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限制級末日症候 作者:全部成為F (連載中)

 
mk2257 2011-3-5 18:1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3 357158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26
2099 義體高川的現況

    許多「高川」死了,更準確地說,許多像是「高川」的東西死了,但是,這些東西又不完全是「高川」這是一場可怕的噩夢,沒有開始,沒有過程,而「死亡」也不像是結局,一大堆屍體堆積在某個地方,那裡狹窄,陰冷,恐怖,彷彿隱藏有非人的某種龐大的存在。「死亡」像是這個龐大的存在帶來的,但本質上卻並非僅僅如此,而是有著更加深刻而複雜的原因,彷彿這些「高川」非死不可,哪怕他們曾經做了許多「正確」的事情,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是在一種「扭曲」的目的下,執行的一種「扭曲」的手段。

    然而,對於那深藏在黑暗中的未知的不知其形態和存在方式的某種存在而言,人類所謂的「正確」和「扭曲」是毫無意義的,那僅僅是對人而言的有意義,是對人類社會而言的有意義,而不能遍及到那樣的存在身上。從人的角度,用人的視角和思維,去試圖理解「怪物」,根本就是無用的行為人類有時會將豬狗拉到和人彷彿的角度,去感受它們的痛苦,理解它們的生死,用人類的目光去賦予它們生命的意義,然而,在那黑暗中,人類連豬狗都不如。這並非形容,而是一種客觀的事實。

    倘若自視為人,那麼,在這場噩夢中,就會切身感受到自身存在的不定性和無意義,就彷彿自我認知到的個體,也不過是如同最為客觀,沒有思想的原子電子一樣,是那樣一種物質、能量、運動規律的一種自然體現,人類視為「自我存在」的一切覺悟,都不過是自己賦予自身的幻覺而已。

    沒有人,沒有思想,沒有道德,沒有社會結構,沒有自我,有的只是客觀規律,一切都只是那從不停息的運動中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義體高川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枷鎖拘束著,他可以看到,可以感受到許多信息,但卻無法做出自認為必要的行動,自身的確是在運動著的,但卻是嵌合在一個更加龐大的,自己無力動搖的運動之中,去感受那龐大的運動體系時,只覺得那是如此的複雜而顯得無比的混亂,但在混亂之中卻有著其必然。那並非是人為的混亂,而是天然如此。

    他看到了許多的「自己」的屍體,亦或者說,他能夠從那些「高川」的屍體上感覺到和自身的聯繫,儘管那樣的聯繫是如此的片面又微弱,而且,那些屍體的面容並不完全就和自己一樣。是的,哪怕有著這樣那樣,或大或小的差異,但仍舊可以讓義體高川在看到那個屍體的大致輪廓時,就有一種奇異又模糊的,那就是「高川」,那是自己的感覺。

    這些屍體給他帶來的自我認知是如此的詭異,認知其死亡後,所感受到的一切信息,又是如此的讓人感到恐懼。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屍體的臉,就像是有某種力量,亦或者是自己的本能,讓自己不去看清那些屍體的臉,即便如此,他仍舊知道,那些屍體的臉一定很可怕,因為他們的死亡太可怕了,所有讓自己畏懼的東西,都好似色素一樣殘留在這些屍體上,這些屍體內部,以及和這些屍體具備某種聯繫的某個區域深處。

    義體高川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屍體了,在他的認知裡,「高川」的自我也已經不是第一次死亡了。然而,如此大規模的,成建制的死亡,卻是第一次看到。過去「高川」的人格就像是輪迴,前一個死了,後一個才誕生,但這些屍體出現,似乎預示著某種變化已經產生,而他並不清楚具體是怎樣的變化。

    義體高川只是不自禁這麼想到:倘若這一次自己這個高川人格死亡,連同少年高川的人格一起死亡,那麼,新的高川人格還會如過去一樣誕生嗎?也許不會,不,應該說,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地讓他覺得不會。這一次的失敗,這一次的死亡,將會是徹底的,因為病院現實裡發生了一些狀況,「高川」已經沒有新的機會了。

    義體高川覺得,眼前這個噩夢,就是病院現實中產生某些可怕變化的象徵。它在某種意義上預示了什麼,不僅僅是自己感覺到的和想到的那些,而是更多的,更加深入的,更加可怕的,更加讓人絕望和瘋狂的。

    可是,他不擅長解讀夢境,用人類已知理論去解讀也沒什麼用,況且,人類對噩夢的解讀也並沒有一個完全正確的理論。

    看到這些屍體,義體高川就不由得回憶起在末日幻境中,自己於另一個精神病院中的噩夢,那個關於高塔,獵人和儀式的噩夢。那時,仍舊有許多對抗末日真理教的神秘組織存在,許多神秘專家都有著旺盛的活力,去努力參與和解決那些末日徵兆。而那些事情,無論看起來像是實際的,亦或者是相對的夢境幻覺,總能和病院現實的一些因素牽扯起來看看,就連阮黎醫生都被牽扯進來,成為了犧牲品。

    即便如此,哪怕犧牲了那麼多,也完全沒有帶來實際性的轉機。或者說,凡是那些在神秘事件中產生的犧牲和死亡,以及伴隨著的強烈的意志,都讓人覺得,哪怕過去不怎麼樣,未來也有了變好的機會,可如今,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在證明,那不過是幻覺而已。

    事情會好轉,只是幻覺,事情只會在自己所認知到的糟糕前提下,向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更糟糕的方向變化如此的讓人絕望。

    人類在這種宛如天災般的劇變面前是無力的,就像是人類在一個巨大的程序中,正在被按照既定計畫刪除掉一樣。

    義體高川呆在這個噩夢中,擁抱並忍耐著這一切帶給他的思考和折磨,如果可以停止思考的話,大概就不會這麼痛苦吧,然而,思考已經是他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了。他在這個噩夢裡,既不能按照個體的意願行動,也無法觸碰或改變任何事物。雜亂的信息如同被風揚起的沙塵一樣,讓他彷彿被迷了眼。

    所有的噩夢都不會給人一個好的感覺,而義體高川此時此刻所看到的噩夢,更是讓他感到自身的無力和時間上更深重的緊迫感。

    義體高川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通道,去由這個通道想像整個設施空間,去猜測存在於這裡的人和事物,去審視自身在這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空氣是死寂的,就像是沒有在流動,也沒有聲音可以在空氣中傳播,在這種寂靜中,他漸漸感到自己正在脫離對噩夢的感知,有一種」上升」的感覺,卻不知道會去向何方。然後,他感覺到了,自己在流動。

    那是一種晦澀的流動感,自己就像是一團液體,也同時體量巨大的液體中的一個部分。與此同時,自己也彷彿是一條魚,在這些液體中不停地游動。義體高川甚至有了嗅覺和聽覺,但嗅覺無法讓他分清自己聞到的是什麼的味道,而聽覺也無法讓他分辨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麼的聲音。

    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想要站在一個更加高闊的角度,至上而下的俯瞰如今的自己,或許那便能理解自己到底是處於怎樣的一種狀態了。然而,他做不到,這不是自己想就能做的事情,哪怕這是在自己的夢裡。

    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仍舊忍不住去猜測,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就是自己在LCL狀態下的姿態「高川」的結局和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沒有任何區別,即便過程似乎有些特殊,但是,最終也只是化作LCL,和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化作的LCL液融為一體罷了。

    這個殘酷的事實,不止一次讓他對自身的存在抱有疑問,這種疑問更像是一種本能,而不是主動去思考的情況。

    然而,所有的疑問,都不會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即便給了一個明確的說辭,也能感受到,在這個說辭背後有著更加龐大的因素,而自己所得到的說辭,不過是那終極答案中的一個渺小的片面而已。而所有的思考,也同樣不會得出一個讓人歡喜的最終定論。

    就在這麼渾噩又恐懼的情緒中,義體高川靜靜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一種「自己要醒過來了」的感覺從心靈中升起。

    然後,義體高川就醒過來了。不算陌生的天花板印在瞳孔中,他只覺得自己就好似重新回到了水裡的魚,頓時又能喘過氣來了。

    這種噩夢的體驗已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義體高川雖然仍舊會感到不適,但已經不會驚奇。他睜開眼睛之後,就如往常一樣幹脆利索地起床,整理儀容,自檢義體狀態,然後拿上武器走出房間。距離他將畀帶回這裡已經過去了六小時,許久沒有的睡眠,並沒有讓他感到「內在的疲倦全都消除,整個人都煥發一新」的感覺,噩夢仍舊糾纏著他,試圖讓他理解更多的於己不利的情況。

    這個地方從普通的角度來看,就是一個暫時的基地,但要從一個不普通的角度去認知,那只能說是「莎」的體內許久未見的「莎」,已經從一個普通的統治局原住民研究人員變成了一個體量龐大的,物質界限曖昧的怪物,一個有意識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也是所有中繼器的前身「瓦爾普吉斯之夜」。即便如此,要理解這一情況的來龍去脈,以及從「人」到「非人」的轉變過程,仍舊是十分困難的,即便是義體高川的腦硬體也無法處理過來。

    即便如此,「莎」已經成了強大的助力,這一點倒是值得肯定。義體高川不會對非人的生存姿態有任何的偏見,他自身也早就已經不是正常意義上的人類了。目前所有的計畫都在執行,其中有好結果也有壞結果,但是,他所知道的好結果似乎都有些抵不上壞結果的影響。最壞的情況莫過於,以往被依賴為後盾的倫敦中繼器極差一籌,被末日中繼器從人類集體潛意識裡踢出來了,就如同倫敦中繼器不久前對納粹的月球中繼器所做的那樣。如今,兩台中繼器必須在物質層面上正面交鋒,這樣的變化,導致之前已經做好的許多預想都化作泡影。

    正面的攻防不會讓義體高川畏懼,但是,這也意味著,無論勝負,自己這一邊都要蒙受不菲的損失,進而失去和末日真理教中繼器交鋒的主動權。過去網絡球認為自己一方並沒有完全失去主動權,但現在,誰知道呢?

    在這些壞消息中,唯一比較還讓人有所寬慰的,就是自己這邊的集結所帶來的力量了:一台中繼器,一個中繼器前身的瓦爾普吉斯之夜,以及一個理論上可以和中繼器爭鋒的人造要塞三仙島。集結三個體量足以媲美納粹中繼器的龐然大物,即便如今的納粹還有素體生命的後援,也不會讓人覺得打不過。

    即便如此,開戰後的損失評估,仍舊讓人不敢輕忽。目前為止還沒有正面交戰,納粹士兵和瓦爾普吉斯之夜「莎」的量產安全衛士已經把戰場擴散到了幾乎整個統治局遺址中,每一分每一秒被戰場絞殺的數量都以千萬計,讓人極度懷疑,用以擴建大軍的資源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會在怎樣的情況下消耗殆盡。而在那之前,納粹的中繼器似乎也沒有攻過來的意思儘管納粹明顯帶有末日真理的特徵,而處處煽風點火,一副要毀滅世界的樣子,但是,如果只用納粹士兵,是不能毀滅世界的,他們必須從一個更加宏觀或更加微觀的角度,做一些更加極端的事情,讓那毀滅性的結果在這個世界上普遍開來,就如同少年高川用兩台中繼器的對撞,摧毀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意識一樣。

    僅從規模和結果的程度來看,納粹引發的所有這些戰爭,都還不如少年高川做的事情出格,也沒有那般毀滅性。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27
2100 最後的晚餐

    一瓦爾普吉斯之夜「莎」的內部和義體高川過去所經歷過的所有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景狀都不一樣,要說到底有多少地方不同,到底是怎樣的不同,三天三夜都沒有辦法說完,不過,大致上可以將統治局遺址的風格和正常人類社會的風格之間的差距進行類比。義體高川在這裡見到最多的顏色是銀灰色,見到最多的光澤是亞光的暗色,哪怕有燈光,也是偏向於清冷的。但是,要說陰暗也不盡然,只是有一種讓人不自禁抱成團的蕭條和寂寞,也讓人覺得比起這種蕭條和寂寞,外界更是一種讓人無法生活的惡劣躲在這個空間裡抱團取暖,是唯一能夠度過漫漫長日的最佳選擇。

    這裡的一切,那機械運作的聲音,儀器的燈光,在管道中呼嘯而過的動靜,以及從不見其面的位置傳來隱約不清的交談聲,多少可以帶給人一些安全感。即便如此,如果沒有走對路線,那麼就算轉悠一天,也大概不會在自己能抵達的範圍內看到第二個人能從聲音、氣味和其他各種知覺意識到這裡除了自己,還是有其他人的,但是,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內部似乎存在某種奇異的力量,被動地阻止人們彼此碰面。

    「莎」給出的解釋沒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只能認知到,這樣的力量,這樣的運作,不過是它自身最自然的反應就如同人類內臟自行其是地工作,不需要用主觀意識調動一樣。反過來說,有意識地干涉這種自然和諧的運作,對其也並不全然是有益的。由此,如果沒有必要,「莎」自然也不會幹涉自己內部的種種異常,因為,這些在其他人眼中的詭異狀態,卻都是「莎」自身最和諧有益的狀態。

    我覺得,其實在「莎」成為瓦爾普吉斯之夜時,其內部就已經根據她想要的方式變化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考慮過讓正常的人類在自己的內部生活。這個內部環境雖然可以住人,但更準確地說,更像是冰冷武器的格納庫,如果是完全依靠機械理性邏輯來運作的安全衛士,當然不會對自己所居住的環境有所抱怨。這清冷的蕭條的卻也同樣擁有安全感的巨大空間,也許更符合那些理性強於感性的喜好吧。

    燈光其實只在自己可見的範圍內亮起,義體高川有這樣的想法,或許在超出自己視野之外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吧,這裡最自然的運作狀態,根本就不需要「看得清楚」。他斷斷續續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但是,對方在交談什麼,卻根本聽不清楚,要從聲音分辨交談者究竟是誰也做不到,只能說,那是「熟悉」的聲音。隨即,宛如蒸汽從細細的管子裡飆出來的尖銳聲音遮掩了其他所有的聲音,義體高川感到腳下的「地面」開始滑動,他沒有吃驚,儘管他也並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自己腳下的這塊地板的確在帶著他朝某個方向迅速移動,而他並不認為這是某種失誤或陷阱。

