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79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1 16:34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組

   趙子曰被涮了;

    十方大尊被涮了;

    所有盯著斗符大會的有心人都被涮了;

    余慈也被涮了。

    坐在蜥車內,余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斗符大會是三家坊這段時間最大的動作,不管是涉不涉及黃泉秘府的人物,都按照思維定式,將此會作為一個節點,當然,還有以稍後一些的隨心法會為節點的,自然而然而認定,那個階段後,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卻是少有人想到,翟雀兒竟會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之際,就突然發動。

    這個時候,趙子曰在隨心法會上的目標沒有得到,十方大尊剛剛轉化魔體,還在虛弱期,最關鍵的是,各人的心思都沒調到步點兒上,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應對失措失當,怕是免不了的。

    出了翟雀兒的獨院,一行人便分頭離開。出城的決定是如此突然,余慈甚至來不及和陸青告別,幸好通過影鬼中轉,他和鐵闌聯系上,再讓鐵闌告知陸青,但想了想,沒有說明目的地。

    此時和余慈坐在一起的,就是涂山,這位沉穩的中年人,就是未來一段時間,他的搭檔,或者說是上司。

    余慈的出身來歷,注定了他不可能進入決策圈,涂山也就不會告知他任何理由,只要他做好分內的工作就成,余慈也不會詢問,倒是主動請教一些注意事項。

    涂山對他的識情知趣很滿意,指點了幾個關鍵處,又將尤其重要的那一點指出來︰

    “不管你自己得出什麼判斷,到最後,大衍圖上的結果,一定要合乎雀兒小姐的意思,這個,你明白?”

    余慈有什麼不明白的?趙子曰不也強調了︰最初怎麼合他們的意都沒關系,最後一定要按著我的意思來。能做到自然最好,做不到,就給他們下絆子!

    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子曰還不清楚余慈在符修團是個什麼位置,若他知道現在的情況,想必更是歡喜不盡——前提是,如今他沒被氣得吐血的話。

    半月前,辛天君突然從陸沉行宮處回來,隨後就開始了在豐都城和雙盤城來回折騰的日子。這位老大人有千里一粟的神通,來來去去不當回事兒,卻讓有心人一日三驚。趙子曰便將已經趕至豐都城的兩位盤皇宗真人又發派回去,惟恐露了馬腳。

    而今日翟雀兒驟然出發,全無消息征兆,等兩個真人得了消息再趕回來,也要一兩日的功夫,那時怕是黃瓜菜也涼了,有六七成的可能,就要給堵在黃泉秘府之外,如此,情何以堪?

    當然,余慈也沒有嘲笑別人的資格。

    他很多準備都還沒做,包括最最重要的玄靈引,都還沒從那塊金屬取出來。他也不認為這一路上還有可能做到。

    還有一件事,如今翟雀兒和那些盟友們,應該在商討進入黃泉秘府的細節問題,這種高層的會議,余慈的“耳目”無法發揮作用,趙子曰本是個不錯的選擇,可上次他請來大梵妖王意念垂注,險些破了神意星芒,讓余慈心有余悸,非屬必要,還是不要冒那個險了。

    這樣純粹是一個睜眼瞎子,怎麼辦才好?

    乘坐蜥車出城,隨即轉乘飛梭,往東南疾飛,按照余慈感覺,大約飛行近萬里之後,眾人又棄了飛梭,直入地底,這時已經進入怨靈墳場深處。

    此時仍不見翟雀兒等人現身,倒是葛福道士通過另一個渠道趕來會合,還帶來了七八人,不只是他這邊,隨著路程深入,有越來越多的修士匯集過來。無疑,這些全部都是大衍圖陣所需的符修,但已經不止五十之數。

    涂山告訴他,多出來的那些人,就是補充的人選,以保證大衍圖不會出狀況。

    這里已匯集了近百位,其中三分之一是鬼修,里面怕是有大半是十方大尊的嫡系,在北荒,某種意義上,鬼修和符修就是冤家對頭,能聚集這種獨特的修行者,十方大尊在北荒這些年,決不是空渡時光。

    余慈在這個空當,已經將眾多符修看了一遍,發現這里都是生面孔,大概都是借著參加斗符大會的名目,從四面八方調來,如此可以最大限度地排除別人的疑心。

    他還注意到,在天篆分社見過的二三十個符修精英,這里竟沒一個。沒有了參照,這些人的實力怎樣,怕是要到實戰方知。

    這時候,信號傳來,葛福和涂山對視一眼,後者很是禮讓,將發號施令的權力全數交出。倒是葛福,明顯猶豫了一下,有些拖拉。

    看到這個,余慈就能肯定,因為翟雀兒的“肆意妄為”,趙子曰和十方大尊那邊的準備肯定是錯漏百出,到現在都沒修補過來。

    可這又能如何?

    據余慈所知,測試、推演黃泉秘府位置的工作,一直是由翟雀兒那邊負責,她只需要拿出“秘府現世,今日是最佳時機”的理由,便是刀山火海,大伙兒也要沖上,便是吐了血,也通通要咽回去。

    任葛福如何拖拉,也難以爭得太多時間,他冷瞥了涂山一眼,接部就班地下令。

    按照大衍圖陣術數推演的要求,五十人除葛福主控中樞之外,共分甲乙丙三組,人數不等,甲組三人,乙組十人,丙組三十六人。

    這里有一個逐級加權的結構,丙組做最基礎的推演,他們算出的結果交到乙組,由乙組梳理、判斷;乙組在此基礎上得出進一步結論,再交給甲組;甲組最終得出的結論,一般來說就是最終的結果,但作為主控者的葛福,可以對此提出置疑並加以修改,不過如此一來,會拉低效率,空耗心力,就常理而言,不會頻繁出現這種情況。

    如此分出組別層次,雖然多了兩次分析判斷的流程,但有效地降低了令出多門的影響,沖突扯皮的情況會少很多。

    按照這個分組方式,就是符法水準一般的在丙組,較高的在乙組,最精銳的在甲組,但每一組又要有一個較權威的人物坐陣,有效減少分歧。分來分去,余慈便給分到了乙組,經由涂山授權,葛福同意,成為了乙組的最權威的那人,得了一個“乙組符令”的名頭。

    接過這門差使,余慈回頭看向他那些臨時搭檔,或者說是手下。

    里面既有鬼修,也有常人,環目一掃,果然都是生面孔。不過還有區別,里面的四名鬼修都有還丹初階的修為,實力平均又高強,外表陰森沉靜,看不出喜怒,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常人修士中,竟有一個還丹中階,常理上與他是不分軒輊,看向他時,神情頗有些微妙,剩下那四位各有特色,修為有高有低,余慈也沒法一一顧及,也不知這里面,有幾個是專門盯著他的。

    多想無益,余慈要想在大衍圖陣中發揮作用,或者使壞之類,先把自己的活兒干好,才有可能。

    “這樣吧,我和大家都是頭一次見,彼此都不熟悉,若有時間,認識一下也不錯,可是現在正事要緊,咱們就免了各種客套,先做點兒前期的準備。”

    余慈視線從各位臨時手下的臉面上掃過,表情倒也輕松︰“為便于溝通,大伙兒不必互稱姓名,起個代號就成。我是本組的符令,大伙兒就叫我‘符令’。至于你們,鬼修的諸位,一二三四;這邊的,金木水火土;土兄看來修為了得,便做我的副手……就這麼著吧。”

    不管那些人、鬼各式各樣的表情,余慈招呼了“土兄”、也就是那位還丹中階的高手一聲,一起往涂山那邊去,那里,已經開始分發演天珠了。

    自劍園之後,余慈沒真沒再踫過這玩意兒,拿在手中,倒有幾分歡喜。不過,讓他更歡喜的,還是涂山交給他的另一件玩意兒。

    也是他參與此次“生意”,預收的訂金。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2 07:38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地

    余慈接過的是一件太虛青蓮法袍。

    此袍原是修行界極有名的一件法器,披在身上,便有萬朵青蓮護體,刀兵水火不傷,諸邪不侵,然而後來不知何故,已祭煉到大圓滿境界時,器靈遁走,攜走了九成九的靈氣,使之威力驟減。後人重又祭煉,卻因先天靈性缺失造成的損傷,無以為繼,無奈改制成一件天成秘寶,較原來的威力差得很遠,但動起來,亦可放出九朵蓮花,尋常飛劍法器一時都難以攻破。

    這是余慈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護體法器,以前擁有的,多是有次數限制,或是只能維護心神的特殊寶物,像這樣全方位的防護寶物,尤其是穿上就能使用的,在眼前莫測的局面下,更顯珍貴。

    余慈也不矯情,當即換上,此袍是以百層鮫綃薄紗重疊織就,搓起來卻是渾然一體,除手感細膩之外,便如尋常布料一般,可其繁復精致之處,卻是巧奪天工。也因為這種結構,能夠加入許多煉制手段以及祭煉法門,原本可說是前途無量,想來實在可惜。

    袍子披上身上,與體內玄門真罡氣機交映,便散射出一片青光,映得人須皆碧,這也是法衣前後數代主人都是玄門修士,氣機相和之故。

    余慈這邊聲勢不小,林子中有許多人都看了過來,見是涂山親手“贈袍”,某些人不免有些意外,但更多的還是態度上的轉變。余慈知道,這是涂山為他架勢,他自然也笑納了。領了演天珠,徑自交給“土兄”,倒覺得這位看他的眼神,比先前要收斂得多。

    他還要想著進一步了解幾名手下,

    可這時候,葛福又開了口,其面容不甚好看,可說話頓挫有序,還是很有壓迫力的︰“今日匯聚這麼些人,組成大衍圖陣,就是為了破解一個困難的關礙。一會破關之際,若有什麼異象,不論是誰,都不能輕動,尤其是現在組成陣勢的這五十人,絕不能出大衍圖陣千尺方圓的範圍。

    他視線掃過林子里這百十人,稍稍一頓,用很明確的目光示意兩邊。諸修士隨之旁顧,卻見不知何時,兩翼林間,已經多了十幾個人,分別有人領著,均是冷漠站立,氣機凜冽。

    當頭的兩人,余慈卻是認識一個,亦是剛剛在翟雀兒那邊見到的妙相尼姑。

    “運行陣勢之際,自有妙相法師和高繼道兄領人為諸位護法,這十六人里面,最差也是還丹上階,故而無需擔憂邪祟之類,你們也完全不用出手,只一門心思推演即可。但如此周全之下,若還有人自行其事,攪亂陣勢,壞了局面,需記得我有言在先……後事做絕!”

