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71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15 07:42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胡柴

    說話的是已經沉寂好久的影鬼,自從余慈修煉白虎七宿感應心經之後,周身都繚繞凶煞之氣,暫時外表不顯,可與他氣機勾連的影鬼,明顯感覺著壓力挺大,多數時候,都在寄生的妖物頭顱中靜心安神,以免受到影響。而今它一開口就點到了要害。

    “赤火妖炎?”

    影鬼的話如一道電光,劈開余慈霧沉沉的思路,照亮心頭,某段記憶立時翻涌上來︰“無天焦獄,大梵妖王!”

    “正是那廝!”影鬼語氣中有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

    想當初在劍園,他與大梵妖王合謀,成就天魔之身,搶奪原道法體,又要開闢無天焦獄向修行界的永久甬道,哪知遭到了曲無劫和羅剎鬼王的的迎頭痛擊,慘遭失敗。

    大梵妖王敗退之時,還把影鬼當成了擋箭牌,也是導致影鬼如今悲慘局面的推手之一,影鬼恨之入骨,也不奇怪。

    “修行界哪能見到這等純度的赤火妖炎?那個姓趙的,是依靠那件外袍發出,可那只貓,絕對是自身元氣所化!”

    有前面與大梵妖王的“交情”在,影鬼的判斷,自然是權威無疑,如此,趙子曰所說的獅子貓發狂,也有了解釋︰如果這只“貓”,對劍園一役有所認知,他這個導致大梵妖王功虧一簣的幫凶,當然在其必殺名單上。

    只是,怎麼又和那邊扯上關系了?

    “查,一定要查!”

    “嗯,確實……扯蛋。”

    余慈忽地醒悟過來,去查大梵妖王的老底?就算他的好奇心旺盛,這種蚍蜉撼大樹式的行為,是個腦子正常的就不會去做,也許經由劍園之事,那個大梵妖王絕不介意一巴掌拍死他,可他也能夠確定,那位頂尖妖魔在北荒的行事,不可能牽涉到他……

    好吧,或許不能說得這麼絕對,從現在的情報來看,趙子曰莫名地就和那什麼十方大尊成了結拜兄弟,那黃泉秘府,想必是要分上一杯羹的,可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是站在明處,余慈則在暗處,手握玄靈引,更是佔了一份先機,悶聲發財才是正道,若是不自量力,打草驚蛇,引來大梵妖王“垂顧”,莫說黃泉秘府,就是自家的性命也是難保。

    所以,余慈想也不想,就在心中否了。

    “什麼查根問底,再也休提……”

    唔,等下!如今已經把人給得罪了,麻煩總省不掉,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來個殺人滅口,豈不周全?”

    一念既生,就有些按捺不住。

    從眼前的局勢上看,他這邊明顯是佔了上風的手邊有鐵闌、陸青兩個步虛戰力,他也能幫得上手,純實力已在對方之上,如今又知其根底,正可謂“知己知彼”,佔了先手,若能神不知鬼不覺,將這一人一貓擊殺,不但免了日後的麻煩,連帶著也能讓大梵妖王那未知的計劃再受挫折,正是兩全齊美。

    他此念一生,便與近日來接引的白虎凶煞之力糾纏在一起,如火上澆油,心頭轟地一聲,殺氣爆燃。總算他養氣功夫了得,按住不發,然而眸光移轉之際,終究有些端倪顯露。

    趙子曰與他視線一對,便叫出聲來︰“道兄且听我一言!”

    這家伙好生敏銳!余慈殺心熾熱,卻是理智不失,反在臉上露出笑容︰

    “趙兄想好怎麼交待了?”

    “還能如何,花錢買命,總要讓道兄滿意就是。”

    趙子曰倒也坦白,但這顯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拿錢?拿什麼錢?如意錢還是龍宮貝?在如今這個場合,簡直就是個笑話。

    “道兄莫笑,我覺得,也許你會對黃泉秘府感興趣?”

    “黃泉秘府?”

    余慈倒是一奇,這趙子曰先是與靈犀散人勾搭在一起,之前又被爆出與十方大尊結拜,且那十方大尊和翟雀兒也有聯手取黃泉秘府之意,余慈倒是不敢肯定,這廝是信口胡說呢,還是有的放矢?

    略一思索,余慈試探了一句︰“你不要說,靈犀散人落在了你手里。”

    “哈,看起來道兄也很關注這件事兒。”趙子曰笑得很是開懷的樣子,不過能看出來,這家伙身外流轉的赤炎光圈愈發地厚重,顯然他的狀態在逐步回升。

    余慈可不準備給他太多回氣的時間,這種變化讓他殺心更重,趙子曰明顯感覺到了,他一下子加快了說話的速度︰

    “黃泉秘府哪有那麼好進?靈犀散人其奸似鬼,其狡如狐,到現在也沒個消息,說不定那家伙早就暗地里搶進去,賺了個盆滿缽滿,也未可知。我要說的,是與這秘府洞天相關聯的另一個消息……道兄或許會感興趣。”

    原來真是滿口胡柴,余慈咧嘴一笑,這家伙會說真話嗎?

    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他一邊左耳進右耳出,一邊與身邊的陸青傳音交流︰“用上化血刀,破得開那貓的防御嗎?”

    陸青簡單回應︰“可以一試。”

    “那就動手……”

    陸青微不可查地點頭,與另一側的鐵闌氣機相合,正要出手,余慈耳中忽地閃過一串熟悉的名號︰“……卻不想有人宗門另闢蹊徑,那清虛道德宗、離塵宗、四明宗等合力,借助玄蒼戒,運用大羅天虛空神念法,漫天撒網,還真給他們找到了一處秘府洞天。我意外得見,那里面似乎有謝仙長來著。”

    余慈一驚,眼中電光打閃,盯著他看。

    謝仙長?毫無疑問,趙子曰說的是謝嚴,那正是當年在絕壁城,余慈最大的靠山。

    趙子曰嘴中卻是滔滔不絕,繼續笑道︰“當然,那不是黃泉秘府,但來頭也是不小,乃是大名鼎鼎的東華真君陸沉在北荒的行宮之一。想那陸沉,自與黃泉夫人結為道侶之後,就定居南國,建東華宮,自在逍遙,少問外事。然而當年縱橫北地,人莫能敵,便是八景宮等頂級門閥,也要給他幾分顏面,說他是地仙第一人,怕也沒幾人有異議……”

    “說重點!”余慈看出趙子曰的拖延之計,不過要想從其嘴巴里撬出更關鍵信息,恐怕比殺他還難。

    這次他又在信口胡說?余慈倒有些不確定了。

    因為在他離開離塵宗的時候,謝嚴和解良二人,正是奉了師門之命,前往北地,傳言就是為了黃泉秘府之事,後來解良回返,謝嚴卻還留在北方。三年時間,當然什麼都可能變化,可是趙子曰提出的“玄蒼戒”,卻是余慈所知的另一個有譜的信息。

    玄蒼戒,不正是範佬為了幫兒子在天法靈宗站穩腳跟,用來換取“混球”怪鳥的寶物嗎?

    前段時間,余慈還遇到過天法靈宗修士趙放和鄒博,且救了二人的性命。正因為如此,他才能輕易地回想起來,還記得當時,何清對此寶很是迫切來著,或有宗門的意志在里面?

    種種因素湊在一起,由不得余慈不信上幾分。只是那廝突地提起離塵宗,提起謝嚴,卻是何故?

    趙子曰依舊在講古︰“想那元始魔宗四分五裂,由陸沉始,可說是恨其入骨,然而又不敢上東華宮去尋晦氣,只能拿別的出氣。這陸沉的行宮,在北地也有七八座,大半都被發掘出來,供人出氣,當然,也有一說,是講當年陸沉在北地磨礪拳意,到得意處,將半生所學,盡錄于某處行宮之中,當然,那什麼定元錘之類的無雙拳意,常人就是學也學不會,然而這里面仍可大做文章……”

    余慈突地嘆了口氣,這古怪的態度讓趙子曰一怔,然後他就看到,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鬼修持劍上來,劍意森然。

    趙子曰立刻就知道,再拖下去,便要弄巧成拙了,忙換了口吻︰“道兄乃是聰明絕頂的人,如何不明白我的意思?北地陸沉行宮,乃是魔門勢在必得之地,其重要性不比黃泉秘府差多少,他們豈會輕易放過?此時謝仙長等人,眼看就要入局了也!”
xox 發表於 2012-2-15 23:01
追逐第一百一十七章 抵達

