

    再朝桑土公身旁一瞥,果然見到橫在椅背上的三稜梭。

    丁原曾經聽蘇芷玉說起過,那日自己昏迷後的事情,也曉得桑土公是拜蘇真之賜,才僥倖保得了性命,元氣卻是大傷。可是他現在不在百萬大山的老巢裡修煉養傷,卻跑到這裡來作啥?

    酒保見有生意上門連忙慇勤招呼,盛年揀了一張角落裡的桌子坐下,先叫酒保打上兩壇漢州特產的佳釀「清酒」。此酒乃當地一絕,口感醇美清冽,漢州地界的普通人家,也會自釀以招待賓客。因此這酒肆雖小,倒也備得此酒,令盛年得以一解酒渴。

    秦柔和丁原各要了一碗羊肉泡膜和些許牛肉餅,盛年卻是有酒便足夠了。

    那酒保送上酒菜正要退下,卻被桑土公招手喚去問道:「小、小二,我、我問你,這裡到--天、天雷山莊怎麼--走、走?」

    酒保費了半天勁,好歹聽明白桑土公想問什麼,於是臉掛笑容回答道:「回道爺,這裡離天雷山莊已不遠了,您出鎮後一直朝西往山裡走,翻過一道山嶺,在半山坳裡見著一片好大的莊園就是。」

    桑土公「哦」了一聲說道:「多、多謝!」

    酒保笑著退開,走遠了才自顧自搖了搖頭,心想這位道爺看上去也不像是惡人,怎麼和天雷山莊攪和在了一起?就這麼一走神,差點迎面撞在剛進店門的一個紫衣女子身上。

    那紫衣女子瞧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眉目妖嬈,見酒保撞來,靈巧的朝旁邊一閃,口中咯咯笑道:「你這小二,一大把年紀了卻還想吃姑奶奶的豆腐,真是可笑。」

    酒保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大庭廣眾下被一少婦如此調笑頓時臉上漲紅,期期艾艾說道:「這位大姐,小的真不是故意要撞您的。」

    那少婦像哄孩子一般說道:「好啦,好啦,我又沒真的怪你,臉紅什麼?快去弄點素淨的小菜來,我可有些餓了。」

    事實上,以她的修為,即便數十日不進食也不會感覺餓,只是連日來日夜趕路有些疲倦罷了。

    酒保應了,飛也似的跑進後堂,心裡直嘀咕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專門撞上怪人?」

    那少婦在一張空桌旁坐下環顧左右,目光掃到桑土公時,頓時眼前一亮,嬌笑道:「我當這位道長是誰,原來是桑土公桑真人。」

    桑土公雖然背對少婦,卻早聽出她的聲音,只是他生性孤僻不喜與人多言,可是既然對方報了他的家門,自然不能再裝作不知了,於是哼了聲道:「你、你--怎麼,也來了?」

    丁原也是背對那兩人,伸手指在桌上畫了「桑土公、紫練妖姬」七字。

    盛年點點頭,一仰脖子,又將一碗白酒灌下肚去。

    秦柔面對桑土公和紫練妖姬晏殊而坐,這兩人的頭銜她自然也聽說過,原以為都如神鴉上人和赤髯天尊一般的面目兇惡。

    可是見了面,才知不僅桑土公長得憨態可掬,晏殊更是嫵媚妖嬈,看不出有什麼惡相。

    晏殊妙目流轉,嫣然微笑道:「雷大莊主以奔雷帖相請,小妹豈敢不來。莫非桑土公你也是為此而來?」

    桑土公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他自五年前在土地廟與郝無行一場惡戰後元氣大傷,僥倖保住老命返回百萬大山中修煉。可是在兩日前,桑土公卻突然收到天雷山莊的雷鷹傳訊,以奔雷帖邀請自己出山助陣,上面更簽著雷威與神鴉上人的大名。

    他與雷威並無什麼交往,但早年曾和神鴉上人有過幾面之緣,也算相識,念在同是九妖中人,這才應約而來。

    他多年未到漢州,一路上走走停停未免慢了些,天快明時到了積石山下,便找了家酒肆坐下,想歇息片刻,順路再打聽一下山莊所在。

    晏殊見桑土公對自己愛理不理也不惱怒,臉上尤自含笑道:「我見那帖子上也有神鴉上人的名號,他與天龍真君交情甚深,你便不怕在天雷山莊遇上嗎?」

    桑土公滾圓的小眼睛一瞪,梗著幾乎看不見的粗脖子道:「我為什麼、什麼要怕?」

    晏殊柳葉秀眉一挑,說道:「你可別忘了,當年可是老桑你從天龍真君和小妹的眼皮底下,混水摸魚把那兩個娃娃偷走!小妹我也就罷了,那天龍真君可是極容易記仇之人,一旦遇見,說不定他就要找你算這筆舊帳!」

    桑土公豈會被這麼幾句話嚇回去,昂然說道:「算就算,誰也不--怕誰!」他一激動,話又說得順溜了許多。

    就在這當口,門外有人哈哈一笑說道:「雷大莊主聽人稟報說桑真人到了山下,他俗務繁多,特地要洒家前來迎接,不想晏仙子也已芳駕光臨,洒家著實高興之至!」

    丁原、盛年與秦柔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神鴉上人到了,對於天雷山莊耳目之靈通,反應之神速心中亦暗自吃驚。好在他們是易容而來,又刻意低調,這才沒有惹上嫌疑。

    桑土公和晏殊雙雙站起,晏殊笑道:「喲,我當是誰,卻是上人大駕前來,這豈不是要折煞小妹?」

    神鴉上人嘿嘿一笑,虛以應道:「晏仙子說的哪裡話來?你與桑真人都是天陸久負盛名的人物,又乃洒家與雷大莊主故交,如今蒞臨積石山令山莊蓬壁生輝,洒家多走兩步路前來迎接一下又算什麼?」

    在天陸九妖裡若論交遊廣闊,處世圓滑,無人可及神鴉上人。而桑土公天生木訥,更是對他望塵莫及,當下左手作揖道:「上人--客、客氣了!」

    神鴉上人一掃桑土公桌上的飯菜,笑道:「如此粗茶淡飯,豈不是太委屈了兩位?雷大莊主為了迎接諸位前來助陣的仙友,早在山莊中備下盛宴,不如兩位這就隨我入莊。」

    桑土公「哦」道:「小、小二,結、結帳!」

    神鴉上人聞言伸手攔住道:「桑真人即到山莊做客,焉有再讓你破費的規矩?」

    他朝酒保說道:「告訴你們掌櫃,來日有空只管到天雷山莊找劉副總管討錢,便說是洒家讓你們來的。」說著,他左手拉著桑土公,右手引著晏殊,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酒肆。

    酒保與掌櫃對望一眼,呆呆站立原地,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可是這小鎮上,又有誰敢當真跑到天雷山莊去要債?

    除非是活膩了,桑土公的酒錢,唯有打了水漂。

    丁原等人在神鴉上人走後又坐了一會兒,臨走時盛年又讓酒保灌滿了一袋清酒。秦柔見天雷山莊廣邀高手,甚至將天陸九妖中的人物俱都邀齊,自己這邊越發顯得人單勢薄,不禁心中更添憂愁。

    三人回到客棧,剛到門口,就見一個五十多歲穿著青衣的相士站在帳台前,嚷嚷著要給老闆算卦。

    他一見丁原走進門來,便扔下被纏得恨不得撞牆的老闆,笑嘻嘻迎上來道:「這位小哥一看面相,就是大富大貴之人,可要老朽為你算上一卦?」

    丁原心知是畢虎找上門來,可見他歪戴方帽,手持卦旗,上面像模像樣寫著「金口不二」四字,也不曉得是從哪裡偷來,不覺又有些好笑。

    他故意裝做不耐煩的樣子道:「小爺沒空聽你胡說,滾一邊去!」

    畢虎一怔,鼠目掃過盛年與秦柔,以為丁原是因有外人在旁不願相認,點頭哈腰道:「是,是!」

    秦柔見他模樣滑稽,禁不住掩口輕笑,又連忙辛苦忍住,心頭的憂慮稍稍給沖淡了一些。

    盛年微笑道:「師弟,反正左右無事,不如就讓他到我們屋裡替大家算上一卦,瞧瞧這趟生意能否大賺?」

    丁原假裝沉吟了一下道:「也好,就讓他跟我們進來吧。」

    四人走進盛年的客房,秦柔將門關上。

    畢虎在桌邊坐下,環顧盛年、秦柔問道:「丁小哥,這兩位可是你的朋友?」

    丁原點頭道:「不錯,他們一位是秦老爺子的女公子,一位是我的朋友盛大哥,都不是外人。」

    畢虎眨巴著小眼睛上下打量著盛年,臉上微微現出詫異之色道:「這位盛老兄的修為好生了得,恐怕雷大莊主也不是他的對手。」

    丁原洒然笑道:「閣下的眼光倒不錯。」

    畢虎得意道:「那是當然,幹我們這行,招子一定得放亮些。不過就只憑你們三位,要想把人從黑冰雪獄裡劫走,簡直比登天還難。」

    盛年虎目罩住了畢虎,微笑道:「所以我們才想請畢老先生幫忙,有閣下的神技相助,勝算無疑便多了幾分。」

    畢虎聽盛年讚他,八字鬍翹了翹,嘿嘿笑道:「好說,好說!誰叫我一向樂於助人呢?」

    秦柔聽他說得有趣,心中不禁又是莞爾。丁原暗哼道若不是眼紅石磯珠,哪會如此合作?他打斷畢虎的話道:「那黑冰雪獄的位置,閣下可曾探聽清楚?」

    畢虎說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還有什麼顏面來見丁小哥?」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卷帛紙打開,上面正是天雷山莊的地形圖。

    丁原、盛年和秦柔低頭細看,只見圖上精工細筆,將山莊地形走勢畫得甚為詳細,何處是明哨暗卡,何處有地道機關,盡皆躍然紙上。

    秦柔不由得欽佩道:「前輩是從哪裡找來的這張地圖,竟如此詳實?」

    畢虎笑道:「這是我老人家花了一個多月的工夫,才琢磨出來的寶貝,白白便宜了你們三個。」

    丁原笑道:「老賊頭,看不出你還有這手本事,將來索性改行當畫師算了,總好過偷雞摸狗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畢虎「呸」了一聲,伸手在圖上一指說道:「這就是黑冰雪獄,它的入口只有一個,開在山莊內四院中的『聽雷院』北角念祖塔下。」

    「把守此處的是雷威的堂弟雷鵬,修為尚在雷遠之上。閒雜人連念祖塔也靠近不得,更別說潛入黑冰雪獄救人。」

    盛年目光落在念祖塔上,沉聲道:「秦老爺子和阿牛都身負毒傷不宜再戰,我們唯有設法潛入念祖塔將人偷偷救出,若是驚動了雷威,事情便難辦了。」

    畢虎贊同道:「誰說不是?別說你們要救的朋友不能動手,就是能打也沒用。眼下雷威發出奔雷帖,以雷鷹傳訊廣邀天陸同道,山莊中高手雲集,真的鬥起來,你們三個實在凶多吉少。」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有一點我事先說明,幫你們設法潛入黑冰雪獄沒問題,可是要動手救人我是愛莫能助。雷威、赤髯天尊他們隨便是誰都夠我喝一壺,我這條老命還想多活幾年,若不明不白丟在了天雷山莊,那我辛苦大半輩子搜集的寶貝卻又怎麼辦?」

    盛年恍若未聞,問道:「畢老先生可知雷鵬晚上會在何處?」

    畢虎一怔說道:「他一般會住在念祖塔旁的寥香閣裡,你問這個幹麼?」

    丁原嘿然笑道:「老賊頭你還不明白嗎?要進黑冰雪獄,多半就落在雷鵬身上。」

    這個畢虎當然明白,可是看著丁原的神色,怎麼他都覺得自己有些隱隱不妙。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7
第十一章雪獄

    天交兩更,天雷山莊寂靜無聲,七層高的念祖塔外月色朦朧,時有風燈閃耀。

    漆黑遠處傳來了夜巡莊丁有氣無力的打更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其間和著一陣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酒令聲。

    這念祖塔建於兩百三十多年前,裡面供奉著天雷山莊歷代莊主的神龕,每年的黃道吉日,雷威都要率領莊中大小頭目入內祭拜,可是就在高塔之下,竟然另有玄機?

    如今負責掌管念祖塔的乃雷威嫡親堂弟雷鵬,他沾了與雷威系出同支的光,在天雷山莊裡也坐上了內四院院主的交椅,但心裡卻對修為不及自己的二莊主雷遠多有不服,可是誰叫人家是親弟弟,而自己只是親堂弟呢?

    守護念祖塔其實不過是一份閒差,這兩百多年來,也鮮少有外人敢闖塔鬧事,而雷鵬整日最忙的事情便是飲酒作樂,除此以外,數十年來他埋頭修煉進境可觀,隱然成了天雷山莊中修為僅次於雷威的第二高手。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生出雷威對他的猜忌之心,索性就將雷鵬閒置在念祖塔。

    這幾日雷威發下奔雷帖,山莊頓時又熱鬧了起來,不少早一步收到帖子的賓客陸續而來,其中也有雷鵬的熟識。因此每天夜裡,他的寥香閣都是高朋滿座,不醉不歸。

    眼見已是二更天,多數人已然散去,廳裡只剩下雷鵬的表親涼州烏衣堂堂主烏獷作陪。幾個時辰下來,兩人早已喝得滿眼天星不分南北,卻猶自呼喝著要下人上酒。

    正在不可開交時,畢虎手中拎著一罈酒笑嘻嘻地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中年漢子,卻是丁原與盛年喬裝所扮。

    兩人的仙劍都各自以粗布包裹住,以防有人從劍上識出身份。

    畢虎進門見桌上狼藉不堪,杯橫壺倒,雷鵬和烏獷面紅耳赤,已是喝得不少,頓時心中大定,他一提酒罈朝著兩人笑道:「雷兄,烏兄,老哥我也來湊個熱鬧如何?」

    雷鵬醉眼惺忪瞧著畢虎進來,呵呵笑道:「你--來得正好,來!陪我們一起再喝幾杯--」

    畢虎在烏獷身旁坐下,盛年、丁原則一左一右罩住雷鵬。

    倘若在清醒時,雷鵬多少會生出疑心,可是現在哪會再管。他招手喚道:「來人--給畢老哥和他的朋友,再、再上碗筷!」

    當下侍酒的丫鬟送上碗筷杯碟,畢虎拍開封泥給雷鵬、烏獷斟滿酒道:「雷兄、烏兄,老哥我先敬你們一杯。」

    烏獷一聞酒香,嘿嘿笑了起來,搖搖晃晃伸手指著畢虎道:「你這老偷,居然把雷大莊主珍藏的『雪裡火』偷了出來,若讓他曉得,看不扒了你的賊皮。」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抬手,已將整杯酒灌下。

    他若是曉得畢虎早一晚已盜走了天雷鼓,恐怕這雪裡火一口也喝不下去。

    畢虎乾笑道:「反正雷大莊主藏酒無數,也不在乎少這一壇。倒是你們兩位這麼晚了,為何還在這兒喝悶酒?」

    雷鵬喝下一杯雪裡火,腦袋幾乎垂到了桌上,聞言一擺手道:「悶酒?什麼--悶酒!我高興的很呢!」

    烏獷似乎比雷鵬清醒一些,連忙道:「老雷喝多了,咱們別理他胡說。」

    雷鵬打了個酒嗝道:「我沒醉,我能喝--」

    畢虎一掃左右侍奉的丫鬟,笑道:「雷兄、烏兄,難得我們今晚有機會坐下喝酒,也正可趁此機會好好交一交心。不如讓下人們都到外面伺候著,我們也好說個痛快!」

    雷鵬是真醉了,他不假思索地衝著幾個丫鬟一揮手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老子不叫--你們,就別進來!」

    那幾個丫鬟小心翼翼伺候著雷鵬,到了晚上大半早疲憊不堪,聞言如得解脫悄然退下,將廳門帶上。

    畢虎又將兩人酒杯倒滿,問道:「我看雷兄悶悶不樂,莫非有什麼心事?」

    雷鵬一口把酒喝乾道:「我們--不說這個!你肯來陪我雷鵬喝酒,就是看得起我這個朋友,來--我們再干!」

    盛年和丁原可沒有如此閒心雅致陪他喝下去,彼此眼色一換,雙雙出手如電。

    雷鵬怎料到變故突起,何況他早已爛醉如泥,空放著一身驚人修為,被盛年與丁原突襲成功。

    雷鵬身子一軟,碩大的腦袋重重砸在桌面上,昏死了過去,表面看起來,就如同酒醉酣睡一般。

    那邊畢虎也搞定烏獷,嘿嘿一笑道:「對不起兩位,做個好夢吧。」

    他俐落的扒下雷鵬的外衣套上,又從對方腰下摘下一串鑰匙,接著口裡唸唸有詞,身軀漸漸膨脹出兩圈多,臉上黑霧縈繞,肌肉不可思議的扭曲變換,瞬間已然化作雷鵬的模樣,最絕的是他臉上一片暗紅,就跟雷鵬喝多了酒一般摸樣。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盛年仰頭已將大半壇雪裡火喝乾,低聲說道:「我們走!」

    畢虎綠豆小眼一轉道:「你們兩位最好扶著我,這樣裝得更像些。」

    丁原一把抄在他腋下,哼道:「你最好別打我懷裡東西的主意。」

    畢虎被識破心意也不臉紅,嘻嘻低笑道:「怎麼會?我這個人最懂得知足,有一枚就夠了。」

    丁原心想,要是你也懂得知足,這個世上就沒貪心的人了。

    他假裝扶著畢虎走出廳門,幾個丫鬟和護衛尚守侯在外,見畢虎、丁原和盛年走出來不禁一怔,紛紛躬身道:「院主!」

    畢虎亂搖著手醉態十足的吩咐道:「我帶兩位朋友出去走走,你們就在這兒守著。」他的聲音模仿的唯妙唯肖,別說丁原、盛年幾乎分辨不出,那些護衛丫鬟亦未察覺不對。

    盛年反手將門關了說道:「裡面幾個都喝醉了,且讓他們歇會兒,沒有雷院主的吩咐,誰也不准進去打擾。」

    那些護衛雖然心中疑惑,可是誰也沒識破眼前的雷鵬,竟是畢虎以天魔化身大法幻變而成,於是點頭應了。

    三人逕自出了寥香閣朝念祖塔行去,守在塔外的四名山莊護衛遠遠看見了畢虎,其中一名看似頭目的中年漢子迎上道:「雷爺,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歇著?」

    畢虎醉醺醺地瞅了對方一眼,伸手推開他道:「老子我心裡不痛快,想出來走走,這--也要你鄧韜管?」

    盛年與丁原互視,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這老賊頭的心思縝密,居然連今晚在念祖塔值夜的山莊護衛名字都打探明白。他露了這麼一手,還有誰會懷疑三人有假?

