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隋 作者:虎贲氏 (連載中)

gungear 2011-3-12 22:50: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4 91150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2
第二十一章 俘虜

    看著四周越來越多的隋軍士兵,高建武絕望了,這些十人一火的隋軍士兵就像蜂擁的蟻群一樣源源不絕地從各處涌來,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王爺,活下去,高句麗不能沒有你。”厮殺的呼喝聲里,高建武被身旁的心腹扑倒在地上,被死死地壓住了,然后他感覺到了那透過身體扎進來的鐵槍,高建武想要起來拼命,可是心腹死前在他耳邊說的話卻讓他最后沉寂了下來,像個死人一樣。

    遠處,最后的戰場上,傅東來看著四周一圈一圈圍著的甲具騎裝的隋軍騎士,蒼老的臉上毫無懼意,只有榮留王可以逃走,他死在這里也沒有什么好遺憾的了。

    “來啊,隋狗,殺了我。”舞著雙手斬馬劍,傅東來朝著隋軍騎士簇擁著的那員將領喊道,像瘋子一樣挑釁著孟金叉。

    “這條老狗。”孟金叉咬緊了牙齒,要不是看這條老狗是這支高句麗軍馬的頭領,他才懶得要生擒,直接讓部下把他踩成肉醬了。

    “大人,大帥來了。”就在孟金叉忍不住要作的時候,身旁的親兵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孟金叉聞言回頭看去,卻是看到了身后部下讓開的道中,麥鐵杖和郭孝恪的騎影。

    孟金叉所帶的騎兵們看著大帥邊上那個年輕的百人長腰間懸著的六顆人頭,都是悚然色變,他們都是老兵,可也沒哪個人一場仗就能殺掉六個,更何況剛才的交手讓他們知道那些黑衣武士有多么凶悍。

    “這就是那個郭二郎。”讓開的騎兵中,認識郭孝恪的和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了起來,目光中多了几分崇敬,軍中本就是以力為尊的地方,郭孝恪雖然年不過二十,可是腰懸人頭,面不改色而行,就足以讓那些老兵心服,要知道他們中也沒几個人敢去割人頭。

    “郭二郎,老子服你了。”孟金叉也看到了郭孝恪,當他看清楚郭孝恪現在的模樣后,愣了愣,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陣時的樣子,不由得嘆道,讓身邊的親兵一陣側目,他們這位大人,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大帥,也從沒說過一個服字,如今居然…

    “參見大帥。”孟金叉嘆過之后,方才朝麥鐵杖行禮道,這時麥鐵杖和郭孝恪已經到了他身邊。

    “大帥,這條老狗想要活捉有些棘手。”孟金叉看向被圍起來的傅東來,朝麥鐵杖回稟道,剛才這條老狗連傷了三個上前抓他的士兵,就算他也得承認這條老狗的雙手斬馬劍使得厲害。

    聽著孟金叉的話,麥鐵杖目光落在了猶如困中之獸的高句麗人身上,看了一眼之后,朝身旁的郭孝恪問道,“二郎,你看如何?”臉上神情卻是有些考教的意思。

    “衣服長了,此人不是賊。”郭孝恪看著那年老的高句麗人披著的貂皮大氅拖在地上多了一截后,朝身旁的麥鐵杖回稟道。

    “聽見了沒有。”麥鐵杖大笑了起來,接著看向孟金叉道,而孟金叉這時卻是看著那襲貂皮大氅,想到自己居然給這條老狗給騙了,不由惱羞成怒起來,也不回麥鐵杖的話,直接拍馬而出,直取那猶自叫囂的老狗。

    看到那員隋將在身邊來了人以后奔出,一心求死的傅東來卻是笑了起來,雙手緊握斬馬劍,死死地盯著那几乎是如同大潮一般席卷而來的隋將,猛地揮出了手中的斬馬劍。

    “叮。”孟金叉刺出的馬槊碰在了傅東來的斬馬劍上,他那在胯下健馬帶起的巨力下,刺出的馬槊將傅東來的那柄雙手斬馬劍給狠狠地蕩開了,人馬如風一般從傅東來身邊掠過。

    右手整條手臂如同扭曲的盤蛇一般,只是手掌仍舊死死抓著斬馬劍拖在地上,殷紅的鮮血不斷順著暗沉沉的劍身淌在地上,傅東來抬頭看著撥馬回身的隋將,心里一片冰涼,他的右手已廢,左手也沒有几分力氣,只是一合他就輸了。

    看著猶自挺立的傅東來,孟金叉感覺著麻的雙臂,心里有些佩服這條老狗,居然敢步戰接他馬上全力的一刺,這條老狗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有几分膽色。

