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平行線 作者:地黃丸 (已完成)

 
aiko18456 2010-11-6 01:11:1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03 668303
aiko18456 發表於 2010-11-12 02:22
第二十九章 言談之間盡機鋒


  溫懷明是30號晚上接到李勝利的電話才知道他開了個飯店,雖然疑惑他從哪里搞來的本錢,但也沒有多問,答應了十一開業前去捧場。丁枚因為農機廠正在做第三季度財務結算,十一還留在廠里趕工對賬,只能讓溫懷明做代表去祝賀開業大吉。不想一大早接到市委秘書處的電話,溫懷明立刻趕了過去,到市里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來許復延要在十一期間代表市委去看望青州的老干部和青州本地在外的省市級干部家屬,一看沒有溫懷明,把安排名單的副秘書長孟山水一頓好罵,讓秘書處打電話通知溫懷明參加。溫懷明心中感激,這事本來跟他屁關系沒有,不過是許復延提攜之意,能跟這些人多打交道,對他的仕途是有好處的。

  一番折騰下來,上午的任務基本完成,回市委的路上,溫懷明被叫上了一號車,談了談青化廠的問題。許復延就問溫懷明是回家呢,還是去市委吃工作餐?正好車隊經過八一路,溫懷明表示有親戚今天開業,就在這里下車,下午再趕到市里,不會耽誤出發時間。

  車隊在青河豆漿店門口停下,溫懷明正要下車,突然聽到許復延咦了一聲,二話不說推門下來。后面三輛車上的人頓時手忙腳亂,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飛奔著跟了過來。市委秘書長楊廣生拉住溫懷明慢了幾步,低聲問:“怎么回事?”

  溫懷明指著一身小旗袍站在門口笑臉迎賓的許瑤,苦笑著搖了搖頭,回頭再跟溫諒那渾小子算賬!楊廣生一看下也吃了一驚,誰請的動這小祖宗來當門童?看著許復延的背影,眼中疑惑之意更甚,莫非這家老板跟許書記關系匪淺?可這格局也太小了吧……

  一群人從另一側繞了過來,溫諒等人并沒有看到,經過他們身后時正好聽到魏剛最后那句罵人的話,許復延停下腳步,皺起了眉頭。

  溫諒并不知道身后說話的人是誰,對面魏剛的臉色卻瞬間變得的難堪之極,就如同做驢肉宴時,被關進鐵籠子里硬生生燙死的驢身上的那種膚色,從額頭到脖子,紅了個底朝天。溫諒跟他站的很近,甚至能看到筆挺的褲子上蕩起的層層細波。

  他在抖!

  僅僅一句話就能把這位年少得意、囂張的不可一世的農機廠副廠長魏剛同志嚇成這樣的,在青州真是屈指可數。溫諒轉過身,看著許復延靜靜的說:“許書記您好!”

  這是溫諒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跟聞名已久的舉手書記見面,四十多歲的許復延有著這個時代官員們獨有的熱忱和朝氣,額頭飽滿,鼻梁挺拔,眼睛灼灼有神,身材略有些厚實,卻并不臃腫,更能顯得一方守牧的氣派和沉穩。改革開放在經過80年代初的突進,80年代末的挫折,直到90年代初引發的全國性大討論之后,人們的思想得到了高度統一,那就是對內改革,對外開放,搞活經濟,改善人民生活,也是在此時,涌現了一大批敢想敢做,有擔當有魄力的官員,引領區域經濟乃至中國經濟走向了一個從不曾有過的高度。

  功過是非,成敗得失,并不能因為后來的種種問題,而無視這一代人的貢獻和勇氣。

  許復延顯然有些驚訝,和藹的問道:“小朋友認得我?”

  溫諒既然存了幫左雨溪牽線的覺悟,就不能真的給許復延留下少不更事的印象,溫懷明走前一步正要說話,溫諒截住他的話頭,道:“上次市里十佳共青團員頒獎,我有幸也在臺上,聽過許書記的講話,印象深刻,所以認得您。”

  這話由大人來說屁用處沒有,但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非但沒有馬屁的嫌疑,反而讓許復延哈哈大笑,扭頭對秘書張放說:“看來你上次的講話稿寫的不錯,連小朋友都喜歡聽了。”

  這句玩笑恰到好處,楊廣生拍著張放的肩膀道:“早說你是青州第一筆桿子,還總是謙虛,這下沒話說了吧?”

  三十多歲,戴著一副厚厚的眼睛,看上去書卷味很濃的張放連忙謙虛:“秘書長你又開玩笑,在溫主任面前誰敢說自己筆桿子硬哦?您就別笑話我了……”

  溫懷明自然要謙讓,一群人為了給許復延湊趣,竟然生生的把魏剛晾在一邊,沒有一人居中打個圓場,幫他說句下臺的話。還是孟山水看他尷尬的都快鉆到地下了,想起跟魏晨風交情不淺,把臉一板訓斥道:“魏廠長你怎么回事,還不快給溫主任道歉?你說你都多大個人了,跟一個小孩子斗什么氣?”好嘛,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剛才對溫懷明的刻意侮辱變成是跟溫諒置氣的無心之過。

  溫懷明心里膩歪的要死,還得陪著笑臉說:“就是啊,老魏,我家溫諒沒禮貌,你當叔叔的教訓也就是了,干嗎還埋汰我呢?小心今晚去你家喝光你的茅臺!”

  楊廣生在旁邊低聲給許復延做介紹:“這是農機廠的魏副廠長,現在代替張長慶主持廠里工作,是市里很看好的年輕干部。”

  許復延不置可否,理都沒理魏剛,對溫諒笑道:“原來是溫家的小子,能上臺領獎的都是小英雄,你又做了什么好人好事啊?”

  溫諒實在受夠了他一副哄小孩的語氣,心思一轉,答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和一個朋友阻止了一次珠寶店的搶劫案,不值一提。”

  “哦?”許復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問道:“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許瑤!”

  許復延呆了一呆,楊廣生,孟山水,張放,還有身后的市委工作人員卻都是心頭一震,魏剛更是身子晃了一晃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跟。他們這才想起,原來兩個月前確實有這么一回事,不過當時溫諒的作用被人為的無限縮小,后來也沒接受媒體采訪,別說畫面連名字都沒有一個,普通觀眾根本不知道他。當然,市委才多大地方?老人們都知道是溫家的小子跟許瑤一起抓住了搶劫犯,卻不以為當時的溫懷明能跟許復延拉上關系。最大可能就是報道里說的那樣,溫諒適逢其會幫了下手而已。更何況從不見許復延提起此事,大家注意力一散,事情過后就不了了之,再沒人關注。

  其實許復延是被冤枉了,公安局長趙新川親自來給他匯報時,重點集中在許瑤身上,對溫諒點了兩句,連名字都沒提。后來還是許瑤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下,許復延后怕之余也曾讓許瑤把溫諒帶回家吃頓飯,表示下感謝,但許瑤不愿被溫諒知道自己的身份,找接口糊弄了過去。而許復延其時正內憂外患,一天到晚忙的焦頭爛額,過了幾天就忘記了此事。

  所以說,認識溫諒的孟山水等人不知道內幕,知道事情真相的許復延卻不認識溫諒,而楊廣生、張放等人更是既不知道內幕,也不認識溫諒,這才有了今天的震撼局面。

  許復延看了溫懷明一眼,再看看店門口正滿臉笑容迎來送往的許瑤,心頭一股怒火上涌,臉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那這位許瑤,有沒有告訴你她爸爸是做什么的?”

  溫懷明被許復延這一眼看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毫無疑問,許復延現在肯定懷疑自己在溫諒和許瑤的交往中扮演的身份,尤其是從沒有在他面前提過珠寶店的事。這要是往好里想,說明自己不挾恩圖報,公私分明;可要往壞里想,是不是故作不知,以待有時呢?說不定還曾慫恿兒子討好許瑤,那樣的話用心之下作簡直令人發指。

  以許復延在官場上磨練出來的城府心機,見識過多少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的齷齪事,他會往哪方面想?

  答案不問可知!

  可是冤枉啊,溫懷明心里有些委屈,他是早知道了許瑤的身份不假,卻真不曾跟溫諒提過一字,兩人的交往純粹是自然而然。按照溫懷明的打算,如今跟許復延的關系在蜜月期,如果找一個適當的機會自己主動提一提這檔事,非但不會引起他的反感,說不定還能在蜜里加上一勺油。

  可現在的形勢是許復延先發現了此事,那性質就完全變了。尤其今日許瑤還被溫諒拉來干起了迎賓,以人家書記千金的身份,委屈自己做這樣的事,跟溫諒的關系,還用問嗎?

  一個感覺被欺騙的父親不可怕,可一個感覺被欺騙的市委書記,只要溫諒這句話答的不好,父子倆苦心經營的局面瞬間就要倒塌。

  伴君如伴虎,官場之路,有大榮光,有大富貴,有大權勢,也有大恐怖!
aiko18456 發表於 2010-11-12 02:23
第三十章 權勢自有威嚴在


  旁邊眾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一個個閉著嘴大氣都不敢喘,許瑤好奇的朝這邊望了望,只看到一群人的背影,就無聊的轉了回去。

  溫懷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溫諒不知輕重說出什么話來,誰想溫諒看都不看老爸一眼,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說:“我們是一中的同學,很少問家里的事,不過她說過父親是擦皮鞋的。我怕傷她自尊,就沒敢多問,這不,趁放假拉她來勤工儉學,順便賺點零用錢。”

  擦皮鞋的?楊廣生以三十年宦海沉浮的深厚功力,才勉強控制住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孟山水明顯愣了一下,張放就不行了,嘴巴張開了一條小縫,而身后有女同志竟然笑了出來,被反應過來的孟山水狠狠一瞪,立刻捂住了小嘴。

  溫懷明幾乎要撲上去抱住溫諒親上一口,乖兒子,回家再獎勵十塊錢!這回話既打消了許復延的懷疑,也解釋了拉人家姑娘來干活的理由,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許復延注視了溫諒一會,少年的眼睛清澈黑亮,神情羞澀中帶點沉穩,安安靜靜的站在那,沒有一絲的不安和慌亂,看上去絕不像說假話的樣子。許復延也不信心里有鬼的小孩子能在自己的目光下保持鎮定,轉身對溫懷明笑了笑:“老溫,你家孩子不錯,很不錯。”

  溫諒剛才提到許瑤,本意是想借此跟許復延搭上話,卻不料幾乎瞬間就將老爸陷入到一個可怕的境地,幸好一聽許復延的問話,立刻反應過來,這才堪堪化險為夷。饒他素有急智,也被這一下烏龍搞的出了一身冷汗。

  溫諒暗松一口氣,轉身對溫懷明笑道:“爸你怎么來了?我帶朋友來玩,做事有分寸的,你別擔心。”這種隱蔽的暗號,也只有對兒子有了一定了解的溫懷明能聽的懂,他心里苦笑:有分寸?差點把你老子分到坑里去!

  其實,只要不是真的別有用心,看在溫諒救過許瑤的份上,許復延對他是也充滿好感的,何況溫懷明很得他的器重。不過剛才的氣氛想必有些傷到部下的忠心,打一棒給個甜棗才是為上的不二法門。至于這個甜棗是什么,許復延仿佛才看到魏剛似的,冷冷的說:“你是農機廠魏剛?”

  魏剛已經從剛才初見的驚恐中清醒過來,表現的也算中規中矩,往前走了幾步,跟許復延正好四步的最佳距離,上身微微下彎,恭敬中不失矜持,說:“我是農機廠副廠長魏剛,張廠長最近工作太累住院休息,我暫時代替他負責廠里的工作。”

  他要是真的卑躬屈膝,奉承的太過下作,許復延一怒之下說不定當場就能撤了他的職,這樣一來反而不好過于嚴懲。許復延冷哼一聲,“身為副處級干部,代表著整個青州的形象,在外面的一言一行要有分寸,注意自己的身份。跟一個小孩子斗嘴置氣,你也真好意思?”許復延一句話不提溫懷明,只糾結在他罵溫諒的那句 “沒教養”上,這種區別對待的態度,讓楊廣生心頭一動。

  僅僅為了安撫溫懷明,似乎還不用做的如此絕情吧?下面干部在外面飛揚跋扈,臟話連篇又不是什么新聞,就連市里副市長白長謙,也曾在全市財政系統的大會指著縣里的一個局長破口大罵,轟動一時。

  許復延這樣做,無非是逼著魏剛向一個屁大孩子當眾道歉,這種懲戒已遠遠超出他犯的過錯。許復延要真的想順當解決這事,讓他向溫懷明道歉不是更好?兩人都是副處,有書記居中調停,魏剛道個歉只當自己踢到了鐵板,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許復延這樣一搞,簡直是當著全青州干部的臉抽了魏剛一耳光啊。

  這是為什么?

  楊廣生迅速將腦海中儲存的復雜人物關系網排列組合,想要從中找到許復延的真正意圖,身為青州的大管家,許多東西都在他腦子里裝著呢。突然想起前不久許復延到青化廠第二次視察,結果十五分鐘的講話在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魏晨風的授意下被硬生生的剪成了五秒。

  而魏晨風,正是魏剛的嫡親大伯。

  最讓人叫絕的是,許復延從開始就一副不認識魏剛的樣子,別人根本想不到他會知道魏剛跟魏晨風的關系,這也說的過去,許復延剛來青州不久,全市多少副處,像魏剛這樣的根本入不了書記的眼。這其中微妙之處,不是在官場打磨已久的老油子,并且對青州局勢有著清醒的認識,肯本不可能看出來什么,說不定還要傻乎乎的認為許復延苦口婆心,說的話對事不對人,很有領導風度。

  真是好算計啊,既報了魏晨風落井下石之仇,也給足了溫懷明面子,又讓其他下屬看到了老板雷厲風行的一面,更能告訴某些搖擺不穩的人,書記也是人,睚眥必報是人的天性。一石四鳥,打的不動聲色,高明之極,溫懷明這下怕是更要死心塌地,忠心再無可慮之處。

  楊廣生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變化,淡的都能養出淡水珍珠來了。

  魏剛身子猛的一僵,垂在腿側的雙手十指緊緊扣在褲縫上,指關節突起的大筋清晰可見,一直低垂著的頭隨之抬起,臉色蒼白的嚇人。從許復延出場就再不敢說話的三車間主任趙建國站在他的身后,被這一下嚇的膽都要破了,心里暗暗叫苦,你反駁不要緊,MBD老子送的禮要打水漂了!

  早看魏剛不順眼的農機廠職工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只被罵了兩句,一向牛B哄哄的魏廠長就成了這個樣子,但絲毫不耽誤他們看熱鬧的心情,一個個如同不花錢上了青州最著名的交際花齊舒一樣,從臉上爽到了骨子里。

  剛才給魏剛幫閑的那個中年人更是使勁的往同事堆里躲,卻不敢真的棄魏剛而去,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頻頻向李勝利賣笑示好,真是可悲可恨!

  魏剛被許復延搞的怒火萬丈,不過罵了你的狗腿子一句,就這么苦苦相逼,至于嗎?鼓足勇氣想要辯駁幾句,抬起頭卻看到許復延似笑非笑的臉,讓他心寒的是,那雙威嚴的眼睛里幾乎看不到一絲熱氣,冰冷的讓人絕望。

  世間本是有等級的,而官場上等級作用更加明顯,就這一眼讓魏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消散殆盡。想起市里最近的風向,他心中一凜,腰身不由自主的又彎下幾寸,誠惶誠恐的說:“我剛才做的確實不對,許書記批評的是,我這就跟……跟溫諒道歉。”說著臉上布滿了笑容,故作親熱的拍了拍溫諒的肩膀,說:“溫諒,剛才都是叔叔不對,說話不該那么沖,叔叔向你鄭重道歉!”