    林中猛然一靜,原本一些竊竊私語之聲,全數中斷。

    余慈在妙相身上一掃,又轉向另一邊的高繼。這人被葛福稱一聲道兄,應該也是步虛修為,外表甚是年輕,皮膚慘白,眉中卻有一根紅線,直抵額際,恍若煞氣沖頂,令人不敢直視。

    一番話後,葛福向涂山略一點頭,涂山便讓三組人馬依著陣勢要求,慢慢形成三個松垮的同心圓,丙組在最外,乙組其次,甲組在內環,而葛福則在最中央,暫未加入陣勢的“預備隊”散落在外,偏向圓周的後部,而妙相、高繼率領的護衛則在更外圍游弋。

    余慈在陣勢中間,看了下當前的局面︰外圍,兩個步虛強者加上十四名還丹上階,在有充分準備的前提下,將百多名符修斬殺殆盡,也不費什麼力氣,但要照顧這些人可不會有多麼輕松。

    這百多號人在森林中快前進,因為地形的影響,陣勢當然不會多麼嚴整,趕路時也有人在竊竊私語,步履聲、私語聲、穿林打葉聲匯總起來,形成一波不小的聲浪,有些不長眼的陰魂鬼物,或是在林中生活的凶獸聞聲趕來,卻在外圍被第一時間斬殺殆盡。

    又前行了二十里路左右,余慈遙見到林中,停了一車一輦,還有十多個人影,似是等了有一會兒了。

    余慈知道,車、輦之中,就是翟雀兒、黑袍和十方大尊等最重要的腦。外面則是最精銳的戰力,當然,還有相當一批隱在暗處,明面上的,算是冰山一角,趙子曰就在其中,看來也在刻意低調,另外,靈犀散人也在。

    冥冥似乎有什麼感應,在余慈看到靈犀散人的時候,靈犀散人也朝他這邊看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擦過,都沒有任何停留,靈犀散人也沒有任何反應。

    自從余慈借神意星芒之力,控制了靈犀散人元神之後,他們還是頭一回正式照面,余慈不好說靈犀散人會否受到什麼刺激之類,但這次視線交錯之後,他能夠感覺到,他對靈犀散人控制,依舊牢固。

    車輦那邊,並沒有和符修隊伍交流的意思。

    兩邊一照面,圓陣中央,葛福驀地打出一道早就準備好的靈符,林間驀地響起一聲沉雄的低嗥,在音波震蕩中,有一層明黃色的光氣掃過,這邊百多個符修身上,都有靈光閃耀,繞行全身。

    余慈認出來,這是遁地龍符,

    乃是一種極高明的土行遁符,加持此符後,不但能在較淺的地層通行無礙,進入更深層的地底後,還能抵擋不斷加大的壓力,對地心元磁、甚至對最危險的地肺毒氣,也有一定的抗力。

    余慈也曾想過學習此符,應對黃泉秘府外獨特的環境,但他顯然做不到葛福這樣瞬間加持上百人,依舊舉重若輕的地步。

    葛福出手,離他最近的涂山沒有表示,但外圍的那個高繼,卻是面無表情地放出一件法器,乃是一面青銅鏡,鏡面灰蒙蒙的,但照下的光芒卻是雪白透亮,到了地面,所照之處,土層竟是變得透明,可見清晰見到下方交錯的巨木根系,還有其間游走的蟲豸。

    光照面積迅擴大,蔓延到幾乎每個人的腳下,符修隊伍中就有些騷動,余慈多次听到“天遁寶鏡”這一名稱。這時涂山才開了口,沉聲道︰“各自收斂氣機,不要驚慌,注意不到落到鏡光範圍之外!”

    只一句話,前面二十里路都難以齊整的隊形,瞬間變得無比緊湊,然後就是急地下陷。

    天遁寶鏡,鏡光所至,可破天下絕大部分隱身之術,亦可穿透五行,飛天遁地,是一件非常實用的法器。

    臨入地層之前,余慈還往車輦那邊看了一眼,那里,似乎也開始移動了。

    有天遁寶鏡和遁地龍符護持,一眾符修幾次呼吸的功夫,就到了近二十里深處的地層中。這個位置,岩漿活動似乎比較頻繁,天遁寶鏡鏡光照處,很多時候都踫上那紅彤彤的高溫流質,需要臨時修正路線,有時甚至險險從邊上擦過去,讓人看得一身冷汗。

    此時,葛福的聲音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不要去管別的,如今要祭起大衍圖,都驅起天演珠預備了……”

    地層中次第亮起幾十個光球,先後與各自的天演珠融在一處,便在此時,一時閑在陣中心的涂山念頌咒音,一道彩光騰起,化為一方錦帕,在眾人頭頂滴溜溜打轉。

    又是一聲令下,天演珠上,白光激閃,從圓陣的各個角落,打入頭頂錦帕之上。這些白光似乎就是大衍圖的養份,只見錦帕受了白光,竟是越轉越疾,越轉越大,不過十數息的時間,竟化為廣及千尺的龐然大物,隨後 地一聲失了錦帕的形態,化為翻涌不休的雲氣。

    眾人頭頂,便像是鋪開了無數五彩雲朵,將天遁寶鏡的光芒都遮蔽了。

    “高師兄!”

    這是涂山的招呼,下一刻,天遁寶鏡的光芒從五色雲氣邊緣斜照下去,化為一道刺眼的光柱,足有環抱粗細,穿透了數十里的厚重地層,打向某個位置。

    余慈眯起眼楮,然後他看到,光柱中段,驟然扭曲,隨即崩散。

    可也在此刻,地層中露出了一圈與雪光鏡光迥異的光芒,吞吐間如同燃燒的火焰,偏卻是灰黑顏色,乍一現形,所有人都覺得身上一沉。

    “九地元磁神光。”

    魔門東支果然算出了黃泉秘府的方位——在沒有玄靈引的情況下!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2 15:36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定位

黄泉秘府既曰秘府,自辟虚空天地便是最基本的标准了,但又不比洞天福地,可以自生元气,自给自足。与外界必然有元气交换,所以才让人追迹而至。当然,以九地元磁神光的玄妙,与地脉浑然一体,若不是被人推算出位置所在,用天遁宝镜照下,又哪有这么容易被发现?

灰黑色的磁火,乃是九地元磁神光密度高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虽然相隔足有二三十里,五色云气之下,诸修士依然不由自主往下沉降,降得越多,身上的压力越重,阵中便起了一阵混乱。

“慌什么!”

葛福叱喝一声,话音未落,天遁镜光内,忽地现出一个人来,往数十丈高的元磁火焰上扑去。临有百丈之时,冲势骤然加快,明显是被元磁捆缚,直坠而下。

眼看要被绝大重力碾成肉泥,那人身上一道白光喷出,化为一个广口瓷瓶,悬空平放在肩头,喷薄而出的元磁神光一近身,便被瓶口的无形力量扭曲,化为光束,投射进去。

那人缓了这一下,止住下坠之势,开始艰难爬升。

这就是磁光万化瓶吧。

余慈曾听赵子曰说起过一些流程,尤其是翟雀儿那边已经公开的措施,磁光万化瓶就是顶重要的一步。

该瓶在修行界颇有几分名头,可说是一切修炼元磁法门修士的克星。持此宝瓶,可以吸纳元磁之力,储进瓶中,到一定浓度之后,自化为元磁神雷,反轰回去,反伤敌人。

当初魔门分裂、内哄之时,魔门东支有强者携此瓶,斩杀光魔宗步虚以上修士三十余人,令其元气大伤,那光魔宗便以极光元磁为镇宗法门,自那以后,该宗沦落为二流,时至今日,都没有恢复元气。

若不是此瓶祭炼所需的条件太过苛刻,早被人不计成本地祭炼到法宝层次,但如今也是十五重天九十一层的水准,和余慈见过的大洞七变五方真形符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操纵此瓶的是魔门东支一位长老,传说是步虚上阶修为。余慈念头转过的时候,瓶中的元磁已经蓄积到一定规模,瓶口强光一闪,元磁神雷反喷而出。

在地下,音波传递尤其之快,众修士只觉得耳鼓一震,强劲的震波已经透入颅脑、胸腔,在里面来回激荡,修为稍弱点儿的,人类气血翻涌,鬼类形散意迷,都是狼狈。

激荡中,操控磁光万化瓶的修士已经跳出了天遁镜光的范围,立刻就看不到了,后续有什么手段,众人也都不知。然而磁雷与磁光逆极冲撞,放出无数彩光,如雾如丝,形势万端,便是在地层深处,也显得瑰丽妖艳,绝难想到,这竟都要人命的玩意儿。

倒是大衍图阵借此机会,又往上浮起,拉开了安全距离,五色云气之下,葛福又下了命令。大衍图阵开始移动,是在土层中平移。只不过这时候,大衍图阵更像是无楫之舟,随大海潮起潮落,往往是进三步退两步,举步维艰。

葛福等人都知道这时的窘迫,但没有人会下令换个方法。

九地元磁神光乃是五岳真形图汇聚地气生成,必然与五岳真形图联系紧密,只有这样正面硬撼,生成绝大震荡,才可借此机会,整体观察五岳真形图的玄妙之处。葛福等高层人士,也有其独特的观察手段,在数十里的距离之外,达成收集的目的。

余慈本人倒是没什么,这等级别的冲撞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只是跟着阵势左移右晃,脑子里还在考虑接下来的做法。

但这个时候,云气之中,第一个符纹分形印了进来,其来源不是葛福,就是涂山。接下来,奇屈古怪的纹路接连不断地打入,通过演天珠,为诸修士所知。

这些不过是九地元磁神光之后,显现的一鳞半爪,完全不成体系,亦没有联系可言,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碎片加入进来,其中屈折变化,多数显出令人瞠目的妙诣玄理,诸符修都是行家,眼光高明,不免就开始议论纷纷。

此时,演天珠里,终于传来明确的指令。

众修士反应有先后,不过仅隔一息,头顶上的五色云气便轰地一声沸腾起来,云气垂流,将所有人罩在其中。

外围丙组那边,已经有极其强劲的反应,那是三十六个修士的心力汇聚于一处,余慈这里却有一股力量莫名发动,牵引他的身子往上升,他没有抗拒,旁边他的临时手下们也是一样的遭遇,内层葛福、涂山等人,甚至比他们的升势还要快一些。

转眼间,五十名符修已经按照组别被分为上下四层。最底层当然是丙组三十六人,他们中间正亮起一块巨大的云气圆盘,里面气机窜动,灵光闪耀,气象万千。

余慈等乙组十人便在这块圆盘上方,垂目即可看到全局,在他们顶上却是看不到甲组,因为那三人已经升到五色云气最上方,凭云而立。唯一离开云彩的,就是葛福,也只有他一人,对整个大衍图阵,具有操控之权——在涂山不和他作对的前提下。

余慈绝不喜欢让人踩在他头上,且无论是翟雀儿还是赵子曰,包括他自己,都希望在某个节点上使点儿手段,搞点儿乱子,但最初时,他觉得还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用力比较好。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三十六个精于符法的修士,心力汇聚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云气圆盘之中,成千上万的符纹如鸟飞鱼跃,时刻变化,轨迹莫测,尤其是里面若断若续,不连贯之处甚多,以余慈个人眼光来看,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头绪。

可在此刻,那翻滚的云气中,灵光气机却是瞬间寻到了条理,也许并不完整,可想想前面收集的信息又是什么模样!