這是一處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的恢宏建築,形狀像是宮殿,然而高及數百丈,座落面積近百廟的殿宇,直可參雲,任何人在其間,都如螻蟻一般,已經超出了人所共知的常理。
巨大的殿門完全敞開,裏面沒有半點兒光亮,彷彿能夠吞噬一切,粗可數十人合抱的廊柱泛着血紅的光澤,由於太高,仰頭上看的時候,總讓人覺得它隨時可能倒下來。
在廊柱的最底下,謝嚴全身都遮掩在陰影中,身下是不知多少千級的台階,他就在這兒站着,身軀筆直不彎,如槍如劍,自有凌厲之意,瘦削的臉上則沒有半點兒表情
與外表展現的不同,謝嚴心中並不平靜。他無意識地轉動手上的戒指,那上面有北來后的成果,這處深藏在北荒虛空之後的秘府位置,就記錄在這玄蒼戒中。
雖然不是黃泉秘府,但有此一項,已經能夠讓很多人滿意了。事情可說是告一段落,他忽然想到,自從離開山門,已經整整五年沒有回去了。
頭頂上忽地閃過強光,隨後就是電裂長空,雷聲轟鳴。
這處秘府之中,與外界自然氣象大不相同,可說是風雲變幻,上一刻還是晴空萬里,陡然間就烏雲四合,電閃雷鳴。粗大的金色電光劈下來,轟擊在巍峨的宮殿的頂端,竟撞得這龐大無匹的建築微微搖動,扭曲的電火順着廊柱竄下來,每一個爆開的火花中,都充斥着讓人頭皮發麻的力量。
“真是一處奇絕之地!”
有一人從敞開的殿門後走出來,此人身量中等,比謝嚴要矮一個頭,面上卻是俊朗秀逸,頷下留着短須,打理整齊,觀其步伐節奏,就讓人感覺到他有無窮的活力,顯得神采飛揚,聲音也是清越嘹亮,便是上方雷動九天,也不能將他壓過。
他朗聲道:“東華真君不愧是五劫以來第一人,竟由拳意自生天地,浩瀚恢宏,不可思議。上溯此界英傑,惟有當年無劫劍仙方可比擬,只可惜如今陷在溫柔鄉里,不知還有當年幾分氣概。”
後半句就是說笑了,即便陸沉近些年來低調許多,東華宮中流出的只言片語,亦可致南國無數宗門興衰成敗,具有無以倫比的影響力,就是論劍軒這樣的頂級門閥,似乎也有些遜色。
謝嚴嗯了一聲,對其所言興緻缺缺,不過來人的身份,讓他也要重視起來。
此為名曰楊朱,是四明宗三代弟子中最耀眼的一個,天才橫溢,儒玄雙通,修道時間與謝嚴差不多,如今卻已是長生真人,在整個修行界也是第一等的人物。二人都是性子比較高傲奇倔的,但同行這些人里,楊朱倒是和他更有些共同語言,至少都是修行起來極度專註之輩。
“真奇怪,這種拳開天地的神通,放在修行界,也是最難得、最拔尖的一種,陸沉為何不繼續下去,反而是做了一半,就南遷了呢?”
謝嚴沉默,沒有回應。
楊朱不以為忤,又道:“陸沉的拳意氣概無雙,謝師弟亦取的是虹化之劍,雖是拳劍殊異,但法理相通,為什麼不去參悟一二?”
謝嚴終於開口:“自家的事情理不清楚,還管旁人作甚?”
楊朱一怔,隨即撫掌大笑:“你這可把我,還有端陽師叔他們都給掃到了!”
看似提醒,可他放聲大笑的模樣,又何嘗在意此事了?隨後楊朱就道:“師弟說得不錯,自家的法門還沒修行圓滿,管其他人的作甚?回去后,我便要向宗門申請修鍊《大威儀玄天正氣》,期以百年,望有小成吧。”
謝嚴唇角勾了一勾,這楊朱當真是個狂生,《大威儀玄天正氣》乃是四明宗的度劫秘法、根本經義,百年小成,豈不就是說一百年後,他就是劫法宗師了?
對其話中深意,謝嚴不那麼在意,只是說起來《大威儀玄天正氣》,他卻不自覺聯想到自家宗門的事情,心情一時大壞,不想再說話。此時,殿內有人招呼:
“你們且進來,這裏又見一層壁障。”
“是,端陽師叔。”
楊朱和謝嚴對視一眼,走入那黑沉沉的大殿中。
*************
百里高空中,黑沙風暴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浪趕過一浪,似乎永無邊際,在黑潮上方,晴空罡雷舟駕馭雷光,破空飛行。
在陸青的操控下,罡雷舟頂部完全透明,高空湛藍的顏色透下來,還有多日沒見的陽光。長久在北荒地下獃著,乍一到晴朗的天空下,人的心情不自覺地都開闊不少,不過也有看起來不是那個味道的。
趙子曰看起來還好,黑袍玉面,安坐在飛舟中,算得上從容,只是腳邊那隻“獅子貓”,左轉轉右轉轉,坐卧不安,焦躁得很。
此時,他們是在前往豐都城的路上,更準確的說,已經離豐都城不遠了。
距離在黑月湖的談判,也不過剛過去了六個時辰。
趙子曰雙手環抱胸前,仔細打量那個將他強帶到飛舟上來的“故人”。此時,余慈閑着沒事兒干,正在掌指間玩火,低着頭,很是投入的樣子。也因為如此,趙子曰無法探知他的想法。
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呢?趙子曰想了一路。
在黑月湖,他拿出謝嚴的安危消息籌碼,看得出來,余慈雖是莫名地離開了離塵宗,但對宗門長輩還是有感情的,他以為這交易就要成功了。卻沒想到,余慈下一個命令,就是讓他那兩個步虛級數的戰力齊上,一輪狂攻,將他和摩奴揍得昏天黑地,眼看就要用出大代價逃命的時候,那廝突又停手,這才開始真正的談判。
早一點兒,趙子曰肯定自己還要再糾纏幾句;晚一線,他和摩奴就要搏命逃走,時機把握之精到,實是無以倫比。至此,他和摩奴仍有反抗之力,但那代價將是他不願承受的,所以,大伙兒仍要回到“和平交流”上來,但這時候,主導權已經完全落入到余慈手中。
照他原本的打算,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說一些有關於謝嚴等四宗修士的行蹤也就罷了,可余慈那廝一口咬死,沒有確切的證據,一切休提!
他沒好氣地說了句“證據在豐都城,老兄你飛過去啊”之類的話,一刻鐘后,他們真的飛了。
這余慈,究竟是心中焦慮,風風火火呢,還是疑心極重,謹小慎微呢?
趙子曰最終覺得,他還是低估了余慈心思中極冷靜、極現實的一面。
現在,真的要調整策略了。
此時,晴空罡雷舟微微一震,開始減速,豐都城就在眼前。
其實從四五千裡外開始,百里高空這個區域,穿行的修士、飛梭密度突然增大,漸漸的倒有了聚居區中,川流不息的味道。晴空罡雷舟之外,雷光環繞,外形本是比較醒目的,陸青卻似知道余慈的心思,早早將雷光收斂,此時就像是一艘在黑潮上航行的烏篷小船,在時時掠過的飛梭之前,並不起眼。
余慈收了閃閃滅滅的太乙煙都星火符,抬頭去看。只見前方數十裡外,黑砂風暴的運動顯出很大的變化,至於怎麼變的,離得遠了,看不太清。
他不知道,趙子曰卻是心中有數,便笑吟吟地道:
“元磁大陣開啟……應該是有移山雲舟到了,咱們順路下去,倒省了再破開沙暴的功夫。”
“移山雲舟?”
余慈一奇之際,耳畔就傳入嗡嗡的震鳴之音,這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耳熟,想了想,聯繫到“移山雲舟”,他猛地記起來:這不就是接引飛梭的泊陣發動時,獨特的震蕩嗎?
當年在天裂谷外的移山雲舟碼頭,他是見識過的。
他走到船頭,仰臉上看,湛藍的虛空中,卻還見不到那傳說中龐然大物的影子。不過周邊那些飛梭以及馭劍、馭氣的修士,都是放緩了速度,靠近遠方黑砂風暴變動處的,更是直接停下。
“看,黑暴打開了。”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17 07:52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變卦


趙子曰就像是一個稱職的向導,為余慈介紹元磁大陣的情況,同時,陸青操馭飛舟,緩緩前行,到了發生變化的黑暴外圍。余慈就看到,一條截面直徑超過十里巨大甬道,按著趙子曰的說法,這條甬道直達地面,那里是豐都城的地上附城:三連塢堡。

黑暴形成了甬道的環壁,進行著高速旋轉,中央空洞卻是半點兒沙塵不見。黑暴中當然絕不會缺乏那些兇獸猛禽之流,但在這里,什么兇物沖過來,都逃不過被環壁外陣勢絞殺的下場。

這等場面,當真讓人驚嘆。

“這是就元磁大陣,最初時,其實也平平無奇,只能分開黑暴小半刻鐘,還經常被意外打斷。有這般威能,乃是數劫以來,各路符法、陣法大師增減精益的結果。”

趙子曰對此如數家珍:“據說,這里面余留的大師手跡,在四百種以上,最遠可追溯到六劫之前,也可說是當之無愧的古跡了,每年前來此地研究考據的修士,可不是個小數字,便是那天篆社,也破了‘無大師不駐,無英才不留’的慣例,特意從南國請來廣微真人,在此設了分社,這一劫來,倒是激起了北荒斗符之風,尤其是自豐都城向北,最是流行。”

余慈一邊聽趙子曰講古,一邊目注飛舟之外,圍繞甬道的環形上端,千百修士、飛梭以及更大體積的浮云船都暫時停駛。在泊陣與移山云舟接駁、接引云梭起降之時,萬一有什么外物插進來,說不定就是個慘痛事故,所以他們要等到這一過程完畢,才能趁機上下。

不一刻,余慈便見到一團彤紅的火云,自高空降下,直入黑暴甬道之中,在其馬上進入甬道內部之際,又有一朵火云逆向飛上,與之擦肩而過。

“多口泊陣啊。”

余慈想起來在天裂谷碼頭時學來的知識,在條件成熟的地段,確實可以在設計之初,就將接引云梭的上下通道各自分立,效率提升何止一倍?

這些云梭都是載客的,連續穿梭七八艘之后,終于不再飛出來,不過周圍修士都沒有動彈。

“載人之后,還有載貨的。”趙子曰這么解釋。

果然,相隔約三十息后,泊陣與移山云舟相互牽引形成的嗡嗡之聲驟然放大,天外一道紅光灑落,抬頭看,那也是一朵火云,只不過比前面那些接引云梭要大上太多,起碼也是一艘浮云船的規模。

離得近了,余慈又發現,他的估計還是略顯保守,何止是浮云船,那圓形底部,直徑少在兩百丈以上,相較于黑暴甬道的入口,算不上什么,但計算泊陣與移山云舟的牽引力,那實在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層次。

“這就是貨艙了,里面都是一些價值連城,但又不那么適合存放在儲物指環里的東西,像是活物之類。”

趙子曰笑著說了句,卻不自覺地伸出舌頭,在嘴邊舔了舔。

見余慈看他,他便笑道:“像我們這些做無本買賣的,搶一次移山云舟,可是能吹噓八百年的好活計……”

飛舟之外,忽地響起一聲轟鳴。

一道急劇擴散的火光就在貨艙外圍炸開,似乎就是潛陰雷火和六陽天火雷那樣的火器,直接轟亂了元磁發力的方向,巨大的貨艙猛地跳動一下,位置有些傾斜。

這變故來得太快,百里高空的氣氛猛地一窒,一些人便是呆了。

下一刻,不知是誰發一聲喊,黑暴甬道周邊,至少有七八架飛梭沖起來,還有幾個馭器飛天的修士,直直沖向那有失控傾向的貨艙,余慈聽得分明,有人就尖著嗓子大叫:

“破艙見寶,人人有份兒……”

這可是在北荒,且能在百里高空趕路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在場的誰不是無法無天之輩?叫聲一起,周圍那些剛剛從驚訝中回神的人們就有些騷動,顯然很多人都躍躍欲試。

余慈嘖聲道:“這就開搶?”