    義體高川被帶入黑暗中,又穿過一條明亮的管道。透明的管壁外是一排排巨大的機械山,最矮的也有上百米高,類似於過去見過的統治局建設機器的八腳爬行造物正在不同的機械山中穿行,吐絲布線,編織出一種凌亂頹敗,卻又吸引人的美感,可以讓人感受到,這種美感中所包含著的強烈的秩序感。「地板」帶他穿過一片片層落,每一片層落都明顯有其獨特的功用,大量宛如畸形人類的安全衛士就像是辛勤工作的工蟻,完全無視那規劃好的路線,在每一塊它們可以涉足的平面和立體上行走、滑動、跳躍。

    儘管只是新誕生的瓦爾普吉斯之夜,但是「莎」內部這生機勃勃的景象,卻可以讓人清晰感受到它一直都在成長,變得更加龐大,更加致命,宛如從統治局遺址這個巨大的數據對沖空間中分割出一大塊。如果是稍微正常一些戰爭沒有中繼器這樣可怕的東西參與的話很難想像「莎」會被擊敗的情景。

    然而,這場戰爭從能夠觀測到的層面上,就已經超出了任何個人和集體的想像,更是在無法觀測的層面上,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自己參與的戰鬥,其程度和層次,都並非是決定性的,即便如此,那對於自己而言也已經是致命的了,那麼,如果自己在參與的戰鬥中死去,這種死亡的重量又是何等的渺小啊。

    如果有選擇的話,當然每個人都會試圖讓自己的「份量」更重一些。

    義體高川沉默地審視著,思考著,他不得不一次次去糾正那些在巨大衝擊中變得負面而畸形的情緒、思考方向和思想觀念,尤其是在對於人而言最本質的一些哲學問題上,如果不仔細去梳理,去回答,去抵抗,去調整,那麼,自身就會因為人格的改變和觀念的崩潰,尤其是在對自我的認可上,陷入一種讓自己難以存在的困境。

    這些與精神、心理、情緒和思想方面的工作,並不是做一兩次就足夠了,只要身處在這個戰場中,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那種彷彿就誕生於自己心靈的扭曲。時間越是拖延下去,這種情況就更加強烈而深入,義體高川覺得,到了最後,哪怕戰勝了敵人,自己這邊大概也全都是一些自我崩潰的瘋子了。

    這樣的預感更讓他對這場戰爭的「勝利」存有疑慮,對於他自己而言,「勝利」的前提或許要以這一次末日幻境做為賭注,而對其他人而言,到底要怎樣才能算是「勝利」呢?人類如今有百分之九十九已經精神死亡,只有巨大的潛意識結構仍舊在運作,倖存者也幾乎全部來到了統治局遺址中,做最後的抗爭,而這些倖存者在這場戰爭中,根本就不可能全都倖存下來。

    稍微現實點想想,倖存者就算不全滅,也會再次死亡百分之九十九吧,這樣的結果已經根本談不上「勝利」了,而這個結論想必也存在於這些倖存者的認知中既然如此,他們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趕赴這場最後的戰爭的呢?

    義體高川只敢用一種理性的思維去考慮這些問題,因為,如果感同身受的話,那一定會更加痛苦吧。但是,如果人們只是帶著一種赴死的決心去面對這場戰爭,又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呢?人類的意志在僅僅求死的過程中,是無法體現得淋漓盡致的,等待他們的也必然只是更深刻的瘋狂和絕望而已。

    如果……可以給他們一些許諾,可以從他們認知的角度,去給予一些希望,哪怕只是謊言……

    從未利用謊言教唆過他人的義體高川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了,只是謊言的話,是沒有足夠的力量的,即便是末日真理教,也從未對信徒們說謊,正因為他們是在闡述一個殘酷卻又必然發生的過程,所以才有讓人信服的力量。他們所執行的儀式,他們口中的末日,他們內心的信條,雖然反人性反人類反社會反道德,但在這個末日幻境中,卻是再真實不過的不以人類意志為轉移的客觀事實。所以,他們既可怕又強大。

    「地板」就在義體高川思考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停下來。義體高川從恍惚中驚醒,就看到前方一塊金屬結構的大門自行打開,熙攘的人群和喧囂的聲音,化作一股暖意的氣浪湧出來,擁抱了他的精神和內心,讓他也有一種回歸人世的錯覺。

    大廳向上看不到頂,卻沒有多少開闊感,一條光痕撕裂了頭頂上方的青黑色,呈現微微的弧度,讓人覺得大廳內所有的光都是從那邊照射下來。大廳內的光線談不上明亮,所有的光源都被調整成了淡淡的暖色,富有一種和外邊的清冷、蕭條和冷硬完全不一樣的氛圍。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重新調整了感光,在第一時間把在場人員都掃瞄了一遍,對比了腦硬體中的資料庫正如他想的那樣,這裡已經沒有陌生人了,儘管談不上熟悉,但都至少有過聽聞乃至於見過一兩次面,都是各處倖存的精英。佔據人數最多的當然是隸屬網絡球的工作人員,包括魔法少女十字軍和原本呆在倫敦中繼器內部的一批人。

    義體高川也沒有得到通知,並不清楚倫敦中繼器內部正在進行怎樣的調整,從而把人員都騰了出來。倖存者的人數要比義體高川過去數次估計的還要多一些,但放在眼下的戰場上卻又杯水車薪。曾經有好幾次慘烈的戰鬥信息,讓義體高川覺得不應該有更多的人倖存下來,然而,眼前的總人數證明了他自己對形勢的評估也並不完全正確。

    即便如此,在這些人員中,義體高川仍舊感受不到有半點扭轉形勢的可能。網絡球在這場戰爭中已經落入下風,不過,僅對桃樂絲她們的計畫來說,義體高川覺得還算是順利的。義體高川始終覺得,在某種意義上,只要達成計畫的要求,就算這一次的末日幻境整個兒崩潰,都不會讓桃樂絲她們產生半點動搖和憐憫。她們以特殊的視角,從一個常人無法體會到的高度,審視著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的關係,而不像是末日幻境中的人們一樣,始終只將這個末日幻境當作唯一的現實。

    義體高川早就意識到,要讓自己等人的計畫完成,坐實末日降臨或許已經是不得不為的事情。不過,真正到了這一步,眼看著原本繁榮的網絡球,原本勃勃生機的人類,就只剩下眼前的幾十上百號人,也不禁讓他產生一些強烈又沉重的情緒。然後,腦硬體開始刪除這些情緒。

    義體高川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的戰鬥中,這些人百分之九十九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了。攻打納粹大本營從來都不是什麼能讓人從容以對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在那樣的戰鬥中,「死亡」到底會是以怎樣的方式降臨,也不確定「死亡」的結果還是否如同自己的常識那般。這裡所有人要對上的是能夠調動和影響人類集體潛意識的中繼器,哪怕己方也有中繼器,也無法降低敵人的詭異程度這就如同用兩顆核彈對扔一樣,難道己方的核彈還能夠削弱對方核彈的破壞力不成?

    過去就一直在說,在戰場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如今在這個非常識的戰場上更是如此。義體高川聽到這些倖存者,最後的人類戰士們宛如平和的言談和笑聲,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和呼吸都好似被某種東西堵住了一般。

    「總攻計畫已經做了很多次了。」他聽到有的人這麼說:「每一次都是在覺得快要出發的時候,卻又被反駁回來,說是要重新修訂……現在的形勢變化那麼快,誰也不清楚下一秒到底會發生怎樣的狀況,想要做一個全面的計畫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我不是說應該少做計畫,只是,如果每一次變動都要將計畫回爐的話,那還真不如直接就一個粗糙的計畫開始。」

    「然後呢?給你一個目標,你就能攻打下來?你真的可以打下來?」旁邊的人彷彿嘲笑般,但又沒有惡意地說到。

    「至少不會每一次剛打起精神,就被告知必須停止行動。」那人有些無奈地說:「我害怕再來幾次,就再也沒有勇氣沖上去了。」

    「你不上,總會有人上的。」另一人平淡地說:「我們之所以活下來,就是因為覺得應該自己挑選死地……這應該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吧。」

    「別說這些喪氣話了,死不死還說不定呢,總會有幾率的。」年紀更大的人阻止了這個話題,轉而說到:「我聽說倫敦中繼器和三仙島內部加起來至少還有上千人?不知道他們到底都是怎樣的狀態。你們網絡球的人,不應該只有這麼少吧?其他人呢?都還呆在設施裡面?」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28
2101 現況認知

    一中央公國的一些事情放在國際方面都是甚少有人瞭解,這其中當然有十分複雜的因素,首先是種族、文化和地域性的排斥和漠視,也有其他洲地國家對亞洲最強國家的信息封鎖,另一方面中央公國也緊守門戶,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都做足了信息封鎖,哪怕這個國家在全球影響力上也是數一數二的,但卻並無法改變其政策傾向毋寧說,哪怕是不主動去幹涉他國的事情,中央公國的體量也會自然而然地對其他國家產生可觀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許多國家將這個國家視為一個「怪物」,也並非沒有理由的。

    在一些有敵意的個別份子眼中,恐怕中央公國就如同傳說中的「邪神」一樣可怕:張牙舞爪,卻難以讓人認知到其具體的細節,一個扭曲的不斷變動的輪廓正向全世界散播陰影。據說,就連中央公國的公民也無法完全知曉自身所屬的這個「怪物」的全部,哪怕比其他人知曉更多,所認知到的那些也仍舊是十分片面的。比任何國家都要長遠的存在時間,比任何國家都要龐大的地域和人口,和從古到今的任何文化相比都不在話下的獨特文化思哲,政體和社會形態的演化看似穩定的,卻又是極端而激烈的。理論上要徹底理解中央公國的一切是可以的,但實際上去做的時候,只會讓人感到絕望,放在表面上的那些聲稱和說法,就像只是一個幌子,實際去深入瞭解後就會發覺,根本無法用簡單的一句話,一個形容去描述這個國家。

    中央公國在許多人眼中,就是這麼一副不可名狀的形象,而由這個國家製造的強大武器,也同樣是類似的形象。沒錯,三仙島對外公佈的資料,就是「用三個島嶼改造而成的移動要塞」之列的說辭,可是,這樣的要塞內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到底是如何運作的,操作人數有多少,上面的生活是怎樣,全都無法僅從這些公告出來的說辭去形象。而這樣的要塞,雖然宣稱是可以抵抗中繼器,並且,它似乎就是為此而生的,但是,其具體的能力上限究竟如何,也難以僅從那些表面的信息去瞭解,而理論更是有許多失真的地方,唯一可以想像的是,人們普遍認為即便是參與建造了三仙島的相關人員,也並不具備對「三仙島」這個龐然而神秘的物體的詳細認知。

    三仙島有過無數的讚譽,也做了不少有目共睹的大事,例如率領這個星球上唯一一隻宇宙艦隊前往月球,發動了第一次對納粹基地的反攻。但是,正因為這個戰場太過於遙遠,所以,同樣讓人難以知曉更細節的情況。隨著局勢不斷惡化,一些摧毀性的變化從難以預料到的層面襲來,一下子就摧毀了幾乎全世界的人類,原有的情報體系自然也就崩潰了,存檔的資訊至今也不清楚有誰能收集整理情報缺失已經是眾所公認的事實,即便如此,三仙島的威名仍舊深入人心,也迫切讓如今僅剩的倖存者想要瞭解它的情況。

    義體高川感受到這些人的急切和緊迫,他們渴望自己這邊真的還有強大的武器。三仙島,正是這樣的一種武器。三仙島內部有千萬人的軍隊,這個情報在全球人類崩潰之前就已經不再是秘密了,而「千萬人」的數量,放在當下的狀況中,足以引起許多人的強烈情緒。

    問題是,除了義體高川本人和少數人之外,沒有人能夠理解,這千萬軍人的用途和狀態。

    「三仙島的事情得問高川先生吧,我覺得莎雖然已經得到了使用權,但其實並不瞭解三仙島。按照中央公國的風格來講,他們是不會輕易就讓外國人知曉其內部秘密的。我聽說就算是提供了部分資料的網絡球也根本不清楚三仙島的具體情況,所以,只能讓高川先生一個人行動。」有人這麼說。

    「但是,三仙島當時的確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一員吧,他們到底是怎麼作戰的?」另一些人被這個話題勾起了興趣。

    「聽我的朋友說,三仙島只是名義上屬於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當然,聲稱是艦隊核心,但實際戰鬥的時候,三仙島和其他船艦是作為兩個部分獨立執行作戰的,實際並不存在配合。」也有人這麼宣稱,但是,很快就被人質疑了,因為他無法說出自己那個透露信息的朋友到底是什麼人。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是聯合國對納粹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聯合國雖然在許多層面上已經和神秘組織聯合NOG合作,但卻同時對所有非國家政府部門的神秘組織存有本性的質疑。哪怕是地位特殊的網絡球,也難以避開那些嚴厲的視線。在三仙島和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事情上,神秘組織的成員更是難以獲得關鍵性的情報,哪怕這些神秘專家各個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戲,放在情報處理上也有專門的好手。

    「我不覺得高川先生會滿足我們的好奇。」很快就有人這麼說了,抱著一種無奈也無所謂的態度,「我也不想去知道太多,只要在戰場上不掉鏈子就行。說實話,他們原本是做得不錯的,差一點就端掉了納粹的大本營,但似乎在最後一刻出了什麼問題。我聽說是工作人員的精神層面受到了某種打擊,已經無法正常管理和運轉船艦了。」

    「是嗎?我倒是聽說,整支艦隊都被三仙島給吞掉了。」也有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語帶深意地說:「不是正常的軍隊吞併,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吃掉了。三仙島就是一個怪物,它是有生命的,是由中央公國三千萬人構成的巨大生命體。」