下层的结果送上来,余慈搭眼一扫,不管临时手下们投来怎样的目光,直接递了上去。他知道,葛福等人不是要从中破解什么,而只是要做出一个判断而已。

很快,一直跟随着五色云气移动的高继,再次打出天遁镜光,照向另一个方位。无声无息间,粗可合抱的镜光再度扭曲,证明他又抓住了黄泉秘府的一角,而这次,冲上去的就不可一位了。

“这是南。”

葛福将判断传达到大衍图阵几个关键人员那里,以此明确方向标识——此“南”不是修行界的东西南北之“南”,而是五岳真形图的南岳方位。

从南岳方位突入,是既定的方针。

五岳真形图为上古重宝,早早就是名震天下,翟雀儿等人在此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查阅了无数资料。

不管是哪种资料或传说,都言道五岳真形分划五方,其中东岳慑伏神鬼,可处断生死;南岳定星分野、重推演变化;西岳五金聚精、可冶性提质;北岳守灵润物,能广治虫兽;中岳化生山川,为中枢运转。

说白了,就是从东方进,碰到的多是神鬼幽冥之变化;从南方进,则是星象推演的困局;从西方进,五金杀伐是免不掉的;从北方进,兽灵虫豸便如潮水一般;从正中央突入……五方齐攻,看你怎么招架!

翟雀儿等人分析计算,又各自妥协,终于决定,从南方突入。南岳威能重视推演变化,大衍图阵更容易发挥作用,至于后续如何,还要临场应变,谁也没法计算什么。

此时此刻,灵犀散人那边传来讯息,他们开始动了。包括一车、一辇所载的各方高层,全数上冲,从天遁镜光所照之处突入,九地元磁神光刷过数十里地层,所过之处,土石凝结,坚比金钢,一斤的原重就能给强化至几十上百倍,可是驭使磁光万化瓶的魔门东支长老,已经转过来,用元磁神雷倒转轰击,强开出一条路来。

余慈借灵犀散人的视角看得清楚,几若身临其境,然而一转念,却是猛醒:

如此一来,我倒是落到后面了?

念头未绝,九地元磁神光倏地收缩,地层光线变暗,但这不是自然的变化,而是某种不可知力量的作用。

灵犀散人那边、余慈这里,翟雀儿的宣告和涂山的示警几乎同时响起:

“五岳真形图发动了!”

下一刻,不管是谁,眼前突现无边星海。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3 07:48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截分


    說是五岳真形圖發動,其實在地下這些修士中,真正能得知這一消息的不到一半,尤其是余慈所在的大衍圖陣中,听到涂山示警的實在了了。

    余慈很想知道他那些臨時手下中,有幾個具備這等資格,可是眼前鋪展開來的無垠星空,卻似有著吞噬人心的力量,讓人忍不住將全副注意力都投向星空深處。

    “幻陣!”有人這樣叫嚷。

    人的思維總是先入為主的,也容易被混淆,此言一出,就是知道更確切信息的人們,也忍不住朝那邊想。

    這時候,葛福一聲厲喝︰“閉嘴,沒見識的玩意兒!”

    他話音方落,涂山也接著開口,這回是朝向每一個人,全無差別︰“這是四極天星神禁,乃是感應觸發的禁法神通,各自收斂氣機,全力維持陣勢,擅離者死!”

    他這話就比葛福來得高明,言之有物,下的命令也具有可操作性,這一下,他在諸修士心中的地位,就有不同。

    不知道現在葛福會怎麼想,但如今的情勢確實有些不妙。

    按照翟雀兒等人的計劃,大衍圖陣是要和五岳真形圖較量一番的,但前期主要是在外圍收集信息,推演變化,以得出一定的規律,真正的短兵相接,要到基礎打得足夠牢固之後。

    可如今,五岳真形圖發動,範圍竟是一下子擴到了數十里外,身在局中,又怎比得上超脫局外看得清楚?

    此時受這四極天星神禁的困縛,什麼局面都見不到,周圍盡是繁星點點,看得久了,便覺得這龐大無邊的星海似乎在緩緩運轉,懾人心魂。

    純以五感六識,是絕對無法透過漫天星光,看到二十里外的翟雀兒等主力一行的,余慈也是通過靈犀散人,探知那邊的情況。那里遠比大衍圖陣這邊要沉得住氣,此時都沒有什麼明顯的動……

    那邊與葛福、涂山這里自然有方法聯系上,相隔二十里,無論是主力還是大衍圖陣這邊,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動禁法威能,同時又竭盡全力,感應收集周圍的氣機變化,傳到雲氣圓盤中,希望能拼接出一個相對清晰的輪廓,很快,葛福就將一系列信息打入下方雲氣圓盤,生成了一片新的氣機靈光,隨即下了新指令︰

    “測算方位,不求破解,只算路徑。”

    不管是什麼神通手段,一旦涉及“禁”字,大都是由符、陣法、咒術等演變出來的高級形態,法度森嚴,威力無窮。四極天星神禁據傳是南岳方向的星象禁法之一,名氣不小,但也因為禁法強力,經歷過這手段的修士,大都灰灰去也,留下的資料少得可憐,具體的法度,還要現成推演。

    可以想象,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余慈一邊在丙組送來的輪廓圖上修改,一邊懷疑︰五岳真形圖威能鋪開後,他們真能掙出這樣的時間?

    沒多久,便有一個聲音印證了他的疑問︰“九地元磁神光!”

    這聲音非常之陌生,源頭也非常之遙遠,是翟雀兒那邊的,原本是很正常地一次警示。畢竟元磁神光和五岳真形圖緊密相聯,不會因為四極天星神禁的出現,便“禮讓”什麼。

    可這聲音透入星空後,莫名地膨脹放大,便像在山谷之上,一聲喚、百聲應,且聲波層層相疊,竟是越來越強,最後轟隆隆便如雷鳴一般。

    大衍圖陣這邊,人人給攪得氣血浮動,進行中的推演也受到影響,一時間錯謬百出,不知有多少人的念頭沖突,臨近成形的符紋分形,也崩潰了十七八個。

    葛福見狀又是一怒,正要開口喝斥,卻忽地一滯。

    只見無盡星海受此激蕩,群星聚散,剎時重組,再現時已經是人們無比熟悉的一片夜空景象︰北辰居中,群星拱衛,三垣四象,星宿分列,讓人恍惚中已經到了明朗的夜空下,精于星象者,甚至能借此判斷出自己所在的方位。

    這是什麼變化?

    余慈本人處在五色雲氣中,視野受限,看不太真切,不過通過靈犀散人的視角,還是看到了這回星海變化,饒是他所修行的法門中,也帶著“星”字,近期修行移宮歸垣之術,也對星象下了一番功夫,此刻仍是茫然。

    便在此刻,“天空”中幾點星光亮起,那位置人們都是極熟悉的︰

    北斗閃耀!

    帶動氣機靈光,其變化無比繁復,然而變化速度卻又是驚人的快,仿佛是一團纏繞不清的絲線,被人伸手一捋,便條條順直,絞合成索,只有急劇“摩擦”的電火,迸出清亮的爆響。

    “錚”地一聲,撥動的是諸人的心弦,不知多少人心頭震蕩。

    也在此刻,余慈皮膚驟然一緊,似是有森冷寒意劃過,無數次與此感覺擦肩,余慈一下子就辨認出來,

    這是死亡的味道!

    余慈想到了諸天飛星之術中,一門與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並列的頂級殺伐符,亦即北斗劾魂注死術。

    北斗主命,司生司殺!

    念頭轉過,余慈的脊柱涼浸浸的,如冰水澆注。或是老天爺看他還順眼,那感覺只是一掠而過,也脫離了大衍圖陣的範圍,緊接著,就掃過了靈犀散人所在的位置。

    錯過去了,然後……

    砰聲輕爆,就在靈犀散人左手邊,隔了一個人,一具人體倏化飛灰,直接被抹消干淨。

    隨後就是嗆啷啷的聲響,那人肩上一直虛懸的廣口白瓷瓶被爆開的沖擊波打飛,這時人們才發現,瞬間化灰的,就是剛剛控制磁光萬化瓶魔門東支長老。

    這可是步虛上階的大高手啊……

    恐懼而混亂的想法中,那件祭煉十五重天,價值無可估量的廣口瓷瓶打著轉,眼見要栽進似幻非幻的星空里,終于有人忍不住伸手,一把攥著。

    可他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表情,天上北斗星光又閃,寒意垂注,又是砰地一聲,灰燼爆開,轉眼再收一條性命。

    這次,沒有人再敢伸手了,眼睜睜看著那件寶瓶“墜入”星空深處,不知去了哪里。

    兩邊是死一般的寂靜。

    短短一息時間內,連續感受到兩回死亡的滋味,再眼睜睜看兩位修為精深的強者轉眼化灰,任余慈多麼擅長在生死一線間游走,也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北斗注死,符咒法中多有表現,然而這完全看不出發力源頭和過程的恐怖禁殺之術,如何抵擋?

    心頭正緊,翟雀兒清亮的嗓音響起︰“不要慌,是元磁感應!是元磁感應引發了四極天星神禁!”

    一言既出,周圍僵滯死寂的氣氛立時一緩,而後十方大尊那略顯尖利的嗓音也響起來︰“連毀兩人,如何高妙的禁術也要緩沖片刻,不要耽擱!”

