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限制級末日症候 作者:全部成為F (連載中)

 
mk2257 2011-3-5 18:1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3 357156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06
2080 月下的羔羊

    月亮的顏色就如同流出血來,這些血已經乾涸了許久,呈現出的不再是鮮豔生動的色澤,卻格外讓人感到不祥的感覺如今眺望天空,所能夠看到的月球就是這種顏色。這個對人類來說早就習以為常的球體,明顯比平日裡更加巨大,更加沉重,讓人覺得只差兩三公里就會墜落地面,當然,如果真的計算體積,這個巨大的血月距離地球肯定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視覺上的衝擊,讓眾人陷入一種強烈的感受性中,他們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明明覺得自己還在想些什麼,但是,卻有一種矛盾的認知,覺得自己的理性是不存在於此的。眾人呆滯地注視著紅月,靈魂彷彿就要脫離軀殼。

    不知道過了多久,逐漸有人回過神來,他們連忙把視線從血月上挪開,強自落在平台週遭的事物上,一個接著一個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彷彿只是一個恍惚的時間,就讓整個人都老了幾十歲一樣。他們所看到的天台和日常所見的天台沒有太大的差別,格局是相似的,材質也沒有變化,物件也都是可以想到的物件,四面八方用鐵絲網圍起來,為了防止有人攀爬鐵絲網,甚至在鐵絲網頂部設計成荊棘的模樣,似乎還通了電流似乎是為了防止發瘋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再從這裡跳下。

    只是,落在天台上的月光,是深紅色的,彷彿加了濾鏡,但是比濾鏡效果更加真實,也更加細膩,明明是光卻有一種隱約的物質感,彷彿是霧氣,是沙礫,飄散在空氣裡,鋪灑在水泥地面上。

    有人嘗試穿透鐵絲網看向遠處,從這個高點俯瞰病院的全景。他以為會看到更多不可思議的景象,甚至於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有這些日子積累起來的日常體驗,在這個時候勾勒出一種新的異常的風景。然而,他什麼都沒有看到。除了月光是深紅色的,而整個病院似乎都沐浴在這種異常的月光中,其他的再沒有想像中的異常事物。

    病院的輪廓和結構都沒有改變,安安靜靜的匍匐在夜中,宛如張開嘴的某種無形無狀的怪物。而那些看起來容貌依舊的建築,因為沒有太多的變化,所以在這個異變頻發的夜晚,反而讓人感到不可置信的心悸,只覺得必然有更可怕更深邃的恐怖隱藏於其中。

    儘管這片景象仍舊給人很沉重的難受的感覺,但卻沒有在門外往裡瞧時的衝擊,就彷彿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景象般,說不清究竟是心理上的麻木還是一種生理上的適應。那些在樓道內可以聽聞或用其他感官去感知到的異常動靜,就彷彿被隔絕在了門外。天台上什麼都沒有,天台之外卻彷彿隱藏了許許多多不知其究竟的東西,這種反差感讓眾人有一種稍稍放下心中巨石的感覺。要說完全沒有安全感,那肯定是假話,然而,要說這四面圍欄的平台能夠帶來多少安全感,卻又讓人有些心虛。

    反而,正因為四面圍欄就彷彿牆壁一樣,將那些異常的物事攔住,所以什麼都沒有的上空,那沉甸甸的血月就更加刺眼了,彷彿那才是如今對自己等人最大的威脅,可偏偏沒有人可以想像出來,到底會因為這巨大而沉重的血月,出現何種意想不到的情況。

    無論如何,至少天台上是可以讓人緩過氣來的,而側旁的建築最近的一棟,正如同主事人說的那樣,間隔大約十米,完全可以依靠繩索之類的工具搭橋,從天台這邊爬過去。所有人來到天台,就是因為害怕從這棟宿舍樓的正路返回,那裡隱約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等著他們,在驅趕著他們,在殺死他們這些人。沒有來到天台的人,那些早已經斷了聯繫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當然,沒有人可以確認他們的死狀,甚至於,就連他們已經死亡這種情況,也沒有明確的證據,只存在於還活著的眾人的想像中。

    問題在於,沒有人想要冒著可以想像到的風險去確認其他人的生死。哪怕在天台上,也完全無法收到不在視野內的同伴的信息,無論那些同伴在樓外安置了多好的通訊器材,信號也似乎被一堵無形的牆壁堵住了。

    有一些人猜測是這棟樓內的立場結構發生了變化,然而,同樣沒有足夠的器材去驗證,無法得出具體數據的話,就算眾人都是精明強幹的人,也同樣會毫無作為。無法觀測到的東西,無法觸碰到的東西,無法去確認的東西,一直都是人類恐懼的源頭,而人們也總是試圖通過各種方法:哲學、神秘、宗教信仰或科學,去嘗試搞清楚這些東西的本質和真相。

    是的,將未知的東西變成已知的東西,是人類一向堅持的進化道路,然而,在那不確定多長時間,不確定多廣闊的空間,不知道多麼深遠的角度中積累起來的未知面前,文明史最長不過幾千年,而作為一個智慧種群可考證的時間也不過萬年的人類,是不可測度的弱小和渺小。

    在病院裡的這些日子裡,所有跟「病毒」打交道的研究人員,多少都能夠明白,自己正試圖攻克的東西,或許距離人類已知的範圍有著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遙遠的距離。它隱藏在未知的深處,這遙遠的距離絕非是正常意義上的「距離」,而是一種更廣泛的概念。人類只能用自身的標準去評斷事物,以自身認知為標準,去揣測未知的事物,然而,作為標準的人類自身,無論從物理構成還是思維運動,都不過是自然規律中的一種片面而渺小的表面罷了,以這樣渺小而片面的標準作為參照物,去理解那不知道有多麼深遠的未知,每一步都會形成偏差,而這每一步的偏差積累起來,就會變成一種可怕的扭曲。

    人類中普遍不認可這種偏差和扭曲的存在,因為,倘若真的去深入思考這種偏差和扭曲的形成,大概會讓人心灰意冷。對於以社會屬性為核心的人類而言,構成社會的個體普遍陷入這種心灰意冷之中,絕對是對整個社會存在和運轉的莫大生死危機吧。

    從社會學家的角度,從一個極度理性的視角去觀測人類集體,其中「大部分」是呈現出「愚昧」的屬性,並且,這種愚昧並不是通過教育就能輕易轉變過來的,無論學習了多少知識,有了多少經驗,仍舊會有人去做那些辯論過無數次,自己也早知道是愚蠢的事情,並且會有許多理由說服自己。就像是,在人類之中,有一個無可名狀的濾網,將大多數人的思維過濾,留在「愚昧」的另一端,只放任少部分人前往更加「聰慧」的地方,並且,這個濾網並不是個體自身的基因所決定的,而是由人類社會這個巨大系統決定的。對於這樣的現象,也有社會學家認為,這正是人類種群為了在過於未知,充滿了危險的環境中建立的防禦機制這個機制不會為了讓人變得更強大更美好,而僅僅是為了讓人類種群得以在漫長的時間和眾多的未知危險中存活下去。

    簡而言之,「愚昧」似乎是人類不可缺少的必要屬性,並且,甚至是讓人類種群得以存活至今的必要保險核心的一種。許多人都設想過,人類全體都變得不愚昧的情景,並將之形容得十分美好,但是,在一些被視為悲觀的人類學研究者當中,卻認為那或許只是對人類個體的美好,而並非是人類種群概念和社會結構意義上的美好,甚至於,那樣的聰明給人類個體帶來益處會否遠超弊病,誰也不可能提前判斷出來在這樣悲觀的論調中,一個個人的聰明,往往不代表人類集體的聰明。

    站在天台上,呆滯地環視這片本應該極為熟悉,卻處處散發著不可思議的陌生感的風景的研究人員,似乎不由得想了許多事情,但又記不清楚,自己到底都想了哪些事情。自己沒有從這種宛如恍惚的思考中得到任何答案,也沒有任何有助於擺脫擋下糟糕局面的啟示,但是,卻又有一種「想得很多很深入,平日都沒有這般深入地思考過」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並沒有給他們帶來美好的感受,雖然想過的東西似乎讓自己顯得「充滿了哲學和知性」,而自己的靈魂似乎也在這種思考中變得通透起來,彷彿一些作品中描述的大徹大悟的賢者,然而,這種通透和聰慧,只是凡塵了身為人類精英的自己一直以來,是多麼的愚蠢,自滿、焦躁和自大。

    並且,在愚蠢的時候看不清楚的東西,當此時不再那麼愚蠢,而能夠更深入地去審視的時候,就越發有一種直覺自己這些人,全世界的所有人,究竟是身處在何等可怕的,讓人絕望,瘋狂,幾乎看不到半點出路,只能隨波逐流的黑暗中。

    那些原本看起來已經研究透徹的事物,又重新被更加沉重的面紗遮住,自己過去沒看到這層面紗,不是因為面紗不存在,而只是過去的自己並沒有聰明和能幹到足以看到這片面紗而已。

    世界,宇宙,物質,時間和空間……這些在過去看來緊密關聯的概念,似乎連概念本身的意義都是錯誤的,因這些概念而發展出來的理解、認知和想像,也都產生了不可挽回的扭曲。越是去思考,就越是會覺得,人類至今為止,對萬事萬物的所有理解,都是片面的,錯誤的,人類其實並沒有對任何一樣事物進行過足夠全面且深入的理解。

    而身為這般人類的自己,又應該拿起什麼做為武器,去面對已經襲來的危機呢?

    束手無策,從一開始就錯了,完全沒有可以依仗的東西,哪怕是科學也沒辦法,即便是在理論上,科學本應該可觀的前路,也正在變得狹小,越是思考「科學」這個概念的本質和意義,就越是會感覺到,在足夠遠的地方,並非是坦途,而是一堵似乎不可踰越的牆壁。

    當然,要到那樣深遠的前方,要真正直面那堵牆壁,必然已經是很久的時間之後了,而如今的自己等人,必須依靠自己那渺小的,普遍基於假設和受限環境的理論,去對付那可怕的異常……不!不!根本就沒有走到「對付」這個程度,自己等人仍舊處於摸索和嘗試去認知的道路上,連認知都做不到的話,根本就不可能談論如何去對付那樣的東西。

    「我要瘋了……我要瘋了……我要瘋了……」有人大呼小叫,發出來的聲音不知道是狂笑還是哀嚎。

    「這意味著我要用基礎力學去解決量子力學範疇的問題嗎?不,不,這怎麼可以做到?微觀和宏觀之間的牆壁,就連量子理論本身都無法打破。」也有人這般喃喃自語。

    「我看到了,末日果然是必然存在的,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規律,只要我們還在這個自然規律當中,就不可能逃脫。」又有人大叫起來,說著平日裡看起來不著調的話,卻宛如發現了真理般興奮,可是,從常識而言,這樣的話又哪有可以讓人高興的地方呢?

    「不!你錯了,那是無意義的,逃脫的說法本身就是無意義的。我們的存在,以及我們對自身的認知,都只是自然運動規律的部分體現,並且只是極為渺小的一部分運動。倘若整個世界就是一個不斷運動的實體,那麼,只有運動本身是有意義的,除此之外的任何概念都是毫無意義的假象。我們根本就沒有活著,也沒有死去,既不存在末日,也不存在來日,一切都是無意義的……我們主觀上為這無意義的一切添加意義,無法掩蓋其無意義的本質,也無法否定我們自身也同樣是這樣的本質。我們所認知到的我們自身,不過是一個巨大運動中的一部分,一個渺小的不斷發生的運動結構罷了。」更有人這般長篇大論,喋喋不休,彷彿找到了人類的終極道理,但卻連自己也很難接受,同時又似乎在強迫自己去接受。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07
2081 月色下的瘋狂

    天台上,圍欄之中的眾人就如同囚徒般歇斯底里地掙紮著,哀嚎著,發出彷彿癔病患者般令人心悸的聲音,是尖叫,是低吟,是喃喃自語,是痛苦的呻吟,就像是有另一個靈魂在他們的大腦中爭吵,他們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跌倒在地上,蜷曲的身體在抽動,他們甚至如同聽不到自己那悲鳴般的聲音一樣。沒有人會認為這樣的一群人曾經是冷靜又理性的研究者,他們就如同精神病院中那些癲狂病人的範本,做著在精神病史上普遍記載的癲狂行為,他們發出的聲音在其他人的耳中,不過是瘋人的囈語,而對他們自己,卻就像是發現了世界的真理。他們為自己的腦海中,宛如靈光一閃般浮現的思維歡呼,也同時為那靈光所揭示的秘密感到恐懼。

    「神啊,神啊!我們只是存在於這裡,我們只是存在於這裡而已……」

    「放過我,放過我吧,不要讓我再去想了。我不要再想了……咳咳……不,不要……」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能再思考下去了,我的大腦停不下來了,我要炸開了……」

    「讓我停止思考吧。愚昧,愚昧才是人類的生存之道……」

    沒有任何一個可見的實體在針對這群可憐的傢伙,所有他們曾經感受到過的異常動靜,以及一直都在注視的那與日常格格不入的景物,全都被隔離在這個天台之外,被那些鐵絲網,欄杆,窗戶和大門擋住,可是那無形而莫名的某種東西或許是一種力量,或許是一種形態,或許是一種現象,或許是一種運動,一種和常識截然不同的概念,如同蠕蟲般鑽入他們的大腦中,讓他們為自己想到的一切抓狂。所有他們可以思考出來的東西,都像是比噩夢還要真切的東西,可偏偏他們無法阻止自己去想像,去思考,去捕捉那靈光一閃,他們過去引以為傲的聰明勁兒在此時此刻,反而變成了一種無形的殺手,將他們賴以認知自身和理解世界的基礎全都摧毀。

    他們不得不感到恐懼,儘管這個過程和最初引發病態的源頭都是他們無法觀測到的,但其帶來的破壞性現象正在他們身上發生,而他們無法阻止,明明在一種懵懂的狀態中仍舊可以知曉自身的知性正走向一個不可挽回的崩潰,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道德觀、價值觀、哲學觀、信仰觀……種種作為標準去判斷事物的觀念都在扭曲變形,變成他們自己過去從都未曾想過的模樣,支離破碎,光怪陸離,可人類自詡堅強的意志卻無法阻止這樣的變化、扭曲和崩潰。