    果然鄧韜被推開也不敢生氣,反而笑呵呵巴結道:「雷爺別光火,是小的嘴笨。這黑燈瞎火的,要不要讓小的為雷爺挑著燈籠照路?」

    畢虎心底暗罵鄧韜多事,表面上卻扮相十足的一拍對方肩膀,嘿嘿醉笑道:「你小子,真、真會拍馬屁!我帶兩個--朋友到塔頂走走,瞧瞧夜景。你--守在外面就是!」

    鄧韜露出一個曖昧笑容道:「小的明白了,雷爺請。」

    畢虎也不明白鄧韜在笑什麼,哼了一聲,在丁原攙扶底下一步三搖上了石階。

    那念祖塔底層的黑漆大門緊閉,外面上著一把虎頭銅鎖。這個當然也難不倒畢虎,即使是丁原和盛年,也可以輕而易舉的以翠微真氣震斷它。

    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雷鵬卻要這麼開門,就未免太過奇怪了,因此畢虎顫著手將鑰匙掏出隨便取了一把插入鎖孔一轉,那虎頭鎖卻分毫不動。

    畢虎有意「呸」了聲道:「媽的,黃湯喝多了連鑰匙也找不著了!」但剛才一試畢虎已經有底,以他的眼光經驗,無論什麼鎖只要一試就已足夠,他呵呵笑著找出大門鑰匙,果然一插即開。

    念祖塔的底層宛如一個祠堂,中央供著三尊彩金神像。

    當中一位是天雷山莊的第一代莊主雷峰,左右是他的兩個兄弟雷堂與雷光,像前的供桌上擺著新鮮的蔬果牛羊,還有三杯清酒。

    只見塔中打掃的一塵不染,十六支嬰兒胳膊粗細的紅燭熊熊燃燒,將裡面照得如白晝一般。

    三人走進塔內,盛年關上塔門,畢虎頓時醉態全消,瞪著小眼睛打量四周。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雷峰手持的金鞭上,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們兩位是否也看出那金鞭有點不對?」

    盛年看了眼點頭道:「不錯,它看上去好像經常有人使用,鞭上刻著的飛虎圖像有點磨損。」

    畢虎嘿嘿道:「兩百多年來一直有人使用它,焉有不磨損的道理?」說罷,走了上去伸手握住金鞭,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左右轉動了一下,一對小耳朵隨之輕輕顫動,爾後臉上露出得意笑容,運力一按,再朝左一扳便閃身退開。

    供桌底下傳來輕微的機關響動,畢虎八字鬍翹起,道:「成了!」

    丁原身手掀開覆蓋在供桌上的紅布,露出桌子底下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一股冷風颼颼冒出,帶著絲絲白氣。

    盛年一拍畢虎肩頭道:「閣下果然了得,天雷山莊的機關密道,在你手中簡直如同兒戲。」

    畢虎給盛年這麼一拍一讚,頓時骨頭輕飄飄起來,老臉上滿是得意笑容,受之無愧道:「那是當然,別說小小的天雷山莊,就是楚望天的忘情宮,我也一樣如履平地。」

    丁原「嘿」了聲道:「別臭美了,快抓緊工夫下去救人。」

    畢虎一搖腦袋道:「下面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我就在這兒給兩位把風,要是有事也好彼此呼應。」

    密道只有一個入口,萬一被人發覺堵在裡面斷無生路,畢虎可不想再下去冒險。

    至少待在塔裡,一旦有事,破窗而逃總要容易一些,再不濟也能憑著念祖塔周旋一番。

    丁原豈能讓他如願?他一探手,抓住畢虎右腕冷冷道:「對不起,我可信不過閣下。萬一你把密道封上了一個人溜走,我們便全成了甕中之鱉。再說下面說不定還有什麼機關,要靠閣下開道。」

    畢虎苦著臉道:「不是我不肯下去,要是外面真的有人進來,我們這些人可就全死定啦。」

    盛年頷首道:「丁師弟,他說的也非完全沒有道理。我和畢先生下去救人,你就守在這裡,一旦有危險就以嘯聲相應。」

    丁原道:「師兄,還是我下去吧。你的修為比我高,真若有人闖進來,你也可以多擋一會兒。」

    盛年搖頭道:「你不必跟我爭了,既然我是師兄,這裡就由我做主。」說著,朝畢虎一點頭道:「畢先生,麻煩閣下先行探道。」

    畢虎暗叫倒楣,可是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他也無話可說,埋頭鑽進了密道。

    盛年跟著走了下去,忽然回頭再以傳音入密對丁原說道:「要是來人眾多你無法久支,我們又不見回應的話,你千萬不要逞強,務必先設法突圍,然後帶著秦姑娘返回翠霞山尋找師父,請他老人家出手相助。」

    丁原立刻明白了盛年的心意,曉得他是要在最後關頭保全他,卻寧可把自己陷入絕境。丁原也非婆婆媽媽之人,他心中已有決定,一頷首道:「小弟明白,師兄保重!」

    盛年向他一點頭,走下密道裡的台階,畢虎已在下面等候。這密道不過兩尺餘寬,伸手不見五指,更有刺骨的寒風嗚咽吹拂著。

    兩人一前一後謹慎前行,大約走了二十多丈,前面的洞口傳來了一線烏光。畢虎精神一振道:「盛兄,看樣子黑冰雪獄已經不遠了。」

    盛年問道:「畢兄,你是否聽到有女子的呻吟聲?」

    畢虎不以為然的答道:「這種地方,有人忍耐不住酷刑,哀號幾聲也是正常的事情,卻正說明我沒有找錯地方。」

    兩人正在低聲交談之際,已然走出狹長的密道,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座方圓百多丈的冰潭橫亙在密道盡頭。

    那冰潭上方約十丈高處的洞頂上,倒懸著或長或短、千姿百態的黑色冰稜,四周洞壁亦皆被冰雪封凍光可照人,泛著烏幽幽的光芒。

    潭中黑水橫流,微微泛著漣漪,卻也能一眼看到深淺。

    在兩人對面,尚有一個狹小的入口,潭水便從那裡徐徐注入進來。

    潭面上波光熠熠,無數細小的冰渣載浮載沉,升騰著乳白色的寒氣,更有許多大小不一的黑色冰層,徐徐漂浮著。

    讓人覺得詭異的是,在冰潭中央的一塊浮冰上竟仰躺著一名赤身裸體的女子,長髮飄散在臉上遮住了面容。

    在這女子赤裸的雙肩、小腹、手背、胸膛、大腿和蓮足上,都赫然插著一根烏黑的金針,再加上額頭上的那根共是十三支,一看即知必是絕毒之物。

    那金針裸露在肌膚之外的不過才一寸多,針頭上卻燃燒著如豆藍火,冒起縷縷青煙。

    在每根金針的周圍尚塗著一層銀白色,酒杯口大小的圓點,直滲入那女子乾澀的肌膚中。

    盛年與畢虎方才聽到的呻吟之聲,便是從這女子口中發出,景象之淒慘,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畢虎一咋舌道:「這是什麼鬼玩意兒?」他驚訝之下,連傳音入密也忘了。

    盛年沉穩的面龐上泛起怒色,徐徐道:「這是傳自魔教的三大酷刑之一,名叫『冥火煉心』。沒想到雷威竟把它用在一個女子身上,果真該殺!」

    原來這「冥火煉心」乃是以十三根「玄冥定魄針」插入人體重穴,制住全身的氣血運行,令其空有一身修為卻無從運用,宛若廢人。

    更殘酷不過的,是這針上蘊藏著三蠱七毒,在針尾冥火驅動之下徐徐滲入被施術者的血中,使其生不如死,如受萬蛆蝕身。

    可是被施術者明知如此,卻又不敢將金針拔下,更不敢讓冥火熄滅。塗抹在金針周圍的那層銀圈,乃是採擷自天陸西南惡沼中的「脫胎換骨散」,如今全賴金針以毒攻毒,克制住毒散侵襲,一旦撤去金針,則脫胎換骨散即刻發作攻入體內,令肌膚在瞬間腐爛脫落,骨頭也變得酥脆不堪,微微一動便會斷裂。

    如此境遇,簡直比地獄酷刑還淒慘萬倍。

    浮冰上躺著的女子在冥火煉心的折磨下苦痛無比,偏偏不敢稍動,唯恐熄滅了金針上的冥火,引來更加淒慘的折磨。

    盛年識得冥火煉心自是授自於布衣大師,但乍然親眼目睹下,仍禁不住義憤填膺,目射怒火。

    畢虎奇道:「雷威怎會知道魔教秘傳酷刑的用法?」

    這個時候,浮冰上的女子似乎隱約聽見人語,她有氣無力地呻吟道:「雷威你這狗雜種,有種就殺了老娘,不然老娘只要有一口氣就要將你扒皮抽筋!」

    聲音雖然微弱,可是其中透出的怨毒之意令人不寒而慄。

    畢虎聽到這女子的聲音,一下子跳了起來,驚叫道:「你,你是清妹?」

    盛年的動作比畢虎更快,話音未落已然掠到浮冰之上。

    他俯身小心翼翼的撥開那女子面上散亂的髮絲,露出一張憔悴的臉龐。她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在冥火煉心的煎熬中早已花容全失,雙目緊鎖,嘴中不停發出痛苦的呻吟。

    畢虎只比盛年晚半拍也掠上了浮冰,他一見之下再無懷疑,激動難已的叫道:「清妹,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在這浮冰上倍受酷刑煎熬的,竟然是他的舊識雲冪宮宮主石磯娘娘!

    倘若換作其他人,畢虎斷不會如此激動,可是石磯娘娘卻是他數十年來追之不得的仙侶。

    畢虎儘管其貌不揚,在天陸九妖裡的名聲也不如赤髯天尊等人來得響亮,但他與石磯娘娘之間,卻有一段不為外人所知的情緣。

    這幾十年來畢虎對石磯娘娘癡纏不已,百般討好,無奈對方就是不理,總是讓他一再的自討沒趣。

    可是石磯娘娘越是對他不假言辭,畢虎就越發心癢難熬努力追求。

    昨日他見丁原居然懷有石磯珠,立時起了偷覷的念頭。

    他知道那六枚石磯珠乃是石磯娘娘當年送予曾山的信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如果自己能夠取回石磯珠,說不定可以讓石磯娘娘死了對曾山的癡望,轉而鍾情於己。因此,他才甘冒奇險相助丁原,這點內情,任憑丁原再聰明也無法猜到。

    石磯娘娘迷迷糊糊裡聽見有人喚她,吃力地睜開雙目,第一個瞧見的卻是盛年。

    她憔悴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喜色,斷斷續續的聲音幾不可聞道:「曾郎,是你嗎?」

    盛年一怔,沉聲回答道:「前輩認錯人了,在下姓盛。」

    畢虎聽石磯娘娘開口不離曾山,心底不禁又是酸溜溜的,可是一看心上人淒慘的模樣,又忍不住說道:「盛兄,你既能識得冥火煉心,就必然有解救的法子,無論如何也要救她一命!只要你肯答應,要我給你磕頭都成!」

    說著,竟然真的雙腿一屈跪了下來。

    盛年用真氣托起畢虎道:「畢先生何須如此,盛某焉有坐視不管之理?」

    畢虎大喜道:「如此有勞盛兄!」

    他雖然和盛年交往不過旦夕,卻也看出對方乃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既肯應承,就絕無不行之理。

    盛年苦笑道:「畢先生且慢說謝,冥火煉心歹毒無比,牽一髮而動全身,盛某也沒有十足把握可以解開,唯有以真氣將其一一逼出化解。」

    「但如今我們身處險境,又需救出秦老爺子和阿牛,時間萬分緊迫,盛某只好全力一試,以觀天命。」

    畢虎一拍胸脯道:「盛兄儘管解開冥火煉心,解救秦老爺子他們的事情,全包在我身上。就算稍後有人闖了進來,我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守住盛兄與石磯娘娘!」

    盛年這才曉得畢虎口中的「清妹」居然就是石磯娘娘,可是她素來隱居不出,無甚冤家,怎麼又會得罪了雷威,在此慘遭毒刑?

    當下也不急多想,於是說道:「就算順利,在下也至少需要一個時辰的工夫,方能除去她身上的毒,期間就先請畢先生救出秦老爺子和阿牛。萬一我們被天雷山莊發覺,就麻煩畢先生與丁師弟聯手為我護法。」

    這時畢虎哪會說「不」?只見他忙不迭點頭道:「好,我們這就分頭行事,清妹就拜託盛兄照應了!」

    請繼續期待仙劍神曲續集第五集預告深入黑冰雪獄的畢虎不幸撞上了守護在這裡已有千年的水系魔獸,膽小的畢虎嚇得扭頭就逃,再也不顧得要營救阿牛他們。

    就在這個時候,受到冰火雙毒夾擊的阿牛,竟然因禍得福參悟了通幽境界,破繭而出,與魔獸展開殊死搏鬥。

    與此同時,守在上面的丁原也遇到了最大危機:雷威率領著各方好手聞訊趕來,將他們團團圍住,誓要全滅--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8
第一部 第五集 神曲天殤
    第一章水獸

    且說畢虎飛身越過寒潭,一頭竄進了對面的狹長通道,四壁細密水珠匯結成流,潺潺泛著森寒冷氣,頭頂岩石上還不停落下水滴,在半空中竟迅速凝結成為霜雪飄落,周圍一片霧氣瀰漫。

    他心懸石磯娘娘安危,當下風急火燎朝前趕去,奔了大約五十丈遠,忽聽前方傳來隆隆瀑布水聲。

    這裡已是天雷山莊的地下,居然會有瀑布出現倒也是一奇。

    畢虎凌空飛出通道,眼前赫然好一片開闊洞天,在他對面石壁十數丈高的地方,有一道五六尺寬,三丈多長的石隙,奔騰的水流便是從那裡湧出。石隙邊上被人以銳利的銀鉤鐵劃刻下斗大三個陰體篆字:「黑冰潭」。

    只見三丈寬,十數丈高的瀑布宛如黑龍入水,傾洩而下,匯成一個方圓十多丈的小潭,雖然比起外邊的那個寒潭小了不少,但卻水色黝黑深不見底,水面滾滾翻動,隱發悶雷般轟鳴。

    這小潭的潭水匯流成河,曲折朝外淌去,最後注入先前的寒潭。

    在小潭東西南三面的地上都是亂石叢生,其狀嶙峋怪異,石上為黑冰封凍,剔透晶瑩,更有熒熒的細雪鋪積在地面上,也不曉得有多少年的光陰。

    乍然望去,四周寒風嗚咽,泛著黑光的雪霜紛紛灑灑在空中飄蕩,了無半點生機,直如森羅殿府,非親身所處,任誰也無法想到,世上竟有這般陰寒的地方。

    畢虎心裡不覺有些發毛,暗自嘀咕道:「他奶奶的,這是什麼鬼地方?鳥人不見一個,可除了這兒,雷威又能把人藏到哪兒?」

    他有心扭頭趕快離開,卻知道這麼無功而返,盛年、丁原一定不肯善罷甘休,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四處摸尋。

    這位天陸神偷在九妖中,修為雖比不上赤髯天尊,但也未必輸於神鴉上人之流,偏偏天生膽小如鼠,也算是一件怪事。

    他再定睛細細打量,終於目光落在四周石壁上。

    原來在這石壁上,一眼望去,只覺到處都有大塊潑墨一般黑跡,但仔細看,卻發現上面還生著許多的天然洞穴,或大或小不一而足。只是洞口與黑跡混雜,若不仔細打量還不容易察覺。

    畢虎精神一振,飛身貼到一個洞口,卻見裡面漆黑一片,空蕩蕩不見任何東西。倒是在那洞口有鐫刻著一行小字道:「黑字丙號監」。

    見有了線索,畢虎頓時來勁,自言自語道:「雷威,你把人藏在這兒,就當別人找不到麼,也不看看老子我是誰?」

    他彷彿忘記自己還身處險境,老毛病又發作起來,一面搖頭晃腦哼著不著調的小曲,一面運用獨門身法「壁虎游牆功」在石壁上慢慢摸索。

    那些編了字號的洞穴中,關押著不少天雷山莊逮來的人,畢虎卻沒心情搭理他們,任憑對方哀求怒罵,只管一個洞接一個洞的尋找秦鐵俠跟阿牛。

    也算他運氣不錯,在石壁上爬了一炷香的工夫,當他再探著腦袋,朝一個洞中張望時,就聽見裡面有一聲音低喝道:「什麼人?」

    畢虎給嚇了一跳,沒好氣的回道:「找人的!」

    裡面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畢虎朝裡面望去,就見這洞穴不過三五丈見方,靠著頂頭一左一右盤膝坐著兩人。

    左面一個五十左右的年紀,身材魁梧,國字臉,血跡與破衣粘合一塊結著冰屑,說話的正是他。

    靠右一個年紀要小許多,估計不到二十。虎頭虎腦,黑黑的面膛,雙目緊閉面呈痛苦之色,對外面的動靜充耳不聞。

    令畢虎驚異的是,這少年半邊身子泛著藍,半邊身子透著紅,涇渭分明,乃是冰火交攻之相。

    畢虎有聽盛年說過兩人相貌特徵,見狀趕忙問道:「閣下是秦老爺子麼?」

    裡面那魁梧老者聞言一怔,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秦鐵俠。閣下又是哪一位?」說話時目光中流露戒備,顯然是也沒把畢虎當什麼好人。

    畢虎自報家門道:「我是丁原和盛年請來救你們脫險的人,天陸九妖中畢虎便是我老人家了。」

    秦鐵俠聽他能報出盛年的名字,疑心去了大半,當下問道:「盛兄弟他人在哪裡,可是和你一起來的?」

    畢虎連連點頭道:「來了,來了!不僅他和丁原來了,連你的寶貝女兒也到了山下,就等我老人家把你們給救出去。」

    說著他抬腿就想跨進洞裡,卻驀然見洞口藍光一閃,呼嘯捲起一股陰風,將畢虎一下子給拋了出去。

    畢虎半空中身子捲曲一翻,兩手兩腳重又貼回石壁上,這才瞧見在剛才自己要進洞的一剎那,洞口隱匿的封印突然啟動,形成一道強勁的結界,硬生生把自己隔在了外面。那結界泛著冰魄一般的藍光,將整個洞口盡數籠住,風雨不透。

    在結界中央微微凸起一個尺許方圓的方形圖案,上面浮現著一頭殷紅色的怪獸,虎頭蛇身,肋插雙翅,正是天雷山莊的圖騰。

    秦鐵俠苦笑道:「畢先生,這裡並無人看守,卻被雷威設下的『天寶冰魄符』封住,若不是它,我們早就出去了。」

    畢虎暗叫倒楣,心裡把雷威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了個夠,呵呵乾笑道:「不礙事,我老人家自有辦法破它。」

    他發現這麼久阿牛也沒動靜,不禁好奇問道:「那位小哥怎麼了?」

    秦鐵俠歎了口氣,回答道:「羅兄弟原本就中了森羅火毒未能痊癒,現下又被囚禁在這黑冰潭裡,兩下冷熱夾攻怎麼受的了?他為了抵禦冰火之毒,盤膝運功,不想就再沒清醒過來。我有心助他,奈何修為太差,手剛一搭上去,就被他的護體真氣彈開,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畢虎鬍子翹了翹道:「沒關係,我先把這符咒破了再說!」說完,打從懷裡取出割鹿刀,默運真氣注入刀鋒,割鹿刀頓時亮起一團黃燦燦的光芒,鋒刃處更是光華奪目,不可逼視。

    畢虎手起刀落劈在結界上,「叮」的一聲光華四濺,藍色的光幕劇烈的顫動了一下。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那結界當中的圖騰驀然爆發出一聲轟鳴,射出一團妖艷的血光直撲畢虎。

    畢虎猝不及防,連忙橫刀遮擋,那血光沖在割鹿刀上,激起「叮」的一響,將畢虎震得凌空倒飛。

    這下他可不像剛才那麼輕鬆,在半空中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貼回石壁破口罵道:「他奶奶的,什麼狗屁玩意兒?」

    裡面傳來秦鐵俠的聲音問道:「畢先生,這能成麼?」

    畢虎在人前不甘落了面子,挺著胸脯道:「怎麼不行,看我的!」他小心翼翼的用割鹿刀護住身前,見結界沒再發出什麼動靜,才慢慢湊到洞口。

    他剛想舉起割鹿刀再施強攻,猛然聽見腳下黑冰潭中爆出滾雷一般的轟鳴,波面排山倒海一分為二,激起了無數高達十數丈的水浪。

    打那潭水裡先是冒出兩簇血紅的光團,駭人的紅光電射而出,大小直如富貴人家挑在大門口的喜慶燈籠。

    倘若真是兩隻燈籠也就算了,可那分明是一頭怪獸的雙目!