    這就是命令了,葛福乃是十方大尊最重要的手下之一,聞聲立刻反應過來,當即又是一條命令發下。不知算不算幸運,受五色雲氣還有天星神禁遮擋,那邊瞬間抹掉的兩條性命,並沒有對百多名符修造成影響,反倒是禁法變化之後,又暴露出許多氣機游動的痕跡,對推演大大有利。

    不過數息時間,雲氣圓盤上,便有符紋扭結,幾欲成型,余慈過了一下手,調整了一處竅眼,便見得這枚半成型的符噴發氣芒,哧哧作響——這絕不是對四極天星神禁的復原,而是涉及到大衍圖陣的更深層運用。

    涂山直接將其提交給葛福,然後,所有人都听到了葛福大聲念咒,咒音落在耳中,陣中四十九名符修,齊感腦子微眩,周圍五色雲氣再度沸騰,竟是抽出部分,凝化為一只彌天遮地的巨大手掌,倏乎間打出十里開外。

    巨手手心處,就是那枚剛剛成型的符,此時卻化為一只幽光閃爍的大眼,透射金光,所過之處,星光轉黯,隨即就被雲手推擠開來,硬生生分開了一道幽深的裂隙,裂隙之後,就是真實的土層。

    手眼通天,乾坤倒轉。

    這才是大衍圖陣的真正作用!

    四極天星神禁有再度發動的跡象,可此時禁法已經不完滿了,翟雀兒那邊一聲令下,眾主力便朝裂隙間沖入,轉眼已經破禁而出。

    葛福松一口氣,又是哈一聲笑︰“我們也去!”

    笑聲中,五色雲氣也往那邊飛動,眼看裂隙已在眼前,禁法發動還有一段時間,連涂山臉上都微露笑容。忽見得裂隙之中,千百青幽光芒亮起,乍看去如純青的火焰,可事實上卻是寒氣流布,透雲而入。

    葛福立時瞪大了眼楮︰

    “五岳位移,這是東岳……”

    話音未落,無數鬼影如蝙蝠一般,撲飛而出,鬼聲啾啾,如墜幽獄。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3 19:55
第一百四十章 奇禁

    葛福反應也是快的,忙收了雲氣巨掌,也即大衍圖陣所帶的“通天法掌”神通,緩住去勢,但鬼影已經撲了上來。

    事倉促,這時就見到妙相和高繼等強者的手段。莫看妙相尼姑在鬼池中,被鬼物陰氣折磨得生不如死,那實是要祛除體內巫毒之故,真正對敵時,她修煉的陰幻舍利雖屬旁門,然而一道白光沖破頂門,懸在上方,亦是大放光明,見不到半點兒旁門邪法的痕跡。

    白光連轉,撲上來的鬼影吃白光掃過,轉眼便被抹消,只有明顯強力的存在,才能突入進來,又有十四名專責護衛的還丹上階修士擋下。

    此時,天遁鏡光照下,轉眼將裂隙洗了一遍,有幾個隱身其中的鬼物,立刻現了形跡。便听到妙相口頌咒音,頭上陰幻舍利放出的白光,竟都成了森白的火焰,裂隙中一時間火光沖天。

    這是旁門舍利結出的陰幻火,本就是以陰氣為燃料,鬼物正好是陰氣所聚,根本逃不過去,慘叫著奔逃出來,又紛紛化為灰燼,便是一時不死的,也是元氣大傷。

    妙相放出如此神通,大衍圖陣內外人等,士氣一時大振,突變帶來的影響,便給壓制到最低。

    “往後退!”

    葛福和涂山幾乎在同時下了命令,兩人隨即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葛福道︰“方位變化,不可擅入。”

    這是因為南岳、東岳方位不同,若進去便可能被徹底分割開來,但現在,還有區別嗎?

    五色雲氣向後飛,只是想退又哪有這麼容易?

    覆蓋森白火焰的裂隙中,突有音波如劍,錚然而出,裂隙中的火焰,立被壓伏,听聞這尖音,大衍圖陣內外,諸修士都是一眩,而那些與護衛纏斗的鬼影,卻是猛地狀態激變,變幻出種種妖異形態,有將局面扳過去的趨勢。

    這還不止,懸空的陰幻舍利之外,空氣驟顯波紋,分明是受到沖擊,讓沉靜如妙相也皺了皺眉頭。

    雖說和她搭檔的高繼乃是魔門東支一方,面和心不和,不過敵人當前,輕重緩急是知道的,高手之間,更有默契,妙相神情變化,高繼立刻作出反應。

    天遁鏡光再次將裂隙照住,只是這次,顯現出來的已經不是土層,而是難測其深的黑暗。

    天底下哪有能遮蔽天遁鏡光的暗影?鏡光再一亮,這層黑暗便給剖開,可緊接著黑暗之後,竟也燒起了火焰。

    與妙相所的陰幻火不同,其焰光火紅,鮮艷純粹,火光放出,聲勢浩大,映得周邊紅彤彤一片,森白火焰轉眼便被壓制得沒影兒了,

    此時四極天星神禁的異象早已消褪,顯出原本的地層景象,吃這焰光一照,周圍地層卻是光怪6離,那些與護衛纏斗的鬼影,更是猙獰可怖。

    “這又是什麼禁法?”

    在火光映照下,高繼分外顯得年輕的臉上,眉中紅線愈明顯,看起來有些煩燥,他掌住寶鏡,在火焰中連回掃射,卻沒有更進一步的現︰“葛福,你們就沒個譜?”

    葛福懶得理他,其實大衍圖陣的推演早開始了,可這些火焰看著聲勢不小,卻沒有掀動什麼氣機變化,也就讓人很難辨明里面的虛實。

    “不管它,再往後退!”

    葛福一時查不出端倪,更不想在這上面消耗時間,要知道,現在他們已經與主力那邊隔開了,即使靠著早先的準備,還能聯系上,可這聯系明顯已經不太穩當,十方大尊已經傳來命令,催著他們趕緊想辦法破開禁法,趕去會合!

    葛福一邊控制大衍圖陣後退,一邊道︰“你們將裂隙封住,我們要到更外面去。”

    只有脫離了當前困局,才能再測方位,從南岳突入。

    高繼冷笑一聲,卻沒有多言,一邊掌著天遁寶鏡,一邊準備另一項手段。

    哪知此時,眾人身上都是一沉,隨即無聲震蕩席卷而來,震波所及,五色雲氣竟有“嘶啦啦”連串裂帛怪音,似是受到某種強大的撕扯力量。

    高繼掌著天遁寶鏡,看得最清楚,一時大驚︰“九地元磁神雷!”

    話音方起,又有震波轟至,這下,大衍圖陣中諸符修,甚至維持不住原位,一時間東倒西跌,狼狽不堪。

    “好膽!”

    高繼又驚又怒,天遁鏡光移動,轉眼將目標照個正著。那是一個人影,就站在裂隙紅艷的火光之中,任烈火上身,巍然不動。他肩上懸著一件廣口瓷瓶,雙眸幽深,氣機繃緊如弓,顯然是個極厲害的高手。

    見了那人,高繼便是目瞪口呆︰“洪長老,你……”

    高繼話說半截,猛然反應過來︰洪長老早在上次四極天星神禁中化為飛灰,又怎麼可能活過來?可那面目表情,功法氣機,與洪長老一般無二,便連已經彈飛的磁光萬化瓶,都回到他手中,這是怎麼回事?

    妙相輕嘆口氣,沙啞的嗓音響起︰“我們已經被困住了,這是個什麼禁!”

    涂山搖頭回應︰“東岳真形禁法中,最出名的是‘森羅冥獄神禁’,說是有三千神鬼刑台,處斷生死……可這不像啊!”

    無論是葛福、涂山這些內行,還是妙相、高繼等見多識廣之輩,一時都是茫然,可是,這神禁中的手段可不會因為他們茫然就停手,那與洪長老一般無二的人影也不動作,肩上磁光萬化瓶中,元磁神雷又噴吐出來。

    此地積存有巨量的九地元磁神光,經過寶瓶運化,元磁神雷可說是無窮無盡,這等元磁殺法本就是天底下最難應付的手段之一,尋常手段根本無法抵御,大衍圖陣鋪開的五色雲氣,數息時間便給轟擊千瘡百孔,雖是葛福、涂山齊齊厲聲命令陣內外修士安定下來,可這種情況下,豈不是強人所難?

    騷動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彈壓不住的。

    已經結成大衍圖陣的修士在五色雲氣之中,不管這玩意兒有沒有防護之能,看上去總隔了一些,還算好些,那些沒有入陣的修士卻是直接暴露在外,元磁神雷轟至,就算妙相、高繼這等步虛強者都自顧不暇,外圍的十四名還丹上階護衛,都傷了三五個,又哪能照顧他們。

    一波神雷過去,就已經出現了死傷。

    能在符法上有些造詣的,哪個會是蠢蛋?這些人無不清楚,如此禁法之下,單槍匹馬,就是取死之道,故而沒有人往外跑,反而一窩蜂地沖到五色雲氣之中,轉眼將已經稀散的陣形弄成了一鍋粥。

    葛福氣得拔出劍來,要斬殺幾個泄火,涂山卻是嘆息一聲,知道事不可為,轉眼劃了底線出去︰“甲、乙二組不可亂……葛道兄,遇鬼遭凶,絕不可退,退而陰邪勢大,再不可收拾,我們都要死在這禁法之下,便沖前去吧!”

    他這邊等于是下了令,甲乙二組都是知情人,修為也都精湛,當下便有人出手,將兩個意圖沖到雲層上面來的倒霉蛋重手擊倒,慘叫讓下面混亂的局面猛地一頓,涂山已趁機厲喝道︰

    “葛大師這就要動‘通天法掌’,爾等還不用力!”

    葛福終于知道,在判斷局勢、駕馭人心的手段上,他不如涂山遠矣,暗一咬牙,也就按著涂山的建議招呼外圍諸護衛︰

    “都聚到這邊來!”