    「吃掉?怎麼個吃法?」其他人雖然不是不願意相信這個說法,三仙島是如此的神秘,而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下場又是那麼地令人費解,已經在這場神秘的難以形容的戰爭中見識過太多匪夷所思的情況的眾人,並不覺得「代表了聯合國最強宇宙兵力的艦隊被一個要塞吃掉」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很難去想像和理解具體的情況,如果只是軍力吞併那就太尋常了。

    「我可以看到一些幻象,那些畫面總有一部分是正確的。」有一個神秘專家突然開口到:「在那個幻象裡,三仙島根本就不是什麼島嶼,而是藏身在無邊迷霧中的一個可怕的觸手怪,它將觸手刺入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其他船艦體內,就這麼連人帶艦地一起吸收掉了。」

    義體高川不自禁回想起三仙島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遭受莫名的思維精神打擊後,不得不接管整支艦隊具體工作的現場景象,倒是覺得和符合這個神秘專家看到的幻象。三仙島強行對其他船艦進行物理結構的橋接,說是觸手,其實也沒那麼柔軟,因為工具不僅僅是管線,不過,的確深入了這些船艦的「體內」,對其內部的結構和程式進行了深入的改造。而三仙島本身的確也是籠罩在迷霧之中的,那些迷霧本來就是三仙島運轉機制產生的「廢氣」,也同時是三仙島所具備的神秘力量的表象,視為最常出現在神秘事件中的「灰霧」也是可以。

    「別亂猜測了。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被三仙島拖入統治局遺址中,已經被莎全盤接收了,正在進行新的改造。」最早進入「莎」內部的神秘專家,諸如魔法少女十字軍的一批人插口打斷了眾人的猜測:「被莎回收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就在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某一個區域,在發動總攻的時候,你們會看到的。網絡球十分看好『莎』的安全衛士技術,大概會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中完全使用安全衛士吧。」

    「你們親眼看到了?」旁人質疑道。

    「是的,親眼所見。」魔法少女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其他抱有猜疑的神秘專家不由得聳聳肩。

    「那麼,莎打算怎樣使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就像是過去一樣,完全當成一個獨立的艦隊使用?」旁人又問到。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從入手的情報進行分析,我們覺得『莎』可能會將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改造成它的軀殼你們知道瓦爾普吉斯之夜是不能移動的,在什麼地方產生,就只能呆在什麼地方,那是一種臨時數據對沖現象的意識化,就像是傳說中的地縛靈一樣。」另一名雄壯魁梧的中年男人『魔法少女』說:「可能『莎』有辦法改變這種情況。」

    「也就是說,『莎』要把自己塞入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之中?它所覆蓋的物質總量應該是比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還要大吧?而且還在不斷增加。」有神秘專家這麼問到,「先不說莎如何轉移,如何處理質量問題,一旦它成功了,目前的這些基地和生產線到底會怎樣?如果沒有足夠的安全衛士做後援,我們可無法處理那數十億的納粹士兵。」

    「這種事情你得問莎才對,我只是就自己已知的情報進行推理。」那名中年男性『魔法少女』聳聳肩,說到。

    「莎」正在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進行改造,其中甚至包括三仙島,義體高川是知曉這件事的,並且,也經過了他的同意。不過,義體高川並不看好「莎」能夠對三仙島做什麼事,倒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確實有可能一如魔法少女們的猜測一樣,成為「莎」的軀殼。在近江的技術報告中,「莎」這個新生的瓦爾普吉斯之夜似乎對已經被三仙島進行一部分改造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擁有極高的契合性,一旦換上了「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這個軀殼,就幾乎已經達到了成為下一台中繼器的最低標準。

    這意味著,莎將會至少具備一部分中繼器的力量,而成為與三仙島不相上下的強力武器。

    「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莎在成為了瓦爾普吉斯之夜後,還打算成為中繼器嗎?」現場很快就有神秘專家也產生了和我類似的想法。

    「不過,如果可以成功,倒也是件好事。」也有人向魔法少女十字軍的人問到:「那麼,倫敦中繼器又是什麼情況?你們出來這麼久,這一次有回去看看嗎?而且,既然有倫敦中繼器的保護,你們應該有更多人活下來才對,怎麼才這麼點人到這兒來?其他人還在中繼器內部工作?」

    「在五十一區中繼器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對撞後,倫敦中繼器內部就進行了完全戒嚴,所有人都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工作,根本無法和其他人聯繫,所有的信息都匯聚到走火那條路線,所以除非走火他們告知,否則根本就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顯然是從倫敦中繼器內部出來的研究人員有些鬱悶地說:「其實這一次,我也本以為會有更多人出來的,如果從比例來說,如今在這裡的人,大概只佔據我印象中不到十分之一的數量……沒出來的人到底是怎樣的狀況,我這邊也是一頭霧水,就算主動聯繫走火和梅恩先知,也得不到回應。」

    他的回答讓周圍許多人都露出驚詫的表情,有人問到:「走火和梅恩先知沒事吧?」

    「如果只看數據情報,理論上是什麼事情都沒有。」那人攤開手,無奈地說:「但實際是什麼情況,也沒人跟我們解釋,也無法進行觀測,我們只能負責自己原本負責的那部分工作,從一開始就沒有跨區域的條例。」

    「聽起來有點兒陰謀論的感覺,你該不是覺得你們內部有問題吧?現在我們可是和你們一起共事,你們內部出事的話,我們這邊也會很危險。」也有人帶著質問的語氣這麼說到。

    「總而言之,我的職務已經被戰時條例嚴格限制了,你想問太深入的事情,我也沒辦法回答。」那人只能這麼回答到,當然,這樣的回答根本無法解決任何事情。

    「……希望你們其他人可以在總攻的時候登場。」別人若有深意地這麼說了一句。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29
2102 黎明之前

    一大廳裡各方的傳言有些沸沸揚揚,義體高川沒有半點和這些倖存者交流的想法,只是靜靜站在角落裡,等待著新的任務傳達。他有過許多次想要做一些自認為必須去做,亦或者自認為十分必要的事情,但是,每一次的任務總會在他去處理自己的事情時下達,之後又會在任務中出現種種突發的轉變,迫使他必須將自己的想法推遲,如今他已經多少明白了,自己大概沒什麼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將每一件事排序先後的可能,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劇本一樣儘管在劇本中可以做出自己選擇,但是,也只能去處理劇本中出現的問題。

    雖然在許多人看來,這種情況是違背了「自由意志」,但是,對義體高川而言,卻沒有更好的選擇,也沒有覺得所謂的「自由意志」是那麼重要的東西。有的人會為了「自由意志」選擇死亡,亦或者做一些意志頑強的抗爭,但是,義體高川每一次思考,每一次審視自身的存在和使命,都不覺得在「病毒」的威脅下,徹底貫徹自己的意志是最好的做法,因為自己顯然是不夠聰明的。

    自己最大的心願,就是讓其他人脫離這個由「病毒」帶來的反覆輪迴乃至於席捲所有認知之處的地獄,但是,也並不只有自己想要這麼做,而自己在所有試圖帶來改變的人們之中,既不是先知,也不是智者和賢者,就連戰鬥能力大概也不是最強的那一個。唯一讓自身相信的是,自己的信念和意志,絕對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只有信念和意志是無法對抗那樣可怕的敵人的。這麼多次死死生生,這麼多次目睹他人的死亡和悲慘命運,這麼多次的功虧一簣,不僅僅是自己,那些自己所熟悉的反抗者,一個個都死了。這樣殘酷的現實和痛苦,才換來了這一次的希望。

    自己失去了身體,失去了自由意志,失去了人格,失去了健全的心理和精神,這的確是十分糟糕的處境,但是,還遠遠不是最糟糕的。他見過的許多人,許多末日症候群患者,許多反抗者的下場,那些瘋狂、絕望和悲傷都遠比自己失去了這麼多的東西來得更加讓人感到痛苦當死亡既不是終結,也不是解脫的時候,活著的時候失去了多少,都已經不再是衡量痛苦的最大標準了。

    義體高川恍惚地看著這些寥寥無幾的倖存者們的強顏歡笑,內心中本應該隨著戰鬥宣洩出去的某種強烈的情緒又在凝聚,又開始升溫,灼熱,要開始沸騰。他只是按捺著,醞釀著,就如同用一道無形的水壩,將兇猛的洪水攔截住,直到需要的時候,他就會打開它這場針對納粹的總攻遠遠不是這場戰爭的終結,敵人還有許多,也不知道除了末日真理教之外,還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會冒出來,那些已經滿是徵兆的儀式必然會帶來更加可怕的敵人。然而,對這裡的倖存者而言,這一次僅僅針對納粹總部的戰爭,就已經是他們的最後了吧。

    吃吧,喝吧,說吧,笑吧,然後所有人都會死去,然後,這些死亡、痛苦、瘋狂和絕望會成為路標,向最後剩下的那些不知道還算不算是人的怪物指明通往最終敵人的方向。將希望紮根在他人的痛苦和死亡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義體高川彷彿聽到了自己的義體內部,那細密的結構發出低沉的咆哮,彷彿可以看到那一個個細密的結構之間是如何緊密地聯結,運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積蓄或輸送著龐大的力量,就如同在尖叫著,讓他去戰鬥,去戰勝所有自己可以觀測到的可怕敵人。而自己的腦硬體也無限接近某種臨界點,似乎就要點燃自己的大腦組織,這種高負荷的運轉已經可以成為常態,也讓他能夠感受到更多的東西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卻顯然很重要的情況,雖然無法被他理解,卻以直覺感受的方式,讓他產生共鳴。

    他靜靜地站在角落裡,感受著自我的運作,知覺似乎正在超越距離和任何已知的障礙,前往遙遠的另一個角落。他可以感受到,在那裡,另一個自己,少年形態的高川,也在拚命地戰鬥,他所面臨的處境,根本就不比自己好上多少。一種極端的體驗,一種巨大的體量,一種無法描述的存在,正在從一個超越感官認知能力的角度,漸漸覆蓋自己所能夠感受到的每一處物質性的,非物質性的,意識性的,非意識性的,末日幻境的,病院現實的,乃至於許許多多自己不曾知曉的極度偏僻又細微的角落。

    少年高川正在面臨的敵人,顯然遠遠超出了納粹總體所代表的力量和象徵。義體高川似乎可以感應到少年高川的想法,不過,並不具體,只是隱隱約約地知道,即便如此,他仍舊知曉了「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真的招來了足以構成絕對偏差的東西,哪怕在末日幻境中,「病毒」證明了自己才是擁有決定權的編劇、主角和根源,可那個無可名狀之物的混沌性所帶來的偏差,已經足以從根本上超越包括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在內,所有已知「劇本」的條理性和秩序性。

    那不是「病毒」,而是真真正正的意外。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竟然能夠招來這種東西,簡直就像是一個惡劣的無端的玩笑。然而,這並不是玩笑,而就是事實。那個至少和「病毒」在同一個層面,甚至其正體還要更加龐大、強烈又詭異的東西,正在覆蓋少年高川知曉的所有世界範圍,而少年高川已經有所猜疑了,或許就在當下,病院現實也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是的,少年高川正在面對的敵人,就是這樣的極端、龐大而可怕,讓他根本無法再去思考「病毒」有關的事情。這些模模糊糊傳來的情報,讓義體高川在恍惚中不自覺懷疑是真是假,是否僅僅為自己的幻覺,亦或者是少年高川產生了某種幻覺,間接影響到了自己。可是,退一萬步來說,在這個神秘永無休止,也不知曉到底還會出現怎樣的神秘的戰場上,發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一個足以和「病毒」相提並論的外來物?放在神秘之中,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讓人接受。

    儘管感知到了,但是,義體高川不打算去做點什麼。僅僅是應對「病毒」帶來的危機,就已經足夠他心疲力竭了。那個不知具體位置的某一角落正在發生的偏差儀式,就只能讓少年高川自己去應付了,至少,他還有「江」。

    僅從感受來說,義體高川不覺得少年高川有勝利的可能,甚至於,哪怕有「江」的幫助,倘若正面對抗偏差儀式招來的怪物如果真的有招來那麼失敗幾乎是可見的。但是,義體高川仍舊願意去相信,少年高川能夠解決問題。毋寧說,除了讓少年高川自行解決之外,誰也幫不了他,就如同沒有人幫的來自己一樣。

    「ASATO……」義體高川念叨著這個在恍惚中感應到的名字、稱呼或是某種指代的發音,這個發音用人的語言去述說,是完全不正確的,哪怕只是音譯,也完全沒能表達字面上的意義。然而,在說出這個詞語的時候,他似乎對正在發生的無法直接觀測到的,覆蓋了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的某種劇烈狀況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不知道桃樂絲她們感受到了嗎?這很可能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偏差」,而不是過去那種彷彿改變了什麼卻仍舊朝末日發展的假象錯覺。義體高川這麼想著。當然,僅從感受而言,就算真正而徹底的偏差真的發生了,也沒有讓他感覺到,末日會有所改變,硬要說的話,僅僅是導致末日的因素,從一個轉變為另一個而已。

    反過來說,如果「病毒」真的因為這種偏差而發生某種改變,而那個「ASATO」所代表的無可名狀之物又無法成功降臨,無法對整個世界做出徹底性的扭曲,那麼,自己這邊或許會因禍得福,漁翁得利,也說不定。

    不久,義體高川從沉默和恍惚中驚醒,大廳的中間正降下一塊屏幕,聽周圍人的低語,似乎是「莎」要對總攻進行最後的任務安排。每個人都已經準備很久了,久到了讓他們差不多要失去耐心。一般來說,沒有人會想要主動送死,但放在眼前,這裡所有人的幹勁,就像是趕著去承受死亡一樣,讓義體高川嗅到了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雖然不體現在他們看似平靜的言談和情緒中,但毫無疑問,這些人內心深處的瘋狂和絕望已經積累到了即將讓他們自身崩潰的程度。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義體高川不自禁想到。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或許會有一兩個幸運兒可以在總攻裡活下來,那麼,現在則完全沒有可能了。如此一來,正如桃樂絲的計畫那樣,己方將會處於一個最虛弱的狀態,但也因為人類主觀意識的進一步消亡,會進入最沒有約束的狀態,足以去做之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從人類集體潛意識的層面,調動起更加巨大的力量。