    那怪獸虎頭蛇身,長逾八丈,肋下一對半透明的肉翅舒展開來,宛如兩座小山一般,激得滿潭黑水四處震盪,直似山崩海嘯。

    怪獸的腦袋大如一座小屋,毛茸茸長著三四寸長的火紅色絨毛,只有額頭生著幾簇金毛隱約像個「王」字。

    在那「王」字中央,赫然還有一個鵝蛋大小的金色肉瘤突起,乍看上去倒像怪獸的第三隻眼睛。

    它張開的血盆大口,少說也能輕鬆吞下一頭巨象,更別說畢虎這麼一個瘦小的人了。在大嘴兩側各有數十根鐵條似的黑色鬍鬚,猶如劍刃一樣鋒芒畢露,碰著一點,只怕立刻要身首異處。

    這怪獸虎頭之下連著的,居然是一條八丈來長的蛇身,遍體殷紅披滿巴掌大的鱗甲,在水裡不住翻騰盤旋,聲勢驚人之極,顯然是受到魔符感應,口中發出憤怒的咆哮直奔畢虎撲來。

    畢虎心中大叫:「我的媽啊,怎麼把這怪物給引來了?」

    他也顧不得救人了,掉頭就跑。

    他曉得來找自己麻煩的這頭怪獸,正是魔符上所畫的「千年水靈魔虎」。儘管說自己的名字裡也沾著個「虎」字,卻不過是只紙老虎罷了,比起這修行不下一千四百多年的魔虎,實在是差了一截。

    這魔虎在《天陸魔物誌》中被列為頂尖的魔怪之一,更是水系魔怪裡的翹楚,連赤髯天尊豢養的紫犋也比之遜色不少。

    那《天陸魔物誌》記載著天陸的各種妖精鬼怪,前三類經過修煉皆能幻化出人形,惟有魔怪卻終生不得超度。

    但若以為它的法力不及前三者卻又大錯特錯,如千年水靈魔虎這般的魔怪,比起天陸九妖也絕對不遑多讓,甚至在畢虎等人之上,故此才叫這老賊頭如此驚懼。

    這水靈魔虎一千四百年來俱在黑冰潭底修煉,也不曾在世間展露。

    數百年前,雷威的先祖在此修煉,偶然發現了水靈魔虎,於是耗用各種異寶,軟硬兼施最終才降伏此怪,令它做了天雷山莊的守莊護法。

    其後天雷山莊日益昌盛,一路順風順水也沒有魔虎出世的機會,但誰都曉得在天雷山莊裡還豢養著這麼一頭厲害的水獸,這也是天陸正派非到萬不得已,不願意招惹天雷山莊的原因之一。

    否則光是憑雷威的修為,固然頗是驚人,但也未必敵得過七大派的掌門和長老,蓋因背後還有水靈魔虎的存在。

    畢虎這才明白,如此重要的黑冰雪獄,為何居然沒有一個人在裡邊把守,有這個主在,其他所謂高手都只是擺設而已。

    他本就膽小,這下更是聞風而逃,想著邀來盛年助陣,無奈被魔虎攆得東南西北也不認了,哪裡還看得清來時的洞口?

    畢虎身法雖快,可那魔虎竟更是了得,幾個圈子一繞,緊緊逼了上來。

    畢虎口中直叫道:「虎兄,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都認輸逃走了,你還追我做啥?」

    可魔虎根本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三下兩下欺身到了背後,巨大的肉翅如小山一樣壓下。

    畢虎知道逃不過了,一咬牙翻身揮起割鹿刀,斬向魔虎的肉翅。「噹」的一記金石交擊,畢虎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拋出兩丈多遠,手中的割鹿刀險些飛脫。那魔虎的巨翅稍稍一滯,大嘴一張,卻吐出一團紅色的水霧罩了上去。

    畢虎趕緊掏出熔金壺,壺嘴對著紅霧一張,將它收入其中。

    魔虎見畢虎破了它的「血雨無常霧」更是惱怒,雙目赫然激出兩道劍光直刺老賊頭。畢虎不敢硬接,以他獨步天下的「龍蛇身法」一屈一閃,避讓而過。

    一人一怪便在這洞天中熱熱鬧鬧的打開。

    畢虎畢竟也是天陸九妖中人,性命攸關底下,全力出手,一時之間,魔虎亦奈何他不得。

    可斗了半炷香的辰光,畢虎眼前又出現了關押秦鐵俠和阿牛的洞口,原來不知不覺裡,他被魔虎再逼回到原地,不覺心中叫苦道:「糟糕,怎麼又打回來了?」

    正在這當口,猛然聽見洞中隱隱傳出幾聲悶響,一道紅白摻雜的光華依稀自洞口射出。那光華瞬間變亮,將洞穴周圍數丈盡皆照亮,形成一個偌大的光團。

    這動靜自然驚動了水靈魔虎,暫停下對畢虎的攻擊,一對赤目落在了洞口上。

    畢虎鬆了一口氣,他儘管也十分好奇,可老命更加要緊,於是偷偷的朝後倒退而去。可魔虎立刻察覺,衝著畢虎低吼一聲,嚇得他不敢再妄動。

    卻見阿牛端坐在洞中,週身煥發著紅藍兩色光華,浩蕩的罡風不住打身體裡外溢,卻受著洞穴的限制不得擴展,只逼得光團越來越濃,不住的彈壓流轉以尋求出路。

    片刻之後,洞中爆發出「轟」的一記雷鳴,籠罩在阿牛身上的紅白光團爆漲開來,將結界一掃而消,三面的洞壁也發出隆隆斷裂聲,竟是要坍方下來。

    畢虎只覺得眼前一陣光暈閃動,一股龐大的罡風夾雜著冷熱兩道迥然不同的氣流,鋪天蓋地朝他湧到。

    若不是他修為了得,護體真氣應運而生,只怕不被碾成齏粉才怪。饒是如此,他全身也劇烈震顫,一半如置熔爐,另一半卻又像浸在冰窟裡。

    卻見阿牛似乎從靜坐中猛醒,站起身形一臉茫然之色,睜大雙眼掃視著四周,似乎十分奇怪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當日他毒傷發作,失手為雷遠等人所擒,神鴉上人與赤髯天尊押著他與秦鐵俠回到天雷山莊向雷威邀功。

    雷威恨秦鐵俠當日相助盛年,壞了自己的好事,更恨阿牛與丁原殺傷他多名下屬,一方面他妄圖引盛年自陷牢籠,另一方面他又頗顧忌著翠霞派,故此將阿牛與秦鐵俠囚入黑冰潭的石穴中。

    阿牛甫一進洞即遭受陰寒侵蝕,他急忙運功相抗,可沒過多久,潛藏在體內的火鴉熱毒再次死灰復燃,蔓延到全身經脈。

    倘若在尋常情況之下,阿牛的這條小命恐怕就此交代,可偏偏他被雷威囚在了這冰天雪地裡,四周徹骨的寒氣又漸漸滲入他的身體,一冷一熱兩道絕毒的氣流反而相互衝撞,在阿牛的丹田裡彼此拉鋸互不相讓。

    因緣巧合中,反倒就此成全了阿牛,他在體內兩股迥然不同的氣流激盪下,意識漸漸甦醒,進入到物我兩忘的知著境界中。

    丹田中蘊藏的翠微真氣和朱果藥力,在冷熱絕毒的刺激底下,逐漸積聚升騰,在先天之境裡開始煉化冰魄火毒。

    經過一天一夜的時光,森羅火毒與冰魄寒毒終於龍虎交會合而為一,阿牛只感到體內經脈真氣充盈,直欲爆裂開來,胸口堵著一股冷熱之氣鬱悶難當,幾經反覆越積越多,就如同一座醞釀數百年的火山般隨時待醒。

    隨著阿牛一聲低吼,胸腔中積鬱的濁氣噴薄而出,全身上下爆出紅白兩股光團,將體內無法容納的真氣全數迫出,更是將火毒冰魄一併化解清盡,這才震裂洞穴橫空出世。

    這期間的過程與奧妙莫說旁人不知,即便是阿牛自己也是懵懵懂懂,不盡瞭然。卻也有道是天意昭昭,福禍各有所依。

    秦鐵俠被罡風沖的左右搖晃站立不穩,恰恰撞在阿牛身上。見他還傻站在那裡,趕緊拉住他往外跑道:「快走,洞要塌了!」

    阿牛莫名其妙就被拉出洞來,腳下一空直落下來,幸好有秦鐵俠在旁拉著他。

    只聽身後一記轟鳴大小碎石砸落下來,騰起嗆人的灰塵,只差一步便把這兩人活埋在裡面。

    魔虎此刻已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阿牛身上,怒吼一聲,自鼻中噴出兩道黑色光索,一左一右纏向他的咽喉。

    畢虎見狀急忙叫道:「快躲!」

    阿牛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叫喊,又覺得一股驚人的殺氣從左右襲來,他也不及細看個究竟,意由心生,雙手化掌為劍,捲起一道凌厲雄渾的罡風,劈了出去。

    「蓬蓬」兩響,水靈魔虎噴出「玄光十緞索」,被阿牛的翠微真氣迎刃分割成四段,在空中激起數十個炸雷,宛如爆竹一般劈啪作響。

    阿牛被震得歪歪斜斜,凌空倒跌出去,但他胸口濁氣卻為之一舒,大感暢快。

    他甫一出來,尚未明瞭究竟發生了什麼,就見一個龐然怪物朝自己射出玄光十緞索,彷彿恨不能要置他於死地。

    他不禁迷惘的掃視四周,想瞧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這莫名的怪物又是打哪裡殺出來的——為何見著自己就如見了仇人一般?

    他自然不曉得黑冰潭乃水靈魔虎千年來棲息之地,方才畢虎只不過在符咒上劈了一刀,已激起魔虎殺意,何況阿牛居然把一座洞穴全數摧毀?

    水靈魔虎見阿牛居然接下了它的玄光十緞索,更將它震得一陣搖晃,心頭暴怒無比,也不管一邊的畢虎,雙翅高高舉起排山倒海一般捲過兩道沛然罡風,形成一道數丈高的波峰湧向阿牛。

    秦鐵俠有心幫忙,可剛一伸腿就被龐大的氣流迫退開去,猛的背後一緊,卻是被畢虎抱住道:「你不想活了麼,這老祖宗也能惹?」

    阿牛方才揮出兩掌覺得舒服許多,可全身的經脈裡真氣依舊沸騰呼嘯,直欲漲裂。他眼見對方來勢洶洶,反振奮起精神,雙掌運起十成的功力朝前推出,壓得面前風雲倒捲,狂瀾四起。

    兩股滔天氣浪迎面撞在一起,「轟」的爆開,將三人一獸震得東倒西歪。

    畢虎抱著秦鐵俠拚命朝著來路靠近,沖阿牛叫道:「阿牛小哥,我受丁原他們之請,前來解救你和秦老爺子,那魔虎是守潭千年水獸,厲害得很,小哥你暫且抵擋它一陣,待我將秦老爺子送出這兒,咱們再想法子脫身。」

    原來他見阿牛如此了得,竟硬接了魔虎兩招不退,頓時心生希望。可他也明白,就算憑借自己和阿牛聯手之力,恐怕也不是魔虎對手,故此才出此計策,無論如何也能先保全住他自己。

    阿牛被震得氣血翻湧,耳中生鳴,對畢虎的話只聽懂一個大概,但也明白那人是來救自己和秦鐵俠的,有心回答可一口氣還沒順過來,惟有點頭示意。

    水靈魔虎這多年來,尚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在它面前如此強橫不退,立時凶性大作,展開雙翼衝著阿牛迫近,口中腥風紅嵐再起,卻是又噴出「血雨無常霧」。

    這時阿牛的神志逐漸清醒,已明白眼前這個龐然大物的修為實遠勝於己,再這麼硬碰硬的鬥下去絕討不到好。

    別看他平日有些木訥,一旦臨敵應變之機警,絕不輸於丁原。

    眼見魔虎迫了過來,阿牛不退反進,身軀在翠微真氣的催動下如箭矢一般射出,堪堪讓過血霧,直朝著魔虎而去,卻是要和對方展開近身肉搏,好叫它的各種魔技無從發揮到極致。

    魔虎千年修行早通靈性,焉能不明白阿牛的意圖?它巨尾一擺掃了過去,力逾萬斤,不啻是泰山壓頂。

    阿牛見那巨尾拍來,黑壓壓遮掩了半邊天空,就是最細的地方也比自己的大腿還粗。

    他深吸一口氣,右掌豎立如劍罡風飛縱,卻是一式「中流砥柱」。

    他失手被擒後,佩帶的沉金古劍亦為雷遠搜去,因此只能以掌作劍,施展翠霞派的超卓劍法。

    真所謂觸類旁通,十多年的刻苦修煉,早在無形中為阿牛打下堅實的功底,如今險情迭出,也終於體現出當日的苦練之功。

    這一式「中流砥柱」儘管是以手掌代用,但招式之間雄渾圓潤絕不遜色於任何名家出手,準確無比的切在魔虎蛇尾最薄弱的側翼上。

    阿牛的右掌掌緣頓時鮮血淋漓,魔虎也未討到好去,數片鱗甲裂開一條細縫,滲出濃綠色的血水。

    魔虎吃疼低吼一聲,心頭卻警兆又起。原來畢虎找回了出口,反身就祭出一道「燕雲十六梭」以助阿牛脫身。

    此寶本出自燕山派,以純陽內火淬煉出一十六枚異金飛梭,發出時火光沖天,鋪天蓋地,有崩雲裂石之能。

    魔虎儘管不認得燕雲十六梭的來歷,可一見十六枚長短不過三寸、通體閃著紅光的飛梭披火被霞而來,也不敢疏忽,竟是從嘴裡吐出過丈長的猩紅舌頭,一翻一卷將十六枚飛梭全部收下吞入了嘴裡!

    畢虎看的目瞪口呆,朝阿牛叫了聲:「快走!」他拽住秦鐵俠先往外面開溜。

    可阿牛不僅沒走,反倒是藉著魔虎應付飛梭之機,飛身攀到它的背上,衝著畢虎與秦鐵俠叫道:「我纏住它,你們先走!」

    畢虎本就怕的要命,一聽阿牛這麼說哪裡還有猶豫,架著秦鐵俠就朝外竄去。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9
第二章拒敵

    卻說丁原獨自守在塔中,半個多時辰也不見盛年等人出來,想來他們在底下遇到了什麼麻煩,可他又不能分身下去打探,只得盤膝靜坐,更藉著這段工夫修煉翠微真氣。

    忽然他靈台一動,隱約現出警兆,接著就聽見塔外腳步紛響似的,有無數人在調動部防,依稀傳來雷威的低喝聲道:「給我把這裡封死,一個也別想逃!」

    緊接著,念祖塔的大門被人轟然推開,當先闖進來的正是殺氣騰騰的雷威。在雷威身後數十人魚貫而入,瞬間把偌大的塔底圍得滿滿當當。

    丁原起身放眼望去,在人群中又找到不少老熟人,赤髯天尊、神鴉上人、天龍真君、桑土公、晏殊、雷遠、雷鵬等人盡皆在場,還有不少氣度不凡,裝扮怪異的人物守在四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最為可笑的便是雷鵬,酒氣未褪的雙頰上腫起老高一塊,料來必是雷威盛怒下賞給他的。

    雷威鋒利的目光落在丁原臉上,嘴角牽動出一縷冷笑道:「你們果然躲在這裡,膽子還真不小!」

    丁原見對方龐大的陣勢,已明白今夜斷無善了,即使盛年等人立時出來,也未必能突圍而去。

    但丁原天生倔強焉肯示弱,先是送出一記龍吟報訊,繼而亦嘿然冷笑道:「雷大莊主也算不笨,居然這麼快就察覺了。可惜閣下的屬下未免都有些飯桶,不然我們怎能如此輕鬆?」

    雷鵬滿臉赤紅,也不曉得是酒色還是怒色,高聲叫道:「姓丁的小子,你說什麼,誰是飯桶?」

    丁原心頭一沉,知道秦柔必然已被發現,估計已落在了雷威手裡,他們也正是憑借這點,才能猜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面不變色,好整以暇的回答道:「我又沒說你,閣下何必這麼著急要自報家門?」

    雷鵬想要發作,但看了眼面色陰沉的雷威終究不敢,只好氣呼呼站在一邊怒視丁原。

    雷威徐徐問道:「說,你們還有幾個同夥,畢虎老賊是不是跟你們勾結到一起?」

    丁原有意拖延時間,他掃過眾人,不屑的笑道:「不錯,我們來的人還真不少,除了進莊的幾個外,外面還有不少朋友接應,就連閣下身邊也藏著我們的朋友。」

    雷遠喝道:「休得胡說,你拖延時間好等底下的人出來,以為我們都是傻瓜麼?」

    雷威哼了聲道:「小子,老夫不妨挑明了告訴你。你們的底細我們已然探聽清楚,一共來了不過三個人,其中那個喬裝成老漢的,怕就是姓盛的匹夫,至於那個女娃娃如今已落在老夫手中,不用你說老夫也曉得她是秦鐵俠的閨女。」

    原來盛年三人的行跡早落在天雷山莊的眼裡,想那小鎮來往商旅稀少,丁原他們卻一住數日也不離去,怎不令人生疑?

    雷威等人幾經查探,終於懷疑到他們身上來,今晚盛年、丁原前腳才走,神鴉上人與雷遠便率人圍了客棧。

    秦柔雖是聰慧,也畢竟人單勢孤,更加上偽裝被神鴉上人識破,頓時便被雷遠出手擒下。

    雷威由此得知丁原等人已到天雷山莊,立刻加強了裡外警衛,卻發現雷鵬與烏獷人事不省趴在酒桌上,待赤髯天尊救醒兩人,丁原他們的行跡立時無所遁形。

    丁原聽得雷威所言,從容回道:「雷莊主果然厲害,看來我們的底細,閣下已然全部探聽清楚,我還有何可說?」

    他說這話時,嘴角含著一縷譏笑,反倒令雷威莫知深淺。

    雷遠湊到兄長身前,低聲道:「大哥,這小子不過是故弄玄虛,咱們用不著理會。不如讓小弟上去,先拿下他再說!」

    他前些日子衡城府一戰裡,在丁原手裡吃了不小的虧,修煉多年的仙劍也毀在了丁原與蘇芷玉聯手夾攻下,今日他見著丁原,可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才迫不及待的請纓出戰。

    雷威雖然未曾與丁原交過手,但已看出眼前這少年頗是不凡,雷遠未必有全勝的把握,況且他內傷未癒恐有羈絆,可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他也不想太駁雷遠的顏面,於是頷首道:「盡量速戰速決!」

    這邊雷威在交代雷遠,那旁丁原耳中也聽見有人傳音入密問道:「小……小哥,你可是,那……那個當……當日與蘇真的閨女在……在一起的——丁原?」能把一句話說得這麼吃力的,除了桑土公外還有誰?