    話音一落,他就借著上回眾符修聚起的余力,再度放出雲氣巨手,當中一點幽瞳金光劇盛,正打在裂隙之中,那“洪長老”身上,只見得那軀殼胸口當即開裂一個大洞,如此傷勢就是步虛強者,也該死了,然而其肩上,元磁神雷仍是噴吐不絕。而傷口處,卻有熊熊火焰燃燒,將傷口彌合。

    只不過緊接就是通天法掌碾壓而至,其勢無可抵御,一把將其轟進了裂隙之中,隨後裂隙也被巨掌撐大,大衍圖陣內外百多人,順勢沖入。

    便在此刻,剛剛那逆轉局面的尖音再度拔起,余慈便听到,擠入了近百人的五色雲氣下部,響起連串的慘叫,血腥氣升騰起來,有人就嘶喊道︰

    “他們鬼修都瘋了!”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4 07:19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號令

    慘叫聲里,原本擠在一起的人群猛地向四面炸開,還帶起了血肉之類。

    余慈低頭下看,人群中,至少有七八個鬼修失去理智一般,放手大殺。雖說尋常修士具備肉身,對戰時理論上更佔上風,可那些鬼修個個悍不畏死,只想著爆出最大的殺傷,且似是對鮮血之類,有極大的渴求,抓著一個受傷濺血的修士,就蜂擁而上,那模樣更像要分而食之,幾若瘋魔。

    即使不知它們著了什麼道兒,葛福等人是絕不允許混亂蔓延的,妙相正要出手,忽地當頭就是一道元磁神雷轟下。

    她只能回手抵御,扭頭看時,卻見四面鬼影幢幢,不知多少陰物涌來,由于過于密集,甚至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形體,化為凶煞陰氣,一個潮頭打來,就是萬鬼號哭,撼人心魂。

    見到這種情形,妙相本能地想到了鬼池,鬼池之中,情形倒與之差相仿佛,而元磁神雷的源頭,就在這陰森的潮水之中。

    這時,高繼忽是一聲低吼︰“封亭?”

    眾人移轉目光,只見另一個方向,也有人影踏著陰鬼潮水,夾擊過來。觀其面目,不正是之前想接磁光萬化瓶,卻步洪長老後塵,被打成飛灰的那個?

    如今也現身于此,實讓人心頭寒意深重,

    幻相?傀儡?元靈?

    眾人心頭連珠似地閃過這些個可能,卻又很快被否決。而這麼一耽擱,大衍圖陣下層,又生變故。

    那七八個喪失理智的鬼修,莫名形體扭曲,原先這些鬼修再發瘋,卻總還保持著人形,可轉眼間一個個就形貌獰惡,便如同被潑了強酸,肢體更像同病樹枯枝,盤結扭動,完全失去了人的形態。

    白光連閃,妙相終于出手,將那些發瘋的鬼修重創。

    可讓人頭皮發炸的是,妙相明明未下死手,可白光一至,這些鬼影便像是擠破的膿皰,又像是遇熱的蠟像,一下子融解,而在其陰體深處,卻燃起了一簇彤紅的火焰。

    火焰隨即炸開,沒有任何火星,卻化為了無形的煙氣,轉眼將整個大衍圖陣覆蓋。

    也在此刻,四面鬼潮涌至,葛福、涂山、妙相、高繼這四個步虛強者,不得不同時出手,抵擋沖擊。

    五色雲氣中,余慈身外青光擴散,剛剛入手沒多久的太虛青蓮袍發動,九朵碗大蓮花自青光中涌出,清氣環繞,什麼煙氣都給擋在外面,不得其門而入。

    他護得周全,其他人卻沒這麼幸運,尤其是鬼修,被煙氣一撲,都是鬼體顫抖,狀態異常,包括他身邊鬼一、鬼二、鬼三、鬼四,四個還丹級別的家伙也一樣。

    便在此刻,當頭兩個聲音撞在一處︰

    “盧遁!”

    沉厚的是涂山,沙啞的是妙相。聲音入耳,余慈眉頭就皺了皺,這二人都知道他精通魂魄心意之術,故而直接點將,余慈也能會意。

    眼下禍事臨頭,確實需要同舟共濟,他也不遲疑,袖中一道黑氣飛出,迎風招展,就成了太陰幡。

    長幡之上,月華四射。

    自步罡七星壇徹底完成之後,余慈的祭煉主要是在調和各個組件的祭煉層數,彌補差距,單獨祭煉的時間少了,如今太陰幡只是四重天的水準,本身效用一般,但余慈使出它來,只是為了掩護太陰役禁厲鬼術這等第一流的驅役鬼神的符法。

    月光中自有鉗制陰物的神通,性質生克之下,即使這里有超過三十名鬼修,其中更有四五個還丹修為,依舊被余慈束縛了一息時光。

    緊接著,余慈袖中又是一道烏光飛出,卻在半空中打了個霹靂,其中似有驚魂懾魄的力量,眾人不由都抬頭,便見烏光之中,用暗金顏色書了六個字,上面小些,是“敕令”二字,下面則是“五雷號令”。再一轉,顯了另一面,則是曲折深奧的符,內中雷光流動。

    “縛形!”

    余慈一聲厲喝,聲出雷響,只要是鬼修,都如木頭樁子一般定著,然後又是一記“定神”喝聲,諸鬼修腦中就是一片空白,隨修為高低,持續時間有長有短,但那煙氣似乎也發散極快,有幾個修為較強的,已經恢復正常,神智無恙,這就足夠了。

    大衍圖陣四周,也是連串爆響,四個步虛強者也用了雷霆手段,與還能動手的近十名還丹上階護衛,憑著高手的直覺和默契,形成了聯手之勢,硬生將四面鬼影大潮打散。但是,“洪長老”和“封亭”的身影卻都及時退走,不知所蹤。

    戰場正在掃尾,涂山忽又出手,一道靈符打出,半空竟化為一只金雕,破空而飛,這是與九命幻靈符有些相似的符法手段,涂山使來,符意透入,金雕似有靈性一般,在空繞行一周,涂山與之共享視角,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末了,他向余慈招了招手,要他上來議事。葛福、高繼等也沒有什麼異議,顯然是余慈憑著定縛群鬼的手段,贏得了相應的地位。

    余慈一上來,涂山就道︰“我們莫不是已經進來黃泉秘府了?”

    “嗯?”

    葛福等人都是奇怪,余慈則低咳一聲。魔門東支一方,從來沒有對他明說過所謂的“大生意”究竟是什麼,但也沒有刻意隱瞞,如今涂山直接說透了,他不做點兒反應,也說不過去。

    涂山沖他微一點頭,又繼續前面的話題︰“這地方不是什麼幻境,而是真真切切的天地……高師兄,你那天遁寶鏡,也沒別的發現吧。”

    剛才一通好殺,高繼額頭火線愈發鮮明,只面無表情地點頭。

    葛福便說︰“應該是五岳真形依托秘府虛空設禁,是個請君入甕的設計,真正的威力,還是在這邊才對……”

    說著,幾人便看天,這里的天空紅彤彤,似乎四周不知名處,都燃燒著沖天火光,將天空染成了這般模樣。

    如此異境,似乎也符合葛、涂二人的推論。

    “那洪長老二人又是怎麼回事?”明知稱呼不當,妙相也只能這麼說,幾人又是面面相覷。

    葛福就道︰“通天法掌擊中他時,可看到了?那絕對已非人身……應是東岳禁法擬出這個形象。”

    涂山神色凝重,舊事重提︰“這不是森羅冥獄神禁的樣子。”

    葛福則回應道︰“五岳真形圖乃是此界第一等的神禁法寶,據傳內蘊禁術五五之數,五岳均有五重禁術,哪能都為外人所知?森羅冥獄神禁只是最出名的那個罷了。且像此處,對鬼修壓制如此巨大,也符合東岳禁法的性質。”

    這個倒沒錯,誰也挑不出里面的毛病。可……下面怎麼打算?

    眾人又是沉默。

    半晌,涂山問道︰“我們這些人在其中,推演還成,但若破禁,實在是痴人說夢。葛道兄,貴主十方大尊神通廣大,又是走的神道法門,或有什麼手段?”

    葛福搖頭︰“東南二岳,幾若兩重天地,便是大尊他老人家神通無邊,要加持神力于我,也不那麼容易。”

    余慈知道這是實話,他與靈犀散人的感應,就非常微弱,便如同隔了數萬里路一般。

    葛福續道︰“現在最要緊是找出破禁之法,最好能是轉入南岳方位的手段,待我等與禁術踫撞時,大尊或可適時介入,大增勝算。”

    余慈聞言,心中就是一動,照葛福的說法,十方大尊果然是能夠以所謂“神力”加持的,說起來,這種法子他也會——雖只是皮毛。

    不知道十方大尊加持神力的方式是什麼,和他借用“金屬飛蛾”的法子是一回事兒嗎?

    葛福的法子不是太得力,但在眼下這個局面,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當下眾人便暫定此法,由葛福、涂山二人整合那些驚魂甫定的符修,重新排出陣來。

    不過這時候,除了幾個修為高強的,還有十七八個鬼修,被余慈用五雷號令震伏,動彈不得。腦子里都被雷音弄得一片空白,還要他先解了這禁制才成,

    這些都是小事,但余慈動手的時候,心中一動,卻是拈了幾顆星芒,彈入其中五人鬼體之中。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4 14:57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穿


   在場的涂山、高繼都是魔門高手,說不定會對照神銅鑒有什麼感應,所以余慈動手時非常謹慎,這麼一來,他逐一解縛,行事就有些拖拉,還好諸人前面見他五雷號令威煞,都是印象深刻,也不懷疑。【 ]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余慈又往“鬼一”臉上瞥了一記,那些鬼修不過是小卒,真要在這等級別的傢伙身上種一顆,見事才更明白。此人是還丹初階,應該發現不了,但還有十方大尊,即使其神通比大梵妖王差得很遠,但神道之事,總要小心,只能尋着機會再說。

    此時,涂山又將符籙所化的金雕放出,往遠處飛掠,一方面是了探明這處天地的虛實,另外也為了觸髮禁法,給大衍圖陣的推演收集信息。

    前面一波鬼影大潮,除了鬼修驚亂和“死而復生”的怪事之外,相較於之前四極天星神禁,顯得比較弱勢,這反而讓人們心下不安。

    飛了沒多遠,涂山一聲輕咦,隨後人們也都發現局面變化。

    似乎是金雕觸碰到了什麼東西,紅彤彤的天空中,忽然也燃起了火,像一層鋪開的鮮紅幕布。

    乍與之接觸,金雕便被掃成了一片扭曲的光影,立即消失。

    涂山悶哼一聲,受了點兒反噬。他並不生氣,想了一想,竟是從儲物指環中取了一副修行界極少見的弓箭,很是熟稔地張弓,一箭射出,出奇地沒有聽到弓弦振音,以及箭矢的破空聲。

    那箭速度出奇地快,離弦之後徑成一道直線,眨眼已到天上,破火幕而去,半晌,又劃了道弧線,斜插在數里外的空地上,箭尾猶在晃動。

    這麼一來,許多人心中就有所悟,涂山就問:“我那金雕符,吃火焰一掃即滅,放出的‘殺神箭’,卻渾然無事,這裡差別在哪兒?”