    人類沒有了倖存者,或者受,沒有完全意義上的倖存者,會有助於自己這邊戰勝末日真理教,乃至於即將到來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嗎?能夠在戰勝之後,如計畫那般鎖定「病毒」的所在,然後一舉戰勝嗎?說到底,將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視為一個整體,不去從病院現實的角度觀測「病毒」,而是從末日幻境的角度鎖定「病毒」,仍舊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根本沒有先例可以考證。

    即便真的從末日幻境的角度消滅了「病毒」的象徵,真的可以通過某種機制,將結果反饋到「病毒」的正體上嗎?其中有許多細節的處理,是義體高川根本無法理解的,但是,「高川」自己能夠想到的辦法,就只有少年高川那一套,而如果認為那一套更加不靠譜,就只能接受桃樂絲她們的辦法了。

    不過,義體高川之所以放任少年高川去完成他的計畫,正是為了能夠有一個保險,以便於在桃樂絲她們的計畫徹底失敗後,仍舊可以在短時間內改變策略他是如此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等人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這一次失敗的話,就再也無法如過去那樣重頭來過了。

    所以,少年高川的擔子很重,在眾叛親離的情況下,還必須面對另一種極端又龐大的神秘未知所帶來的影響。義體高川雖然自覺得,自己的戰鬥能力在義體接受多次改造後,再加上眾多戰場的磨練,已經不遜色於少年高川,但是,要說去創造奇蹟……他仍舊不覺得自己能夠在少年高川之上,因為,他只是一個自願的執行者,而不是一個主觀的設計者,於內在方面存在一些微妙的差異,導致了兩個「高川」人格之間的確在某些方面,有高下之分。

    「……納粹士兵全部交給安全衛士去處理,你們的戰鬥是在倫敦中繼器和納粹中繼器對接之後,進入納粹的中繼器內部進行破壞。我們擁有極大的優勢,倫敦中繼器足以中和納粹中繼器的力量,而由我重新調整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配合安全衛士,足以應對納粹士兵以及可能會參與戰爭的素體生命。至於納粹中繼器內部的防禦,三仙島也完全能夠應對。這是最基礎的策略,在這個策略的前提下,所有行動都需要大家自行根據戰鬥情況進行調整。必須記住,要儘量避免和超出自身承受力的力量正面相對的可能性,這場戰鬥不需要你們犧牲自己去拖延時間,亦或者換取空間,因為倫敦中繼器內部的時空因素將會通過『時間機器』進行調整和干涉。」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30
2103 惡性蔓延

    「莎」的全息投影在這個大廳最受矚目的舞台上旋轉,似乎每個人都能夠和她的眼睛對視,彷彿都能從那雙眼睛中汲取精神的力量。她的聲音,她的氣息,她的動作,就像是蜂群中一個又一個的信號。大量的資訊在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上流淌,這裡每一個人,亦或者不是人的東西,其能夠被他觀測到的部分都被量化,義體高川自己並不需要這些數據,因為這裡沒有戰鬥,但是,腦硬體的運作方式並不是完全由他自己管理的,而他也並不清楚,腦硬體收集到的這些資訊到底會用在什麼地方,不過,顯然並不僅僅是用在常規的戰鬥方面。

    義體高川對大廳中正在發生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莎」的演講、報告和通知似乎是必須的,而其他人看起來也願意聆聽,可這些在他人眼中樂見其成的情況,對義體高川的吸引力已經沒那麼大了。他越來越不喜歡熱鬧,被人們掩飾起來的痛苦、瘋狂和絕望無法逃過他的知覺,在如今的末日幻境,人群數量越多,他所能感到的那些痛苦就愈發沉重。

    義體高川不喜歡承受這種沉重的痛苦,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人會喜歡,只是,他想,這就是代價自己要做那些事情,就注定了自己要承受這樣的代價。他不喜歡,只是將其視為理所當然,沉默地接受著,他不想逃避這種壓力和痛苦,只是,如果可以有選擇的話,他有時也會想要輕鬆一些,只管好自己。

    是的,有時,僅僅是有時而已。

    義體高川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莎」的影像上時,轉身穿過人群,沿著相對昏暗的牆角線離去。他就像是一個幽靈,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夠在意他的離開。大廳的門在他身後發出沉悶的聲響關閉時,他的腦硬體中傳達了來自桃樂絲的新通知。

    「有數據表明,素體生命即將有所異動。」桃樂絲的身影浮現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她就像是陡然出現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她自身發著光。她坐在一張普普通通的椅子上,而這個形象只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構成,只聽到她頓了頓,才繼續說到:「最近一段時間,病院現實遭到了極為強烈的影響,這種影響力的源頭就來自於這裡。這次末日幻境的統治局遺址正在發生變化,伴隨這種變化而產生的一些因素,正在對LCL產生未知影響,並通過LCL將影響釋放到了病院之中LCL是完全由系色進行管理的,但是,她也並不清楚影響力從末日幻境擴散到病院現實的全部細節,儘管參考安德醫生的人類補完計畫理論,儘可能讓這些影響侷限在LCL的結構上,但似乎已經力有不逮了,我和她之間,已經三次短暫失去過聯繫。」

    義體高川聽到她的消息,立刻就想到了剛剛於大廳內感受到的關於少年高川的情況。兩者在一部分時間點上完全吻合,儘管沒有證據,但他仍舊覺得,桃樂絲所觀測到的影響,正來自於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誰也不曾料到,那種彷彿只是眾多事件中不怎麼突出的一件事,在所有出現過的神秘中,也看似並不出挑的神秘儀式,竟然會引發如此強烈的變動超越末日幻境的內部環境,而擴散到病院現實之中,擁有這般影響力的神秘事件,在義體高川的記憶裡也不足五指之數。

    「另一個高川正在對付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招來的某種東西。」義體高川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不過,如果要將這個結論的來龍去脈解釋得清清楚楚,卻不是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只是感受到了,於是順著感覺得出結論而已,也許桃樂絲可以接受義體高川在身為一個神秘專家,又和少年高川有微妙聯繫的前提下,依靠感覺得出的結論,但義體高川也十分清楚,桃樂絲並不會完全相信這種只依靠感覺而得出的結論。

    所有關於少年高川的話題,桃樂絲的態度都極為慎重。義體高川並不奢望桃樂絲會對這個結論有多少正面的看法。

    「雖然不是不相信你的感覺,阿川,但是……突然就出現了新的東西,不是『病毒』,卻又通過LCL在影響病院,你覺得有多大的可能?而且,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原本就是應該只在末日幻境中才成立的,是『病毒』對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影響的一種體現。在這種『病毒』和『患者』的關係中,插入一個從未出現過的新因素,是不是有點兒太突兀了呢?」桃樂絲一如義體高川所覺得的那般說到,「難道你是想說,有一個和『病毒』一樣強大的威脅,沿著我們所不知曉的渠道,直接干涉了『病毒』嗎?」

    「我是這麼認為。」義體高川覺得桃樂絲的質疑有道理,但他也同樣相信自己的直覺感受,相信自己和少年高川之間那份默契的超越自我人格和存在形式的聯繫。

    「……我覺得你最近少了太多的思考,你是打算逐漸拋棄思考能力,變成一台冰冷的戰鬥工具嗎?」桃樂絲的語氣十分尖銳,「我們並不需要不會思考的工具,需要的是高川,哪怕只是一個過渡產物也沒關係。你如果不去思考,那和扼殺自己的人格又有什麼差別呢?完全依靠感覺得出結論,並採取行動的話,你和那個被『江』控制的偽高川又有什麼區別呢?如果你們之間沒有足夠深刻的差異性,而你也不堅持這種差異性,那麼,超級高川計畫就有極大可能會失敗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是以自主思考為主導,還是以直覺感受為主導,將是決定超級高川會不會淪陷『江』的控制的關鍵。」

    「關於少年高川那邊的情況,已經越來越無法思考了,我得到信息的渠道,已經超出了我的觀測和認知極限。」義體高川沒有反駁桃樂絲的話,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計畫中必須注意的關鍵,已經反覆申明過許多次了。只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從來都沒有一次,會在第一時間用直覺去做結論,而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不得不依賴這種方式。

    「好吧,那麼,你聽我說,相信我。」桃樂絲說:「單純以幾率來說,在末日幻境中,產生和『病毒』相提並論的某種東西的情況無限接近於零。在末日幻境裡呈現的所有神秘性,都源於『病毒』的神秘性,無論是末日真理教、納粹還是火炬之光,它們的儀式也不會偏離這個根源。你不能忽略,末日幻境本身就是一個封閉系統的事實。」

    「我並不認為末日幻境是封閉的系統……事實已經證明了,有力量可以穿透末日幻境,擴散到LCL中,經過這樣的渠道去進一步影響病院所在的現實世界,不是嗎?」義體高川這麼說到。

    「但是,相比起是和『病毒』類似的新東西利用了由『病毒』構成的渠道這個說法,毋寧說,那新東西其實也是『病毒』的一種偽裝,一種新的影響力手段的體現,不是更符合邏輯和幾率嗎?『江』就在少年高川那裡,我這裡可以檢測到非同尋常的活性,或許,你感受到的,不過是它自導自演的一齣戲。」桃樂絲看起來仍舊更相信幾率。

    確實,如果『江』是『病毒』的一面,在少年高川所發生的變化中,產生的是負面的作用,而『病毒』也並不僅僅是『江』這一面,那麼,如今被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招來的莫名之存在,也或許同樣是『病毒』的另一種體現而已。在這個由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為基石,以無法直接觀測的『病毒』作為總體維繫樞紐的末日幻境中,任何神秘又惡質的現象,都是『病毒』的一種形象化體現,絕對是從邏輯上更完美的解釋。

    義體高川其實也並不是沒有用這樣的邏輯去猜測從少年高川那邊傳達的朦朧感應,只要站在「江」就是「病毒」的角度去觀測那些可怕的變化,都會十分理所當然地產生桃樂絲的這般猜想。然而,排除掉人類的邏輯,排除掉對「江」的定位,進而去嘗試接受少年高川的話,也會自然而然得出別的結論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哪一種才是正確的,除非事實就發生在眼前,親身感受到,並擁有貫穿本質的證明。

    無法直接觀測到少年高川那邊戰場的義體高川,不能反駁桃樂絲所說的那種可能性而且,他十分清楚,自己從一開始就必須站在桃樂絲這一邊,這是自己誕生的原因和責任。所有從少年高川那邊傳達的暗示,他都必須站在桃樂絲她們的計畫上,重新進行思考,這一點桃樂絲之前的斥責是完全正確的。

    如果「義體高川」和「少年高川」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準則完全一樣,於個體特質上不存在關鍵性的差異,那麼,「義體高川」根本就沒有誕生的必要。

    原本「少年高川」就不是應該存在的,他早就死了。如今的「少年高川」只是從「義體高川」之中重生的,從正常的邏輯來說,一旦「義體高川」朝如今的這個「少年高川」的方向發生同化和改變,那麼,「義體高川」的存在意義也同樣會被否定。

    義體高川覺得,桃樂絲她們或許會認為,如今少年高川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尤其是從精神和思維的角度所產生的影響正是「江」的陰謀,也是「病毒」感染的一種途徑。只從「義體高川」之中會產生「少年高川」的這一現象來看,就和少年高川當年的病發身亡離不開干係。也就是說,「高川」人格替換機制已經從少年高川的時候起,就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之後在「高川」身上發生的種種看起來極為微妙的狀況,都是當時影響的殘留所引發的進一步後果。

    少年高川還在世的時候,在他身上所產生的一系列和過去高川不同的情況,曾經讓桃樂絲她們認為是製造血清的良性契機,但如今在她們的判斷中,卻是「病毒」感染更加深刻的惡性體現。

    只要「江」就是「病毒」這一認知基礎沒有被破壞,那麼,桃樂絲她們的判斷就沒有錯誤。

    「記住,阿川,不要被『江』影響了,它正想方設法以那個偽高川為途徑,不斷對你施加影響。這是它的陰謀,也是『病毒』每時每刻都在侵蝕你的體現。」桃樂絲的語氣憂心忡忡,「雖然很難理解,為什麼會以這樣的方式進行侵蝕,但是,我們所觀測到的這些,都不過是『病毒』感染的一種體現而已。實際上,系色那邊已經有了新的理論:『江』可能是不存在的,我們所認知到的『江』,不過是一種機制在我們那淺薄的認知和有限的觀測中,所產生的一種幻覺。可以理解嗎?它很可能只是我們共同產生的,並侷限於我們之中的一個幻覺,根本就不存在。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只有我們才知道並觀測到『江』的存在。」

    「只侷限於我們之中?」義體高川這下有點兒吃驚,但是,仔細思考的話卻又發覺這個說法並不是沒有道理。

    「是的,我們之間的聯繫,從物質到精神上,都存在讓『江』這個幻覺產生的因素,而放在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身上,則是不存在的對我們而言,『江』就是『病毒』侵蝕的一種最直觀的體現,而放在其他患者身上,很可能也有另一種直觀的體現。但就如同其他人都看不見『江』一樣,我們也看不到其他人所能看到的那些體現。」桃樂絲憂心而深沉地說著,「在這個理論中,越是主動去追尋『江』,受到『病毒』的侵蝕就越是嚴重,可追尋者自己卻不自知,因為他的思維和目光,都已經主動偏離這個認知。但是,你不主動去尋找『江』,『江』也會來找你的,這本身就是『病毒』的侵略性的體現。就如同癌症患者哪怕抱著良好的心態,從精神和行為上努力與癌症所帶來的恐懼和痛苦做抗爭,也不一定可以阻止癌症,癌細胞是會自行擴散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31
2104 惡性蔓延2

    義體高川知道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伴隨時間的流逝,自己的想法也在發生一些變化,雖然仍舊談不上是「動搖」,不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實也沒有這麼長的時間,但他仍舊覺得那是極為遙遠的時候了自己絕對不會去審視少年高川的正確性和可能性。如果說,那時只是抱持著一個想法去堅定不移地站在桃樂絲身邊,那麼,如今站在桃樂絲她們身邊,更多是因為自己必須肩負起的責任。如今的自己有比過去的自己更多的想法,更多的見解和認知,也許在正常的時候,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在「成長」,就如同人類長大後,看待事物便不復兒童時期的單純……然而,在如今的環境下,這能算是「正常」和「成長」嗎?