  這句話一出口,旁邊眾人的神情都十分復雜,不知是兔死狐悲多一點,還是幸災樂禍多一點,或者兼而有之。

  楊廣生笑著點頭,似乎在說事情解決的很到位,心里真實想法卻沒人猜的透,孟山水暗暗關注他半天,也沒辦法從楊廣生臉上看到任何信息,心里嘆道:姜還是老的辣!不過魏剛年少得意,大伯又是魏晨風,在青州也是能橫著走的人物,今日被逼著向溫家一個毛頭小子當眾道歉,不出明日就將成為青州官場最大的笑話了。

  他本來還怕魏剛咽不下這口氣,當面頂撞了許復延,就算有你大伯護著,人家想要整死你一個小廠長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不想這小子能屈能伸,硬是咬牙忍了過來,有前途,有前途!

  不過溫懷明倒真沉的住氣,竟然一言不發,要是剛才擋在魏剛道歉之前說兩句場面話,這事情不就結了?現在搞成這樣,是要跟魏剛結下死仇啊!

  孟山水看了溫懷明一眼,心情十分復雜,往日無依無靠、任人踩捏的政研室小副主任,一不留神間就成長到如今敢不假辭色跟風頭正盛的魏剛叫板的地步了。

  世事之離奇,令人嘆息!

  溫懷明似乎睡著一般,老神在在,魂游天外,站在許復延身后,一個字都吝嗇出口。倒是溫諒讓眾人大吃一驚,他小小年紀,竟然敢在所有人都閉嘴的時候插話,走上前兩步,拉近跟許復延的距離,笑道:“許書記,魏廠長也是無心之失,道歉就不用了。尤其我媽也在農機廠工作,是魏廠長的下屬,我爸更是跟魏部長同在市委,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道歉就不必了吧?”見許復延迷惑不解的樣子,低聲加了一句,卻又恰好能讓周邊的幾個人聽到,“魏晨風部長就是魏廠長的大伯!”

  這番話別人聽不懂,楊廣生卻幾乎要擊掌贊嘆,好一個少年郎,好一個溫家小子,許復延一個人唱了半天的獨角戲,到最后卻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把場給圓了,還圓的天衣無縫。許復延接下來的舉動,無非是恍然大悟做慈祥狀,安慰魏剛兩句,說些場面話,這事就揭過去了。別人就算知道魏晨風那檔子事,也會認為是魏剛點背碰巧撞了鐵板,卻不會想到是許復延有意報復。這樣一來既羞辱了對手,又把可能引起的反彈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魏晨風打落牙齒和血吞,除了罵魏剛不成器還能怎么樣?

  英雄出少年啊,就從這恰到好處,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溫諒立刻引起了楊廣生的極大興趣。而始作俑者許復延體會比他只會更加深刻,連自己都沒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結尾,溫諒這一下畫龍點睛,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許復延眼神微微一聚,在溫諒身上不動聲色的打了個轉,果然按照楊廣生想的那樣說了些套話,將此事掀過,然后一把拉住溫諒的手笑著往店里走去。李勝利趕緊在前頭帶路,魏剛接到孟山水的示意,當然不敢就此離去,反正今日臉已丟的盡了,留下來看看有什么翻身的機會也說不定,交待趙建國他們呆在外面,趕緊跟了上去。

  一時間浩浩蕩蕩,青河豆漿八一店在十幾分鐘的冷清后,終于迎來了第一波高峰!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48
第二卷 年少奇蹟 第三十一章 生死一月


第三十一章 生死一月

    當許瑤看到父親牽著溫諒的手分開人群走來時,小嘴張的幾乎能把青州整個吞下,心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卻是在後悔昨天立場不夠堅定,怎麼就被這臭小子花言巧語給騙了呢?說什麼未來青河豆漿市值能過百億,總裁的位置就是為你而留云云,先不說能不能享受到總裁的待遇,耳朵可馬上就要受罪嘍。

    許瑤低下頭,意圖用鴕鳥心態矇混過關,心裡默念: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突然聽到的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李老闆,你這店很用心思嘛,窗明几淨,簡單大方……」

    李勝利側著身子給許復延引路,張張嘴竟然一時回不出話來。這也確實難為他了,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跟這個級別的大領導面對面交談,緊張才是常態。溫諒插嘴道:「許書記您過獎了,像李叔叔這樣的小本經營,資金肯定不足,只能在小處下一些水磨功夫。老百姓吃早餐不過圖個乾淨快捷,只要盡力去滿足他們的需求,還怕賺不到錢嗎?你說是不是,李叔?」

    李勝利暗鬆一口氣,趕忙笑道:「正是正是!還是溫諒有見識,我只是隱約有這樣的感覺,可說不出這番道理來。」

    他老實人一個,這段日子下來對溫諒信服無比,所以這話說的十足真金。溫懷明還好說,畢竟也被兒子震撼過一把,可聽在魏剛耳中,怎麼都覺得怪怪的。溫諒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個不太怕生、性子外放、口齒伶俐的少年,誇一句聰明也就是了,可李勝利面對溫諒時的表情語言,卻不自主的帶著點恭謹和矜持。有了這種想法,魏剛看向溫懷明的眼光就有點怪怪的,魏剛甚至在想,莫非這店是溫懷明開的,李勝利不過是推出來的代言人?

    溫諒也是一頭冷汗,話一說過頭,就有拍馬屁的嫌疑,悄悄看了許復延一眼。老許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聽了李勝利的話,還拍了拍溫諒的肩頭說:「你倒是什麼都明白一點,溫主任,你兒子可比我家那丫頭強的太多了。」

    此時正好經過許瑤的身邊,許復延看都沒看她一眼,卻突然蹦出這麼一句,知道內情的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許瑤本來都快將腦袋縮到胸口去了,聽了這話立刻抬起了頭,眼睛瞪的大大,小嘴都撅了起來,氣鼓鼓要咬人的樣子。溫懷明看著這一幕,苦笑著搖搖頭,這都什麼事?

    「這小子就是個惹禍精,我都頭疼的要死,跟您家那位聰明乖巧的小姑娘可沒法比啊……」

    許復延哈哈一笑,當先進了飯店,許瑤不認得溫懷明,暗讚道:這大叔有眼光,品味不錯!

    這時圍觀的人群起了騷動,有個男人突然說:「那個人好像是許書記……」

    「不可能,許書記多大的官,怎麼能來這種小飯店吃飯?」一個中年婦女不信。

    「有什麼不可能的?沒見電視上皇帝還微服私訪呢!」

    「是許書記沒錯,我是工商局的,聽過許書記講話,是他沒錯。」

    「哎呀,還真是哎……」

    「這店的老闆是干什麼的?」

    許復延來青州不久,曝光率保持在正常水平以下,所以普通老百姓不認得純屬正常,不過這片市直單位家屬院很多,又是十一假期,有認識許復延的無不大吃一驚。他們不瞭解情況,還以為許復延這麼大陣仗,是特地來給青河豆漿開業助興的,心裡都在各自盤算:什麼時候青州除了顧時同和范恆安外,又有這麼nb的商人了?

    寧小凝一直站在旁邊,她精通人情世故,見周圍群眾已經有人認出許復延來,在門口圍了三四圈,知道這場合肯定不能相認,所以乖乖的站著一句多餘的話沒說,反倒在許復延等人進門時彎腰道:「歡迎光臨!」

    溫諒拉後幾步,讓楊廣生、孟山水、魏剛等人先進,低聲調笑道:「許瑤同志,服務態度要端正,不說歡迎光臨就算了,竟然敢對客人瞪眼睛,小心我扣光你今天的報酬,還不管飯哦!」

    許瑤氣的狂暴,正要不顧禮儀小姐的身份揍他個半死,溫諒突然一臉嚴肅的雙手合什拜了拜,用只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說:「要是你老爸問起,就說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切記切記!」

    這是唯一的漏洞,許復延回家後肯定會問許瑤這個問題,所以溫諒要給小丫頭做個報備,以防萬一。

    許瑤注視著溫諒,他的笑容如常,眼睛澄淨清澈,似乎能看到一點觸動心扉的溫暖,臉上突的一紅,垂下頭低聲說:「知道了!」

    還是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不問原因,不問理由,許瑤非但不傻,想比有著遠超同齡人的聰慧,卻只因對眸中那一瞬間的心跳加速的幸福和眩暈,就無所畏懼,沒有遲疑——他要我做的,我就去做!

    溫諒笑了笑,轉身對寧小凝豎了下大拇指,讚她心思聰敏,玲瓏剔透。寧小凝高揚著頭,一副不屑搭理你的表情,頗有幾分別樣的魅惑在其中。

    一群人進了操作間,李勝利已經適應了跟許復延說話的節奏,將製作流程、配料火候、衛生事項、配送制度一一道來,條理清晰,簡潔明了,不一會就說的許復延頻頻點頭。尤其聽說李勝利是因農機廠效益不好,才辭了工作下海開店,第一次失敗後總結經驗教訓再次奮鬥,打算把青河豆漿打造成青州早餐業的形象之一,為普通老百姓做「健康的早餐、放心的早餐」。許復延大為高興,親自在前台掏錢買了豆漿油條蔥油餅雞蛋餅,所有工作人員一人一份,坐在第一排面朝大門的椅子上喝了一口。

    十月的青州,已經有了幾分料峭,入口即化的豆汁帶著滿口香甜順喉而下,溫而不烈的暖意在口腹間慢慢盪開,將全身的寒氣吹散開來。許復延面帶微笑,筒狀的紙杯舉在臉側,對李勝利笑道:「好喝!」

    一名拿著相機的工作人員準確的捕捉到這一瞬間,飛快的按下快門,閃光燈一閃而逝。

    溫諒一直緊盯著他的臉色,聽到「好喝」兩個字的評價,悄悄踢了李勝利一腳。李勝利恍然大悟,用力的鼓起掌來,感謝道:「能得許書記金口一讚,是我們青河豆漿全體同仁的榮幸。請許書記放心,青河豆漿必定不辜負您的期望,為老百姓服務,為普通大眾服務,為青州經濟發展貢獻綿薄之力。」

    魏剛食不知味的嚥了一口豆漿,mb的還全體同仁,總共就兩三個員工;mb的還為青州經濟發展做貢獻,靠你全青州都成叫花子了。他今天本想將李勝利狠狠的羞辱一番,然後找人關了這家破店,卻沒想到不僅兩件事一件沒成,還被一個小屁孩狠狠羞辱了一番,他奈何不了許復延,便把所有的怨氣和怒火撒到了溫諒身上,眼中閃過一道陰狠之色。

    一群人如狼似虎將各自那一份吃完,也不知幾人是在裝模作樣,反正魏剛肯定是強忍著吃完,書記請客他就是撐死也得全咽進去!許復延沒有停留逕自上車離去,雖然因許瑤而來的危機安然度過,可溫懷明依然要第一時間向許復延解釋事情經過,連交待溫諒一句都來不及,緊跟著去了。

    車隊剛一離開,外面圍著的人群呼啦一聲全湧入進來,有膽子大的方才離門口很近,聽到許復延說的那句「好喝」。中國自古以來官本位思想嚴重,連普通人都會下意識的想跟大官沾上點關係,哪怕在同一家飯店坐同一個位置吃同一樣東西,都似乎都能在自家臉上添幾分光彩。

    不得不說,在有意無意間,青河豆漿做了好大一單廣告,更難得的是,代言人完全免費。

    溫諒自然不敢真的拿許復延來搞宣傳,那樣做的除了大小腦發育不健全,就是嫌自己生意做的太久了。法子其實很簡單,只要讓溫懷明拿今天的事寫篇稿子,從許復延關心下崗職工再就業,延伸到青州整個國企改革大局,立意一上去,裡面出現青河豆漿的名字也不會顯得突兀,就能避免可能引起的許復延的厭惡,然後配上剛才照的那副照片和那句「好喝」,在青州日報頭版上一登,青河豆漿的知名度傳播的不要太快哦!

    外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溫諒最怕這些嘈雜,一個人躲在操作間托著下巴沉思,肩膀上突的被人重重一拍,整個手臂都有些酸麻。轉身一看,魏剛端著一杯豆漿站在身後,一旁是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跟班和另幾個農機廠職工。

    魏剛笑眯眯的說:「溫諒啊,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子挺會說話的嘛,不過知道方仲永嗎,早聰的可都沒什麼好下場啊。」

    溫諒知道魏剛必然會報復今日之辱,卻沒想到他竟然連等幾天的耐心都沒有,一看許復延和老爸都離開了,就迫不及待的想從自己身上找回點面子。

    此人已不可懼!

    孟山水還是高看了魏剛,這傢伙剛才服軟向溫諒道歉,根本原因是怕了許復延的官威,什麼隱忍啊,大局啊腦子裡一點沒想。等許復延一離開,懼怕之意消失,立刻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懊惱不已,其實就屁大點事,頂了也就頂了,許復延能拿他怎麼樣?要是方才的軟蛋表現傳到周遠庭耳中,那……

    此念一生,心裡的邪火再也壓抑不住,何況剛才在農機廠眾人面前丟盡了臉,不找回來一點,以後在他們面前還有什麼威信!

    溫諒只看他一眼,就明白他心裡的齷齪想法,冷笑道:「呵,我也真沒看出來,魏廠長還是個文化人。不過可惜啊,就算方仲永那好歹也是聰明過的,總比某些人一輩子都愚蠢如豬好的多了。」

    想找茬?不好意思,哥有刺!

    李勝利和趙建國正在外間說話,眼睛卻都偷瞄著這邊,見兩人表情不對,立刻走了過來。李勝利和氣生財,不願再往深裡得罪魏剛,陪笑道:「魏廠長,嘗嘗這豆漿怎麼樣,合不合口味?」

    趙建國也趕緊打圓場說:「不錯不錯,魏廠長向來有美食家的美稱,要是給你們這豆漿誇上幾句,青河的名字立刻就能響遍青州城啊。」

    溫諒冷眼旁觀,這兩人的心思完全白費!這世上總會有人覺得自己生來就要凌駕別人之上,你的忍讓和謙卑,除了讓他更加的囂張之外,再無半點用處。

    果不其然,魏剛拿起杯子在手裡轉了一圈,然後當著溫諒的面,將整杯豆漿灑在了地上。

    「就這樣的東西,餵豬都顯得太糙,也虧你們還做著發財的美夢。小子,別以為有人為你們撐腰就治不了你。這家店,一個月內我讓它關門大吉!」

    砰的一聲,豆漿杯被摔在地上,濺起數朵白色的浪花,在空中一劃而過。

    雖然這話恐嚇意味大於現實意味,李勝利仍然氣的渾身顫抖,指著他說:「你……你,許書記都誇過好喝,你敢說這樣的話?你……」

    魏剛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說:「憑你也配拉許復延的大旗?告訴你,青州的事,也有他說了不算的!」

    溫諒真想哈哈大笑,這就是世道人心啊,這就是官場百態,縱然許復延能當場壓的住魏剛,可在他沒有建立絕對權威之前,面對溫諒、李勝利這樣的小人物時,你永遠無法想像,囂張跋扈的極限在哪裡!

    而魏剛也不怕他們去跟許復延告狀,只要他一口咬定絕無此事,或者反咬一口,許復延還不是半信半疑,毫無辦法?

    口舌之爭,是世間多數爭鬥的起源,卻終究不能拿上檯面,作為懲戒的殺器。

    「回去告訴你媽媽丁枚,農機廠很快就要大範圍勸退,她年紀也大了,有時間還是多為以後想想吧!」

    中年跟班渾然忘了剛才嚇的屁滾尿流的一幕,嘴裡嘖嘖道:「丁出納業務不錯,本來還是很有希望留廠的啊,這一下全泡湯了,可惜,可惜!」

    這時候大多數國企職工還做著鐵飯碗的春秋大夢,費勁心思想要保住留廠的名額,卻不知在今後幾年間,全國要關掉多少企業,裁撤多少人員,農機廠那個破地方,溫諒早就不放在心上,可魏剛這句話終於把他惹毛了。

    丁枚罵魏剛為人下作,人品低劣,還真是慧眼識人!