    甚至於,他們在這樣的無力感中,比任何時候都要感覺到,所謂的「思維」只是宇宙運轉規律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運動而已,所謂的「意志」更是基於這種渺小運動的一種現象,或許也可以稱之為一種假象,那些看似紮根於物質性的東西,那些從精神層面去闡述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奇特的,而人們自覺得這些很重要,也僅僅是因為自身的無知而已。

    對事物的不同理解正源源不絕地從他們的腦海中浮現,被他們「突然間就想出來」,當他們認為這就是自己的想法時,便又會突然想到「這樣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呢?是不是在嚴格意義上由自己原創的呢?」他們在那讓自己膨脹的痛苦的思考中,不得不去否定這些想法出於自身。

    一定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將這些可怕的思想、思維運動和精神意志塞入了我的大腦裡。

    這樣的想法極為普遍地從這些研究人員的腦海中滋生,並且是不可避免的,讓他們自覺得獲知了真相的產生,他們不自覺要去思考,究竟是怎樣的事物,怎樣的存在,怎樣的一種方式,才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他們甚至已經推導出可以解釋當前情況的數十種理論,然而每一種理論都是無法實踐的,而理由往往是他們認知到,自己缺乏足夠的條件和資源去操作和驗證這些理論,而這樣的自覺反而更讓他們抓狂。

    所有人都在恐懼如今的自己,以及這種似乎沒有盡頭的思維活動,他們可以明確預感到,倘若不停下來,物質結構的身體甚至會因為這膨脹的思維活動產生異變,這可不僅僅是作用在精神上的變化,而是從精神貫徹物質的變化。

    他們需要思考的東西太多了,被他們在這一段時間裡證偽的科學道理比過去一百年被學者們否定的東西還要多,他們不覺得自己是錯誤的,毋寧說,如果自己思考出來的這些東西是錯誤的,那麼,正確的東西到底在哪裡呢?這些思考所涉及的範圍包含了人類對自身和對世界的基礎性認知,他們在心底有一種渴望,既害怕成功,又渴望成功。而無論哪一種,都彷彿會毀掉自己。

    他們可以看清楚彼此的狀態,但是,即便看到了,也沒有更多的心力去理會,因為,他們所有的腦漿似乎都用在思考自己可以想到的問題上了。除了自身之外的其他人,哪怕再痛苦,再病態,再不對勁,也沒有餘力去顧及了。

    天台上的人們開始打滾,他們撕扯自己身上的防護服,他們掀開呼吸面罩,迫不及待地迎向新鮮地空氣,他們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胸口和地面,就像是疼痛可以讓他們感到更加好受一些。毫無疑問,在任何人類標準中,他們都是在折磨自己,但即便如此,他們的臉上卻浮現詭秘扭曲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

    「……不,不不不不不!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主事人似乎勉強掙脫了那龐大而劇烈的思考漩渦,扭曲的表情稍微平靜了一些,可眼睛中仍舊充滿了掙扎,彷彿下一刻就會陷入同樣的瘋狂中。明明沒有戰鬥,他卻覺得渾身無力,彷彿每一寸骨頭和神經都被碾碎了,他只能如同蠕蟲一樣在地面爬動,雖然想要讓身邊那些同樣在發瘋的同伴回過神來,但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更加劇烈的思考狂潮吞沒了。他感到自己對自我的認知正在搖搖欲墜,而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離開天台,爬回門後的樓梯中,避免自己被這瘋狂的血月直接照射。

    是的,他的思考在警告他,這讓人無法抵抗的瘋狂源頭,正是頭頂上方那沉甸甸的血色之月。亦或者說,那根本就不是月亮,和常識中那個圍繞地球轉動的衛星體根本就是不同的東西。儘管無法理解為什麼它取代了月球出現在這個夜晚,但是,它的出現已經被自己這些人證明了是致命的。

    「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主事人有氣無力地警告自己,一邊向門邊蠕動,他爬得是如此之慢,以至於理智在那瘋狂中飄搖時,這個爬行的動作就像是機械性的本能一樣了。只有觸摸到那和週遭事物的質感都不一樣的大門時,他的眼神才從那癲狂的神色中掙脫出來,他仍舊可以聽到自己源源不絕地呢喃著瘋話這些瘋話對一個善於思考且喜歡思考的人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力,而他必須把持自己不去思考。

    思考的話就會輸,會死,會變成另一種東西他的本能如此警告著他。

    而他之所以能夠比其他人更快地意識到危險,並在其他人失去反抗能力的時候仍舊保留有微妙的餘地,只是因為他比其他人見識過更多類似的情況而已。毋寧說,在這個星球上,比他更明白自己正遇到怎樣的一種危險的人,或許連十個手指都不用就能數完。

    也許說出來會讓人感到疑惑,備受質疑,但是,主事人在同樣不理解「病毒」和相關情況的條件下,以及在同樣無法理解眼下所出現的種種異常的情況下,對許多變化都有著尋常人無從相比的敏感。他甚至知道,雖然至今為止,自己都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異常的實體,但那些異常的東西,已經產生或已經降臨,就藏身於這個孤島病院中,伴隨著狀況的繼續惡化而變得活躍起來。

    那曾經聽聞到的,樓下彷彿有某種龐然大物的動靜,絕對不是自己的幻聽,而是確有其物。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謹慎,也都更加感到恐懼現在的情況已經和幾個小時前完全不同了。

    「救,救我,救命……」一隻手在主事人掙紮著想要打開門的時候搭上了他的手臂,而這個求救的研究人員也是主事人遇到的唯一一個仍舊可以有意識地發出求救信號的同伴。儘管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憑藉什麼才暫時擺脫了一部分思維狂潮,但是,他當然不能對這樣的人置之不理。況且,接下來若有新的變化,他也的確需要一個同伴,亦或者,更多的同伴,才覺得有解決麻煩的可能性。

    主事人十分清楚,自己和其他人到底在什麼地方不一樣,但這方面的特殊性並不足以拯救自己。

    主事人沒有力氣出聲回應那人的求救,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力氣拍了拍對方的手,在對方似乎明了般鬆開手的一瞬間,身體如同彈簧一樣,將積蓄已久的力量全都宣洩出來。他一口氣完成了開門,拖起同伴,摔入門後的過程。

    他們在門邊的樓梯上翻滾,跌入轉角的角落裡,而一度被打開的門也彷彿某種擁有意識和目的性的活著的事物,砰然自己關上了。那深紅色的月光被隔絕在天台上,原本在夜風中顯得冷冽卻清澈的空氣,再度變得渾濁起來,而這種渾濁只讓僥倖逃離天台的兩人自覺得從地獄返回了人間。

    兩人抱在一起,蜷縮在角落裡喘氣,好半天,才恢復了可以睜開眼睛的氣力。漸漸的,兩人可以聽到更多的聲音,樓下不斷傳來的異動聲響仍舊在持續,彷彿在自己等人進入天台之後,這棟樓裡的異常並沒有明顯的改變。即便如此,也很難再讓人相信其真的沒有變化了。

    他們覺得應該說點話,來避免去思考腦海中那些似乎暫時停止膨脹的想法,去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好不容易騰出來的腦容量讓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們一去想「自己應該說什麼」,就會有更多關於這個方向的想法產生,讓他們有點兒草木皆兵的緊張。他們嘗試去放空自己的腦袋,似乎在證明自己逃離天台的選擇是正確的一般,他們這一次勉強可以做到了。

    雖然一個暫時看起來沒事的喘息時間讓兩人不想爬起來,但是,從樓下傳來的動靜卻仍舊在接近,仍舊呆在天台上,承受那血紅色月光照射的其他人是不需要擔心這個似乎在沿著樓梯攀爬上來的異常了。即便如此,究竟是擺脫了血色月光的自己兩人的處境更好,還是不需要擔心除了血色月光之外的任何異常的其他人的處境更好?哪怕是當事人的兩人也無法篤定地做出判斷。

    「那,那個……你叫什麼名字?」主事人用乾涸的聲音問道。

    「……不作夫。」那個人回答,這時主事人才注意到,這個男人的防護服似乎還完好無損,和被自己身上那撕扯過的破爛貨有著讓人尷尬的鮮明對比。這很不尋常,主事人知道,那種摧毀心智的力量絕對不會在任何人身上放水,也就是說,這個人在血色月光下受到的影響,可能比自己還少自己是特殊的,而這個人似乎也不正常。

    而且,這個人,似乎是個男人,他的名字實在是目前為止表現得最古怪的地方:不作夫?什麼鬼名字?根本無法理解,是一個冷笑話嗎?

    「不,不作……」主事人嘴巴打著絆子。

    「不作夫。」那人再三強調,「是不作夫,不是不做夫。」

    「……有什麼區別嗎?」主事人忍不住反問到。8)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08
2082 未來的回歸

    不作夫的防護服同樣被他自己撕扯得破爛,劇烈卻發散的思維活動讓他和其他人一樣面色蒼白,肌膚就像是老了十多歲一樣黯淡無光,皮肉似乎都要分離了。他雖然能夠提問和回答問題,但他的瞳孔明顯有一種不自然的變化,但即便是盯著看,也無法用語言去描述這種變化,那既不是放大縮小,亦或者如同故事中變成了野獸的瞳孔之類,總而言之就是很不對勁,讓人感覺不到聚焦點,無法判斷他腦子裡的東西是否和他正在說的內容同步。

    如今的不做夫就像是一個差一點就要變成空殼的東西主事人是這麼想的。

    如果硬要從一大堆壞事中找出稍微讓人可以開心一些的好事,那大概就是關於「不作夫」和「不做夫」的笑話了吧。而且,從不作夫本人的反應來看,這個圍繞名字的冷笑話就像是他的常識一樣,在過去或許有大量類似的場景吧。

    「不作夫,為什麼要起這個名字呢?看起來不像是正經的名字……我的意思是,不是網名或代號之類?」主事人問到,他的口氣有點兒焦躁和急切,似乎迫切想要擺脫什麼,例如用這般在往時聽起來也很無聊的對話去分散自己內心中那層層的壓抑。他的這種精神狀態和心理活動,已經完全不能封鎖在內心中,只要有那麼一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並理解到這個人如今是怎樣的一種情況:他需要喘息,需要休息,需要有足夠的時間去調節自己。

    然而,事實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樣的時間。一種無法抵抗的恐怖,正循著某種不可名狀的渠道,以可見的實體或不可見的存在性,一點點滲透到眾人的內心深處。僅僅從感覺來說,這不像是什麼外在的知性的手段,而像是一種罕見的自然規律正在運作。就如同人類需要嚴格的環境條件才能生存一樣,人類生存和發展是建立在認知自然規律的基礎上,人類沒有創造任何東西,而只是根據自然規律發現了許多過去未曾發現的東西,所有人都無法擺脫自然規律獨立存在,因此,當一種自然規律產生影響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如何在短暫的時間裡,去發現、知曉並擺脫這種影響。

    無論是理論還是手段,都已經近乎彈盡糧絕了。

    哪怕是知曉更多情報的主事人,其內心也充滿了恐懼,他始終有一個保險,那就是他存在於這裡的秘密,但是,他並不確定,啟動這個保險的話,是否就真的可以安然無恙只有事情發生,並得出結果之後,他才能對這個結果進行觀測和認知,而無法如同傳說中的先知那般可以預言結果。

    樓梯下的動靜又清晰了一些,僅從聽覺而言,那個不知曉具體模樣,但應該是一種實體的異常之物已經又上一層樓了。而在不遠處,深紅色的月光隱約透過門縫滲透進樓梯裡,那層原本足夠笨重的大門如今讓人的感覺就像是紙作的一般輕薄脆弱。

    「說說,不要停下來,不作夫,跟我說說話。」主事人用哀求一般的語氣呻吟到。

    「不作夫,這是我給自己起的名字。」不作夫慢慢挪到角落中,陰影遮去他的面龐,整個人就像是要在那充滿了不確定性的陰暗中融化掉一樣,散發出一股不可思議的氣息。但是,主事人十分清楚,這個他竭盡全力才拉回來的唯一一人,的確還是人類沒錯。他沒有變成任何怪異的東西,而覺得他怪異僅僅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如果這個時候還能夠啟用防護服裡的身體監控系統,大概可以從數據中得出一個結論:這個軀殼快要報廢了。

    此時此刻,主事人覺得自己才是最接近「異常」的人,自己正在變得異常。

    「為什麼?你的父母呢?」主事人繼續問到,他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特別想要知道答案,而僅僅是想要問一點東西,以維持自身的狀態而已。就像是,一旦真的鬆了口氣,不聞不問的話,整個人就會真的崩碎成一地灰白的沙子。

    「不知道,我是個孤兒。」不作夫的聲音也漸漸開始缺乏情緒的波動,如同機械一般死板,「我被某個大財團名下的孤兒院收養了,培養成他們希望的樣子,然後開始工作……他們給我起了代號,我不喜歡,所以我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當然,這對他們來說無所謂,只要人能夠幹活,叫什麼都無所謂。」

    「喂喂,清醒點,不作夫!」主事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艱難地挪動身體,挨近不作夫的身邊。他碰了碰不作夫的身體,這個好不容易才被他拉回樓梯的男人已經僵硬了,整個人就像是冰冷的瓷器一樣,又硬又冷,可心跳和脈搏都還在,也明顯可以回話,卻給人一種應答傀儡的感覺。

    「不……不作夫……不可思議。」主事人又進一步瞧出了點什麼,他翻開不作夫的眼皮,確認了更多的東西,「竟然主動停止了思考,變成了植物人……假死嗎?不,生理活動雖然已經衰弱,但仍舊可以持續運作。這是可以鍛鍊出來的嗎?你真是個怪物,不作夫。」