趙子曰哧地一聲笑:“好久沒見這種蠢貨了。”

話音未落,黑暴甬道中,就有無數道電光逆向躥升,剎那間,甬道上面的虛空,像是綻開了一朵千瓣大花,正中央就是巨大的貨艙,除此之外,所有外物,都被電光淹沒。

所有沖上的飛梭剎那間粉碎,里面的修士被拋出來,隨即化為飛灰,有些看起來是還丹境界的修士,沒有在第一時間死掉,卻被電光劇烈沖撞的火焰“粘”在半空,像是在蛛網中徒勞掙扎的飛蟲,隨著第二波電光涌上,終被徹底吞沒。

兩波電光過去,四面才又有人飛起來,表明身份是這批貨物的主家護衛,護貨艙慢慢調整好姿勢,重又降了下去,好生輕松自在。

前后不過幾十息的時間,已經是幾十上百條人命丟掉,百里高空處,氣氛自然有些古怪,不過北荒的修士,自我調整能力相當不錯,在貨艙降下,泊陣和移山云舟的連接斷開后,就恢復得差不多了,四面飛梭、修士等開始陸續飛下。

陸青也操控飛舟進入甬道,余慈站在舟中視野最開闊處,打量甬道結構,黑沙風暴中,有靈光凝結的符箓分形忽隱忽現,看上去自成體系,玄奧莫測,讓人忍不住興起探究之心。

趙子曰笑瞇瞇地道:“剛剛那是‘逆空磁雷’,乃是元磁大陣中的一個變化,還丹修士在其中,從來就沒有能活過三波去的,這幾十年前沒有動用過,看來許多人都忘了。”

余慈點頭道:“想做筆買賣,確實不容易,知己知彼,實在是金科玉律,不可輕忽啊……眼看到了豐都城,趙兄想好怎么證明了嗎?”

一下子點在正題上,趙子曰卻是早有準備:“道兄只要隨我前去,我自會讓你明白。”

余慈仍看著外面閃掠的符箓靈光,漫聲道:“趙兄,你這這地頭蛇,就莫要再拿人了,若我真隨你去了,說不定就是這逆空磁雷臨頭,寒刃利斧加身,到時疑惑未解,做了枉死鬼……不,怕是連鬼都做不成啊。”

“道兄也太過小心。”

眼看著飛舟已經要降落,趙子曰一邊計算時間,一邊隨口回應:“你拴著我不放,我又怎么給你證據?一來二去,謝仙長怕是就不妙了。”

“是啊,謝仙長安危不明,我實是心急如焚,腦子也不合用了,趙兄智深才高,必有計策教我。”

“咦?”

趙子曰忽覺得話鋒不對,正奇怪的時候,余慈已經對陸青道:“下面人多聲雜,不好用心,咱們先到偏僻處去。”

陸青也不說話,眼看著飛舟已要落地,卻是一轉方向,貼著下方城塢,低空掠過,眨眼已見到黑暴甬道的出口,飛舟直射進去,再一轉,就沖進了漫天黑暴之中。飛舟之外,雷光飛繞,一切黑砂、兇物等,暫時都影響不到他們。

明明到了好用力的地方,一轉眼的功夫就再次遠離,也就是趙子曰養氣功夫高深,臉上才沒有變了顏色,但話音已很是不爽:“道兄,要來的是你,過門不入的也是你,這算什么?”

“剛剛說過,向趙兄問計啊。”

余慈微微一笑,回手指了指自己:“謝仙長遇到麻煩,我這后輩自然是要獻上一份力量。可你也說過,謝仙長如今已不在豐都城,想阻止他涉險,已不可能,若事情真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趙兄覺得,憑我這點兒能耐,真能挽回局面?”

趙子曰正想開口,余慈已經搖起了頭:“那根本不可能,所以趙兄提出以這個信息交換,除了讓我心里添堵,別的一點兒用處沒有。所以說,趙兄打的好算盤哪,既換了自家性命,又讓我心里難過,天底下的便宜,怎么都讓趙兄一個人占去了?”

這豈不是得寸進尺的先兆?沒想到這小子真能舍得下臉來,打人一個冷不防。趙子曰心中暗叫不妙,同時擺出不滿的姿態:“道兄的意思是,這就要翻臉不認了?”

“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既然趙兄敢拿出這個消息,自然就有解決之道,我是向趙兄取經來了。”

“階下之囚,有個屁經!”趙子曰又換了一種態度,爆了粗口。

余慈搖頭道:“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以道兄之能,又是北荒的地頭蛇,難道就不能想個主意,盡快將門路理清,幫助謝仙長脫困嗎?若能做到這一點,道兄現在離開也無妨啊!”

唔?這小子腦筋是不是有問題?

趙子曰一怔神的功夫,余慈便笑:“當然,趙兄的為人,大伙兒都清楚,我呢,也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這樣,離開可以,總要押一個東西為質……”

余慈拖了個長音,然后,視線落到了趙子曰腳邊。

摩奴本還在焦躁地打轉,忽地發現不對,抬起頭來,金藍雙瞳幽光流動,微微咧開嘴,露出尖銳的牙齒,從余慈這個角度,還能看到它生著倒刺的血紅舌頭。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18 07:50
本帖最後由 Ancher_Leo 於 2012-2-18 07:51 編輯

第一百一十九章 購劍


    “這就是道兄你的打算?”

    趙子曰眼中冷光內蘊,說實話,剛剛確實給悶了一記,但他這等膽大包天之輩,又怎會真的任人宰割了?眼下已經在豐都城附近,真要就此翻臉,打出好大的響動來,他和摩奴未必不能脫身。

    這樣想著,他已經準備發力……你娘!

    這時他看見,余慈身邊,一道接一道的靈符亮起,靈光交織,僅有些許外露,便與外界元氣共振,發出嗡嗡低鳴。

    趙子曰恍然大悟,這廝早在做著準備!當然,他自己也是如此,六個時辰下來,前面的傷勢都給壓下,來一場生死之戰也能支撐,可余慈顯然準備得更充分。

    給一個符修探查虛實的機會不說,甚至還給他充足的準備時間,六個時辰啊,看著像是一直玩火,誰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個符出來?里面又有多少個具有針對性的?

    趙子曰不擅符法,只能通過一點兒常識去判斷,余慈這時卻吝嗇起來,完全沒給他仔細分辨的時間,那些符又都隱去,緊接著就笑道︰“怎麼,趙兄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說話的時候,余慈是看著摩奴的。

    趙子曰心頭再震,忽地想到某種可能,若是這家伙看出什麼端倪……不,說不定現在已經出問題了。

    他心念百轉,同時變幻表情,再看余慈時,就像看一個傻子,同時咧嘴笑道︰“道兄這不是自找麻煩嗎?我這只貓,也算是天生異種,凶暴得很,戰力甚至在我之上,偏偏又不服管束,有我在和沒有我在,那可完全是兩回事兒。它不可知什麼抵押、人質,到時候鬧騰起來……道兄,你和人講理容易,又怎麼和貓講理去?”

    “那就是說,道兄是準備自己留下,讓貴寵去幫忙張羅了?若是能做到的話,我也無所謂。”

    姓余的,老子X你娘親!

    趙子曰心中越是怒氣勃發,臉上笑容愈是鮮明︰“可老兄要是撐不住場子,傷了我的貓,又或是被貓傷了……”

    余慈完全不受影響︰“那是我的問題。便是天地靈種,還能金貴到哪兒去?暫扣一會兒,事後歸還,只要配合,就不傷它一根毛發……趙兄也不能太寵它,寵物就是寵物,該抽鞭子就抽鞭子,可不能把它當爺一樣供著!”

    說話間,兩人視線撞上,都看到彼此眼中森然的殺機。

    在他們腳邊,摩奴弓起身子,隨時都會撲擊過去,而在暗處,鐵闌的劍氣如地下暗河,無形中自有殺機凜冽,扔有著不可忽視的牽制力。還有,不要忘了稍遠些的陸青,她主控著晴空罡雷舟,某種程度上,這里就是她的地盤。

    沒勝算啊沒勝算……還有,他非要在這里拼上性命嗎?

    許多念頭在趙子曰心頭閃過,他靜了半晌,忽地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讓腳邊的摩奴猛地據頭,金藍雙瞳中,充盈著暴怒的情緒︰

    你干什麼!

    暫退一步,不要因為沒意義的事,折了性命!

    你這個窩囊廢!

    別忘了,你正和這個“窩囊廢”綁在一起,而且,全靠著“窩囊廢”,才有這番局面……

    瞬間意念交錯之後,趙子曰對上余慈,重又讓笑容鮮亮起來︰“也罷,就按道兄你的意思,我回去想想辦法,總要讓謝仙長安然脫困才好。”

    余慈也笑,像是完全忘記了剛剛一觸即發的態勢︰“趙兄明智。”

    趙子曰咧開嘴,左右看了一下,唯獨沒有再看摩奴,他問道︰“那我現在可以離開了?”

    “當然。”余慈微笑點頭,“時間不等人,趙兄可要抓緊。一天,一天之內,我希望有確切的進展。那時候,我們在此地再會。”

    如果一天之內沒辦成怎麼辦?

    趙子曰沒去提這種愚蠢的問題,此時他身後,飛舟開啟了外出的門戶,他一聲不吭,倒飛而出,撞入漫天黑沙風暴中。

    走得到也干脆。

    余慈感嘆一聲,回頭再看那只毛皮發炸的“獅子貓”,笑了一笑,對方用凶狠的“嗷”聲回應,觀其金藍妖瞳中流動的幽光,余慈毫不懷疑,這只來歷不凡的所謂“靈種”,只要逮著機會,就可能給他好看。

    不過嘛,暫時他是不會它機會的。

    “麻煩你們把它看好了,我也出去逛逛。”

    “咦?”

    自從凝成本命金符後,余慈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讓他全力出手的場面,他對自身實力的定位還是比較模糊,不過他倒是感覺到了,讓北荒修士聞之色變的黑暴,對他來說,似乎還不能造成壓力,體內元氣在本命金符的統馭下,自然生成一個無有瑕疵的防御圈,將外界的沖擊擋下,而且是具備“無瑕劍圈”的特性,天然流轉,幾乎全不費勁兒。

    他沒有其中體會多久,不一會兒便沖出黑暴範圍。此時元磁大陣的已經到了閉合的邊緣,從天上降下的修士們,都急匆匆地往地面上唯一一座城池里趕去。

    听陸青和趙子曰說過,這城池名叫三連塢堡,算是豐都城的地上分城,也即正規的入口所在。趙子曰是去豐都城,但走的不是這條路線。

    對那樣一個家伙,余慈當然不會忘記,放一顆神意星芒過去。只是這人靈醒得很,余慈不敢深種,只能是六個時辰換一次,在其活動範圍不那麼大的前提下,已經足夠了。

    此時,趙子曰的形跡,對余慈來說,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余慈知道,趙子曰眼下應該是恨死他了,而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著,讓這家伙輕松過關。

    謝嚴遇險一事,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都要當成大事來辦。如此自然要舉全副心力,爭取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趙子曰這廝神神秘秘,牽扯著十方大尊、翟雀兒不說,更與大梵妖王糾纏不清,余慈所知的北荒幾個強大勢力,竟都與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樣一個人物,怎能放過?

