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81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4 07:44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玉

    話音才落,那長幅便收卷起來,在空中一滾,化為一道符,落入端陽道人手中。細看去,符上書有難以辨識的蝌蚪文字,如有靈性般游動,金光玉潤,好不眩目。

    端陽道人連連搖頭︰“也只有這位,才會把天府符詔這麼個用法。”

    楊朱則在疑惑︰“不是說前年,他與天語神魔約戰域外麼,怎地突然傳詔?還有,我們在此行事甚是隱秘,他怎會知曉?”

    對此,端陽道人卻不怎麼在意︰“外面或許有些狀況吧。此地妖異,涉及到魔主層次,縱然是被東華真君封印,也是麻煩,有辛天君在,也能增添不少勝算。只是,他符詔到此,人怕是還在萬里開外……”

    楊朱嘿了一聲,有些不以為然。倒不是他對辛天君有什麼不滿,只是覺得十二個時辰悶在這里,已經憋悶得很,先前不知虛實也就罷了,如今已經有了判斷,看端陽道人的意思,竟然還要等下去,也太過保守。

    他這邊剛想說話,虛空中忽又震動,初時微不可察,轉眼便如山崩海嘯一般,喀喇喇連串裂響,鴻遠道士以“九轉神照寒玉樓”所化的清光障壁,竟是四面開裂,這等沖擊,任鴻遠的修為再精純,也是承受不起,臉色發白,已經受了反噬。

    “收!”

    端陽道人助他弟子將寒玉樓收回,這邊楊朱則嘿了一聲,也不作勢,周圍想趁勢撲擊過來的倀鬼陰魔等,便被如山岳一般的力量碾成粉碎。

    程象奇道︰“怎麼回事?是剛剛符詔打入虛空,使三方虛空相互勾連的結構不穩?”

    “也許。”端陽道人精通神念之術,可在千里之外動念殺人,但對虛空神通,並沒有什麼研究,里面一些細微變化,他能夠感覺到,卻無法準確地形容出來。正為難的時候,他們頭頂上,巨木磚石轟聲落下,聲勢驚人,但離得還遠,就被諸修士護體罡煞絞碎。

    這大殿……塌了?

    諸修士都愣了下,隨即就感覺到,原本盤踞在大殿之內,讓人呼吸不暢的磅礡拳意,在這一刻急劇衰減,隨即冰消瓦解。

    楊朱一下子就想到,三方虛空沖突,原本形成了均勢,然而辛天君金光符詔強行破空而至,生成的沖擊力,將均勢打破,三方虛空,勢必要有一個承受均勢崩潰後的沖擊,這樣,本就起到中間轉接作用的陸沉行宮,就成了最倒霉的那個。

    他能這麼想,別人也一樣,諸修士一時都是皺眉。

    “陸沉行宮毀掉,拳意隨之消亡,豈不是說,那末法主之魔域,直接與修行界相接?”

    程摯黑瘦的臉上頗是沉重︰“末法主之魔域,多是在九天外域開闢,千奇百怪,往往都與此界有絕大不同,兩界相接,指不定災禍當比劍園那回還要厲害,我們應該想法將其壓制回去才好。”

    “正合我意。”

    楊朱立刻響應︰“不管陸沉當年如何想法,他封印魔主,就是無量功德。如今這局面被我們無意間破去,若不積極作為,豈不成了罪人?”

    端陽道人正要說話,忽又改口示警︰“小心!”

    要知眾修士就站在三方虛空的交界地帶,一角崩潰,帶動全局,原本還算穩固的三丈方圓之地,已經動搖起來,虛空的變動也牽扯到眾修士氣機,這是根本控制不住的。

    “走!”

    喝聲中,端陽道人額頭開裂,現出一只豎瞳,瞳孔烏黑,卻有燦燦金光流電,聚散周圍。下一刻,金光如劍,破瞳而出,去勢凌厲,可在黑暗空間中,其軌跡竟是曲折如閃電,在黑暗中標識出一道路徑。

    這是玄門“玄瞳神照”之術,可破一切執迷幻象,若以真人陽神發動,則自具先天神通,端陽道人這時候不顧後患強使出來,果然一舉見功。

    不用他再提醒,諸修士結成陣型,沿著金光軌跡,急速前進。

    虛空交疊,局面一瞬千變,多虧玄瞳神照具備先天神通,總能及時修正路徑,幫助眾修士在紛亂破碎的虛空間穿梭。此時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停下,否則被卷入虛空亂流中,真不知會有什麼下場。

    但一直這麼高速移動也不是辦法,楊朱便仔細觀察周圍虛空變化,想從中找出可以下手的地方。哪知他一旦用心,便覺得這里虛空中有一個極熟悉的氣息,飄流不定,始終與他本人的氣機相勾連,一時就是奇怪。

    說來也巧,不過數息時間,那物件便在一陣虛空動亂中飄流過來,

    楊朱一瞧,心頭便是微喜︰“原來它還在。”

    飄流過來的,正是他剛剛擲入黑暗中,以試探虛實的隨身玉。楊朱早已是“不滯于物”的境界,但畢竟是隨身多年的寶物,失而復得,總有一番喜悅,他便順手一撈,將玉抓住。

    熟悉的觸感入手,心頭卻驟地一驚,端陽道人的警告又一次響起︰“注意了!”

    虛空接連劇震,讓人心肝抖顫的迸裂聲,就在眾修士結成的陣勢中響起。虛空就在他們結成的陣勢中央,砰聲裂開。陣勢不攻自破,不管是誰,一時都穩不住身子,隨著迸裂的虛空,自四面八方分開。

    楊朱又驚又怒,下一刻便被卷入虛空亂流之中,也在此刻,他看到端陽道人雙手高舉那枚天府符詔,大聲念頌咒文,黑暗虛空中,金光如水,自端陽十指間溢出,隨又化為滔滔大潮,奔騰四方,無遠弗屆。

    原本混亂迸裂的虛空,竟是有穩固的傾向。

    不愧是辛天君……

    念頭未絕,他手心玉突地一跳,已經被金光凝滯的虛空驀地再生變化,一陣天旋地轉,雖只是一剎那的不適,但他再定眼去看的時候,只見得星辰如海,深邃無盡,竟是無有上下左右的方位感應。

    此地竟無半點兒空氣,且是陰冷到了極致,滴水成冰也不能形容其寒徹,這根本就是連思維都能凍結的絕域。楊朱卻很熟悉這環境,他自然轉為內呼吸,護體罡煞自成一域,將外界酷寒惡劣的虛空隔絕。

    “九天外域……這就是那末法主的魔域所在。”

    他冷冷一笑,雖是與同伴分開,獨自面對高出他兩個境界的強敵,與生俱來的高傲與豪情卻讓他無所畏懼,他拈著那枚玉,強橫的意念掃蕩百里虛空,此域不能傳音,但他的意念卻足夠強烈且明晰。

    “兀那魔頭,你既用玉賺我過來,又為何吝于現身一見?”

    虛空中仍無明確回應,但他還有抓到了一點兒痕跡,猛然回頭,卻見星海之中,打開了一對眼楮。

    那又或只是純粹的感覺,楊朱竟無法形容其形狀大小,卻能見那眼中,一剎那就有無數虛空生滅,千百世界交疊,無量神通自其中生發,無有窮盡。

    那種氣魄法度,讓高傲如楊朱,也不免倒抽一口涼氣,是哪個,哪個魔主才有這等神通?

    以他的見識,要找到正確或近似的答案,其實也用不上多長時間。來自于劍園和離塵宗的某些信息忽地翻起來,成為了他判斷的依據。

    不錯,若是按照離塵宗傳出的消息,那一位已是被鳩佔鵲巢,敗落到極點,但也只有那種層次的存在,才可能迫得陸沉只能封印而不能滅殺……是了,是了,就是這樣!

    當認知明確,他突然就感覺到,這對眼楮之後,是一個虛弱到極至的魂靈——也許那家伙曾經是強大的,但如今它甚至無力操控這對擁有無量神通的“魔眼”。

    楊朱心頭微顫,莫名地就有一個念頭盤旋繞升,片刻之後,就再也按捺不住。

    也許,也許……

    他慢慢上前,而在他手指尖上,玉一閃一閃。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5 06:39
第一百二十七章 鬼牢

    “廣微身邊的人物身份確認︰是辛天君!”

    “辛天君放出神通,金光如虹,具體不詳。”

    “探子被發現,方圓千里範圍之內的觀察點全部失效,目標地點尚完好。”

    “有金光打入目標地點……周邊虛空震蕩。”

    “辛天君和廣微真人到了,目標地點周圍觀察點撤退。”

    “似乎有傳訊飛劍的劍光從高空飛過,發射地疑似目標地點,數目方位均不詳。”

    “四宗修士均已脫困,具體消息不詳。”

    三劫以來,盤皇宗從開派祖師盤尚以下,一直扎根北荒,論根基之雄厚,也僅在魔門之下,各類信息渠道自然都是不缺。趙子曰坐鎮城中,自有無數消息雪花般飛至。便在數萬里開外,也只是延後三五個時辰,雖是細節不詳,連猜帶蒙,總還略有所得。

    只是這件事,是輕是重,是緩是急呢?

    不要看趙子曰在大梵妖王透空而來的意念之前,回答得爽快干脆,真到了選擇判斷的時候,他也有遲疑不決的階段。但最終,他還是把陸沉行宮之事放在後面,將和余慈相關的情報擺在了前面。

    也許前者影響的深度和廣度遠勝後者,但在當前,余慈那件事兒,真是火燒眉毛,他不得不為。

    這方面的消息也連迭送來,晴空罡雷舟依然停留在黑暴中,在那邊區域游蕩,看起來真要等到時限結束。相應的,驍長老已經往宗門發了訊息,盤皇宗僅有的兩個長生真人也往豐都城趕來,可是要在不到一天的時間里,從最北邊的雙盤城趕到豐都城,就算是長生真人,也做不到。

    驍長老想在時限結束前搶奪摩奴的計劃,還沒開始就破產了。

    就算他們趕過來吧,現在的癥結難道是摩奴嗎?

    趙子曰搖頭,他發現,如今自己就像是一個賭徒,在賭上所有本錢的死局里,翻了骰盅、掀了底牌,明明是超高的點數、上佳的牌面,對面卻是遲遲不動,安穩從容。

    要麼是唬弄,要麼就是真有通殺的能耐!