    「不,我還沒有完全停止思考,只能關閉大部分的思考,將極小部分專注在問答上……我沒有思考答案,只是從已知信息中獲取答案並回答。」不作夫語氣僵硬地說到,倒是讓以為他已經完全沉寂下去的主事人稍稍嚇了一跳。這個叫做不作夫的男人,正在完成一件在他過去的見識中,從來都沒有人做到的事情。

    「這已經很厲害了,但是,這樣被動防禦,也持續不了多久。除非你把思維活動本身和思維活動的基礎載體全都停止,否則是不可能抵抗這種侵蝕的。我雖然從未見過這樣的異常,但卻有一些渠道,瞭解得比其他人更多一些。」主事人逐漸說出了一點隱瞞已久的東西,這讓他心中的壓力降低了一些。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來確保自己有更大幾率活下來,過去一直隱瞞的東西,在他親身體驗到血月的力量後,就已經不再是必須死守的秘密了因為,在那樣可怕的力量面前,自己所隱藏的一切其實是極為渺小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徹底停止思維,大概就不能甦醒了,病院裡有充足的設備,但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應該很難突破高川複製體的防線,他們是研究人員,不是作戰專家。」不作夫繼續操著死板的聲音說到,就像是他的大腦已經只剩下這個簡陋的功能,其他的思維活動都已經關停了。

    「你是作戰專家?」主事人確認了一下。

    「我是心理學和人智學博士,但更是一個殺手。」不作夫說:「我們的團體在這個病院的陰影處活動,但是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這個時候大概也所剩無幾了。」

    「……知道嗎?不作夫,你現在就像是一個不挑問題的應答機,什麼都回答。」主事人調侃了這麼一句。

    「是的,我將所有秘密都解鎖了,保密會啟用太多的思維能力。」不作夫如此回答到。

    「我明白了,你是高學歷的殺手,潛伏在病院裡,替大財團做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主事人突然單刀直入地說了一句:「既然你確認自己是目前最有力的行動派,那麼,有沒有興趣替我辦一件事呢?雖然事情完成了,也談不上可以拯救這個世界,但是,至少有那麼一丁點機會。」

    「無法理解,不能思考。」殺手不作夫發出單調的聲音,似乎有些矛盾,既下意識地要去思考,又試圖抑制這種思考,他作為一個人形的兵器生存了很長的時間,但是,在這個病院裡,他一直是以人的身份生活的,他一直認為,這樣的生活讓自己對自身的控制力降低了許多。現在,他那敏銳的殺手直覺,嗅到了一個提案,在這個病院裡光明正大地行走時不可或缺的,自覺地讓自己實力降低的人性正在釋放好奇心。

    殺手是不應該有好奇心的,但是,研究人員可以,或者說,必須擁有好奇心。

    主事人感覺到,自己觸碰到的不作夫身體表面,正在升溫軟化,他的脈搏和心跳越來越劇烈,就如同即將從冬眠中甦醒的動物。

    「聽我說,不作夫,我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是我存在於這裡的原因。」主事人頓了頓,聆聽了一會從樓下持續傳來的動靜,加快了說話的速度:「我本來不是人類,而是另一種生命體,我們雖然擁有物質身軀,但最關鍵的主體是某種從精神角度來說的核心。我們日積月累的技術,讓我們全種族產生了非凡的變化,得以部分擺脫物質角度的自然規律,當然,物質也好,精神也好,不過是宇宙自然規律的一種片面體現,這麼說,你應該可以明白吧?我們只是轉換了一種生存狀態而已。」

    「……你在說科幻故事嗎?」不作夫那回暖的身體有了明顯的反應,不過,那絕非是激動,「你的腦子是不是被紅色月光燒壞了?」

    「不,聽我說!這很重要!你必須相信我,這樣你才會用心去做那件事。」主事人沒有對不作夫的質疑生氣,他明白這是所有聽他闡述自己秘密的人,都必然會有的反應,對這個世界的人類而言,這個秘密的確更像是一個科幻故事。

    「好吧,你說。」不作夫回答到。

    「正如你想的一樣,我在某種意義上,算是你們眼中的外星人。但是,我們來到這個星球的時間比你們人類誕生的時間更早。以精神為核心的存在性,讓我們發展出了一種技術,讓我們的精神可以有限制地穿梭時空,抵達正常航行無法抵達的時間帶和空間區域。在這裡的我,不是原本就存在於這裡的,而是我利用技術從遙遠的未來跳躍過來,用自己的意識替代了這個軀殼原有的意識。」

    「……就像是鬼上身一樣?」不作夫仍舊覺得這很天方夜譚。

    「更像是東方神秘學所說的奪舍。」主事人說。

    「那麼,這個身體原本的人格意識呢?被你殺死了?」不作夫其實覺得,用人們常說的人格分裂來描述此時的主事人更合適,而且,當下的情況,讓人患上這類精神病再容易不過了。畢竟,這個病院裡的每一個人嚴格來說,都是「病毒」的攜帶者,是潛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

    「不,他和我交換了,去到了我原本呆著的未來,在我原本的身體裡。我們只是從精神層面交換了人格意識資訊。」主事人平靜地說,「不作夫,已經沒時間去理會這點倫理了。我來到這個時間點是有目標的,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就穿梭時空,那不是一件好事。只有在我們認知到自身避免迎來整個種族的危機時,我們才會啟用這種手段,以此逃離這個危機。」

    「我不信。」不作夫簡潔地回答到。

    「不管你信不信。」主事人說:「我們之所以會在外來,並不是我們完整的發展到了未來,而是我們從遙遠的過去直接跳躍到了遙遠的未來,以此避開中間時間段的某個可怕的危機,而這個時間段正好就是你們人類誕生發展的這段時間。而我們選擇跳躍時間也要避開的危險,正是這顆星球的末日。而我們成功了,跳躍到了這顆星球未來的時間點,繼續生存下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世界末日沒有發生?」不作夫疑惑地說。

    「也許,但我們更傾向於,末日發生了。因為對時間線進行觀測後,得出的末日結論更加靠譜,但我們的確抵達了未來,這個矛盾必須得到解釋。我們的想法是:這顆星球上的世界末日的確發生了,但是,末日之後世界再度重組了……以我來到這個時間點後,和未來進行了參照對比,最近有了新的看法,很有可能是星球本身被重組了。我們抵達的未來,是在以原本星球為樣本的重組星球上。」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你確定這不是你幻想出來的故事?我知道你壓力很大,我也一樣。」不作夫半信半疑地說。正如他所覺得,對任何擁有常識的人來說,主事人的說法都很不可思議。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09
2083 偉大種族

    不作夫的身體在主事人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漸漸回暖,但是在思考能力恢復的同時,他也可以清晰感覺到那些對自己沒有任何益處的想法也再一次活躍起來,自己所想到的一切都會令自己恐懼得顫抖,不管那想法在平時看起來有多麼匪夷所思,讓人覺得根本就不會那麼去想,但放在這種不正常的思維活動中,卻偏偏有了一種古怪的邏輯,讓人覺得這就是自己的邏輯得出的結論。 .更新最快或許正因為這些想法太過於古怪,卻又讓自己無法反駁,充滿了一種讓人不由得去相信的誘惑力,因此,原本主事人講述的故事是如此的荒謬,放在不作夫的腦海中,卻又不如他此時因為思考而產生的種種結論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是的,不作夫回想起最初聆聽主事人的故事時,自己只覺得對方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精神病瘋子。當然,現在他也無法排除對方感染髮病的可能,但是,比起最初時,如今聆聽對方的話,卻隱約覺得有一些可信度自己已經會去思考,「假設其說法是真」的話,自己應該怎麼辦。

    在更短暫的一點時間前,自己連這種假設都不會去考慮。

    外星人?異類智慧種族?時空穿梭?精神替換?這些放在所有的幻想作品中,甚至都不能稱得上硬科幻的說法,突然就擺在了不作夫跟前,讓他懷疑自己過去所認知的世界是不是錯誤的。應該說,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在過去卻從未有半點風聞,只在眼下這個關鍵的生死時刻,在彷彿已經徹底沒救了的結局出現之前,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出現在面前,以一種像是要成為「救世主」的橋段……哪怕將這個情節寫成小說,也是三流之中的三流吧。

    不作夫的身體仍舊很不舒服,他不是沒有看到深紅色的月光正彷彿要撕裂了天台大門般滲進來,他甚至可以腦補出仍舊呆在天台上的那些傢伙究竟是怎樣的下場,當然,他更覺得,說不定自己這個時候再次跑回天台上,仍舊會嚇一跳也說不定。那些傢伙的下場,很可能和自己想像的有所不同,但就算是不同,也只會更加糟糕而已。

    與之相比,似乎樓下那個莫名的動靜,潛伏在病院整體大環境中的危機,以及主事人突然說起的不可思議的背景故事,反而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麻煩死了。」不作夫輕聲抱怨著。

    「也許很麻煩,但這可不是什麼幻想故事。」主事人慎重其事地勸說到:「我知道你很難相信這種事情,我也沒辦法證明現在我和過去這個身體的主人有什麼差別,除非我主動提起,否則沒有人知道這個身體裡的精神人格已經被替換過了。你們人類同樣沒有辦法驗證我們在時空中的位置,你們並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相信我此時所說的每一句話。」

    「是的,沒有證據,無法證明。」不作夫就像是失心瘋一樣,發出淺淺的笑聲,「好吧,反正我也沒有選擇。你之前怎麼說來著?人類世界在你們觀測到的某個時間段被摧毀了,整個星球都沒了,然後星球又被重組了?你們穿梭時空,避開了星球毀滅這段時間,在重生的星球上繼續延續自己的生活?對我這個愚笨的人而言,這根本不是我所知道的科學和邏輯。」

    「是的,你們人類無法理解才是正常的,如果你們理解了,你們就是我們。」主事人這麼說了一句古怪的話,「我們無法觀測世界末日的具體情況,無論是從過去觀測未來的末日,還是從更遙遠的未來觀測過去的末日,末日涵蓋的時間段都混亂無比,只能說,那雖然仍舊是自然規律的一種體現,就如同房子被一場可怕的大風暴摧毀了一樣,但是,其源頭並非是常識中的東西。你要清楚,無論是對於已經可以穿梭時空的我們,還是對於仍舊愚笨的你們人類而言,那都是非常識的東西。」

    「……你是說『病毒』?」不作夫皺了皺眉頭,他知道病院一直在研究的「病毒」和常識中的「病毒」根本就是兩回事,但是,主事人所說的「非常識」似乎帶有更沉重的味道,絕非是相對自己所認知的常識而言的非常識,而是某種更加難以想像的事物。

    「也許。」主事人的答案很曖昧,「其實我們也不能確定那是什麼,如果我們可以確定,就意味著我們肯定能夠認知並解析它,而回到這個時間段的我也絕對可以消除這次世界末日,但很明顯,我們做不到。它已經超出了我們可以應對的範疇,當我來到這裡,並對其研究許久後,我已經十分確定了,當初我們整個種族穿梭時空避開這次世界末日,而不是直面它,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是嗎?但是,你也患上了末日症候群吧?從我的親身體驗來看,即便你只是一團精神人格資訊,也無法避免。你看看,那麼多人都瘋了,他們可不僅僅是身體的崩潰。」不作夫用琢磨的目光審視著主事人,這一次,他彷彿才剛剛看清楚對方長得什麼樣子:具體來說和普通人的相貌沒什麼差別,也和病院裡的其他病人的狀態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身為殺手的直覺能夠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種不太自然的地方,儘管不是很明顯,但是,這就足以區分普通人和不普通的人。

    不作夫終於察覺到了之前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沒能察覺到的問題:這個主事人和他這一生中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似乎正好可以應證對方來歷不凡的說法。至少,不作夫覺得可信度又上升了一些。

    「是的,我肯定是沒辦法了。雖然我的抵抗力比正常人類要強一些,但是,這個身體仍舊是人類的身體,而我的精神也沒有強大到足以抵抗月光的程度,否則之前我就沒必要逃回來了,其實,在進入天台之前,我就已經得到了示警……可是,總有一種衝動讓我想要嘗試一下,現在想起來,當時我的狀態已經很不正常了。」主事人沒有掩飾自己的失誤,頓了頓,他繼續說到:「我來到這個時間段的目的,就是為了更清楚地觀測這場末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雖然逃跑了,但是,沒解決的問題總有一天會再次找上門來,而我們也不想每一次都只能利用穿梭時空的方式躲下去,我們必須要能夠應對下一次的末日風險。」

    「那麼,你親身體驗到了這一切,有了什麼結論嗎?你所知道的,真的可以幫助你們種族應對類似的風險嗎?」不作夫追問到。

    「不,只是我的話,肯定沒辦法,但是,我會將自己收集到的所有資訊傳輸過去。你也可以理解,其實傳輸早就開始了,因為我已經肯定自己很可能無法逃過這次災難,所以,已經提前發動應急手段,只是,要完成整個過程還需要一些時間。我希望你能夠幫我,加速完成這個過程,你知道的,我們最缺乏的就是時間。」主事人坦白說:「當然,這是有風險的,而且能不能成功也不清楚,但是,我傳輸回未來的資訊越多越詳細,未來的我們能夠找出解決辦法的可能性就越高,如果我們有辦法解決,就一定會回到這個時間段進行驗證,如果我們成功了,那麼,末日就會消失,而你們所有人也將會安然無事。」

    「……我有一個問題,假如我們人類安然無恙,那麼你們呢?會對我們做什麼?」不作夫反問到:「按照你的說法,你們種族是逃到了未來,而將空白的時間段留給了我們,才讓我們人類有了誕生和崛起的時間,而你們的能力毫無疑問比我們更強大。當你們帶著更加強大的力量從未來回歸,我們人類又怎麼辦呢?」

    「你在考慮我們和你們人類是敵人的可能性?」主事人問道。

    「是的,不得不考慮,而且,你必須承認,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假設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們和你們之間,差異是如此之大,強弱又是如此的鮮明。」不作夫沒有否認。