    難道就沒有一點是因為被「病毒」或「江」侵蝕的緣故嗎?難道自己如今產生的更多的想法,其中沒有「少年高川」的因素嗎?不是他的述說,他的傳遞,和與之產生的共感嗎?只要「高川」只有一個,那麼,自己無論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與另一個高川的聯繫就永遠都不會中斷。不,應該說,從來都沒有片刻中斷。

    少年高川毫無疑問受到「江」非比尋常的影響,那麼,這種影響也理所當然會沿著「高川」之間那堅韌的聯繫注入到自己的精神中義體高川想知道,是否每一次自己思考的時候,來自「江」的侵蝕,都沿著這個隱晦的渠道,朝自己的思想中注入毒液。

    「傳染性和侵略性,對人而言最不好的惡性都在這個過程中呈現。這個過程中所產生的一切都不是有益的,無論是以怎樣的表現形式,最終都會導致人從基礎構成層面瓦解。你知道,也應該知道,根本就不算是碳基物質,而只是體現出部分碳基物質的性質而已。深入微觀層面的改變,徹底讓人的身體變質了。」桃樂絲反覆強調著,「當一個人的基礎構成變質,物質載體變形的時候,精神必須進行適應性的改變。阿川,你對待自己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個想法,每一個認知,都要謹慎……你認為那是自己想到的,自己理解的,但那很可能並非是一種主動的產生,而是被迫的變質。」

    「……這不奇怪,正因為『病毒』擁有常識中病毒的特徵,所以才會被稱為『病毒』。」義體高川對桃樂絲稍顯激烈的態度並不感到吃驚,但桃樂絲如今所說的這些事情,他自己也有想過。只是,正如桃樂絲所說,他警惕著這一切想法,越來越多的細節,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所產生的種種想法,到底是一種自發的探究,還是一種被動的變質。

    「病毒」這個稱呼從最初就沒有發生過變化,並不是沒有原因。而後知者從稱呼去分析其存在性質,去追尋這個稱呼的意義,向來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義體高川自己也基於「病毒」這個稱呼,而對所有事關「病毒」的情況進行過理性的分析。病院現實也一直在做相關的工作,只是,始終沒有辦法完善成足以稱為理論的體系而已。

    如今,系色似乎已經做到了。桃樂絲透露出來的口風,似乎她已經從「病毒」這個稱呼的源頭出發,以「病毒」之所以被如此稱之的意義為核心,結合病院中可以觀測到的種種現象和已經整理出來的諸多資料,構建出一個完善的理論,嘗試以此去解釋「病毒」這個東西。

    「當人們認知到這個東西的存在,並將其稱為『病毒』的時候,兩者之間的聯繫就已經產生了。為什麼要叫做『病毒』,而不叫其它別的什麼,這種意識體現必然有其深刻的原因。我們相信,這是這個東西的信息和人的思維從某種基層產生了交流的結果。並不是人們單方面主動為其定義命名,而是人們在潛意識處理相關的互動信息後,以一種隱晦的方式為自己提出強烈的警告。我們如今更相信,人們將其稱為『病毒』,是一種被迫的自衛行為,我們在將其命名之前,就已經切膚感受到了由它帶來的威脅,並為之感到恐懼,所以,我們至今仍舊恐懼著由它帶來的一切並不是在害怕那些詭異神秘的表象,這種恐懼感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對應的是更加本質的,處於意識結構更深處的一種朦朧的認知。

    我知道,有許多人都贊同事物的兩面性,認為每種事物都同時存在惡性和善性,只是立場不同,觀測角度不同,需求不同時,往往只能認知到其中的一面。可是,阿川,你必須警惕這樣的想法,這種過於曖昧的態度,就是精神思想中的漏洞『病毒』會從這個漏洞,從一個讓我們無法主觀認知到,而多是存在於潛意識中的渠道,去感染人們。」

    「我知道……我知道……」義體高川呢喃著,「可我感到無法是從,就算知道這種情況是存在的,但是,我又該如何去對待自己產生的那些想法呢?當那些念頭出現在我的腦海中的一刻起,它們就像是永遠都無法擺脫的空氣中的病菌。它進出我的精神,就如同空氣進出我的肺一樣自然,它帶給我的影響,就如同吸入空氣帶給我的影響一樣重要。桃樂絲,桃樂絲,桃樂絲……當我可以思考的時候,我就已經不能放棄思考了,當我認為自己存在自我意識的時候,我就無法再從非自我意識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了。」

    桃樂絲的影像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搖晃,就像是腦硬體在承受一股看不見的信息流。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產生了更多的幻象,可是,腦硬體似乎認為這些幻像是存在的,開始對其進行分析義體高川下意識死死按住眼睛,那種強制性的錯亂和痛苦,哪怕閉上眼睛也無法掙脫,就算切斷義體的神經系統,也無法麻痺。

    可怕的幻象呼嘯而來,從眼睛傳達他的腦海,又從他的腦海滋生出念頭,又伴隨那身體生理的不適席捲了他全身。這可怕的影響力,讓他無法單純只將之視為「幻覺」。但是,要說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他卻完全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而他明明在做出了那麼痛苦的表現,可腦海中,那不斷搖晃、閃爍彷彿隨時都會關停的桃樂絲的影像,卻彷彿完全沒有檢測到相關的數據這裡可不是多麼惡劣的外部環境,而就是在同盟戰友「莎」的內部,是倫敦中繼器的影響力可以涉及,但其他外部環境卻難以影響的高度獨立的空間。

    但是,如今義體高川只覺得,彷彿自己的信息狀況,已經完全被屏蔽了。

    痛苦中,一瞬間的恍惚,他似乎看到某個虛幻的輪廓,他覺得那是一個人形,進而覺得那是一個女性的體態,再進而不由自主地產生發想,去勾勒這個女性的具體形象。這個形象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清晰,就像是她主動在朝自己這邊走來。下一刻,義體高川似乎聽到了腦硬體超負荷運作時的嘎達嘎達聲他知道,其實腦硬體超負荷運轉時,是不會產生聲音的,只是會給義體、大腦和各種器官組織帶來損害可這個聲音是如此的清晰,漸漸在一種迷幻中,演變成了那個女性形象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義體高川聽到了虛幻的呼聲,聽到了宛如讚美的詩篇,以及充滿了憂鬱和夢幻的歌聲。那不是從外部傳達到自己耳朵裡的聲音,而是宛如直接從自己內心深處鑽出來的聲音,就像是這個聲音其實就是自己的心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義體高川發出慘叫,可是,卻似乎只有自己可以聽到,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慘叫,於自己的「內部」發生的這一切,無法通過既有的途徑,傳遞到其他人那邊。

    義體高川十分清楚,桃樂絲那邊始終監控著自己的義體狀態,然而,如今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我們在末日幻境中所做的一切,無論多麼膚淺,也都是在和『病毒』的交流,而它的回應無論多麼惡性,也都是一種反應。從這種交流中,找出其交流的基層,就是系色的工作她做的是最基礎的分析,而我則激發『病毒』的反應,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這麼配合的。」在痛苦的恍惚中,義體高川似乎聽到桃樂絲這麼說到。

    膚淺,交流,惡性,反應……被從句子中割裂出來的詞彙,似乎滿含超出句子限定的深意,在他那混亂的思維中翻滾,又似乎在解釋他如今的情況。

    如果……這是交流產生的惡性反應,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交流?是剛剛恍惚的時候?是對少年高川那邊的情況產生感應的時候?還是在更早之前?

    義體高川知道這是自己身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態,卻無法理解更加具體的情況。他不由得去想:自己看到的那個女性輪廓,是「江」嗎?那噠噠的腳步聲,是它正沿著少年高川和自己之間的聯繫渠道,走進自己的思想精神中嗎?不……他自行否定了這些猜疑,因為,他覺得,自己體內其實也一直有「江」存在,因為,自己就是「高川」。

    斷斷續續地,他又聽到了桃樂絲更多的聲音:

    「病院其實也一直都在朝這方面努力,我和系色也都在配合,只是,當信息經由我們轉手,再以那些專家可以理解的方式重新解讀出來,這個過程產生了極為嚴重的信息扭曲,導致病院的工作一直難以有所進展。人是很難直觀地去理解一些東西,但是,我和系色的存在形態已經發生了質變,這讓我們可以擁有更直觀的方式去接受並理解這些東西,只是我們也無法用人的語言去完整地闡述我們所理解的東西。相信我們,阿川,我們也許不完全正確,但一定比那個偽物的少年高川更加正確。」

    正確……是的……更加正確……希望如此……

    義體高川只能斷斷續續地產生回應。他十分清楚,如果桃樂絲沒能觀測到自己如今所發生的狀況,那麼,就意味著她如今所應用著的知識,仍舊不足以對抗「江」和「病毒」。嚴格來說,如果把自己視為一個實驗體,那麼,倘若做實驗的人連實驗體的反應都無法觀測到,就意味著在技術能力上的極大缺陷如果這麼去思考的話,桃樂絲之前所說的那些話,是毫無疑問要飽受質疑的。

    然而,這一次,義體高川仍舊沒有去質疑。因為,他不認為,去質疑桃樂絲她們的理論和能力,是自己應該做的如今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並不代表,也不證明桃樂絲她們是錯誤的,也許她們的進度沒有想像的那麼高,那麼快,那麼深入,但毫無疑問,她們的行動、付出和深度,都遠超過自己。

    只是因為這一時的詭異狀況就認為她們出錯了,她們失敗了,轉而拋下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職責,站在她們的對立面上,去堅持自己那更加愚蠢的大腦所產生的想法義體高川覺得,這才是最可笑的選擇。

    「我不需要動搖。」他停止了慘叫,對自己冰冷地說著,然後,不可思議的,突然間,那所有讓他感到不適的感覺全都消失了。幻覺,感受,幻聽……一切曾經發生過的,都彷彿從未發生過。

    義體高川又一次,從那無比熟悉的恍惚中驚醒過來。

    「……阿川?」他聽清楚了桃樂絲的聲音,她在腦硬體中的通訊影像已經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穩定,似乎之前的搖搖欲墜,只是自己的錯覺。

    「我被干擾了。」義體高川沉聲說:「我很肯定,我被『江』干擾了,但是,你們那邊似乎沒有檢測到。她要開始了,『病毒』要開始了,總之,肯定有什麼要開始了。」

    「……」桃樂絲的影像終於露出了一個驚悚的表情。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32
2105 恐怖襲擊

    桃樂絲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在她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一種強烈的震動傳來。

    這是一種很不尋常的震動,義體高川可以感覺到,並不僅僅是自己所在的這個區域建築發生的震動,也是一種從精神意識層面傳來的震盪,如果把心靈形容成一個巨大的湖泊,那麼,這種震動的力量就是從深深的湖底湧上來的,宛如火山噴發,又像是朝湖面投下巨石。某種義體高川自己也無法形容的幻像在他的眼前展開,那幻覺不再是只在腦海裡了,空氣中有某些承載這種影像的媒介存在,但是腦硬體卻無法分析出這種媒介的來歷,就像是這些東西在這一刻前根本就不存在,彷彿是從一個超乎想像的巨大範圍中硬生生擠出來的這些媒介一直存在於空氣中嗎?不,義體高川覺得根本就不是這樣,而且,他也不覺得這是當前環境係數可以自然生成的東西,儘管他仍舊沒有證據,只是直覺在這麼告訴他。

    還有更多的變化,一些更加難以形容的變質,以及無法直接觀測到,但身為神秘專家的直覺卻在不斷報警的狀況,陸續在這十幾秒內就存在於這個世界中了。義體高川現在無論看什麼,映入眼簾的事物都帶著宛如湖光一樣的粼粼波動,有無數不自然的光線穿透了建築的每一堵牆壁,讓這些牆壁似乎差一點就會變成半透明,他同樣聽到了大廳內其他神秘專家的驚呼哦這些素有能力和經驗的倖存者根本就不會為一些小事驚呼,當他們情不自禁發出這種帶著驚惶的聲音時,也必然意味著超乎過往的體驗正在向他們襲來。

    僅就見識多廣而言,義體高川不認為這些倖存的神秘專家會弱於自己,自己所擁有的,其他專家沒有的認知,只是以前多個「高川」的積累和存留而已。如今的末日幻境發展的廣度、深度和神秘度,都已經遠超過去所有的末日幻境,雖然這也似乎意味著幾乎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已經陷入了某種後期狀態哪怕他們變成了LCL,也仍舊因為末日幻境的這般變化,而區分出了人格精神狀態的不同但在同時,也意味著活到現在的眾人,其實都完整體驗過了大多數非同尋常的狀況,是否可以認知到病院現實,是否知道病院現實的研究資料,已經不足以成為劃分「心態和能力」的重要標準。

    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仍舊可以從那些驚呼聲中聽出來一些本不應該在這些倖存者身上出現的情緒。那是一種深沉而強烈的,過去只在直面「最終兵器」這個等級的威脅,才會發自本能的恐懼。到底發生了什麼?義體高川用力揮了揮手,宛如狂風一樣逼近的幻象,亦或者說,那些非比尋常的媒介在出現後便推動空氣所形成的風,被巨大的衝擊排開,從義體高川的兩側呼嘯而過。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上彈出數個警示框,這些滿載怪誕幻覺的風實際上已經從物理上,對義體產生了侵害,只是義體的強度更強,所以受損度被壓制在百分之一以下。

    然而,就連堅固的義體在這幻覺之風中也會受損,更勿論相對更加脆弱的碳基肉體了。義體高川有些擔心那些倖存者,哪怕本就知道那些人都是應對這類危機的老練角色。讓他更加擔心的是,自己等人所在的這個地方根本就是「莎」的內部,是一個理應由「莎」完全控制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這些莫名而有害的東西卻能滲入進來,其必然經過了削弱,換個角度來看,很有可能是「莎」直接承受了最大的攻擊,那麼,「莎」現在的情況又如何呢?