    趙子曰希望是前者,但肯定要從後者的角度考慮。

    作為共生之體,趙子曰和摩奴是有特殊聯系方式的,因此得知,余慈早不在飛舟上,且一直沒有回來。所以,他轉過目光,在另一方面的消息中,找了幾條看起來比較有價值的︰

    “疑似余慈的目標在隨心閣購置一把傳訊飛劍,後乘飛梭登空,不知去向。”

    “浩然宗羅乾登門拜會隨心閣陰窟分鋪掌櫃沈婉。”

    “三家坊賀三爺下令尋找符修‘追魂’,目標白面虯髯,身材高挺,精通符法。”

    前面兩件事他大概能理清脈絡,四宗修士被困的確切消息,就是從沈婉這個渠道傳入浩然宗弟子耳中,再送到廣微真人那里的。

    後面一條,則完全出自直覺。

    追魂此人,他以前听翟雀兒提起過。是這回搶佔黃泉秘府之前,準備的符修資源之一,為此,魔門東支還拿出大手筆,專門準備了五十枚演天珠,可以布置成“大衍圖陣”,以此推演黃泉秘府內外真符法陣的奧妙,以繞過玄靈引的限制,直抵中樞。

    那個追魂,就是幾十上百個人選中,翟雀兒頗滿意的一個——當然,這與她親自發掘不無關系。

    趙子曰莫名就想到,余慈也是精通符法的。

    天底下精通符法的修士何其多也,不一定非要將二者聯系在一起。

    根據盤皇宗的情報,余慈假托的“盧遁”其人,最早出現是在華嚴城,其間因為從天奪宗手里,救了蔡氏宗族最出息的後輩蔡選而知名,那蔡選正是接收四宗修士被困消息的浩然宗弟子。

    至于追魂,則是以一手“一氣貫重天”的祭煉手段,名震陰窟城,那也是此人最初現身之地。

    兩邊相隔數萬里,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可是中間還有一個充作消息渠道的沈婉呢?

    從三家坊那邊的渠道得知,隨心閣陰窟城分鋪的女掌櫃,曾經單獨前去追魂府上拜訪,一個多時辰才出來。

    而趙子曰本人脫身回來後,也繪出了余慈身邊幾個同伴的形貌,仔細打探。其中一個不入流的鬼修不必去管,那個鐵闌一時沒有消息,但那位侍女模樣的女修,身份卻是出人意料,乃是陰窟城中紅牙坊的坊主,且從來都是以還丹修為示人,難以想象,竟然是一個了不得的步虛強者。

    追魂此人,正與紅牙坊關系密切。

    趙子曰身子後仰,靠著椅背,目光失去焦點,已經進入深思狀態。而在他身前案幾上,精致的沙漏已經快要落盡,十二個時辰的期限,馬上就到終點。

    余慈手持兩枚玉簡,里面各刻印了一份名錄,其中一個是本次隨心法會展示的各路珍品的信息,另一個則是只屬于他的那部分法器,在名錄中的位置和法會上的具體安排等等。

    玉簡自然是沈婉交給他的。

    隨心法會是北荒少有的拍賣大會,在整個修行界也不是能輕易見到的。這樣的活動,自然不會像易寶宴那般,什麼寶貝都到最後時刻才起底,而是早早拉出名目,分門別類,形成詳細準確的資料,公示天下,供八方修士參閱,便于積極準備。

    由于各方寶物匯聚還有一個過程,公示的資料也在不停地變動,但一般來說,在臨開幕前兩個月左右,拍賣的珍品已經差不多固定了,就算是變化,也只會增長,不會臨時調換,持有玉簡的人,只要在隨心閣任何一個分鋪刷一下,就能獲取最新的信息,相當方便。

    余慈用兩塊玉簡來回參照,很快搞明白了里面的玄虛。

    玉簡中的名錄分類甚是詳盡,什麼法器、丹藥、靈物、心法、書籍等,林林總總分了十幾類,下面又有各自的小項,若是有特定目標,按目錄查閱,當是非常方便。

    但對那些沒有明確目標,卻又真正財大氣粗的實力派修士,隨心閣是用了更直觀的法子︰玉簡中,名錄其實分為三個部分,取了“青錄紫章”、“玉書金篇”、“玄牒幽符”三個名目。听來玄虛,其實就是上中下三品,各以紫、金、黑三色標明,拉出了檔次。

    余慈交給沈婉寄賣的寶物中,便有一件進入了“青錄紫章”區域。但並不是余慈交出去的那件祭煉層數高達六十九層的巽風八焰旗,而是一個余慈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玩意兒。

    “九幽牢?”

    念起來有點兒拗口,余慈仔細看上面的圖示,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盒,上面是刻著一幅百鬼夜行圖,頗是精細的樣子,隨心閣的功夫做得很到位,這玩意兒和原物沒有任何區別,似乎是通過某種方式直接擷取的圖像。余慈想了半天,終于從記憶深處將相關的信息扯出來︰這好像是他在劍園歸墟中,與華西峰、王九合力斬殺一個厲害鬼王後,掉落的玩意兒。

    後來余慈修煉與魂魄心意之術相關的符時,也嘗試拿出來練手,可莫名地最厲害的鬼王已經召喚不出了,就是當初見到的那些極弱的陰魂鬼物,也只剩下了小貓三兩只,早已不是當初的規模。無奈之下隨手扔到角落里,後來又一發給了沈婉寄賣。

    這個……莫不是他走眼了?

    余慈看圖示之下的鑒語︰九幽牢,天成秘寶,可通幽冥、可召劾鬼神而禁錮之,為己所用。視鬼物修為,歸心期長短有別︰還丹百日、步虛十年、真人一甲子,其間需日日以精氣喂養,不可中斷。盒面百鬼圖,為前任禁錮鬼物顯化,已半空。

    最後是定品︰上品下,精于鬼道者,價值不可估量。

    余慈盯著這段圖文,愣了半晌︰呃,我現在不賣了行不?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6 08:48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知

    “不賣了?”

    沈婉面上只是略顯驚訝,但收攏在袖中的手,還不知是怎樣糾結。

    二人此刻是在沈婉準備的城邊洞窟內說話,余慈本不想這麼麻煩,沈婉卻執意如此,他也沒辦法。此時沈婉被驚到,余慈只是笑︰“這等寶貝,要是真賣掉,才叫奇怪吧。”

    沈婉拿眼看他,良久,方道︰“就算你拿回去,短時間內也未必用得上。”

    她似乎也知道這理由不怎麼能說得過去,神色雖如故,語氣卻有些低沉,尾音更似嘆息。

    余慈眨眨眼︰“怎麼說?你們那鑒詞寫得不錯,但細節含糊,我有點兒不明白。像是這歸心期怎麼講?日日以精氣喂養又作何解?”

    沈婉微怔,隨即抿唇一笑︰“原來你真的不知。”

    “若是知道,怎麼可能讓你輕易拿去?”

    余慈瞥她一眼,手中一刻不停地把玩玉簡,等沈婉的解釋。

    “所謂歸心期,其實是個委婉的說法,將鬼物禁錮在九幽牢後,里面自生‘轉輪屠靈魔光’,作用在目標身上。據說那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酷刑,殘忍絕倫,便是修行心如死水,也承受不住,早晚都要磨銷靈智,變成一個只有本能的白痴,那時候,自然可以為人所用。”

    余慈咧了咧嘴,又問︰“精氣喂養呢?”

    “無論是九幽牢的禁錮,還是轉輪屠靈魔光的發動,都要耗力呀,不喂養精氣怎成?”

    余慈這次在心里翻白眼,臉上則很是嚴肅︰“嗯,有些減損陰德,但對那些鬼修倒是個震懾。對了,陰魂鬼物可以克制,對什麼天魔之類……”

    沈婉搖頭,這倒沒有听說。

    倒是影鬼在心內虛空道︰“天魔不入五行,無謂生死,種種感應與其余靈物殊異,就算轉輪屠靈魔光抹其靈智,但其本源仍是天魔,依然是壞人修行的惡物,並無你我之分際,世上除天魔之外,何嘗听過有能役使天魔者?”

    這倒也是。

    余慈想想自己修煉的太陰幡,包括太陰役禁厲鬼術等符法,似乎也無這方面的能耐。

    此時,沈婉則勸道︰“此物能否震懾鬼修,還在未知之數。九幽牢對天下鬼修而言,直若頭懸利劍,九幽牢的消息放出後,便有許多鬼修明言要將它買下,隨即銷毀,若是真有哪修精通魂魄心意之術的修士入手,說不定未出豐都城,就要被萬鬼噬魂……”

    “所以撤掉最好呀,你們隨心閣不說,天底下誰知道這盒子是我拿走的……你們會說嗎?”

    沈婉啞然。

    但接下來,余慈卻是轉移了話題︰“這事兒且擱下來吧,反正隨心法會還有兩個月不是?我倒是對名錄上一些寶物感興趣,不如你幫我介紹一下,透透底細?”

    听他這麼講,女掌櫃眉頭終于忍不住皺起,說來輕松,但這豈不是把她當成了“內線”?

    如今她已是恍然,余慈提起九幽牢之事,恐怕打的就是“挾寶自重”的心思,只要撤換的權利在其手中,不怕自己不出力。

    心中惱怒之余,她不免再度後悔,早先在陰窟城,就該定下一個更嚴密的協議才好,但那個時候,她又哪有底氣?

    余慈才不管她怎麼想,將把玩已久的玉簡拿出來,流水般報出十多個寶物名稱。

    沈婉一開始是沒好氣地听著,但某個名稱入耳,她就是一怔,接下來連著跳出兩三個,都與她心中一件事相勾連,慢慢的臉色就變了,看向余慈的目光也有幾分異樣。

    余慈極其敏銳,他停了口︰“怎麼回事?”

    沈婉看他良久,又想到了什麼,眉目舒展開來,略一搖頭,輕聲道︰“五年前冬春之交,你在天裂谷移山雲舟碼頭。”

    余慈自己都有些迷糊,想了一想才道︰“沒錯,就是你們在絕壁城舉行第一次易寶宴之後。”

    沈婉點了點頭,臉上綻開笑容︰“是我想岔了,我們繼續?”

    等等,這事兒古怪。

    余慈心中自有盤算,如何能讓沈婉含糊過去?他追問道︰“你什麼意思?”

    沈婉不答,可余慈又豈是那麼好糊弄的,只想一想時間節點,便恍然大悟︰“你是說周有德那場劫案。”

    這個名字一出,沈婉還不怎地,他自己腦子里卻驟然閃過一道電光,再看剛才自己定下的那些寶物詳情,一個以前從未存在過的念頭,猛地跳出來。

    余慈不言不語,腦子卻是急轉,一個想法已隱約成形。

    “沈掌櫃,你們在華嚴城那邊有沒有眼線?”