    丁原一怔,目光悄然掃過人群,就見桑土公胖墩墩的身子被赤髯天尊遮掩了大半,只露出半個臉來望著自己。

    丁原不曉得他這個時候忽然問自己這話有何意圖,卻還是朝他點了點頭。

    桑土公面露喜色,憨憨的衝著丁原點頭一笑,再不開口,也不知道他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雷遠的紫芒劍已被丁原毀去,手中持的卻是自阿牛那裡奪得的沉金古劍。

    若論仙劍靈氣質地,翠霞派的道門至寶自是勝過紫芒劍多多,奈何雷遠得劍不過數日,仙劍中更有一股靈氣排斥著新主人的驅動,莫說「天雷劍訣」無法施展,臨陣遇敵時也多有生澀和羈絆,反沒紫芒劍來得稱手,一想到這個,雷遠對丁原的恨意不禁又多幾分。

    他雙目怒視,催動體內的天雷真氣,徐徐邁步迫向丁原,身周罡風漸生,殺氣大熾。比起雷遠,丁原卻顯得氣定神閒,從容不迫,連雪原劍也收在皮囊裡未曾亮出。

    若是在數日之前,丁原未必能勝得過雷遠,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他不僅因禍得福,參悟通幽境界,更因與風雪崖兩次惡鬥於生死存亡間,令修為精進甚多,對翠霞派的諸般絕學又多了一層感悟。

    雷遠見丁原雙手負後,神態悠閒似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中更是惱怒。當下他一聲低喝,沉金古劍破空劈出,幻起三團淡金滾雷射向丁原前胸。他不忿丁原托大之態,又欲速戰速決,故此出手即是殺招。

    丁原見雷遠這一劍聲勢浩蕩,氣象不凡,幾乎看不出他前幾日才受過重創,自己倒不能小覷了對方。

    他身形一晃,施展出穿花繞柳步,在重重劍影中如游魚徜徉,將三團劍芒一一讓過。

    不等對方變招,丁原揉身而進,左掌崩雲裂石拍向雷遠右肋。

    一旁觀戰的雷威等人無不心中一驚,暗道:「這小子好毒的眼力,竟然在電光石火之間,就察覺出雷遠此招的破綻所在。」

    雷遠頓覺肋下一股寒氣刺膚,要待招架已是不及,只得被迫退身閃避,先前的攻勢彈指中盡數消融。

    丁原不過一個照面便佔得了先機,哪裡會給雷遠喘息之機?他也不用雪原劍克敵,只靠著二十二字拳與石壁上的各種先人絕技與雷遠周旋,竟也是游刃有餘。

    三十餘個照面轉瞬即過,丁原身法飄逸,氣勢凌厲,已牢牢佔據了上風。

    雷遠越鬥越是心驚,暗道:「這小子不過幾天沒見,怎突然變得如此厲害?我莫說要勝過於他,若能自保不敗已是難得。」

    他不覺漸漸有些焦躁,更感在眾人面前被一個後生如此壓制著實有些難堪,於是催動十成的天雷真氣,口中叱喝連連,沉金古劍劍勢一變,光芒爆漲,卻是施展出修煉一個甲子多的「奔雷九劍」。

    這一下果然見到成效,沉金古劍劍氣縱橫轉守為攻,淡金劍影將丁原層層籠罩,一吐適才的鬱悶之氣。

    丁原倒是越打心裡越有底,他見雷遠面露焦急之色,不惜耗損真元施展奔雷九劍,反將自己的手底略略放緩,不求傷人只求守住門戶,靠著輕靈的身法招式,維持住眼下的平衡之局。

    一方面敵勢昌盛,他沒有必要與雷遠硬撼損耗真氣;

    另外一個考慮丁原想的更遠一點,他縱然輕易擊敗了雷遠也於事無補,對方只會遣上更強勁難纏的人物來,與其那樣,還不如藉著雷遠拖延時間,熱熱身子。

    起先塔中眾人見雷遠扳回劣勢,迫得丁原窮於應付,幾乎沒了還手之力俱感欣然,以為丁原終究年少功淺,一旦雷遠盡了全力,他不免在修為上吃了大虧。

    可時間一長,雷威就感覺不對,儘管雷遠依舊佔據上風,表面氣勢極盛,可丁原堅如盤石,靈似和風,全無半點敗象。

    他略一思忖,便猜到丁原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耍花樣!」

    天龍真君此刻已認出丁原來歷,他端的沒想到當年那個面黃肌瘦的孩童,今日竟搖身一變成英姿勃發的弱冠少年。像

    聞聽雷威冷笑,天龍真君嘿然請纓道:「雷兄,不如讓老夫替下二莊主歇息片刻。」

    雷威展顏一笑道:「如此有勞仇兄。」

    天龍真君手拄靈蛇金杖,口中招呼道:「雷二莊主請暫退歇息,讓老夫來會會這小子!」

    雷遠聽到此言心中一鬆,他連發十七劍,體內真氣耗損不少,可對方卻安然無恙,彷彿越鬥越精神,饒是他凶悍妄為,也忍不住有點開始發毛,可要這麼退下又有失顏面,天龍真君這麼一叫,正給了他下台的機會。

    但丁原焉能容他如此輕易抽身而退?從雷遠一出現,丁原就盯上了他手中的沉金古劍,立意要為阿牛奪回,更何況關洛鏢局的筆筆血債,雷遠可說是主凶之一,他又怎能讓他逃脫?

    一看雷遠要退,丁原驀然擰身而進,雙掌一錯變換萬千,重重掌影將雷遠包裹的密不透風,正是二十二字拳中的「留」字訣。

    雷遠被丁原的掌風迫得如風中殘花,肌膚生疼,不禁大駭。他這才真正意識到對方先前留了餘力,不然自己早已落敗。

    眼看丁原掌法飄渺,渾不知他要攻向何處?雷遠無奈之下,奮起殘餘真氣揮劍而出,護持住週身要害。他只盼能撐過這招,好等到天龍真君的應援。

    殊不知丁原等的就是這招。雷遠面前的漫天掌影突然消失,丁原化「留」字訣為「山」字訣,左掌一探捏住沉金古劍劍身,腳下辟魔腿接踵而至,膝蓋正頂在雷遠右腕脈門之上,這一手火候拿捏恰到好處,剛好是雷遠招數用老新力未生之際。

    雷遠只覺得一股龐然氣勁破體而入,腕上一麻,沉金古劍已然易主。那邊丁原右手食指輕揚,射出一道玄金飛蜈,正對著天龍真君而去。

    天龍真君見狀也顧不得救援雷遠,橫杖攔格,「叮」的一聲將丁原攻勢化解,這才發現自己上當。原來丁原這一指表面看聲勢驚人,其實只用了三分勁力,只為阻止他援救雷遠而已。

    可就這麼剎那工夫,丁原腿掌齊出,攻勢若長江大河滔滔不絕,雷遠哪裡還能應付的過來?

    眨眼之間,身上連中七記崩山裂石的重擊,連背上的劍鞘也被奪了過去,頓時狂吼一聲,拋跌出去,猶如斷線風箏摔倒在神鴉上人懷裡。

    神鴉上人剛接住雷遠,就見他雙目圓睜猛的噴出一口黑血,隨著一聲大叫,七竅流血氣絕而亡,那全身的骨胳經脈早被丁原的掌力擊得寸寸斷裂,軟軟如一灘稀泥。

    雷威看得睚眥欲裂,怒喝道:「小畜生,你敢害我兄弟,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丁原不屑冷笑道:「你不過死了一個兄弟就要殺要砍,那鏢局上百條性命又向誰去討?」

    天龍真君沒能救下雷遠老大的沒面子,嘎嘎怪笑道:「雷兄勿怒,待老夫收拾了這小子,為二莊主報仇!」

    赤髯天尊走出人群,鷹目森寒凝視丁原道:「小子,老夫問你一句話,當年在翠霞山的碧潭中收去玄金飛蜈的,可就是你?」

    丁原坦然道:「不錯,就是我。你若不服,盡可上來找小爺麻煩,也好讓小爺這回連你的腦袋一起收去。」當日赤髯天尊險些害死姬雪雁,丁原對他自沒有好感,說話更是不客氣。

    赤髯天尊臉上紅光一現就要發作,天龍真君阻攔道:「洪兄,讓我先來。」

    丁原譏笑道:「我當是誰在鼓噪,原來是一隻沒腳的爬蟲,你們便是一起上來,小爺又有何懼?」

    天龍真君被丁原連削帶打心頭怒極,也不多話,一催真氣,祭出金杖頭上盤踞的小蛇,在空中化作箭矢直射丁原咽喉。

    這小蛇名叫「三寸金練」,絕毒無比,可說是百毒之王,偏又經天龍真君百年煉化,成了他護身的法寶之一。

    他不欲和丁原以招式纏鬥,故此上手就祭起金蛇,以求雷霆一擊,好叫丁原束手就擒。可他也把對手想的簡單了點,那金蛇還沒迫近到丁原身前,就見一縷劍光沖天,雪原劍自皮囊中破鞘而出,在主人的真氣催御下凌空劈向金蛇。

    這金蛇也端的了得,細小的身軀一抖一盤,居然從雪原劍下穿身而過,亮出白森森的毒牙噬向丁原咽喉。

    丁原臨危不亂,右手收回仙劍,左手食指一屈一彈,擊向蛇頭。

    小金蛇剛閃過指風,丁原口中卻輕輕噴出一道罡風,正吹中七寸。這一手看似簡單,卻是要將金蛇逃竄的路徑變化盡皆瞭然,這才能料敵機先一舉奏效。

    不防這畜生竟猶有反抗之力,蛇頭一抬,噴出一縷極細的黑絲,正射中丁原掌心。

    丁原五指一掃,如撥琴瑟輕盈拍在金蛇身上,那金蛇猛烈扭動幾下,似在做最後掙扎,卻終於被翠微真氣激飛出去,僵直的摔落到天龍真君腳下。

    天龍真君心疼至極,左手虛空一引收起金蛇,見它只在自己的手掌裡微微顫動,元氣已是大傷。

    這條金蛇,天龍真君不知耗費多少心血煉化,平日簡直呵護有加,惟恐有半點意外。今日甫一出手,卻被丁原打得狼狽不堪,好在尚有一息,不然那幾十年的心血豈不是付諸流水?

    再看丁原中毒的左手上隆起一層淡淡碧華,掌心一點黑斑竟漸漸由深而淺,由淺而沒,以三寸金練之毒居然未能傷到他。

    這自然是托九轉金丹之福,當年丁原修為尚淺,便可煉化玄金飛蜈,何況今日?這金蛇之毒儘管厲害,可終究勝不過九轉金丹的王道仙氣。

    丁原接連兩招都沒能擊斃金蛇,心中微感遺憾,他卻不曉得能讓三寸金練吃上這麼大虧,幾十年來還是頭一遭。

    天龍真君嘿然怒笑道:「好小子,竟敢傷我的仙家靈獸,今日定要你身首異處!」他袍袖無風而鼓,臉上升起一團黑光,雙足踩在地上卻發出「絲絲」輕響。

    丁原突感足心一涼,腳下鑽入兩道陰寒之氣,沿著經脈迅速竄升,所過之處一片麻木,幾乎失去知覺。在他腳旁的青磚俱已成黑紫之色,隱約泛著淡淡金光,鼻中亦聞到一股惡臭腥味。

    原來天龍真君驚怒中,悄然施展多年不用的「水毒瀉地大法」,將他內丹裡苦修兩甲子的毒素菁華「七蠱九蟲流」以真元度出,藉著腳下土地攻入丁原體內。

    丁原終究經驗尚淺,全沒料到世間竟有這般異術,一個沒留神即刻著道。

    好在他應變及時,一察覺不對,立刻功壓雙膝,憑借丹田內蘊藏的百年精純功力,硬生生迫向七蠱九蟲流。

    然而天龍真君的修為亦非等閒,為置丁原於死地更是全力施為,拼著損耗真元,將七蠱九蟲流源源不絕攻入丁原足心。

    丁原雙足陷於劇毒中已不能動,心頭忖量道:「這老毒物果然有一手,我剛才倒有些輕敵了。倘若再這麼僵持下去,說不準就會為人所乘,得早點設法脫困才對!」

    他靈機一動,手中雪原仙劍反轉鋒刃,裂石插入地中逾尺,接著手腕一抖,就聽地下傳來隆隆悶響,丁原腳前的地面頓時斷裂出一道一丈多深的溝壑,將七蠱九蟲流一舉切斷。

    「嘿」的一聲,丁原臉上碧光一閃,吐氣揚聲將攻入腿中的七蠱九蟲流盡數迫出,「喀啦啦——」一聲,腳下青磚寸寸碎裂,變成碳黑一般的石墨。

    天龍真君也是一愕,沒有想到丁原居然如此棘手。

    他雖親眼目睹方才丁原氣吞鬥牛格殺雷遠於當場,但總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娃娃,也就沒太放心上,孰知丁原竟又將他的七蠱九蟲流乾淨俐落的破解,頓時使他顏面無光。

    當下他凶念陡生,催動真氣張嘴吐出一道色彩斑斕的五色彩芒,匹練般射向丁原。塔內被那五色彩芒熏得惡臭瀰漫,聞者欲嘔,修為稍差些的急忙捂鼻屏息,運功相抗。

    丁原曾見過天龍真君施展「千色萬毒練」,故不陌生。

    他雙腿毒氣才退麻木未消,因而難以使用身法趨避,見那彩芒射來,雪原劍舞起一團光霧將週身籠罩,卻是一式百轉千流。

    「千色萬毒練」如暴雨梨花般打在雪原劍上發出「哧哧」響聲,冒起一蓬蓬白濛濛的霧氣,塔中的三座金像表面紛紛起泡,泛起烏黑的輕煙,竟為飄散在空氣中的劇毒腐蝕。

    雷威見狀,右掌一立凌空拍出三下,一道雄厚的罡風平地席捲,帶著淡紅色光華將吹向金像的毒物全數迫退。

    乍一眼看去,他似乎只為保護祖上的金像不被損壞,其實掌底卻用上暗勁,一股潛流悄然無聲的轟向丁原脊背。

    丁原全副心神都在應對天龍真君,完全沒想到以雷威身份,竟然在眾目睽睽下出手偷襲自己,待等心頭警兆生起,已是遲了少許。

    可越是局勢險惡,越顯出當年老道士的教導之功,丁原心中毫無恐慌之情,思忖道:「看來今晚我難逃此劫,可也不能讓這幫惡人太過得意,說什麼也要再除去一兩個凶頑,也好為盛大哥他們減少些麻煩。」

    一念至此,他再不顧惜自己的安危存亡,只用翠微真氣護持全身,卻在口中念動真言,祭起了暗風羅喉針。

    當年風雪崖位列魔教四大護法之首,睥睨天陸橫行無忌,在暗風羅喉針下更不知折服多少仙家高手,丁原自得到此寶後,雖有潛心修習,但也未曾真的用過,此時千鈞一髮,頓時想起了它。

    丁原仙劍一引,竟是轉守為攻,劈開千色萬毒練,直射天龍真君咽喉。老毒物微微一驚,金杖橫格,退步錯身將雪原劍封住,口中的千色萬毒練猶如長河之水滔滔不絕,射向丁原。

    丁原左掌揮出,捲起一陣狂飆,將五色彩芒激飛出去,袖口裡的暗風羅喉針已無聲無息的射出。

    「啵」的一記脆響,雷威的天雷罡風撞擊上丁原護體真氣,丁原饒是運用巧勁,卸去大半力道,依舊被震得眼前一黑,一口熱血噴薄而出,身子朝前趔趄數步,雪原劍也劍勢渙散,光芒頓暗。

    天龍真君心頭一喜,正要乘火打劫,忽然覺得胸口莫名其妙的一麻,還沒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情,半空裡爆出一團黑光,迅即擴散到方圓數丈。

    他眼前一暗,被那團黑光當頭罩住,身體猶如突然中墜入輪迴地獄,周圍漆黑一片,不見盡頭。

    天龍真君大吃一驚,急忙催動靈覺想探個究竟。

    可靈覺甫一出體,即如泥牛入海不見回音,眼前的黑光倒是迅速變濃,連數丈開外的丁原也瞬間消失不見。

    天龍真君不禁暗叫糟糕,那千色萬毒練也被一股迎面撲來的龐大罡風倒捲,直欲灌回口中。

    他不敢用強,趕緊收了玄功,高聲骸疚可袂扉淙道:「丁原!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9
第三章當關

    四週一片空寂,竟連天龍真君自己的呼喊也聽聞不到,彷彿這漆黑的光霧足以吞噬一切,連聲音也不放過。

    偏偏耳朵裡迴盪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呼呼風聲,隱約有一種詭異奇妙的聲音在遙遠飄渺中傳來,竟似是魔家的梵語禁咒,悠揚虛無,如歌如訴。

    當這聲音鑽進天龍真君腦海時,全身的神經如受電灼,腦殼更是即將被硬生生撕裂開一樣疼痛!

    他不由自主發出一記嘶吼,無奈竟什麼也聽不到,惟有那梵語呢喃越來越響,就如同是漲潮的海水逐漸吞沒他的神志——

    在天龍真君的感受裡,這一刻光陰被拉的無限漫長,可落在雷威等人眼中,卻是另一幅詭異震撼的景象。

    明明看到丁原身受重創,天龍真君穩穩佔著上風,驀然間,打丁原袖口裡射出一根赤紅色、寸許長的針芒,沖天而起藉著千色萬毒練的罡風逆流而進,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釘在天龍真君胸口之上,頓時爆出一團濃烈的黑色光霧,將天龍真君的身軀吞沒。

    眾人趕緊催動真氣定睛瞧看,誰料眼前所及依舊是一團黑霧繚繞,目光根本穿不進去。惟獨聽見那黑色光霧裡發出輕輕鏑鳴,竟有如梵語魔咒。

    神鴉上人頭一個醒悟過來,失聲叫道:「暗風羅喉針!」飛起雙掌朝它轟去。

    猛聽丁原低斥一聲,將真氣催動到頂點,那暗風羅喉針受到主人驅動黑光爆漲,竟如烈焰直竄霄漢,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映出一層妖艷的暗光。

    眼見神鴉上人的掌風要擊中光霧,丁原手中的雪原劍碧波蕩漾,化作萬頃滄海。凌厲的掌風撞擊在碧光之上,爆出「啵」的一聲,渺然無蹤。

    丁原亦是受到神鴉上人掌力衝擊,體內傷勢再添一層,情不自禁脫口噴出一蓬熱血,低聲喝道:「破!」

    暗風羅喉針如應斯響「叮」的一亮,自光霧中閃出一縷赤紅血影,飛回主人袖口裡。

    漸漸光霧開始消退,人們這才看到天龍真君如一尊泥塑神像筆直挺立,手裡兀自抓著金杖拄地。

    天龍真君的嘴巴張到最大,瞪足眼睛望向虛空,流露出茫然驚恐之色,全身的黑衣忽然悄無聲息的一片片裂開,一股股血水自無數縫隙中飆出,就宛如一個被戳得千瘡百孔的水囊一樣。

    跟著他的面部奇怪的扭曲,七竅之中滲出黑色血絲,身上鱗甲紛紛散落,露出裡面的腥紅肌肉,額頭上血色肉瘤漲破,流出黑褐色腥臭無比的液體。

    塔中突然出現出奇的死寂,連雷威這般的高手也被面前的一幕所震撼,幾乎忘記了開口。

    誰也不敢想像,如果和天龍真君易地而處,自己如今又是怎樣的光景?!