    旁邊葛福一言不發,從袖中取出一件招魂鈴,晃了一晃,地面中便湧上煙霧,化為一隻鬼物,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鬼是全無靈智的那種,完全不入流。【 ]葛福晃了晃鈴鐺,道一聲“去”,那鬼就重化煙霧,飛上半空,衝著火焰飛去,轉眼便入,然後出來,如此打了十幾個滾,也不見半點兒損傷。

    “噬靈之火!”

    不管是誰,心頭都給驚了一記。所謂噬靈火,其實就是那種只燒化有靈之物,對死物一概不管的火種,天底下也有七八類,裡面哪一種都不是好相與的。

    不過此時天火燒起,這片天地氣機變動頻繁,倒給了大衍圖陣推演的基礎。最底層雲氣圓盤又是氣機靈光閃爍,眾修士驚魂甫定,各種錯漏衝突難免,但架子總算是又支了起來。

    余慈一直在看,偶爾參與,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結果。過了小半刻鐘,突地有人在叫,叫聲立刻將半截的推演打亂。

    出奇地,葛福和涂山沒有喝斥,只是抬頭看天。余慈運足目力,破開雲氣上看,入目的情形讓他眼角抽動,狠狠地眨了兩記才好些。

    天空火焰之中,“洪長老”、“封亭”重又現身,還有一些面孔熟悉的,正是剛剛死去的那些符修,共是十五個身影。

    這些人似乎嵌在天幕上,各方都有,沒有什麼順序,但位置相連的話,大約能形成一個穹頂似的弧面,將大衍圖陣罩在其中。這些人正俯視下來,見不到什麼表情,瞳孔中卻有火光燃燒。

    被此妖異目光鎖定,不只是余慈,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片天地,正在迅速發熱。

    彤紅的火焰從天上壓下來,從四面推過來,火勢燎原,火舌反倒是壓得很低,不過兩三寸,如荒原上低矮的草梗,一陣風吹過,便有俯仰之姿,又像是鋪開的刀山,每一道火舌,都能讓人皮開肉綻。

    天幕上那些個人影就在這等火焰中肅立,死寂呆木,讓人看得心裡發堵。

    高繼怒喝一聲,天遁寶鏡早被催運起來,如橫過天際的利劍,東西南北,四處劈砍,然而鏡光照不穿任何火幕,眼前一切都是真實不虛。

    “多了一個!”

    不知是哪個眼尖嘴快的叫起來,余慈眼皮跳了跳,他已經看到了,原本在天幕下,是十五個人影,突然又加進來一個,彷彿是劃開火幕,邁步而入。定住之後,同樣是火光環繞,神情木然,而且看起來也有些面善。

    此時,葛福開了口,嗓音不自覺有些乾澀:“是范虎,他……剛剛在在南嶽神禁中死掉了。”

    這是他以特殊渠道,從十方大尊那邊得來的即時消息,聽了這話,全體沉默。

    范虎亦是鬼修之身,卻是十方大尊座下十三個步虛強者之一,如今五嶽真形圖的門道還沒摸清,再算上洪長老和封亭,已經有三個步虛修士死掉。便是死後,也是這般詭異的形態。

    緊接着,葛福就是一震:“等等,大尊他老人家決定過來……”

    啊?

    剛剛不是還說要他們過去嗎?

    別人都在驚訝那邊的反覆,余慈則揉動眉頭,葛福知道的,他也通過靈犀散人探知了一些,只是畢竟身份上有差別,只知道十方大尊不知用什麼法子,說服了翟雀兒,要移岳換位,全員衝入這東嶽神禁中來。

    符修團這邊畢竟不是主力,首腦們的決定也不是他們能夠置喙的,這裡消息來回交通就不必說了,原本的計劃又要修改。大衍圖陣中又是一陣混亂,不過聽到幾個主事人主動過來,這裡的士氣倒有小小的提升。

    余慈終於忍不住,趁着眾人忙亂的功夫,將一顆神意星芒打入身邊鬼一體內,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剛做了沒一刻鐘,具體的情況已弄清楚了。

    余慈這時才知道,十方大尊那邊,竟是有一桿“無礙小三界旗”,可以無視符陣禁法的阻礙,在修行界與洞天、福地、秘府中來去。但每使出來一次,都要大傷元氣,不可輕用。

    更重要的是,事先還要有標識才行!

    也就是說,有此旗在手,若是進來秘府,暗中留了標識印記,不管是誰入主,那廝都能無視防護,來去自如?

    聽到這消息,不知多少人心中冷笑:有這樣的寶貝,怎麼最初不說明,非要到這種局面下才拿出來?

    很多人都是這麼個想法,但余慈想得更深一層:之前不拿出來,現在也還沒到非要取出來的地步。這般打草驚蛇,必然有相當的理由。

    記得當初翟雀兒說起十方大尊探索黃泉秘府的理由,是為了其中一樣寶貝,如今它不惜代價,匆匆趕來,莫非便是這件事?

    而且,看這決定做出的時間點,也很是倉促,這就是說……

    余慈再次抬頭,看到那十六個“嵌”在火焰天幕中的人影,莫名地就有一種沉甸甸的壓力堵在心口。

    如此場景,只要看到,怕是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它象徵著什麼?

    余慈知道,這應該就是答案所在了。

    短時間內,余慈得不到確切的答案,而現在眾人要做的,就是趕緊將對應的標識做出。本來這標識要持旗人親自動手,但這裡,十方大尊座下徒眾甚多,遙空加持神力的話,也能“寫入”十方大尊本人的印記。

    葛福是一個,甲組中也有一個叫幽松子的人物屬十方大尊陣營,便由這二人負責。兩人做了片刻,卻發現四面火焰推動速度加快,遲恐生變,稍一考慮,又叫了乙組的鬼一幫忙。

    真是天助我也!

    余慈揉着眉心,似乎是在為大衍圖陣中持續變化的推演結果傷腦筋,其實大部分心思都集中到了鬼一那邊,他倒想看看,所謂標識、所謂加持、所謂神道,究竟是什麼樣子。

    三個造詣深厚的符修同時出手,速度果然加快很多,最初只是畫下符陣,但到了後半段,就需要有十方大尊的氣息印記注入。為此,葛福三人形成一個三角,在已經成形的符陣邊緣正襟危坐,默禱乞告。

    余慈眉頭一痛,是他不自覺手指用力,掐痛了眉心。

    果然是一樣的!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5 08:40
第一百四十三章 勢急


    有一根五彩光絲,自鬼一陰體中抽出,穿透虛空,與另一片天地中的十方大尊相連——後半邊是余慈的想象,但應該沒有問題。

    莫以名狀的力量就借著五彩光絲,注入到鬼一體內,但余慈還發現,與之同時,鬼一體內,也有一種什麼東西反輸回去,余慈沒有讓神意星芒植入太深,只能隱約感覺到,似是某種心緒意志,與十方大尊注入的力量比較,顯得虛妄縹緲。

    不過,兩種力量交換,產生的氣機變化,又是真真切切,無比清晰,甚至讓余慈忍不住有想模仿的沖動。

    這就是神道?

    余慈感覺著,這回他抓著了一個極有價值的信息,也在此時,他眉心背上同時一痛。

    這次不是指甲掐的。眉心後接明堂、洞房、紫府等腦宮竅穴,紫府為存神之所,若有變則眉心感應,在余慈而言,就是心內虛空有了變化。至于背上……

    雲樓樹還“種”在那兒呢,他身上大部分家當,都存在其開闢的空間中。

    他愣了愣,當即打開心內虛空。隨著他修為進階,祭煉的寶物增加,這其中倒是愈顯得五色斑斕。

    中央步罡七星壇顯化,壇上正中,就是本命金符所在,太陰幡、五雷號令、通靈圭簡呈三角形虛懸周圍,而魚龍外相則游走其間,彼此氣機渾然無隙。再向外一些,有些斑斕的光影片斷顯現,這些就是激發了“金屬飛蛾”這一法寶碎片後,顯現出來的其他碎片位置,被余慈記憶下來,顯化其中。

    余慈自從進入還丹中階之後,修行重心已經落在了“移宮歸垣”上,收集這碎片的心思也就沒以前那麼大了。但此刻,正是這些光影,更準確地說,是光影之後,以“金屬飛蛾”為代表的法寶碎片,生出了反應。

    余慈心神順勢導入雲樓樹空間,旁的都不管,只看收著法寶碎片的盒子。便見其雖是處在這相對封閉的空間內,竟還是在顫動不休,情形詭異到極點。

    他不免想到,最初拼接成“金屬飛蛾”時,原屬于趙子曰的碎片,竟是穿越了數百里路,一直飛到他這邊。看眼下的情況,若這些碎片不是藏在雲樓樹空間中,是不是就要直接飛過去了?

    是哪個大的碎片嗎?

    可是,心內虛空中,也沒有顯化出其位置啊。

    不過這時,余慈倒是明確了一件事——他早就懷疑,這些一直“吼”著“十方”的法寶碎片與十方大尊及趙子曰有很深的聯系,現在看來,已經能夠下定論了。

    念頭又一轉,他就有點兒奇怪,十方大尊放著外面漫山遍野的碎片不用,辛辛苦苦跑到這里來,又是怎麼個想法?

    考慮片刻,他暫時按下放出一粒碎片,以測定方位的心思,繼續看戲。

    但心中已經做了決定,十方大尊過來之後,就輪到他暗中下絆子了。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廝輕易到手,這樣反復個幾次,足可以讓十方大尊疑神疑鬼,最後毫無疑問會指向翟雀兒那邊去。

    到時再設法讓靈犀散人煽風點火……

    余慈的想法是很好的,可那邊的火還沒煽起來,這邊的地面上,卻是先燒著了!

    “快躲!”還是葛福這等人物反應迅速,明明是正全神迎接十方大尊神力加持,卻猛地拔身飛動,至于已經完成九成的符陣標識,也是顧不得了。

    只隔一線,那紅彤彤的火焰直接從地下冒出來,威力好生恐怖,只一沾身,不管是鬼修還是尋常修士,都是慘叫摔倒,那火竟是透身而入,從外到內,再從內到外,燒了個通透,一眨眼的功夫,便化為灰燼,只這一下,就是二十多人灰飛煙滅,還包括四個還丹上階的護衛。

    大衍圖陣轟然騰起,帶著幸存的修士飛上半空。眾修士見下面寸火如草,搖擺如浪的景象,大都是面色青白,已經是心膽俱顫。

    人們大都想著十方大尊等主力過來,事情會比較容易解決,卻沒有想到,這里的禁術完全不配合,如今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火焰竟將他們完全包圍,如此絕境,怎生得了?

    此時又有人叫︰“看天上!”