    沈婉沒跟上他思維的節奏,茫然看過來。

    余慈手指在玉簡上劃過︰“我也是看到上面的寶貝才想起,這上面,西方佛國的寶貝不少啊,莫不是北荒流行這個?華嚴城以前也是高僧大德曾駐留過的地方,說不定也有收獲呢?

    換了任何一個人,面對他沒頭沒尾,故弄玄虛的說詞,都會是一頭霧水,但沈婉不一樣,她早有一樁心事,橫在心底五年之久,不得解脫,余慈這些言語,對他來說,每個字、每個音節都充滿了暗示性,讓她連拒絕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稍一沉默,她緩緩點頭。

    在修行界的記載中,並沒有提及北荒的黑暴不知是什麼時候起來的,而眼下也看不出任何終結的跡象,北荒修士已經習慣上頭頂上有這樣一層要命的東西,縱然哪天都要詛咒兩聲,但轉眼就會投身到更現實的事情上去,搶搶劫、服服藥、玩玩女人,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

    相對于那些只有今朝,不見明日的蟲豸,趙子曰的眼光不知要超出多遠去,他心里有恢宏的設想、全盤的計劃、光明的前景,但這一切,都要先過去今天這道坎。

    他一個人在黑沙風暴里,在昨天離開的位置站定,雖是心中如明鏡似的,確認晴空罡雷舟就在頭頂二十里處,但他還是故作不知,只揚聲道︰

    “余仙長,我依約而來,請出面一見。”

    趙子曰負手等待半晌,無人回應。頭頂上的感應偏又始終不斷,這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搭台子唱戲的丑角,心中自然不爽。他也記得,約定中還有一些條件,可如今事態變化,他再拿出那些來,豈不徒惹人笑?

    也在此刻,頭上忽生變化,嗷嗚聲中,摩奴的貓軀從天而降,來勢直如天降隕石,行將落地還勢頭不減,把趙子曰嚇了一跳。

    砰地一聲響,摩奴直接撞在沙地上,以其鋼筋鐵骨,當然不會受傷,可狼狽是免不了的。

    “你怎麼搞的?”

    摩奴呲牙咧嘴,本來稱得上漂亮的金藍妖瞳,已經氣得充血︰“那賤女人,用拳意壓我……”

    兩邊信息瞬間交流,趙子曰不免有些茫然︰“他們這就把你送回來了?”

    “去他媽的!”

    摩奴利爪在脖子上撓了一下,一塊隱在它長毛中的玉簡就此掉落。

    趙子曰一把接著,也在此時,黑暴中晴空罡雷舟發動,隆隆雷鳴聲傳導下來,從靜止到高速飛行,幾乎全無間隔,正是動若雷霆。趙子曰接住玉簡的空當,雷聲已經在十里開外,如此速度,比長生真人全力飛行,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姓驍的還想動手……嘿!

    趙子曰心中冷笑一聲,順口問道︰“余慈還不在?”

    摩奴仍在為剛剛的狼狽而惱怒,它喉嚨里低吼不絕,意念則是如岩漿噴發一般︰“我要活吞了那個女人……”

    趙子曰知道它性子火爆,只好先勸一聲︰“姓陸的女人不像會干這種無聊之事的人物,十有八九還是余慈的主意……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出來?”

    “我怎麼知道,自從昨天離船,一直都沒回來。”

    “原本以為他不船上,也會隱在暗處。如今看來,他謹慎得很,不願讓咱們一網打盡。”

    趙子曰嘴上說著,又去看玉簡所留的信息,下一刻,他臉色沉了下去。

    摩奴剛從暴怒中緩過來一些,扭頭看四方飛旋的沙暴,終于發覺不對︰“那混蛋就這麼縮了?”

    “因為他找到了比你這個不安份的‘人質’,更好的抵押物。”

    趙子曰冷冷回應,松開手,呼嘯的沙暴立刻將玉簡卷飛出去。摩奴反應神速,一爪拍下,將玉簡截留,神識透入,卻見其中只留了十個字︰

    天知、地知、你們知、我也知。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7 06:28
第一百二十九章 談判


    “道爺,這邊請。”

    前面僕從恭恭敬敬地引路,余慈身披道袍,安步當車,在回廊中穿行。沒多久,那熟悉的嗓音就響起來︰“是追魂老弟吧,多日不見。”

    僕從引他進屋,里面久違的賀三爺熊軀挺直,站在那里相迎,粗豪的面孔上也算是在笑吧,聲若洪鐘︰“當日那般劫數,老弟能安然脫身,真是不簡單。”

    余慈此刻,是以追魂身份,與賀三爺相見。

    其實當初余慈和他相處得並不好,倒是已經死去的夏雙河多次釋放善意,但這次,賀三爺的態度相當隨和,甚至換了個“老弟”的稱呼,或許這也有余慈已經成功進入還丹中階的緣故。

    北荒範圍內,有極高比例的蠹修存在,也就是說,陷入瓶頸的修士特別多。這種情況下,一名修士具有還丹初階的修為不稀奇,但一旦進入中階,就證明了該修士擁有一部丹訣,有成體系的修行方式,這份兒資源和實力,立刻能在北荒佔據一席之地。

    余慈在北荒見得比較多。夸張點說,一些還丹初階的修士,被人像狗一樣使喚,可一旦登入中階,立刻就是另一個層次,反過臉來就能把以前的同伴使喚得像狗一樣……

    他向賀三爺拱了拱手︰“追魂依約而來,賀三爺虎威依舊……雀兒小姐何在?”

    “咳,有事外出未歸,老弟你再等上幾日。”

    賀三爺在接人待物方面並不擅長,但兩天前余慈送來了名刺,翟雀兒也在遠方發號施令,要他留住這位在“疊竅合形”上極有造詣的符修,他只有勉為其難,主動邀余慈過府一敘。

    干巴巴閑談幾句,兩邊都難受,干脆不約而同提起及了已經商定的報酬問題。

    “許給老弟的幾件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帶老弟去清點一下。”

    當初,余慈與他前後兩次約定,將五雷靈木、玄水曜岩、通心靈玉三樣材料折下五成出售,其實就等于是白送的。不說這里面虧賺如何,以三家坊的勢力、財力,要收集幾樣材料,真心不難。

    賀三爺單闢出一間屋子,將材料擺列出來。

    “五雷靈木出自天台福地,是經五行雷光洗煉過的兩劫松木,材質上佳;通心靈玉則是出自北地三湖之中的環帶湖,是由玄門真人點化過的,又經日月星三光浸洗,很是不凡。兩樣東西都是從洗玉盟運來。還有這玄水曜岩……”

    余慈連法壇都造好了,還缺這些玄水曜岩嗎?听著賀三爺介紹,他的心神都集中到托盤中擺放的靈木、靈玉上去了。步罡七星壇最基礎的五個基本部件,他已經做成了三個,只余下令牌和圭簡,有陸青這位妙手在,想必很快就能完工。

    至于玄水曜岩,雖說在步罡七星壇用不到了,先收著也不錯,以後運用土行符法時,多有能用到的時候。

    交結清楚後,余慈又問起與翟雀兒約定的所謂“大生意”,對此,賀三爺是拿出這麼一個由頭︰“隨心法會召開在即,我們三家坊也不甘人後,真華坊一年一度,已成規矩,沒必要為此破除,不過我們準備開一個斗符法會,聚起一批英杰,造出聲勢來。這可是個揚名立的好機會,老弟在疊竅合形上造詣如此精深,不如加入進來……”

    余慈哦了一聲,眉目間也不見有多麼興奮。

    如今他有多個信息渠道,作出判斷最容易不過,賀三爺的理由,一听就是假的,他又怎會在意?

    賀三爺不是個精細的人,口沫橫飛說了半天這斗符大會的好處,才察覺出余慈心思不在上面,自是不免尷尬,此時他就開始念夏雙河的好,有那位智囊在,他哪會這麼吃力?

    他不是有急智的,一時就想不出別的說辭。本來這等活計就與他性格嚴重不符,真要隨他心意,見追魂這廝如此不識趣,劈手揪著胸口衣服,先教訓一頓再說,哪會拼這等口舌?

    局面正僵滯的時候,有人匆匆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賀三爺便愣了愣,正念著夏雙河呢,那女人就回來了?她回來也好,正好問個清楚……而且追魂這廝心思太深,他降伏不了,還是讓翟雀兒使喚去。

    賀三爺就道︰“追魂老弟,我這邊有點兒事……”

    余慈會意,站起來告辭。哪知剛出了門,賀三爺又喚住了他︰“你就住在客棧里?太簡陋了,不如搬到這邊來,此處靈脈匯聚,對修行有利。”

    余慈搖頭︰“那邊隨意一些。”

    賀三爺想了想道︰“城里還是太亂了,我讓人給你打一處清淨的地方,免得出什麼意外。”

    他是怕余慈對所謂的“大生意”沒興趣,直接走人。余慈卻在想隨心法會舉辦在即,豐都城三教九流的人物每一刻都在涌入,有些時候確實比較煩人,這次沒有拒絕。

    他又跟著賀三爺的僕從往外去,沒走多遠,臉面微熱,想是有人注目過來。他扭頭去看,卻只見到一個素白的影子,有點兒熟悉。

    他嘿地一聲笑,自出門去。

    從三家坊出來,先由賀家的僕從引導,在內城邊緣的找了處院落住下。其位置大約就相當于他在陰窟城居住的百轉行館,位于真修圈內,已經是相當不錯的待遇了。

    安頓已畢,余慈也沒有在此多留,又到沈婉的私密院落走了一遭,待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來,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由易容藥物催生長出的虯髯已經消去。這時候,可以稱他為余慈,也可叫他盧遁,手上則把玩著一枚玉簡。

    此時已經是他到豐都城後的第三天,距離扔下摩奴、留言趙子曰也有二十個時辰過去了,在他周圍,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其實已是暗流涌動。

    他手中的玉簡,其實就是他留給趙子曰的那枚,二十個時辰里,雙方像是在比拼各自的渠道,通過各種方式,使玉簡在二人手中來回傳遞,倒手了至少七八回,里面的信息也是逐條增加︰

    “天知、地知、你們知、我也知。”

    “幾年不見,仙長倒是喜好故弄玄虛了。”

    “先拿出個章程吧。”

    “你我不妨明示。”

    “先拿出個章程吧。”

    “你總要有一個解決問題的誠意!”

    “先拿出個章程吧。”

    ………

    “仙長,咱們談談?”