    丁原已回到原處以劍支地,他衣裳破裂,嘴角熱血汩汩溢出,面色也蒼白可怕,可神色裡卻依舊無懼,緩緩掃視過眾人。

    他身上毒傷、掌傷俱在發作,周圍虎視眈眈的全部是天雷山莊之人,拔劍四顧盡皆敵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龍真君的屍身就像被抽乾的空囊,徐徐軟倒,週身上下卻再無一處完好的肌膚。

    神鴉上人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天龍真君的屍身,低頭看到這個被自己邀來助陣的老友,死時仍舊把眼睛圓瞪,也不覺罕見的苦笑一聲,曉得天龍真君實在是死不瞑目。

    多年來,九妖縱橫天陸,連各大劍派也無可奈何,如今天龍真君居然不明不白栽在一個後生晚輩的手裡,未免有些可悲復可笑。

    其實若要憑借真實修為,丁原縱然是天縱奇才又屢獲異遇,也終究限於年齡修為有限。天龍真君再不濟,也不至於把命都交出去,怨只怨他太過托大,沒料到丁原居然祭起了風雪崖的獨門魔寶暗風羅喉針,猝不及防之下釀成殺身之禍。

    神鴉上人半抱著天龍真君乾癟的屍身,油然有種兔死狐悲之情。

    他怨毒的抬眼凝視丁原,澀聲問道:「風雪崖是你什麼人?」

    此際若丁原報出他與風雪崖的關係,或可令雷威等人有所顧忌,蓋因為正魔兩道的行事風格終究有所不同。

    若是與正派結仇,對方多半會先禮後兵,光明正大的前來挑戰;可要是惹了魔道中人,往往是如附骨之蛆,不擇手段,各種險招無不用極,故此天雷山莊可以顧及翠霞派,但對風雪崖、蘇真等魔道高手卻是不願招惹。

    這丁原也真是天生傲骨,豈肯借別人的名頭苟活偷生?

    當下強運一股真氣,壓住又一口要噴出的熱血,微微喘息道:「何必多問,要報仇只管上來!」

    這時任誰都看出他已是強弩之末,不僅被雷威掌風掃中,更在先前中了天龍真君的七蠱九蟲流。

    這時人群裡傳出一陣輕輕的訝異聲,原來天龍真君的屍身驀然冒起一股青煙,竟在眨眼間蛻變成一條一丈六尺長的黑蛇,冗長的尾巴直拖到地上,卻是他元神一滅,終於顯出了本身。

    這一下,神鴉上人知道天龍真君是徹底沒救了。修煉之人不同於常人的一個異處就在於,肉身縱然毀損,短時間只要元神不滅,旁人即可以無上玄功助其歸位,獲取新的肉身延續性命。

    可那暗風羅喉針,專破修煉者的三魂七魄,端的歹毒無比,焉會給天龍真君留下一線生機?

    桑土公從人群裡鑽出,抬著圓圓的腦袋說道:「好……好小子!居然殺……殺了我們兩個朋友,我……我要為他們——報仇!」

    說著他也不等別人接茬,一揮雙拳揉身飛起,在空中宛如跳擲的皮球,繞著丁原一氣打出數拳。

    丁原夷然不懼,強忍住咽喉堵著的一口淤血,右掌一封,「啪」的一聲拳掌相擊,桑土公矮墩墩的身軀像石丸一般高高拋起,丁原亦是微微一晃。

    出乎丁原意料之外,這一拳接實之下,不僅未感覺到絲毫巨力衝擊,反而有一股柔和的真氣,藉著拳掌接觸的瞬間被度了過來,順著經脈直抵他的胸口,竟令丁原心頭的鬱悶減輕不少。

    他立刻醒悟到桑土公是在藉此機會為自己療傷,不由心頭一暖。

    那桑土公平日裡看起來木訥遲鈍,沒想到也會玩上這麼一手,看他身形如電圍著丁原一陣狂攻,居然也騙過了雷威等人的眼睛。

    桑土公一面出拳,一面以傳音入密道:「丁……小哥,你……你鬥不過——他們,不如我……我用,土遁護著你逃……逃走!」

    丁原同樣以傳音入密回答道:「多謝,不過我有朋友在下面,絕不能獨自逃生。」

    桑土公一急,呼喝聲中連出三拳,說道:「可這樣……再這樣下去,你會……會沒命!」

    然而以丁原秉性焉能為桑土公隻字片語所勸動,他說道:「我已恢復的差不多了,你快退下,莫讓他們識破了。」

    桑土公明白丁原傷勢不輕,能夠支撐不倒已屬難得,自己藉著拳勁度過去的真氣,要說助他略疏氣血或者可以,但這麼短的時間裡,想要治癒丁原,無疑是癡人說夢。對方這麼說,不過是為他著想罷了。

    故此桑土公拒絕道:「不行,你……你別管……管我!」

    丁原在桑土公暗助下氣血平復不少,胸口的淤血也漸漸疏通。

    他架開桑土公,一記看似石破天驚的重拳,問道:「你我並無深交,閣下為何如此冒險幫我?」

    桑土公又送出一道真氣,回答道:「你救……救了姓蘇的女……女娃兒,她又曾……曾救我——性命,我自當報……報答於——你!」

    丁原心中感動,他沒想到像桑土公這樣被人列為天陸九妖之一的人物,也能輕生重義,甚至勝過許多素日自我標榜的名門子弟。

    可見人是斷不能以簡單的正魔兩道區分,就他認識的人裡,固然有神鴉上人、天龍真君這般的敗類,可也有風雪崖、蘇真那樣的豪傑梟雄。

    當下丁原更不願桑土公為自己冒險,雙掌猛吐出一道罡風,將他迫退道:「好意心領,我不需別人幫忙,還請退下!」

    這麼用力稍猛,嘴角一縷血水又再溢出。

    桑土公還待再說,背後的赤髯天尊已察覺出一點蹊蹺,他揚聲冷笑道:「桑兄,照你這麼打下去,到天亮也結束不了,還是讓洪某來吧!」話音一落,他的身軀微一晃動,搶到桑土公身前,手中紫檀杖泰山壓頂般砸下。

    赤髯天尊欺丁原重傷難以催動真氣,因而出手就是大馬金刀的硬拚架式,令丁原無從取巧。

    丁原腿上巨毒雖退卻,尚來不及運氣疏通,故此步履比往日艱難許多。

    眼看紫檀杖杖影重重封死他身周所有空間,便索性不動,雪原劍以一式「春潮帶雨」迎了上去。

    當日丁原正是依靠這招破解了風雪崖的一記猛攻,如今使來自是更多了一份心得。

    但聽「叮叮」一通密集如雨的脆響過後,紫影消融,赤髯天尊收身而退,竟是無功而返,反被震的手臂微麻。

    丁原強忍下一口熱血,長嘯一聲,卻是再次為盛年示警。

    事到如今,他早全數拋去生死之念,目光掃視在場眾人,心底裡只有一個念頭:「只要一氣尚存,就絕不能有任何人從自己的身前走過去!」

    死又何懼?自己下山不過短短數日,由死到生不曉得走過了多少回?卻從未有過後悔,倘若曾經有過半分皺眉,丁原便早已不是今日之丁原!

    他不知道密道中盛年等人的情況如何了,為何自己發聲示警這麼久,還沒有回音?

    丁原輕輕吐了口濁氣,努力積聚著體內僅存的翠微真氣,心中暗想:「看來今晚我是要戰死在這兒了,這也不枉和阿牛跟盛大哥他們相交一場。可惜再見不著雪兒,也沒法再陪她去找尋海外的仙山桃源。」

    他向著赤髯天尊怒目而視,蔑然冷笑道:「好一個前輩高人,卻也會用車輪大戰。你們只管一個個上來,小爺又有何懼!」他滿身鮮血,衣裳碎裂,可橫劍怒目,修長的身軀傲然屹立,如山嶽一般雄偉。

    眾人見狀無不感駭然,心頭不約而同,湧起了「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俗語——這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眼下竟如山嶽一般難以逾越!

    從開戰至今,丁原連鬥四大高手,中間全無休息,那雷遠或許差了一點,可後面幾個俱為九妖中人,竟也收拾他不下,反倒把天龍真君賠了進去。

    晏殊藏身人群望著丁原暗道:「若非親眼所見,就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少年就是當年的那個小混混。

    「他年紀輕輕已是如此了得,要再過上幾年,恐怕我們在場這些魔道人物,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可惜,他是活不過今晚的了。我雖有心救他,但又怎斗的過雷威與神鴉上人他們?」

    赤髯天尊也禁不住心中起了一絲欽佩,他開口說道:「小子,只要你肯束手就擒,老夫保你一條性命如何?」

    雷威聞言臉色微變,可又不能當著這麼多人駁了赤髯天尊的面子,只好暫且隱忍。

    丁原漠然答道:「今晚之事不必多說,要麼你們退走,要麼便從小爺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再無第三條路可言!」

    赤髯天尊嘿然一笑道:「既然你想找死,老夫便成全你就是!」說罷袖口無風自動,鼓脹而起,一束光華飛射出來,卻是「三千紅塵絲」。

    丁原曾經見識過它的厲害,儘管週身如針戳火熬,但亦不肯退讓半步。

    他方要出劍攔截,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閃,有一聲音若洪鐘般笑道:「邪魔歪道,亦敢與日月爭輝?」

    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橫空出世,攔在丁原身前,正是盛年!

    他虎目如電,氣勢沖天,右掌五指併攏成刀狀凌空劈落,「哧」的一聲輕響,「三千紅塵絲」迎刃被削去了兩寸多長,無數細微的塵絲飄散亂舞。

    丁原一怔,繼而心頭一鬆道:「盛師兄!」

    盛年望著滿身血跡疲憊不堪的小師弟,心中既是欽佩又是疼惜。

    他一拍丁原肩頭,感覺對方體內真氣雖有些微弱,但好在沒有遭受致命的內傷,當下心頭稍安道:「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給我!」

    在盛年之後,畢虎扶著一個神色委頓的女子,也從密道裡鑽了出來,那女子身上裹著一件男人的衣服,卻是畢虎的外罩,兩條玉腿膝蓋以下卻裸露在外。最後面出來的是秦鐵俠,他面如土色顯然是重傷未癒。

    可是一眼望去,卻獨獨少了阿牛,丁原忍不住問道:「阿牛呢?」

    盛年沉聲答道:「阿牛的事情我們稍後再說,你先調息療傷,這裡由我來應付。」

    雷威頓時認出盛年就是當日毀了自己仙寶之人,目中射出兩道寒光道:「閣下終於來了!」

    盛年大步邁過丁原,與雷威遙遙相對,朗聲笑道:「你費盡心機不就是要逼我出來麼?如今盛某就站在這裡,有種便上來取我人頭吧!」

    雷威連說幾聲「好」,再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與老夫作對?」

    事到如今,盛年也無再隱瞞的必要,於是洪聲答道:「在下盛年,翠霞派淡言真人門下!」

    這一說,頓時又引起天雷山莊的人群裡一陣騷動。

    雷威按捺心頭怒意,嘿嘿笑道:「好啊,又是一個翠霞派的,莫非名門正派果真與我天雷山莊有仇?」

    盛年語音鏗鏘,回答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閣下為何不檢點自己的所作所為?」

    赤髯天尊屢次在翠霞派門下吃虧,心底早恨透丁原等人,這時喈喈笑道:「雷兄何必與他浪費口舌,待老夫來送他上西天!」

    他一舉手中紫檀杖,如怒龍出海,刺向盛年當胸。

    盛年早有防備,背後的石中劍一聲龍吟脫鞘而出。他輕舒猿臂握住劍把,劍光樸實無華一現即沒,「叮」的一聲格開紫檀杖。

    不等赤髯天尊再出下招,盛年虎軀微側,左掌力重千鈞,朝對手脖子劈去。

    赤髯天尊一驚暗道:「翠霞派的弟子怎麼個個年紀輕輕卻如此難纏?那姓丁的小子已不簡單,這盛年看起來更是個難對付的主,莫非我這些年埋首窮荒,都成了白費?」

    他哪裡能明白淡言真人門下弟子人丁稀落,加之淡言教導方法怪異,真正能學如盛年、丁原、阿牛者更是鳳毛麟角,他們或原本天生異賦、或際遇出奇、又或勤苦專一,始有今日的一點成就。

    而那盛年經淡言真人多年苦心調教,出師時便已突破通幽境界,兼之數年來與布衣大師終日相伴潛心修煉,修為更是一日千里,參悟坐照之境,與赤髯天尊相比哪在話下。

    可盛年心中亦有顧慮,眼下對方高手眾多,雷威、赤髯天尊等人修為著實不遜,己方這幾人被重重圍住又毫無外援,別說突圍,就連自保也難如登天。

    何況,丁原連戰力疲,重傷在身,秦鐵俠儘管可戰,奈何修為稍弱,而那畢虎殊不可靠,誰曉得他什麼時候就要見機不妙快點逃走?

    但盛年天生豪勇,敵勢越強越是激起他萬千雄心,催動著八成的翠微真氣如排山倒海壓向赤髯天尊。

    赤髯天尊不敢怠慢,撤回檀杖緊收門戶,施展出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兩人身影迭飛,罡風鼓蕩,漸漸越鬥越開,由地面而半空,由半空而腳踏塔壁,各施奇能,一時之間打得天昏地暗,潑水不進。

    神鴉上人目光卻落在了畢虎身上,冷哼道:「畢兄,你真是讓洒家刮目相看啊。雷兄將你奉為上賓,你卻忘恩負義,幹起吃裡扒外的勾當,著實叫人大開眼界。」

    畢虎從密道裡鑽出時,一抬頭見外面天雷山莊偌大陣勢,心中就暗暗叫苦,可眼下實在是騎虎難下,惟有硬著頭皮道:「我……我可沒吃裡扒外,這都不關我事。」

    話一說完,臉上響起一記清脆的耳光,畢虎捂著臉,轉頭看身邊的石磯娘娘柳眉倒豎,杏目瞪圓。

    只見她一臉怒氣叱道:「懦夫,大丈夫敢作敢當,有什麼好怕的?」

    眾人見狀都是一陣詫異,暗道:「好一個潑辣女子!」

    畢虎摸摸腫起的臉頰也不生氣,苦笑道:「我若真怕他們,又怎麼會把你從黑冰雪獄裡給救了出來?」

    原來畢虎抓著秦鐵俠往外就逃,可秦鐵俠怎肯捨棄阿牛獨身脫險?見狀便要回頭相救,畢虎死活也不肯放手,卻在糾纏間看見魔虎載著阿牛一頭撞入黑冰潭中。秦鐵俠氣急攻心,又因寒毒發作,竟暈了過去。

    這時就算畢虎有十二個膽子,也不敢回頭再去找魔虎的晦氣,至於阿牛的生死,他只好在心中念叨數十遍「善有善報」以盡人事。

    於是他咬一咬牙,掏出一顆玉露百洗丹,拿在手裡又猶豫老半天,才碾碎塞進秦鐵俠嘴裡,再以真氣疏通經脈把他救醒。

    畢虎好歹勸說,架著秦鐵俠回到外一層,盛年也剛好運功完畢,將封印在石磯娘娘身上的禁制破除。

    此刻丁原的嘯聲報警早已響過,奈何盛年當時正在緊要關頭,物我兩忘充耳不聞。

    畢虎更是深入牢獄最裡,無從察覺,因而儘管外面已是緊急萬分,獄中眾人卻是恍然不曉。

    畢虎見盛年大功告成,二話不說,掏出三顆玉露百洗丹送進石磯娘娘櫻唇之中,她舌尖一觸即化作甘甜玉液沿著喉嚨流下,週身頓起暖意。

    經過這麼一陣折騰,石磯娘娘的神志也恢復不少,她望著畢虎問道:「怎麼會是你在這兒?」

    畢虎嘻嘻笑道:「昨晚有神仙托夢,我夢見你被雷威困在黑冰雪獄之中,倍受煎熬,我一夢醒來,什麼也顧不得,便請上幾位朋友前來救你!」

    石磯娘娘啐道:「呸,哪裡來的神仙?又是你在胡說八道。」她目光轉向盛年,感激的道:「請問閣下高姓大名,日後本宮必有厚報。」

    盛年目不斜視望著遠處,回答道:「在下盛年,本是潛入此間尋找兩位朋友,不巧邂逅宮主,舉手之勞也不必石磯宮主放在心上。」

    石磯娘娘這才覺得,除了畢虎目光古怪盯著自己,盛年與另一老者都把頭偏向外面,頓時想起自己竟是身無寸縷。

    她抬頭正對上畢虎色迷迷的眼珠,不禁又羞又惱,甩手一個巴掌打在畢虎臉上,訓斥道:「還不把你的衣服脫下給老娘穿上!」她這一巴掌打的又快又脆,顯然是玉露百洗丹生出功效。

    畢虎聲也不吭,飛快脫下外衣為石磯娘娘罩上,無奈對方身材修長,而他偏偏又瘦又矮,最後還是將一截玉腿露在了外邊。

    收拾妥當,石磯娘娘心下稍安,問盛年道:「盛兄的兩位朋友可曾找到?」

    盛年半天不見阿牛心裡也正疑惑,聞言將目光投向畢虎。

    畢虎瞞不過去,支支吾吾說了個大概,臉上頓時又挨了石磯娘娘一個耳光。

    盛年正打算著隻身返回尋找阿牛,卻聽見外面傳來一記嘯聲,中氣已明顯不足,可見丁原已然受了重傷。

    他情急之下,也惟有暫時將阿牛安危擱起,先接應丁原再說。

    幾人順著原路返回,剛出密道,正遇上赤髯天尊咄咄逼人攻向丁原,卻被盛年如神兵天降,一掌斬斷了三千紅塵絲。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5:59
第四章雷霆