    他聽不到「莎」的聲音,之前在大廳裡的聲音已經完全消失了。他還等待「莎」或桃樂絲給出相關的報告,但下一刻,桃樂絲在腦硬體的全息影像也開始閃爍,還沒有等到信息傳來就關閉了。視網膜屏幕中的提示正在告訴他,義體正在被迫轉入內封閉的防禦姿態,所有來自外界環境的影響都會被削弱,反過來說,如果在這種防禦下仍舊可以繼續滲透並傷害義體的東西,義體是絕對沒辦法減免其影響的。這個防禦姿態是如此的被動和封閉,其效果取決於過去的經驗,針對曾經遭遇過的神秘力量都會有相應的防禦策略,卻在面對從未見識過的神秘時,很可能會導致更大的受損,根本就不是常時應用的機制而且,也不是義體高川自己主動開啟的,甚至於,他根本就不想開啟這種針對性極強,卻缺乏適應性的義體機能,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在充滿了神秘的世界裡,「嶄新的」、「未曾見過的」、「莫名其妙的」的事物和力量根本是層出不窮的。

    在過去他雖然知道義體有這樣的機制,但卻從未使用過,而只將這種機制視為實驗數據的積累,是桃樂絲等人進一步改造義體時必須參考的資料存檔,然而,在這個節骨眼,這種機制竟然被迫觸動了,讓他覺得簡直就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黑客撬開了義體的防火牆,故意啟用了有漏洞的部分。

    是的,在義體高川看來,義體的這種防禦姿態就是漏洞,現在,一旦新的神秘出現,自己就有可能要承受好幾倍的傷害。而且,既然眼下的莫名壓迫促使義體自行發生這樣的變化,也就意味著,那莫名的壓迫可以做到的更多,甚至於以當前義體機制改變的部分為節點,向義體的更多功能進行滲透、破壞和關停。

    「太快了!」義體高川也感到駭然,那莫名其妙就陡然出現的,充滿了侵略性的力量就像是秋風掃落葉一樣,不消片刻就席捲了所有人,讓人連反應都沒能及時做出。

    義體高川的腦硬體開始針對當前狀況建立新的對策模型,然而,義體高川十分清楚,這個模型很可能是無法完成的,這麼做只是聊以慰藉罷了。所有的應對都不能從思考和機械式的反應出發,否則,很有可能會落入陷阱之中敵人是誰?是納粹?是末日真理?是「病毒」?亦或者,之前一直在談論的「江」?這個時機實在太巧合了。

    這種種的念頭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閃過,他的動作只是頓了頓,就用力推開了廳門,緊接著,就是一團劇烈燃燒的火球撲面而來,身經百戰的戰鬥直覺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閃開,就聽到這個爆裂火球在身後引發一連串爆炸的聲響,以及撲向後背的熱浪。他沒有理會,視網膜屏幕鎖定了廳內視野中的所有物體,有人和非人的東西在各種障礙物和光影中攢動,但卻看不清楚具體的情況。空氣中那些莫名的媒介有如霧氣一樣,已經呈現出來,肉眼可見了,當切實看到時,就讓人覺得那是統治局特有的技術「灰霧」,然而,腦硬體的採樣分析結論卻根本不是這樣。

    這是一種看似「灰霧」,也確實擁有和「灰霧」相似的機能,但實質有所不同的東西,同樣是介於「精神」和「物質」的中間態,但是,如果將構成灰霧的「粒子」視作無機物,那麼,眼前這種類似的媒介,根本就是有機物當然,實際的差異更大。不過,眼前出現的媒介確實更有一種類似於有機物的活性,它的擴散就像是在孢子在繁殖,也像是流水在沒有障礙的光滑平面上流淌。現在,它足夠密集,並且正從中間態轉變為物質態,所以,才看到了這朦朧的現象。

    「有機物,孢子?流水?」義體高川不由得想起了基於愛德華神父的研究而產生的沙耶,以及四天院伽椰子。

    沙耶的孢子,以及四天院伽椰子的黑水,兩者幾乎是源於同一種理論,也在本質深處是相通的東西。

    這種被觀測後有些形似的熟悉感,讓義體高川之前產生的那種莫名的,無可名狀的,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感覺有些消退似乎眼前的狀況已經不是完全沒有應對的經驗。

    可問題是,這個世界上可沒有無緣無故就有所相似的情況所有讓人產生既視感的偶然,都其實具備一個自己涉及過的前因。這也意味著,眼下的攻擊,究其源頭,至少有一部分因素是義體高川知道的。腦硬體很快就羅列出了種種可能,從觀測、分析到結束,只用了僅僅一秒的時間。

    是已經失蹤的席森神父?

    義體高川不由得將注意力投向腦硬體分析出來的一個可能性。他已經知道了,在這裡沒有誰能夠確定席森神父的生死,他曾經發生過的戰鬥,以及戰鬥的結局,對他而言都理應是毀滅性的,但是,沒有人能夠觀測到他的下場。

    如果他還活著……這個假設只在義體高川的腦海中閃過,因為,他現在沒有觀測到席森神父的存在,哪怕席森神父已經接受了愛德華神父的遺產,徹底轉變了存在姿態,但僅僅是那種融合了九九九變相的最終變相,哪怕同樣可以說是「無可名狀」,但卻已經存在於桃樂絲和近江的分析數據中了:在那不定形的姿態下,仍舊無法完全成為不定性,而其中的定性部分已經作為觀測參照用的數據錄入義體之中。

    席森神父轉變存在形態後,就是愛德華神父過去理論和造物的集大成者,沙耶和四天院伽椰子的特性,在他身上全部擁有,眼下足以用「孢子」和「流水」來形容的新型媒介,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和席森神父完全沒有關係,但是,也不能說席森神父就在這裡,還襲擊了所有人。

    至少在親眼見到席森神父之前,義體高川是不相信這個結論的他比其他人都要明白,席森神父的意志是多麼的堅強而巨大,他以「病毒」為對手,勿論勝負,都已經有過那麼多次的戰鬥,就算是最終兵器,就算是「江」也無法讓他屈服。而在他不承認的任何神秘徹底侵蝕他之前,他一定會以自身徹底崩潰為代價,發動最後的殺手鐧。

    在這個末日幻境裡,精神上擁有席森神父那般強韌度的人是極為罕見的。

    而席森神父永遠都不會在這場戰爭中,站在背棄人類的那一方,哪怕他也是一名末日真理教的教徒,但他信奉的原教主義決定了,他不會參與這種充滿了主觀推動力的末日行徑。末日真理教和納粹用於推動末日的主觀能動性,是完全違背他的信仰的。

    但是,不是席森神父本人到來的話,很可能就意味著,來者肯定和席森神父有過深入的接觸,用某些手段從他那裡奪取或得到了一些技術上的支持。

    第二秒的時間,義體高川梳理出了一個更加邏輯的假設。

    然後,他的義體已經在那內封閉的防禦姿態下,完成了對眼前神秘力量的策略,並成功實施了最壞的可能性沒有發生,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也變相證明了,眼前這看起來嶄新的媒介,的確擁有過去所知的神秘的痕跡。

    第三秒,視網膜屏幕中的影像變得清晰起來,眾多神秘專家已經可以從愈加深重的迷霧中一一辨識出來。他們當然是在戰鬥,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在還擊,因為,他們的戰鬥對象就像是幻覺,也有時會是其他的神秘專家。瀰漫在大廳中的媒介,讓不少人陷入了自殘或自相殘殺的地步,不過,仍舊有許多神秘專家刻意避開了戰鬥,以保守的態度躲藏在障礙後和角落裡。

    第四秒,所有在大廳內被記錄下來的神秘專家都被腦硬體清點出來,並確認無一遺漏,也無一死亡,雖然戰鬥很激烈,但是,那些陷入幻覺中的神秘專家本能壓制著自己的出手,他們似乎可以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第五秒,義體高川向他們速掠而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33
2106 自衛行動

    在義體高川的視野中,所有正在發生的現象都在減速,他在一秒之內就超越了音速,巨大的聲浪還沒來得及追趕上他的腳步,就已經在半空中遲滯下來。周圍受到衝擊的物件一個接著一個離地騰空,而自己就在寬闊的地面上隨意穿行。被擠壓的空氣,被扭曲的光影,乃至於原本因為發生得太過快速而無法被直接目視到的種種化學反應,以及在神秘專家們的交戰中不斷形成的各種古怪的無法形容的狀況,就如同透明、輕薄、充滿了空隙的障礙物。腦硬體早就將目標一個個鎖定,而即便沒有腦硬體給出的數據,他也知道自己的義體強度根本就不需要避開這些會在一瞬間摧毀血肉之軀的障礙。

    普通人的身體即便達到了這個速度,也無法承受這種速度帶來的反作用力,在各式各樣的資料中也有描述過,在高速的移動中,哪怕是平日裡沒感覺有多少阻力的空氣,也會變得如同石頭鋼鐵一樣堅硬。而這些所有在物理上會因為高速移動而產生的阻礙,全都被義體用一種蠻橫的姿態給敲碎了。而這種破碎產生的衝擊同樣來不及展開,就已經被義體高川視若無物地穿過。

    每一次踏步,每一次揮動手臂,每一次轉身,每一次再微小的姿勢調整,都會帶來超乎想像的加速度,所有作用在他身上的外力,其相對的矢量都會被修改成為助推的矢量。憑藉義體支撐起來的速掠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最初所擁有的效能,進而變得讓義體高川都難以理解,無法在將之歸入自己能夠認知的「科學」,而只能置入「神秘」中因為,「神秘」是不需要去理解的,這個詞彙原本的意義,本就超越了「理解」這個詞語的意義。

    只需要直覺,只需要去做,然後過程發生了,結果產生了,就如同舉手投足一樣的自然而然。要去理解這種自然而然背後的秘密,需要多長的時間?需要多少的知識積累?需要多少次實驗和物資?需要多少的腦汁?沒有時間,沒有積累,沒有實驗和物資,在一切都如此迅速而貧乏的現實中,不去嘗試理解,而只是去做到,這就是「高川」的必然選擇。

    反過來說,正因為不需要去理解,所以,誰知道自己正在使用的力量,在那無限的未知中,究竟處於怎樣的位置,又究竟距離「已知」有多遙遠呢?只能說,想像有多遙遠,這「神秘」的未知性距離已知就有多遙遠。

    遙遠而神秘,龐大而無可計量,只能在實踐和勝負的那一剎那進行對比,而在對比結果出來之前,一切都是那麼的模糊。義體高川感受著正在於自己身上展現的神秘,那由速掠帶來的神秘,正引領他進入奇妙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他已經看過了許多次,可無論看了多少次,都只能對其瑰麗和詭異發出嘆息。

    在加速的世界裡,自己就是最強。這個信念貫穿在「高川」的生命中,也呈現在義體高川的心靈中。他撲上去,在所有的神秘專家都宛如雕像一樣,在那些同樣在高速移動的神秘專家,也不得不相對如同雕像一樣無法動彈的超高速界限中,將他們如同皮球一樣拽開,擊打,拋投,對準那些由他們製造出來的種種奇異的,宛如膠質物質一樣凝聚的現象一一打散。

    義體高川只用拳頭就做到了這一切,只用義體就破壞了一切,腦硬體不斷給出種種作用力數據的對比,每時每刻都在這種對比中證明,在這一次的交鋒中,他是如何的不可匹敵。物理上能夠給他帶來足夠傷害的東西,至少在這個大廳內是不存在的,義體的堅硬和性質,經過桃樂絲和近江的多次調整,已經超越了常識中的物質性,而必須使用另一些只有桃樂絲和近江本人才知曉的理論才能解釋的境地。

    唯獨能夠傷害他的,只有來自那貫穿所有人類的源頭,直抵個人潛意識深處的力量。那精神性的,意識態的,充滿了哲學氣息和思想特質的影響力,無論如何,都是一個能夠思考的智慧生命無法避免的。在信息量巨大的交互中,個人的精神和意志顯得是如此的淺薄而脆弱。在義體高川看來,那無論從哪個方面都極為龐大,可能遠超人類總體的體量,正是真正的「怪物」所理應具備的。

    在義體高川的認知中,在這個末日幻境中,擁有這般體量的事物,包括可以觀測到和無法觀測到卻可以感受、推理和猜想出來的,從未超過十指之數,並且,從來都沒有同一時間出現的狀況。倘若眼下所有的異常,都來自於某個敵人攻擊,並且,這種攻擊貫穿了「莎」,直抵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內部,仍舊可以造成現下的影像和衝擊,那麼,這個敵人絕對滿足了他對「怪物」這個詞語全部定義。

    在沒有情報的情況下,是很難戰勝那種存在的,而在切實觀測到那種存在的實體存在性、形態、特質和位置等等細緻的信息之前,甚至根本想不出對付的辦法。義體高川的經驗和本能,都在第一時間對狀況進行了深刻的評估,他知道,已經不需要再等其他人的通知了,自己必須盡快重新登入三仙島。

    只是連眨眼的功夫,義體高川已經從超高速的移動中完全停下來,而由他的高速移動掀起的風暴,才剛剛向四面八方擴散,已經被徹底瓦解了交戰狀態的眾多神秘專家,就像是風箏一樣在狂暴的風浪中搖擺、失衡、拋飛,少數能夠站穩腳跟的人也被迫維持防禦的姿態,無法接近義體高川半步。

    沉重、劇烈又快速的戰鬥,似乎打斷了擴散在大廳中的那莫名詭異的影響力。那些由類似於孢子和液體的特殊物質構成的迷霧,也在腦硬體的檢測中迅速飄散、消亡或消失。它們或許並沒有完全被摧毀,不,應該說,不可能只是這種程度的衝擊就能夠摧毀,但是,瀰散在空氣中的它們已經主動或被迫偏離了物質態,再次進入中間態,亦或者完全轉變為精神態。

    義體高川不覺得喜悅,儘管情況似乎比他想像的更好,但是,很難說到底這樣的變化究竟是不是一次潛伏和陷阱。之前被強烈影響的義體,此時所有的機能都在被糾正,腦硬體通知他,已經對這樣的「神秘」產生了一定的抗性,但是,他十分清楚,「神秘」之所以是神秘,「怪物」之所以是怪物,正是因為它們無法在實際戰勝之前去定性自己此時既沒有戰勝什麼,也沒有任何決定性的理由證明他可以去戰勝這些東西。