    人們紛紛抬頭,只見火焰天幕之下,那十六個已見過的人影旁邊,紛紛添加新成員。一個接一個地跨火而至,懸立天空,微傾上身,俯視下來。觀其面目,分明已經剛剛死去的那些。

    不知是否是錯覺,那些人影燃燒的瞳孔中,似乎含蘊了什麼情緒,匯結成無以名狀的壓力,又好像是另一種無形之火,烤炙人們的神經。

    又是一聲慘叫,人群中一個修士手按著胸口,極度痛苦的模樣,下一刻,他五官七竅齊齊噴火,內火外燒,直接焚化干淨。轟地一聲,周圍修士都閃開了一大段距離,看著那人化為飛灰,閃滅的火光中,映出的全是恐懼和絕望的臉。

    連那無形之火,也能殺人!

    葛福腦門已經開始流汗,但他修煉到這種地步,心志的堅韌也遠超常人,一咬牙,干脆是任事不管,便道︰“繼續,在空中直接凝化符陣!”

    他這決定不能說是錯的,若能將主力移來,當前困局或可緩和,然而他一門心思撲在上面,主控大衍圖陣的,就成了涂山。涂山先下指令,提了兩個候補,分別替了幽松子和鬼一的空缺,既而對著一眾符修森然道︰

    “你們慌什麼?要知道,這火只燒有靈之物,咱們有大把的手段來抵擋!”

    此話一出,眾修士都是一怔,涂山趁機又道︰“躲在這大衍圖陣中,這火奈何不了咱們,但若是再生什麼古怪的變化,咱們還是難逃一死!這時候,咱們就要定下神、安下心,戮力以赴,憑這大衍圖陣,破開禁術,在這火里,開出一條道來!”

    說到這兒,他突然又扭頭,向著半空中催化符陣的葛福怒吼︰“都這時候了,你那位大人就不能透個底兒?”

    這一手太狠了,一語既出,所有人的視線都對準了葛福。不管這里有多少十方大尊的信眾,事關生死,絕大部分人的立場,總會本能站在自己一邊。這些情緒匯集起來,轉眼就把葛福打入了絕對的被動境地。

    偏在這時,葛福連計較的時間都沒有。他臉色發青,死盯了涂山一眼,卻不知這表情,是他本人的呢,還是背後那位。接著,他同樣吼了回來︰“這不是玄門禁術,是佛法神通!”

    原來如此!

    不知有多少人,像余慈一樣,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推演,眾符修對此天地,已經有了零星的印象,但總是隔了一層,見不分明,此時听葛福一語道破,立有茅塞頓開之感。反應到雲氣圓盤上,就是一些矛盾沖突之處立刻消失,雖然他們對西方佛國的手段仍比較陌生,但換個思路,局面就立刻不同。

    這一下子,大衍圖陣中的修士們,心氣兒又生變化,且是向好的一面發展。

    涂山借勢發力,趁熱打鐵,又說了幾句鼓動人心的話,隨後就連迭地發下指令,此地不管是甲、乙、丙組,都給他調動得如車輪般飛轉,沒用多久,幾十號人就全神貫注,傾情投入到推演禁術的過程中去。

    人們越是投入,雜念越少,余慈這乙組的符令,倒是更為從容。他仍關注著鬼一那邊的變化,也抽空打量火焰的推進速度。

    有個疑問他仍未得到解答︰“西方佛國,有什麼出名的噬靈火種嗎?”

    “不用猜了,這是業火!”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6 07:54
第一百四十四章 業火


    “惡業害身如火,地獄門開來迎。”

    影鬼突然提醒,意念幽冷,有一股陰森森的意味︰“這是那些禿驢所謂的焚身業火,一切有情眾生,莫能逃過。在西方佛國,不管是佛、菩薩、緣覺、阿羅漢,死在此火之下,都要化生在地獄中,受無盡苦痛折磨。”

    好像挺厲害的樣子?余慈听得有些迷糊,他也曾讀過佛門典籍,大概知道業火的定義,只道是宗教勸善修行的說法,卻不想還有這等不可思議的神通。

    釋教修行體系中,佛陀堪比地仙、神主一流;菩薩、緣覺則與劫法宗師相對;阿羅漢與長生真人仿佛,都得證長生、正果的大能。這樣的人物,也擋不住業火嗎?

    “這是釋教佛門一項大神通所在,堪稱是立教根基之一,自然有其不凡之處。因此火惡毒到極處,便是釋教之中,也無任何一種法門能夠修煉駕馭,只可持咒、或以佛寶召喚……要小心,業火之可怖,不在它多麼難以抵御,而是一旦沾染,便是不死,也有所謂宿世惡業纏繞,幾無可能再修行有成,換句話說,就是長生無望!”

    開什麼玩笑!

    影鬼當真是不開口則己,一開口就抵在要害上,任余慈膽大包天,此時也覺得心口重重跳了幾下,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虛空中忽然有一道白光刺出,視其源頭,乃是葛福三人中央,那符陣標識已經完成了。

    似乎不願意讓更強勁的人物到來,四面業火加速合圍,就如同越來越狹小的牢籠,將符修團困得動彈不得。此時沒有人敢留在大衍圖陣之外,包括妙相和高繼,都鑽了進來。

    高繼跟在甲組那邊,妙相則走過來,從容和余慈打了個招呼。余慈滿腦子都是業火的疑惑,看到這位美尼姑,不免就想,都是佛門弟子,這一位難道就沒看出什麼?

    唔,對了,這位是半路出家的旁門。

    傳授她旁門“陰幻舍利”法訣的,現在想來,應是十方大尊沒錯,那位肯定是最知情的,否則怎會不顧一切地趕過來?

    符陣中,白光射出五丈高下,又輾轉變化,像是一個旗子的輪廓,想來就是那無礙小三界旗了。光旗擺了幾擺,隨即白光分化,如噴泉般濺射四方,一道白光過後就有一人出現,連續閃了三十多道,方才傳送完畢。

    “啊呀?這地方可真的古怪。”

    此時車輦什麼的,都沒可能過來,首腦們自然也就現身,翟雀兒是里面最讓人賞心悅目的一位,她仍穿著宅子里的裝束,只在雪足上套一對繡鞋,再披一件披風了事。拿出了百無禁忌的氣派,笑吟吟地環視這一片火焰天地。

    余慈還看到了黑袍,他看起來很孤僻的樣子,和絕大部分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身邊只有一個靈犀散人。尋找玄靈引無果,如今靈犀散人地位尷尬,只能是鼻觀口,口觀心,站在黑袍身後,如樁子一般。

    這些首腦對八方合圍的業火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尤其是翟雀兒,饒有興致地看了幾眼,就問一個人︰“趙道友,你覺得如何?”

    作為大梵妖王的真正代理人,趙子曰卻是很低調地隱在人群中,比較符合他區區一個還丹上階修士的本分。听到翟雀兒主動和他講話,便躬了躬身,道︰“雀兒小姐,敝人就覺得,要想在這里活動,破禁與否先不說,首先要壓住這火……義兄能說破此火的來歷,又主動要求過來,必是胸有成竹才對。”

    看似回應,其實沒一句有用的。翟雀兒俏臉上笑容不變,轉而揚聲道︰“十方長老,你那件寶貝在哪兒呢?”

    白光再閃,十方大尊這時才現身。

    這位的外型倒和當初余慈借靈犀散人視角看到的分身差不多,只隱約見一個人體輪廓,身上披著蒼黑長袍,烙刻幽綠的紋路,略一擺動,便如鬼火飛動,倒看不出運用無礙小三界旗而大傷元氣的模樣。

    對這樣的特殊存在,余慈自然是非常好奇。想仔細打量一番,十方大尊反倒主動轉了下腦袋,只這一個動作,其灰暗莫名的瞳孔,一下印在了每個人的心頭,一股陰郁的壓力,如同地層下的暗火,碾壓過來。

    嘩啦一下,不管手里有事沒事,只要是屬于十方大尊一系的修士,盡都跪伏下去,若不是如今被困在半空,這些人必是五體投地,以示敬服。

    要論威煞,同為長生真人的黑袍並不輸給他。只是此刻,黑袍卻擺出了冷眼旁觀的架勢,讓十方大尊出盡風頭。

    余慈環目打量,讓他有點兒意外的是,不但他身邊鬼二、鬼三、鬼四都行了跪禮,便連他一手指定的副手“土兄”,也是如此——嘖,這次可猜錯了,原以為這位是魔門東支修士來著。

    當然,十方大尊一邊,也有人沒跪,趙子曰不用說,另外便是那些步虛強者,只是微微躬身而已,至于他旁邊的妙相,根本就是毫無表示。

    還有些不爽的——剛把大衍圖陣打理順暢的涂山,就是如此,原來的推演已經有了些苗頭,十方大尊這麼一作勢,推演中斷,自然是前功盡棄。

    對此,十方大尊肯定是不在乎的,這位已經是天魔之身的新晉真人,確如趙子曰所說,成竹在胸。他無視那些跪伏的信眾,轉動目光,將這片天地看了一遍,尤其是火焰天幕下,那數十個面孔木然的人影。視線逗留許久,忽地嘿了一聲。

    音起,他漆黑的法袍驟然掀動,呼啦一聲響,那袍子便似是可以無限延伸擴張,暗影如幕,轉眼遮住半邊天空。余慈眼前一暗,四面八方的業火,已經被遮了一半,所謂彌天蓋地,不外如是。

    有那麼一瞬間,余慈甚至以為十方大尊是要將這些業火收起來。

    “不是收起來,是擋住……”

    影鬼已看得分明︰“業火焚一切有情眾生,卻不毀死物。但那些祭煉的法器、法寶,遇到業火,其沾染的生靈氣息,亦即祭煉層數必定全毀。十方這件法袍,肯定是特制的天成秘寶,不沾染生靈氣息,所以業火不能傷。”

    “天成秘寶能擋住?”

    余慈心頭又動,他身上這件剛得的太虛青蓮袍,可也是天成秘寶來著。

    此時黑幕之下,十方大尊伸手。他的手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手的型態,竟似能夠無限延伸,像是一條撲食的巨蟒,猛探出去。業火瘋狂聚攏,卻沖不破黑幕的防護,十方大尊便在這硬闢出來的空間中,手指發力,突地握住一物。

    嘎聲尖叫,聲波尖銳到極點。符修團的修士對此頗不陌生,那不正是最初導致眾鬼修失了神智的源頭麼?

    業火中有人,這些變故,都是被操控的?