    溫諒微笑著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杯豆漿,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全部潑到了魏剛的臉上。李勝利呆掉了,趙建國傻住了,連口齒伶俐的中年跟班也被震得張開了嘴,半天合不起來,更別提看熱鬧的那幾個普通職工,腦子都在瞬間變得空白。

    魏剛是什麼人?32歲的副處級,主持農機廠工作的副廠長,輕工業局常務副局長的鐵定人選,深得周遠庭器重的後備幹部,青州閃亮的政治新星!而溫諒呢,青州第一高級中學一三班學生,連班委都沒混上,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潑了魏剛一臉的豆漿!

    伴隨著豆漿而來的,是一句更加震撼的宣言:「一個月,我讓你輕工業局去不成,廠長的位子還得丟!你記住,一個月!」

    這話依然是恐嚇,卻無比現實!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49
第三十二-三十三章 父女

    魏剛被趙建國等人死死的拉住,終究沒做什麼過火的舉動,鐵青著臉掉頭離開。李勝利老實人也知道這仇結的大了,沒有出門相送,看著他們的背影,擔心的問:「會不會惹來大麻煩?魏剛不是什麼善茬啊……」

    夜風夾雜著涼意吹拂過臉龐,溫諒雙手插在兜裡,像普通少年人那樣跳了跳,笑道:「這天可真冷啊……李叔你放心吧,說了這句話,魏剛那我自然能搞的定!」

    青河豆漿開業第一天圓滿收場,除了魏剛這個小小的不安定因素之外,收穫的是極佳的口碑和爆棚的人氣。不少住在附近的顧客還特意來打聽營業時間,讓極度勞累的許瑤和寧小凝開心極了,第一次體會到做事的辛苦和快樂,那種感覺是學校裡怎麼也學不到的。

    幾個人在下午打烊後到鳳鳴樓吃了頓慶功宴,溫諒目視兩女乘坐出租車離去,轉身對李勝利抱怨道:「過幾天一定得找兩個員工了,不然靠這兩位大小姐,我早晚得把下輩子也搭進去。」

    李勝利忍不住想笑,剛才吃飯那一會功夫,溫諒又被兩個小姑娘逼著答應了無數不平等條約,這樣的員工用上兩天,所有的老闆都要淚流滿面。

    到家後溫懷明已經回來了,沒多說什麼,只是指著溫諒的鼻子嘆了口氣:「你啊,你啊……」

    溫諒嬉皮笑臉的問:「你老闆怎麼說,就沒誇讚我兩句?」

    「還真的誇了幾句,」溫懷明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站起,在客廳來回走了幾步,猛然停下盯著溫諒問道:「溫諒,你今天都是故意的對不對?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要做的事,現在還真不能告訴你!

    溫諒沒有回答,反問道:「青化廠那邊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提起這個,溫懷明就頭疼,也忘了方才的問話,「市政府那邊遇到的阻力很大,他們堅決要求按照既定規劃,將青化廠轉賣給范恆安,說什麼要因地制宜,要顧及本地現狀,生搬硬套上面的政策搞一刀切,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呵,帽子戴的還挺高。」溫諒沒想到財政部、計委等五部委聯合行文的《關於九五期間中央及地方國有企業改革的幾點意見》都已經下發了市一級了,青州竟然還視若無睹自行其是。不過這也不算什麼,陽奉陰違在官場那是常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國內的事就是這樣被搞的亂七八糟。

    「沒關係,」看溫懷明興致不高,溫諒安慰道:「從當初的絕對劣勢,到現在的分庭抗衡,許復延至少有了搏一搏的實力,何況他在省城還有底牌在手,爸爸你不用太擔心。」

    溫懷明再嘆一口氣,無奈的說:「但願如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市委一號院坐落在春熙路17號,是一棟帶前後院子的兩層別墅,樹木繁茂,油化嫩綠的常青藤爬格子般鋪滿了兩側的牆壁,通過柵欄隱約可見房子後面有一個小小的涼亭,涼亭旁邊是兩片開墾的小菜地。這是青州最神秘也最引人注目的所在,歷任青州市委書記就駐足於此,伴隨權力、地位、榮耀的,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權謀和機心。

    許瑤溜進屋子,雙手提著小皮鞋就要偷偷的上樓,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的許復延抖了抖報紙,許瑤的小臉立刻塌陷,悶著頭扭扭捏捏的轉身走了過來,將皮鞋往遠處一扔,坐到許復延旁邊。

    許復延威嚴的臉上不帶一絲的笑容,指指對面示意許瑤坐那邊去。許瑤撅著嘴,冷哼一聲挪了過去,咬著嘴唇不說話。許復延老婆是省第一人民醫院兒科的主任醫師,組織關係還在省城關山,到青州來還得過一段時間,許瑤生性愛動,非得跟著過來,許復延也只好同意。

    如此一來,許瑤在青州就跟放養的差不了多少,這才有了天天去7號院跟溫諒廝混,坐著公交滿青州的亂竄,這才有了兩人的相識相知,同甘苦共患難。

    等著女兒主動承認錯誤,看來得是21世紀的事了,許復延無奈的摺疊起報紙,溫和的笑道:「怎麼?我還沒跟你算賬,你倒耍起脾氣來了?」

    「算賬?爸爸,您確定今天在青河豆漿看到我了嗎,我怎麼覺得你的眼睛只顧盯著溫諒那個臭小子,看都沒看我一眼呢?」

    「嗯,這態度還不錯!」許復延太瞭解自己女兒了,你要好好問她還真不一定理你,這下只要肯開口就好。

    要是溫諒在此,非得吐一口血表示不滿,就這態度還叫不錯?要是在老溫家,早被打死了好伐?

    可人比人得死,許瑤同學渾然沒有這樣的覺悟,氣勢洶洶的說:「許書記,你今天干嗎到店裡去,不是在跟蹤我吧?」

    許復延驚訝道:「哦,先發制人,倒打一耙,這樣的招數都會了?許瑤,我看你是跟別人學壞了吧?」

    這話說的不輕不重,許瑤心裡一驚,千萬不能讓溫諒在父親心裡留下壞印象,至於為什麼不能,少女心中也沒有固定的答案。

    「沒有啦,你看我都在外面勤工儉學了,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你呀你呀,」許復延指著她搖頭苦笑,話風卻突然一轉,「溫諒知道我嗎?」

    「當然……」許瑤張口欲言,突然想起溫諒的話,硬生生的剎住了車,「……不認識了!沒來青州時你不就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在外面暴露身份,用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份生活?我都記著呢,放心吧!」

    許復延哈哈大笑:「好,我家丫頭最乖。不過呢,人心有時候會很複雜,你以為你看明白了,但其實看到的都是假象,所以有時候要多看看,多想想,不要被假象所矇蔽。當然,爸爸也不是說那些肯定就是假的,只是你自己要當心……」

    許瑤古靈精怪,哪裡聽不出來父親的話外之音,同樣的事情寧小凝已經做過了,事實證明,她許瑤的眼光比起小凝和父親都來的精準。更也許這與眼光無關,他們看溫諒用的是眼睛,而自己卻是用心靈!

    這個時候的許復延不是那個萬人之上、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也不是那個機關算盡、蠅營狗苟的官場中人,更不是那個身陷局中、左突右衝的舉手書記,面對許瑤,他永遠是一個慈祥、仁愛、嚴厲卻不失溫柔的父親。許瑤當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心中感動,起身坐到了許復延旁邊,抱住他的手臂,小腦袋枕到肩膀上,輕輕的蹭了蹭臉,低聲說:「溫諒是個好人,我相信他。」

    許復延摸著她的頭髮,笑眯眯的說:「那是自然,我家丫頭說誰是好人,不是,他也得是。」低著頭的許瑤沒有看到許復延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厲之色,不依的捶了他一下:「你又編排我,做官的都這麼霸道麼?」

    「哦,這話怎麼說的?」

    「還不是今天那個什麼廠的廠長,你們走了竟然在店裡鬧事,豆漿杯子都摔在地上了。」許瑤抱怨道,溫諒和李勝利雖然瞞著她,可店裡新請的那個員工卻在一邊偷看了個清楚,掉頭就告訴了許瑤。

    「哈哈,人家吃了點虧,有脾氣是正常的。做人做事,欺負人就要有被欺負的覺悟。」

    這話許瑤沒有聽懂,但接下來的話她聽懂了。

    「許瑤,我下面的話你要記在心裡。溫諒這個小孩子很不簡單,聰敏機智,有膽有識,最可貴的是,他小小年紀,竟然精通人情世故,真不知溫懷明怎麼教孩子的,真是什麼都敢教!但正因如此,你要明白,我在這個位置,不知多少人存了幸進的心思……」

    下面的話就不是一個父親,一個市委書記能說的了,許瑤從小在官宦之家長大,耳濡目染,心智比同齡人成熟許多,神色一黯,低聲道:「我知道了。」

    許復延哈哈一笑,突然將女兒的頭髮揉的雜亂,「別這麼不開心,爸爸又沒不叫你們來往,,只要注意分寸,做朋友挺好。那小子,有些地方爸爸還是很讚賞的……」

    許瑤嘟著嘴佯裝生氣,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男孩,他溫文爾雅,卻又不可琢磨,但不管父親怎樣想,他依然是他。

    少女的心思飛到了遙不可知的遠處,卻有突然有種莫名的忐忑不安。假期過後,見到溫諒該不該把父親的話告訴他呢?

    也許應該,也許……

    國慶三天假期很快過去,青河豆漿的生意開業三天就取得了開門紅,從早上到下午一直顧客盈門。之後,溫懷明在溫諒的授意下,寫了一篇凱歌許復延關注下崗職工再就業的文章,經過秘書處潤色許復延審查後,在青州日報等多家報紙發表,引起了社會極大關注。尤其配上那張許復延手舉豆漿杯的照片,旁白是大大的兩個黑體字「好喝」,不到一週的時間,青河豆漿的名字變得幾乎家喻戶曉。

    生意火爆,李勝利立刻又招了三個員工,都是青春秀氣的女孩子,穿著統一製作的服裝,在店裡花枝招展的穿梭,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溫諒沒事就貓在豆漿店拿個本子寫寫畫畫,不知整天忙些什麼,有時也會教李思青做初一的功課。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調養,加上跟許瑤她們混在一起玩鬧,李思青逐漸恢復了以前的性格,時不時會惡作劇捉弄溫諒一下,但她畢竟過了那兩年煉獄般的日子,跟同齡的小朋友比,再怎麼調皮也讓人覺得乖巧懂事,可愛動人。

    而自從那天開業典禮被抓以後,溫諒再沒見過許瑤。

    假期過後的第一天,溫諒早早的來到學校,大家都還沒從國慶三天的懶意中回過神來,這個時間點偌大的校園冷冷清清,偶爾才能碰到幾個同學騎著單車,從過道上飛快的駛過。在十月的清晨,走在這個年代的林蔭道下,似乎連風都帶著點青澀的味道,溫諒將手放在大操場邊的護欄上,三根手指輕撫著冰冷的鐵面,一路走來,留下三道蜿蜒的指跡。

    經過實驗樓時,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人似乎在樓下說著什麼,溫諒眼力很好,幾乎能清晰的看到顧文遠那張英俊的臉上帶著點憤怒的咆哮,紀蘇只是靜靜的站著,柔美的臉上滿是無奈。

    溫諒沒有停留,也沒興趣知道兩人間發生了什麼事,晃晃悠悠進了教室。

    等任毅趕到,已經快上課了,溫諒笑著抱拳道:「秋水兄請了。」

    任毅一臉沮喪,沒精打采的擺了擺手:「唐方沒了,蕭秋水也就沒了,以後請叫我夜夜秋雨孤燈下……」

    溫諒傻眼了,夜夜秋雨孤燈下,恨滿天下碎心人,至於嗎?他斟酌一下用詞,先試探性的問:「孤燈,秋雨……孤燈兄請了!唐方做了什麼事,讓老兄如此悲痛欲絕?」前不久任毅自稱神州結義蕭秋水,唐方仍然被強行分配給紀蘇同學擔任。

    「呸,唐方冰清玉潔,怎麼會傷我的心?關鍵是現在有人橫插一腳,我,我自然要夜夜秋雨了。」

    溫諒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這小子知道顧文遠正追求紀蘇,被那座不可踰越的大山給嚇到了。不過顧文遠那傢伙不是一直都表現的很有風度嗎?對紀蘇從來是彬彬有禮,怎麼現在開始糾纏不休,連任毅都知道了?

    不過這些跟他無關,倒是許瑤那個丫頭這兩天一直不露面,不會是被許復延關了禁閉吧?

    悠閒的日子持續了一週左右,在這期間,溫諒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從來都是好學生的紀蘇從三天前開始,先是早上遲到,然後下午沒放學就不見了人影,今天竟然上了兩節課人還沒來。

    這事要擱在他溫諒身上,那是常態,可對紀蘇來講,就是絕對反常。

    第二節課後是例行做操的時間,因為下雨臨時取消,溫諒嫌屋裡太悶,走出教室站在二樓欄杆的拐彎處朝下望。這座2層的博學樓是高一的教學樓,二樓是一到四班,一樓是五到八班,對面是行知樓,也有八個班級。一到下課的時間,就會見到欄杆處黑壓壓的一排人,三五成群聊天打屁。偶爾有人衝下面吐口吐沫,立刻被一樓的同學大聲鄙視,到了熱鬧處,甚至有二三十人一起大喊:你上來!你下來!直至老師出來制止才肯罷休。

    這只是無聊又寂寞的高中生涯裡最常見的一種宣洩方式,有時還能看到花喜鵲驅趕著脖子上掛著牌子的同學,排成隊列踢著正步在校園裡遊行。牌子上寫著踢正步的理由,一般有三種主要成分,一是遲到早退,二是曠課逃學,三是抽菸打架,偶爾有大神級別的人物出現,會在牌子上面寫著衣冠不整(拖鞋短褲背心進教室)、道德敗壞(一般指早戀)、砸教務處玻璃(這個經常出現)等理由,然後樓上樓下圍觀的同學都會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像歡迎英雄般歡迎這些遊行者。

    在溫諒前世的記憶裡,曾經有位同學在七天內因為五種不同的理由,被遊行了三次,人贈外號「十五的月亮」,響徹一時。此後二十餘年間,再無人破此記錄!

    想起往事,溫諒的神情有幾分恍惚。天空正下著大雨,沿著屋簷拉出一條條銀色的水線,砸在樓下的青石小道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放眼望去儘是霧濛濛的一片,給整座校園平添了幾分仙氣。

    突然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大雨中跑了過來,風將天青色的雨傘吹的東倒西歪,每一腳踩在地上,都能濺起一連串的水花,從高處看去,如同一朵朵睡蓮在她身後綻放,留下一地迤邐的痕跡。

    是紀蘇,她還是來的晚了。

    濕了半邊衣服的紀蘇看上去有點狼狽,坐在後面的溫諒偶爾看過去,就會發現她呆呆的坐在那裡,桌面上的課本許久沒有翻動一次。孟珂緊挨著她,不時的低聲說些什麼,臉上安慰之意一覽無遺。

    溫諒心中平靜,自不會多事去問什麼,中午放學吃過飯,經過實驗樓時突然發現許瑤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正往樓上走去。實驗樓高五層,有一個旋轉走廊可以直接從一樓走到五樓天台,站在上面整個學校的風景盡收眼底,是青一中五大聖地之一。跟走豪放粗狂路線的打架聖地小操場不同,來這裡的,都是傷春悲秋的文藝女青年,苦戀無果的傷心斷腸人,臨風壯志的才子,憑高弔古的騷客,不管是心情鬱結,還是志得意滿,來這裡靜立片刻,就會覺悟到世事皆浮雲,人生盡飄萍的真諦。

    不過許瑤怎麼都不像這四種人之一,按溫諒對她的理解,就算要找地方排遣鬱悶,也應該去小操場找人打一架才對啊。

    溫諒想了想,從口袋摸出一個硬幣,心中默念:正面就尾隨,反面就偷窺,立起來的話回去睡覺。

    拋起,落下,正!