    在黑月湖時輕輕放下,就是為了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摩奴這檔子事兒,給他一個壓力,那人想來會多拿出一些舉動,多露出一些破綻,這就是余慈放他離開的緣由。

    趙子曰應該是要到豐都城去,余慈除了監視他的行蹤,自己也有事情要辦。進了三連塢堡,他就問清了隨心閣店鋪的位置,趕了過去。

    隨心閣在這里開的店鋪,開在最繁華的路段,看起來生意是不錯的樣子,陰窟城的挫敗,還不至于讓這個舉世聞名的大商家傷筋動骨。相反,不久之後就要在豐都城舉行的“隨心法會”,大大提振了隨心閣的聲譽,臨街的店鋪,不時有修士出入,十分熱鬧。

    “這位爺,您請進!”

    門前的伙計看起來是個只懂得粗淺煉氣法門的凡夫,卻是口舌伶俐,趁余慈進門的空當,他往門欞上方瞥了一眼,見那里懸著的五色雲盤的指針停在黃色區域,這就是還丹中階了,他的笑容更顯得謙卑︰

    “爺,樓上請,您是想……”

    “有沒有傳訊飛劍出售?”

    伙計一怔,隨即道︰“有的,有的。”

    要購買傳訊飛劍的修士,說實話可真不多見。許多店鋪根本就沒有存貨,余慈在黑月湖,曾想著就近買一把,卻沒有如願,只能到這邊再想辦法,還好,隨心閣算是名不虛傳。

    余慈松了口氣,謝嚴之事,若是真的,他一人之力有限,很難將事情擔下,這時候,往離塵宗報訊就是個很必要的選擇。那邊畢竟是此界有數的大宗,在修行界自有人脈,就算事態緊急,天高路遠,說不定也能使上力的。

    這種局面下,任何一點兒力量,都不能漏過。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19 08:21
第一百二十章 秘會



    到了樓上,就不是伙計招呼了,隨心閣派出了一位管事,臉上笑容要矜持一些,但仍顯得很是親近,他開門見山,風格明快︰“客人想要傳訊飛劍?”

    余慈點頭︰“急用!速度、安全,都要最好的。”

    管事就笑︰“本閣有徐維映大師親制的碧落無痕一系,高蹈千里,飛動無痕,疾若流光,一個時辰可飛出兩萬四千里,將近長生真人速度的四倍。”

    這個速度听起來嚇人,天底下若有人具備這等馭劍速度,縱橫天下,絕無問題。但事實上,在傳訊飛劍中,這還算比較正常的。

    傳訊飛劍名曰飛劍,其實和修士自用的飛劍完全不同。它不是殺敵用的,從制造出來,就是為傳遞消息服務。

    每個成規模的中大型宗門,必然都有接發傳訊飛劍的法陣,宗門再根據這法劍,量身訂作統一配式的傳訊飛劍,結合宗門修士自身精血氣息,萬里之外,亦可尋蹤覓跡,送抵指定人員手上。至于宗門修士往宗門發訊,更是如鳥還巢,再容易不過。可要是拿此劍殺人……至今余慈沒听說過這樣的先例。

    余慈計算一下,照此速度,到離塵宗約要三日功夫,還可以接受,他立刻拍板︰“要了。”

    但只有傳訊飛劍還不行,沒有與之對應的傳訊法陣,根本就是無頭蒼蠅,一輩子也到不了地方。離塵宗的傳訊法陣標識他倒是知道,如今只需要這邊也安排一個,他自己就能調適。

    隨心閣既然會賣傳訊飛劍,法陣自然也不會缺,管事便令人取出傳訊飛劍及配套陣盤,趁這個空當,余慈才問起價錢,管事也伸出三根手指︰

    “盛惠三千如意錢。”

    這價錢相當于一件祭煉六重天的法器,乍看不貴,然而傳訊飛劍可是一次性的,沒有回收再利用的可能,價錢可不便宜。余慈當然不會在乎,如今他也算薄有身家,只頷首不語。

    在北荒這地方,想要節省、撿漏、一夜暴富,三家坊這樣的黑市是最好的去處,但要想清白、高效、貨真價實,還是到隨心閣這樣的大商家處購銷最好,在這兒也節省,省的是時間和心力。

    余慈確認了這筆買賣,管事自然很高興。一手擲出三千如意錢的客人不少,但拿出來買消耗品、尤其是這種非丹藥消耗品的真不多。他就主動與余慈交談,有試探之意,余慈當然不會給他套出話來,管事也很知趣,見余慈的態度,就不再試探,真的閑聊起來,態度非常端正,余慈也知道了,此人復姓皇甫。

    很快飛劍與陣盤送到,皇甫管事便笑道︰“北荒地界,傳訊飛劍不是甚合用,客人若要萬全,最好是到黑暴上方。本閣出售的陣盤,名曰‘天河盤’,催發時以天星定位,效果更佳,哦,這是配套的簡冊,請過目。”

    余慈看那傳訊飛劍,只有寸許長短,像是一個沒有煉制成功的劍丸,只是細看去,卻沒有劍丸的實體,拿在天光下,其大部分都如流質一般。想用這樣的“飛劍”殺人,簡直就是笑話。

    “碧落一系的傳訊飛劍,是以‘流霞石’為主體,輕若無物,在高空高速移動時,亦能揮發,故而越飛越快。當然,揮發的速度是有標準的,十日夜之內,絕無問題。”

    余慈點點頭,又看那天河盤。這陣盤只有巴掌大小,不過看玉簡上的介紹,以口訣發動,可以憑空布下一個百尺方圓的陣勢,吸納天地元氣,給傳訊飛劍提供發動時的力量。這陣盤是專門給還丹及以下修為的人準備的,若是步虛修士,就不必這麼麻煩,只用本身力量即可。

    確認兩樣東西沒有問題,余慈便拿出一塊玉牌付賬。見此皇甫管事一怔,隨即就笑道︰“客人,這是本閣陰窟城分號的牌子,在那邊有用,在這里……”

    “哦,抱歉,拿錯了。”余慈隨手又換了一枚,這回就沒問題了。

    皇甫管事接過牌子,告一聲罪,去後面劃去錢款,不一刻就走回來,笑眯眯地道︰“如今元磁大陣已經封閉,客人要到黑暴之上,為安穩計,不如找一架飛梭。”

    余慈嗯了一聲。

    皇甫管事見狀,便繼續道︰“出門左拐,是大通行在此地的分鋪,里面操舟駕梭的師傅都是極穩當的,而且,大通行與本閣有些生意往來,持本閣的牌子,能免去乘梭離城的稅款,價錢也還公道,客人不妨一試。”

    余慈聞言也笑著道了聲謝,將傳訊飛劍和陣盤收起,緩步下樓,自有伙計將他送到門外。

    他抬起頭,三連塢堡的天空,也是灰沉沉的,只是那防御陣要比他初來北荒時的破城強出太多,任黑暴如何擊打,聲響也不會傳下來,不過在大街上,還是堆積著嗡嗡的人聲。

    一座時刻受到黑暴打壓的塢堡,其繁華程度,比之陰窟城也沒有差太多,可以想見在它下面,號稱北荒中樞的豐都城,又會是怎樣一番模樣。

    余慈慢步走在大街上,走了幾步路,便見到皇甫管事所指的大通行分鋪,他也不遲疑,直接走了進去。

    大通行也是與隨心閣齊名的大商家,移山雲舟便是由其一家專營,在交通出行一事上,確實是最權威的沒錯。余慈進去店鋪,講明來意,店中伙計自然熟悉流程,便笑道︰“客人想乘飛梭,可先在這兒登記,再由本店的蜥車送到城邊……”

    他口齒清楚,余慈也沒什麼疑問,便拿剛剛在隨心閣掏出來的第一塊玉牌付賬。

    半刻鐘後,余慈由蜥車帶著,到了伙計所說的城邊上,這里就是大通行儲放飛梭的所在,有十多架飛梭整整齊齊地擺在那兒,按照大通行伙計的說法,他找到了靠在內側一個看上去體積最小的,鑽了進去。

    這是專門安排的短程飛梭,只負責從三連塢堡到黑暴上空這百里路程,起降頻繁,容納的人也很少,只有十個座位,但余慈進去之後,除了負責開動飛梭的修士之外,一個人都沒見到。

    那修士回頭看他一眼,道︰“客人稍待,還有一位過會兒便到,那時我們就出發。”

    余慈微微一笑,尋個座位坐下,徑直閉目養神。

    心內虛空鋪開,神意星芒映現出來的種種圖景,自然在其中閃現。此時,趙子曰已經到了豐都城,余慈通過他的眼楮,掃視著這處地下城的風景,也在好奇,他究竟會去見什麼人,使出什麼手段。

    這個問題是如此有趣兒,以至于他差點兒忘記了原本的目的。

    直到耳畔傳入聲息︰“果然是你,怎麼把胡子剃掉了?”

    余慈睜開眼楮,咧嘴笑道︰“我也奇怪,就是想請你幫個忙而已,用得著這麼神秘兮兮嗎……沈掌櫃?”

    謝嚴面色嚴肅,面向外,持劍而立,在他身側身後,還有五名修士,圍成了一個徑約兩丈的圓圈,由清虛道德宗的端陽道人盤坐中央,自然形成一個陣勢。

    此次清虛道德宗、四明宗、離塵宗和浩然宗四宗聯手,到北地發掘秘府洞天,最明確的目標當然是黃泉秘府,不過各宗自有基業,不可能當真拿出全副精力,去尋找那個虛無縹緲的秘府所在,這更像是在某個名義的號召下,四宗保持聯系、聯絡感情、交流心得的渠道。

    所以,四宗聯合隊伍的人員流動是比較大的,五年來,一直未變的只有謝嚴,還有精通大羅天虛空神念法的端陽道人,這一位是清虛道德宗的二代弟子,輩分最高,自然成為隊伍的首腦。

    此外,還有端陽的師佷鴻遠道士、浩然宗的程象、程摯兄弟,再加上楊朱,共有六人。這里面,端陽、楊朱為長生真人,其余均是步虛強者,六人合力,不敢說天下去得,橫行北荒絕無問題。

    可在此刻,他們寸步難行。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0 10:32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眼


    三丈之外,就是黑暗。

    其實里面並非是沒有點起燈火,而是所有的光源,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封鎖在一個有限的範圍內,不離得近了,根本就見不到。

    這是大殿之中。

    雄偉的殿堂不知是用哪門子的營造法式,內里連柱子都沒幾根,卻支撐起了龐然如山的重量,更給了內部無以倫比的廣闊空間。再廣闊的空間也有極限,可是這里封絕光線的無形力量,讓人無法見到大殿的盡頭。

    在場的沒有哪個人是純憑著五感六識認知世界,黑暗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可在他們與黑暗之間,強烈的割裂感才是最要命的。一切感應,都在三丈之外切斷,平日轟擊十里的劍氣,也在那里無聲消失,並非是被擋下,也不是被消融,就是莫名地消失不見,中間完全缺失了過程。