    余慈見到這個回應,笑了起來,終于舍下“先拿出個章程吧”這讓趙子曰血管漲裂的回復,換了一條信息。

    現在,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半個時辰後,他慢悠悠到了天篆分社。廣微真人離開,這里還開著門,卻依舊沒什麼人氣,余慈走進去,那面鏤刻著麒麟生雲符的照壁前,已經站了一位,黑袍白臉,正是趙子曰。

    上次到這里來,在這片照壁前,就被那個矮胖道士教育一通,又驚聞朱老先生不幸,余慈沒心思到里面去,這回,他是打定主意要去轉一圈兒。至于趙子曰,今日沒帶那只貓來,余慈不憚用惡意猜測,是不是這家伙已經習慣了單飛?

    趙子曰還真是有意不帶摩奴來的,因為那只“獅子貓”已經將余慈視做它的生死大敵,以其一貫的驕躁,說不定見面就是大戰,那還談個屁?

    兩人視線一對,余慈就笑道︰“咱們里面走走?”

    趙子曰有些遲疑,這天篆社可不是那麼好進的,而且,也絕不是一個能商量秘事的好去處。可說話間,余慈已是僥有興致地繞過照壁,他也只能跟上。

    天篆分社的院落有三進,隔牆還有一座小巧的園林,在地下城,這布置是很豪奢了,但與廣微真人的地位相比,又不算什麼。

    院落中相當安靜,余慈二人走過前廳,也只見到兩個灑掃的僕人,都是凡俗之人,除了手腳勤快之外,一無可取。一路行來,余慈就奇怪,這天篆分社,究竟是起什麼作用來著?

    有這個疑問,他就問地頭蛇。

    姓趙的地頭蛇則解釋,廣微真人喜靜不喜鬧,這前後三進的院子,是他的居所,所以沒有閑人敢在這里停留,那些來分社請教學習的,都跑去隔壁園林里去了,廣微真人每日會到那里指點,據說每隔一段時間,也會出幾道題,挑揀英才。

    余慈听得興致盎然︰“那咱們就去園子里看看?”

    又是這種語調,卻沒給人任何反對的機會,趙子曰眼角抽搐,一口氣沒轉過來,余慈已經穿堂過戶,險些把他甩脫。

    在中堂外有一個月門,可以直通園林,余慈往那邊去,臨到門前,卻見彩光閃動,旁邊雪白的牆壁上,顯出層層圖案,十分精致。余慈看到,那是一道頗為復雜的符,旁邊還有小字注解,似乎是什麼題目來著。

    這個有意思。

    余慈立刻省悟,這是一種“入園考”,他頭一回接觸這玩意兒,正要細看,砰地一聲,趙子曰的手已拍在牆上,滿牆彩光散而復聚,卻是看不太清了。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7 15:38
第一百三十章 成果

    抬頭看人,卻見趙子曰還是那張笑臉︰“余仙長,這園子你進得,我進不得,進去之前,咱們還是把事情弄得圓滿才好”

    余慈定楮看他半晌,才笑了一笑︰“我以為你見面就會拿章程出來的。”

    “……”

    “還是說,你還抱著一點兒別的念想?是不是盤皇宗那邊給你的壓力挺大的?”

    听到“盤皇宗”這個名目,趙子曰眼神冷凝。余慈見他表情,也不再打算看題了,往旁邊走了兩步,免得擋住門︰“我畢竟是從劍園里出來的,歸墟去過,界河去過,也算是見過趙兄主家一面。這都是明擺著的事兒,趙兄你還要讓我親口說出來,未免太過多疑。”

    趙子曰森然道︰“既然知道盤皇宗兩位長生真人,余仙長也該明白,把事做絕了,你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

    余慈搖頭︰“你那主家,想必對我觀感不佳;你那頭寵物,早早就要取我性命;至于盤皇宗什麼的,那有什麼差別?”

    說到這里,他又想起一事,笑道︰“哦,對了,讓他們兩個回去吧,你們這兩天辛苦搜索,是不是仍沒找到機會?”

    趙子曰默然,正如余慈所說,盤皇宗一直都沒有放棄“一網打盡、永除後患”的想法,可是和余慈同來豐都城的陸青、鐵闌等,這兩日從來沒有在一起出現過,個個神出鬼沒,顯然是有意為之。

    還有余慈這段時日,也很是活躍,經常在外游蕩,顯得輕松隨意。但對趙子曰等人來說,余慈和任何一人的交流,就算是和販夫走卒,都讓他們這邊如臨大敵,生怕那絕大的秘密就此流傳出去。

    長此以往,他們離理智崩潰了不遠了,那時候殺不殺得掉余慈無所謂,真讓修行界各宗各派齊剿,很好玩兒嗎?

    想到這里,他又想到“輕重緩急”四個字,臉上倏地現出笑容,向余慈微微躬身︰“余仙長的能耐,從來都是讓人佩服的看小說就到~好吧,余仙長,咱們互不干涉可好?”

    余慈指著他笑︰“趙兄說得真輕松,你知道我的能耐,難道我不是知道你的麼。以趙兄大才,真的全無干擾的話,必將成事。不久之後,那一位說不得也要到這邊來。那時以北荒為基業,橫行天下,便如東海羅剎教一般,也未可知……等那個時候,趙兄翻翻手,我就要化為齏粉,可對?”

    猜測是一回事兒,真正遇到則是另一回事兒。雖然余慈已經壓低了嗓音,听在趙子曰耳中,仍如驚雷一般,這里每一句話,都打在他心口上,尤其是什麼基業、羅剎教之類,更是讓他後頸汗毛直豎,他險些就要扭頭四顧,看是否隔牆有耳。

    此時他更後悔,听從余慈的安排,到這見鬼的天篆分社中來了。心念百轉,他終于用最低沉的嗓音開口︰

    “余仙長,你究竟想要什麼?”

    余慈看著牆上漸漸模糊的光影,信口道︰“我對長生不死挺感興趣。”

    趙子曰連半點兒遲疑都沒有,立刻回應︰“余仙長若願意轉化魔體,別的不敢說,千把年的日子還是過得起的,若再精修秘法,長生可期。”

    答案中不中意另說,這干脆的態度,終于讓余慈正眼看他。

    見余慈這種反應,趙子曰卻是想著剛才余慈盯著牆上符的模樣,心頭一動,某個曾經有過的念頭又浮出來,越發地清晰。末了他猛一擊掌︰

    “咱們就都透了底吧。”

    拿出最直接的架勢,趙子曰道︰“余仙長的心思我明白,不就是要保萬全嗎?可坦白說,此事最終如何發落,全看那一位的意思,我便是口吐蓮花,許下重誓大願,又有什麼意義?”

    見余慈眉目略動,他忙又道︰“余仙長,我知道,要保萬全,最根本的還是要那一位答應,可這真的沒意義。(看小說就到葉子‧悠你們定下元神血咒?修為完全不對等,那位稍探出一點兒力氣,你可就要給炸碎了;或是讓那位賭咒發誓?嘿,真是這般,上應天心,三界震動,那才真是誰都瞞不過了……”

    余慈聞言,眉頭皺起,似在沉吟。

    趙子曰一看有門兒,恨不得仰頭大笑三聲。他終于明白了,雖說余慈這廝握著把柄,佔盡主動,可是他區區一個還丹修士,眼界見識都還有限,怎能與大梵妖王那等存在掰腕子?怕是連怎麼交流都成障礙吧!

    如此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抬個什麼價錢,只能拿什麼“章程”說事兒,其實也是心里發虛之故。

    趙子曰既明這一點,立刻就趁熱打鐵︰“天底下哪有萬全之策?像余仙長你這樣,以一人之力,鎖著我們命門的,本就是不可思議,要想再撇掉風險,未免太不知足。我們這邊,只有許下一個期限︰十年!只要你把那件秘密爛在肚子里,不給我們這邊添亂,十年內,我們絕不與仙長你為難。至于十年後,就看事情成或不成……仙長你明白的。”

    “十年?”

    余慈臉上冷笑︰“瞧你這模樣,是說我只有十年的性命?”

    他越是這般,趙子曰越是心中喜悅,暗叫成了,當下又道︰“三十年!”

    余慈搖頭︰“起碼二百年。”

    還想善終麼?趙子曰心中冷笑,立時就砍了一大半下去︰“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仙長莫急,另外還有一樁好處。”

    余慈微怔,隨後便听趙子曰笑道︰“余仙長,不,追魂道兄……”

    余慈被他突變的稱呼麻了一記,咧嘴道︰“趙兄什麼意思?”

    趙子曰變化稱呼,卻沒收到預期的效果,就知道余慈果然是不在乎的,就不再動別的心思,也學余慈一般般,咧開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這一樁好處,道兄想必是極樂意的。當然,在合作之前,道兄還要發一個誓來。”

    余慈有些不滿地皺眉︰“和你們合作?還要發誓?”

    “不錯。這里牽涉到一樁天大的好處,正好道兄這‘追魂’的身份有所涉及,可惜,只是個棄子之流。但若與我們合作,情況就完全不同……事涉機密,道兄一定要先發個毒誓,我才好解說。”

    余慈盯著他看,趙子曰則以笑容回應。

    事成矣!

    半個時辰後,趙子曰回到自家院落,面上已經不見喜怒,摩奴迎面撲出來,劈頭蓋臉地痛罵︰“你個蠢貨,那是黃泉秘府啊,怎麼能和他合作……”

    “為什麼不行。能和東支攪在一起,還怕容不下這一位?”

    趙子曰沒有開口,純以意念與摩奴交流︰“大衍圖陣,五十顆演天珠,何等的投入,東支是志在必得。區區十方,便是轉成了天魔,難道就能讓東支接納了?這時候,在他們大衍圖陣中插一根釘子,不好麼?如此看來,我還巴不得給那小子吃下定心丸,才好成事。”

    摩奴脾氣暴躁,卻絕不是笨蛋,它愣了愣︰“你……”

    趙子曰微笑起來,但下一刻,新的信息傳入,他的笑容就有些發僵︰

    “撤掉了?為什麼撤掉了?”

    摩奴奇道︰“什麼東西……圓光琉璃大成佛龕?”

    它嗷嗚一聲叫了起來︰“都已經登上了青錄紫章,怎麼又撤下去了?”

    “據傳,是有人先一步找到了門路,直接和賣主聯系上,私下交易,把隨心閣也給擺了一道。”

    趙子曰深吸口氣,原本做成劃算買賣的得意全都打滅,無數心思翻起,最終從牙縫里擠出來,只化為一個字︰

    “查!”

    心情不錯的余慈正在沈婉的小院中,觀賞寶物︰

    “這就是圓光琉璃大成佛龕?”