    唯一可以證明,並且應該去做的,就是實際摧毀它。

    大廳內一陣陣充滿恍惚的呼聲響起,已經漸漸有人回過神來。之前無論是戰鬥,還是被脫離戰鬥,都太快速而強烈了,在他們能夠對之做出有效應對之前,戰鬥已經落下帷幕,即便如此,他們的經驗和直覺,仍舊讓他們能夠想像或推導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這場被迫爆發的內部衝突中,沒有人重傷或死亡,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其實這裡的每一人都是在重重危機中掙扎生存下來的,每一個都擁有能夠在理論上一瞬間殺死敵人的殺手鐧,而沒有動用這種力量,正是他們一直都在對抗那詭異的影響力的證明他們在恍惚中,依靠神秘專家的本能和直覺保存了自己和同伴的生命,這一點毋庸置疑。

    「戰爭開始了。」義體高川對已經可以站起來的眾人說到,聲音低沉而堅決,「敵人繞開了我們所有的監控手段,避開了我們所有的情報渠道,我們已經是被動的一方。不管『莎』是否已經準備好,我都需要重新啟動三仙島。即便是『莎』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全破解三仙島並應用起來,現在它也已經沒有這樣的時間了,只有我可以在短時間把三仙島重啟並驅動起來。」

    「你去吧,高川先生。我感覺到,之前的狀況不過是敵人的一次攻擊的餘波,現在根本聯繫不上『莎』和倫敦中繼器,再失去三仙島的話,我們根本無法和那樣的敵人戰鬥。」立刻有神秘專家回應到:「我也打算前往機庫,啟動剩下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高川先生可以幫上忙嗎?」

    「沒問題,我可以感覺到,『莎』並沒有徹底分離三仙島和其餘船艦的聯繫。」義體高川沒有任何猶豫,說到:「雖然不清楚『莎』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改造工作進度如何,但是,從我的感覺來說,要通過三仙島重啟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是很快速的……儘管這麼做很可能會破壞『莎』這些天的努力。」

    「已經不能再猶豫了。『莎』沒能在這次襲擊之前掌握全盤,就意味著它和我們都沒有時間了。」其他的神秘專家也紛紛贊同道,「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啟用宇宙實驗艦隊,難道要等我們死光了,再用來當我們的墳墓嗎?」

    在這幾句話的工夫裡,義體高川和一些神秘專家已經數次嘗試聯絡「莎」和倫敦中繼器,但哪怕是網絡球的成員,也都已經暫時處於一個離線的狀態。這下子,也沒有人可以提出更好的注意了,儘管這麼做很可能會破壞早就計畫好的總體策略,但是,如果必須由他們自己決定去如何做,他們就決定這樣去做。

    所有人達成一致意見後,就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目標所在地急行。沒有人需要他人進行統合和管理,也沒有人需要他人發號施令,同樣不需要有其他人去指路,很不可思議的,似乎所有的倖存者都明白自己該往哪裡走,哪怕「莎」從未公開過具體的路徑,而在「莎」的內部區域,各種路線又是如此的複雜,那龐大的區域和各式各樣的規劃,讓這裡就如同迷宮一般,但是,每個人對自己該怎麼過去,都沒有半點迷惘和遲疑。

    無論是情報能力也好,還是本能直覺也好,在義體高川看來,一個神秘專家能夠活下來的依仗,正是這種在最壞的情況下,也能夠找準目標和路線的能力,以及貫徹自己決定的意志。所有猶豫的人,都會死在猶豫之中,所有自以為最好或最壞的情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在充滿了神秘的突如其來的事件中,只要不是先知,就不要以為自己可以預判什麼,也不要做過多的預判,更不要完全根據自己的預判去行事主觀的判斷,哪怕是根據自己所認知到的客觀的判斷,都會輕易將人誘入陷阱之中,因為,人的主觀充滿了偏見,而人能觀測到的客觀又是如此的狹隘,根本不足為憑。

    每個神秘專家都知道自己應該依靠什麼,利用什麼,而「倖存下來」這個結果,就是對他們的唯一證明,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以證明他們的東西。而在當下,這些神秘專家確實是被一次次的倖存證明過的,並且,他們必須再一次證明自己。

    義體高川在一個岔路口和其他神秘專家分開了,而在更早之前,也已經有部分神秘專家脫離,在沒有具體情報的前提下,他們的判斷是不一樣的義體高川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只能祝福其他人能夠順利。

    一道道門閘在腦硬體的入侵下打開,順利得似乎已經沒有人在監管了一樣,「莎」內部應該存儲有巨量的安全衛士,然而一路行來,義體高川沒有碰到任何一體。巨大的建設機器在幾千米的高空上移動,它們是唯一沒有消失也沒有停頓的造物,除此之外的其他設備似乎都處於一種待機或休眠的低效率運轉狀態,而所有的警報似乎都已經解除了如果這不是「莎」自己做出的決定,那便意味著「莎」很可能已經在敵人的突然襲擊下陷入一個窘迫的境地,就如同人被一拳捶傷了腦子而渾渾噩噩。

    義體高川更希望,情況是第一種,「莎」是主動解除內部防禦,給予在場的所有人便利的,但這也意味著,它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組織眾人了。

    此情此景,和最初的戰略預想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34
2107 素體和義體

    義體高川一路行來,看到的景象都似乎在向他表明,「莎」的內部已經陷入一種虛弱停滯的狀態,他有些擔心「莎」的真實狀況,但哪怕是腦硬體也無法觀測到「莎」的整體,它的體量實在太大了,而且,哪怕只是一個新生的瓦爾普吉斯之夜,也擁有他瞭解過的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全部特性,而且,由於「莎」的意識比過去那些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意識更加明確,因此,整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內部處於一個有明確控制的封閉狀態。

    義體高川不由得想起許久不見的「丘比」,那個奇怪的生物據說和倫敦中繼器前身的瓦爾普吉斯之夜有著密切關係,甚至有神秘專家認為,它就是倫敦瓦爾普吉斯之夜的主體意識,只是不知道何種原因成形並分離出來了。如果它真的曾經是一個瓦爾普吉斯之夜,那麼,它一定能夠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時「莎」的狀況吧,不過,它作為「魔法少女十字軍」的核心存在,如今也沒有在這些倖存並來到「莎」這邊的魔法少女們面前出現過。

    「丘比」的能力十分罕見,但其存在感實在太弱了,平日裡也不清楚它到底有怎樣的動靜,義體高川在眼下的情況不得不從一些不好的方向去思量,只希望「丘比」不會變成對頭。否則的話,對餘下的這些「魔法少女」們來說,絕對是一個要命的噩耗可誰知道「丘比」到底想做什麼呢?它又不是人類,完全無法用人類的心理學去測量和預估其行為目的。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丘比」不是唯一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有更多可怕的未知,彷彿永無止盡。要為了這些無法預想,也沒有發生的事情傷腦筋的話,有多好的腦筋都不夠用。義體高川清楚自己僅僅是面對已經向自己襲來的恐怖,就已經精疲力盡了。有關「丘比」的情況,他就是想想,也僅此想想而已。

    腦硬體輕而易舉地解鎖了一路上所有阻礙義體高川行進的門障,如此輕易到是讓他覺得,「莎」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對這種危急情況做準備,至少,他不覺得,這是因為「莎」的內部防禦機制被徹底摧毀了,才讓他如此輕易就打開通路,彷彿不設防一樣。他更願意相信,「莎」有過針對性的佈置,才讓自己等人能夠順利在它的內部通行。

    或許「莎」正等著自己這些人去救援呢。義體高川不由得這麼想到。

    所有用於阻止非相關人士出入的障礙開始出現明確的標識,腦硬體正在從週遭的設備中獲取更多的信息,這意味著他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目標了。不過,從這些有明確標識信息的障礙開始,也有越來越多遭受損毀的情況出現,有的地方正在冒煙,有的徹底塌方,有的閃爍著火花,有的被鑿開了大洞,這些痕跡明顯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並非間接的衝擊導致,讓他覺得已經有人先一步入侵到了這個地方如果對方的目的地和自己相似,那就必須考慮這些或許還停留在這裡的敵人有奪取三仙島亦或者其他船艦的可能性。

    也許前方就是戰場。儘管沒有察覺異動,但義體高川仍舊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他所看到的,所體驗到的,所預感到的一切,都在越來越清晰地朝一個可預想的壞方向發展。不過,這種發展在任何突如其來的神秘事件中都是必然的,完全不需要對此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義體高川不覺得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這些可能會奪取什麼的敵人能夠輕易破解三仙島的封鎖。儘管在神秘和未知中,絕對不缺乏這種可能性,無論什麼被殺死,什麼被奪走,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不過,就三仙島的體量和神秘性而言,如果敵人有這樣的本事,也不需要採取眼下的行徑它們直接從外部幹掉「莎」就是了,何必如今到其內部呢?倘若這些敵人確實這麼做了,那這種行為就可以理解成,它們必須依靠這般特種作戰的入侵方式,來排除它們預感到的威脅。它們有很大的概率是只能這麼做。

    這種迂迴式的攻擊,本身就意味著敵人不佔據絕對優勢,甚至於,在它們自己的判斷中,自身的處境同樣危險,它們的攻擊只能暫時處於上風,也無法保證這種上風能夠持續,所以才不能讓「莎」緩過氣來,利用這種內部入侵騷擾的方式,去阻礙「莎」的自我修復。

    這全都意味著,敵人並不是過於強大,不過,問題在於,這些敵人到底是什麼人?

    義體高川覺得自己的腦硬體已經開始受到阻礙了,在內部通路線路的程序中,正有某種和腦硬體極為相似的工作正在進行,他不覺得這是「莎」弄出的動靜一種直覺在他的腦海中勾勒敵人的形象,而這個形象在完善之前,就已經讓義體高川感到無比的熟悉,簡直就像是照鏡子時看到了自己的鏡像一樣,只不過,這個鏡像是切切實實的敵人。

    和一個使用義體部分超過百分之六十,內裝腦硬體,已經從構造上不再是血肉碳基生命的「人」相似,這樣的敵人在義體高川的認知中寥寥無幾:如果不是「最終兵器」,那就是「素體生命」。在得出這個結論的一瞬間,他就產生了更加明確的感覺就是「素體生命」。

    不是納粹,也不是末日真理教,更不是火炬之光那邊的招來物,而是素體生命?義體高川不懷疑自己的直覺,就如同其他的神秘專家一樣,哪怕桃樂絲之前已經再三叮囑,不要以感覺和感性來行事,那只會讓自己朝少年高川的方向變化,從而成為「江」的陰謀的犧牲品,不過,在這個時候,自己的精神狀態和邏輯思維都已經無法去相信,除了神秘專家特有的直覺之外,自己還能依靠什麼呢?

    即便桃樂絲說的是老成持重之言,但實際上,義體高川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多餘的選擇而沒有選擇,也正是那些真正可怕的敵人,「江」也好,「病毒」也好,給自己這邊最大的打擊。

    義體高川憑藉腦海中勾勒的輪廓,開始加快腳步,然後在一分鐘後,他更切實地感受到了更大的阻力。他不知道其他神秘專家的進度如何,是否也有敵人跑去他們那邊了,但自己這邊,腦硬體受到的狙擊力度很強。一些通路不僅僅是封鎖的,還被惡意加固了,腦硬體在破解的同時,也要進行自保,以避開或阻擋那些充滿敵意的入侵。倘若之前的輕鬆,是因為沒有人設置陷阱,那麼,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僅僅是陷阱,而是陡然升了一級,彷彿敵人早就埋伏在這個地方。

    當然,義體高川無法直接觀測到這部分信息數據的攻防戰,他並不瞭解具體的情況,而腦硬體使用的手段也已經超過了他的學識。他是發號施令者,腦硬體是具體執行者,腦硬體究竟如何執行,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全都需要腦硬體進行明確的反饋才能知曉,而現在的情況,腦硬體的反饋正給他一種「吃力」的感覺。

    敵人很強,至少,在腦硬體擅長的方向,很可能比腦硬體的自主運作更強,而腦硬體是由桃樂絲、系色和近江設計並改造的,是源於統治局技術的產物,這多少證明了對方就是素體生命的猜想。再沒有比它們更適應這種戰鬥了,它們的存在方式,它們的存在歷史和地利條件,正將這場義體高川無法自行觀測到的戰鬥導入它們設定的方向。

    這些素體生命本就是導致統治局毀滅的元兇,以統治局的技術遺產作為參照,它們的技術不僅不弱,很可能會更強。不過,就感受而言,義體高川覺得正在狙擊自己的素體生命,其能力很可能要超越以往見識過的那些素體生命,定然就是素體生命中真正的強者。

    義體高川舔了舔嘴唇,他站在一扇高達一百米的門閘前,兩邊都是向遠處蔓延,看不到終點的密封艙,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麼的,而他依靠腦硬體能夠深入的距離,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腦硬體在這個距離,面對敵人的攻擊,已經陷入了只能自保而無法做出更多的行動的地步這意味著,如果門後就有敵人,那麼,他自身也難以動用腦硬體做為戰鬥輔助工具了。

    失去腦硬體對義體高川意味著什麼?義體高川自己並不覺得,這是決定性的損失,腦硬體確實在戰鬥和生活的各個方面都能給他帶來極大的助力,但是,在充滿了「神秘」的戰鬥中,它所具備的神秘性,以及那更傾向於機械性和邏輯性的特點,都意味著,很多情況下,它並不是「有力」的。

    義體高川從來都不是只有依賴腦硬體才能戰鬥的人,他的義體也已經完成了人造神經系統的構建,能夠以超乎血肉之軀的速度響應原生大腦的命令。哪怕只有一個大腦,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對義體失去往時那般精確的控制。