    面對這局面,楊朱依舊從容不迫,他回頭看了一眼,端陽道人依舊盤坐不動,這位精通大羅天虛空神念法的長生真人,正全力探測此間詳情,其他人相對來說,都給閑住了。

    他稍一思索,取下腰間懸佩的玉,甩手扔了出去,這個動作牽引了人們的部分心神,除了端陽道人之外,五名修士的神意或顯或隱,都追著玉移動,玉轉眼沒入三丈開外,驀地形影俱消。

    眼見這塊玉就要像前面試探那些東西一般,憑空消失,楊朱朗聲道︰“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與其聲呼應,黑暗之中,如擊玉磬,舒揚清越。君子比德于玉,儒門往往以玉為寄托蘊籍之器,楊朱身配之玉,也是一件由他神氣洗煉百年的寶物,自具神通,與之心神聯系,遠非常物可比。

    這是一行六人困守此地以來,首次從外面傳來的聲息,不過很快,聲音詘然而終。

    已經足夠了,在場的誰不是修為精深之輩?憑借聲音起落變化的牽引,他們的神意總算纏繞上去,捕捉到玉飛動的軌跡,所經之處,氣機變動,還給了幾人判斷的依據。

    “氣機向楊先生左邊自動偏移,夾角很大。”

    “看似平滑移動,實則上下顛撲,方位有別。”

    “玉潤之氣圓轉如常,天地元氣似乎沒有太大變化。”

    三句話從氣機偏折、空間方向、天地元氣等角度,梳理出大殿中的空間變化,換了修為見識稍遜的在此,怕是直接就混亂了,但對這些最差都是步虛境界的修士來說,已經足夠在腦子里形成一個模糊的概念。

    楊朱失去了一件隨身多年的寶物,卻是神色不改,只笑道︰“虛空交疊,若非我們都還有幾分修為,護住這塊地方,如今怕是都要到虛空亂流里打滾去了。”

    所謂虛空交疊,他們這些修行數百上千年修士自然明白,兩處虛空,或者說兩個世界,其運行法則可能一樣,也可能不一樣。比較相似的,就好像是修行界與血獄鬼府,差別微乎其微,兩邊生靈,可以彼此往來。但就是那麼一點點兒的差別,也導致生靈易地相處會有強烈的不適應,一邊的強者到另一邊,說不定就是一兩個等階打下去,稍弱點兒的,甚至可能直接斃命。

    生靈互換已如此,若是不搭界的兩邊天地撞在一處,便真是大災大難。便如當日劍園,大梵妖王要將修行界和他那無天焦獄強接起來,只開了個頭,就是地動山搖,若真如他所願,萬里方圓的地界崩毀,也只在旦夕之間。

    這還是差別較小的,若是規則彼此抵觸,不相通融,強行扭合在一起,那後果真是無法想象。

    眾人判明了局勢,對這里的因果也就差不多了解了。

    “這是我們自找的禍事。”

    程象不愧是浩然宗出來的,儒門自省的功夫憶已刻到了骨子里。他手拈頷下美須,搖頭道︰“此地本就是東華真君拳意開闢,等若自成天地,雖廣闊卻不穩定,我們進來參悟一二也就罷了,處處深究,總是不美。”

    他弟弟程摯不如兄長那般相貌堂堂,黑瘦矮小,但也在搖頭︰“陸沉也是此界中人,怎麼開闢天地,運行全不依常理?”

    “咄,東華真君且做他的,我們不告而入,又有什麼置喙的余地?”

    兩兄弟感情深厚,但說上兩句就有抬杠的趨勢,其他人也都熟知,只笑著旁觀,整體氛圍還算是松弛有度。楊朱卻發現,自從他射出玉以後,謝嚴一直沒有回應,沉默時間太長了些。

    “謝師弟,你覺得如何?”

    “虛空諸事,我不精通。只是覺得劍前有礙,好生憋悶。”

    這是謝嚴式的回應,眾人都笑。雖是暫被困在此地,他們的自信卻不是那麼容易受到影響的。

    楊朱就道︰“兩處虛空交疊,雖然麻煩,但有端陽師叔在此,也不懼它……”

    “不是兩處,是三處。”

    中間,端陽道人緩緩起身,糾正楊朱的錯誤。此人頭發黑白摻雜,梳理得一絲不苟,看上去是個很順眼的中年道士,然而看他看得久了,卻會讓人覺得眼前發暈,似乎這個人影始終都在微幅晃動,頻率還非常之快。

    這是修煉大羅天虛空神念法到深處,不滅陽神與外界氣機劇烈作用的影響,尋常修士,怕是多看兩眼,就被那神念反噬,擊碎了魂魄。

    楊朱就奇怪了︰“三處?”

    “正常的修行界是一個,陸沉拳意生就的天地是一個,還有一個……”

    他伸手前指,先前楊朱用掉一枚百年洗煉的玉,也沒閃出光來的黑暗,驀地被一道如劍閃光劈開,幾個修士自動調整瞳孔大小,都看到了,在二十丈外,一處扭曲到極致的虛空漩渦,盤旋伸出的波紋軌跡,像是四條巨大的觸手,而其前端,又時刻變幻著模樣。

    如人如鬼,如妖如怪,仿佛就在那里上演一出劇目,生旦淨丑走馬燈似登台、謝幕。這妖異的景象隨著“觸手”旋轉如輪,又合成了一幅神鬼妖魔的圖錄,微映光芒,只有漩渦中央,深邃如故。

    這樣來看,又好像是一只巨大而陰森的巨眼,里面就是天地神魔的生滅演化。

    端陽道人的神念也只能維持這麼久,轉眼間黑暗重臨,而這回,三丈外濃郁如墨的顏色中,卻不再像剛剛那樣死寂式的平靜,而是大潮涌動,拍擊魂魄。

    這邊六名修士,一時都是屏息,許久,不知是誰驚嘆一聲︰

    “天魔眼!”

    尖銳的嘯音在百里高空處響起,轉眼又消去。一眨眼的功夫,傳訊飛劍已經高蹈入空,再也看不見了。

    余慈長吁口氣,晃動陣盤,虛空中放置的十條桿陣旗都化光飛入其中,化為條條光紋,除了耗費的元氣實在不小之外,可算是,方便實用,這種巧思,實在讓人佩服。

    沈婉就在他身邊,一身寶藍長袍,腰系玉帶,結發束冠,乍看上去極是俊逸瀟灑,但若多看兩眼,那種陰柔婉媚的相貌,反而愈發地醒目,讓人很難估錯她的性別。

    又看她一眼,余慈就問︰“想好沒有?”

    沈婉搖頭︰“四宗聯手發掘秘府洞天,本身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但我覺得你必須要清楚,這是洗玉盟和離塵宗在劍園之事前,就進行的合作,聲勢很大,毫無疑問是刻意的造勢,這種局面下,北荒的勢力,沒有一個願意去招惹他們,更不會刻意探查四宗隊伍的行蹤……”

    稍稍一停,她就笑道︰“真去探知的話,不懷好意還差不多。你完全可以置疑那個沙盜的情報源,或者可以認定,他也是不懷好意的勢力中的一個。至于隨心閣,確實沒有這方的情報,也沒法去收集。”

    “趙子曰本人呢?”

    “可以嘗試。”

    “那好,我要他最詳細的情報,此外,還有一件事,你要幫忙想一想。”

    沈婉有些無奈,但仍然回應道︰“你說。”

    “就算是我的傳訊飛劍發到離塵宗,他們沒有一點兒懷疑、耽擱,立刻派出實力最強、速度最快的那人過來,到這里也是五天後的事了,幫不幫得上忙,還要另說,不過就是盡人事而已。所以我想知道,假如,我是說假如,現在離塵宗得了消息……當然,得消息的可以是清虛道德宗、四明宗、浩然宗任何一個,他們想盡力、高效求人的話,會用什麼法子?”

    見沈婉仍未明白他的思路,他又補充了一句︰“在北荒的勢力、名望、人脈……一切可以動用的資源!”

    沈婉遲疑了下,道︰“這樣的話……或許有一個!”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1 07:48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牧場


    趙子曰走在街上,熟悉的喧囂入耳,雖然是在數十里深的地下,但這里的建築、人流、商家,與修行界任何一處繁華的大城相比,都毫不遜色。可是,走在街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看著那些表情各異的臉孔,趙子曰莫名覺得身上發冷。

    嗯,沒有摩奴跟在身邊,他倒有些不習慣了。

    豐都城毫無疑問是北荒的中樞。一方面來看,豐都城比北荒任何一個地下城都要繁華,全天下一等一的大商家,全都在此地設有分鋪。土生土長的三家坊,背靠著魔門東支,也混得風聲水起,成就了修行界最權威的黑市之一,每年真華坊開坊之日,各方修士匯聚在此,不乏長生真人甚至更高端的大人物。這種影響力,整個修行界能與之相當的,不過三五處而已。

    另一方面,它又比任何一個城池更瘋狂。

    “啊哈哈哈,麗春院的娘們哎,喲 ?”

    斜刺里一個人撞上來,七扭八叉,完全失去了平衡,趙子曰直接讓開,來人一屁股摔在地上,正要發怒,卻又莫名地笑起來,對著趙子曰舉起已經破損的葫蘆︰

    “哥們,來一口……呃!”

    他舉著葫蘆,忽地手上一軟,里面劣酒灑了滿頭滿臉,隨即葫蘆落地,那人也捂著胸口,翻起白眼,開始劇烈抽搐。

    趙子曰懶得再看他,按著原來的步速離開,不只是他,街上其他人也一樣。在他身後,那人的氣息急劇衰弱,終至于無。至于後面有沒有人收尸,誰知道呢。

    踫上這種事兒,趙子曰一點兒都不吃驚,城中修行者,還丹境界以下,有超過八成的通神修士服用或者曾經服用過鬼獄散,至于“凡俗三關”中的,更是無法統計。如此龐大的基數,因為藥性傷害死去的人,每天都有個三五起。

    趙子曰也曾經有過這樣醉生夢死的日子,也曾為這樣的世界困惑,後來總算是憑借著驚人的意志力,從絕境中掙扎出來,成為一個橫行北荒的沙盜,然後,他踫到摩奴,接觸到了遠在血獄鬼府的恐怖存在,听到了另一種解釋︰

    “鬼獄散,或者說鬼獄散出現之後的北荒,真是一個無以倫比的杰作。”

    在那之前,北荒是不入流的垃圾場,是蠹修暫時的棲息地,商貿繁榮,但卻只是那些大商家的低端市場,是他們一處再尋常不過的斂敗之地。修士們到這里來,多是躲仇避險,只是要憑著惡劣和污濁的環境,獲得一時的喘息之機,來來去去,從無長住的打算,那時候,千宗百派並存,空氣清新自由的南國,才是修士們最向往的福地——當然,現在也是。

    但北荒畢竟是不同了,因為有了鬼獄散,這種讓人絕望,又給人希望,更允許人在虛幻快意中生活的藥散,簡直就是為天下所有的失敗者專門制造出來的一樣。

    因為他們失敗,所以他們無法拒絕。而鬼獄散的強烈致癮性,還有除北荒外,全天下對此種藥散或無形、或明文的排斥和封殺,就使得只有在北荒範圍內,那些蠹修才可能無節制地獲取這種藥散,盡可能地延長他們做夢的時間

    無形之中,留在北荒的蠹修越來越多,北荒也越來越繁榮,無數人就算是窮困潦倒、朝不保夕,也一門心思留在這里,聚集、堆積、腐爛,最終形成一處人間鬼獄。

    那位無天焦獄之主這樣贊嘆︰“他們絕望,但又存著僥幸;他們蠢笨,卻奢求回報;他們卑下,偏偏向往高位;他們短視,仍然臆想未來。總之一句話,他們做不到的,卻做夢也想得到……多麼廣闊的牧場!”