    「沒關係,倘若我們真的有消除末日的方法,能夠針對那個『病毒』做點什麼,並真的回來驗證,那麼,你們絕對不會感覺到任何問題。因為,那時你們就是我們。」主事人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是露出一個安慰性的笑容,但是這個笑容在不作夫的眼中,是那麼的古怪,那麼的讓人感到恐懼……是的,他突然知道了,眼前的主事人也同樣是一個怪物,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和那些沒有親眼看到實體,只能從動靜去想像的異常相比,似乎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在不作夫那飛速膨脹的思考和想像中,他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主事人說的「你們就是我們」到底是什麼意思了。這個種族是利用「精神替換」的方式降臨某個時間段了,人類所認知的物質層面的種屬概念,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層便利的外殼而已。當這個種族從遙遠的未來回歸時,說不定就會直接替換掉全人類的精神意識,作為人類生活在這個時間段吧。

    這真是極為可怕的想法。而且,不作夫無法說服自己的原因,也在於這個可怕的只在聽聞中存在的種族,倘若真的歸來,那麼,它們絕對不是抱著征服人類的想法而來的,這意味著,人類對它們而言既不平等,也不重要,甚至於沒有意義。

    不作夫微微搖了搖頭,說:「很抱歉,你讓我看不到有合作的可能。」其實,他覺得主事人倘若真的有想法的話,至少應該編一個更容易取信人的故事,而不是把這個「偉大的種族」拿出來嚇唬人。

    「但是,我們也有可能沒辦法回來,不是嗎?我現在在這裡,僅僅是因為我是先行者,如果我失敗了,或許還有其他先行者過來,但絕對不會是大規模地回歸。」主事人這麼對不作夫說:「你幫我,不會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什麼好處?」不作夫反問,他其實一直都覺得,就算有好處,也不足以抵消可以想像到的可怕可能性。

    「我可以拿出技術和你們交換,而你們有了我的這部分技術,或許可以在不依靠我們的情況下,自行找到拯救自己世界的方法。畢竟,雖然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但我從不覺得其他人也做不到,或許你們人類有能力做到。我知道,在病院裡還有十分優秀的研究者,而我加速上傳信息所需要的設備,也只有她才能提供。」

    「如果只是要交換的話,為什麼要我去呢?只有你才知道具體的情況。」不作夫還是質疑到,他已經比較相信,或者說,自身思考的邏輯正引導他去相信主事人的話,僅存的質疑,既是對自身邏輯的恐懼,也是在假設對方所說為真的基礎上產生的疑慮。哪怕他是一個殺手,但本質上仍舊是人類,其經歷也讓他其實不具備反社會反人類的屬性,他所做的事情,殺人,是完全符合人類社會體系的行為,也是當前整個人類社會運轉規律的一部分,也並非是抱著質疑、憎恨和詰問全人類的心態去做事。對此,他有建立一個極為堅固的人生觀、道德觀和世界觀。

    正因為是人類,所以,哪怕在所有的邏輯都指向某種近乎摧毀他的觀念的結果時,他仍舊可以人類的立場去思考對方所說的話他無法確定,自己究竟是更情願說出這番話的主事人只是犯了病,一切都是他的幻想,還是真的盼望確有其事,進而可以指望「能夠穿梭時空的偉大種族」的技術可以拯救自己或拯救世界。

    就在不作夫的心中充滿矛盾的時候,主事人繼續說了:「你們沒有選擇,我也沒有。「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10
2084 儀式

    不作夫的心中充滿矛盾,他既無法判斷主事人所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對方和人類這邊各有怎樣的籌碼,而當雙方達成交易之後,又會引來怎樣的後果。而且,他可以是一個殺手,亦或者是一個研究人員,可以奪取人命,也可以研究出一些對人有益的東西,然而,拯救世界?很遺憾,他不僅從未做過,也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這本事。即便如此,當這條路明擺在他的面前時,無論他用多少理由去說服自己不要理會,也有一種不得不去做的衝動因為,病院裡似乎真的再沒有比他自己更合適的人選了。如果他不答應去做這件事,那麼,又有誰會去做呢?做了的話,也許看不清結果,也許同樣是讓人絕望的,沒有餘地的,但不做的話,不作夫自身的邏輯就已經告訴了他一個讓人絕望的結果。

    樓下那異常的動靜是如此的步步緊逼而來,身邊的門後,詭異的深紅月光也在持續攻擊人們的神智。無論前路還是後路都難以讓人看到希望,他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埋身在那濃郁的陰影中,而他的內心也和他的身體一樣,已經縮到了一個再也沒有後退周旋餘地的角落裡。

    我知道,我知道,我必須去做。

    不作夫的內心中有這麼一個聲音,在他那膨脹的思緒中,也顯得格外的清晰。那要去做一件誰也無法代替的事情,要去做一件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彷彿在這個時刻,整個已然面臨崩潰的世界或許僅存的光,全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這只是錯覺,這只是錯覺,不要被騙了,你不是特別的,不是不可取代的,不作夫。

    同樣有這樣的心聲在不作夫的理智中迴響,在那不斷漫遊的雜念中,就像是利刃一樣劈砍著那讓自己心悸的衝動,以及那不斷澎湃的情感。

    他突然覺得,自己在這樣可怕的體驗中,領會到了一點:原來自己也不是沒有夢想,沒有渴望,沒有衝動的機器,在經過那麼多年後,不,應該說,在度過了那冰冷的孩童時代後,自己竟然仍舊是一個充滿了可笑、幼稚、如常人般愚笨的夢想的人。

    我想成為英雄。就如同在故事中,那些在最終時刻去捨身挽救一切的主角一樣。

    不作夫對自己的感悟異常吃驚,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人。他在過去並不是沒有類似的生死一線的經歷,甚至連不禁去回憶過去的瀕死體驗也有過,可是,在那紛紛擾擾的冰冷灰暗卻又沒什麼特別的人生中,他只是愈發感受到自己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不過是稍微不走運了那麼一點罷了,而這個世界上,比他更不走運,比他的人生更加淒慘的傢伙比比皆是,而如同故事情節般的人生,也在他人之間比比皆是。人們常說,現實比故事更加荒謬,他倒是深有體會。

    正因如此,他才不覺得,自己會有這麼故事性的一刻。自己的生,自己的死,本應都是平淡無奇的,他願意接受,可是,事實似乎在證明,自己終究要面對的,似乎比自己所認為的還要離奇。就連自己的本質,也和自己過去所認為的有那麼點不同……不,不僅僅是一點點,而幾乎是相反的。

    他不禁要懷疑,這真是自己的衝動,自己的渴望,自己的夢想,自己的欲求嗎?

    「也許還有其他辦法……」不作夫對自己喃喃自語。

    這時,主事人繼續說了:「你們沒有選擇,我也沒有,你看,之前我說過天台可以逃生,但結果是我錯了,就算出現的異常不是那種紅色的月光而是別的什麼,我們也別想執行既定的計畫。天台的四周都被圍起來了,我也是進入之後才意識到這個錯誤,可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這個錯誤的你們,不正意味著,這種無意識本身就是一種異常嗎?我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或許已經做了許多錯誤的決定,只是我們至今都還沒有意識到具體是什麼。」

    「……」不作夫必須承認這句話有道理,但他還是問到:「這和你不親自去交涉有什麼關係?」

    他剛說完,就聽到樓下又一陣巨大的動靜,發出的聲音比之前聽到的更加真切,也更加讓人無法僅從聲音去想像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

    KETELILI……KETELILI……KETELILI……

    兩人都隱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KETELILI」只是他們腦海中形成的感受,但是,其實人類無法完全正確地用聲帶髮出,或者在腦海中模擬出這個發音。

    「……這就是原因,我們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某些錯誤決定讓它出現,並且讓它成長了。」主事人的表情變得嚴肅決然,「我必須去引開這個東西,製造一個可以讓你逃離的通道,但是,這就是我的極限了。希望你可以在我被殺死前,拿到我需要的東西。」

    那可怕的聲音不斷變得清晰,不作夫現在可以從聲音中去想像那東西有多大,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在他的腦海中有一些更形象的影子:那是如同凝膠般柔軟的,如同粘液般濕嗒嗒的,充滿了粘性和可塑性,但又並不固定成某種形象。這個東西蠕動,爬行,任何角度都無法構成攀爬的障礙,任何縫隙都可以鑽進去,甚至於,不僅僅是常識中物體和物體之間的縫隙,而是一些接近「縫隙」的概念。這個怪異的東西平時是無法被人觀測到的,因為人們所能認知和觸碰的世界只是宏觀意義上的「世界」的一個角度,而它正好就在另一個角度中。而當它從「縫隙」中穿行時,有時會有意無意地接近人類能夠認知的角度,於是,人類便能從知覺上感受其存在,即便如此,在這個時候,它的存在感也僅僅是可以嚇唬人而已,並不會帶給人多大的麻煩。

    只有當它更加接近,更加接近,將要進入人類可以認知和觸碰的角度時,它便成了可怕的東西因為,它還沒有完全進入角度,人類幾乎拿它沒辦法,可它卻習慣於此,能夠更加深刻地影響人類。簡而言之,在這個時候,它變成了人類可以深刻感知到,甚至於觀測到,卻無法殺死的怪物。

    有關這個發出「KETELILI」叫聲的怪誕之物的信息,完全是在不作夫的腦海中編織成的,就彷彿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如同他突然間就明白了的,這種認知突兀得本應該讓人懷疑,可不作夫卻完全沒有辦法生出懷疑的情緒。是的,這信息是那麼的莫名其妙,那麼的不可置信,那麼的有悖常理,但不作夫的本能和知覺卻以一種超越理性的力量,對之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信任。

    如果不相信就會死……當然,或許也有這樣的因素在內。

    不作夫有一點還是很清楚,無論自己是否相信,樓下的怪物就如同自己所突然知道的這些情報一樣,這個病院裡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是他親身體驗到的事實。這個事實在摧毀他,摧毀其他人,摧毀整個病院,並很可能摧毀整個人類世界,乃至於摧毀和眾生息息相關的這個星球。他的確沒有選擇,無論相信還是不相信,他能夠做的事情都不多。

    主事人雖然說得很大意凜然,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氣概,主動去迎戰這個怪物,為後繼行動爭取時間,如果答應他,那麼,至少眼下不需要正面應對那個詭異又危險的東西。可見好處實在太多,而壞處只是一種可能性,讓不作夫完全找不到拒絕的藉口。可他不禁去想,主事人這麼做,到底是憑什麼肯定,自己這邊一定會幫他,而不是假裝答應後逃走呢?

    「因為,我選擇相信你是可靠的可以相信的人。」主事人似乎瞧出了不作夫心中的最後一點阻礙,回答得十分爽快,「事到臨頭,總得從全都不妥當的選項中,選出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不是嗎?反正接下來的情況不會變得更好,只會不斷變得糟糕,是從你這裡變得糟糕,還是從其他地方變得糟糕,都是一樣的。」

    不作夫身為殺手的敏銳知覺嗅出了一些熟悉的味道,那是主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一種準備要死掉的人才會散發出來的味道。

    「你要作死嗎?」不作夫問到。

    「不,我只是想要賭一賭而已,如果你的動作夠快,也許可以救我一命。」主事人倒是露出一個豁達的笑容,似乎看穿了不作夫的內心已經沒有了抗拒,「聽好了,不作夫。如果你成功逃離這棟樓,便去這個地方,按照這個標記的路線走,這是只有安德醫生一個人知道的地方,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救他的最主要的原因。你會去到一個地方……別看我,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因為我從未去過,但是,我知道,她或它就在那裡。而且,只有那裡的它才是本體,其它地方都不過是它的一個終端而已。你和它接觸,把這份信息給它就行了。得到這些信息後,它是否完成交易,由它自己決定。你不需要去幹涉它的選擇,也沒辦法干涉到它的選擇。之後,你就一直呆在它那裡吧,如果這個世界注定要被毀滅,那麼,它那裡也是最後才會被毀滅的地方,你可以多活一點時間,也不會如同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那樣痛苦。」

    「你本來是想自己去的?」不作夫一邊問,一邊收取了主事人從防護服內拆卸下來的存儲芯片,加載到自己那破破爛爛的防護服裡,或許是幸運,亦或者是某種預兆,這些深藏在防護服內部的計算器裝置竟然還能工作。

    「不,如果沒有必要,我是不會過去的,太危險了。」主事人說,「當我產生想要過去的想法時,情況已經不容許我過去了,你看,就是現在。」

    這麼說著,主事人撐著膝蓋站起來,那一直顯得虛弱佝僂的背脊猛然挺得筆直,他張開雙手,仰面朝天,像是在呼喚什麼般大聲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那是一種聲音,一種語言,充滿了節奏感,但卻無法理解。同時,也像是在接受某種信息,就如同人們沉浸在大自然中,讓心靈接受自然氣息的洗滌一樣。

    不作夫盯著他看,卻突然有一種暈眩感,一種視覺上的落差感,一種變化正在主事人和他的週遭產生,讓他難以繼續去認知到主事人這人究竟是怎樣的容貌?怎樣的身材?高矮胖瘦?手臂和腿部的形狀是怎樣的?這些放在平時一目瞭然的信息,本該早已經瞭解過的信息,全都在不作夫的腦海中變得模糊。然後,主事人這個「人」就像只是一個徒具人形的存在而已。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觀測主事人的變化時,漸漸在不作夫的心中滋生出來,這種恐懼和病院中已然存在恐懼極為相似,但都不是不作夫過去身為殺手時所感覺到的關於人性、人心以及生命本能的恐懼,而是別的,不同的,難以形容的恐懼感。

    然而,當不作夫感受到內心深處這種恐懼感的誕生時,這樣奇異的讓人顫抖的恐懼感也在源源不斷地給他的身體注入新的活力,甚至於,那不斷在腦海中膨脹的想像、思維和紛亂駁雜的思考過程,都被壓制或梳理了。比起那種「自己要瘋掉」的感覺,這種恐懼感反而更讓不作夫感到輕鬆和舒適。

    不作夫終於有了站起來的力量,他看到了奇妙的光,那就如同水中月的幻覺,似乎下一刻,這些光就會徹底消失,他甚至說不出這些光的顏色,只是肯定並非白色。這些光如同有生命般,包圍了主事人,讓他整個人形彷彿要溶解在光中不,不作夫真的看到了,那人形的四肢和軀幹的形狀正在解體,宛如用泡沫堆積起來,如今只是變回原狀一般。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11
2085 角度的秘密

    主事人發生的奇妙變化讓不作夫覺得自己在做夢一樣,那光彩是如此的絢麗,由這種變化連帶著產生的其他異變也是肉眼可以見到的,是可以通過知覺去感受到的。 在不作夫的眼中,主事人已經變成了非人的某種東西,但是,不作夫還記得,主事人自稱過,自己的身體是原原本本的人類,而不是什麼怪異的東西。那麼,眼前這般奇妙又可怕的,讓人心生不祥感的變化,是否意味著,人類人體正在從其他的角度展現其異常的一面呢?