    他繞著呈放的台子走了一圈兒,嘖嘖稱奇。該佛龕呈葫蘆狀,下方底座為纏枝花葉,屈虯盤繞,無論葫蘆、葉枝,均晶瑩剔透,無有瑕疵。

    其上部中空,有一尊佛像,結跏趺坐,寶相莊嚴,看得久了,便覺得其佛像頭上,有圓光匯結,層層疊疊,諸色交映,無上高華。

    “這是西方佛國大廣化寺中的一件佛寶,據傳是依據當年一位佛陀法相所造,靈應非凡。然而十年之前,寺中遭了魔劫,諸僧離散,許多寶物流失在外,周伯伯六年前西去佛國,有一大半的收獲都是從此寺中來。”

    沈婉站在他身邊,輕聲解釋︰“那批寶物被劫後,我便想,北荒黑市最是興旺,各路贓物都在這里流轉,尤其是隨心法會在即,可趁機查一查線索,像這件佛寶,還有名錄上一些,都是我設法從西方佛國購來,與那次劫案相關,或是能夠相配的……”

    這是引蛇出洞的招法。

    余慈點頭表示明白,同時去看青錄紫章上的鑒語︰圓光琉璃大成佛龕,內供西極十方慈光佛法相,具無比靈應,體悟圓光,可悟佛門神通。

    定品︰上品下,釋門弟子最是相配。

    或許是自佛國遠來,不好評鑒,更可能是沈婉特意安排,這鑒語很是短小,也更模糊。余慈當初看這段鑒語的時候,就有些奇怪,如今,他想得更深一層。

    “十方慈光佛?”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8 06:57
第一百三十一章 黑白

    沈婉事先已經做過功課,立刻答道︰

    “十方慈光佛是當年三千劍修西征時,佛國諸佛陀之一,在無劫劍仙劍下敗而不死,然而一劫之後,倏然轉世,再無所蹤,傳言是被斬雷闢劫劍意毀了宿世神通,已然寂滅。”

    “果然有些來頭,看起來也是可疑……對了,華嚴城那邊怎麼樣?”

    “的確流入了幾件西方佛國的法器,現在消息還較模糊。僅從外型上看,確有些與周管事那批寶物相關的。”沈婉輕聲慢語,每個字音都極是清晰,然而里面帶著的寒意,卻如陰風一般,吹入心竅。

    “是嗎?竟然真放了四五年才出手,這就越發地古怪了……”

    余慈記得在華嚴城外,靈犀散人和黑袍曾逮著了一批趙子曰的同伙,用了番手段,問出一個消息,就是趙子曰籌集了大批錢款,準備在隨心法會上出手,競購寶物。

    原來余慈並不以為意,但到了豐都城後他才知道,趙子曰竟是早就和盤皇宗勾搭上了,甚至有節制之權,如此強大的後援,怎麼還需要他自己去籌款?

    那趙子曰可不像是公私分明的性子,且那筆籌到的款子,數目雖是巨大,可與舉宗之力相比,仍是不成比例,如此怪異的事情,余慈自然不會放過。他就按照那筆款子的數目,設一個模糊的區間,將其涉及的寶物劃入,看是否能發現什麼線索,當初向沈婉詢問那些寶物信息,其意也在此。

    哪知道,這些寶物中,有兩三件都是沈婉放出去釣魚的!

    巧啊!

    當年周有德商隊到絕壁城,平生都在北荒活動的趙子曰也到了那里;二者前後離開,周有德便被人劫了道;多年以後,趙子曰籌款,那批被劫的西方佛國法器就流入黑市;沈婉故意拿出的一些法器,其價值還與他籌款的數目差不多……

    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

    前日,余慈就讓沈婉詳查華嚴城那邊黑市的情報,又將這幾件佛國法器從青錄紫章中撤下,雖是暫時還沒有收到趙子曰那邊的反應,但余慈已經肯定,此事八九不離十了。

    趙子曰就是當然劫殺隨心閣商隊的元凶!

    若那廝是上回從搶劫所獲的佛國法器中,得了什麼好處,又或者干脆是大梵妖王的計劃有此一環,那麼,現在破壞了他的計劃,正當其時啊。

    想到這里,他又問沈婉︰“你單拿出這佛龕,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沈婉微微一笑︰“上回那些佛國法器,以大廣化寺中所出為最佳,脈絡又最是清晰,我想,賊子真有預謀的話,針對它們的可能性最大。而這座佛龕是由十方慈光佛座下,弘光菩薩未成道前,依佛陀法相金身親制,極具意義,偏偏功用上有些模糊……”

    余慈一拍大腿︰“不錯,不錯,現在要是能查出來,華嚴城流出的那些佛國法器的詳情,對照當年單據,用排除法,應該更容易做出判斷。若能找到還在趙子曰手中的、與佛龕等相對應的寶物,就是再好不過了!”

    沈婉秀眉微揚,其中意態,自在不言中。

    天篆分社,余慈走入小園中,頭上柔和的光芒照下,幾若月光,十分舒服。

    園子並不大,然而小橋曲水、亭閣花樹之間,總有人影留連。非是賞景,而是與人交流符法精要。見余慈進來,就有人笑著招呼︰

    “老二十七,來了?”

    園中符修,不止二十七人之數,余慈之所以混了這個綽號,卻是因為當日和趙子曰商談,耽擱那麼一會兒,才開始做題,進來後,發現他在園中諸符修里,解題速度排在第二十七位,自是最慢的幾人之一。

    但這里並沒有什麼惡意,廣微真人喜靜,更樂意用符說話,常來這里的修士也多是能適應這種方式的,那種只會鬧騰,沉不下心的人,少有能呆下去的。余慈入得園來,很是認識了一些符修同道,彼此切磋,甚是有趣。

    不過今天他倒不想和人交流,找了一處清淨地方,坐下獨處。這里有討論的,也有自處沉思的,他如此作為,並不惹眼。

    這里有一個石桌,幾個圓墩,桌上擺放著一盤歸元棋,棋子分為五色,分別是紅、白、黑、青、黃,象征五行,這棋可以取樂,也能用以推演符法,但下法很是復雜,余慈還沒學會,只拿起棋子把玩。

    這段時間,他心思很重,和趙子曰達成的協議,雖是完全落在他的算計中,但並不是說他今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相反,因為這條協議,他已經正式踏入了以黃泉秘府為中心的漩渦里。

    這里面,又都是些怎樣的龐然大物啊。

    余慈搖搖頭,手中一顆紅子落下︰大梵妖王。大梵妖王本身雖不能至,但盤皇宗在北荒立派足有萬載,勢力盤根錯節,絕不容小覷。還有那十方大尊,與趙子曰結為兄弟,九成已經拜入大梵座下,嘿,起碼就是三個真人戰力。

    緊接著,又一顆黃子落下︰魔門東支。這一支現在露出水面的力量還不算大,可真論實力,扎根此界的魔門,可要比遠在無天焦獄,鞭長莫及的大梵妖王厚實得多。

    想了一想,又落了一個黑子︰這是黑袍。此人現與魔門東支貌合神離,到頭來大打出手的可能性更大些,故而另算一支,但也要小心二者真的合流。

    然後就是青子,那個與黑袍惡戰連場的修士,不知此時還留連在紅牙坊麼?其人神秘莫測,又隱在暗處,真要小心才好。

    少頃,白子落定︰這是清虛道德宗、離塵宗等。若說明面上的力量,真以這些人為最,若是連廣微真人、甚至是辛天君都請來了,便是一個凌絕氣象。只是這些人似乎被陸沉行宮絆住了手腳,也不知是哪方的謀劃。

    這就是……不對,還不只這些。就像是已結下生死大仇的大妖窮奇、北荒內外已經窺伺良久的諸多修士、還有許許多多隱在暗處的各路大能,哪個不是變數?

    至此,余慈看看了手中五色棋子,又是嘿地一聲笑,真是各路人馬都對應一色棋子,又哪里足夠?

    他這麼分法,已經是錯了。當下,他將桌上的棋子撤掉,只留了黑白兩色,但這次,他劃分的標準已經不同。

    細察自身,他人微力弱,卻佔有一樁好處,就是有持玄靈引,若說從正途進入黃泉秘府,誰也不如他。尤其是靈犀散人被他控制之後,此事天底下再無第二人知曉,他便能安居于暗處,伺機而動。

    想一想,在以上諸方勢力中,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後門”在,可以探听消息,甚至參與到更具體的事情中去。如此形勢,若要在黃泉秘府上有所作為,什麼“搶”、“奪”之類,是想也不必想,真正現實些的,約摸就是一個“偷”字。

    對他來說,在暗處有益,在明處則有害,這才是關鍵。故而以“益害”相分,就分“許他在暗處的”和“把他逼到明處的”!

    如此一來,局面大開。

    余慈拍下黑子︰這各路人馬,真正知他根底的,只有大梵妖王一支而已。雖說他現在已經定了協議,但只有傻子才深信不疑,尤其是趙子曰主動提及“黃泉秘府”之事,看起來是想利用他“追魂”的身份,動一動“大衍圖陣”的主意,但焉知不是想借刀殺人?

    至于這白子,所代表的諸方勢力,相對他來說,都在明處。只要他始終按著一兩張底牌,進退騰挪,均有余地。

    所以,真要使力,趙子曰那邊,就是目標所在!