    是的,這就是一個已經準備好的牧場,里面的豬牛羊們個個膘肥體壯,就等著最後的宰殺,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來接手,也許是沒了興趣,更可能是出了意外,但不管怎樣,這樣一處已經成熟的所在,有志神道的人,怎能不來收割?

    所以,這里就是根基,是在無天焦獄在修行界必爭之地,也許不如另外一處那樣直接,但影響更為深遠。

    那位恐怖存在這樣與他明確。

    前面多年,他以沙盜的身份巡游北荒,就像是一條看家的狗,為主子搜索這片地面上,一切具備威脅的對象。

    這期間,他找到了十方大尊,經過一番試探交往,和那個走了狗屎運的陰魔結拜,原本以為,這已經是最可能干擾無天焦獄之主的障礙,可徐圖之,哪想到近幾年風雲突變,突然跳出來一個黃泉秘府,使得北荒一下子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由此連串意外發生,近期四宗聯手發掘,竟又扯出來了東華真君,這就讓他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還忽略了什麼?

    也許,把那個余慈推出去,試試水深水淺,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城中轉了一圈兒,趙子曰終于來到目的地。這是一處相對來說比較清淨的院落,常年無人居住,不過在趙子曰放出聯系的信號後,已經有人等在這里。

    雙方見面的第一時間,來人就勃然變色︰“摩奴大人呢?”

    “踫上點兒麻煩,給扣下了。”

    趙子曰說得輕描淡寫,但下一刻,來人手足不動,凜冽的劍意已刺在他眉心︰“姓趙的,關鍵時候,你給大伙兒拖後腿?”

    “別人都能說,唯有你們沒資格。”

    趙子曰完全無視隨時都能破顱而入的劍意,徑直找了位子坐下︰“是誰雄赳赳派人去劍園,結果把事情辦砸了的?你們盤皇宗連自家的祖宗都舍了,可如今,劍園在誰手里?”

    說話間,他眉心寒意直可穿透顱骨,但趙子曰全不在意︰“我與摩奴大人是共生之體,我在它在,我亡它亡,事關重大,驍長老,你最好還是小心些。”

    驍長老是個身材高大的老人,在步虛境界蹉跎數百年,如今垂垂老矣,脾性卻是老而彌辣,他上前一步,身軀略微前傾,陰影將趙子曰罩著︰“你還有臉提摩奴大人?”

    “我與它同生共死,有什麼不好提的?”

    趙子曰笑眯眯的,當年摩奴跨界而來,因為不適應此界環境,奄奄一息,偏偏盤皇宗的人馬接應出了問題,被他這個小小沙盜撿了便宜,最終成了共生體,一躍成為無天焦獄在北荒的話事人,這可是盤皇宗那邊絕大的恥辱,所以兩邊的糟糕的關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樣的爭執,趙子曰完全沒壓力。

    驍長老被他抓著舊傷口使勁兒地撓,又不敢當真下手,只氣得三尸暴跳,整個廳堂便似進了萬載冰窟,桌上滾沸的茶水,都給凍結。

    趙子曰斷絕了驍長老借機敲打他的機會,神色平靜下來︰“便是王上也說過,北荒之事,以我為主,我辦砸了事兒,自有王上處斷,嗯,摩奴大人也可以,其他人還是不要置喙的好。如今恰巧你在城里,維護摩奴大人周全,也多出幾分把握。我先將事情來由說一下……”

    他短短幾句話,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清楚,又著重介紹了一下余慈的身份背景︰

    “此人在劍園時,可謂是我們最終失利的禍首之一,如今到了北荒,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只是他手邊的力量相當不俗,先前摩奴大人估計失誤,致有此失,這樣的錯,咱們不能再犯一次。還有,黃泉秘府之事將近,十方那里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節外生枝,也非智者所為,所以,這件事兒,我們要先忍下來。”

    听一個“忍”字,驍長老就是大怒︰“摩奴大人陷于敵手,你忍他個球!”

    趙子曰瞥他一眼,伸手虛引︰“那麼請吧,只要你能從兩個步虛強者手中,毫發無損地將摩奴大人搶回來,且做到不留一個活口,否則一天之後,你們盤皇宗,也許還有王上,勢必就是全北荒、乃至全天下的笑柄……請啊!”

    驍長老仍自不服︰“若宗門精銳盡在……”

    “莫說你們只有兩個真人,就是砸過去十個,也保不了萬全。人家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們準備,他們也在準備!”

    趙子曰最後一次提醒他,然後語氣轉冷︰“我要四宗發掘的詳細情報,且不能驚動魔門東支;我們也要做把水攪混的準備,也能在暗處使使勁兒,事態絕對要控制,否則四宗大舉進駐,這里必然又是一塌糊涂……當然,這期間,你可以設計一個截殺的方案,如果真能讓他們死絕,我樂見其成。”

    說著,趙子曰卻有些出神︰謝嚴等人死掉,北荒一片混亂,黃泉秘府平生變數,難道東支那邊就樂意見到了?翟雀兒等人如此用力,又豈會給自己下絆子?

    北荒亂掉,誰能得利?

    趙子曰覺得,這個問題,很關鍵。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1 21:23
本帖最後由 Ancher_Leo 於 2012-2-21 21:24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照壁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嗯,也許吧,天下之大,總能踫到幾個蠢貨,煩人!”

    在下降的飛梭中,余慈莫名其妙的回應,差點兒讓對話進行不下去,還好,余慈很快就中止了不必要的感慨,換了個比較輕松的話題︰“倒是你,我知道你在隨心閣不那麼好過,可是這樣易容改妝,兜兜轉轉的,有什麼意思?”

    “我只是不想讓你這張底牌太早翻出來。”

    沈婉笑吟吟地回應︰“我在北荒,也是有無數眼楮盯著,縱有皇甫伯伯撐腰,但若是有一次行差踏錯,南邊那些人絕不會錯過徹底擊垮沈族的機會,能小心些就小心些吧。”

    雖是這麼說,余慈卻能感覺到她比較明顯的情緒︰“你似乎挺高興的?”

    沈婉學男兒狀向他拱了拱手︰“多謝你寄賣的那些寶物……”

    “里面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嗎?是巽風八焰旗?”那已經是余慈所知的最好的法器了,六十九層、十一重天的祭煉水準,在步虛修士那里,也算不俗。

    沈婉笑著搖頭,見她賣關子,余慈有些疑惑,他在劍園里,自己收集到的東西不多,大都是後來刑天交給他的修士遺物,印象不深,腦子轉了一圈兒,也沒有想出是哪件。

    既然已經交由沈婉寄賣,早晚都要知道的,余慈也不在意,這時候,飛梭落地,在微幅的震動中,余慈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三家坊賀三爺可回來了麼?”

    沈婉本待給他說寶物的事,見他這樣子,也就暫罷,答復道︰“兩個月前就回來了,據說一行損失慘重,他的謀主夏雙河也死在外面……”

    這還是余慈第一次明確夏雙河的死訊,而不只是猜測判斷。他不免想起黑月湖那邊的姑嫂二人,他來得匆忙,繼續優化鬼池的事情是擱下了,但以目前的效用,也說得過去。就是那個無半點兒悲戚之意的新寡婦,被孤零零扔在那邊,想來正恨恨不已吧。

    此時,沈婉也問他︰“你什麼時候去登門拜訪?”

    “材料總要快點兒到手,一會兒就去吧。”

    “材料?”

    見到沈婉的模樣,余慈才知道他理解錯了︰“你說去哪兒拜訪來著?”

    “天篆社啊,廣微真人那里。”

    “呃,我是說去三家坊。天篆社……我為什麼要去?”

    剛剛听說的廣微真人的信息,在余慈心頭流過,沈婉為他提供的人選,真是非常適合。那位天篆社的符法大師,出身玄門正宗,與清虛道德宗、離塵宗等都有香火情份,且法力深湛,不可測度,正是救援的上佳選擇。

    只是,余慈早過了天真的年歲,有些時候,求人也是要有技巧和資格的,當然,他沒有明說,只道︰“他們四宗聯手,惹人眼紅,造下這等事來,與我何干?”

    誰剛剛急火火地找人來出主意的?沈婉一時無語,然後就看到余慈笑起來︰“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對了,貴號有沒有易容的東西賣?”

    過了一個時辰,又一番請托後,余慈告別了沈婉,走在豐都城的大街上。此時,他已是滿臉虯髯,並且換上道袍,腰間束了絲絛,重又恢復初入北荒時的模樣。

    說是拜訪賀三爺,他就一點兒不耽擱。趁如今豐都城局勢未亂,翟雀兒也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快快將材料取走,完善了步罡七星壇,才是正途。否則一旦牽涉進去,建造法壇等事,真的是遙遙無期了。

    想得很好,但很快,余慈就要承認,權勢真是個好玩意兒。

    當初在陰窟城的時候,賀三爺想找他,大搖大擺,直接登門,可沒講什麼禮數,但在豐都城,余慈要“回訪”的時候,卻沒有那麼容易。到三家坊那里尋人,賀三爺卻不是什麼尋常管事之流,哪是那麼好見的?