    天意如此,溫諒心安理得的尾隨而去。

    許瑤最近頗有點煩躁,快十天沒見到溫諒,有點想念,又有點害怕,卻又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今天經過實驗樓時,想起青一中五大聖地的傳說,心中一動就想上去瞧瞧。沿著旋轉樓梯來到五樓,正要推開緊閉的小鐵門,突然聽到外面天台上傳來一個女孩悲泣的聲音:

    「顧文遠,求求你,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50
第三十四-三十五章 誰跪下了誰

    許瑤將鐵門輕輕的拉開一個縫隙,不遠處的空地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顧文遠,另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卻讓許瑤大吃一驚。

    紀蘇,怎麼是溫諒班的那個紀蘇?

    作為青一中高一年級的三大美女之一,許瑤對紀蘇早就如雷貫耳,雖然沒什麼來往,但就道聽途說的東西,也讓她對這個淡雅清新的女孩充滿了好感。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紀蘇打著傘,站在顧文遠面前,大雨傾盆如洩,不一會就將她薄薄的衣服浸的濕透,淺色針織長袖衫緊貼在身上,幾乎能看到完美的胸線,緊身的黑色牛仔褲上水淋淋的一片,披肩的長發沒有束緊,風一吹,就有幾縷雜亂的發絲在眉眼前晃蕩,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殘酷的淒美。

    「顧文遠,求你……」

    紀蘇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站在顧文遠面前,用乞求的姿態去找尋某種幫助,而充滿諷刺的是,在僅僅幾天前,她剛剛拒絕了這個人的求愛。

    但此時此刻,她已別無選擇。

    顧文遠穿著一件及膝的黑色立領風衣,漠然而立,舉著傘久久無聲。紀蘇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終於浮現出一股絕望,身子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擊中,騰的一下後退一步,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撐住沒有倒下。

    五天前父親紀政被突然破門而入的警察帶走,全家找遍了所有的關係才打聽到事情的原委。原來是有人舉報紀政在擔任青化廠副廠長期間,存在貪污受賄、挪用公款及侵吞國有資產等重大犯罪情節,被市公安局南工區分局帶走協助調查。

    消息傳來當天,媽媽蘇芮就病倒在床,所有事情全靠舅舅蘇永昌在跑,本來幸福美滿的家庭在一夜間完全倒塌。紀蘇從小在溫室長大,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被父母捧在手心呵護著過了十幾年,遇到這樣的事情,心裡的懼怕和無助可想而知。但父親不在,媽媽病倒,如果她再堅持不住,這個家就真的看不到一點希望了。於是紀蘇咬著牙忍了下來,做飯洗衣拖地,請醫生來家裡給媽媽扎針輸液,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來學校上課,短短五天時間,如同過了五十年。

    昨天蘇永昌帶來消息,據找的人透露,警方掌握的證據很充分,事情對紀政十分不利,一旦罪名成立,很可能會判十年以上,但這事可輕可重,關鍵是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人出頭說話。蘇芮的精神已經接近崩潰,這個話沒敢告訴她,而紀家和蘇家都是普通人,級別最高的就是紀政,社會圈子十分狹隘,根本找不到得力的人做工作。紀蘇昨晚一夜沒睡,翻來覆去心痛欲裂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顧文遠。

    顧文遠的家世背景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但紀蘇認識他兩年多,卻從不曾往這方面想過一絲一毫。她不會因為誰貧困而輕視,也不會因為誰富貴而動心,在她心裡,顧文遠家教良好,為人和善,身上沒有紈褲子弟的那些壞毛病,跟大多數普通同學一樣,可以做朋友,甚至可以做好朋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不料前不久那場籃球賽後,顧文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時跑過來說一些曖昧的話,幾天前還在實驗樓下向她表白。

    毫不遲疑,紀蘇拒絕了,但她沒想到一個人的面目會突然變得那麼猙獰。那天他揮著手,英俊的臉上帶著扭曲般的怒火,大聲問:「為什麼拒絕我,是不是因為他,是不是?」

    紀蘇知道,那個他,是指溫諒。

    紀蘇不知道的是,男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會在遭受打擊時下意識的找一個毫無關聯的理由,然後告訴自己相信,失敗不是因為自己無能,而是因為敵人無恥。於是,在那天離去之後,哪怕顧文遠心中知道,一直以來紀蘇都只拿他當朋友,可怨恨的名單裡面,紀蘇仍然上升到和溫諒一樣的地位,排在了第一行。

    所以,當紀蘇終於鼓足勇氣站在顧文遠面前,說出求救的話之後,顧文遠心裡非但沒有一絲的同情,反而滿是殘忍暴虐般的快感。

    終有今日,你要跪在我的腳下,搖尾乞憐了麼?

    終有今日,你要仰視著我的臉,等待裁決了麼?

    許瑤藏在門後聽到前因後果,她可不管紀政是不是真的貪污受賄,挪用公款,只看紀蘇那副淒慘可憐的樣子,正義感立刻過剩,小拳頭緊緊的握住,盯著顧文遠默默的說:答應幫她吧!只要你答應了,我今後就不在小凝面前說你壞話。

    因為溫諒的關係,許瑤對顧文遠嗤之以鼻,更是沒少在寧小凝面前埋汰他,這時被紀蘇打動,頓時又將溫諒扔到了一邊。

    顧文遠在紀蘇即將沉入深淵時,終於開口說話:「我可以幫你……」

    紀蘇猛然抬頭,眼中迸射出驚喜的光彩,右手死死的握著傘柄,顫聲問:「真的?」

    顧文遠往前跨了一步,手中的傘將紀蘇的傘撞的往後一蕩,紀蘇一驚,身子向後揚起,雨點立刻水銀瀉地般從兩傘間的縫隙撲了進來,灑遍了她的全身,長發,額頭,臉龐,脖頸頃刻間淹沒在水中。

    顧文遠單手舉傘,一手斜插在風衣的口袋,遠遠看去,如同貴介公子般的優雅迷人。他低下頭,肆無忌憚的注視著這張美麗動人、毫無瑕疵的少女俏臉。她的眉很淡,如遠山般迷濛;她的眼很亮,如晨星般明媚;她的鼻子很嬌小,輕輕一皺會有幾絲細膩的波紋,說不出的調皮可愛;她的唇很薄,微微張開,就有萬種風情在勾人心魄。

    美女有很多種,唯有紀蘇的美,在此刻的天地間,獨一無二!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顧文遠眼中突顯洶湧的慾火,盯著紀蘇一字字的說:「我幫你,今天你要做我的女人!」

    不是女朋友,不是戀人,不是妻子,而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女人!

    紀蘇呆站在雨中,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來之前她曾經忐忑,曾經不安,也曾經告訴自己,只要他肯幫忙,就是她紀蘇一輩子的恩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報答援手之情。

    可在十七歲的少女心裡,代價,卻不包括她的身體和愛情!

    這不是幼稚,也不是單純,而是生活在90年代的紀蘇從沒想過,能從一個同學、朋友甚至好朋友口中聽到這樣的字眼?她想過顧文遠會拒絕,畢竟前幾天剛拒絕過他,可哪怕拋棄自尊,跪下道歉,自己也要求得他的原諒。

    但現實終於告訴她,這不過是她的痴心妄想,她從不曾瞭解過顧文遠,也從不知道那張英俊溫和的表皮下,藏著怎樣一個靈魂!

    知道從人到野獸的轉變需要多久嗎?

    不多,一秒就夠了!

    許瑤清晰的聽到了這句話,不敢置信的使勁甩了甩腦袋,等看清紀蘇的表情時,漫天怒火不受遏制的冒了出來。

    從沒有一刻,她這麼想打人!

    正要衝出去將顧文遠狠狠的暴打一頓,手腕突的一緊,詫異間回頭,卻看到溫諒黑黑的眼眸和嘴角那一抹讓人心悸的冷笑!

    紀蘇死死的咬住下唇,片刻間有血絲流了出來,又很快被臉上的雨水融化散開,如同塗了一層淡淡的唇膏。她抬著頭,明亮的眼睛閃爍著痛苦和不甘,幾根濕透的發絲緊緊的貼在唇間,妖媚的血紅,驚豔的蒼白,還有一抹動人的幽黑,構成了這世間最淒美的色彩。

    大雨洗盡了少女臉上的鉛華,卻洗不去他人心底的惡念!

    許瑤被溫諒拉住,掙了幾下沒有掙脫,怒火上衝正要大聲質問為什麼阻止她,卻突然聽到溫諒用極低的聲音說:「等一等!」

    等什麼?

    自然要等紀蘇做出抉擇,溫諒不是救世主,也對紀蘇和她的家人沒多少興趣,但既然牽扯到了顧文遠,就算沒興趣,也要大大的插上一腳。所以他要等,等著看這個女孩的最終決定。

    溫諒兩世為人,想事情自不會像許瑤一樣簡單,現在衝出去容易,可趕跑顧文遠後你有能力幫紀蘇救出父親嗎?

    顧時同是有的,他只要打幾個招呼,撈一個小副廠長出來舉手之勞,所以身為顧家獨子的顧文遠只要堅持,顧時同百分之百會幫這個忙;許復延也是有的,但溫諒可以肯定的是,哪怕許瑤哭啞了嗓子,他也絕對不會插手此事。

    這跟是否寵愛子女無關,只是商人跟政客的根本區別所在!

    因此,是父親的安危重要,還是自己的尊嚴重要,在不知道紀蘇的抉擇之前,溫諒是絕不會冒然行事。否則的話,沒幫上忙,說不定反而壞事。

    許瑤急的沒有辦法,只好再次把視線移到門外。

    雨中的兩人現在僅隔十數釐米的距離,顧文遠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在紀蘇身上游弋,蔓延的慾火和從骨頭裡透出來的痛快,讓他的臉興奮的幾乎扭曲。

    但他不急!

    紀蘇既然開了口,那自己就是她最後的希望,他要慢慢享受這個過程,親手撕掉這個曾經讓自己心動痴迷的女神的外衣,直到把她的自尊、驕傲和未來通通的踩在腳下。

    「我不勉強,在青州,我不是唯一能救你父親的人。不過你要想好了,我可能是唯一肯答應幫你的人!」

    不錯,除了顧文遠,還能找誰呢?

    父親危在旦夕,母親一病不起,舅舅已經盡了全力,除了顧文遠還能找誰了呢?除了自己的身體,還有什麼能打動他的呢?

    可是,可是……

    就這樣遠去了麼?那曾經聽著風鈴幻想的未來?

    就這樣墮落了麼?那曾經穿著白裙搖曳的身姿?

    默然良久,紀蘇終於下定決心,唇邊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低聲說:「我……」

    站在傾蓋如注的雨中,從沒有一刻,紀蘇柔軟的身影讓人這麼心疼。身為女人,許瑤完全被打動了,似乎恍惚間站在那裡接受屈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心底壓抑不住的悲傷湧上眼眶,轉過頭看著溫諒,眼中滿是哀求:

    溫諒,幫幫她,好嗎?

    溫諒輕嘆一聲,鬆開了許瑤的手,沒有等紀蘇說出那句話來,一腳踹開鐵門走了出去,許瑤趕緊撐開雨傘,跟著身後遮住他的頭頂。

    這一步踏出,就背上了一個無法預料後果的責任,可面對許瑤哀求的眼神,溫諒怎麼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那麼,就搏一搏吧!重生一次,不就是要過著肆無忌憚,任意而為的人生麼?

    顧文遠正等著紀蘇丟掉全部尊嚴的那一刻,甚至盤算著接下來是不是就在這裡得到她的第一次。既然要做,就要徹底的摧毀她的一切,在一場大雨中將這個一中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女孩壓在身下狠狠的蹂躪,想必這一生她也永遠忘不了這一幕。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痛快的事嗎?

    紀蘇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更添了無窮誘惑,顧文遠只覺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卻被「咚」的一聲巨響驚醒了美夢。

    兩個人同時轉頭,就看到身穿運動休閒裝的溫諒走了過來,美麗動人的許瑤如同小跟班般打著傘,亦步亦趨。

    又是你,mb又是你!

    顧文遠臉上的舒爽還沒消散,就瞬間變得鐵青,眼中的怒火用玄幻的說法,就是能將溫諒的靈魂燒的渣也不剩。兩人是老仇家了,這個場合都不用裝客套,溫諒直接擠進顧文遠和紀蘇之間,笑眯眯的說:「勞駕,勞駕,讓個位。」

    顧文遠冷哼一聲,緩緩的退後一步。許瑤早已握住紀蘇的手,將她護在身旁,輕聲安慰道:「別怕!」

    紀蘇猛然間被別人撞破這一切,心裡早已七上八下,本以為他們剛剛來不知道什麼,聽到許瑤的安慰,大腦轟的一聲變成空白。

    這兩個人,一個是自己一向不大順眼的溫諒,一個是同樣漂亮的驚人的許瑤,如果有選擇的話,她寧可進來的是任何一個人,而這兩個人除外!

    「顧公子,我就納悶了,能不能有一次我碰到你的時候,你不是在做壞事的嗎?」溫諒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說的話卻刻薄極了,「連當年的大太監劉瑾都說做一件壞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壞事,沒想到你白長了一副光鮮照人的樣子,怎麼連一個太監都不如呢?」

    經過前幾次交鋒,顧文遠對溫諒的毒蛇抵抗能力強了不少,竟然沒有被這句話氣到,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接話,只看著紀蘇淡淡的說:「紀蘇,你是拒絕我了嗎?」

    「呸,拒絕你mb!」溫諒突然發難,一腳把顧文遠踹的後退了幾步,然後撲了上去一拳打在肚子上,抓住肩膀將他摔倒在地。黑色的風衣在空中滑過優美的弧線,重重的落在水中,濺起漫天的浪花。

    顧文遠猝不及防被溫諒的偷襲打的發蒙,反應過來後忙爬了起來,從地上拿起傘向溫諒抽去。溫諒也不閃躲,任傘在肩膀上打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抓住胳臂又摔了他一次。顧文遠知道自己戰鬥力跟他差的太遠,躺在地上突然哈哈大笑:「溫諒啊,你這個s.b,你以為這樣是幫她嗎?她就要被你害死了知道嗎?哈哈哈!」

    紀蘇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兩個男人打成一團,許瑤心疼的把她摟在懷裡,聽到顧文遠還在囂張,越想越氣,對著溫諒吼道;「你沒吃飯啊?用心打!」

    既然到了這一步,也顧不了許多了,溫諒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又是一拳打在肚子上。他出手有分寸,既能教訓顧文遠又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真要鬧起來,mb的自己身上還有傷呢,是我被打了好不好?

    顧文遠用力推開溫諒,捂著肚子後退了幾步,曲指對他和紀蘇點了點,眼中的惡毒清晰可見,陰沉著臉一拐一拐的走了。許瑤盯著他的背影,突然喊道:「顧文遠你聽著,你要敢再來騷擾紀蘇,我就讓小凝把這件事告訴顧伯伯,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顧文遠頓了一頓,沾著一身泥水的黑色風衣再看不出本來的瀟灑,拉開門消失在樓道里。

    隨著顧文遠背影的遠去,最後的一點希望也跟著破滅,紀蘇所有的力氣也似乎都被抽空一樣,身體一軟倒坐在地上。

    手一鬆,天青色的雨傘在空中打了幾個旋轉,遠遠的翻到了一旁。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52
第三十六-三十七章 前世今生

    溫諒現在很感概。

    前世裡,也就是在十月份之後不久,紀蘇成為顧文遠公開的女朋友,兩人時常一起出沒在操場和食堂等公開場所,男孩高大英俊,瀟灑迷人,女孩清純漂亮,溫柔大方,被譽為青一中建校六十年來最般配的金童玉女,無論樣貌才學都堪稱一時之選,是在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所有學生羨慕或嫉妒的對象。當時最轟動的事件,就是不同班級,不同級段的二三十個男生集體在宿舍喝的酩酊大醉,以此來紀念這短暫的暗戀,和青春的憂傷。

    兩人的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三年後高中畢業,顧文遠去了清華,開始更加輝煌的人生旅程,而一向成績優秀的紀蘇卻僅僅考上了江東大學,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直到溫諒大學畢業在社會上打拚時,曾偶爾聽談羽說起過紀蘇,好像江大畢業後回青州找了個中學當起了老師,不久就嫁給本校的一個同事,而那時候的顧文遠已經在省發改委身居要職,成為溫諒根本不可能踰越的一座大山。

    顧文遠喜歡紀蘇,這在初中時就不是什麼秘密,要不然溫諒也不會招來一場橫禍,差點毀了整個人生。但跟紀蘇認識的人都知道,她雖然看上去柔順和善,待人親近,在男生女生裡都很有人緣,但其實骨子裡還是一個很傳統的好學生、乖乖女,在95年早戀被視為洪水猛獸的時候,她怎麼就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毫不避諱的跟顧文遠成雙成對,同進同出?