    不作夫更希望,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源於人類對自身的不理解,亦或者說,從未徹底的完整的全角度地理解過自身。這難以言喻的變化,正代表了人類的可能性,是超越人類常識認為的侷限性後,所展現出來的光景。

    是的,他這麼迫切地希望著。

    又過了一秒,或者更多秒,時間感變得如此的模糊,在那一刻,原為主事人的人形用可怕的非人的聲音大聲吶喊,不作夫沒聽到聲音,只是看到了那樣的動作。與此同時,樓梯下方的動靜終於來到了不作夫的視野中,而他無法描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這一刻,不作夫宛如本能般明白了,那個發出「KETELILI」叫聲的異常存在已經抵達了人類可以觀測和觸碰的角度的邊緣,它正準備穿過角度和角度之間的縫隙,這需要時間,但也是這個異常存在對如今的人類而言最可怕的時候人無法看清楚,也無法理解它,雖然模模糊糊觀測到了它,卻又無法真的觸碰到它,可這些限制在這個異常存在身上是沒有的,這個東西是如此善於穿梭於角度和縫隙之中,這就是它的生存方式。它生下來就會這些,自然而然地利用這些優勢去狩獵,去捕食,去玩弄獵物。

    不作夫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信息,但是,他沒有選擇,必須在相信或不相信這些信息中做一個選擇,而他選擇了相信這些信息。而當他相信的時候,那種面對風暴、海嘯、地震等等天災般的恐懼感立刻湧上心頭,人類的弱小在這樣的災難中格外明顯,而在人類在求存掙扎中,觀測、認知並整理出了那麼多的理論,可沒有一個理論能夠讓人可以在直面這些天災的時候倖免於難。

    不作夫在那強烈的恐懼來襲時,和任何一個人類一樣,只能祈禱。他知道自己沒法逃,也沒有可以逃走的地方。在他的一旁,出口有著可怕的深紅月光,而在他的跟前,那樓梯已經變成了怪異若隱若現的異空間。哪怕只用肉眼去看,也能看到空間泛起奇異的波紋。也在這個時候,已經沒了細節,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光的輪廓的主事人突然沖上前,四面八方都有可見的光的線路接駁在他身上,像是以他為核心聚焦,又像是以他為核心散射。

    不作夫的身體已經縮在角落的最裡邊,之前一直遮掩他身體的陰影,在這只能用絢爛來形容的光芒大作中徹底溶解。不作夫只覺得被這光照射著,自己的身體也似乎要溶解了。另一種面對死亡的恐懼感再一次向他夾擊過來,他面前那個主動要去面對怪物的主事人正在釋放力量,他已經體驗到了,這種力量可不是遊戲中那些可以規避隊友傷害的攻擊一樣無害。

    不作夫可以感覺到,自己在這一刻,前後產生的數種不同的恐懼感。這是很奇妙的體驗,恐懼只是一個形容,而這個體驗或許比普通人所知道的恐懼還要強烈、豐富和深沉。不作夫已經無法在思考了,這或許是在這般生死一線的危機中,唯一可以談得上好消息的情況吧。他只是感受著,外在的影響,無論是以何種方式出現的,都在對他產生負面的影響,他知道這一切對自己都不好,但是,在不好和糟糕之間,他終於有了新的選擇。

    就在不作夫的眼前,光的人形化作一團膠質般的形態,被某種力量抽拉著,就這麼被捲入了樓梯部分的空間皺褶中。然而,無論是光的人形還是那個未知的異物都沒有從不作夫眼前消失,反而,兩者的形體再次開始變得清晰,讓不作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存在感。不作夫知道,那是因為主事人在和怪物戰鬥,而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哪怕目視到也難以理解的戰鬥過程中,兩者所在的位置也在移動,並且和人類能夠清晰感知並觸碰到的角度越來越近。如果僅僅是怪物自己移動,或許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穿過縫隙,然而,這場戰鬥似乎讓縫隙變得更加寬鬆了,亦或者讓衝擊縫隙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了。總而言之,不作夫完全不明白,主事人要如何才能夠打開一條讓自己離開的道路,如今他所感受到的任何一種變化,都沒有讓自己擁有逃離這棟樓的可能性。

    不作夫沒辦法插手這場戰鬥,只能眼睜睜地去注視自己根本無法理解的現象。但是,他沒有等待太長的時間,就感受到整棟樓似乎震顫了一下,發出的低沉聲響,彷彿是不經過雙耳,就直接響徹在自己的大腦中,讓他只覺得暈眩作嘔。在他的側旁,那扇隔絕了紅色月光,卻也正在被紅色月光侵蝕的門同樣發出了不堪重荷的聲音,上邊遍佈了清晰可見的裂紋,每一道裂紋都有紅光正在用力鑽進來,不作夫同樣明白了,這扇門將不會阻止紅色月光太長的時間。而紅色月光這般充滿了侵略性的滲透,甚至讓不作夫覺得,這光是有生命的,毋寧說它本身就是一種生命。

    主事人的絢爛之光,血月的紅光,還有從空間皺褶中不斷響起的KETELILI的異物叫聲,讓不作夫只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在現實裡,而是不知何時就因為末日症候群發作而墮入了恐怖的噩夢幻覺之中。他的理性在告訴他必須客觀地看待這一切,可那比理性更加劇烈的感性,卻讓他不知道什麼才是客觀標準在一切他所感受到的龐大未知和恐懼中消失,彷彿要連自己對自我的定義也要被溶解掉。

    不作夫直面這一切,感受這一切,突然有一種「其實自己早就已經瘋了」的想法,似乎只有「自己已經瘋了」才能夠去解釋眼前的一切。他不禁去想,如果自己真的瘋了的話,就能夠從一個普通人所無法認知到的角度去看待這一切了吧。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似乎又能夠正常思考了,比起之前被紅色月光引發的思維膨脹感,自己此時的精神狀態和思維能力似乎更接近於「正常」。

    但是,什麼才是正常呢?不作夫只是在心中苦笑著。他在角落裡站起來,身體不可思議地充滿了氣力,一點都沒有之前那被折磨得有氣無力的樣子,彷彿之前那副慘狀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被撕扯得破爛的防護服還是這樣,從主事人那邊得到的芯片也的確就存放在自己的裝置中。這個時候回頭想一想,就覺得自己等人竟然可以用手撕爛防護服,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防護服的用料可不是一般衣物的棉麻,而是堅固緻密得可以防彈的新型材料。

    過去的記憶,在這個時候想起來,莫名就有了許多難以理解的地方,而更加奇異的是,自己等人竟然從來都沒有質疑過,哪怕這些情況放在當時也古怪得緊,是如此的明顯。或許正如主事人所說,所有人都在無意識地失誤,而每個人,每一次,不管多麼細小的錯誤,都會成為連鎖反應的一環,去促成那些在人們看來極為可怕的後果。而且,即便主事人是「能夠穿梭時空的高度智慧型精神生命體」也沒能抵抗這種引發錯誤的力量。

    如果主事人所說的事情有**分是正確的,那麼,如今這顆星球,這個世界的人類,所要面對的真正敵人,可不僅僅是「一個外星生命種族」那麼簡單。那無疑是從存在形式上完全超越了人類理論認知的東西,放在眼前的一切對人們有著可怕影響力的每一種現象,都不過是它那巨大影響力的微不足道的一個側面而已。比起「地球被外星人的高科技武器攻打」,不如說是如同「月球存在於地球軌道上時,對地球的影響力」那般。

    那是僅僅存在著,就會給人類帶來災難的東西。

    正如主事人在態度中明顯表露出的對人類可以自己度過這場災難的不信任,不作夫也想像不出任何可以從這種可怕的影響力中拯救世界的辦法。而主事人的種族,那些可以穿梭時空,試圖查清楚末日災難緣由的非人,也無法保證他們真的可以找出拯救世界的方法。

    這是何等讓人絕望的未來啊,而在這已經超過了人類認知的巨大恐怖中,每一個人所能夠做的事情,都是如此的渺小又不值一提。不作夫比任何時候都要理解到自己的渺小,以及自己要做的事情,在這個大環境下所能起到的作用,或許也是同樣的渺小可即便如此,如果自己有機會,也是要去做的。

    或許,這只是感情用事,也或許,這是身為人類的求生欲,總而言之,理由可以是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但不作夫總能給自己將要去做的事情,找出一個理由。在他自己看來,這也已經足夠了。

    去吧,雖然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但是,你可是這次行動的發起者,你要去完成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然後,由我去完成必須由我去做的事情。然後,讓我們來祈禱吧。

    不作夫那渾濁的眼睛中,彷彿燃起了一團火,也許那是週遭那種種不可思議之光的反射,但他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裡,真的燃燒著一團火,讓他迫不及待要衝出去,按照計畫,去找出那可能存在的拯救世界的方法。

    他無法發出聲音,甚至也不能動彈,那就在眼前發生的可怕現象和本能產生的巨大恐懼都在壓迫著他,讓他每一秒都難以忍受。可是,他更知道,或許只要自己有一點不妥的舉動,之後的事情就會前功盡棄。在這樣激烈的無法理解的戰鬥中,自己太過於渺小和弱小了。

    紅色的月光遊走在門的裂縫上,變得如同一條條毒蛇般靈動,而在那樓梯的空間皺褶中,KETELILI的叫聲也更加急促和兇猛,化作一片光的主事人已經徹底失去人形,化作一大片泡沫般的形態,散佈在不作夫肉眼可見的每一道空間皺褶中,哪怕是沒有太大的動靜,也可以讓不作夫感受到他的戰鬥非常凶險。那些泡沫之前顯然是有連繫的,或許那些穿過泡沫之間的光線就是彼此的連繫,而這種連繫正被KETELILI打斷,直到這個時候,不作夫仍舊沒能看清這個發出KETELILI叫聲的異物到底是什麼模樣。

    不作夫更加難以忍耐了,他不知道出路何時才能出現,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這得看主事人的手段,可他根本看不懂對方的手段。

    在他一個恍惚的瞬間,阻擋紅色月光的門發出碎裂的聲音,不作夫猛然轉頭一看,只見門把手已經脫落下來,而整扇門已經宛如拼圖一樣,幾乎快要散架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的心中如此大叫。快!再快一些!他在心中對著戰鬥中的主事人大叫。

    完成了!

    突然之間,不作夫的腦海中生出這樣的念頭。而這個念頭和過去產生過的念頭有著截然不同的地方,儘管說不清楚,但不作夫仍舊在第一時間明白了,這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主事人在對自己說話。就在他試圖通過「想」的方式給予回應的時候他不清楚這能不能辦到更清晰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了。

    找一個或製造一個小於九十度的角落。8)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12
2086 穿梭

    不作夫不明白為何要做這種事情,但他沒有任何猶豫,觀察一下周邊,發現最小的角度就是牆角的九十度,他不得不去找幾個可以製造角度的玩意兒紙箱、垃圾桶、掃帚、梯子、其他設備或者某些破爛玩意,什麼都好,他要擺放出一個九十度的角落。他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去質疑這聽起來不可思議的要求。

    不作夫在一秒內拉開旁邊的雜物櫃,似乎過去一直有人清理天台,但是,雜物櫃裡的東西,有不少並非是清潔用具。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圖騰般的飾品,一些古怪的手工製品,一些看起來不知道是什麼動植物,顯得古怪又可怕的雕塑和飾品,還有各種記錄有宗教性和神秘學文字的紙張,以及魔法陣一般的塗鴉,乃至於反基督教和讓人心煩的巫毒儀式的五角星。

    天啊,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不作夫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某些真相,不由得在心中哀嚎起來,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既沒有證據,也看不到前因後果。總而言之,這些東西在這個地方出現,根本就不正常,哪怕是精神病人,也不可能帶進來這些成品,更沒有工具製造。

    如今也沒有時間去追究這些問題了,他掃開明顯不是自己需要的東西,將斷了把的掃帚和一根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金屬棒取出來,放在地上擺出了一個小於九十度的銳角,而他自然而然就覺得自己應該站在這個銳角內。於是,他就這麼做了。

    下一刻,面前的銳角似乎扭曲了。他彷彿可以聆聽到從極為遙遠處傳來的吠聲,與此同時,還有一種莫名的陰冷,一種超越時空的感覺在產生,彷彿眼前無論看到了什麼,那都是在極為遙遠的過去至少是自己所在的這顆星球的幾十億年前,可笑的是,在人類的認知中,這個星球的誕生甚至都沒有這麼久遠的時間。

    不作夫,抓緊這個,跳進去。

    新的心聲在不作夫的腦海中產生,不作夫感到自己的手中陡然被塞入了某個硬物,但在看清楚之前,他已經下意識遵循這個心聲,向著前方一躍。他覺得自己彷彿懸空了,像是在宇宙中漂浮,無法呼吸,極度冰冷,似乎體內的所有東西都在向外撐,要把皮肉給擠破,極度的痛苦,但是,這種痛苦讓他暫且遠離了之前的不可思議的存在和戰鬥帶來的影響,讓他隱約感受到,有別的什麼東西,在自己躍進來的時候,也同時從自己身邊躍過,進入了他本來所在的位置。

    當他試圖去辨識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完全無法在腦海中構成具體的輪廓,只是覺得,就是之前那個彷彿從極為遙遠處傳出的吠聲的主體這讓他不由得聯想到犬類,例如獵犬什麼的。當然,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獵犬,而是別的超出了人類常識的東西,或者又是一種和KETELILI類似的怪物。