    也就是主事的人見余慈修為不俗,才勉強維持一張笑臉,但“小輩不自量力”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得!對這種情況,余慈也不會死乞白賴地求見,沒的讓人看輕。他隨手遞一張名刺,轉身便回,若那賀三爺真的重視當日他與翟雀兒的約定,要尋他相見,以他們的靈通耳目,想來也簡單得很。

    走在街上,距離和趙子曰約定的時間還早,那邊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余慈倒想在這繁華的地下城中走動走動。

    這時他倒想起先前與沈婉談及天篆社的問題,當時說來輕松,但那天篆社的門面朝哪兒他都不知道,一些事情須不好安排。又想到翟雀兒提起的斗符之事,記得他的雲樓樹空間里,還存著天篆社一個甲類卷軸呢,這些日子奔波不定,偶爾留駐的時候,又忙于修行,倒是把這件事兒忘了個干淨,自從入手之後,甚至還沒細看一眼。

    不管翟雀兒安得什麼心思,知道此事後,想必都是要著惱呢。心中閃過那嬌俏精靈的女修抿起紫唇,似怒非怒的模樣,余慈哈一聲笑,隨便扯過一路人,問明方位,安步當車走過去。

    作為此界極具影響力的集社,天篆社在修行界地位超然,設在豐都城的分社,位置上也體現了這一點。此社遠離了喧囂繁華的鬧市,在內城與外城之間,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落,佔地不小,且是開放式的,院門敞開,並不見什麼守衛,門面也是冷冷清清,余慈在外面站了半晌,也不見有人進出。

    不是來錯地方了吧。

    余慈心中嘀咕,緩步進門。翟雀兒和夏雙河都提起過,北荒斗符之風盛行,就算是夸大其辭,作為當地最權威的所在,又是符法大家的居所,這里冷清得是不是過分了?

    疑惑中,余慈進了正門,前院門庭豎著一塊照壁,精雕細琢,很是華美,余慈正往後繞,忽地一怔,重又走回來,在照壁上仔細打量。

    照壁上鏤空雕鑿,異獸祥雲,雖是一色砌成,卻愈顯格調。余慈伸手摸了摸,這上面的鏤空的磚石呈青白色,摸上去清冷濕潤,像是灑了水,但事實上,這只是感覺而已,應是材質不凡之故。

    看上面說不出名字的異獸騰雲駕霧的神姿,常人只會覺得栩栩如生,精巧華美,但在余慈這種層次的符修來看,這構圖的線條,隱現的結構,分明就是一種極其復雜的靈符。

    照壁上鏤出的孔洞,絕不只是起到立體、美觀的作用,那分明就是一個個靈符竅眼,羅列得清楚明白,不多不少,絕無缺失冗余,準確詳實。

    余慈看得就有些發呆,如此安排,豈不是將照壁上符的玄妙盡顯于人前?任是哪個符修過來,抄錄一份兒,也能學上個七八成吧。

    他仔細觀察,越看越覺得此符雖是復雜,不符合朱老先生所說的“實用”原則,但其中顯示的分形組合、氣機貫通之道,真是上上之選。堪與《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里的那些上乘符相媲美。

    越看越是歡喜,他又想到自己早年修煉符法時的艱辛,不由贊嘆道︰“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若是世人授符,都是這般明白,不知讓人少走多少彎路!”

    “焉知這不是把你從懸崖上一腳踹下去!”

    余慈一怔,緊接著就是背後生涼。他被人接近到背後三尺之地,竟然半點兒感應都沒有,若不是對方主動開口,他想必依舊不知。

    踫上高人了。

    余慈靜了一靜,回過頭去,目光一轉,就向下瞥,那里,一位身高不過五尺,略顯臃腫的人物站在那里,道裝打扮,此人足足比余慈矮了一個頭,單看臉面,還算端正,肩上背著一個對修士來說很少見的褡褳,一對眼楮充盈著血絲,風塵僕僕,似乎剛從遠方來,很是疲乏的樣子,又但他看過來的眼神,卻是焦躁里帶著認真︰

    “一頭栽進竅眼里,可沒人把你拔出來!”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2 15:40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通天

    這人是誰?余慈一頭霧水。

    矮胖道士修為高深,說話卻是古怪,什麼“一頭栽進竅眼”里,听來似乎對“畫符知竅”的理論,不是那麼贊同?

    “我看你一眼看出那‘麒麟生雲符’的妙處,也是個有造詣的,千萬不能誤入歧途,知竅固然有用,無神又豈能成符?最緊要的,莫于曉性靈、通神明,自有天成之美……”

    “又要四處宣揚你那手段?”

    聲音震得四面牆壁微微發顫,照壁之後,忽地轉出一個人來。此人圓臉長須,面色紅潤,身材甚高,卻比矮胖道士還要胖些,雙手扶著腰帶,使他那特別突兀的腰圍更是顯眼。但最要緊的是,一眼看過去,此人面上的紅潤,便如霞光一般,彤紅中帶有光線強弱的層次,印堂周圍最強,臉頰外側則鋪開了暈染的紅紋,這樣看去,倒像是印堂位置,升起了一團太陽,讓人難以直視。

    毫無疑問,後來這位,就是廣微真人了,余慈听過沈婉的描述,一下子就認出來。

    余慈可沒想到,如此輕易地就見到了廣微真人,至于後面的矮胖道士,雖不知是什麼來路,可既然能夠當得廣微真人親身出迎,身份想必也是驚人之至。他心中想著,外面則向二人分別施禮,道一聲“廣微仙長”,另外那個不知道號,只能含糊過去。

    廣微瞥他一眼,略微點頭,舊友當面,他自然是顧不得余慈的,點點頭已算是涵養高深,轉而又向矮胖道士說話,也不見發力,便是聲如洪鐘︰“辛乙道兄,你不是去九天外域?快請進。”

    矮胖道士哎了一聲,卻是又轉向余慈,伸手指了指︰“你可要記著了,通竅貫氣造死胎,性靈通神才是真……”

    “用你那邪路,沒的教壞了孩子!”

    廣微真人一把抓著矮胖道士的肩膀,硬往里拖,矮胖道士哎哎兩聲,卻也沒有掙扎,轉眼就到了照壁之後。見他們往里走,余慈豎起耳朵听,還好兩人聲音都很宏亮,也沒有刻意遮掩的打算︰

    “怎地突然到北荒來?”

    砰地一聲響,余慈雖未目睹,卻感覺著是那位辛乙道人猛一跺腳︰“我正與天語老魔在域外爭斗,見星官移位,太乙隕落,才匆忙趕回,朱太乙可還在?”

    廣微真人靜了一下,方道︰“道兄沒去離塵宗嗎?”

    “我一路殺回來,勢衰力竭,哪能辨識路徑?等等,你是說……”

    後面又是轟地一聲震,不知是辛乙又做了什麼,這一聲震不只是在地上,還轟中了余慈五髒六腑。

    余慈呆在照壁之前,麒麟生雲符似化為扭曲的光影,然後就是一片虛無。

    不知怎地,他腳下一個踉蹌,超卓的反應讓他馬上恢復了平衡,他也一下子清醒過來,卻見自己不知怎地,已經到了天篆分社之外,在下台階的時候,不小心踏空。

    回頭看那塊已藏入陰影中的照壁,余慈渾不知自己是怎麼出來的。只知道,他現在很不舒服,胸膛里面便似被澆了一勺沸油,滋滋作響。走了兩步路,他懶得再走,就站在牆角下的陰影中,看著街道發呆。

    太乙,為紫微垣中星宿,亦即余慈寄托星辰,生就天垣本命新星時,自紫微垣墜下的星光根源。他這段日子精研歸宮入垣之法,結合當日情形,早已確認。

    只是,若非矮胖道士與廣微真人說話,他還是漏過了最重要的那條信息。

    朱太乙……姓朱,又在離塵宗,除了朱老先生,還有哪個?

    余慈摸著腕上珠串,不敢說看破生死,卻也知人生無常,單只是生老病死,他也無力去在乎什麼。然則朱老先生星隕往生,時機也太過巧合,由不得他不深想一層。

    難不成……

    “啪!”

    重重拍打臉頰,余慈強行中斷了自己的思路,再想下去,全然無益,斯人已去,他這里傷悼悲嘆作婦人之態,又有什麼用處?嘿嘿,難道他反出離塵宗的時候,還想著以後重與故人相見麼?

    又拍了兩下臉,余慈終于回神,因為矮胖道士過來,計劃似乎有些變故,他也要仔細應對才好。他轉移心念,落在城中另一處,喃喃說話︰

    “還沒有消息嗎?趙子曰你個廢物,廢物……”

    似乎是冥冥之中,他焦躁的詛咒起了效果,在那處院落中,趙子曰終于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陰山之西,雙盤城之北,這離你們不是挺近的?”

    驍長老面色不怎麼好看︰“那又如何,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

    “看這局面,誰吃崩誰的牙……但這一條信息還不夠,總要騙得那余慈肯放手才好。”

    對你們來說不夠,對我來說,暫時也夠了!

    余慈從來沒相信過那趙子曰真會幫他解決問題,事實證明也是如此。那廝仍一門心思想著糊弄,這筆賬,余慈自然記下來,以後再慢慢清算,如今,就要另一位出場了。

    兩個時辰後,一群面色焦慮的修士匆匆而來,一頭撞進天篆分社中,也顧不得禮數,叫嚷道︰“浩然宗弟子羅乾、蔡選……求見廣微師叔祖!”

    原本算得上清淨的院落,一下子就紛亂起來。

    余慈看到這一幕,微笑遠離。

    求援之事,做到這里,已經完備了八成。余慈從來就沒想過,把自己扔到前台去,至少,他不會讓自己在廣微真人這樣的玄門大佬心中留下印象,平白生出事端,也難以取信于人。

    蔡選此人,余慈還是看到移山雲舟後才想起來的。蔡氏宗族,要舉家搬遷到東方洗玉盟地界,算算時間,還有三個月左右,才能等到東去的移山雲舟,但此時先頭人馬已經抵達,有隨心閣幫忙,要聯系上並不是難事。

    不管蔡選在或不在,以他的性格,听到這消息,肯定是坐不住的,只要余慈稍加點撥,要麼飛劍傳書,要麼親身前來,以其浩然宗親傳弟子的身份,苦苦哀求,想來那廣微真人也不會見死不救。

    便是遲疑又如何?不管怎樣,廣微真人都是一個放大器,消息到他這里,就等于是通了天,必將遍傳諸宗,總比謝嚴等人無聲無息失蹤了要強些。

    哪知也算是運道奇佳,那蔡選為了迎候接了他飛劍傳書,過來幫他搬遷家族的同門,竟是拖著病體,到了豐都城,這批浩然宗弟子,以羅乾為首,此人乃是浩然宗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論在修行界的身份地位,遠在蔡選之上,正是乘坐今日的移山雲舟到此,正準備暫歇一晚,明日去華嚴城,通過隨心閣渠道的信息也到了。

    一听說程象、程摯兩位師叔遭困,浩然宗諸弟子自是大驚。也有對消息來路有些懷疑的,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又有余慈托“盧遁”之名,贏得的蔡選全心信任,兩下一合,這些浩然宗弟子,便如牽線木偶一般,往廣微真人這里來了。

    “盡我之力,也只有如此了。”

    余慈走在豐都城的大街上,這里已經不是天篆分社外的冷清之地,外間可說是繁華喧嚷,也能說是群魔亂舞,一件事暫時解決,另一件事緊跟著過來。

    為取信于人,他以“盧遁”之名傳遞信息給蔡選,這點瞞不過有心人,特別是趙子曰那邊,只要對一對時間,對方就能察覺這里面的問題,不,事實上,趙子曰已經得到消息了。

    “怎麼搞的!”驍長老拍案而起,手邊的桌案當即粉碎,“怎麼走漏的風聲?”