    在人們的念頭閃動時,十方大尊已經將那東西提了回來,越過火焰,讓所有人都看了個清楚。

    彤紅的光線之下,人群驟然一靜︰這是哪類怪物來著?

    被十方大尊提來的這位,通體也有五尺高下,約是個人形,可是身上焦黑,又處處可見被火燎油澆毀去的皮肉,顯出暗紅的血肉。人們完全看不到它的五官,勉強找到應是頭部的位置,那里卻已徹底成了一團爛肉,像是被通紅的烙鐵來回磨了十七八遍,將五官都給推平了!

    唯一有點兒形狀的,就是那黑洞洞的口腔。

    就是這樣,那家伙還在發出嘎嘎的聲音,音可傳意,讓人們明白,它是在笑!

    余慈牙縫里絲絲地進出涼氣,最終搖搖頭,實在不想讓這形象再折磨他的眼楮。心內虛空中,影鬼的聲音卻是驟然高亢起來︰

    “看哪,這是地獄眾!”

    也在此刻,十方大尊也是沉沉笑了一聲,他就是抓著這怪物,也是隔了一層法袍大袖的,此時手上用勁,砰聲中,竟是硬生生將此怪物捏爆。

    接下來,並沒有血肉橫飛之類的場面,那怪物在爆碎開來之後,立化為一道輕煙,無影無蹤,看得人目瞪口呆。

    如此古怪的情形,卻沒有給十方大尊造成任何困惑,他扭頭向上看,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隨他一起移動。目標正是火焰天幕下,木然呆立的那三十余個本應化灰的人影。

    有心人就發現,這里面,又多了一個!

    十方大尊的視線就盯在那里。

    新出來的那個,並不是剛才五尺黑炭,一灘死肉的模樣,其身高拔了一截,雙瞳如血,五官丑陋但清晰,頭上幾乎全禿了,頭發只有干枯的幾綹,皮膚顯出比較詭異的青灰色,卻是肌骨強健,如壯漢一般。

    這家伙與其余木愣的人影有很大不同,一對血眸中並未燃燒火焰,而是帶著幾分陰郁和凶殘的模樣,居高臨下,盯緊下方修士,尤其是十方大尊。

    這死去活來的……看起來好生詭異。

    余慈隱約有些領悟,隨後就听到影鬼嘿嘿冷笑︰

    “果然是地獄惡道,業力化生!不知是西方佛國哪個大能在此?”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7 11:33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地獄



    西方佛國中,天地習慣將一般世界劃為六道,即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又曰六凡界,一切不得長生之生靈,都入此間,生死起落輪轉,不得超脫。

    將這輪轉化生的大法則最終實質化,便是西方佛國無上佛寶“六道輪回”。

    地獄道便是六道中最惡劣、最痛苦之地。佛國的基本法則︰造最重惡業者,會投生于地獄道中,在此受無窮無盡無間痛苦,便是死亡,亦將重新以業力復生在地獄里,不得解脫,這些地獄中的生靈,便稱之為地獄眾。

    地獄眾?

    他抬起頭,看上面已經增加到三十七八個的人影,微皺眉頭︰“就是上面這些……”

    “按照那些禿驢的說法,這些人已非人,而屬地獄眾,雖是生靈,卻是生死不由他,非要經過無窮次酷刑苦痛,歷經數劫數十劫,惡業銷盡,方得解脫。”

    余慈就奇怪了︰“這種玩意兒,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這是五岳真形圖,東岳方位,生死之地,鬼神所居,是實打實的玄門法寶!”

    影鬼冷淒淒笑了一聲︰“事實就是如此!按照釋教的說法,既然死在業火中,就會化生在地獄里。這是佛國輪轉化生的大法則,許多根本密咒衍生于此。說不定這就是哪個潛伏在暗處的禿驢,使出來的手段,用佛國法則、業火之力,污染了五岳真形圖的力量……否則,那姓洪的和封亭,都是被四極天星神禁所殺,還有那後來的範虎,也是死在南岳神禁之下,他們怎麼也化生此間?”

    也許是你根本就猜錯了呢?

    這話說出來,就是耍賴皮了,余慈便按住不發,心中已信了九成。只听得影鬼在心內虛空笑音不絕︰

    “當年一眾禿驢自破六道輪回,將昊典等打入永淪之地,我以為世間再無這地獄道,卻不想今日又能得睹。”

    森森寒意,如千丈玄冰,凍徹虛空。

    五劫之前,八千劍修西征佛國,以曲無劫為首,十九劍仙劍鋒所指,所向披靡,諸天佛陀菩薩阿羅漢,均難抵其鋒芒,那時便有不少佛門大能,拼得業力纏身,永世沉淪,在人間短暫顯化地獄道,要與敵同歸于盡。

    到了攻上初有的關鍵階段,佛國更開啟無上佛寶‘六道輪回’,真將八千劍修逼入地獄道中,化生八寒八熱及近邊、孤獨等十八地獄,以無邊無盡無間痛苦,困殺劍修主力。

    如此手段,就是十九劍仙合力,都被困了八個日夜,也因此終于讓佛國緩過勁來,設下最終破局之法,由此艱難取勝。

    不管影鬼身份如何詭異、尷尬,它都算得一位“當事人”,對這六道輪回的神通變化,最是熟悉不過。

    “六道輪回也好,更在其上的四聖界也罷,按那些禿驢的說法,都由業力構建之所。業力為構建六道輪回的根本,尤其是地獄道中,一應地獄生靈都是直接由業力化生,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一切地獄眾都要以業力化生,地獄道本身也是業力化生,這業力從哪兒來?”

    在西方佛國,自有釋教法則,有情眾生一切行止,一切念頭,都會產生業力,亦即因果之力,聚沙成塔,無窮無盡,不可勝數,業力供應決不慮缺乏。可在東方修行界,天地大道卻又有所不同,雖不是完全不相容,但想輕輕松松獲取業力,也是不能。

    業力不存,六道何在?

    影鬼便道︰“有沒有覺得,自你們進入這鬼地方以來,業火之威越來越強?”

    “有的。”

    “是了,這就是暗處那人,將你們攝入這殘缺不全的地獄道中,以佛國的運轉法則,替換了外面的天地大道,你們一舉一動、乃至念頭生滅,都會產生業力,又被這地獄道收集,再化為業火,給你們消受。由此讓你們驚惶恐懼,發起惡念惡行,又產生更適合地獄道的惡念業力,由此循環不盡。”

    這里面的道理很淺顯,余慈一听即明。只是……殘缺不全?

    “真正的地獄,有八寒八熱及近邊、孤獨等一十八層,內里地獄眾數百數千億,呼號終日,其場面豈是今日可比?這充其量就是集爾等業力,臨時生就一處基礎的‘孤獨地獄’而已,要知當年西征時,那些不怕死的和尚以密咒顯化地獄道,大都是根基于‘六道輪回’那佛寶,如今真正的‘六道輪回’已毀,一應‘地獄道’顯化,如無根之萍,虛妄居多,不要被嚇住了。”

    這樣!

    余慈知道了其中道理,轉轉念頭,立刻就明白了十方大尊為什麼是這種做法︰這是要釜底抽薪啊!

    他能明白,翟雀兒等見識不在他之下的人們當然也明白,翟雀兒當即鼓掌叫好,贊道︰“十方長老果然神目如電,竟找到這樣一個簡單的法子!”

    說是簡單,可若沒有能屏蔽業火的天成秘寶,眾人仍然是一籌莫展,這里還是十方大尊才有能耐動手。

    這一位也確實神通廣大,短短十數息時間,便似將那地獄眾玩弄于股掌之間,連續抹殺近二十次。

    歷經千劫萬苦,單純的死亡,對地獄眾來說,不算什麼,可按照六道法則,它每一次被殺,都要由業力重新化生,想這地獄道只是最初級的一類,連最簡單的孤獨地獄也才勉強顯化出來,還是靠著剛剛攝入這些人積聚的業力,又怎能經得起這般消耗?

    尤其是後來十方大尊覺得只殺一個不過癮,再施手段,將剛剛凝成的那三十余個地獄眾也來了個反復屠殺,一點兒都不介意這些人剛剛還屬于他們這一方。

    現在就看出來,由于業力的匱乏,新化生出來的地獄眾,連靈知都缺乏,力量也不大,否則也不會只干掛在空中嚇人。前面洪長老的沖擊,也只是靠著磁光萬化瓶的能耐而已。

    如此連續化生個七八次,四面八方的業火勢頭就遭到了嚴重扼制。眼看著再有個二三十回,就差不多了。

    可這時候,十方大尊突地停下了動作。

    人們都意外的時候,余慈眉心背上,又是同時生痛。

    這次的感覺,遠比上次來得更清晰、更持久,余慈捏著眉心,不自覺望向一個方向,也是這一刻,十方大尊分明也是扭頭看過去。

    他也有感應?

    念頭剛閃,耳畔就是嘩啦啦如暴風過境,再舉目看時,原本已被業火封堵的一側天地,竟是被十方大尊猛力一拂,硬打開一個徑約五尺,一直貫穿了近十里火海的通道。

    若是之前,業火威勢大熾之時,十方大尊絕難輕易做到這點,如今自然不同。

    見此甬道,眾人都是一喜,又听十方大尊沉沉一笑,饒是如此,聲音也不掩尖利,嗡嗡如群蠅過境︰“如此進境太慢,擒賊擒王,我去將那源頭扼住再說。”

    這話說得突然,不等人們反應過來,那懸在空中的黑影已倏地不見,而那道貫穿業火的通道,也開始緩緩閉合。

    扼你個頭啊!

    這分明是要趁業火封鎖的機會,搶得奪寶的先機。

    顯然,十方大尊不信任翟雀兒給他的保證。

    余慈忽地感受到一個視線,扭過頭,卻見是翟雀兒。看她臉上表情,一貫的笑容下面,似乎還有點兒別的味道,且視線逗留的位置,也有問題,余慈愣了愣,隨即恍悟︰

    這位聰明精靈的美人兒,不是在後悔吧?她明明是盯著之前付的“定金”,亦即太虛青蓮袍,這不正是一件防護型的天成秘寶?

    等下,這恐怕不是後悔……

    “十方長老為解我等之困,獨力與暗處賊人相抗,真是堂堂氣度,令人贊佩。只是長老他連番動作,元氣損傷,並不在全盛之時,賊人實力又不明,單槍匹馬的話,怕是有失啊。”

    十方大尊一方的修士,都當作沒听到。可這又怎能難得住翟雀兒,她笑吟吟地轉過臉來︰

    “盧遁道友,咱們急著去幫忙,你也搭把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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