    神鴉上人聽畢虎這麼一說,心中怒極。

    這畢虎本是他引來天雷山莊,出了這檔事情,也令他顏面掃地,難以向雷威交代。

    他背後雙翼一振,凌空飛起對畢虎道:「畢虎,你我從此恩斷義絕,洒家今日非殺你不可!」

    畢虎嚇的直朝後躲,差點鑽進石磯娘娘的褲襠,雙手連搖道:「上人,這真的是誤會,是誤會啊!」

    可神鴉上人哪裡肯多聽他半句,手中一托朱漆葫蘆祭出森羅火鴉。

    一時之間,塔內黑壓壓一片烏光蓋頂,在神鴉上人的真言催動中,鋪天蓋地撲向塔底正中的畢虎等人。

    畢虎見神鴉上人說翻臉就翻臉,反倒是把心一橫。他一看對方手中托起朱漆葫蘆,便猜到是要施展森羅火鴉。

    好在他隨身攜帶的異寶層出不窮,幾乎是與神鴉上人同時祭出了血玉熔金壺,但見一蓬紅光鏑鳴沖天,化作漫天燃燒的紅蓮,森羅火鴉頓撞上了天生剋星,剛一沾上紅光,即被吸了魂魄形神俱散,自是被收入壺中煉化。

    神鴉上人急忙收了火鴉,可放出去的畢竟也折損了小半。

    他小眼如毒針一般刺向畢虎,恨聲說道:「好你個老賊頭,居然偷了血玉熔金壺來破我仙寶,洒家容不得你!」雙翅一展,當空朝著畢虎撲下,手中已多了一把封隱多年的「沉羽浮火刀」。

    這沉羽浮火刀長四尺掛零,通體暗紅狀若一尾浮羽,在真氣催動之下,刀內蘊藏的陰火噴薄而出,等閒金石一觸即為消融,更莫說凡胎肉身。

    畢虎見神鴉上人惱羞成怒動起真格,心頭也迭迭叫苦。

    若照往常,早仗著過人身法遠揚千里,可如今他身後站的就是石磯娘娘,倘若自己想逃開倒是不難,然而身後功力未復的心上人,恐怕頭一個要成刀下祭品。

    無可奈何下,畢虎也惟有抽出割鹿刀,百忙之中還不忘低聲對石磯娘娘道:「清妹,為了你,我與那老賊禿拼了!」

    說罷飛身而起,在半空中截住神鴉上人。

    「噹」的一聲火花四濺,割鹿刀亮起一線詭異的藍芒,畢虎握刀的手掌,被刀上傳來的一股灼熱炙得一疼,急忙運功相抗。

    耳朵裡卻聽見石磯娘娘讚道:「畢虎,多年不見,你的修為倒是見長,讓老娘我刮目相看啊!」

    畢虎吃了神鴉上人一記重擊勇氣正消,忽然間聽石磯娘娘的誇獎,渾身一陣舒坦,飄飄然幾乎忘了對手是誰。

    他一挺胸膛道:「清妹放心,有我在,這老賊禿休想傷你一根頭髮!」

    神鴉上人見畢虎大放厥詞更是憤怒,仗著沉羽浮火刀全力朝著畢虎發動猛攻,藍色的妖焰圍著畢虎一通亂舞,壓得老賊頭幾乎喘不過氣來,當然顧不上再吹法螺。

    畢虎眼瞧著形勢不妙,藉著一個假身抽刀,橫飛出數丈,望著神鴉上人道:「上人,我是打不過你的,但你也未必能追上我的身法,咱們就在這塔裡玩玩吧。」說著,瘦小的身子跳擲星丸,四下亂竄。

    神鴉上人怒不可遏,緊追著畢虎不放,彼此身形越來越快,最後化作兩道光影,已分不出誰是誰來。

    畢虎邊打邊逃,靠著靈活油滑的身法游鬥趨避,嘴裡依舊不停道:「上人,你我又沒冤仇,何必這麼死拼?不如我向你賠個不是,再送你幾件寶貝,我們罷手不打如何?」

    見神鴉上人不理,畢虎又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都被你攆成這樣,你還追個什麼?」

    神鴉上人恨極畢虎,毫不理睬對方的喋喋不休,只想著趕上這個老賊頭,將他一刀兩斷。

    相較這兩人,盛年與赤髯天尊的動靜要小很多,可也凶險很多。數招過後,兩個人漸漸拼出真火,方圓數丈內罡風呼嘯,殺氣縱橫。

    盛年的石中劍大開大闔,氣吞鬥牛,與尋常的翠霞派劍法迥然不同,在氣勢上更勝赤髯天尊半籌,若不是方纔他為救治石磯娘娘耗用了不少真元,恐怕聲勢還要驚人。

    赤髯天尊越鬥心中越是驚訝。

    他本以為盛年縱使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年輕弟子,誰料幾招下來,對方招招精妙,真氣磅礡,絲毫不遜色於那些長老級人物。

    以他之能,居然也惟有先求穩守門戶,再圖進取,倘若一個疏忽,不僅百年的威名要葬送此地,更有可能步了天龍真君的後塵。

    雷威見兩個戰團雖情形不盡相同,可都成膠著之局,心底生起一絲急躁。

    他忽然聽見石磯娘娘叫道:「雷威!我與你原本天南海北素無冤仇,不過是未曾將那空靈石乳借與你修煉雷血椎。

    「你明著以奔雷帖邀我到山莊作客,背地裡卻設下毒計暗害於我,更用魔教歹毒酷刑迫我交出石乳,所作所為與禽獸何異?」

    塔內眾人,本有不少正在奇怪那潑辣女子是誰?聞聽石磯娘娘所言,頓時恍然,有些人嘴上不說,心中不免也暗自不齒雷威所為,更有些與石磯娘娘原本就是交好,此時便暗暗打定了主意,絕不出面相幫雷威,晏殊就是其中之一。

    雷威被當眾叫罵,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他嘿嘿冷笑道:「老太婆,如果不是我一念之仁,你早就魂飛魄散,怎容得你現在如潑婦一般罵街?」

    石磯娘娘雙手扠腰,絲毫不懼回應道:「你果真有那般好心麼,還不是貪圖我的空靈石乳?實話告訴你,你猜的不錯,空靈石乳的確藏在我身上,可你一輩子也休想拿到!」

    雷威心下暗恨。

    旁邊的雷鵬察言觀色,已明瞭堂兄心意,低聲說道:「大哥,照這麼打下去,何時是個了結?不如小弟先去將那秦鐵俠與賤女人一併拿下!」

    雷威默默一頷首,雷鵬衝著烏獷一打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悄然搶出人群,分朝秦鐵俠與石磯娘娘襲去。

    誰知雷鵬剛邁出數步,尚沒來得及接近秦鐵俠,盛年一聲虎嘯,先是石中劍由剛轉柔,幻出九朵劍花迫退赤髯天尊,爾後身形宛如飛將軍天降,左掌挾著一股龐大無倫的罡風拍向雷鵬胸口。

    雷鵬沒料到盛年說來就來,全不受赤髯天尊羈絆,趕緊雙掌一翻,拼盡全力朝外推出,「轟」的一聲掌風四溢,身子歪歪斜斜被震退三步。

    盛年去勢不止,又飛起一腿。他出腿時尚在雷鵬面前,可當左腿舒展而出時,腳尖已點到烏獷面前。

    烏獷趕忙橫劍招架,「砰」的一響,盛年足尖踢在劍頁上,頓時把烏獷的長劍震起老高。

    這時赤髯天尊已從背後趕到,紫檀杖化出萬千重影籠罩住盛年,盛年收勢側身,石中劍一式「中流砥柱」劈在杖身上,再次化解了對方攻勢。

    他一氣之間連戰三名高手,竟彷彿是同時發招收招,身法招式一氣呵成,直如水銀瀉地般。待稍有停定時面容不改,一記長嘯盡吐胸頭濁氣,直震得塔宇震顫,群魔心寒。

    盛年目光掃過雷鵬和烏獷,不屑說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欺負無還手之力之人,算什麼英雄?有種你們便一起衝著盛某來吧!」

    赤髯天尊為盛年氣勢所奪,一下子竟說不出話。

    雷鵬惱羞成怒,嘿然道:「既然你要做英雄,老子便成全了你!」扭頭招呼赤髯天尊道:「洪天尊,夜長夢多,我們先一起結束了這小子再說!」

    赤髯天尊心知以自己修為難以取勝,當下也不吭聲,算是默許。

    烏獷卻向盛年一抱拳道:「閣下果然英雄了得,烏某人自認不是你的對手,只好和別人一起上了!」

    盛年心道這人倒也算是個漢子,可惜被雷威拖了下水。微微一笑道:「烏兄不必客氣,儘管放馬過來!」

    雷鵬烏獷同時發動,雙劍相映,分挑盛年兩肋,令其難以兼顧。

    盛年虎軀一轉,兩把長劍自腋下將將穿過,尺寸拿捏恰好。

    赤髯天尊見狀,揮動紫檀杖夾攻而上,與雷烏兩人成鼎足之勢,把盛年困在中央。

    這一戰與方才又大有不同,表面看來盛年仙劍睥睨,氣勢如虹,依舊不落下風。

    可那三人卻利用人數優勢在外圍游鬥,並不與盛年硬拚,只待消耗他的真氣,一旦實在閃躲不過,就由赤髯天尊出面封架。

    這麼打來,對於盛年頗為不利,時間若久,他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支撐,況且先前又曾耗損真元解救石磯娘娘。

    身後的秦鐵俠等人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可他和石磯娘娘都無出手之力,連走路都成問題,唯一還有再戰之勇的便是丁原,然而情況實在比身前兩人也好不到哪裡。

    丁原方才食得畢虎一粒玉露百洗丹,丹田頓覺一股暖意騰起,趕緊坐下藉著藥力療傷。這雲林禪寺的聖藥雖比不上九轉金丹,但也非同尋常,才片刻工夫已卓見成效。

    可要說完全醫治好內傷,怕再有數日也不夠,如今只能抓緊時間盡力恢復。盛年那邊的情形,他亦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中,見對方不顧顏面以三人夾攻,丁原不覺一股怒火湧到心頭。

    眼見盛年的身法漸漸有些慢了下來,丁原明白他已開始不支。

    雖然說自己身上內傷頗重,依舊不宜動手,可這生死關頭也無法管那麼多了,當下勉力站起,以雪原仙劍拄地喝道:「以多欺少算什麼好漢,赤髯天尊,咱們再來鬥過!」

    他的話音剛落下,卻聽見身後有人道:「丁小哥,你先歇著,讓我來!」

    丁原回頭一看,那滿身血污一臉狼狽之人,不是阿牛卻又是誰?

    丁原驚喜道:「阿牛!」

    阿牛朝他憨厚的咧嘴一笑,從密道口又扶出一人來。

    丁原乍見之下,不禁一怔,原來那人的模樣著實太過恐怖,簡直如從地獄裡鑽出的惡鬼一般。

    一旁的秦鐵俠與石磯娘娘亦禁不住失聲驚呼,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瞧。

    那人身材甚是高大,幾乎與盛年平頭,一頭深藍亂髮如枯草叢生直披到腰際,同時也遮掩住大半的面龐。

    可從亂髮間透露出的小半張臉上,卻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凹凸不平儘是色彩斑斕的坑窪,就好像被毒藥腐蝕過,有些地方還淌著濃稠的亮紫色血膿。

    兩片眼皮皺如橘皮,與下面的肌膚粘連成一體,完全遮住了眼球,卻又深深的凹入眼眶。

    嘴巴上的雙唇高高凸起朝外翻捲,上唇幾乎就抵到鼻尖,可他的鼻子也早不能稱之為鼻,血肉模糊的與周圍皮膚褶皺在一起,只有微微隆起的鼻端,露出的兩個小孔,還能讓人看出點鼻子形狀來。

    一蓬枯草般的藍紫色鬍鬚又長又硬,根根如刺蝟的棕毛。

    他穿著一件黑色長袍,可也只剩下幾根遮羞的布條而已,大部分的身軀裸露在外,肌膚情形與臉上一般無二,滿身的惡臭流著膿瘡。

    好在身體四肢尚算完好,可再仔細一看,卻可發現那人的雙手十指俱已萎縮,比常人的手指短了大半截,除了拇指外,其餘四指都粘在了一塊,就似一副肉蒲扇。

    秦鐵俠等人也算見多識廣,可一見之下仍不免心驚,但臉色變化最大的卻是雷威。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人,眼光裡神色十分複雜,似有憤怒,似有詫異,更多的竟是畏懼。

    那人在阿牛的攙扶下轉身朝向雷威,似乎不用眼睛也能感覺到對方的位置。

    他徐徐說道:「雷大莊主,你沒想到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吧?呵哈哈哈哈……咱們可是又見面了。」

    那人仰天狂笑,嗓音沙啞含糊,可任誰都可以聽出其中包含的怨毒和怒憤。

    雷威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沒有回答,只冷冷哼了聲。

    這時別人也都察覺到他的異樣,以雷威的修為和城府,一般情形底下,焉會對這麼一個半死之人表現出如此的震撼?

    阿牛叫道:「雷威,你害了這麼多人,連老天爺也不會容你!」

    雷威驀然哈哈大笑起來,連聲道:「好!好的很!新仇舊帳,今晚我們便一起算個清楚!」說罷回頭喝道:「把那小丫頭押上來!」

    人群中分,武裡、葛剛一左一右將秦柔押到近前。

    秦鐵俠見到愛女神情委頓衣裳沾血,又疼又怒的叫道:「柔兒,你怎麼了?」

    秦柔迷迷糊糊聽見爹爹呼喚,茫然睜眼掃視過周圍,終於看見了秦鐵俠和阿牛。

    她見兩人雖然狼狽,可畢竟安然無恙,頓時忘記了自己命懸一線,驚喜叫道:「爹爹!」

    阿牛聽見秦柔呼喊出聲心裡微定,可見她被武裡、葛剛如老鷹抓小雞似的夾在中間,又不禁心頭焦急,不曉得雷威想幹什麼。

    丁原心中已隱約猜到雷威用意,冷然問道:「你把秦姑娘押來意欲做啥?」

    雷威哈哈笑道:「你說我想做啥?」他氣運嗓間,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這一聲以天雷真氣送出,直震得塔內嗡嗡發響,回聲不停。

    盛年、赤髯天尊等人先自分開,神鴉上人也捨了畢虎落到雷威身邊。

    他們雖在激戰之中,但對身周發生的情況亦是瞭如指掌,盛年更是在看見阿牛後心底一安。

    那黑衣人儘管目不能視,卻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洞如明火。

    他見此情形不怒反笑道:「雷威,你越活越不長進,居然想用一個女娃娃迫人家就範,天下英豪豈不要笑掉大牙?」

    雷威哼道:「老傢伙,現在且讓你逞一時口舌,馬上你便曉得究竟是誰厲害了。」他目光轉向盛年道:「倘若你們還想要這女娃兒見著今早的太陽,就乖乖束手,不然休怪雷某辣手摧花!」

    秦柔一改往日溫婉,秋波中射出毅然堅決之色道:「你殺了我吧!休想用我來威脅盛叔叔和爹爹!」

    盛年望著秦柔視死如歸的神情,心想如今關洛鏢局只剩下這丁點骨血,滅門大禍也全都因己而起,怎能再讓秦柔送命?

    她不過是個芳華正茂的無辜少女,自己寧可拼去這條性命,也當保全住秦鐵俠唯一的掌上明珠。

    當下盛年說道:「雷威,你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情來?你若肯放了秦姑娘,盛某願與你單打獨鬥一決生死!」

    雷威嘿嘿道:「如今人在我手裡,你沒資格與我談條件,我也不會傻到捨了這個女娃娃跟你拚個生死。」

    阿牛黑臉漲紅,恨不能一拳打倒雷威,再將秦柔救出虎口。

    他緊緊攥著雙拳,昂然道:「是我殺了那個什麼魔尊,你要報仇儘管衝著我來就是,和秦姑娘無關!」說著就朝雷威走去。

    秦鐵俠一把拽住他問道:「羅公子,你要幹什麼去?」

    阿牛望著秦柔,語氣堅定的道:「一命換一命,我去把秦姑娘換回來!」

    秦柔熱淚盈眶,激動道:「羅公子,你別管我,快回去!」

    秦鐵俠抓著阿牛的手微微顫抖,低喝道:「羅公子,雷威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不過,你過去了只會更多一個人落到他們手中,卻也救不回柔兒!」

    阿牛急道:「那怎麼辦?」

    盛年一拍阿牛肩頭,說道:「雷威最想要的人是我,要換也該是我去!」說著衝著雷威揚聲道:「雷莊主,冤有頭,債有主。你我恩怨與旁人無關,只要你肯放了其他人離去,盛某甘願束手就擒,殺刮存留,聽憑閣下!」

    雷威冷然道:「你們幾個老夫一個也不會放,倘若你們肯乖乖放棄頑抗,老夫倒可答應保全住你們的性命。」

    那黑衣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聲音中充滿悲憤仇恨,譏笑道:「雷威,你是想要把他們也變成我這般生不如死的模樣麼?我雷霆縱橫天陸兩個甲子,怎麼就會錯看了你這卑鄙小人!」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所有人都想不到,這容顏可怖的人,居然是當年魔教四大護法中最風流瀟灑、豪爽任情的雷霆!

    雷鵬滿臉驚愕注視黑衣人道:「你……你果真是大哥?」他看了眼雷威,才繼續對他說道:「你不是在二十年前,就遠赴海外拜訪老友去了麼?」

    雷霆憤慨笑道:「我這二十年就在黑冰雪獄裡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嫡親大哥!」

    眾人聞言更是一震,這才知道雷霆竟然也是出自天雷山莊,與雷威分屬堂兄弟,與雷鵬更是同出一胞。

    雖然對於雷霆所言大家都不甚瞭解,可多少也能猜到,其中必然又牽涉到一樁兄弟相殘的公案,多半還著落在那個雷威身上。

    雷威一看要節外生枝,打斷了雷霆的話語道:「廢話少說,你們到底認不認輸?」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00
第五章報應

    桑土公在人群裡說道:「雷……雷兄,你們家的恩怨,我……我們管不著,可……可那小女娃,她……她又沒錯,你這麼做未免……未免太不地道。不如放……放了她再……再說!」

    晏殊看了眼秦柔,勸說道:「雷莊主,桑真人說的也有道理。一個女孩兒無足輕重,拿著她白白壞了你的名頭,著實不值。」

    雷威怒極而笑道:「好啊,你們全跑到他們一邊去了!雷某英雄一世,怎會任憑你們擺佈?若是看不慣雷某所為儘管滾開,雷某就算是孤家寡人,也要和他們周旋到底!」

    神鴉上人喈喈一笑道:「雷兄勿怒,自家朋友就算想法有所不同也沒什麼。眼下大敵當前,還是先解決了那幫翠霞派的小子再說。」

    烏獷怒道:「閉起你的烏鴉嘴,我家莊主原本好好一個人,都是受了你們這般小人蠱惑,才性情大變。」

    赤髯天尊目射電光,冷冷盯著烏獷問道:「你說什麼,誰又是小人了?」

    烏獷被盯得一震,兀自昂首道:「我說了什麼大伙都聽得見,不必我再重複給天尊聽了吧?」

    兩人劍拔弩張,互不相讓,正這工夫,一邊傳來武裡和葛剛的驚呼之聲!