    面對這既高又厚的門閘,他從腰間拔出特製的長刀狀武器。這把看似長刀的武器沒有開刃,卻有著極為冷酷的機械風格,彷彿不是一個完全的整體,而是又無數細小的零件拼接而成,在精緻複雜的同時,也給人一種不是那麼牢靠,彷彿只要出現一個缺口,整個機器就會崩潰的不安定感。但事實上,義體高川知道,這件武器模仿的原型,正是「高川」曾經使用過的刀狀臨界兵器。

    在所有可以找到的臨界兵器都已經投入倫敦中繼器,成為其重要的構成部件厚,義體高川就已經失去了那些強大的臨街兵器的使用權。而在網絡球的內部,對臨界兵器的研究早就已經開始,而經由首席研究人員近江親手研發製造的這把臨界兵器的仿製品,定然不會是脆弱無力的。

    義體高川已經足夠快,足夠硬,他需要的,正是這樣一把能夠提供強大的直接破壞力的武器。

    當義體高川揮動這把長刀時,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太清晰的過程,就見在巨大的門閘上如有雷霆閃過,然後,裂縫就已經在這扇大門上蔓延。

    切割、分離、瓦解,崩潰…整個過程清晰而迅速,光影從迅速擴大的裂縫後投向義體高川,又在縫隙足夠寬敞後,構成一個完整的輪廓。這個輪廓十分巨大,遠超人類正常的身高,但在這個高度下,又顯得略微消瘦,有著諸多人類沒有細節,但是,整體而言還算是人形義體高川知道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比自己等人更快深入到這個地方的,正是素體生命。

    醞釀著劇烈能量的閃光正在這個輪廓的胸口匯聚,不,應該說,早就已經匯聚好了。義體高川立刻就意識到了,敵人正準備怎樣的攻擊,然而,這種攻擊談不上出乎意料。義體高川已經壓低身體,從門閘解體碎片之間的縫隙穿過。這一次速掠比之前阻止神秘專家們自相殘殺時的速度更快,加速度也更大,儘管大門被切開和這個被光影遮蔽的巨大素體生命的攻擊幾乎是同一時間,但在速掠達到的速掠面前,仍舊是明顯的先後之分。

    巨大而耀眼的光束穿過門口,高達百米的門閘其餘部分也在發出呻吟,巨大的衝擊從能力噴射的第一時間就已經開始,粗暴地向四面八方輻射開來。只是,這種劇烈運動帶來的不是熱量,而是冷卻,一種超乎尋常的吸熱性正隨著衝擊四處蔓延,彷彿時間和運動都在這種冷卻中失去活性。戰場所在的巨大空間一下子就陷入可怕的死寂中,而並非是義體高川在高速異動中感受到的那種連聲音都追趕不上的死寂。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4:35
2108 損失與重構

    光已經灑落下來,但是,在這些光蔓延到義體高川身上之前,義體高川看到的是許許多多如同裂縫一般的陰影。光有多強烈,這些陰影就有多明顯。溫度被吞噬之前,空氣還殘留著餘溫,而這餘溫在視網膜屏幕中呈現出如同蜘蛛網一樣的亮線。聲音在消滅之前,空氣中的微粒仍舊在翻滾,在那些已經停止翻滾的微粒中,如同珍珠一樣晶瑩。

    怪誕的景像在為義體高川講述素體生命這一擊的過程,鮮明、生動而且形象,不要任何理論知識,只需要根據自己所見之景去行動就足夠了。

    在速掠的支持下,他輕而易舉就避開了光束的直擊。

    然而,在這短暫的時間裡,速掠所能企及的高速卻仍舊被那些光追上了。和少年高川的速掠不一樣,義體高川的速掠同樣看似沒有上限,但卻需要加速時間,要從速度零加速到光速,無論是一秒,半秒還是零點幾秒,都仍舊是需要這麼一個過程的。而且,在他加速的過程中,也不會形成任何「高速通道」之類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看起來就完全像是最合乎人們常識的加速過程一樣,哪怕這個加速的過程和終點很難讓人相信,這其中沒有半點「神秘」在內。

    雙方彼此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短,而光的速度又是如此之快,即便義體已經全效運作,也沒能徹底從光之中逃離。

    哪怕只是被擦身而過,義體也在瞬息間就陷入一種瀕臨凍結的狀態,腦硬體也已經陷入遲鈍不是因為被敵人入侵,而就是被從物理上凍結了。而包括大腦在內的所有原生血肉組織部分,已經開始壞死。

    放在正常人類身上,不,哪怕是放在同樣經過義體和腦硬體改造的其他人身上,也大概會因為這沒有直接命中的一擊陷入彌留之地吧。但是,義體高川還在奔馳,速度也沒有半點降低,就彷彿整個人是被速掠拖著向前飛奔一般,並且,他還在思考並沒有往時那般雜亂的心思,但卻的確在思考,毋寧說,這種思考比過往任何戰鬥時的思考都要純粹,是一種根植於戰鬥,僅存於戰鬥的思考。

    義體高川的整個義體都在思考。義體本身,已經就是他的第三個大腦。而義體本身對當前這種神秘力量的抵抗力甚至比藏在義體內部的腦硬體更強,在腦硬體和原生大腦都已經陷入停滯和崩潰的時候,義體雖然也受到了影響,開始變得僵硬,但是,反饋到義體的微小結構上,卻是從外層到內部,一層層地逐步被影響。這是一個不算快的過程,外層的抵抗足以爭取到內層的調整時間,這個時間相對於當前的戰鬥而言,是何等的快速。

    義體高川的義體內部在以極大的速度運轉,整個人從內部向外部散發出巨大的運動熱能,那已經在開裂分解的皮膚表層就如同灰燼一樣離散,而義體高川就如同從蛻皮中鑽出毒蛇,瞬息間就已經切入素體生命的背後,隱藏在它那巨大的身軀所形成的陰影中,哪怕這片陰影在那劇烈放射的光中顯得是如此的單薄。

    這個時候,光束的炮擊還沒有熄滅,素體生命那將近五米高度的巨大身軀已經在義體高川的觀測中分毫畢現。和之前驚鴻一瞥時的印象十分相近,這個素體生命的確是「消瘦的人形」,只不過,它其實是沒有腳的,而五米的身高只是他的上半截身體,至於下半截身體則和地面融為一體,形成一個基座,就如同半身像的雕塑一樣。這種姿態讓人本能就覺得它是無法移動的炮台,但是,義體高川可沒有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沒有腳不代表無法移動,就如同沒有槍頭的長槍也同樣可以殺人一樣。

    而且,假設對方仍舊可以移動,那就必須考慮對方能夠快速移動的可能,而且,絕非正常的移動方式。而在所有非正常的移動方式中,自然是「瞬間移動」最為常見。在充斥著神秘的戰場上,在任何突發的神秘事件中,在那些存在著異常的敵人和怪誕現象的戰鬥中,「瞬間移動」已經不是「高川」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那麼罕見。

    無論是通過怎樣的方式,怎樣的過程,彷彿脫離了過程,一瞬間就出現在另一個坐標處的移動方式,在義體高川成長到如今這個狀態之前,就已經見過了十數次。而沒有親眼見到,僅僅是從其他神秘專家那裡聽說的情況,更不下數十次。出現次數之多,簡直讓人覺得,瞬間移動似乎已經成為了叢生的神秘中的標配一樣。

    儘管「瞬間移動」哪怕在普通人口中也是出現得極多的描述「匪夷所思的高速」的詞彙,但實際上,不是每種「瞬間移動」都是一個模子裡塑造出來的,而且,從細節上來說,無論原理、現象還是效果,都會出現極為鮮明的區別。對於研究理論的人而言,它們之間本質的不同是決定性的。而在義體高川這樣不知曉理論,而是如同本能一樣去觀測的人看來,它們之間的區別,就宛如看似相同的畫作,其實畫家的水準,用色和構圖的方式,以及從中表達出來的風格都有所不同這種不同甚至可以形容為:哪怕是同一個畫家的作品,也無法創作出完全相同的兩幅畫。

    是的,高川不知道理論,但是,義體可以觀測到,可以反饋成更加形象的認知信息,這就足夠了。

    他已經準備好了,哪怕這個看似雕塑作品般的素體生命會在下一瞬間就突然移動到別處,自己也能夠在之後連它都無法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就追上。因為,只要速掠還在進行,每一秒,每一毫秒微秒納秒,加速度都在以可怕的曲線上揚,而這個上揚的過程和速度,哪怕是他自己也感到恐懼就彷彿會連自己都在這樣無止盡無限制的加速中毀滅一樣,所謂的「光速」遠遠不是盡頭,而所謂的「超光速」究竟是如何的超越性,也無法得知其盡頭。在抵達盡頭之前,沒有人知道那會是怎樣的毀滅。

    素體生命終究沒有移動,從它胸**出的光束炮,就如同這道強烈的光柱黏在它的胸口上,要將它整個兒都吸進去一樣。在那之前,義體高川揮動長刀,如同要將這個將近五米高的身軀攔腰斬一般,用力劈斬下去。

    長刀毫無疑問地擊中了這個素體生命,但與此同時,同樣承受著那詭異之光侵蝕的長刀材質也走到了終點,在義體高川的手中徹底解離。義體高川可以清晰感受到,這把武器是如何灰飛煙滅的,在其形狀消失之前,其重量就已經消失了,這個長刀的形體拿在手中,就如同抓著的只是一個幻影。

    即便如此,素體生命仍舊遭到了重擊,它被擊中的腰部從表面開始出現扭曲和裂縫,構造體材質的強度也沒能完全對抗這把仿造自臨界兵器的武器。這把長刀發出的攻擊,就如同素體生命那宛如自身肢體一部分的武器一樣,哪怕無法等同於臨界兵器,也只是稍稍低於一籌。

    在義體高川的眼中,劇烈的震動從素體生命的腰部向身體上下擴散,越是接近光束所在的胸部炮口,這種震動就越是減緩,但在遠離炮口的基座方向,震動卻在被那光的力量吸走之前,就已經造成了破壞。

    觀測到這個結果,對義體高川來說,這一擊就結束了在素體生命做出新的動靜之前,他已經在速掠中拉開了上百米的距離,藏入那些因為交戰而崩潰的物體所構成的陰影中。

    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重新穩定下來,讓他看到斬擊正讓這個體型巨大的素體生命失去平衡,從它胸**出的光柱也開始歪斜,從斜下到斜上一劃,就見到遠處的壁障和建築陷入崩潰之中。若非在速掠狀態下,這些承受光炮重擊的物體的崩潰速度十分驚人,若是只用人的肉眼去看,去感知,忽略掉過多的細節後,幾乎就像是在命中的同時,建築的結構就潰散了。只是在非同尋常的速度和觀測能力下,放慢的細節變化過程,讓人產生了「緩慢」的錯覺即便義體高川也有這種錯覺,但是,他的義體受損程度和速度都是他能夠親身體會到,也無法改變的,只要無法在第一時間超越光速,那射出的光所具備的詭異侵蝕性,就會在運動結構完成自我調整之前,將其破壞大半。

    如果不是義體已經被桃樂絲和近江改造為「第三大腦」的形態,否則在腦硬體和原生大腦都無法在光的侵蝕下運作的時候,他大概就無法躲閃和應對這個素體生命接下來的進攻了吧。從這個角度來說,桃樂絲和近江對義體的改造實在太及時了,而這種用「身體」取代「大腦」的想法,也確實應用到了實處。

    義體高川多少是有些覺得慶幸的,這個素體生命的攻擊力很可能已經完全媲美臨界兵器,哪怕是構造體材質在其面前也不堪一擊。而其軀體雖然是人形,但如今卻讓義體高川覺得更像是一個炮架,被安置在這扇門閘前,就是為了射出這一擊。

    和這個素體生命糾纏根本沒有意義,義體高川的反擊讓它失衡,但卻沒能完全破壞它的身體不要說完全了,甚至連表面上的傷害都談不上「重傷」。炮擊尚未結束的素體生命始終處於一個異常的狀態,它承受的反擊威力大部分都被它胸口的發射區蘊藏的光之力消弭了,餘下擴散到其他肢體部位的力量十不足一。

    就義體高川所見到的那樣,這個素體生命只是姿勢失衡而已,那試圖斬斷它的一擊,只是讓它腰部表面的硬殼發生些許崩裂和扭曲。

    義體高川當然是不怕這個大傢伙的,只要速掠還有效,只要戰鬥還有「過程」,就可以去相信,自己至少不會輸。但是,要取勝也是那麼的困難,無法擊穿素體生命那厚重的,天然就是構造體材質的身軀,所有的戰鬥都只會演變成消耗戰而已。

    攻擊力不足的弊病,從很早以前,就沒有從每一代的「高川」身上剔除過,哪怕是被譽為「最強」的少年高川,其直接的攻擊力放在所有見過的神秘專家中,也是中下層的檔次。如果沒有好的武器,如果沒有強化攻擊效果的輔助工具,「高川」根本就無法取得像樣的戰果。

    而今,義體高川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過去的「高川」在這一點上,沒有根本性的差別。

    由此一來,三仙島的作用就更加顯而易見,先不提它的其它性能如何,其所具備的實在的攻擊力才是義體高川最為心儀之處。

    這個素體生命在這個門閘前狙擊自己,很可能就是為了拖延這邊的時間。在它之後肯定還有其它的素體神功,正在更接近三仙島的地方做某些事情。義體高川這麼判斷,繼而在眼前的素體生命恢復平衡之前,再一次進入速掠狀態,眨眼就將它遠遠拋在身後。

    如果這個素體生命不是打了一個出其不意,其攻擊效果又是如此的詭異難纏,義體高川可不覺得自己會被它阻了這麼一下。也許在其它素體生命看來,沒什麼人可以在這個素體生命面前,於一秒之內迴避或解決戰鬥,因此,在接下來的幾個關卡前,義體高川都沒有受到阻攔。

    腦硬體受到的損傷頗為嚴重,短時間內就算重啟,也無法作為主要運算核心,而同樣受損嚴重的原生大腦已經徹底陷入無法使用的狀態,若非義體對其注射了激素,強行維持其活性,否則,這個原生大腦大概會一路崩潰下去,只留下一個大腦的空腔吧。而即便有激素強行約束其崩潰,也無法讓其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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