    在那個時節,一個早戀的女孩子,哪怕你之前一直成績優異、備受老師和同學寵愛,也仍然逃避不了一個專有名詞扣下來的高帽子:墮落!

    這難道就是愛情的魔力嗎?

    這種困惑不僅時任三班班主任的畢照有,好朋友孟珂有,同班的角色扮演達人任毅有,就連一直窩在自己幻想世界裡逃避現實的溫諒也有。不過以他當時的狀態,這種困惑也僅僅埋在心底深處罷了,或者說當時的他知道這個消息後,甚至有種變態的快感。

    如果你恨一個女人,就詛咒她墮落吧!

    而因為顧文遠的背景,這種事學校竟然連管都不管,大家或鄙視,或羨慕,或暗暗效仿,或長吁短嘆,但仍然有無數人堅持認為,高中時代,顧文遠和紀蘇的愛情,是一種象徵——關於愛情美好的象徵!

    高考時當所有人都以為兩人會報考同一座學校,然後一起畢業一起生活時,兩張相差極大的通知書,卻使他們最終各奔東西。這造成的直接後果是,有許多人的信仰倒塌了,從此再不相信愛情,開始了在大學裡夜夜笙歌的墮落生涯。因此衍生出來的各種傳說不極其數,關於兩人為什麼戀愛,又為什麼分開的學術論文,可以成為一本暢銷的愛情聖典。

    在天台上看到那一幕後,溫諒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的紀蘇會突然那樣,並最終因為顧文遠改變了人生的軌跡。所以從某種因果關係來說,前世裡的溫諒和紀蘇,都是在顧文遠陰影下的失敗者,一樣的可悲。

    剛才他之所以拉住許瑤,就是想起了這一切,但這一輩子畢竟跟前世裡完全不同了。顧文遠為什麼前不久突然一反常態的糾纏紀蘇,並在那天的實驗樓下怒氣勃發,張牙舞爪?溫諒不是傻子,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是上次籃球賽時顧文遠和寧小凝的關係曝光,他那副吃醋的樣子,任誰也能看出來關係很不一般。有了這個事,顧文遠再想像以前那樣用真誠打動紀蘇,顯然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有了糾纏,有了表白,有了衝突,也就有了恨意,這才有了天台了顧文遠的殘忍和無理,這才有了紀蘇的屈辱和悲哀。

    換在前世,雖然可能提出同樣的要求,但更可能的是,顧文遠的態度會比現在和善一百倍,採取的手段也會比現在漂亮一百倍,無論紀蘇拒絕還是接受,他都有法子將佳人納入懷中,事實證明,他也做到了這一點,紀蘇做了他三年情人。雖然不知最後的分開是因為紀蘇的堅持,還是顧文遠玩膩了放手,但至少不會是今天這樣的劍拔弩張,任意侮辱!

    所以說世事皆有因果,紀蘇今天的遭遇,反而跟溫諒有一定的關係。

    溫諒在門口很快想通了這些前因後果,雖然不是很肯定,但也有七成的把握。可正因如此,他更要知道紀蘇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如果她拒絕了,那很好辦,出去打顧文遠一頓,防止他惱羞成怒傷害紀蘇就可以了,這是體力活,很好辦;可是如果,如果在如此屈辱的情況下她仍然答應了顧文遠的條件,那意味著只要自己跨出去這一步,就必須擔起搭救她父親的責任,不然,還不如不去幫忙的好。

    但問題正在於此,他對紀父涉案的深淺一無所知,心中根本毫無把握!這種一瞬間就徹底改變別人人生的時刻,溫諒不得不多想幾分鐘。不過到了最後一刻,看著許瑤的眼神,他還是心軟了,沒有等到那個答案,就替紀蘇做了選擇。

    拒絕!

    然後將事情扛在了自己的肩頭,就經濟學來說,這筆買賣做的很失敗;可就社會學來說,這筆買賣,也許會很划算!

    「溫諒過來,幫我拉她起來。」

    許瑤怎麼也扶不起癱倒在地的紀蘇,只好撐著傘蹲在她旁邊不停的勸說。溫諒走了過來,任雨水擊打在身上,冷冷的說:「真想救你老爸就趕緊起來,我們找個地方商量一下。要是坐地上能救你老爸,坐到死也沒人理你。」見紀蘇還沒反應,溫諒心中一軟,為了給她信心,只好吹牛皮說:「相信我,別的不敢說,但青化廠的事情我還是可以幫上忙的。市委書記許復延是我的未來岳父……」

    許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卻罕見的沒有反駁。

    紀蘇抬起頭,看著這個一身泥水的少年,他的臉色冷淡,語氣無情,但眼睛卻溫潤如玉,滿是關切。雖然他的話很不靠譜,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在許瑤的扶持下站了起來,曾經活力無限的身上卻見不到一點的生氣。

    紀蘇和溫諒的身上都搞的一團糟,自然沒辦法上課,許瑤先去幫忙請假,然後三人一道打的送紀蘇回家。紀蘇家住在惠安小區,是90年代初商業房改革時,青化廠外包給一家房地產公司開發的家屬樓,其中一部分低價賣給了廠子職工,一部分對外銷售,在當時的青州算的上很不錯。

    進了屋溫諒才發現這間兩室一廳的房子裝修一般,房間裡也沒有什麼陳設,看上不去不太像富貴的樣子。不過這年頭大家反偵查意識突飛猛進,自個家裡往往樸素的很,可在外面的宅子卻奢華的讓人瞠目。

    紀蘇的媽媽蘇芮去了醫院輸液,家裡沒有人。紀蘇從天台上開始就呆坐著一言不發,只在出租車上說家庭住址時開了一次口。許瑤扶著她先去浴室梳洗,換了件乾淨衣服出來坐在沙發上,溫諒脫了髒兮兮的外套扔在門外,然後看看褲子上的水漬,只好往地上盤腿一坐,問起了事情起末。

    紀蘇也知道的不多,除了父親是因為被人舉報讓公安局帶走,所涉金額巨大之外,其他的什麼內幕一概不知。在溫諒、許瑤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她突然想起父親有記日記的習慣,跑到房間裡找到一本厚厚的黑皮日記本拿出來給了溫諒。溫諒大概翻看了一下,雖然暫時沒發現什麼重要信息,但裡面透出來的感覺卻讓溫諒有了幾分疑惑。

    紀政在青化廠分管生產,上任廠長離職後,接任廠長的元大柱專權跋扈,任人唯親,他小心奉承,曲意逢迎,才勉強保住了這個副廠長的位子,只從日記裡滿腹牢騷,就知道他在青化廠裡絕對人言微輕,不算重要人物。

    這樣的人,怎麼會有能力、有膽子做下這樣的案子呢?

    紀蘇整個身子都埋進沙發裡,低垂著頭,她不知道許瑤的身份,顯然是對溫諒不報什麼希望,按照他的吩咐做這些事,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溫諒哪裡不知道她的想法,拍了拍日記本,突然肯定的說:「你父親是被冤枉的!」

    紀蘇和許瑤的目光同時聚集在溫諒身上,紀蘇顫抖著聲音問:「你……你怎麼知道的?」

    紀政!

    黑皮日記本的扉頁上寫著這兩個字,起筆俊逸飛舞,落筆雄渾蒼勁,小小兩個字卻能窺見主人的豪氣和抱負。可這樣一個人,在廠長元大柱的威壓下只能做一個唯唯諾諾,被邊緣化的小人物,他豈能甘心?私下裡做一些讓元大柱不爽的事,幾乎是必然。

    奇怪的是,這應該是溫諒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卻無形的覺得有些熟悉。記憶如同電影片段般在腦海裡飛快的閃過,許多影像也在前世今生的重疊中從模糊變得漸漸清晰,就在翻看日記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溫諒清楚記得,前世裡正是范恆安在青化廠破產後以極低的價格接收了大部分優質資產,通過抵押青化廠地皮、引進外來投資等一系列金融操作,套取了大量現金,他本就有日化方面的產業,有了青化廠先進的生產設備和技術資料,經過轉產優化,加上不同於國企的管理手段,很快就恢復了元氣,短短兩年間聲勢更勝從前,在江東省的地位直逼顧時同。

    97年全球經濟危機,范恆安因為攤子鋪的太大,資金周轉上出了問題,多方籌措後還是造成了資金鏈斷裂的嚴重後果,許多隱藏在幕後的問題隨之暴露出來。98年初,光被檢方認定的罪名就涉及騙貸銀行貸款、洗錢、涉黑、偷稅漏稅和非法集資等數十項,名噪一時的傳奇人物就此隕落。稍後在有心人的操縱下,許多青化廠下崗職工在原副廠長紀政的帶領下也跟著集體上訪,要求徹查當年廠子被低價賤賣的內幕,並徹底追究原廠長元大柱的責任,矛頭直指周遠庭、方明堂,在青州掀起軒然大波,引起了省裡的高度關注。

    儘管青州各界意願強烈,經過一番博弈之後,省裡有關領導認為改革畢竟是摸著石頭過河,要允許交學費,允許犯錯誤,周遠庭身為青化廠破產重組的主要推動者,到最後竟然屁事沒有,平調關山做了一名排名最後的副市長,政治前途雖然變得黯淡無光,但畢竟全身而退。有了周遠庭的前例,方明堂這個看上去跟青化廠完全無關的人物,本可以卸了人大主任的職務安全退休,卻不知何故深陷范恆安案,苦苦不能脫身,這個曾經的青州王最終的下場跟范恆安一樣,身陷囹圄,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而95年范恆安剛接收青化廠時,市裡大力宣傳他的這一舉措是為政府排憂解難,不計個人得失為青州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現在一看,真是莫大的諷刺!所以就需要有人出來背黑鍋,周遠庭負領導責任被調離,那主要責任自然著落在元大柱身上。

    調查結果不痛不癢,雖然紀政手中保留了多項證據,但許多賬目在當年的改制中已經被銷毀一空,真實性無從查起,元大柱最終被免去了黨政一切職務,判入獄三年,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這一切都是當年青州最轟動的事件,溫懷明其時因為得罪周遠庭,已經被發配到質監局做了一名助理調研員,但畢竟還算青州官場的一份子。溫諒雖然沒有刻意關注此事,但也從父親那裡知道了許多情況。

    而紀政,也是那時候才第一次聽到。在事情結束後,溫諒不止一次聽到溫懷明在家裡跟丁枚感嘆,說紀政真是個人物,先是被元大柱打擊報復黯然離職,後又隱忍多年,看準時機一舉扳倒了元大柱,報了當年之仇,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言下之意,頗為自己被周遠庭逼迫至此,卻無力反抗而自嘲。

    無論怎樣,在那場改變許多人命運的事件中,紀政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當年聽過了也就忘了。要不是此刻看到這本日記,看到這個名字,勾起了許多對青化廠相關的記憶,溫諒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紀政,就是紀蘇的父親。

    這也不能怪溫諒遲鈍,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對紀蘇從來都沒有任何多餘的關注,對她的家世一無所知。要不是最近一直跟父親在謀劃青化廠的事,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將兩者聯繫起來。

    既然想明白這些,溫諒有七成的把握肯定紀政是被誣陷的,而原因,很可能就是因為他做了什麼讓元大柱不放心的事。

    所以他看著紀蘇滿是希翼的眼睛,想要給這個已經十分柔弱的女孩十成的信心:「不錯,我肯定!」說著揚了揚手裡的日記本,「看了這個,我甚至已經知道你父親被誣陷的原因,放心吧,只要找到可以借力的人,這件事很快就能解決。」

    「可那本日記我看過,沒發現……」

    日記裡當然什麼也發現不了,紀政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在日記裡說太多東西,整篇整篇的不過是一些青化廠的小事和文人性質的牢騷不滿。不過為了忽悠紀蘇,溫諒也只能擺出一副神棍的樣子,說:「要是你能看的出來,也不會傻乎乎的去胡亂求人了。」

    饒是紀蘇滿腹心事,也被這話嗆的說不話來,許瑤一腳踹了過來,嬌叱道:「找死啊你!」

    溫諒訕笑道:「習慣了習慣了,其實我是刀子嘴豆腐心,紀蘇你別見怪。」

    紀蘇哪裡不知道兩人插科打諢,是想讓自己分散下心思,雖然無力,還是鼓起一絲幾乎不可見的笑容:「沒關係……」

    溫諒見效果不好,知道自己這個年紀說這些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只好再次拿出未來岳父做籌碼,指著許瑤說:「許瑤的父親,也就是我未來的岳父——許復延!」

    要是許復延知道被這小子一天內兩次埋汰,不說氣的半死,至少從今而後,未來岳父中間還要加兩個字:未來暴力岳父。

    這次立竿見影,紀蘇臉上的驚訝,是她從天台上回來後,露出的第一個帶著活人氣息的表情。看著許瑤肯定的點頭,紀蘇身子一軟靠在沙發背上,兩行眼淚終於流下。

    這是她從父親出事以來第一次流淚,經過了數次大悲大喜間的轉換,哪怕是變形金剛也撐不住了。在她少女的見識裡,以為有了市委書記的幫忙,在青州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了,心神一鬆,就這樣倒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許瑤從臥室拿了一床被子蓋在她身上,坐在旁邊注視著紀蘇蒼白的臉。僅僅幾天時間,這個一向給人大方美麗、溫柔嫻靜感覺的女孩,已經如同雨打荷花般的憔悴,許瑤伸出手去,將紀蘇臉側的頭髮攏到一邊,輕輕的嘆息一聲。

    「溫諒,我明白你剛才是要安慰紀蘇。但我跟你說實話,我就算跟父親提這事,他也不一定會管……」

    溫諒笑道:「如果紀政是被誣陷的呢,他還不管?」

    許瑤沉默半響,從來都是興高采烈、無憂無慮的臉龐上,突然浮起一絲無奈和悲傷:「不錯!他……他在青州其實很難……不管怎樣,我都永遠敬愛他……」似乎是怕溫諒因此看不起父親,或者是怕他因此看不起自己,許瑤死死的扭過頭去,再不看過來一眼。

    溫諒本是想跟她開個玩笑,對許復延的瞭解,自己難道還沒許瑤透徹?許復延不是不管,他只是會在必要的時刻,必要的理由和必要的勝算下才會出手,這一點無可厚非。

    而這三個必要,溫諒自然會給他!

    卻不料在女孩子千變萬化的心思前,以溫諒自詡遠勝猥瑣大叔和金魚佬的無上功力,也只能落一個淚流滿面的結局。他走上前去,將許瑤輕輕的攬在懷裡,撫摸著她的長發,低聲說:「他是一個好爸爸,更是一個好岳父,我也很敬重他的……」

    將頭埋在溫諒腰間的許瑤忍不住笑了出來,仰起頭帶著淚花的臉上不勝嬌羞:「去你的!」

    溫諒蹲下身,伸手擦去她的眼淚,柔聲說:「怎麼哭了?」

    許瑤扭頭看了紀蘇一眼,喃喃說:「我怕有一天,我會跟她一樣……」

    溫諒心中一震,原來這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美貌少女,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聰慧,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憐惜之意,將她抱在懷中,耳鬢廝磨之際,用無比堅定的語氣說:

    「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我保證!」

    十二字,字字如岳!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53
   第三十八-三十九章 改天換日的大買賣

    外面的雨終於停了,溫諒褲子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就留許瑤一個人在這裡照看紀蘇,他先回家換身衣服。剛下樓走過拐角,跟一個風姿綽約但容顏憔悴的美婦擦肩而過,她的眉眼間跟紀蘇很像,都是細細的柳眉似月,淡淡的鳳眼如絲,身上隱約可聞到婦人才有的醇香味道。

    莫非是紀蘇的媽媽,可是看起來卻很年輕啊!