    趙子曰開始並沒有作聲,沉思半晌,才對驍長老道︰“查,從消息渠道上一步步地察,我們的、他們的,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漏過!還有,兩手準備,一個是想想萬一捅破了天,咱們怎麼脫身;另一個,我們要和那家伙談一談……”

    “那家伙?”

    趙子曰沒有回答,他也站起身,拍拍衣袖︰“給我準備一間靜室,我洗個澡。”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3 10:48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封印


    余慈覺得趙子曰這廝的腦子回路必然與眾不同︰“洗澡,什麼意思?”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靜室中,趙子曰身外靈光如水,連帶著衣物,將渾身上下都沖刷一遍,其間靈光顏色多次變化,十分妖異。

    這是洗除身上有可能潛伏的法術咒力——這廝的腦子果然還是清楚的,第一時間就懂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過神意星芒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一無所獲。

    一番施為之後,趙子曰暫時消停了,他坐在靜室中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他等余慈也等,今天他就和趙子曰較上勁兒了。

    終于,外面傳來了消息︰廣微真人與其友離開了豐都城,因為廣微真人是天下知名的長生真人,無人敢近,所以也不知道另一人確切的消息,更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听到這個消息,趙子曰不知喜怒,余慈卻是長出口氣。

    靜室中,趙子曰再次思慮片刻,忽地劃開手腕,血液流出。鮮血便似有著靈性,又或是被什麼力量牽引,滴落地上之後,余力不止,扯出一道道細線,一直蔓延到四面牆壁、甚至天花板上,形成一片片扭曲的紋路,如藤蔓,如妖花,如惡鬼,讓人心底生寒。

    轉眼,滿屋都是血光。

    趙子曰一直在低頌咒音,待鮮血紋路鋪滿室內,他也將咒語念完。只听“砰”地一聲響,室內紅光劇盛,每一條紋路上都燃起了火焰,那正是赤火妖炎。至于那些燃燒著的紋路,看著眼熟……

    “是黑魔法壇。”已經沉默太長時間的影鬼,突兀說話。

    余慈一怔,界河源頭的記憶倒流,這里面可不是有黑魔法壇的味道!

    這……大梵妖王的力量,已經可以隨意降臨此界了嗎?

    驚嘆之時,那邊忽有一道火焚般的痛感直插過來,讓他輕抽一口涼氣。由于有神意星芒的聯系,趙子曰遭的罪,余慈也能感受一二,那些妖魔伎倆,果然都是純折磨人的!

    正詛咒的時候,余慈心頭猛跳,初結的本命金符亦是如此,這是絕大的警兆!

    靜室中,紅光反照,趙子曰全身上下都被照個通透,這期間,他全身氣機都與那類似黑魔法壇的符紋相連接,以其自身的生機,供養符紋的深層變化。

    神意星芒與其神魂勾連在一起,清楚探明,趙子曰神意如束,帶著某種信息,穿過滿室紅光,打入天花板上一處核心符紋中去。

    “呵!”

    似是吐息,又似冷笑的聲音莫名地回蕩室內,赤火妖炎轟聲爆燃,充斥了整個靜室,同時卷纏到趙子曰身上,出奇地沒有燒毀衣物、肌體,但那痛灼人心的高溫毒焰,實在是最慘痛的刑罰。

    趙子曰身體一軟,驀地跪伏在地︰“王上!”

    數十里外,余慈腦中劇眩,來自遙遠虛空後的大能,只是一個字音,其中含蘊的力量,就險些撐爆了他的腦宮,作為承載的介質,神意星芒也為之動搖,那邊的情景驟然模糊起來,似乎是到了極限。

    此時,那個聲音道︰“做事要有輕重緩急。”

    這八個字音,每一個都帶著恐怖的力量,仿佛是滾燙的岩漿噴涌,高溫充斥虛空。余慈唯有咬牙苦忍,越發模糊的情景中,趙子曰的意念勉強還算清晰︰“是,小的明白。王上在此界根基為重,一時利益為輕;黃泉秘府為眼下最急切之事,旁枝末節可緩……”

    對面沒有回應,但看起來似乎是比較滿意的。然而下一刻,虛空中突地迸出一個上揚的調子︰

    “嗯?”

    听得語氣變化,趙子曰一怔,緊接著就是頭皮發炸,天花板上紅光急旋,中央反而空出,黑沉沉的,便似打開了一只眼楮。那是一只洞徹三界九幽的魔眼,從中射出灼熱的光線,轉眼破顱而入,將趙子曰的腦宮照徹。

    趙子曰慘哼一聲,整個身子都軟.掉,只是他腦宮中,並沒什麼可疑的痕跡。

    “走運,走運!”

    數十里外,余慈抹了一把冷汗,莫不是冥冥有老天庇佑?魔眼照徹腦宮之時,神意星芒六個時辰的限時正好到了,星芒先一步消散,總算沒被逮個正著!

    至于對方是否生疑,疑心指向何處,那是後話,余慈一時也顧不得了。他緩過口氣,開始與某位做交流︰“大梵妖王已經能夠破界將力量送過來了,他怎麼做到的……喂,在嗎?”

    心內虛空一片寂靜,可那家伙先前明明還出聲提醒來著。

    “喂,還沒想通嗎?

    “不至于啊,這樣就遭打擊了?

    “敗給大梵,算不得什麼吧……”

    余慈其實不怎麼會哄人,當然,他也沒有哄人的意思,那一位怎麼說也是活了萬年的老鬼,心思深,臉皮厚,如今只是稍微有點兒失常而已。

    正無奈兼好笑的時候,忽听到影鬼開聲︰“余慈……”

    “嗯?”余慈還是頭一回听到影鬼直呼其名,而不是用“小子”、“小輩”之類的來代替。略一怔神,便在心內虛空回應︰

    “怎麼?”

    “給我一點兒事做。”

    “你什麼意思?”余慈看出影鬼有些情緒低落,這是正常的,可話中的意思,卻有些古怪,“你想做什麼?”

    “什麼都成,只要別這麼死人似地閑著!”

    余慈微怔又微笑︰“哦,這是恨大梵呢,還是怨我?”

    坦白說,此時他心中有些警惕。拔了牙的老虎依舊是老虎,不會因為前幾年學幾聲不倫不類的貓叫,就真的習慣在人腳邊贈癢癢了。余慈沒有忘記,劍園中,這個家伙是如何算計玄黃,又是如何配合著大梵妖王,險險將他逼上絕路。所以,余慈把它封入妖物頭顱之中,煉成末流法器,用這特殊的法子,把它永久禁錮。

    現在,這家伙要借勢改變這一局面嗎?

    可余慈很奇怪地發現,當影鬼真求過來的時候,他拒絕的心思,並不是多麼強烈。

    “讓我考慮考慮。”余慈是這麼回應的。

    影鬼嗯了一聲,似乎也並不怎麼急切,轉眼就若無其事地道︰“現在說說大梵的事兒吧。你故意留了好大的破綻,讓他們警覺,總不是要他們不顧一切翻臉動手……但要是想逼他們談和的話,也不是那麼容易。”

    大殿中呼呼之聲不絕,似乎有巨獸喘息,惡風陣陣。

    謝嚴等人仍維持著那一陣型,只是各人方位有些移動。

    萬千魔影啾啾,聚散分化,自黑暗中層涌出來,其他人都沒動,只有鴻遠道士一拍額頭,頂門便飛出一道清光,上面騰出一座七層寒玉樓,通體青碧,四角垂鈴,叮叮有聲。只在半空一轉,便有光芒如波濤,層疊而去,一應魔影,盡都掃滅。

    寒玉樓放出的清光也在黑幕前止住,化為一圈屏障,將眾人護得嚴嚴實實。任那些魔影如何沖撞,都難以撼動。

    鴻遠的任務就是守住兩個時辰,看起來並不是太難。

    “不愧是端陽道長親傳,這‘九轉神照寒玉樓’已是純之又純,想來這些年也是常去九天外域歷練的。”

    楊朱抱臂在旁觀看,贊嘆之余,面上還有些困惑︰“只有傳說中,魔域之末法主破界而來時,方有天魔眼呈現,至長不過百息。如今至少是十二個時辰過去了,怎地仍是這些倀鬼陰魔,不見正主兒出來……又來了!”

    一道陰冷寒意自天魔眼方向刺過來,視周邊護持清光如無物,便如無形的觸手,在眾人身上抹過。楊朱身上震了震,瑩藍光芒在體外綻開,將其擋下,使之不能滲入體內,其余人等,也都是如此。

    “事情當真古怪。”

    程象撫須道︰“末法主以魔念刺探,一天之中,也有個十來回了,咱們的虛實,它應該已經探明,怎麼仍舊按住不動?”

    “也許是我們輪流抵擋,有充足的回氣時間,它仍找不到破綻。”

    “那此魔實力應當有限,如此能耐,如何能破界而入,將自家魔域與此地勾連?”

    說到此處,眾人忽然都是一怔。

    中央處,端陽道人也在此刻睜開眼楮,長時間運轉神念,探索虛空,讓他極是疲憊,但總算也有了階段性的成果︰“這不是它自願破界而入,而是早早就被強行勾住,並被陸沉拳意強行壓制,脫身不能!”

    眾修士又是一驚,楊朱則已是恍然,他猛一擊掌︰“不錯,這里根本就不是拳意開闢天地卻未竟全功,而是以拳意壓制……不,封印此獠之地!”

    眾修士心頭疑雲轉眼撥開大半,但很快又有疑問生成︰

    “陸沉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爽利人物,生平對敵,從來都是一拳轟殺,什麼法體、陽神,統統碎如齏粉,是哪方魔主,讓他舍了一座行宮,長年累月地壓制封印?怎地不再加把力,斷絕後患?”

    正努力思忖之時,眾人頭頂忽地一亮,隨即就是一聲霹靂聲響。鴻遠道士騰起的寒玉樓竟是搖晃不定,一道金光仿佛自天光飛來,直落在眾人頭頂,凝化成一條長幅,上書幾個大字︰

    諸君可無恙?

    這長幅沒頭沒尾,只是五個字卻堪稱是跌宕遒麗,別具氣象。端陽道人一驚,轉眼再看長幅下方,不顯眼的畫押紋路,不由長吸口氣︰

    “是辛天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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