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深紅色
隨口問了八景,才知道死去男生的名字。他死亡的原因尚無從知曉。雖然我和八景都覺得是森野背後的邪教下的手,可是原本低調運作的組織突然如此大張旗鼓,原因只是因為他和組織成員產生口角,這樣的理由說不過去。其中一定有我們不瞭解的因素。除了森野之外,我也懷疑過?夜,那家人死亡的方式太過詭異,看上去就像是被惡魔獵食似的。她不僅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能力。然而如今?夜不知所蹤,無法當面和她對質。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八景,我早對她有過勸誡,她平素的表現也讓我覺得她是早這樣的結果有所心理準備,才做下那些決定的。若果有任何動搖,也無法在此時的八景的臉上找到。「要找森野談談嗎?」我問她。她果斷拒絕了。「不必了,沒有意義。」她說:「我會自己找出答案。」既然她心中已經有決定,我也沒必要再說多餘的話。感覺到身邊的變化正在加速,戰鬥準備也做得差不多了,我決定主動出擊。要挖出那個邪教組織,當前有三條線索。分別是:森野、白井和巒重。因為森野是?夜的朋友,白井的價值更次於森野,所以我決定從巒重身上下手。既然森野從白井身上弄到的灰石和情報都能夠讓其獲得足夠的貢獻,那麼我身上所具備的價值自然更能讓巒重動心。我是魔紋使者,我有更多的灰石,而且回歸時產生的節點沒有其他人知道。那些人是通過什麼手段找出白井的,我並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需要花費相當的時間。巒重在組織內的地位看起來並不比森野更高,我主動送上門去,一定能夠把握更多的主動權。放學後,八景立刻離開了。我前往一年級的教室,路過森野的班級時再次朝裡面瞄了一眼,森野不在。她明明知道?夜就住在我家,可是卻沒有因為?夜的曠課找上門來,就像是知道她在哪兒似的。如果跟蹤森野,也許能夠知道?夜的下落吧。這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在一年級的樓梯口站了一會,和照片上一模一樣的男生背著單跨肩的書包與我擦身而過。他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我也不急於在學校裡攔住他。有些事情還是要找個人跡稀少的地方比較好,而且說不定運氣不錯,他直接就將我帶到邪教的落腳點。跟蹤出乎意料的順利,巒重離開學校後加快腳步,謹慎地在街上繞圈子,又進快餐店吃了晚餐,這反而讓他的行跡更加可疑。我十分耐心地尾隨在二十米遠的地方,藉著人群隱藏自己的蹤影。大約七點左右,巒重走進一個相對大街,稍顯昏暗冷清的岔道。我遠遠看著他在靠近垃圾堆的地方叩響一扇門,不一會就有一個穿背心的光頭壯漢出來對話,然後兩人一起走進門裡。若按照門的位置判斷,進入之後應該通往一家酒吧,但是我覺得那扇門並不僅僅是酒吧後門那麼簡單。看來可以省下攀交情的禮金了。我確認自己記下這扇門的位置後便返回家中。將今天的作業完成後,嘗試給?夜的手機打電話,然而等了很久都沒有接通。這反而讓我下定了決心。我調好鬧鐘就睡下了,直到深夜時分才被喚醒。窗外的半月被灰紗般的雲層遮住,城市的顏色愈加深沉,遠方的燈火大都陷入睡眠,風吹過樹梢發出聲音,彷彿整個世界也只剩下這一種聲音。夜風帶走肌膚表面的溫度,我感到內心的平靜,可是血液似乎開始燃燒起來。似乎有一些平日潛伏在靈魂深處的東西正在上浮。我打開櫃子,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衣物和道具。佩戴好護心鏡和護甲,穿上及膝的深紅色風衣,繫緊鞋帶,拉上手套,活動十指和關節,將武器和道具一一插進風衣的接口中,背上箭囊和改進後的弓弩。在鏡子戴上畫有臉譜的頭套,將護目鏡別在額頭,放下連衣的兜帽。我盯著更衣鏡中的自己,只看到一個連面龐都看不清,全身藏在陰影中的幽靈。和我不一樣。這只幽靈擁有一種無法束縛的力量。我打開通向陽台的門,站在陽台的護欄上,俯瞰這座城市的遠景。這是我曾經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站在僅有小臂粗的鋼管上,距離地面足有二十米高的距離,沒有絲毫害怕的情緒,身體好似被微風托起,心中升出一種釋放的衝動,我像第一次看到大海的人抒發自己的感歎那樣張開手臂,想要擁抱整個世界。夸克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寶石般發光。它側頭盯著我,似乎能聽到在我身體裡奔流的血液。有加足馬力的車子飛快駛過。迎接尖銳的呼嘯聲,烏鴉撲騰翅膀向天空飛去。我也隨之向前邁步。踩在空氣中,有一種奇異的空蕩的感覺,身體向下墜落,風聲敲打著耳膜,心臟似乎趕不上身體墜落的速度般拽提起來。視野所及的天空和大地快速萎縮,看起來就像是洶湧地鑽進自己的胸膛中。下一刻,彷彿自己被建築的黑影吞噬。尖銳的破風聲。從手甲的機關中射出的繩爪扣住一家陽台的護欄,牽扯的力量迅速減弱墜落的速度。當腳底傳來接觸實地的感覺時,只剩下從四米高處跳下的衝擊力。成功了!身體發熱,深處卻像有另一個自己在冷靜地反芻這股從未有過的經驗。我緩緩站直身體,揮動手臂,繩爪從陽台護欄上抽離,強勁地反捲回機關中,發出細微卻清脆的啪的一聲。稀疏的月光照映著一個在天空盤旋的影子。它像箭矢一樣落下,張開巨大的翅膀,站在我伸出的手臂上。夸克沙啞的叫聲,彷彿在抒發著夜行者的喜悅。「飛吧,夸克,跟上我。」從喉嚨發出的聲音深沉,幾疑不是自己。夸克似乎能聽懂般再度飛去。目測前方兩米高的圍牆,衝刺,跳躍,大腿的肌肉繃緊壓縮,產生巨大的力量,將我的身體拋起來,穩健地落在只有兩掌寬的牆頭。恍惚中,我似乎回到了幼年的時代,在狹窄的胡同中用盡全身力量奔跑,模仿飛簷走壁的俠客,在轉角處踩著牆壁騰躍,享受僅僅一秒的滯空感。現在的我已經不再需要在腦中補完做不到的幻想。這具藏在風衣下的身體擁有用之不竭的力量。不要恐懼。縱容本能。成為夜的精靈,在牆頂奔跑,在鋼筋的森林中跳躍攀爬,享受著被拘束在車道中的車輛所無法帶來的自在和暢快。牆頭如大道,房頂如台階,夜風在耳邊演奏,垂直的牆壁也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未眠的燈光在腳下閃爍,寂寥的街道偶有行人和車輛,也如螞蟻一樣乏味地忙碌。有時,我會從天橋上跳到正好穿過橋下的某輛貨車頂上,司機根本就沒注意到這回事,載了我一段距離改變方向後,我便跳上另一輛。如此反覆。抵達目標所在地的時間比想像中更加短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