    如今的情況,似乎是主事人通過某種方式,將自己和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怪物置換一樣。

    地面消失了,重力消失了,牆壁消失了,所有作為方位判斷標準的參照物全都在不作夫的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閃爍的光。這些光漂浮在一無所有的讓人窒息的虛空中,不作夫甚至可以看到這些光的模樣,單純形態就各種各樣,有點狀的,有現狀的,有輻射狀的,有波浪狀的,有的是弧度的曲線,有的是銳利的折角,更有的呈現處斷斷續續的虛線。起初不作夫以為自己來到了宇宙,那無數閃爍的光就是遙遠的星星,可眼前的可見光卻超乎他對宇宙的認知,他可不知道有什麼光是可以用人的肉眼觀測到其形狀的。的確,這裡沒有重力,讓人感到窒息,甚至沒有外部的壓力,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麼身體有一種快要被擠破的感覺。然而,更多無法從他的認知和學識去解釋的東西就在眼前。他嘗試過觸摸,但卻如同水中撈月,可要說什麼都沒有碰到,卻又有一種不盡然的感覺。

    他完全無法解釋這一切,而且,這一切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的任何一個動作行為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又會引起怎樣的連鎖反應。自己和想像中如同犬類一樣的某種東西置換了,而這個異常的空間地帶或許就是那個怪物棲息的地方,主事人明顯知道得更多,所以,他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可自己卻不知道更多,所以,也有可能哪怕自己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有好結果不作夫如此想著。但無論如何,如果說,這就是主事人為他爭取到的逃離路線,那麼,自己就必須走下去。

    不知道的話,就不去思考好了,一旦思考的話,就會陷入可怕的末日症候群中,至少在完成主事人的囑託前,不作夫認為自己必須避免自己所知道的任何會導致病發的情況。

    當然,儘管他是這麼想的,但他卻並沒有任何行動,亦或者說,在這個異常的空間裡,任何行動看似都不會產生響應,他只是感覺到自己正在前行,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更不知道終點在什麼地方。他就像是古代中,那被放進襁褓籃子中的嬰兒,被父母拋入河中,向著長河下流飄去,不知何時會葬身河底,亦或者會被什麼人打撈上來。即便如此,他仍舊願意給神秘的主事人一些信任,因為,他沒有任何選擇。

    時間感和空間感正在變得極其微妙,起初不作夫隱約還能看到主事人、紅色月光和那個KETELILI叫聲的怪物,甚至有不知道是幾秒的時間裡,他甚至用肉眼看清楚了那個怪物的樣子他只是不知道那是否就是怪物真正的樣子如同一灘粘液,卻足足有一個單身宿舍房間的大小,而在身體的每一個側面,都有一種黃綠色的反光,像是映照出別的什麼東西的樣子,又像是有類似的東西就要從粘液的巨大身體中鑽出來,又或者是那粘液般的身體一部分正在模擬成那東西的樣子。

    KETELILI彷彿根本就沒有一個實際的模樣,如果在人類的想像中有什麼接近於它,那大概是傳說中的怪物史萊姆吧。不作夫是這麼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所想的到底是否正確,但是,即便這麼去想像KETELILI怪物,也難以從那樣的外表和類比的傳說,去得知它到底有怎樣的能力。

    主事人的光態變身充滿了可見的絢麗,由其引發的現象更是超乎常理,擁有一種非人的氣魄,而他開闢逃生路線的方式更是不作夫現下就在體會的,要涵蓋這一切去形容主事人的力量,只能用「強大」來形容,並在這種可見可以體驗的強大上,似乎可以側面應證主事人之前所宣稱的「偉大種族」的存在。而不作夫不願意將這些自己親眼看到,親身體會到,並承蒙其幫助的這一切全都視為自己的精神幻覺,因為,那樣的話,就意味著自己永遠都沒可能從末日症候群的病痛中掙脫出來。

    而血月的力量更是讓不作夫和主事人嘗盡了苦頭,僅僅是沐浴在它散發出來的光中,就已經讓人神智動盪,思維混亂,對整個世界和自我的認知迅速崩潰。如果說主事人的力量還多是體現在物質性上,那麼,血月的力量則從人類認知更少的精神層面,乃至於作為智慧生命最為重要的「思考能力」上產生可怕的影響,甚至於,主事人還宣稱,這樣的影響並非是血月主動做了什麼,如果包括血月在內,這可怕的力量源頭真是「病毒」,那很可能意味著,「病毒」其實什麼都沒有做,僅僅是存在於這顆星球上,其對星球整體環境的影響都已經足以導致人類的毀滅。

    如今血月的力量應該還沒有全部釋放出來,儘管不知道是什麼願意,但是,不作夫就是有這樣的認知,他知道自己應該把「血月」和「病毒」連繫在一起,但是,卻又不能單純混為一談,哪一個是現象,哪一個是主體,目前而言是難以分辨的。

    主事人應該已經拿出了看家本領,哪怕還有隱藏手段,恐怕也只是最後的保險了吧。不作夫猜想,自己的這個判斷是否低估了主事人。但是,主事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所經受的折磨,以及那份囑託,都讓他無法把主事人看作是能夠在戰鬥中一錘定音的傢伙。

    與之相對的另一邊,那個發出KETELILI叫聲的怪物,能夠面對這兩個根本就無法讓人覺得「弱小」的存在,卻能夠一直堅持到現在,似乎還要堅持下去哪怕僅僅是數秒鐘就已經足以讓不作夫對其實力有了一個極高的評估。

    不作夫無法產生正確的時間感和空間感,也無法確認,自己通過內心計數的方式去記錄的分秒,對這個奇異的空間地帶外的地方是否通用,對自己在彷彿數秒內觀測到的那些情況是否又意義。當然,最理想的可能性,是可以通過比例進行換算,就如同幻想中常常出現的那種時間不對等的空間:「天上一年,地上一日」之類。但不作夫更知道,這只是最理想的可能性罷了,最壞的情況,在他可以想像的情況中,是「時間」概念徹底失去意義。他永遠都不知道,在自己漂流於虛空中的時候,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又發生了多久。

    他當然知道時間無多,但他仍舊希望主事人可以撐更久一些,能多久就多久。

    各種各樣的光在虛空中散佈,宛如星空又宛如大海,不作夫漸漸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像是某個星球無數年前的模樣,在那荒蕪又炎熱的地表上,有著他所無法理解的生命誕生。他還看到了在某個角落,有著宛如某種儀式的畫面,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的生物正在進行著古老又殘忍的獻祭。這還是他可以理解的畫面,但是,更多的畫面則是他無法理解的,他甚至看到了有東西從畫面中跳出來,而不作夫也因此知道了,或許自己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常識中的「影像記錄」。

    不作夫的狀態一直不好,被置換到這個奇異的虛空後,就一直處於瀕死邊緣,他可以感受到強烈的死亡氣息,那是通過從自己物質身體的衰弱,以及自我認知和主觀意識的逐漸模糊來表達的。他十分清楚,自己距離死亡有多麼近,在那之前,他必須離開這個地方。

    這麼想著,在他的腦子一陣恍惚的同時,巨大的力量從下方湧上來,捲起他或者說,讓他覺得自己是被這股噴泉般的力量捲入了他下意識閉住呼吸,但是,在他完成這個動作之前,他已經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可怕的,熟悉的,卻又讓人迫不及待去接受的病院的味道。

    下一刻,不作夫眼前的星光都在向著更遠的地方離去。在不知道是多長的時間裡,它們就飛逝得不見了,而就在它們消失於眼前的一刻,不作夫再次恢復了體感、時間感和空間感,所有的五官再一次接受到清晰的信息。那是氣味、聲音、濕度、味道以及種種人在地球上生活時就不可避免碰到的東西。不作夫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是閉著眼睛的,而他並不知曉,自己到底是何時閉上眼睛的。當他意識到,並主動睜開眼睛的時候,病院那古怪又頗讓如今的自己由衷懷念和慰藉的景色,再次湧入他的眼簾。

    入目所見之處,儘是灰濛蒙的霧氣,而在迷霧的深處,宛如病院象徵般的高塔露出半截隱約的輪廓,彷彿道標一樣頗具深意。

    不作夫終於可以確認,自己的確是回來了。但僅僅是離開了那棟極為危險的病院,卻明顯沒有逃離整個異常的實態。他看向天空,沒有看到血月,灰霧遮掩了天空,看不見別的什麼東西,反而讓他可以安下心來。

    那麼,就按照計畫的那樣行動吧。不作夫沒有浪費時間,在心中盤算著。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13
2087 印記

    孤島病院很大,建築格局就像是一座小鎮,生活設施和研究設施一應俱全,但吃穿住行所需要的所有物資都依賴於外界的供應。在孤島一側的深水區修建有碼頭和倉庫,但尋常來說,病院裡的人都視那邊為「病院之外」,所謂的「病院之內」是用一圈高牆和強電流鐵絲網築起的籬笆之內的範圍,哪怕是這個內部範圍也很少有人能夠說清楚到底有多大。首先,病院之內有諸多已經建成、正在翻新已經繼續建造的建築,而除了擁有相關權限的人士,否則沒人能夠知道所有的建築各自有怎樣的功用,大多數病人和研究人員的日常往來和瞭解都侷限在他們普遍需要的範圍內,就如同病人不需要知道理論研究所在什麼地方,而不同理論研究的人員也不需要知道和自己研究領域無關的建築,哪怕多少會有些涉及,但只要不是專業範圍內,也一般需要交給其他相關專業人士去打理。

    專注於自己的必需,專注於自己的科目,專注於一個在約束內的日常,這就是孤島病院生活的大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則是許多人都無從理解的,那些窺視他人技術的傢伙,那些籌謀利益的傢伙,那些試圖避開病院主導方針,用自己的方針做計畫的傢伙……所有不甘於病院日常生活和主導方向的人都有各自的理由,躲開檯面上的監視,結成各自的團隊,團隊之間又有聯結,和孤島病院之外的資金方有密切的往來。而身為殺手,如今卻在這個孤島病院中充當一名研究人員的不作夫,對這些不會在光天白日下暴露出來的領域有很多的瞭解。

    他過去的工作需要瞭解這些陰影中的生活,而現在的工作則需要利用這些知識,去找出隱藏在陰影深處可能是最深處的某個角色,那是就連來歷奇特,令人捉摸不定的主事人都推崇的大角色,甚至於無論主事人還是不作夫自己,想要在如今的病院中活下去,就不得不和對方進行一些交易。

    病院環境已經變得神秘、異常又可怕了,但是,從主事人的態度去判斷,這個隱藏在陰影最深處的大角色很可能並非同是受害者的身份,而病院裡的異變或多或少都有這個人物的推波助瀾,其主要目的不得而知,儘管從邏輯上說,大家都有同一個目標,那就是「病毒」,然而,「自己等人對於對方到底有何益處」才是見面的重點不作夫能夠拿出來的,在他想像中,應該可以被對方看上的籌碼,就是主事人遞交給他的芯片了。

    主事人和怪物的戰鬥給了不作夫極大的心理衝擊,而之後產生的種種奇異現象,更是讓不作夫覺得自己的精神始終無法緩和過來,而只要一回憶那奇妙的穿梭旅程,就有一種俗話說「魂飛魄散」的感覺。每一次試圖去思考的時候,不作夫總能強烈感覺到,那股難受勁正在侵蝕自己的大腦,連記憶都在痛苦中磨損,變成一塊塊無法連上的碎片。

    這般殘酷、宏大亦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正確形容的戰鬥,無意讓主事人的「偉大種族」背景蒙上一層可信的光環,即便如此,不作夫仍舊無法完全信任這種事情。但他對自己不信任的這些事情無能為力,只能單純祈禱芯片中有足夠價值的信息和對主事人的信任相比,他覺得自己反倒相信那個一直隱藏在幕後的大人物,要找理由當然有很多,但是,正因為理由太多了,所以,這種「應該沒有見過,但卻莫名會去信任」的感覺反而讓他自己也覺得有點詭異。

    不作夫按照主事人給予的路線穿行在建築中,灰霧漂浮在可見的每一處,但是,即便同樣是灰濛蒙的霧氣,也是分層的。看起來輕一些的霧氣向上漂浮,形成微微的風,幾乎在十米左右的高度,就全是這種輕薄如紗的灰霧了,即便很輕薄,但看任何東西,都宛如被修改了色調一樣。往日裡熟悉、乾淨、活潑、明亮的顏色往往能夠緩解精神上的抑鬱和壓力,但變成如今這種暗沉的色調後,只愈發讓人覺得像是恐怖片裡的那些鬧鬼的地方一樣。

    實際上,病院裡「鬧鬼」可不是罕有聽聞的情況,何況這裡並非正常的病院,其在嚴格意義上,也是一所精神病院。平日裡沒有人知道,那些風傳的恐怖故事的真相會是如何,是正常人或病人在作怪,還是真的有什麼異常在發生,也沒有人有心思去追究,因為大家都很忙。然而,放在今天,病院裡的每一個人所要面對的恐怖,可比「鬧鬼」的傳聞要殘酷得多。

    一些沉重的灰霧,就如同淹沒膝蓋的溪流,順著每一條道路,穿過門窗的縫隙,不知去向何處地流淌著。它們的流動是那麼的古怪,讓人不覺得是被風吹動,也不覺得是簡單的,整個流動感帶給人一種十分強烈的儀式感,似乎在告誡人們,正在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可沒有人能夠從這種體驗中得知更多的信息。

    不作夫雖然當自己只是一個跑腿的,但是,必要的戰鬥準備還是要做,哪怕他也不覺得,自己的準備能夠戰勝那些超乎人們想像的敵人,但倘若只是和「人類」相似的東西,大概是可以抵抗的吧。在想像中對這些古怪又危險的事物分類時,他習慣於將之前追得所有倖存者上天下地,幾乎無處躲藏的高川複製體們視為「非人類」,哪怕在自己的情報中,這些所謂的「高川複製體」確實是一場對病人的人體實驗的結果。

    事實已經很好地證明了這些高川複製體的難纏程度和侵略性,在不作夫的專業素養的判斷中,這些看似人實則已經發生了某種變異的東西,完全沒有思考能力,而是利用本能去戰鬥的。結合這些高川複製體的傳聞,不難想像,它們的戰鬥本能來自於已經崩潰的實驗體「高川」,並且,倘若對安德醫生的研究方向有足夠深入的瞭解,就多少可以猜出,這個研究的很大一部分核心在於一個叫做「人類補完計畫」的理論。

    過去日常可見的實驗體「高川」是不具備這種可觀得怪異的戰鬥本能的,反過來說,就存在一個不被大多數人知道的非日常「高川」。相關的情報在他的渠道中也有流傳,但是,在過去無論如何都難以獲得具體的信息。等到如今這些高川複製體證明了那些情報的正確性後,再想要做點什麼就已經來不及了。

    在不作夫的眼中,這些善戰又不懼傷亡,其生理特徵乃至於物性特徵是否和「人」相似都有待商榷的人形兵器,比大多數他之前見過的異常都還厲害那麼幾分。如果有足夠的數量,那麼,在主事人和怪物對抗的戰鬥強度中大概也有幾分獲勝的幾率吧,另一方面,如果對上血月,因為「高川複製體」似乎沒有思考能力的緣故,所以可能不會被影響?