    溫諒沒有停下腳步,逕自去了,回到家卻發現應該在上班的丁枚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這可是難得一遇的情況,丁枚對工作責任心極重,一般家裡沒事的話是絕不會請假不去的。溫諒小吃了一驚,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走過去問道:「媽,這時候你怎麼在家?」

    丁枚氣呼呼的說:「不在家還能去哪?難道還在廠裡看魏剛那個王八蛋?」

    溫諒頓時明白魏剛的報復來了,先從丁枚工作上挑刺也是應有之意。知道是這事,溫諒笑道:「怎麼,魏剛那小子給你穿小鞋了?」

    豆漿店開業那天的衝突,溫懷明都跟丁枚說了,但溫諒瞞下了潑魏剛豆漿的事,反正人也得罪了,說了白讓丁枚擔心,沒什麼用處。丁枚沒好氣的揪住溫諒耳朵,罵道:「虧你還笑的出來?沒心沒肺的小傢伙,等媽媽失業了,看你喝西北風去!」

    溫諒哎呦哎呦的叫著,叫聲之淒慘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丁枚受不了他聒噪,放開手還順便給他揉了揉:「行了行了,我都沒用力,鬼嚎什麼。呵,沒出息!」

    看丁枚笑了,溫諒才停止叫喚,坐到她身旁道:「來,說來聽聽,魏剛使什麼壞招了?真要是壞的很,我幫你一起罵他。」

    丁枚哈哈大笑,說:「好兒子,就你跟媽媽一心。剛才給溫懷明打電話,竟然還讓我最近別惹事,能忍就忍了。這是能忍就拉到的事?擺明了魏剛那不要臉的東西在找我麻煩啊,你爸就是沒能耐……」

    丁枚罵完魏剛就埋汰溫懷明,囉哩囉嗦說了半天還沒交待今天到底怎麼了。溫諒也不急,坐在旁邊笑眯眯的聽著,間或附和兩句,中間還去給杯子裡續了一回水,看的丁枚大為開心,直喊著沒白疼了兒子十幾年。

    年輕時總是不懂事,怪父親嚴厲,怪母親嘮叨,叛逆,倔強,自以為反抗家庭束縛就是奔向自由的方向,長大後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無知的年代最無知的幻想。嚴厲的父親也有深埋心底的慈愛,嘮叨的母親字字都是帶淚的叮嚀,重活一次,溫諒怎麼會有一絲一毫的不耐?

    「嗯,聽你這麼一說,這個魏剛根本就是罪大惡極,槍斃十回都不夠嘛,咱去舉報他得了!」

    丁枚眼睛一瞪,呵斥道:「舉報個屁!舉報了他,我還在不在農機廠幹了?不在農機廠幹了,怎麼攢錢給你娶媳婦?」

    好嘛,剛才還是關注在溫飽問題上,怕溫諒喝西北風,興許是看這樣引不起兒子高度重視,立刻跨過幾個層次,上升到終身大事上來了。

    溫諒苦笑道:「媽,媳婦不用急,咱先把魏剛解決了,再談這個不遲……」

    跟丁枚交流到最後,也沒問出魏剛今天究竟怎麼著了。不過廠子裡多大點事,肯定是魏剛故意找茬,抓幾個工作上的小毛病借題發揮訓了丁枚一頓。丁枚是好面子的人,在農機廠人緣也好,張長慶跟她說話向來都客客氣氣,哪裡吃得了魏剛的排頭?不用問,絕對把魏剛罵了個狗血噴頭,想必那孫子現在還蹲在哪吐血呢。

    「媽,你別擔心工作的事,用不了一個月魏剛就得滾蛋。老爸讓你忍耐也是有道理的,最近市裡不太平,等過幾天,兒子幫你出氣!」

    丁枚不是混人,知道老公在市裡的局面不妙,自然不會真的要給他惹事。聽溫諒這樣一說,拍了一下大腿,狠狠的說:「這畏首畏尾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快了,很快了!

    溫諒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滄桑和青澀在少年的臉上完美的交融。是的,要不了多久,青州的天就要換一個顏色了。

    「你身上怎麼搞的髒兮兮的?對了,你現在不應該在上課嗎,臭小子,你敢逃課學壞……」

    「啊,別打……媽,你翻臉也等我把情緒拉回來好不……」

    換完衣服洗過澡,看看表已經近四點多鐘,溫諒打了左雨溪的電話,然後直接去了她在帝苑花園的房子。左雨溪穿著簡單的粉色印花格子睡衣,呆在家裡的沙發上無聊的看著電視,溫諒進來時竟然在臉上露出一抹驚喜。這也是個寂寞的人呢,溫諒笑著說:「我還以為有了上次的事,我再也踏不進這個屋子了呢。」

    一串紫紅的葡萄遠遠的砸了過來,溫諒身子一晃,竟然只用嘴就接住了葡萄。左雨溪慵懶的伸下蠻腰,嬌俏的白了他一眼,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怎麼著,還想再看一次?」

    以他倆現在的關係,這樣的玩笑開起來無傷大雅。

    「不敢不敢,」溫諒訕笑著換了鞋子,坐到她對面沙發上,漫不經心的說:「十一那天我見到許復延了。」

    左雨溪來了點興趣,單手屈起托住了臉,側臥在沙發上,一腿筆直,一腿微彎,看上去儀態萬千,楚楚動人。

    溫諒將那天的事說了一些,下個結論:「你也知道,許復延跟周遠庭一系的鬥爭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咱們所顧慮的,無非是他的決心和魄力,有沒有跟對方死磕的打算?可就我那天所見,許復延處事決絕,殺伐凌厲,整起人來頗為陰損,應該是一個不錯的盟友。」

    左雨溪正要說話,溫諒擺擺手打斷:「先不論許復延的陣營是否跟你父親一致,我們跟周遠庭結的是私仇,就算是敵人,有共同的威脅時也可以暫時結成聯盟,許復延無疑是最佳人選。何況……」

    「何況溫懷明正得許復延賞識,你跟許瑤又是好的不得了的好朋友,我們也有跟他搭橋的途徑,對不對?」

    看著左雨溪提到許瑤時充滿戲虐的表情,溫諒不想去計較左mm從何得知這一切,畢竟她也只在學校裡見過許瑤一次而已,甚至都沒有交談。

    他笑著拍了一下手:「不錯!孺子可教!」

    這次是一個靠枕飛了過來,溫諒隨手抱住,繼續說:「但要想讓許復延知道我們的誠意,僅僅靠這兩層關係,是遠遠不夠。又不能直白的告訴他,許哥啊,俺們看周遠庭不順眼,特地來幫你修理他一下,對不對?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充分表達誠意!」

    左雨溪這下才真正的重視起來,翻身坐起,問道:「做什麼?」

    溫諒嘿嘿一笑:「做一筆大買賣,要是做的好,青州就要換個天了……」

    青州市郊外有一處依山而建,錯落有致的別墅群,十八座獨棟別墅分上下兩層,院落,綠地,游泳池,私家花園一應俱全,背靠慕容山,面向青河水,推窗見景,花木流芳,是青州最著名一處所在。

    這個取名金谷園的建築群,由顧時同的明華集團開發,93年完工後根本沒有對外銷售,但不時會有人看到一些名貴好車駛進駛出。平常人在園門前一百米就會被保安攔住,難以一窺究竟,也因此在青州市井間有了許多流言,給此地平添了一絲神秘色彩。但知道內幕的圈中人,私底下都稱金谷園為蟠桃園,取意王母娘娘開蟠桃大會的典故,其中寓意不問可知。

    一輛黑色的奔馳s600緩緩的從盤山路上駛進金谷園,在第三排最邊上的一座別墅前停下,一個個子很高但異常瘦弱的男人推開後門走了下來,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穿著紫色職業套裙,身材窈窕的美貌女子。兩人進了別墅大廳,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等了幾分鐘,從二樓的護欄處傳來一個聲音:

    「穆叔,你來了。」

    顧時同的頭號屬下,被對手稱為第一忠狗的穆澤臣站了起來,消瘦的臉上浮起笑容,說:「文遠,這麼急把叔叔找來什麼事?」顧時同常年在關山市,他是師院老師出身,雖然如今大富大貴,但對顧文遠的要求依然十分嚴格。為了不讓他在關山跟一些高層子弟學一身的毛病,才狠心把他留在了青州上學,託付給穆澤臣代為照看。青州這邊的老巢也都交給穆澤臣全權打理,兩人間關係之深厚,可見一斑。

    穿著一身休閒家居服的顧文遠沿著旋轉樓梯緩步而下,睡眼惺忪的伸了個懶腰,沒有答話,彷彿才看到美貌女子似的,道:「舒姐你也來了?」

    齊舒抿嘴一笑,清純的臉蛋配上嫵媚的眼神,兩種極端的感覺給人一種致命般的誘惑,「我們做秘書的都命苦,老闆走到哪裡不都得跟著?」

    穆澤臣道:「你就別挖苦我了,現在你齊舒在青州比我吃的開,哪裡敢拿你當秘書哦?」

    三人說笑著坐下,穆澤臣再問了一次:「什麼事非得來這裡談?」這間別墅是顧時同偶爾休息的地方,顧文遠平日都住在市區的家裡。

    顧文遠把玩著手裡的茶杯,突然說:「能不能搞死溫懷明?」

    穆澤臣聽穆山山提過,知道顧文遠跟溫懷明的兒子溫諒有點小過節,不過是小孩子間鬥氣打架的小事,沒什麼要緊。

    他斷然拒絕:「不行!」

    顧文遠知道他的性格,說不行看來是真的不行,也不奢望他能解釋,眼光瞄向齊舒。

    「青州現在局勢很微妙,看似平靜,說不定那一刻就會整個爆炸起來。我們在青州的利益跟許、周兩派都沒有根本的衝突,無論誰上位都無關緊要。所以,目前最好的策略是坐山觀虎鬥……」齊舒就算是一本正經的分析局勢時,也讓人忍不住想到別的地方去,這也是她能成為青州最著名交際花的魔力所在。

    穆澤臣道:「溫懷明不過是個小人物,動一動不要緊。但他目前很得許復延器重,一旦給許復延造成我們跟周遠庭結盟的誤會,對明華有害無利。」

    這個答案讓顧文遠的臉色變得十分陰鬱,穆澤臣也不說話,他對顧文遠的瞭解遠在顧時同之上。在顧時同和許多外人眼裡,顧文遠禮數週到,待人和善,身上沒有一點紈褲子弟的壞毛病,是一個乖巧的好兒子,聰明的好學生,仗義的好朋友,但真正的顧文遠呢?想起從初中開始幫他擦的那些屁股,穆澤臣就有些頭疼。

    顧文遠突然轉移了話題,問道:「知道青化廠有個叫紀政的副廠長出了什麼事?」

    「紀政?」穆澤臣看了齊舒一眼,見她搖了搖頭,知道不是什麼大事,說:「等十分鐘。」

    齊舒走到一邊打了幾個電話,等了幾分鐘便陸續回了過來。

    「嗯,知道了,謝謝林局……」

    「真是麻煩曹主任了,好,明天富豪酒店,一定準時到……」

    掛了電話,齊舒說:「問清楚了,是元大柱在整人,目前關在南工分局。紀政被舉報利用權力收受供貨商的賄賂,以次充好,高價買進,並在主持青化廠生產期間吃拿卡要,謀取個人利益。總體數額不大,還不到五十萬,作為擁有數億資產的青化廠副廠長,簡直是清廉之極。但這個人沒有根基,能上位全靠以前的老廠長賞識,這下被元大柱往死裡一整,前途就不用提了,說不定還有十幾年牢獄之災,呵呵。」

    齊舒捂嘴笑時,套裝下的身子隨之輕微的搖晃,從眉眼到腰身,真是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浪,不過只看一個人的身家性命由她輕描淡寫的隨口道來,就明白這女人怎樣的心狠無情。顧文遠血氣方剛,雖然知道這個女人絕對沾不得身,卻也忍不住心頭一跳。倒是穆澤臣見慣她這副樣子,眉頭微皺說:「五十萬不過是小數目,元大柱現在滿腦袋都是蝨子,還有心情來搞這些小動作?笨蛋一個!」

    顧文遠卻突然想起天台上那一幕,紀蘇那美麗動人的容顏,溫諒那可惡可恨的笑容,許瑤蔑視厭惡的眼神,在腦海中浮光掠影般飛過,然後定格在那件泥濘不堪的黑色風衣上。他再壓抑不住心頭的那股怒火,身子前傾,盯著穆澤臣道:「穆叔,幫我做件事!」

    穆澤臣心裡苦笑,還真當我是傻子玩呢?先提一個必然會被拒絕的要求,然後再提出真正的目的讓我只能答應,小小年紀,就知道玩弄這些心機,真是孺子可教!

    不過這都不算什麼,他微微一笑:「你說!」

    帝苑花園。

    左雨溪掛了電話,對溫諒點點頭,說:「不錯,紀政是被元大柱整了進去,你的看法很有道理,說不定他真知道了元大柱什麼把柄……」

    溫諒方才將紀政案的前因後果給左雨溪解釋清楚,當然,但凡牽扯到前世裡的東西,他都以自己的推測代替。幸好此時左雨溪對他已經十分信賴,盤算後覺得可行,立即幾個電話打了出去,在青州雖然做什麼事沒有以前方便,但打聽點消息還是可以辦到的。

    溫諒琢磨一下,問道:「現在青州的公安系統,還有誰比較可信?」

    左雨溪從茶几下摸出紙筆,隨手寫了幾個名字,指著第一個說:「市局局長趙新川以前是我爸的人,此人精明能幹,做人做事很有手段。不過他年紀已經大了,沒什麼雄心,只求在這個位置幹到退休。所以自許復延來了以後,一直在搖擺觀望中,十足的老滑頭一個。我要他幫點小忙無所謂,可真要出死力拚命,這個人靠不住!」

    溫諒點點頭,在趙字上划去一條線。

    「市局常務副局長林震,此人是去年才從省裡下來掛職,背景很深,據說跟顧時同有些交情,我父親在的時候交待過不要招惹他。」

    再划去一個。

    「鄭雲中…………」

    划去。

    「郭文智……」

    划去。

    「劉天來,排名第五的副局長,是從基層民警摸爬滾打上來的幹部,多次立功受獎,是江東省公安系統的名人,在青州中下層有很大的影響力。父親很賞識他,一步步把他提到副局長的位置,不然以他的火爆脾氣早被扒了一身皮,被仇人整死了。這個人年紀還輕,我現在應該還可以調的動。」

    只聽左雨溪這段話,就知道左美女可不是單單靠臉吃飯的花瓶。能在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中敏銳的分辨出利弊人心,而同樣是左敬的人,一個年紀大了沒有上進心,就明白此人很可能反水,另一個仕途之心正盛,便可以因勢利導,收而用之,這份計算豈是懵懂無知的女人所能清楚的?

    溫諒拿起筆,在劉字上重重點了一下,心裡突然充滿了期待:會是怎樣一個父親,才能教出博彩小教父劉致和那樣nb的人才呢?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53
第四十章 無情嘆

    夜黑如墨。

    南工分局二樓一間臨時審訊室,剛從羈押地點被帶過來的紀政忍受不了屋內的強光,抬手遮了下眼睛。這是個三十七八歲的男人,一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算不上英俊,走路時腰身挺直,腳步沉穩厚重,他的額頭很高很寬,眼睛不大,看人時總是微微一聚,在眉間擰成一個小小的川字。

    齊舒在男人堆裡打滾縱橫十餘年,眼光毒辣幾乎可以直指人心,可見到這個人,依然很容易從心底升上一種好感。

    這個人,很奇怪!