    事情再想深一層,他在“白方”,雖居于暗處,明處的身份卻弱,不好調度,可與趙子曰定了協議之後,那邊對他相對放心,有些事情反而更能算計。如此陰中含陽,陽中帶陰,奇正變化,正合了成事之道。

    至于什麼協議,嘿……
xox 發表於 2012-2-28 21:17
追逐第一百三十二章 旁門

把事情想得分明,余慈心胸就是一闊。從自家的沉思中醒來,聽到旁邊修士高談闊論。
這兩日,園中的話題總離不開斗符大會。雖然余慈已經知道,這隻是為了掩護翟雀兒真實的目的,抬出的一個噱頭,但風聲早早就放了出去,在北荒符修中,影響很是不小。
既曰斗符,就是“疊竅合形”和“應求成符”兩種,本不分上下,然而傳說廣微真人被邀為此次大會的主考,要出一道題目,這題目究竟涉及哪一塊兒,很值得討論一番。
“他老人家出身正一道,在符籙上注重‘千宗萬派,博而取之,精而淬之’,少有門戶之見,故而最喜考驗修士之靈性,應求成符,當是考點。”
“此言大謬,越是擷取萬家,根本符法越是關鍵。廣微大師平日講授經義符籙,都是以竅眼為主,串聯各家,任他千萬符籙,我以一法貫之,才是正道。”
“非也非也,大師平日多教我們知竅貫氣,若再拿出類似題目,外來那些同道又如何?如此可謂欺生,他老人家處事公正,必反其道而行之。”
“咄,大道豈有生熟之別?不見入門麒麟生雲符嗎?”
那邊吵吵嚷嚷,卻還記得用符籙遮了園中聲息,不使外傳,總體來說,還是熱烈但不喧鬧,並未打擾到別人。
余慈對這個問題,其實興趣不大,還好園子里議論的也不只是這一個,稍遠一些,就有說如何讓天罡地煞祭煉術,作用在那些“一器一法”祭煉的法器上。
聽着那邊的話音,余慈慢慢走過去。
他身懷玄元根本氣法,在祭煉一門上天生比常人多出許多機會,且有玉神洞靈篆印在手,時時參照,對天罡地煞祭煉術,當真是登堂入室,在園中這些符修之中,絕不落於人后。不過,畢竟是修行日短,許多見識還未補足,聽這些人說起祭煉時遇到的種種難題,以及各種解法,也是有趣有益。
佔據討論核心地位,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眉頭總是皺着,似乎時刻懷着心思。園中符修,以他外表最顯老邁,修為雖不俗,卻也不是拔尖,和余慈一般,都是還丹中階,但一身符法造詣,當真了得,入園時間在諸修士中排名第三,人稱“三爺”,綽號古怪,臉面愁苦,為人卻很熱情,最喜與人討論符法。
“不能用天罡地煞祭煉法的,多是旁門、魔門又或佛寶之類,質性本就不同,用起來自然頗有不足,只不過,若能探明其根本,不求圓滿,只在實用上下功夫,借祭煉發其優勢,抑其劣處,倒也能做一點兒事。”
他取出一件小巧的葫蘆,向眾人展示一下。
“這件‘驚魂葫蘆’,出自旁門,可集束音波,放出一道撼靈錘,以音殺之法傷人魂魄,原本是用特殊法門祭煉,然而我入手之後,借用天罡、地煞各層的陰陽五行變化,逐一調整,不講求調和陰陽,而是專走極端,用天罡第七、第十三、第三十六層,分別引動地煞層數……”
他後面說的,常人已經聽不懂了,但周圍修士卻是心領神會。還有人提出問題:“以此強轉陰陽,數度疊加,確實提振威力,可後續陰陽失調,又該如何辦法?”
三爺苦笑:“沒法辦。”
周圍都是愣了。
三爺晃晃葫蘆:“祭煉到此,是四重天,預計着能到八重天,但已經到頭了,再往下,法器必然損毀。”
看着諸修士的表情,三爺笑道:“也許這件法器,永遠也達不到十八重天大圓滿,不過,大圓滿的法器,如我這般修為,又哪能使得起來?不如這樣,走一個極端,至不濟也能唬人一跳。”
說笑着,他將葫蘆遞到周圍人手中,傳了一圈兒,眾人都看得嘖嘖稱奇,又攛掇着他試了一遭,果然頗有些威力。
三爺興緻漸高,又笑道:“這裏最難的,全在其間的檢驗和調整。尤其是最初的檢驗,要明確此寶的陰陽變化,五行生克,又要探其內蘊法力的質性,甚至還要琢磨神通,最是麻煩,一步做錯,後面的多步都要重來。制這一個葫蘆,前前後后花了我十年時間,但在檢驗之法上,總算也有了心得。”
“可曾報了廣微大師知曉?”
三爺忍不住就有些得意:“十日前曾向他老人家請益,頗得幾句贊語。說我能無師自通這等法門,在祭煉之法上,已經是登堂入室了。”
眾人讚歎兩聲,卻有一位奇道:“怎地是‘無師自通’?”
“他老人家說,其實在此界,早有類似的法門,卻是非長生真人莫傳,相比之下,我這種法子自然粗疏,可是勝在門檻極低,若能整理出確切的法門,也能自成一派。”
這評價就相當高了,眾人自然又是一番讚歎。當下有個與他相熟的,直接就拿出一件旁門法器,請他幫忙檢測,三爺興緻正高,一口答應。
這一下子就煞不住車,園子里幾十號人,類似的旁門法器所在多有,有確切需要的也好,湊熱鬧的也罷,立時就有七八個送上來,要三爺幫着看看。
余慈見這種場面,心裏面忽地一動。
他這些年的收穫中,自然也有一些因為沒有祭煉法門而閑置不用的法器,但那些都交給了沈婉寄賣,不過說起來,身上還有一個類似的,一個是照神銅鑒,他有獨門祭煉之法,可惜法門不合,且不論它;另外就是他腰間系著的捆仙索。
這是他當年從鬼獸巢穴中得來的寶物,乃是羅剎鬼王棄用的,來頭不小,屬旁門之物,雖也能用天罡地煞之術祭煉,但從一開始,余慈就覺得,用這種法子,總是隔靴搔癢,無法盡現此物的神通,不如拿出來測上一測,不管結果如何,也算湊個熱鬧。
這樣想着,他就將腰間絲絛解下,遞到三爺手中。
此時三爺這邊的旁門法器,林林總總也有近十樣,他幾乎要托不過來,看着這些器物,他本想笑着調侃兩句,但莫名地有種情緒衝上,喉頭堵塞,原本的笑容竟也維持不住。
園子里慢慢靜了下去。
三爺張了張口,想再露笑臉,卻不知不覺垂下淚來。朦朧中見得眾人神情,終於老淚縱橫:“我一生最喜祭煉之術,每每廢寢忘食,耗盡心力,論勤論苦,不下於人。時至今日,好不容易做出些成就,偏偏余日無多,這天道世間,非得是修行祭煉兩相誤?這是何故?這是何故?”
滿園之中,無一人能夠答他。
余慈深吸口氣,心裏莫名有些發堵。他早就知道,玄元根本氣法對他來說,是他領先於人的極大優勢,卻沒有更直觀真切的體會,今天他終於見到了……
三爺也知道自己失態,忙將諸法器放在一邊,拭去淚水,這時就有人默不做聲,要將法器取回,卻被他攔着:
“不不不,且讓我一一看來。長生於我,早是幻夢一場,唯有眼下這未完滿的法門,或讓我能留些聲名,傳於後世……哈!”
他真的笑了起來,他的這番心思,卻是合了許多人的想法,有幾人也笑,園中低落的氣氛有些回升。
三爺又道:“諸位可要記得了,這法門尚不完備,用在法器上,很可能祭煉個五六層,就再無通路。這是法門的缺限,務必小心……”
“錯了,錯了,大錯特錯。”
突然有人開口,截斷了三爺的言語。園中修士的注意力都在三爺身上,聞聲扭頭,卻見是個生面孔。
此人又矮又胖,披一件道袍,顯得頗為臃腫,但走起路來步子邁得卻是極大,總有急匆匆的樣子,身上背一個褡褳,像是剛從遠方來。
余慈見了此人,眉頭就是一跳,不自覺垂下視線。眼前這位,當日他在照壁前見過的,這可是讓廣微真人親自出迎的主兒,後來又去北邊救援,是位神通廣大的強者。
這兩日,他和趙子曰力拚消息渠道,對一些仍只在小圈子里流傳的隱秘消息,頗有幾分認識,由此也得知了這一位的名號:
雲中山、八景宮,大劫法宗師、符法宗師辛乙辛天君。
他回來了!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9 08:51
第一百三十三章 機緣


    辛天君是與離塵宗當代祖師方回同級,甚至更勝過一籌的大人物。

    可能是來去匆匆的緣故,園中這些修士竟沒有一個認得。說也奇怪,余慈見了方回幾次,不管其為人行事如何,其劫法宗師的威煞,總能讓人喘不過氣來,可這一位,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兒高手氣度,仔細感應,也察不出任何異樣,不知是緣故。

    眾修士不認得他,卻知能進園子里來的,都是同道中人,態度都還和善。

    只是這位辛天君好為人師的態度不改,指著三爺便道︰“你既然能夠想出這檢測法器的法門,就是個聰明人,怎麼連一點兒自信都沒有?事情做不下去,是你的問題,但非要是你的法門的問題?”

    他話里意思頗是古怪,既然是三爺的問題,怎能不涉及法門?

    三爺被人指著鼻子訓斥,一時也是愣了︰“不是法門的問題?”

    “你們這些人哪,總把簡單的事兒給搞復雜了!法器要壞,你就找法器的問題嘛!”

    辛乙的理由當真強大,滿園的符修都不知該拿出什麼表情才好,差不多都是想笑又不好意思之類。但緊接著,辛天君又說出一番話來︰

    “祭煉是做什麼的?還是用在煉制出的法器上,煉器、器煉,一前一後,還不是一回事?你的法門使不下去,前路不通,就不該再把眼光局限在這里,觸類旁通听說過沒?換個角度會死啊?”

    他一把抓起余慈那條捆仙索︰“就像這條絲絛,這里面它的材質最好,煉制結構也合理,所以用尋常的天罡地煞之術,打打太平拳,也能祭煉圓滿,但那就是暴殄天物!用你那種法子,才真不枉了……至于你那葫蘆,四重天已經到了極限,但只要活絡一下腦子,結合著祭煉的要求,煉制改造,一點點地磨過去,誰說那是個死路?”

    三爺完全被他繞暈了,只能喃喃道︰“我,我不會煉器……”

    “屁話,你能硬想出那個檢測的法門,又想出這劍走偏鋒的法子,誰敢說你不懂得煉器?難道非要燒爐打鐵才叫煉器?憑著祭煉之術,改換性質,加以神通,那不叫煉器嗎?”

    “這個……”

    “辛乙道兄,天底下有幾個是與你一般,在符、煉器兩邊都是大成的?你看來輕易之事,卻要害苦他們了。”

    這次說話的人,園中諸修士可沒有不認得的,當下紛紛轉身行禮,稱呼“廣微真人”、“廣微大師”不絕,又有幾個心思靈動的、見多識廣的,听到辛乙之名,直接就愣在那里,

    辛乙倒沒在意廣微的招呼和自己的名聲給園中修士帶來了怎樣的困擾,只把腦袋搖了搖︰“早早放開眼界,沒什麼不好。都道‘夏蟲語冰’,但誰不是從蟲子長起來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三爺暈乎乎的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還是有相熟地踢他一腳,才回過神來︰“晚輩,晚輩許泊……”

    辛乙嘿嘿一笑︰“你說這葫蘆做不到九重天,我卻不信。這樣,咱們打個賭,你若能做到這一點,就去雲中山,我攜你修行可好?”

    一言既出,滿園嘩然,三爺腿上一軟,跪在地上,然而這回反應卻是極快,他重重叩下頭去︰“敢不從命!”