    不作夫很難再繼續推測下去,他想起了血月,就不自覺去看天上,對他而言,這已經是神經質的反應,然而,血月帶給他的影響太過於深刻,而一直殘留到現在都揮之不去。如今的天空和之前在天台看到的天空是不一樣的,那巨大沉重的月球在迷霧中,仍舊是懸掛在遙遠的天邊,時而被厚重的雲層遮掩。除了灰霧之外,這是讓人覺得十分正常的夜空,然而,不作夫就是有那麼一種敏感,覺得相比那血月的景象,此時這個正常的天空才是虛假的因為太正常了,所以才覺得虛假,但他也沒有能力去證明。

    他只能謹慎再謹慎,發揮出過去當殺手時的百分之百的本能。多日的研究人員生活讓他的能力一再衰退,他十分清楚,直到病院異常導致了大多數人死亡的時候,他也沒能恢復到過去的巔峰水準。而經歷了那面對血月的慘烈後,卻莫名有一種「自己會變得更強大」的信心他沒有從自己身上找到能夠建立這種信心的變化。

    即便如此,他仍舊十分熟悉病院,也熟悉病院裡所有涉及「暴力」、「貪婪」、「殘忍」、「控制」和「殺戮」的區域。他能夠在這些不為多數研究人員知道的區域弄到自己需要的武器,而哪怕這些區域已經被高川複製體掃蕩過,可那些高川複製體的強大是那麼的異常,所以,它們根本就不會拿走這些「普通」的武器。

    不作夫踏著輕盈如貓的步子,從一棟棟建築路過,建築之內又套著建築,看似死胡同的地方其實有不起眼的出口,一出去就又是一個偏僻的角落,而那裡同樣有各式各樣的建築,有的正常用途的,有不具名的研究設施,更有各式各樣的地下空間。

    充分利用包括視覺盲區在內的所有知覺盲區,以及各種思維誤區,也包括繁瑣的權限禁令在內,任何可以讓人無視、忽略、不主動的手段都在用在這些建設上即便是名義上統領整個病院的安德醫生,也根本不可能知曉這裡的全部,因為,他並不是孤島病院的設計者,也不是建設者,更不是資金提供者,他只是在使用這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的區域作為研究基地而已。

    不過,主事人給的路線在半途就繞進了連不作夫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的地方,地表上的通路隱藏在連習慣於尋找岔路的殺手本人也難以意識到的地方。不作夫也說不清,第一次知道這個通路的時候,自己的想法到底是怎樣的,要說那是他自己的思維盲區也可以,但就就是讓他無法釋然,因為,從感覺來說,那幾乎就是沒有這個路線的話,他絕對不會注意到的地方樓梯本身,毋寧說,雖然看起來是向上走的樓梯,但因為建築結構的緣故,可以從某一個階層找到密道,但是,無論是用體感還是用儀器都難以察覺這條通路的存在。

    這是「若非為建築師本人,否則很難從結構上察覺的密道」,面對這樣的通路,不作夫總會有一種無法釋懷的感覺,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能找出「為什麼這條通路那麼難以察覺」的其他原因。其實,當察覺到這裡有一條密道後,他才察覺,就在出入口的旁邊牆角上,有一個在這樣大霧環繞的夜晚裡,也能夠隱約察覺到的圖案。

    那是一個宛如手繪塗鴉的圓圈內嵌五芒星,五芒星的線條並非筆直的,而是曲線的,從而讓整個五芒星的圖案看起來有一種奇異的動感,而在五芒星內有宛如火焰又宛如眼睛的某種圖形。不作夫看到這個圖案時,一邊詫異自己為什麼先前沒有注意到,一邊猛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曾經見過這個圖案就在那個通往天台的最後一扇門前,在那擺滿了古怪物件的雜物櫃裡,那是一個同樣古怪的吊墜上的圖案。

    總而言之,他開始感覺到,並且,一直都能感覺到,只是在如今更加感覺得更加清晰: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發生在這個病院裡的異常,全都是有一個明確的源頭,並且種種看起來並非關鍵的事件,被淹沒在那異常的災難中,顯得無足輕重的一些小動作,才是真正的重點。然而,這種感覺並沒有足夠的邏輯線,也沒有足夠明顯的證據,讓人無法僅從到手的情報思考出真正的脈絡來。

    無論如何,有這樣儀式性的東西存在,就證明必然有人進行某種儀式無論是在何種精神狀態下,儀式性都意味著整個過程擁有某種程度的嚴謹,由其內在的思想和理論,而執行者也許可以說是瘋狂,也可以說是愚蠢,但其對儀式的節奏性和過程性,絕對有著頑固而深刻的做法和看法。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14
2088 遺蹟

    在不作夫的眼前,這些看似儀式性的物體和符號,和那些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某些異常,或者某些線索,有著明確的地點上的聯繫如果,這種聯繫不是偶然的話,不,在這個病院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絕對沒有偶然。

    誰在執行儀式?是誰產生了,或者說,是從誰哪裡得到了儀式性的思想?

    這個問題從不作夫的腦海中滋生,就再也揮之不去。他在原地呆了片刻,又猛然醒來,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到了些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之前是太過專注於思考而失了神,而這種失神的確放在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自己身上,確實不是什麼好徵兆。如果連自己到底想了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思考又有什麼好處呢?還是說,當自己思考的時候,好處全被拿走了,只留給自己充滿毒性的殘渣?在心裡這麼打了個比方,不作夫也被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逗笑了,至少在心情上好了一些。

    總之……先進入通路吧。

    不作夫這麼做了決定。這個時候,主事人說過的話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我們在無意識中做了某些事情,在我們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引發了惡劣的後果。

    不作夫突然有點毛骨悚然,似乎這個念頭在提醒著他什麼,但是,他完全想不出來是什麼。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入口處做了點手腳,這是一個標記,也不知道要給誰看,根本就無法想像還有誰會在後邊跟來。但是,倘若真的有人會因為某些線索追蹤到這裡的話,或許就能看到這個標記吧。但要說這是一個留言,不作夫自己也不怎麼確定,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就有了留下標記的想法,就如同去某地遊玩時,在當地留下一些「某某到此一遊」的印記,證明自己曾經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總而言之,他就是想要做這個標記,所以他就做了他在一種自覺又恍惚的矛盾感覺中,掏出匕首。他想起來了,這把匕首是從某個高川複製體的屍體上撿到的,沒錯,高川複製體很強,但也沒有到怎麼都幹不掉的地步,只是,在這個讓人發狂的病院裡,這些瘋子一樣的東西,可以輕易把那些還有理智的武裝人員干掉。

    但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反正就是有那麼一段如今已經記不清楚的記憶,在高川複製體們攻陷整個病院的武裝後,它們也在衝突和某些異常中死了一大批啊,我的頭真疼,我怎麼會忘記了呢?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具體的細節呢?如果我注定會失去記憶,有一種力量必然干涉我的思考,讓我無從抓住曾經看見過的事物,那麼,又為什麼要留下這些影影幢幢的輪廓,讓人不得不去在意呢?不作夫的額頭冷汗直流,要不是他擁有足夠堅強的意志和忍耐力,早就蜷曲在地上呻吟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留下標記,並且,他的這個標記就刻在這個充滿了儀式性的五芒星符號上,如同裂痕一樣將其剖開。他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無論這個五芒星符號是不是和如今病院裡的種種異常有關,也不管究竟是科學還是非科學的力量在作怪,也不管自己的做法會給今後帶來怎樣的影響,但是,他做的這些,哪怕有一點作用也是好的,無論產生的作用是好是壞,反正他也已經無力去判斷,也無力再做更多的事情了。

    比起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生怕招來厄運,亦或者好心辦壞事,不作夫倒是看得更開一些,毋寧說,他強迫自己看得更開一些。

    雖然把五芒星的儀式符號割開了,不太深的痕跡彼此之間又構成一個奇特的形狀,不作夫回過神來,仔細端詳了一下,覺得這個形狀同樣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哪怕自己是隨手而為。不過,如今在這個病院裡,由其在自己這個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眼中,大概無論多正常的東西,也會在觀測和意識到的時候,都會留給自己這般古怪的感覺吧。這是環境的緣故,但也不可否認,自己的精神也出了問題。

    蠢貨,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嗎?

    有這樣的想法如同靈光一閃般,出現在不作夫的腦海裡,像是在和自己對話般,他自言自語地說:「沒準留下這個五芒星符號的人,在那個雜物櫃裡放了那麼多古怪東西的人,根本就不信宗教,只是和我一樣精神有了問題,突然心血來潮呢。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大概就如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傢伙一樣。」

    這是舊印。

    在不作夫的腦海中,突然又有了這個想法,就如同在自己告訴自己,眼前的五芒星符號到底是什麼東西。「舊印」這個稱呼,也不知道是自己從什麼地方看來的,亦或者是如同那些幻想文學的創作者一樣,一時有了靈感,就編造了一個。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覺得這些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想法,以及自己自然而然對這個想法對答的行為,根本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人格精神分裂什麼的已經不想再深入思考具體的學名了,反正他知道自己肯定知道,因為自己擁有博士學位,雖然是殺手,卻能夠在這個病院裡任職研究員潛伏下來。

    是的,你知道,但你不願意去思考。

    「你是誰?你是什麼……你是我?還是另一個我?」不作夫終於忍不住說了。這麼說著,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穿過了那個暗門,進入了通路中,已經走了十幾步,而且還在向前走。自己上一秒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刻花了那個五芒星印記的時候。自己又無意識做了些事情,不,或許並不是完全無意識的。

    他想要再聽聽自己腦海中突然浮現的想法,只覺得那是自己的另一個人格顯現的徵兆。但是,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再也沒有聽到。他似乎又完全是他自己了。

    不作夫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破爛的防護服以及一些工具武器之外,還有別的一些東西,而這些多出來的東西顯然同樣是自己在無主觀知覺的情況下,從什麼地方拿取的。他對這樣異常的情況已經有些麻木,自己身上正在發生讓人感到不安的事情,所有自己突然意識到的變化,帶給他一種自我失控的恐懼。然而,比起在那天台上的可怕經歷,比起主事人的囑託,比起自己已經逼近的這個病院深處的某些真相,這種恐懼感又算得上什麼呢?

    他不是不想活,而是十分清楚末日症候群的致命性,這是一個絕症,本來是有相當一段緩衝期的,卻在當前病院的環境下會突然急劇發作,而且,暫時無法找到明確的規律。研究人員一直將末日症候群的病源稱之為「病毒」,而現在,不作夫覺得可以再明確一點了:這是瘟疫。

    面對死亡帶來的恐懼感,許多情況下的恐懼反而不再能約束他的想法和行動了。

    通路是如此的陰暗,不知道是誰負責建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來的規劃就這樣,竟然有一股古樸的風味,就如同中世紀的人們費勁心力,用手工的方式一點點開鑿出來一樣。沒有機械化的規律和效率,讓整個通路的路面和牆壁顯得粗獷,也沒什麼光源,隱約看到有些部位像是安置了照明裝置,但是,除了「火把」和「提燈」之外,反而讓人覺得,任何科技化的光和外型,都是對這條通道風格的一種褻瀆,就彷彿這裡本來就該是這麼原始的模樣。

    不作夫對自己的這種想法也吃了一驚,隨即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呢?但不管怎樣,他還是拿出了蠟燭,用火柴點燃了,儘管在他的袋子裡還有手電筒之類的照明裝置,但他嘗試了一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損壞了,竟然亮不起來。

    通路有點兒曲折,從前方不時竄來陣陣陰風,將蠟燭的火光吹得一陣搖晃,給他一種隨時都會熄滅,之後自己會徹底陷入黑暗的心悸。明明知道不應該這麼害怕,明明在當殺手的時候,出沒於黑暗中乃是尋常,但是,恐懼感是無法阻止的。可以抵抗,但無法阻止,除非精神或神經有毛病,不作夫聽說過一些恐懼喪失的症狀和例子,以物質第一性為基礎,從人體科學去解釋,是可以在邏輯上說得通的。但是,倘若物質性並非第一性,而心理上的恐懼並不完全基於生理,那麼,精神和神經上的毛病也不可能徹底根絕恐怖吧?那樣的話,任何恐懼喪失症狀都只是小兒科的笑料一樣膚淺。

    不,不,自己又在思考了。停止,停下來。

    不作夫聽到自己在自言自語,也聽到了更多的一些幻聽,儘管他沒有聽清到底是什麼。他撇下這一切,拿著蠟燭,擋住風,在通路中環顧,一邊走,就一邊在牆壁和地面上,看到了一些彷彿是壁畫,又充滿了某種科技味道的線性圖,其中最醒目的地方,莫過於讓人不自禁想起電路圖的回路了。只有看到這些東西,才讓不作夫覺得,這個地方真的是在研究最前沿科學的研究所,而不是在什麼古代人開鑿的地穴裡。