    “再來。”孟金叉大喝一聲,再次策動了戰馬,他胯下的良駒在他的馬刺重磕之下,猛地沖了起來,撅起的蹄子揚起了大片的雪塵,載著孟金叉沖向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傅東來。

    再沒有半分力氣揮劍的傅東來看著洶涌而來的隋將和那杆雪亮的馬槊,臉上露出了笑意,死在戰場上對他這樣的武士來說,也不失為最好的歸宿。

    ‘噗’被戰馬沖刺帶動的馬槊豁然貫穿了傅東來的胸膛,然后巨大的力量帶著他沖出了數十步遠,才停了下來,勒住馬缰的孟金叉看著雪地里還未死透的傅東來,策馬過去,倒提馬槊刺在了他的喉嚨上,給了他一個痛快。

    遠處,一直看著的郭孝恪看著提槊而回的孟金叉,知道自己如果對上騎馬的孟金叉,不會是他十合之敵,馬匹沖刺帶起的巨大力量不是人力可以對抗的,他若是想要日后在戰場上有所作為,這騎朮絕不能等閑視之。

    “大帥,末將無能,沒能抓到賊。”孟金叉回到麥鐵杖身邊后,下馬請罪道,這一次他是伏兵主力,領的軍令便是抓到高句麗軍馬的領,不論死活,可是他卻上了當。

    “算了,功過相抵。”麥鐵杖擺了擺手,沒有太在意,孟金叉也不是一次兩次出這種簍子了,而且他相信錢士雄的布置,這支高句麗軍馬一個都跑不了。

    “大帥,我記得賊身邊有一張朱紅色的大弓。”郭孝恪看了眼遠處地上穿著貂皮大氅的尸體,忽然朝麥鐵杖道,他想起了當日他接應賀廷玉時看到的那個高大男人,雖然面容看不太清楚,但是他卻記得他手中的那張朱紅色的大弓。

    “傳令下去,凡是身邊帶有朱紅色大弓的賊軍,不論死活,一律帶過來。”麥鐵杖聽到郭孝恪的話,立刻做出了決斷,這支高句麗軍馬,成員混雜,卻又極為善戰,不像是無名之輩。

    高建武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身邊的朱漆大弓而暴露身份,當他身上的尸體被搬開,几個隋軍士兵看到他身邊的朱漆大弓時,立刻如同見了血的鯊魚一樣圍了上來,他立刻被識破了裝死。

    片刻之后,高建武被押到了麥鐵杖面前,死士營中只有他用的是朱漆大弓,除了他,死士營里剩下的八十多人也一起被押了過來。

    “是張好弓。”從親兵手里接過從高建武身邊找到的那張朱漆大弓,麥鐵杖勾了勾弦后道,接著打量起了這個不到三十歲的俘虜,人長的很俊朗,一臉的桀驁不馴,絲毫沒有作為俘虜的自覺。

    高建武盯著腰懸人頭的郭孝恪,若是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郭孝恪怕是已被他千刀萬剮,不過他的目光不但殺不了人,就連讓郭孝恪有所回應都辦不到,郭孝恪看著他就好象看著被抓到的豬狗一樣,無動于衷。

    “真是張讓人生厭的臉。”麥鐵杖看著高建武,卻是輕聲嘆道,他的話音未落,站在高建武身后兩側的士兵卻是一腳踢在了他的后膝處,按著他的頭讓他跪了下來。

    “他是誰?”麥鐵杖沒有去看高建武,而是看向了其他的俘虜,高建武的目光讓他知道這不是個輕易能撬開嘴巴的俘虜。

    沒有人回答,回應麥鐵杖的只是一片沉默,不過麥鐵杖沒有在意,這些年里,他在戰場上見得人多了,還真沒見過几個不怕死的人,他轉頭看向了郭孝恪,“二郎,他們不說,你說我該怎么辦?”