    看清房間裡坐著的兩個人後,紀政沒有吃驚,也沒有多問,只是微笑著說:「來根菸好嗎?」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如同鐵器在堅硬的地面上劃過,在寂靜的房間裡頗為刺耳。

    穆澤臣點點頭,齊舒走過去遞了一根菸,隨手打著火機。紀政就著齊舒秀氣的小手點著了煙,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讚道:「還是黃金至尊夠勁,多謝了。」眼角的餘光連看都沒看身邊的曼妙佳人一下,似乎黑裙下兩條玉石般晶瑩的長腿是擺設一般。

    不能再讓紀政控制房間裡的氛圍和談話的節奏了!齊舒嬌聲說:「紀廠長,看你還是一副悠閒的樣子,我也放了心,希望你過幾日轉到第一監獄裡,也能有這樣的好心情。」

    紀政笑著說:「我還沒認罪,檢方要是真有證據,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把我羈押在分局這裡了。」

    「是嗎?」齊舒一臉玩味的表情,「你進來一個星期,想必到現在還不清楚,究竟身上背了多大的案子吧?」

    穆澤臣揮揮手,齊舒心領神會的從桌上拿了一疊材料交給紀政,紀政只是隨手翻看了幾頁,從進門以來一直鎮定自若的國字臉看不到任何變化。要不是齊舒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還真不容易察覺到那一剎那的劇烈收縮。

    好一會,紀政終於放下紙,主動問出了這句話:「這位是誰?」

    從進屋開始,紀政一眼就看出這兩人並不是檢察院和公安局的人,所以他不急不躁,連對方是誰都不問,力求在接下來的談話裡掌握主動權。不想人家根本沒興趣跟你兜圈子,直接把東西扔出來,只一下,就逼得他開始低頭。

    公檢法那一套,齊舒很熟悉,紀政抓進來一週,沒有人通風報信,被檢方先恐嚇後誘供,肯定現在還不知道內幕,心中忐忑患得患失那是必然,在如此情況下還能強作鎮定,讓閱人無數的齊舒也起了幾分興趣。

    「穆澤臣。」齊舒嬌媚綿軟的聲音讓紀政拿煙的手輕輕一顫,本來是極微小的動作,不料長長的菸灰頓時落了一身。他也不去擦拭,笑著重複了一句:「明華穆澤臣?」

    穆澤臣微笑著沒有回答,齊舒伸手在紀政的褲子上彈了幾下,拂去菸灰,嬌笑道:「當然是明華啊,青州有幾個穆澤臣?」

    菸灰落在大腿根部,齊舒柔若無骨的纖手恰到好處的從邊上滑過,似有意若無心,那種清純中帶點浪蕩的感覺,最能讓男人迷醉。被材料震散了心神的紀政卻硬是扛過這一下挑逗,心頭猛的一跳,卻鎮定自若的說:「有勞了……」他在剛才的以勢壓人中失了先手,此刻自然要不動聲色的扳回一城。

    齊舒發出一陣清澈的笑聲,搖曳著腰身拿著材料回去坐下,雙腿交疊的姿勢,很讓人有扒開來一探裙底的衝動。穆澤臣見她這樣還沒攻破紀政的心理防線,心中卻是一笑,這個男人倒也沉的住氣。

    「紀廠長,你是文化人,知道五十餘萬的金額,僅按貪污受賄罪要判多少年嗎?」

    紀政靜靜的說:「這都是誣陷……」

    齊舒搖著手裡的材料,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柔聲道:「紀廠長,你是聰明人,我也不怕跟你說的明白。別跟我說誣陷不誣陷的胡話,光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證據鏈已經基本完善,就算拿不到你的口供,檢方照樣可以提起公訴。你也是在青州混了多年的人物,有句話總聽過吧『大老爺是青州的君王』,有人鐵了心要整你,就憑你一句誣陷,能起什麼用?」

    紀政沉吟一下,說:「元大柱?就憑他也能請的動穆總?」

    齊舒拍拍手,裡面套間的房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出來,圓頭大耳,腦滿腸肥,正是青化廠現任廠長元大柱。

    深知穆澤臣能量的紀政,對在這裡見到元大柱並不感到驚訝,國字臉上浮現親切的笑容,道:「元廠長,一週不見,您還是紅光滿面,是不是有什麼好處關照兄弟啊?」

    元大柱見他已經是這樣的局面,還是這副欠揍的樣子,陰森的說:「看來還是蠻大的火氣嘛,穆總,要不咱們過幾天再來?」

    齊舒站起來,拉著元大柱坐下,嬌笑道:「元廠長消消氣,紀廠長你先別衝動。誰是誰非,一會就能見分曉。」

    元大柱冷笑道:「紀廠長,半個月前在食客來三樓包間請客吃飯的人是你吧?那次你跟曉波商量了什麼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吉人自有天相,要不是何曉波偷偷找我揭發,我還真沒想到,你平日裡點頭哈腰一副孫子樣,背後卻往死裡下黑手,真是有一套啊,啊?」

    聽到何曉波這個名字,饒是紀政從進門到現在如何言笑如常,也被這一下打擊的臉上發木。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十幾年的好兄弟,同樣在青化廠備受排擠的何曉波,竟然會出賣他?

    但他還是雲淡風輕的說:「哦,原來是他,庶子不足與謀,倒是讓元廠長見笑了。」

    聽到這話,元大柱氣的幾乎吐血,指著他狠狠的說:「好,好,好骨氣!」他話風一轉,先對穆澤臣笑了笑,轉過頭時臉上的肥肉已經擠在一起,讓人說不出的噁心:「穆總也在,我也不怕給你說句明白話,哪怕你一毛錢沒拿,這次老子也能讓你蹲死二十年!」

    元大柱在青化廠號稱美酒喝光,美食吃過,美女上光,人送雅號元三光,在私下廣為流傳,如紀政這等高層方能深知此人那見不得光的第四光:不從者鏟光!

    二十年!連過場都沒走的情況下元大柱如此信誓旦旦,便可知現在這恨透了紀政的三光廠長有如何手段,平時又是如何酷烈才在青化廠一手遮天!

    正在氣氛劍拔弩張時,穆澤臣擺擺手打斷元大柱的話,齊舒走過來拉住元胖子的胳臂嬌聲道:「元廠長咱們去裡面,讓我給您沏壺茶,嘗嘗小妹的手藝。」

    元大柱知道這個女人別看嫵媚入骨,自己是想也別想碰上一碰,但能近距離說說話調笑幾句也是好的,連忙說:「好,好,齊小姐茶藝精湛,全青州誰不知道,老元今個有口福了。」

    看著兩人關上門,穆澤臣站起來走到紀政面前,低頭俯視著他。

    到剛剛為止,他都懶得和紀政說話,一切交給齊舒做主。要不是顧文遠非要讓那個女孩親口說出跟他,有多少簡單的法子解決問題?現在齊舒跟元胖子一白臉一黑臉,卻仍然不能讓紀政低頭,還得要自己來跟這樣的小人物磨嘴皮子,真是浪費時間!

    別說有幾分養氣功夫,在顧時同身邊呆了十餘年,見過了多少英雄豪傑?像紀政這樣自以為不凡的市井人物,永遠都是權勢的傀儡,上不了檯面!

    「紀廠長,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我掉頭就走,你跟元大柱的恩怨,你們自己解決。相信我,除了我現在青州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元大柱恨透了你,這二十年的苦窯是蹲定了。我穆澤臣說話算話,說二十年絕對就是二十年。而另一條路,就是由我擔保,你跟元廠長冰釋前嫌,大家各退一步。然後我撈你出來,但青化廠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紀廠長,你選那一條?」

    紀政知道與虎謀皮不會有什麼好果子,但此時此刻他也實在想不到穆澤臣會看上自己什麼?苦笑道:「我還有得選嗎?穆總不妨先開出條件聽聽看……」

    穆澤臣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兩步後放緩了語氣:「提出條件之前,我不妨幫你想一下拒絕的後果。你名譽掃地自不用提,前途什麼的更是不要再想。我聽說你有個很漂亮的妻子,不知她是能等你二十年呢,還是在心灰意冷下投入別人的懷抱?尤其是你漂亮可愛的女兒,也不知能不能忍受被朋友看不起,被社會歧視的生活?還有那個出賣你的何曉波,難道你就看著他在外面逍遙快活?」

    不得不說,穆澤臣的蠱惑力一點不比齊舒來的差,紀政沉默良久,開口說道:「你說,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有決斷,有心計,如同一條毒蛇吐信,時刻環伺在旁,這種冷不防插人一刀卻彷彿無事,身陷囹圄四面楚歌卻鎮定自若的人物連穆澤臣也略微有點不自在。心裡一瞬間就拿定主意,就算要撈此人出來,也不能給他任何一飛衝天的機會。

    穆澤臣表情絲毫不變,笑道:「其實是好事……」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54
第四十一章 破局

    走出分局,看著元大柱先上車離去,齊舒突然彎腰呵呵笑了起來,穆澤臣微笑道:「元胖子怎麼你了,這麼開心?」

    「沒什麼,不過要是有機會,我要砍了他一雙手!」齊舒笑意盈盈,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

    「你別亂來,這人現在動不得。」穆澤臣眉頭一皺,鄭重的警告齊舒,他可知道這個貌美如花的女人是什麼都做的出來的。

    「好啦,知道了老闆。」齊舒嬌嗔著拉住他的肩膀,酥軟的胸口在胳臂上微微一蹭,如同觸電的感覺瞬間從心底劃過。穆澤臣不著痕跡的抽出胳臂,淡淡的說:「林局的車來了。」

    一輛桑塔納在兩人前停下,一個三十左右、長相英俊的男子從車上下來,穆澤臣滿面笑容的迎了上去,說:「真是麻煩林局了,這麼晚還勞您費心。」

    被稱為林局的年輕人矜持的笑了一笑,「些許小事,穆總言重了。我有點別的事過來晚了,局裡沒難為你們吧?」

    「沒有沒有,連局長親自安排的,沒有外人在,絕不會有麻煩。」

    很難想像,剛才跋扈不可一世的穆澤臣竟然會對這個人這樣畢恭畢敬,但在場的三人卻都覺得理所應該。年輕人點點頭,眼睛看向齊舒,不由的一亮,夜色下的齊舒如同從夢幻中走出的血精靈,清純的臉龐,惹火的腰身,如冰勝雪的肌膚,一舉手一投足無不引起男人強烈的衝動。

    「齊小姐,今晚你不會再拒絕我的邀請了吧?自來青州就聽說齊小姐芳名,卻一直沒有機會親近,莫非我林震就如此不堪,入不了你的法眼?」

    原來這個年輕人,就是左雨溪被左敬警告,不要招惹的那個副局長。

    齊舒哎呦一聲,款步走到林震身旁,一手輕按住車頂,一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姿態嫵媚又不讓人覺得輕佻:「林局長可別笑話我了,您貴人事忙,我哪裡敢隨便打擾啊?不過今晚可真不巧了,等下還要跟穆總去關山見大老闆,您知道,我們做秘書的時間可不屬於自己……」

    她既然搬出了顧時同,林震也不好說什麼,很有風度的笑了笑:「那就等齊小姐從關山回來,咱們再約吧。穆總,那我先告辭了。」

    穆澤臣點頭說好,齊舒順手拉開了車門,纖手擋在車沿前,林震笑著致謝,彎腰上車。目送著桑塔納遠去,一輛尼桑suv從公安局側門開了過來,今晚畢竟是來辦私事,奔馳太顯眼,換了這樣的低檔車不引人耳目。

    上了車,穆澤臣搖頭道:「你呀……拒絕也就算了,不用直接走到車邊逼著人家離開吧?做的太明顯了,不好!林震終究是要回省裡去的,不要太得罪了。」

    齊舒冷笑一聲:「他當我是妓女,我就讓他知道,就算是個妓女也沒那麼容易沾身。」

    車裡沉默了好一會,穆澤臣長嘆道:「要不我跟顧總說,你其實不用這樣委屈自己……」

    齊舒轉過頭去,片刻後又恢復到千嬌百媚的樣子,嘻笑道:「不說這個了!對了,紀政這個人,我突然有些興趣了。」

    雖然齊舒躲了過去,穆澤臣還是從車窗的影像中看到那一瞬間在她眼眶閃爍的淚花,他有意順著她,道:「紀政現在不過是個小人物,但此人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優點,就是夠狠,能對自己這麼狠的人,對別人就不用說了。要是有機會乘雲附霧,真不好說能走到哪一步。不過沒關係,既然咱們插了一腳,他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

    「可文遠那邊……」

    穆澤臣不屑的哂笑道:「文遠不過是想出口氣,一個小女孩而已,玩厭了自然就甩了,沒什麼要緊。」

    「不過元大柱也夠心狠手辣的啊,紀政跟何曉波串謀,想舉報他挪用工資款拿去做生意。這才多大點事,就要將人家整的家破人亡?這個人瘋狗一般,我看咱們還是別跟他走的太近。」

    穆澤臣搖搖頭,說:「元胖子屁股髒的擦不淨了,他不是真的怕這點事,怕的是一旦被查會有其他爛賬翻出來。他能這麼痛快接受咱們調停,也是想多攀附一條線自保而已。青州風雨欲來,不知多少人朝不保夕,正四處尋找安身之地呢……」

    齊舒發出清脆的笑聲,似乎頗期望看到元大柱狼狽的那一天。她回頭望了一眼公安局的方向,喃喃道:「不知那個狠人,現在是在哭,還是在笑呢?」

    在紀政這個狠人做出艱難抉擇的同一時刻,教育小區左雨溪的另一個住所內,迎來了今晚上最重要的客人——劉天來。

    劉天來三十六七歲,臉色黑裡透紅,是那種陽光下暴嗮留下的痕跡,雙手關節粗大,單手張開幾乎能蓋住溫諒整個臉龐,進門來時連鞋子也沒換就衝了進來,開口就是一句:「左局長,俺老劉來了!」聲音轟如鳴鐘,在小小的客廳裡似乎能聽到有回音在激盪。

    這句話把開門的溫諒雷的目瞪口呆,看著地板上那兩個大大的黑腳印默然不語。劉天來這才想起沒有換鞋,連忙退後幾步,地板上又加了一排黑印,臉上滿是尷尬的表情,站在門口進退不得。

    左雨溪還沒說話,溫諒往裡面走了幾步,微笑道:「劉叔叔進來吧,沒事,鞋子不用換了。」

    雖然溫諒只是一個少年,但從他能代替主人說話,就知道跟左雨溪的關係不一般,劉天來不敢託大,順著台階就下來了:「要脫的,鞋子還是要脫的。」將鞋子規矩的放好,走過來站在一旁,道:「左局長,我接到電話就過來了,聽你的沒開警車,打的費了點時間。」

    在家裡見劉天來,是溫諒的主意,這樣一來好安靜說話,二來可以讓劉天來覺得咱不見外,畢竟人走茶涼,跟這些左敬曾經的下屬打交道,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左雨溪站了起來,她跟劉天來以前沒少打交道,知道他的性子如此,也不生氣,臉上掛著一慣的清冷,說:「劉局長坐吧,這麼晚還麻煩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無獨有偶,同樣的話,同樣的時間,在另一個地方,另一群人中,也有人這樣說過。

    「沒關係,沒關係,以前也經常這樣,老書記一個電話我連夜就到,從來沒含糊過。」劉天來一屁股坐到對面,把沙發壓下去一個深深的凹陷。

    溫諒在左雨溪身邊坐下,看著對面的劉天來,心中感慨萬千,想想劉致和那個小人精,父親怎麼可能是個蠢材?只聽這一句話,連削帶打,攀關係表忠心,是粗人能做的到的?不過這個樣子的劉天來,還真是沒法跟博彩小教父劉致和聯繫到一起,兩父子都是這麼的出人意料。

    左雨溪懶的繞圈子,直接將紀政的案子跟他講了一下,末了說:「我要撈這個人出來,你想辦法吧。」

    劉天來抓了抓腦袋,有點為難的說:「左局長,你也知道,我在局裡排名靠後,要是普通案子自然沒什麼說的。這個事要是有元大柱插手,局裡和檢察院的阻力可能會很大……」

    左雨溪眉毛一跳,眼神在瞬間變的有些冰冷,溫諒輕輕碰她了一下,笑道:「劉局長,這事其實也好操作。您聽聽看我說的成不成?一個副處呆在分局也不合適,咱們可以先把他弄到市局經偵大隊去,經偵歸您管是吧?再查一下具體的定罪金額,有您在呢,跟紀政串下口拱,把能扣的扣掉,能糊弄的糊弄過去,說不清楚的先掛起來。收受賄賂這些事都是暗箱操作,只要沒發現大額現金,想蓋死了很難。這樣扒扒減減下來,做實的應該不多,到時隨便讓紀委來個人,弄過去紀律審查一下,給個黨內處分事情就結了。」