    可是,為什麼要是這副模樣呢?不作夫想不明白,也懷疑過是不是當初建設這個地方的時候,出資者本人沒有足夠資金的緣故。

    越是去感受這條通路的古怪,就越是有一種原始粗獷和現代文明交錯的矛盾感。不過,到了後邊一段,通路的風格開始變得文明化,亦或者說,向著文明社會的風格發展進化,直到那高科技風格的金屬、管線、設備和線路印入他的眼簾。

    「哦,這裡!」不作夫發出驚嘆聲,因為,他此時看到的東西,已經是在這個孤島病院中也屬於高端的水準。那是一台台巨大的機組,液氮冷卻裝置的高危警示隨處可見,一些圓盤狀的部件,就如同他知道的一些應用了部份量子理論的設備一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這裡的高壓電可以說完全是用來給這些機組降溫的。

    不得不說,到了這裡,看到這些冰冷的機器,反而帶給不作夫一些熟悉的溫暖的安心的感覺,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心中的家鄉一樣。

    是的,就是這裡。不作夫對自己說,他覺得應該有攝像頭監控到自己了,不管在深處工作的到底是什麼人,這種程度的防範肯定是有的。但是,沒有人前來迎接。這個地方,包括後面一段路程,給人一種毫無生氣的感覺,就像是沒有人一樣,亦或者人都跑光了,死透了,這樣的感覺讓不作夫本能有些緊張。他不知道究竟是擔心自己的安危,還是生怕對面的交易人也已經喪生了,自己便無法完成主事人的囑託,毀滅性的未來徹底被注定,再無一絲挽回的可能性。

    「我沒有惡意。我是來求助的,順便有一點想要交易的東西。」不作夫用儘可能平常的聲音說著,也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他覺得藏在幕後的人應該可以聽到,於是將主事人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也當然取信對方的條件說了出來,如果不是情況已經到了自己完全沒有談條件的地步,他也不會這麼做。對方是否願意相信自己帶來的芯片有交易的價值呢?是否視闖入這裡的陌生人都為敵人呢?他對這個不知道是何須人也的幕後之人沒有半點認知,也不願意冒任何風險。

    雖然他也不完全相信主事人的那些宛如天方夜譚的話,但是,這就是他所擁有的最能夠讓某些人提起興趣的籌碼了。在他想來,無論這個將要碰面的人是怎樣的傢伙,但他既然呆在這個病院裡,也必然碰到過怪異的事情,甚至於,就如同主事人所說,有一部分怪異與之有關,那麼,主事人的那些話在對方眼中大概是有價值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15
2089 不作夫的奇妙冒險

    古怪的通道,彷彿從中世紀最黑暗的時代走入了未來,從宛如圖騰一樣的紋理到科技感十足的回路,隱約有著光在其中流淌。不作夫最初也沒有看到這些光,當他看到的時候,那些束縛著光的管線似乎消失了,只剩下光一樣的回路烙印在地面、四壁和洞頂上。他這個時候才聽到巨大的機組發出的轟鳴聲,這些機組應該一直都在運作,但在他意識到之前,卻散發著一股死一般的寂靜。他突然就明白過來,這些不尋常的變化都意味著自己的話確實已經被隱藏在這裡的傢伙聽到了,不管是用什麼方式導致自己之前那既聽不到、也看不到、甚至於也意識不到的狀態,對方這個時候選擇瞭解除那種狀態,自然代表自己有了機會。

    不作夫雖然不明白對方到底用了怎樣的技術,是科學的還是超乎尋常意義上的科學,但是,僅從對方隱藏在這樣一個地洞裡,從來都沒有真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病院中,這樣一種行為方式來看,他倒是可以理解這種嚴密的防禦機制不要說自己是如何找到這裡的,即便真的找到了,若是對方不願意接待自己,都有著種種辦法讓自己無法脫離,亦或者哪怕逃離了也無法保存對這裡的記憶吧。

    讓人想不起來,意識不到,這樣的做法從結果上,確實比病院其他地方利用人們五官盲區來製造「不存在之地」的假象更來得直接和有效。不過,也正因為這裡的一切都顯露出這裡主人擁有怎樣程度的能力,而週遭的機組充滿了文明和科技的氣息,反而讓不作夫對這次見面有了更大的期待主事人如果真的是某個「偉大種族」的一員,並且,那個種族的確在付出一定代價的前提下,能夠解決如今病院中,乃至於或許已經擴散到整個世界的「病毒」事件,那也需要人類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不作夫從來都不覺得,有那樣本事的「偉大種族」會因為「學術研究」的理由,就免費幫助人類度過這場在它們眼中,也必需有限選擇通過「避開這個時間段」的方式去避開的末日。

    「病毒」的強大匪夷所思,「偉大種族」倘若真的存在,那也意味著,哪怕是能夠穿梭時空的這麼一群高智慧社會群體,也不是「病毒」的正面對手它們成長於過去,抵達了未來,但是,它們的發展和歷史卻不是線性的,和人所認知的「長度」有著巨大的區別,不作夫能夠理解這一點,並且,基於自己的理解,很快就明白了如今地球所面臨的末日對這些可能存在的「偉大種族」是怎樣的意義:

    它們不過是先將自己置身於災難範圍之外,擁有了一個相對良好的安身之所後,才回過頭來研究「病毒」,而整個地球和這個時間段內的人類,全都是它們的小白鼠。主事人儘管從行動表現出極大的善意,但他既然自認是「偉大種族」的一員,而不是人類的話,其立場自然是站在「偉大種族」那一邊的,他眼下的竭盡全力,不會脫離為「偉大種族」的實驗竭盡全力的性質,而事實上,他為了「上傳資訊」而做出的種種努力,包括親自拖延那個KETELILI的怪物,初衷也都不是為了「拯救世界,拯救人類」,而是如同那些視自己研究成果如老命的研究員一般,為了拯救他的成果才去做的。

    不作夫從來都沒有完全相信主事人,只是,他之前沒有更多的選擇而現在,這裡有一個始終在病院裡工作的人,哪怕對方在幕後做了種種工作,甚至於病院裡的不少問題都是因其滋生的,但是,對反是病院的一員,又是人類所屬,這兩點就足夠讓不作夫更加信任這個只聞其名尚未謀面的幕後之人了。不作夫認為自己的來歷是清晰且乾淨的,如果對方有這麼大的能量,支配著這所病院的陰暗面,那麼,自然可以查到不作夫的信息:他的出生,他的生長,他成為財團的殺手,在財團的支持下,還在不斷精進自己的學識,終究獲得了兩大博士學位,以研究院的身份加入病院研究,充當財團的暗子。

    這些背景放在不同的環境下自然會有不同的解讀。在平靜的日常裡,或許會被其他財團乃至於病院官方名義的組織機構視為必需剷除的碩鼠,但放在如今這個已經陷入絕境的病院裡,卻又再「乾淨」不過了。怪物、外星生命、鬼魂、時空來客、邪教、不法分子……要在這些個名單中做選擇是很困難的事情,但不作夫仍舊有足夠的信心,只要對方願意見面,自己就能把自己推銷上去。

    代表正常的綠光在機組的儀表盤上閃動,這裡的光影在交錯中勾勒出別樣的氛圍,不作夫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不能完全放下心來,但仍舊覺得比呆在外面的時候安心了許多。他感到一絲睏倦,但卻沒有抵擋,他當然也有想過,是這個地方的主人釋放了麻醉氣體之類的玩意兒,意圖就是讓自己睡去,放在過去,他肯定不會這般束手就擒,但如今形勢不饒人,他認為放下抵抗以表現誠意,反而才是最佳的選擇,哪怕在睡過去後,生死就不由自己了,然而,哪怕進行掙扎,又有什麼意義呢?他不覺得自己哪怕在完好的狀態下,能夠成功對抗這裡的主人而生還。

    不作夫知道科學的力量,也知道在人類社會中能夠將科學應用到科技上,需要多麼大的能耐。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對抗這種社會運作的能量的,哪怕如今病院已經和外界隔離,殘存於這個地方的體量也至少是自己的數十上百倍。

    他是殺手沒錯,但殺手也是人,在人類歷史上,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殺手可以憑藉一己之力去對抗這樣的敵人。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唯一選擇,就是不要讓自己有任何一絲表現,是站在敵人的角度上。

    不作夫的眼皮越來越重,儘管他沒有抵抗睡意的來襲,但是,與這種昏昏欲睡的狀態相反,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有多麼的活躍。無數的雜念在這種昏沉的狀態下起伏、穿梭、糾纏、碰撞,去往哪裡,變成怎樣,都已然沒有任何約束般。其中有他看來的「正經事」,也有不那麼正經的東西,但更多的是,連他都無法確認的想法,而自己的昏沉更是讓自己無法去追溯來龍去脈,只能感受到一個朦朧的輪廓,甚至於,連一個正形都沒有。

    這樣的感覺並不好受,這種昏昏沉沉的狀態也談不上休息,他感到自己的精力不可避免地流逝著,消耗的速度讓他感到恐懼,讓他不由得產生一些不好的想像即便如此,到底產生了怎樣不好的想像,他也沒辦法去感受更詳細的情況。

    這一切,讓他覺得自己宛如要脫離軀殼,而脫離軀殼後那個代表「自我」的靈魂是如此沉重渾濁。自己,這樣一個沉重渾濁的靈魂,就這樣在虛空中跌落,週遭黑暗一片,既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不斷向下蔓延的黑暗到底有多深遠也無從得知。這彷彿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深淵,而自己跌入其中,這個代表「自我」的渾濁靈魂產生了巨大的恐懼:這是跌落的恐懼,這是脫離軀殼保護的恐懼,這是對黑暗未知的恐懼,這是宗教的恐懼,這是本能的恐懼,這是科學能夠解釋的恐懼,也有著超出自身認知範圍之外的恐懼,無數的恐懼感交織在一起,讓不作夫就要發出尖叫,然後,他意識到了,自己根本就無法發出聲音。

    寂靜,無比的寂靜在黑暗的恐懼的深淵中,將自己層層包裹。

    這是噩夢!我要醒來!我要醒來!

    名為「不作夫」的自我只是在這片黑暗、寂靜和恐怖中不斷哀嚎著,嘗試任何向上攀爬的姿勢,哪怕向上也看不到任何出路,也沒有所謂的「深淵頂部」。

    下一刻,不作夫用力睜開了眼睛。在那黑暗的深淵裡,他認為自己始終是「睜開眼睛」的,那片黑暗絕對不是因為自己閉上眼睛才遭遇的。然而,當他睜開了眼睛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原來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他大汗淋漓,全都是冷汗,那可怕的無法抵抗的恐懼感仍舊在他的心頭盤旋不去,他甚至不願意回想起來,哪怕放在這個時候,那不過只是一場「噩夢」罷了。但是,仍舊有一個聲音在詰問著他自己,那真的只是一場尋常意義上的噩夢嗎?放在平日,他會覺得沒錯。可是,在如今的病院裡,他不確定,哪怕他十分清楚自己也已經是一個末日症候群患者了,產生任何精神問題都不奇怪。

    精神病因的幻覺,神經病理的幻覺,每一種都能夠讓人忘乎所以,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不作夫身為病院的研究人員,見過了太多的實例,可是,親身體驗到的時候,他很懷疑,自己的情況是否能夠套用那些已經被證明過的病理學、心理學和生理學的理論。

    幸好,不管是不是正常的噩夢,他都醒過來了,而且,在醒過來之後,只是恍惚了一陣,便立刻想起了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和經過。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條通路中,而是在一個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房間裡。狹小的單人間,大概只有十幾平方,有一體式的小廚房和組裝式的衛生間,甚至連之前有人住過的痕跡都存在,原住客顯然沒來得及收拾不作夫觀察得很仔細,十分肯定,對方離開的時候是極為慌張的,而且,那也是一個在病院裡做研究的人,有太多的生活痕跡足以證明對方的職業。

    看到自己躺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盯著陌生的天花板,不作夫反而感到比之前那一段時間要安心得多,甚至沒有半點想要離開這個房間的想法。就算用自己最嚴謹的方式去思考,自己如今的結果都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就在他茫然、安心、慵懶地躺在床上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他一個骨碌坐起來,三下兩下跑到門邊,通過熟悉的門控裝置視察房門外,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他對這種異常的情況已經習慣了,也沒有太多的想法,直接打開房門。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想,來者無論是什麼東西,都不算是敵人,門外走廊上的燈管一個個亮起來,讓人不禁聯想到病院的情況。

    他覺得這些一路亮起的燈光,正在為他指路,恐怕除了自己應該走的方向之外,其他的燈都是熄滅的。於是,他毫不遲疑地跟著燈光前進,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身上的防護服已經被脫下了,而保存在裡邊的芯片或許已經被發現了,既然如此,自己還活著,又有燈光引路,再詭異也足以證明自己過關了。不過,讓他下意識在心中抱怨的是,自己竟然被換上了一身藍色的病人服就如同過去被他研究的那些精神病人一樣。

    好吧,自己也確實是一名末日症候群患者了。他這麼想到。他開始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和自己見面的到底是什麼人,而在這個應該十分巨大的隱秘設施中,足以容納許多人,但現在還剩下多少呢?是否過去在這裡進行研究和生活的人,在地面過雙重生活的時候,也將那些詭異的東西帶入了這裡呢?還是在這裡也直接爆發了異變,導致大多數人都死了?

    無論如何,地面上的病院,和理應在地下的這個巨大設施,總共可以容納的人,足足是病院表面人數的好幾倍。這裡的每一個細節都讓不作夫覺得,這裡的研究工作比自己過去參與的任何地下研究都要精細、先進和龐大,是真正意義上能夠和以安德醫生為首的正常病院相提並論的存在。

    要做到這個地步,還要避開安德醫生和其他工作人員,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能夠做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自然也更直觀地證明了對方的能耐。不作夫已經意識到了,或許,這裡就有一個與安德醫生研究組的核心「系色中樞」不相上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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