    就見桑土公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那頭,突然繞到葛剛與武裡身後,分出雙掌擊向兩人背心。

    武裡、葛剛事起突然,也來不及多想,雙雙回身出掌自保,哪料桑土公卻是虛晃一招,見兩人放開了秦柔回轉身子立刻縮進土裡。

    武裡反應稍快,大叫一聲,「不好!」

    待回過頭來想再拿住秦柔,卻看見地下探出桑土公一雙肥嘟嘟的肉手,將秦柔一把拽了下去。

    武裡伸手一撈,也只抓著秦柔的幾縷衣片。

    這記兔起鶘落實在太快,等眾人回過神的時候,秦柔早被桑土公抓入地下。

    雷威怒哼一聲,右掌催動十成真氣朝著地下轟去,「砰」的一響青磚化為齏粉,地面凹下去一個大坑,也不曉得是否傷著了桑土公。

    晏殊站在人群裡,禁不住輕輕「啊」了一聲,卻是在為桑土公擔憂。

    她對桑土公本無好感,更是因出自女兒家的心思,覺得這個矮冬瓜長相著實難看。

    可見他居然敢冒著得罪雷威、神鴉上人、赤髯天尊等人的後果,捨命搭救秦柔,心裡不禁一動道:「這桑土公看起來木訥醜陋,連話也說不清楚,可為人卻恁的豪氣仗義!」

    轉念間,桑土公挾著秦柔自盛年身旁竄出地面,張口吐了一口血痰,喘息道:「雷……雷莊主,對不住了!」

    丁原接過秦柔,問道:「桑土公,你沒事吧?」

    桑土公嚥下一口衝到喉嚨口的熱血,搖頭道:「沒……沒事!」

    那邊石磯娘娘朝畢虎喝道:「還不把你的臭藥丸拿出來為桑真人療傷?」

    畢虎滿不情願的「哦」了聲,從石磯娘娘身後閃出,掏出一顆玉露百洗丹,依依不捨交到桑土公手裡。

    「桑兄,快吞服下去運氣療傷,別糟蹋了我的好藥丸。」

    桑土公說了聲「多謝」接過吞服,雙腿盤膝坐下調勻真氣。

    赤髯天尊飛身而起,人在空中冷笑道:「又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紫檀杖如毒龍出海,挑向桑土公腦袋。

    盛年魁梧的身軀護住桑土公,石中劍一翻,「噹」的一聲擊開紫檀杖,喝道:「赤髯老妖,我們再來打過!」

    劍訣一引,朝赤髯天尊迫去。

    兩人再度交鋒,彼此已知根知底,赤髯天尊儘管心中忿恨,可也不能不承認自己比之盛年稍遜一籌,故此三分攻勢裡倒帶了七分守勢。

    秦鐵俠見秦柔安然無恙的脫險,心中對這矮道士很是感激,此刻就算是桑土公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雙手奉上。

    阿牛心中也是無限歡喜,他憨憨一笑,卻不敢上前說話,那秦柔見著阿牛的笑容也微微淺笑頷首,臉上泛起一圈紅暈,全落在了旁人眼裡。

    阿牛心裡一甜,樂呵呵也不曉得在笑什麼,一雙手來回搓著,更是不知道擺在哪裡才好。

    丁原將沉金古劍交還阿牛道:「阿牛,這回可要把你的劍看緊了。」

    阿牛接過仙劍在手中撫摸,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忽然看見神鴉上人目光閃爍,似乎又在打什麼主意。

    他頓時想起鏢局的血債,怒目望著神鴉上人,義憤填膺道:「你這老頭到處興風作浪,最壞不過!今天我就要為尚大叔他們討回公道!」

    沉金古劍幾經磨難又終於回到主人手中,仙劍通靈立時發出低低鏑鳴,光華一閃,脫鞘化作一縷長虹,森森劍氣沖斗牛而吞日月,氣勢之盛,令人不敢直攖其鋒。

    神鴉上人首當其衝,頓覺罡風迫面,心搖神馳,不禁暗自驚道:「這小子中過我的森羅火毒又被冰棺囚封,怎的出來後更加厲害,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自然想不到阿牛是因禍得福,一日一夜的冰火煎熬反而令其水乳交融,龍虎交會突破了通幽境界,其後與水靈魔虎激戰一場又有奇遇,倘若不是一時無法消受其中好處,怕參悟出坐照境界,也不過是朝夕之事。

    盛年雖與赤髯天尊激戰正酣,卻仍有餘暇觀量身旁情形。

    他見阿牛劍勢雄渾,隱然有一派宗師的雛形,不由又是欣喜又是快慰,暗道:「羅師弟必然是有了什麼奇遇,修為竟精進如斯,這下我便可放心了。」

    他抖擻精神,石中劍大開大闔氣象萬千,直殺得赤髯天尊步步難堪,窮於應對。

    那邊阿牛痛恨神鴉上人所行無恥,沉金古劍毫不容情,劍勢宛如排山倒海湧了過去,哪裡還看的出他曾受過重傷?

    神鴉上人更不敢怠慢,一提手中沉羽浮火刀,運起十分的功力,竟是全力施為。刀刃之上烈焰熊熊,熱浪灼人,反手劈向阿牛。

    表面看來似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但他的沉羽浮火刀要比阿牛的沉金古劍長上一尺多,故能後發而先至,佔了莫大的便宜。

    阿牛平日憨厚遲鈍,一旦針鋒相對整個人便如脫胎換骨。他見神鴉上人提刀反攻已明其險惡用心,足下一點凌空彈起,沉羽浮火刀堪堪自鞋底走過。沉金古劍劍光霍霍,罩向神鴉上人不生一發的頭頂。

    這一式「飛流直下」,出自翠霞派絕學「飛瀑十八劍」中,如今阿牛用來,端的是揮灑自如,有神鬼莫測之功,但見朵朵劍花猶如碧浪翻捲,也令人分不清哪一劍是實,哪一劍是虛?

    神鴉上人怪叫一聲,沉羽浮火刀朝天而立,以拙破巧,在萬千劍影中尋到真身,「噹」的一記封格開去。

    阿牛借力,身軀在半空一個橫旋翻騰開去,正卸去凌厲的刀氣。

    神鴉上人卻被阿牛這一劍震得氣血洶湧,腳下一沉陷入青磚三寸多深。

    他驚詫莫名的暗中思量道:「這些翠霞派的後生小子難不成都是大羅金仙轉世,怎麼個個越打越強,再這麼下去,不出幾年,我豈不是要成了他們的刀下魚肉?」

    一念至此,頓起殺心,雙翅一展躍到空中,「哧哧」連聲射出漫天黑羽,卻是施展出了「五翼天羅」。

    阿牛濃眉一聳,左掌虛按拍飛射到身前的黑羽,口中低低念動真言,一團紫氣剎那中籠罩住他黝黑面龐,全身隨之散發出驚人氣勢,衣袖更被鼓蕩的罡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左手劍訣一引,沉金古劍飛騰而起,蕩漾起萬頃波光,照得半空中金芒閃爍,紫雲翻捲。

    隱約中,那仙劍竟已幻化作一羽紫金色的鳳凰光影浮動,直射天宇。

    雷威見狀,色變道:「紫氣朝聖訣!」

    眾人俱是一驚,誰都知道,「紫氣朝聖訣」與「青霞退魔訣」、「翠嵐御魔訣」並稱翠霞派三大上品劍訣,名震天陸威力無倫,可真正有見過的人卻極少。

    今日見阿牛居然祭起了紫氣朝聖訣,無不屏息而望,亦不免為神鴉上人的老命擔上了心。

    丁原見阿牛施展出「紫氣朝聖訣」亦是又驚又喜,儘管從那羽鳳凰的色澤來看,阿牛不過是才修到劍訣的第二層「紫氣東來」的境界,但在翠霞派中的青年弟子中,能夠達到這層修為的人實是屈指可數,有人苦修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夠突破第一層「金玉滿堂」的入門階段。

    想起自己最近在日夜修煉的「平亂訣」,雖然心法已掌握到十之七八,但真到臨敵之時仍需雕琢,故此屢次遇險卻無力祭出。

    這次回山後,說什麼也要再下苦功,將平亂訣的第一層「承平」境界徹底參悟,也好不輸於阿牛。

    神鴉上人臉色大變,他當然清楚紫氣朝聖訣的威力,可等閒之人若能施展御劍之術已是不易,卻通常必須積聚真氣頌念真言,老半天才能發出一劍,而阿牛居然說發就發。

    那劍光初起時不過才三五尺的方圓,瞬間如漲潮一般不斷膨脹,直到方圓數丈盡為劍光所籠。

    阿牛漂浮在光霧中央,背後那羽沉金古劍幻化成的紫金鳳凰越來越亮,舒展著雙翅彷彿隨時要臨空飛去。

    一陣清脆的切金斷玉聲連起,無數片黑羽在金光紫雲中絞得寸寸碎裂,頃刻化為齏粉。

    阿牛低低一喝,劍訣朝前一指,依稀聽到鳳鳴清越,紫金鳳凰振翅翔空,合身化作一團光焰撲向神鴉上人,卻也分不清是鳳還是劍?

    神鴉上人如墜暴風中心,周圍罡風縱橫,龐大的無形壓力排山倒海一般朝他壓來,森森王道劍氣直令他心境難守,湧起不敵之念。

    他知自己已到生死關頭,再不敢有半點藏私,竭盡全力催動森羅真火,手中的沉羽伏火刀光芒爆漲護住週身,堪堪將若光似霧的紫金鳳凰拒於三尺開外。

    就見一團金光紫雲在外圈翻騰呼嘯,一蓬紅芒藍焰在內裡頑強抵抗,兩人頭頂冒起濃濃煙霧,將修為發揮到極致,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雷威見神鴉上人戰局不利,右手微抬,剛想故技重施暗助一陣,卻聽雷霆說道:「雷威,藉著這個機會,你我的老帳也該算清了!」

    雷威被雷霆喝得心中一顫,以他的修為,即便面對魔道十大高手也未必如此。

    可他自幼就生活在雷霆的陰影之下,對這位才華橫溢的兄長早種下極深的忌憚之情,縱使現在他明明曉得,對方身中不世之毒,比廢人還不如,斷無與己相抗之力,然一聽雷霆聲音,卻依然禁不住一驚。

    他很快恢復鎮定,故意朝著雷霆不屑笑道:「你已是半死之人,能活到現在,也不過是因我一時慈悲,卻還有什麼資格來找我算帳?」

    雷霆臉上露出一絲慘笑,低沉沙啞的聲音道:「二十年,我等的就是今天。」他顫顫巍巍,彷彿隨時會摔倒的樣子朝前走了數步道:「托你雷大莊主的洪福讓我苟活到現在,你該知道,我這二十年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雷威見雷霆居然獨自朝自己走近,一時之間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聞言回答道:「你不就是想殺了我麼,好!給你一個機會,我就站在這兒,等你來取我的性命,只怕你心有餘而力不足!」

    丁原這時已服了一枚畢虎的玉露百洗丹,體內傷勢稍見好轉,更有當年的九轉金丹與六合回春大法的護持,令他恢復起來比常人快上許多,故此不過片刻工夫,丹田內息又漸漸積聚起來。

    他見雷霆孤身逼近雷威怕他有失,於是走上前去說道:「雷威,莫非你只敢對老弱婦孺耀武揚威?小爺我奉陪你到底!」

    雷威聽見丁原說話中氣十足,好似重傷已癒一般,忍不住暗自訝異道:「這小子恢復得好快,可恨方才沒把握住時機宰了他!」

    雷霆卻朝丁原一擺手道:「小哥且慢,先讓我來和雷大莊主了結一段私人宿怨!」

    丁原見雷霆說話時神色平靜,不似一時衝動之語,而這兄弟家仇,外人也不便過多插手。

    他當下點頭道:「如此老爺子多加小心了。」

    雷霆微微一笑,徐徐再向前邁出數步,距離雷威已不到三丈的距離,方才說道:「雷威,我受『忘情水』之毒,煎熬了整整二十年,眼下已成一個廢人,你只需抬抬手就可以將我殺了,為什麼還不動手?」

    這「忘情水」的名頭眾人多也聽聞過,乃是天陸三大絕毒之一,無色無味狀如清水,卻是任誰都談虎色變。

    莫說喝上一口,就是沾上一滴也足以要人性命,除非修為達到「大乘」之境可憑借絕世修為鎮住劇毒,不然就算空有忘情境界修為的高手,也惟有坐以待斃。

    難怪雷霆會變成這般模樣,身中忘情水能保住性命就屬幸運,全身為劇毒所腐,自不在話下。

    幸好此毒見風就化,不易施展,不然普天之下,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

    雷威越聽雷霆這麼說心裡就越沒底,他著實想不,雷霆還有什麼法子來對付自己?

    沉吟片刻,卻見雷霆又走近幾步,說道:「怎麼,莫非你怕我,不敢動手?」

    雷威低哼一聲,說道:「我怎會怕你這老不死,只是這麼殺了你,難免又會有人笑我雷威欺負老弱婦孺。」

    雷霆哈哈大笑,繼續走近。

    雷威竟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半步,喝道:「站住,不然休怪我手下無情!」

    雷霆輕蔑冷笑道:「你對我可曾留過情,你不是不怕我麼,為何不敢出手殺我?」

    雷威眼角餘光掃過身旁的雷鵬等人,卻見他們不曉得什麼時候都閃得遠遠,好似存心要躲到一旁看熱鬧。

    偌大的塔裡,剎那間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面對雷霆。

    雷威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涼意,把心一橫,獰笑道:「雷霆,是你自找,可別怨我!」右掌一揮,掌心吐出一蓬黑光,直擊雷霆胸口。

    丁原站在雷霆身後,早作了防備,見雷威手腕一抬,便知他欲暴起傷人,當下搶先一步,右拳一記「一」字訣大馬金刀的封出,「砰」的跟雷威的掌力撞個結實。

    雷威在天雷掌上浸淫一個多甲子,修為著實了得,丁原重傷之下這一接招,頓覺眼前金星亂舞,胸口彷彿被重物壓的透不過氣,喉嚨發甜就要噴出一口鮮血,恍惚中卻有一隻粗糙的手握住他的臂膀,竟是輸來一股雄渾無比的仙家真氣。

    這道真氣綿綿汩汩,極盡陰柔,與翠微真氣迥然不同,但一入丁原體內卻迅速流轉,替他護持住心脈丹田,更將胸口的淤氣打通。

    丁原只覺得全身如有一股清澈涼爽的清泉流淌而過,原本灼疼的經脈,頓時說不出的舒服,那口衝到喉嚨的熱血也被輕鬆化解。

    耳中卻聽到雷霆譏諷道:「雷威,你已惱羞成怒了麼?」

    原來正是他出手相助丁原。

    丁原不禁一怔,沒想到雷霆身中忘情水毒,二十年後竟依然擁有如此深厚的修為,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雷威也被剛才一掌震的身軀一晃,暗自驚訝丁原居然在重傷之下還能硬接他一掌。

    他吐了口濁氣,嘿嘿譏笑道:「可悲啊,當年名震天陸的魔教護法雷霆,如今居然要讓一個翠霞派的後生小子來為自己保命!」

    雷霆也不發怒,或者說從他斑駁坑窪的臉上已無從分辨出表情,只聽他淡然說道:「雷威,你二十年前處心積慮謀害於我,不就是想從我身上窺得聖教絕學麼?今日我便傳你一招『氣吞山河咒』如何!」

    當年魔教雄踞天陸九州,除了教中人才輩出的緣由之外,十六種不傳絕學亦是舉足輕重的一個原因。

    這十六種絕學,修成其中任何一項都足以傲視天陸,睥睨群雄。

    但在魔教之中,也惟有護法與教主方有資格修煉,且因每一項絕學都博大精深,極少有人能參悟到三種以上。

    前任的魔教教主羽翼濃可說是天縱奇才,卻也不過修成其中五種,但已足夠力壓魔道九大高手,穩穩成為魔門第一人。

    雷霆天資聰慧,苦心修煉了一個多甲子,也參悟到三種絕學,其中就有這「氣吞山河咒」。

    這「氣吞山河咒」的「吞」字,其實倒不如「吐」字來的貼切。

    憑藉著精湛的修為,將一口真氣在經脈中流轉積聚,再藉以邪異功法從口鼻之間噴薄而出,化作一道光嵐,可依著施展者的個人修為而呈現不同色彩,最遠可將數里之外的人頭,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來。

    雷威對此自然垂涎不已,可雷霆今日這麼說了他倒不敢相信。正疑惑間,雷霆頭頂亂髮根根倒豎,瀑布一樣朝上翻捲飄蕩,喉嚨中爆出一記短促轟鳴,嘴唇開合中,已射出耀眼的紫色劍光。

    這劍光呼嘯而至,天龍真君的「千色萬毒練」與之相比,簡直就像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小孩兒玩具般拙劣可笑。

    雷威近在咫尺,哪裡還來得及躲閃,急切間只得雙掌外翻,推出一道狂瀾。

    在眾人驚呼聲裡,那束劍光勢如破竹,根本不將雷威的掌風放在眼中,「哧哧」有聲,硬是強行切入,將天雷掌力織成的無形氣牆戳開偌大的一個缺口。

    雷威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眼前爛的看似廢人一個的雷霆不僅沒有成為廢人,反而脫胎換骨參悟了大乘境界。

    雷霆一上來韜光養晦,正是要暗自積聚真氣以發出「氣吞山河咒」。

    這一束劍光看似簡單,張口就來卻是他兩個多甲子修為的精華所聚,倘若不是方才為丁原療傷,聲威恐怕更加驚人。

    雷威的天雷掌力儘管也算得上一門絕學,奈何撞上的,是二十年未出天陸的魔教不世秘技——「氣吞山河咒」。

    「噗」的一聲,劍光透過天雷掌風,竟將雷威的左掌也跟著射穿,直擊在雷威的面門之上。

    眾人瞠目結舌,都以為雷威必然腦漿迸流一命嗚呼時,卻聽他大叫一聲,朝後倒退數步,下意識的合起雙眼,好生生的站在那裡,面膛上幾乎是毫髮無傷,只在左頰多了一個杯口大小的紫色斑塊,自是被劍光灼傷。

    丁原站在雷霆身邊看的真切,心裡也是一奇,暗道,這老頭到底是手下留情還是有意唬人,恁的雷聲大雨點小?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聞聽雷威突然發出一記悶哼,左頰上的紫色斑塊冒起一縷輕煙,肌膚驟然起泡腐蝕,不住朝周圍擴散,隱隱泛著深藍。

    幾乎是眨眼都不到的工夫,雷威的左半邊臉上已血肉模糊,膿液橫流,真是說不出的駭人。

    雷威狂吼一聲,伸出血淋淋的左手摸了把,就見滿手都是膿汁,竟還粘著壞死脫落的肌膚!