    劉天來吃驚的看著溫諒,半響說不出話來,雖然這樣操作漏洞不少,但都是一些細節上的問題,就這個思路而言可行性極大。不過從一個半大孩子口中聽到這些,還是讓他有些失神。致和那小子夠聰明了,可跟這少年一比,還是差的遠啊。

    「這樣也不是不行,不過趙局長和檢察院那邊……」

    左雨溪也是第一次聽到溫諒的方案,有些好奇的瞄了他一眼,點點頭說:「可行就好,趙新川和檢察院那邊等下我會讓父親打電話,你不用擔心。紀委監察一室的姜薇主任是我朋友,到時候可以讓她出面。劉局長,我父親前幾天還念叨你們這些老部下,說去了靈陽這麼久也不跟他聯繫……」

    一聽這話還有什麼好說的?劉天來笑的眼睛都合不住了,連忙站起身拍胸口打保票:「等一會回去,我立刻就給老書記打電話。放心吧,保管這事辦的妥妥噹噹,滴水不漏。」

    「那倒不急,這樣吧,劉局長今晚你先把人弄到你能做主的地方,明天晚上安排他跟我們見一面。你不要跟他接觸,什麼也別說,能讓他疑神疑鬼更好,一切等見面後再做決定。」

    溫諒想要的是紀政全心的合作,那就不能在談判結束前暴露太多的底牌。

    送了劉天來出去,溫諒沒去沙發對面,還像剛才那樣在左雨溪旁邊坐下,正想說話,突然被左雨溪撲過來揪住了耳朵。

    「好呀,你還有不懂的麼?剛才那些話怎麼沒跟我提過?哼哼,我現在覺得跟你合作太不保險,說不定那天就被你偷偷賣了去。」

    「我怎麼捨得?哎呀!」溫諒訕笑著求饒,不料這句話勾的左雨溪手上猛一用力。

    溫諒慘叫著往後一倒,正好躺在她的腿上,沁人的幽香環繞鼻端,結實緊繃的牛仔褲將大腿勾勒的渾圓筆直,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驚人的彈力觸感。左雨溪臉側微紅,心中大羞,溫諒口中吐出的熱氣似乎能將腿部的肌膚融化一般,讓人火急火燎的煩躁。但此時此刻又不好立刻將他推開,那樣做太著痕跡,好像自己心裡有鬼一樣。

    嗯,他還是個小孩子……左雨溪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左手還揪著他的耳朵不放,低下頭想要再埋汰幾句,不料一眼看去,頓時呆了一呆。

    溫諒腦袋枕在左雨溪的大腿上,兩隻黑亮的眼睛清澈如波,微微一動,似乎有無數光芒在閃爍。他的臉很青澀,嘴邊還帶著點淡淡的茸毛,他的唇很薄,緊緊的抿住,會讓人覺得倔強和堅毅。溫諒不是面目很英俊的人,但他的笑容溫和,性格開朗,又總有種莫名的深邃和神秘,不可否認,這時候的他,很迷人。

    一念至此,左雨溪偷偷地呸了一下自己,就要藉口把他推開。溫諒似乎自語,又似乎在詢問:「我們會贏嗎?」他的眼睛看著左雨溪,但焦點卻不知聚集在哪裡,左雨溪心頭一顫,正要說話,溫諒咧嘴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伸手做了個ok的手勢:「別擔心,我們一定會贏!」

    「不錯,我們一定會贏!」

    左雨溪輕舒玉臂抱住了溫諒的頭,一手撫上他的臉頰,柔聲細語,卻擲地有聲!
jlchen 發表於 2014-3-16 09:55
    第四十二章 給你另一個選擇

    紀蘇服侍媽媽睡下後,一個人枯坐在客廳裡發呆。昨天蘇芮回來後,許瑤也跟著離開,走的時候告訴她相信溫諒,一定有辦法幫忙解決的。許瑤說話的語氣十分肯定,似乎在她心目中,看上去平凡的少年無所不能。紀蘇被她堅定的眼神所感染,竟然也充滿信心的等待著溫諒締造奇蹟。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了,一夜,一天……

    溫諒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紀蘇一次次的告訴自己,他會有辦法的,再等等,再等等,一定會有的!在這樣的自我催眠中,紀蘇堅持著度過了整整一個白天,夜幕來臨後,她終於絕望。

    是的,縱然許瑤的父親是市委書記,可大人們怎麼會為了一個小孩的話去救不認識的人?我知道,你們是安慰我的,我知道……

    紀蘇走上陽台,看著漫天的星辰,從不信神的她第一次跪了下來。十月的地面冰冷刺骨,一身單薄衣衫的白衣少女雙眸緊閉,雙手合什豎在胸前,長長的睫毛隨著微風顫抖,清秀的臉龐流下兩行晶瑩剔透的淚水,剎那間映出了整個星空的倒影。

    九霄之上,可有神明遙望世間,知眾生皆苦?

    溫諒推門下車,仰頭正好看到二樓陽台上的這一幕,十六歲的少年雙手垂在腿側,如同一個雕塑般站在車旁一動不動。紀蘇睜開眼,一下就看到樓下車旁的溫諒,似乎不能置信般揉了下眼睛,然後一躍而起,爬在欄杆上連腰身都探了出來,揮舞著手臂喊道:「等我!」

    一轉身,消失在陽台上。

    駕駛位上的左雨溪忍不住嘆道:「看著這樣的女孩,才發覺我們似乎都卑鄙了些……」

    溫諒面無表情的說:「我卑鄙,我自豪!」

    左雨溪撲哧一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晚上剛過十一點,市局經偵大隊院內靜悄悄的沒有一聲響動,在靠近左側停車位的一間平房裡,從沒有拉嚴的窗簾裡透出微弱的燈光。紀政今天凌晨五點突然被轉移了羈押地點,有了穆澤臣的承諾,他自然以為這是要被釋放前的運作,倒也沉得住氣,在轉移過程中一聲不吭,讓劉天來省了不少事。南工分局局長連自忠接到趙新川的電話後也只能無奈放人,反正這些事有上頭扯皮,他也能跟元大柱有個交待。朋友幫忙是沒問題,但總不能讓我提著腦袋幫你吧?那不叫朋友,那叫坑我呢!

    紀政在一個設施完善的單間裡呆了一天,待遇比在南工好多了,有電視看,可以洗澡,除了不能對外聯繫和走出房外,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這更讓他堅信了昨夜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能這麼盡心的幫忙,擁有這麼恐怖的能量,除了穆澤臣,青州再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

    過程不重要,手段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從古到今,所有成功的人,莫不如是!

    他別無選擇!

    當又一次在夜裡被帶來跟人會晤時,紀政已經隱隱有了預感。推開門印入眼簾的正是紀蘇那張帶淚的笑臉,紀政笑著張開雙臂將女兒抱入懷中,輕撫著她的頭髮。如果不是有了昨夜,從今往後,那怕想跟女兒這樣擁抱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那顆在看到女兒的瞬間被融化的心又立刻變得的堅硬無比。

    「蘇蘇,你怎麼來了?」

    紀蘇從家裡出來後就直接上了車,一直到這裡見到父親,心還在砰砰的亂跳,「我有個同學帶我進來的,爸爸,你放心吧,他說過會幫我們的!」

    此時的紀蘇對溫諒深信不疑,能這麼快就帶她見到父親,還有什麼理由懷疑他的能力呢?卻不知道聽在紀政耳中,這番話又是另外一種意思。他沉吟良久,讓女兒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屈膝蹲在她身前,凝視著她的眼睛。

    「紀蘇,爸爸這次的事情很嚴重……」

    紀蘇聽完所有,雖然心裡早已六神無主,但還是握住紀政的手勸慰道:「沒事的爸爸,我那個同學答應過可以幫你,他一定有辦法的!」

    紀政苦笑,他當然有辦法,不過要的代價幾乎大到你我無法承受。不過到了這一步,紀政終於下定決心,說:「你那同學自然是有辦法的,明華集團財大勢大,在青州幾乎沒有他們做不了的事情,爸爸這點小事在他們眼裡不值一提。昨天穆澤臣來見我,說了你那同學的條件,爸爸要想沒事,除非……除非……」

    紀蘇驚的站了起來:「明華集團?這跟我同學有什麼關係?」

    紀政苦笑道:「你那同學顧文遠,就是明華集團的大少爺。他要你做他女朋友,然後才能救爸爸出去。我……我答應他了!」

    「什麼?」紀蘇震呆當場,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麗的大眼睛瞬間圓睜,看著蹲在地上的紀政,「爸,你說什麼?」

    紀政緩慢的起身,如同在背上壓了千斤重擔,短短幾秒的時間卻如同過來幾千年般漫長。他轉過身背對著女兒,平靜的說:「顧文遠答應幫我脫罪,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說服你做他的女朋友。蘇蘇,顧文遠家世好,人也不錯,應該是你的良配,雖然說現在你們年紀小,但先培養一下感情,考上大學後再談也無妨……」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紀蘇僅存的最後一絲幻想終於破滅,她絕沒想到一向敬重、慈愛、正直的父親會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怎麼能說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來?世間有出賣女兒換取自由的父親嗎?也許有,也許沒有,可無論如何,絕不應該是眼前這個人!

    聽過從天堂墜入地獄時那來自靈魂的吶喊嗎?

    那是心碎的聲音!

    紀蘇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手指著紀政的背影,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淚水早已不覺間順頰而下,她的聲音如同從肺腑深處冒出來一般,沙啞,沉重,還有種心喪若死的悲哀:「女朋友,呵,女朋友?你知道我去求他時,他要什麼嗎?他要我做他的女人,女人,知道嗎?」

    世間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嗎?

    一直呆在隔壁的溫諒趕了過來,一腳踢開房間的門,逕自走到已經泣不成聲的紀蘇面前,看也不看紀政一眼,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去。跟左雨溪擦肩而過時,左雨溪一把拉住他,低聲說:「冷靜些,大事要緊!」

    溫諒臉色鐵青,好一會才說:「你先跟他談一談,我去安頓好紀蘇。」左雨溪諒解的點點頭,指指已經整個人呆掉的紀蘇,無聲的說:好好照顧她。

    看著溫諒拉著如同木偶般的紀蘇上了不遠處的二樓,左雨溪才收回目光,隨手關上了門。她注視紀政好一會,似乎想要認真看一下這個人,說:「紀廠長,我是左雨溪!」

    紀政知道自己擺了個烏龍,此同學非彼同學,但此人臉皮之厚,讓左雨溪歎為觀止,被人撞見了如此醜事,竟然還能面不改色,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說:「原來是左局長,不知你又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我來,是想救紀廠長於危難之中。」

    紀政哈哈大笑:「好說,那你呢,又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

    「不,我非但不拿,」左雨溪眼中滿是嘲諷,「相反,我要送紀廠長一個大前程,一場大富貴!」

    溫諒扶著紀蘇靠床坐下,看著她渾渾噩噩的樣子,知道什麼勸解都是蒼白無力,用拇指、食指、中指握住她的手輕輕揉捏,他內家拳小有所成,微一用力就可透過手上的穴道,暫緩心肝鬱結之狀。

    「哭吧,哭一場就會發現沒什麼,任何事都能扛的過去。顧文遠雖然長的醜點,個子矮點,為人猥瑣點,脾氣暴躁點,不招人待見點,也沒什麼大的毛病,你要真看不上他,那看看我成不?雖然不算多麼的英俊瀟灑,但好歹眉清目秀……」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番顛倒黑白太過無恥,紀蘇先是想笑,結果哇的一聲大哭出來,轉過身雙手不停的捶打著溫諒的胸口:「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們,都是你們……」

    溫諒被打的幾乎喘不過來氣,還只能強自忍住,抽個拳頭沒落下的間隙跟紀蘇互動:「對對,都怪我,都怪我們……哭吧,哭一場什麼都過去了……」

    紀蘇一場大哭之後,終於有點安靜下來,背靠著牆坐在床上。溫諒在門後找到一個暖水瓶,往洗臉盆裡倒了點,然後探進一個手指試了下溫度,條件反射般猛的跳了起來,手指捏住耳垂呲牙咧嘴的做怪狀。紀蘇淚眼朦朧中看著溫諒忙碌的身影,天台上是他踹開門衝出來挽救了自己,也是他在家中給了自己堅持下去的信心,還是他,在自己最絕望無助、虔誠祈求神明的時刻,突然出現在樓下,還記得那一瞬間連心跳都停止的感覺嗎?這一生再也無法忘懷那個身材頎長的少年依車而立的身影,高大,安全,充滿希望,那一刻,他是拯救我的天使!

    是他帶給了自己今夜最大的驚喜,也是他,在自己被父親殘忍的送入地獄時再一次破門而入,這些不同的身影在不同的時空交錯間,或嬉笑,或莊重,或溫和,或粗暴,最終重合在這個端著臉盆,跑來跑去的傻乎乎少年身上。

    看著溫諒的背影,不知怎的卻想起了父親,七歲那年冬天,外面下著大雪,半夜三點自己卻發起了高燒,那時家還在郊外,爸爸連棉衣都沒來得及穿,背著自己跑了十幾里路才趕到了醫院,醫生說要是晚送來一會,燒成腦炎就不好辦了。過了這麼多年,紀蘇仍然清楚的記得那一夜,爸爸脖子上流了很多很多的汗水,一邊跑著還一邊說著蘇蘇不怕,蘇蘇好乖……

    說出那樣的話,他也很痛苦吧?做出那樣的抉擇,他也很難過吧?想著想著,方才那種天崩地陷的感覺似乎在溫諒走動的身影中慢慢逝去。

    他說的對,哭一哭,什麼都會過去的!

    溫諒終於將熱水搞成溫水,端著臉盆平舉到紀蘇身前,柔聲說:「洗一下臉吧,小花貓很不好看。」這話說了兩遍,見紀蘇還是呆呆的看著自己,微嘆口氣轉身要把盆子放下。

    紀蘇這幾天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嘗遍,情緒起伏極大,又被溫諒如此細心的呵護,再忍不住心中突然湧起的那股衝動,在溫諒轉身的瞬間突然抱住了他,臉輕輕的貼上了他的背。

    嗯,好像父親的感覺……

    溫諒身子忽的一僵,洗臉盆砰的一聲掉落地上,清澈明淨的水花漫過溫諒的腳底,如同在這青澀的季節灑了一地的似水流年。

    良久良久,紀蘇呀的一聲推開溫諒,俏臉通紅,死死的轉過頭再不肯看過來一眼。溫諒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對紀蘇有任何不軌之心,可剛才那樣的情景,她想尋到的一點可以觸摸到的依靠,無論怎樣,也無法拒絕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房間裡的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起來,溫諒還是保持被她抱住時的姿勢,好一會才仍然背對著她,低聲道:「不用擔心,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來搞定,睡一覺什麼也別想,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敲門聲響起,溫諒接過劉天來遞來的水杯,回來哄著紀蘇喝下,不一會紀蘇就昏昏睡去。公安系統配這種含有安眠藥的蒙汗水,用量絕對精準,既能讓人陷入深度睡眠又不會影響健康。溫諒在紀蘇身邊默坐半響,良久長嘆一聲,幫她蓋了蓋被角,掉頭離開。

    此時左雨溪跟紀政的談判也陷入僵局,紀政笑道:「左局長,我說句得罪你的話,就目前青州而言,不提顧時同,無論許復延也好,周遠庭也好,都比您左局長說話有份量。我很願意相信你的話,可你要明白,這裡是青州,不是靈陽!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

    左雨溪啞口無言,溫諒正好推門進來,朗聲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選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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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ko18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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