    必須要說,辛乙的賭約看起來兒戲,實際上難度絕對不低。技術上的問題且不說,三爺如今至少二百六七十歲,在還丹修士之中,可說是垂垂老矣,剩下三十年的壽元,真能做得到麼?

    當然,這個時候,他不會去想這些,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淚流滿面。

    廣微真人見狀嘆息︰“這也是一門機緣……既然如此,若辛乙道兄不介意的話,不如給他們講講此道要旨,總不能只惠及一人。”

    辛乙一點兒都不矯情,爽快答應。

    他一點頭,已經有人忍不住歡呼起來,廣微真人見狀,猛地想起一事,忙又道︰“只講祭煉和煉器的要義,旁的暫不涉及。”

    眾修士都是茫然,余慈低頭摸鼻子,好不容易將笑容悶了回去。

    百里高空,並無雲彩遮掩,夜空無垠,余慈頭上,天河橫空,繁星如海。

    他舉目西望,只見白虎星域近千顆主要星辰,分布夜空,其形未必如何明確,然而以“白虎七宿感應心訣”觀之,則有凶煞威肅之氣貫于西方,他那顆寄托星辰,近月時光,已經離那片星域近了一些,所感應的白虎凶煞星力,愈發清晰。

    腳下踩了踩,是實地。

    他憑虛而立,不算稀奇,可腳下數百斤重的步罡七星壇,也虛懸夜空,才是真正了得。這證明,法壇如今的祭煉水準,已經不俗,一些深層的運用,已經可以嘗試。

    這兩日,他拜托陸青,用多余的玄水曜岩,又做了法壇的欄桿等物,還有一個香案,此時就擺在眼前,上面端端正正地擺著道經師寶印、七星劍、以及用五雷靈木新制的令牌。側方,太陰幡迎風招展,他手中還持一圭簡,就是通心靈玉所制,以之敬神,一應心念,都潤化其中,化為一道靈光,透入虛空,與天上星官暗合,甚是靈應。

    香案上並未供奉神明,然而香案前,龜鶴爐中燃起妙洞真香,裊裊升騰,他又以白虎七宿感應心訣,借引白虎星力,與法壇氣機合在一處,星空一點靈機灑下,那輕緲煙霧中,隱約就有人影端立虛空,如神相然。

    那日在天篆分社園中,辛天君和廣微真人突地闖進來,驚得滿園修士都如傻子一般。後來,辛天君口吐蓮花,講授祭煉、煉器相輔相成之道,即便只是談其大略,不涉心法,依然讓人陶然欲醉,受益匪淺。

    余慈自然記得辛天君對捆仙索的解讀,有這位當世第一流的人物評斷,他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事後不忘請三爺為他檢測一下,然後立刻開始嘗試那種走極端的方法。

    試驗了十天左右,捆仙索的祭煉層次猛掉了三重天,三十六層的祭煉層數直接砍了一半。但從第十一天起,卻又迅速恢復,僅過三日,便到了二十七層,四重天的水準。

    捆仙索也確實發生了變化。

    此時捆仙索上,多了一層血色,後滲入原來的金綠顏色中,竟化為深紫,細看去又蒙著一層朦朦血光,真煞透入,便有一層虛影騰起,模糊中看不清面目,只覺得有冰冷凶意直透心口,只有四重天的祭煉水準,品相竟比原來更勝一籌。

    這里面當然有余慈借白虎凶煞之力,對法器的刺激更強勁的緣故,但任何事情,總是“思路”最寶貴。余慈不知道在羅剎鬼王手上時,這鉤索是怎麼一番模樣,這半月祭煉,雖是每每劍走偏鋒,不合天地交泰的正路,可作用在上面,卻是心器暗合,十分爽利,讓人覺得就該如此,不由對那位醉心于祭煉之術的三爺,愈發佩服。心中也暗祝他能抓住那份機緣,再攀長生之路。

    今日祭煉已皆,余慈拜謝了神明,捆仙索便斂了凶威,化為宮絛模樣,依舊纏在腰間。

    這時候,法壇外.陰風卷起,太陰幡微微晃動,幡上月華之光照下,顯出三丈之外一個陰森鬼物。

    這是太陰幡上存著的鬼物,被余慈放出去護衛。自從余慈修煉白虎七宿感應心訣以來,常借白虎凶煞修行,幡中收容的鬼物,就真倒了大霉,不但要受到長幡磨洗,供應陰氣,在白虎凶星照下之際,更是一下子給殺滅大半。

    不過剩下這些,都是有些修行的,撐過了第一波,自然就纏繞了凶煞,更是厲害。十幾頭鬼物撲上去,寇楮那樣通玄中階的鬼修,都要被撲殺,也能稱得上是助力了。

    這鬼物手握著一只飛隼,還撲楞楞地扇動翅膀。余慈認出,這是北荒獨有的“沙隼”,頗具靈智,嗅覺靈敏,可飛天,可遁地,速度極快,在黑暴亦可通行無礙,常在短途傳訊中用到。

    此時,它爪下就有一枚玉簡,里面存了一個極短的信息︰“速回。”

    信息後畫了一個符號,是三家坊的聯絡鈐記。

    余慈半點兒不覺得驚訝,因為他早就知道,今天,是翟雀兒回來的日子。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2-29 19:06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測驗

    余慈由僕從引著,踏入三家坊專門為翟雀兒安排的居所。一路上亭台樓閣、琳瑯滿目就不用提了,真正進入女修處身的閣樓,見得正主兒的時候,余慈也不免眼前一亮。

    翟雀兒斜坐在書案後,隨隨便便挽了頭發,披一身家居常服,不過就是抹胸加背子,配一件長裙而已。她顯然是很喜歡紫色的,不但唇瓣如此,從開襟背子中看到的抹胸,也是淺紫顏色。襯得膚色如脂如玉,縐紗背子上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鳥獸紋飾,顯得很是活潑。

    余慈還是首次見翟譽兒的女裝打扮,一時頗是驚艷。

    書案上鋪開一幅書卷,翟雀兒就一手支著香腮,一手在上面不知點著什麼,怎麼看都不是個正形兒,且眉目低垂,顯得懶散閑逸,看不出是在用功還是打盹兒,侍女都不好上去稟報了。

    還好,翟雀兒的感應相當敏銳,很快抬起頭來,見到門口的余慈,眼中就是一亮︰“啊哈,你還果真是信人哪。”

    翟雀兒“你你我我”的稱呼,透著熟人的親近,她笑吟吟地從書案後站起來,請余慈坐到她邊上,確實有些禮賢下士的味道。

    可沒等到侍女送茶上來,她卻是劈頭就問︰“我給你那幅卷軸,你看了沒有?”

    “這段時間,多有深研,越覺得其中大有妙處。”

    余慈一本正經,他會告訴翟雀兒,自己是到豐都城後,才臨時抱佛腳,多看那麼幾遍嗎?眼下自然就是考較了,余慈也不等翟雀兒引導,徑自滔滔不覺地說開了。

    那幅天篆社的甲卷考題,仍是一個疊竅合形的題目,但相較于上一個九命幻靈符,似乎實用性不那麼強,但難度遠勝。

    余慈便取出一塊玉簡遞過去,里面就是他針對此卷軸做的功課,亦即九個符紋分形結構。

    “這九個分形結構,被人刻意散成三百余個更細碎的碎片,出題人大概就是要人將這些分形重新拼合。只是這人好沒意思,凝成的九個分形之間,並無聯系,若強要整合成一體,勢必弄得更亂,純粹是拿出來糊弄人的……”

    余慈信心滿滿,他一開始也給糊弄了,幸好身邊事多,見做不下去,就暫時放下,沒有跳到陷阱里去,回頭腦子清醒了再看,就查出了里面的問題,換個死腦筋的,真可能可繞死在里面。

    翟雀兒草草看過一遍,卻是笑嘻嘻地道︰“其實我也不懂的……不過,這九個什麼結構,倒也不是全無聯系。”

    做錯了?余慈訝然看她,猶自不信。翟雀兒笑得很開心,將書案上那幅已展開的卷軸給他看︰“那個是上卷啊,純粹是給人埋坑的,要和下卷合在,才是完整的題目。”

    余慈呃了一聲,接過卷軸,仔細打量,果不其然,這卷軸上的混亂分形,和上卷是一樣的思路,很多脈絡都是承繼于那邊,心中立刻就信了。

    此時,翟雀兒在他耳邊道︰“你能多久做出來呢?”

    余慈卻沒有回答,轉過臉來,與翟雀兒對視︰“雀兒小姐,這和斗符大會相關嗎?”

    “一點關系也沒有!”翟雀兒笑吟吟回應,“倒是和那個大生意相關。”

    “可賀三爺……”

    “他騙你的呀。”

    如此坦然的回應,讓余慈懷疑,若不是他早有準備,會不會氣得噎過去。現在他也沉默了半晌,方道︰“容我再問一句,雀兒小姐,那大生意,與咱們那天所見的長生真人,是不是也有關系?”

    翟雀兒全不遲疑,當即點頭。

    余慈臉上就有些遲疑︰“上次死里逃生……”

    “放心放心!”女修似乎一點兒都不在意他“意圖退縮”的苗頭,“那是我師門的師兄,上次只是因為一點兒小誤會,如今誤會消除不說,他還要和我們聯手呢,平添了好多勝算。”

    小誤會個頭!有那種死人的小誤會嗎?

    余慈腹誹一句,面上則驚道︰“雀兒小姐的師門是……”

    “不告訴你。”

    “……”

    余慈這回真給噎住了。就算這來往幾句都是演戲,也架不住翟雀兒這般強大的回復。他腦子混亂了半晌,後面那些設想中的“合理橋段”一個個崩塌下去,

    他這邊發愣,翟雀兒則略正顏色︰“那生意,不願做了嗎?”

    “總要留得性命才好……”

    翟雀兒你真是善解人意呀。余慈就是想說這句話,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人,在險被長生真人宰掉後,都會是這種反應。

    “你想得太多了!”

    翟雀兒搖搖頭︰“賀師兄說是斗符大會,其實意思也是盡到了。因為你要做的,和斗符大會上差不多,就是解解題什麼的,風險嘛,當然也有……可是你當初想的‘大生意’,就一點兒風險不見?”

    根據趙子曰那邊傳來的消息,翟雀兒這話誠意還是很大的,余慈沉吟片刻,也拿出坦白的態度︰“生意的報酬怎樣?”

    翟雀兒微微一笑,指向了他手中的卷軸︰“因人而宜!”