    他瞪視雷霆驚怒的叫道:「這是什麼?」

    雷霆哈哈狂笑,聲浪中透著無法言喻的舒暢,震得天雷塔也顫顫悠悠開始動晃動。

    笑聲一歇,雷霆回答道:「我剛才不是問過你,這二十年來我朝思暮想的事情是什麼?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那就是讓你也嘗一嘗,忘情水毒蝕骨鑽心的滋味!」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00
第六章救助

    原來雷霆根本就沒想如此輕易的結果雷威,卻是將自己二十年煉化的忘情水毒,包裹在氣吞山河咒的劍光之中,要讓雷威盡數消受。

    雷威聞言,一聲不吭朝後一躍,退到武裡、葛剛身旁,自人叢中拔出把彎刀,唰的一聲,將左頰上嬰兒巴掌大小的腐肉連皮帶血一併割下,一股鑽心的劇痛直徹心扉,禁不住又是一記痛哼。

    身邊眾人急忙紛紛後閃,連武裡、葛剛也躲的遠遠,惟恐沾上劇毒,把自己莫名其妙也搭進去。

    雷威也算是了得,一聽說自己中的竟然是當年種在雷霆身上的忘情水毒,立刻想也不想就將染上毒汁的皮肉切除,以保全住性命。

    可雷霆卻冷笑道:「沒有用的,雷威,忘情水毒早已滲入你的血管,遊走全身,它若是這麼好對付,我也就不會忍受整整二十年的煎熬了。」

    雷威身心俱震,咬牙切齒道:「老傢伙!你竟用如此歹毒的法子對我,我化作厲鬼也絕不饒你!」

    雷霆哈哈大笑道:「這是你自作自受,怎麼怨得了我?不妨告訴你,這忘情水毒經過我二十年煉化,毒性已消去十之七八,憑你的修為,小命倒是不用擔心,可那蝕骨鑽心的煎熬,卻會如幽靈般日夜緊隨,直到你爬進棺材,也永遠不知道另外還有什麼是痛苦!」

    雷威大叫一聲,沖天而起,「轟」的撞破第二層的樓板,遠遠拋下一句話道:「雷霆,你給我等著!」他的話音在塔中回漾,人卻已蹤影飄渺,竟是見勢不妙,捨棄眾人獨自脫圍逃逸而去。

    雷霆方才施展「氣吞山河咒」也耗用了大量功力,如今雷威遁走也不去追,雙手負後,冷冷回應道:「雷威,我便在天雷山莊隨時恭候你回來!」

    雷威這麼一逃,天雷山莊頓時樹倒猢猻散。

    許多當日邀來的魔道人物再無心戀戰,更不願不明不白給天雷山莊墊背,紛紛瞅準機會打門口逃出,一溜煙不見了蹤影,連武裡、葛剛也在其間。

    倒是晏殊、雷鵬等人還留在原地,而神鴉上人與赤髯天尊卻是欲走不得。

    方才阿牛施展出翠霞派的絕世劍術「紫氣朝聖訣」,逼得神鴉上人苦苦抵禦,勉強支撐不敗,可周圍發生的事情他也都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

    雷威這麼一走,神鴉上人頓時心神微亂,真氣感受到主人的情緒波動,亦是微微一滯,露出了破綻。

    那紫氣朝聖訣是何等厲害,神鴉上人這裡稍顯異常,阿牛已有察覺,就聽他一聲大喝:「破!」

    紫金鳳凰在翠微真氣的催動下返璞歸真,又變回沉金古劍的模樣,萬丈劍光勢如破竹,終於穿透過重重火雲直刺神鴉上人。

    神鴉上人心神俱駭,拚命飛身躲閃,沉金古劍「噗」的一記插入他左邊肉翅,轟得黑羽和血肉漫天橫飛,偌大的左翼被打得只剩下半片。

    神鴉上人也真了得,竟忍著劇疼,勉力在半空中提了一口真氣,身形上竄,步了雷威的後塵落荒而去。

    阿牛亦是真氣耗盡面色蒼白,身軀晃了晃差點摔倒。

    秦柔的一雙妙目自他出現起就沒離開過,此刻情急之中也顧不得許多,搶步上前扶住他道:「羅公子,你沒事吧?」

    阿牛露出憨厚的微笑,回應道:「我沒事,只是真氣耗損太多,歇息一下就好了。」說著沉金古劍徐徐飛回,在阿牛的真氣催引下還劍入鞘。

    雷霆淡然說道:「我雖看不見,卻也曉得,阿牛你的紫氣朝聖訣已修煉到第二層『紫氣東來』的境界。其實以你現下的修為,要突破第三層『紅日中天』實在是輕而易舉,剛才對付神鴉上人這種小角色,哪裡需要如此費勁?」

    魔教護法個個自負,從風雪崖到雷霆雖性格不同,但無不目無餘子,惟獨布衣大師似乎是個例外。

    天陸九妖也算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在他口中居然也變的不值一提。

    丁原心裡一動,故意不服氣的道:「雷老伯,你別吹牛,難不成你真有辦法讓阿牛輕鬆參悟出紫氣朝聖訣的第三層境界來?」

    雷霆呵呵一笑,頗是得意的道:「這位小哥你別激我,看你剛才出手,該是和阿牛同出一門。你們倆資質都算不錯,教導的師父也算得法,沒有浪費了良材。

    「翠霞派的心法博大精深,我素來景仰,不過失之於刻板,一招一式都要求按圖索驥,未免有些迂腐了。方才阿牛施展的劍訣已深得火候,如果再能配上老夫的一段心法口訣,保證不出一月,就能突破紅日中天的境界!」

    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阿牛求上他一句,雷霆便肯將自己獨門的「破陣心法」傾囊相授。

    誰料阿牛呵呵一笑道:「老前輩,晚輩覺得您的話雖然不會騙人,可本派的功夫只要學紮實了也一樣管用。只要阿牛肯用心,早晚也會突破第三層境界。」

    雷霆嘿了聲道:「好小子,倒是挺有骨氣。翠霞派能出你們幾個也真是造化,不過你救了老夫一回,我理應有所回報。事情便這麼定了,除非你心中有什麼狗屁正邪之分,不肯學我這老魔頭的東西!」

    阿牛趕緊搖頭道:「沒有,我對前輩你的修為佩服的很。」他滿面摯誠之情,令人不得不信。

    說話間,那邊盛年越戰越勇,一招「大江東去」盪開赤髯天尊的檀杖,石中劍尖硬生生停在他的咽喉上。

    赤髯天尊本應不會如此不濟,無奈雷威一敗,神鴉上人又接踵而逃,只剩下他孤軍作戰,心神已亂。苦苦支撐了二十餘個回合,終究露出了破綻,被盛年一舉拿下。

    他知再無幸理,雙目一閉默默受死。誰曉得半天沒有動靜,「叮」的一記脆響,石中劍已回到了主人鞘中。赤髯天尊不禁一怔,睜開眼睛,就見盛年收劍撤身,絲毫沒殺自己的意思。

    他喘了口氣道:「閣下為何不下手?」

    盛年微笑道:「天尊退隱多年,何苦還來替雷威興風作浪?閣下雖是九妖中人,跟神鴉上人、天龍真君畢竟不同。盛某儘管劍下超升無數,但也不枉殺一人,只希望天尊日後能多行善事,以求早日參悟仙道,應證天心。」

    赤髯天尊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回答道:「老夫活了這麼大歲數,用不著閣下來教訓!今日你不殺我,他日相逢,閣下卻不要指望我也能放你一馬!」

    盛年暗歎一聲,搖頭道:「天理昭彰,何必盛某多說,天尊請了!」

    赤髯天尊再惡狠狠盯了丁原一眼,循著雷威與神鴉上人的老路去了。他這一走,塔內強仇盡去,只剩下晏殊等人還在。

    畢虎拍腿懊喪道:「哎呦,盛兄怎麼把他也放跑了?這個老傢伙睚眥必報,你今後可要小心著一點。」

    石磯娘娘哼道:「你以為盛兄也會跟你一般膽小麼?」

    她一發話,畢虎頓時噤若寒蟬,連連點頭,也不曉得是說盛年的確跟他一般膽小呢,還是別的什麼?

    桑土公調息完畢,睜開眼睛,忽然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問道:「桑真人,你沒事了吧?」

    桑土公一楞,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晏殊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旁。

    他活了一百多歲,還是打出娘胎頭一回被一個年齡相若的女子關心,立時手足無措,說話也更加結巴道:「我……我沒……沒事,多……多謝關——心。」

    晏殊瞧他古怪模樣,忍不住嫣然一笑,心中不知為何,並不覺得桑土公再似往日那般木訥笨拙,反倒是多點可愛起來。

    那邊雷鵬也走到雷霆身前,跪倒在地叫道:「大哥!」

    雷霆雖雙目盡廢,可功力通神,早如曾山一般修得「天眼」之術,他低下頭來輕輕歎道:「難得你還肯認我這怪物做大哥。」

    雷鵬心中一酸,偌大七尺漢子竟也不由得潸然淚下,哽咽道:「大哥!你跟我是同胞手足,小時侯更是你手把手教我家傳心法,這些小弟就是到死也不敢忘!」

    說到後來,他已不能自制,雙手撐著地無聲而泣,一時之間想到這些年雷霆所受之苦,雷威對己之刻薄無情,悲從中來,淚水不住砸落在地。

    雷霆心下惻然歎息道:「起來吧,都做曾爺爺的人了,怎的還哭的像個孩子?」

    雷鵬從地上爬起,淚中帶笑道:「我這不是看見大哥你……又傷心又高興麼?」

    盛年問道:「雷老先生,如今雷威已遁,這天雷山莊當如何處置?」

    雷鵬立馬叫道:「當然是由我大哥來做這莊主!當年如果不是大哥投入聖教,怎麼輪得上雷威坐上這把椅子?」

    雷霆想了想道:「也好,如今聖教不存,天下之大,老夫也無處可去,便在這故土養老吧。不過,莊主我是懶得做了,就由你代勞著吧。」

    雷鵬見兄長答允,心中大喜。要是有雷霆這般絕頂人物坐鎮,莫說是雷威找上門來報仇,就是姜山甚至是楚望天來尋仇也不用害怕,自己憑空得來的莊主位子,自然能坐的太太平平。

    他攙扶著雷霆道:「大哥,這裡太亂,不如我們回莊上說話!」

    雷霆甩手掙開,傲然道:「我還不至於走這麼一段路都要你攙扶吧?方才不過是為了迷惑雷威,才叫阿牛扶我出來,你倒當真了?」

    雷鵬對他的親大哥是半點脾氣也欠奉,呵呵一笑回頭道:「諸位,都請到莊上坐吧。」儼然已擺出一副山莊主人的架式。

    晏殊左右看看,遲疑道:「我也能一起去麼?」

    雷霆道:「為什麼不能?留在這裡的便都是老夫的朋友,自然應當全請到莊上去。」

    他百餘年來就以豪情任俠著稱,雖受了二十年忘情水毒煎熬之苦,這個秉性卻是沒改分毫。

    秦柔見眾人紛紛朝塔外走去,不好意思再扶著阿牛,悄悄鬆開了手,可目光卻捨不得離開。想到他為關洛鏢局吃了這多苦,芳心之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走在前頭的丁原忽然回過頭來問道:「阿牛,你跟雷老爺子是如何撞上的?」

    畢虎跟石磯娘娘走在丁原身旁,聞言也一起回頭望著阿牛。

    畢虎更是有點做賊心虛,問道:「是啊,那魔虎怎麼樣了,是不是叫你給宰了?」

    阿牛撓撓腦袋,簡單的將畢虎與秦鐵俠離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他不善言辭,好在敘述的也算井井有條,眾人這才知道阿牛又險死還生了一回。

    原來阿牛情急之中躍到水靈魔虎身上,想纏住它,好令畢虎、秦鐵俠脫身,卻把這千年魔王惹得暴跳如雷。

    千年以來,還不曾有誰敢騎到它的背上撒野,就是天雷山莊的歷代主人也無不禮待有加,拿它當神仙一樣供著。

    激怒之下,水靈魔虎一聲咆哮,「轟」的重重撞入黑冰潭裡,激起十數丈的水柱,倒也蔚為壯觀。

    阿牛可沒心情欣賞這個,他被漫天水浪弄得眼睛都沒法睜開,耳朵裡汩汩轟鳴,儘是湍流之聲,只靠著多年苦修的靈心,奮力把全身緊緊貼在魔虎身上,半分也不離。

    水靈魔虎一躍進黑冰潭就宛如蛟龍歸海,閃展騰挪,竄躍轉翻,抖落出渾身解數,想把阿牛甩脫。

    黑冰潭從上到下數十丈的潭水,立時被攪騰得天翻地覆,駭浪滔天。

    阿牛雖木訥,卻認準死理一條——任憑魔虎怎麼鬧騰,就是死不鬆手,雙手緊緊掰住魔虎鱗甲,雙腿更是以翠霞派的一式「冬雷夏雪」吸附其上。

    「冬雷夏雪」是翠霞派一項基本的近戰身法,取義為「冬雷震震夏雨雪」之意,以示一旦施展此種身法,對手休想甩脫。如今阿牛用來對付魔虎,也不曉得創出這套身法的翠霞派祖師在天之靈是喜是苦?

    原本對於常人而言,在水中時間一長,呼吸便成了一個問題,可對阿牛卻毫無影響。他甫一入水就改以內胎流轉,莫說這片刻工夫,就是三天三夜不浮出水面也不會有事。

    然而這種味道終究不太好受,幸好水靈魔虎急怒之中,尚未想到回身攻擊,只憑著身體翻轉,試圖甩脫阿牛。

    這也難怪,它縱然是修行千年的魔獸,到底也擺脫不了生前本性,一旦有人攀到背上,就全靠著本能掙扎。

    不過倘若時間久些,說不準等水靈魔虎回過味來,未必就想不到這點,到時候它只要扭頭吐出一道「血雨無常霧」來,阿牛便夠消受半天。

    阿牛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無奈貼在魔虎身上也是難以動彈,若是鬆手,怕結果更糟,只好苦苦支撐,走一步算一步了。

    忽然眼前一亮,周圍的水聲竟也跟著消失,彷彿一下子離開了潭水。

    阿牛一怔,定睛瞧看,那水靈魔虎居然載著自己鑽入潭底的一個洞穴裡,可不知什麼原因,潭水一湧到洞口就自動退回,連一滴水珠也濺不進來。洞穴中寒風陣陣,倒沒有氣悶的感覺。

    阿牛張嘴想吸口新鮮空氣,卻是一股寒流直衝喉嚨,嚇的他急忙把嘴閉上,再不敢造次。

    這洞穴寬逾六丈,高過七丈,深不見底,比起早先囚禁阿牛的地方大了許多。光溜溜的石壁上竟長出些小青苔,而一絲圓潤的光線正從洞穴的另一頭傳來。

    阿牛心中納悶,暗道:「這是什麼地方?明明是在潭底,怎的就沒有水進來,那光又是什麼來歷?」

    他好奇心一起,一時之間居然忘記了自己的安危。

    魔虎風馳電掣般飛進十多丈深,似乎是要到了盡頭,卻有一股越來越濃的腥臭味猛刺阿牛的鼻子。

    阿牛心裡一動,思忖道:「難不成這魔虎把我帶到它的老窩裡來了?」可魔虎將自己載來這裡幹什麼,阿牛就不曉得了,總不可能是請客吃飯就對了。

    他還在胡思亂想,魔虎卻猛地咆哮一聲,震得洞穴裡嗡嗡作響,高高擺動起尾巴,把下半截身軀衝著石壁狠狠撞去!這要是真個撞上,阿牛即便沒有骨斷筋折,也得滿眼天星,說不準再將石壁轟塌一片。

    阿牛這才明白,魔虎把自己帶到這兒來的用意,他趕緊翻身倒飛而出,凌空連翻了三個觔斗,遠遠落到三丈開外,這時他只求盡快離魔虎遠些,別被它甩到石壁上就成,也管不了其他太多。

    可雙腳剛一落地,卻險些撞到一個人身上,幸好他反應敏捷,側身一閃,從那人身旁擦了過去。

    阿牛「哎呦」一聲,想也沒想就抱歉道:「對不住,差點撞著您。」可話說出了口才感覺到奇怪,在這魔虎的老窩裡怎的還有活人?

    他忍不住扭頭張望了一眼,著實被嚇了一跳。只看到一個披頭散髮、不成人形的老頭,雙腿盤膝凌空浮起尺多高,全身的皮肉幾乎都爛光了,有些地方還在不停的滴著膿水。

    這老頭雙手環抱,虛空於胸前,除了大拇指尚能辨認外,剩下的早已粘連在一塊,成了肉蒲扇般的怪狀。

    他的頭微微下垂,鼻孔中噴吐出一股紫色煙霧,那股煙霧在距離老者面門三寸多遠的地方,忽然扶搖直上,甚是詭異。

    更讓阿牛驚訝的是,這老者的身上居然像螢火蟲般,忽閃忽閃地放出幽紫色光華,頭頂更籠罩著一團妖艷的紫色霞光。

    每回光芒亮起時,他的眉頭就會緊皺一下,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而那鼻孔中噴出的紫霧,也會濃上幾分。

    阿牛正在疑惑,耳朵裡猛聽見了魔虎的低吼,當下一醒,心道:「糟糕,我怎麼光顧著打量這位老伯,卻把它給忘了?」

    趕緊滿懷戒備的轉目瞧向魔虎,卻見它舒展著雙翅,漂浮在三丈外的洞頂,一對血紅的凶目瞪住自己,不住從嘴裡發出威脅似的吼聲,卻沒有再撲過來。

    阿牛心裡一奇,思量道:「奇怪,它怎麼安靜下來了?」他看看老者,試探著對魔虎道:「你是不是怕我傷害這位老伯?你放心,我對你和這位老伯都沒有惡意,咱們別打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魔虎是否聽懂了他的話,低低哼了聲,目光裡卻依然滿是警戒和敵意,但身上的殺氣卻消淡了不少。

    阿牛稍稍放了點心,定睛再打量身旁的老者,卻發現從他的嘴角、眼睛、耳朵和鼻孔裡,都有極細的深紫色血絲流出,但因老者的臉上原本就紫黑一片,血肉模糊,若不細看,絕無法察覺。

    阿牛一怔,知道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果然,老者懸浮在半空的身體猛然晃動了一下,幅度雖然輕微,可全身的肌肉也緊隨著抖動起來。原本宛如煙柱一樣從鼻孔中噴出的紫霧,此刻也隱約變得散亂。

    修行之人最怕的,莫過於走火入魔,輕則真元大損,重則有性命之虞,無論正魔兩道都是如此,且魔道修行往往為求速成而獨闢蹊徑,其凶險更有過之而無不及。隨著修行者達到的境界越高,這種凶險也就越大,自古以來,不曉得有多少正魔兩道的頂尖人物,就栽在了九劫之上。

    阿牛見狀也不及多想,閃身到老者背後道:「老伯,我來幫您。」

    他生性耿直忠厚,見人有危難,既不管是否與己相識,也不顧以他的修為是否能幫的了人家,更不考慮對方的真氣是否有反噬之險,一探雙掌虛按在老者背心上,毫無吝嗇的將苦心修煉十多年的翠微真氣,輸入老者經脈中。

    魔虎似知阿牛心意,也不上來干擾,反安靜呆在一邊,隱有護法之意。

    阿牛的雙掌甫一貼上老者背心,頓被對方身體中傳來的一股龐大吸力定住,翠微真氣便如開閘洪水源源不絕湧了出去,彷彿要將他全身真氣都吸空似的。

    若僅止真氣耗損也就罷了,最多花些時日也能恢復,怕就怕最後連真元都被吸乾,麻煩可就大了。

    倘若換了旁人,見勢不妙,必然要趁早收手,免得被吸乾自己的真元,可阿牛一驚之下,卻是想道:「我要是撒手,老伯就更危險了,就是犧牲一點真元也值得。」

    存此一念,阿牛不僅沒有收手,反而坦然將自己的翠微真氣汩汩輸入,天陸縱大恐怕就他一個異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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