    余慈嘿地一聲笑,深吸口氣,定楮看向卷軸內讓人暈眩的符紋分形。他是真的放下一切雜念,沉入進去。

    翟雀兒托腮看他一段時間,又垂下頭,支著案子,百無聊賴地看著上面的紋路,似要睡下。

    然而沒半個時辰,一聲輕響,余慈把卷軸合起來,擱在案上。女修訝然起身,見他已經拿了一枚空白玉符,往里面注入真煞,臨時煉制。

    “這麼快!”

    翟雀兒一直都是咋咋乎乎,帶著點兒夸張的喜氣,讓人看不清她是真的高興還是平日的習慣,不過這回,她的聲音明顯高了一階︰“做好了?”

    就算有上卷的思路和提示,還有計算前段時日的思考,這個速度也是大大地出乎她的預料。余慈倒是比較沉靜︰“算是吧,還要再看看。”

    說是這麼說,余慈卻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進入還丹中階,體現出來的不只是修為的提升,還包括思維、意志等一系列的長進。尤其是余慈這樣修煉玄元根本氣法的,符的思維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每一次修為的長進,都會讓這份兒思維進入到更深、更廣的層面。

    最直接的體現,就是靈感和判斷。

    余慈如今解析符法,一眼看去,就知其要點所在,就能在千絲萬線中,捉到那小小的線頭,省去了無數次推演計算的功夫。這已經有他先天神通的一兩成體現,也是結成本命金符後,元神之力的逐步外化。

    “上卷是九個分形結構,下卷則是七個,合起來十六個,這樣就能拼接在一起……成了。”

    手上玉符滋啦啦一串氣機響動,無數符紋鐫刻其上,發出光來。余慈心中已有一些判斷,知道此符的效用並不在破壞力上,順手就激發了。玉符化為一個哧哧轉動的光珠,飄浮起來,卻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

    “咦,這是怎麼搞的?”

    “這是大衍圖的解析法門,輔以演天珠,才能盡顯其威力。”

    外間突然有人說話,隨後人影閃動,閣樓門口一下子進來了五六個人,賀三爺也在其中。當頭那位,面容枯瘦,頭發焦黃,門牙還往外凸得厲害,其貌不揚,但瞳孔中兩點精芒懾人,讓人不敢輕視,剛剛說話的就是他。

    翟雀兒已經從剛剛的驚訝中回神,懶洋洋地介紹︰“這位是葛福葛道長,是精通符的大師,你們是同行呢。”

    余慈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在葛福那邊一掃而過,主要還是落在了兩張極熟悉的面孔之上。

    妙相尼姑進門前後,都是垂眉斂眉,圓潤的臉上莊重安然,她本就風韻如此,誰也不知她心里如何想法。而隔著一位賀三爺,落在最後的幽蕊,一身素裙,不著脂粉珠飾,是前所未有的樸素清麗,然而眸子中卻帶著鋒芒,迎上了余慈的目光。

    余慈面無表情,在有心人眼中,他越是如此,越能解讀出別的消息來。
Ancher_Leo 發表於 2012-3-1 07:43
第一百三十五章 錦帕


    有幾道目光落在他臉上,其中意味莫明。翟雀兒的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伸手指向葛福身邊,一個頗是穩重的中年男子︰“這是涂山,也修符法。”

    她介紹涂山時就更加隨意,讓人一下明白親疏。

    余慈早從趙子曰那里得到消息,葛福乃是十方大尊座下的高手,精于符之道,有步虛修為;而涂山則是翟雀兒這邊的王牌,同樣是步虛強者,符法上雖是不俗,但與葛福相比還有些遜色。

    二人主攬這五十人的符修團體,以葛福為主,涂山為次。說實在的,二者之間確實有些差距,這個安排比較“合理”,但翟雀兒背後的魔門東支,又怎會喜歡這種安排?

    說是大伙合作,真到了黃泉秘府,還不是各有各的算盤?這時候,一個主次,可就是先機之所在。可惜魔門東支雖人材濟濟,但道魔有別,在符方面,真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這時候,余慈以追魂之名,在陰窟城嶄露頭角,引起了這邊的注意。

    可以這麼說,翟雀兒力邀余慈加入,就是新加一層保險。至不濟,也要起到一個攪屎棍的作用……

    趙子曰在解說這背景的時候,甚是得意。雖說以翟雀兒的心計,像余慈這樣的人選,未必只有一個,但她親自選中的人物,偏是趙子曰一方的,如此錯上加錯,在符修團這邊的天平,又往那邊傾斜了一些。

    余慈感覺著,如今的趙子曰大概會拍案大笑吧。

    嗯嗯,余慈也想笑來著。

    他還真笑了起來,同時沖著妙相頷首招呼︰“原來雀兒小姐還請了妙相法師……”

    翟雀兒有些驚訝的樣子︰“你們認得啊?”

    “是由夏夫人引見。”余慈又向幽蕊投去視線,略致歉意,“當初在華嚴城,我受傷避難,換了個身份,兩位莫怪。”

    妙相顯得雍容沉靜,並沒有做出什麼驚訝之態,只道︰“盧遁道友符法修為確實高明,援手之德,不敢或忘。”

    至于幽蕊,在這里沒什麼發言權,只是冷淡地頷首回應。

    “盧遁?”翟雀兒明眸一轉,就問余慈︰“你究竟是叫追魂哪,還是叫盧遁?”

    “追魂是綽號,盧遁才是本名。”

    余慈說了一句謊話,緊接就將當時的情況解釋了一下,其實來龍去脈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被來自六蠻山的大妖重傷,換個身份避險,也不丟人。

    之前余慈沒有房間掩飾兩個身份的異同,趙子曰還曾征詢他的意見,是否要下點兒功夫,被他拒絕。

    那日他到三家坊去見賀三爺,出來的時候,已經和幽蕊打了照面,瞞是瞞不過的。這個女人成事或不足,敗事絕對有余,余慈沒必要將把柄送到她手上去。不如直截了當,只要注意一些細節,比如別把這些人都不知道的鐵闌順口帶出來就成。

    真正有點兒麻煩的,其實還是他以盧遁之名,傳信給蔡選,暗示他去尋廣微真人幫忙之事。這一點瞞不過趙子曰這樣的有心人,若是三家坊真下力氣去察,恐怕也瞞不過。但余慈也能以“交情”、“舊恩”之類的理由搪塞,整體來說,問題不大。

    至少,翟雀兒就沒有再置疑什麼,反倒是對他述說的窮奇和蠱雕很感興趣︰“六蠻山的大妖啊,我還真沒見過呢。”

    說著她就給賀三爺下令,讓三家坊注意這方面的消息,這種態度,倒讓余慈有些意外。

    身份的問題就此告一段落,稍停,余慈便問起所謂的“大衍圖”,其實這玩意兒趙子曰也說起過,只是一個外行講起這些,總有點兒語焉不詳,還是自己體驗一下比較好。

    大衍圖的話頭最初還是由葛福提起,如今這人卻拿出矜持的態度,愛搭不理的,倒是涂山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件顏色艷麗的彩錦方帕,向他笑道︰

    “這就是大衍圖了。”

    余慈定楮細看,見這錦帕也就是一尺見方,上繡層層雲紋,僅以圖案論,有些單調,但色分五彩,十分華麗。他也看出來了,明明葛才是符修團的主控者,關鍵的寶物卻在自家副手那邊,也怪不得他心有不平。其中齟齬,便是早先趙子曰不提醒,余慈也能看得出來。

    大概是看在翟雀兒的面子上,涂山態度還算溫和︰“此寶乃是專門為符、陣圖推演所打造,可以由最多四十九人催動,再加上一人主控中樞,共計五十人,亦即‘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術數變化……只說沒用,來,你把剛剛結成的符打進去。”

    余慈依言而行,一道白光注入,這幅方形錦帕上,如雲的線條紋路竟開始分折流動,便像是千萬條活潑的魚兒,或環圓,或連線,千變萬化,十分晃眼,但再沒有什麼別的感覺。

    正疑惑間,涂山也是一道白光打入︰“往這兒看。”

    說話間,他拿出一個卷軸,觀其印記,也是天篆社的甲類級別,乍一展開,里面繁復到極至的符紋分形就鋪展開來。

    余慈往那邊看,隨著信息自眼入心,錦帕上就是一顫,上面的線條紋路急劇變化,竟是凝成那些符紋分形的模樣。心中又一動,便見得錦帕之上,那些符紋分形自動整合,竅眼三五相疊,用不可思議的速度分出了條理。

    其實余慈也知道該那麼做,但一眼過去,那處已經變化完成,分毫不差,其速度竟比他的思維還要快出一線,而這差距,還在逐步拉大。

    原來如此。

    余慈抬頭,迎上涂山的視線,兩人都有些驚訝。余慈是剛剛切身體會到此寶的好處,這方錦帕,竟是能夠將多個施術人的心力整合在一起,合力推演符中的奧妙,此等功效,和演天珠非常相近,但要更加直觀。而且余慈肯定,這里面還有別的功能,只是未曾展現出來。

    涂山則是意外余慈極強的推演能力,其間微妙,只有他這當事人才能體會。

    此時,翟雀兒站了起來,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對余慈道︰“這大衍圖配合五十顆天演珠,可結成陣勢,匯集五十個符修高手的心力,天下怕是少有能不被破解的。不過呢,幾十名符修借助大衍圖推演,令出多門,勢必會有混亂,想達到最完美的局面是不可能的,你可要有些準備。”

    余慈倒是表現得比較輕松︰“葛福道長是正選,還有涂大師查缺補漏,我只是在旁學習吧。”

    他這樣說,是給葛福和涂山二人一個尊重的態度,算是比較圓滑的回答。只不過涂山在想事兒、葛福則認為理當如此,倒也沒什麼反應,倒是翟雀兒橫他一眼,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

    這微妙的表情變化,是個男人都忍不住要多想兩層,余慈心中也是一蕩,隨即就多加了一句︰“真遇上難題,勢必與大伙兒戮力同心,全力以赴,絕不讓雀兒小姐您失望就是!”

    話說到這份兒上,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他被刺激了一下,葛福、涂山依然沒什麼反應,倒是幽蕊抬起頭,瞥過來一眼,難說是個什麼想法。

    他的反應,卻是翟雀兒希望見到的,她拍手笑道︰“很好,那我們走吧。”

    余慈正心中冷笑,借看大衍圖掩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當真是給晃了一記︰“走?哪兒去?”

    翟雀兒笑眯眯地道︰“自然是辦正事去。”

    余慈愕然旁顧,卻見涂山全無反應,葛福一直冷淡的面孔則為之變色︰

    “現在?”

    “是啊,現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arobi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53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