    “回稟大帥,末將以為不如殺了。”郭孝恪想起死掉的那些部下,看著相詢的麥鐵杖,回答道。

    高建武苦心孤詣地經營死士營,以恩義結其心,以財貨籠其身,自以為手下五百人個個都是忠貞不二的死士,此時見郭孝恪用性命相威脅,卻是冷笑了起來。

    “那就殺了吧。”麥鐵杖看了眼冷笑的高建武,卻是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而這時押著那些死士營俘虜的隋軍士兵中,踢到了數人,直接揮刀砍掉了那几人的腦袋。

    寂靜的雪地里,几顆滾圓的人頭落在了雪中,噴出的鮮血將地上染得一片通紅,剩下的死士營俘虜看著談笑間便下令殺人的隋軍主帥,一個個都變了臉色,而這時麥鐵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本帥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說出他的身份,不然的話,一起去黃泉作伴吧。”

    剩下的死士營俘虜猶豫了起來,他們本是各族逃亡的人,若不是怕死,又如何會逃到高句麗,若是在戰場上,他們或許還有拼死的勇氣,但是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他們等著腦袋被砍下來,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面對的,一時間不少人都是動搖了起來。

    “我數五下,五下之內,答話的,本帥免他的死罪。”看到一張張猶豫的臉,麥鐵杖又給他們多了一個出賣高建武的理由。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3
第二十二章 愿為將軍效命

    “五…四…三…”麥鐵杖的聲音在飄蕩在充滿血腥味的風中,如同催命的鼓聲敲在每個死士營的俘虜心中,只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只是互相看著身邊的人,希望有人做第一個背信棄義的人,雖然這樣只是自欺欺人,卻能讓他們心里好過些。

    當麥鐵杖終于數到最后一下時,死士營的俘虜中同時有數個生硬的聲音響了起來,“大人,他是高句麗國主高元的弟弟,榮留王高建武。”其中一個突厥人的吐音字最為標准,讓四周聽得懂官話的隋軍士兵們聽了個清楚。

    “原來是個王爺,難怪這般驕傲。”麥鐵杖回頭看向了高建武,卻是嗤笑道,而下馬的郭孝恪看著高建武那突然間好像換了一張臉的精彩表情,聽到身旁麥鐵杖几個老親兵的嘲笑之語,只是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高建武身邊,一腳踢掉了他從懷里掏出來想要自盡的匕。

    “卑鄙的隋狗,來,來殺了我啊。”高建武英俊的臉扭曲了起來,他像個了癲的瘋子一樣雙眼通紅地朝郭孝恪吼叫了起來,而他身后的几名隋軍士兵連忙死死地壓住了他,這可是個番王,生擒可比死人值錢多了,要是送到天子御營,皇上一高興,怕是全軍都有重賞。

    看著叫罵的高建武,郭孝恪走到了他的面前,扭頭躲開了他吐出的一口唾沫后,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臉上,打掉了他頭上的束冠,冷聲道,“喪家之犬就要有喪家之犬的覺悟。”說完,卻是撿起地上那柄寒光四溢的匕,走到了麥鐵杖面前遞了上去。

    “不錯的刀。”接過匕,麥鐵杖屈指一彈,聽著出的金鐵之聲后道,渾然沒有將一旁披頭散,狼狽不堪的高建武放在眼里,他是一軍主帥,自然不能做折身份的事情,剛才郭孝恪那一巴掌抽在高建武的臉上,讓他心里大為爽快。

    “放開他們。”麥鐵杖看向了那些臉色各不相同的俘虜,讓押著他們的士兵松開了架在他們脖子上的刀鋒,既然有人開了口,那么接下來從他們嘴里撬東西可就方便得多。

    在麥鐵杖的示意下,很快他帶來的親兵便從附近的營帳里搬了張馬扎過來,麥鐵杖也不避諱滿地的死尸,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挑了那個最先開口的突厥人問話。

    “阿史那矢,你忘了是誰收留了你…”雙臂被死死擒拿住的高建武看到走近前來的突厥人,掙扎了起來,口中大罵著,只是他的話只罵道一半,便再也罵不下去,郭孝恪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劇烈的疼痛讓他頭腦一片空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一旁的孟金叉看著閃電般出手的郭孝恪,投去了‘你小子不地道’的目光,高句麗也算是東海霸主,契丹,靺鞨,百濟,新羅這些外族小國也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如今一個王爺給他們抓了,任打任殺,這機會可不多,孟金叉身經百戰,抓到的俘虜也不少,不過地位這么高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站在麥鐵杖一側的孟金叉見麥鐵杖嘴角露出的笑意,就知道大帥怕也是看不慣這個勞啥子的榮留王,只要不打死了,也不會有什么話,于是往后退了一步,湊到了郭孝恪身旁,壓低了聲音道,“等會那個王爺再叫喚,讓我過過癮,老子還沒抽過王爺的嘴巴子呢?”

    看著孟金叉那強堆出來的猙獰笑臉,郭孝恪點了點頭,而一旁從疼痛中緩過來的高建武聽到孟金叉的話,眼中閃過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他的驕傲在這一刻徹底被粉碎,只是抬起頭看著郭孝恪的目光里充滿了怨毒。

    “瞪什么瞪。”孟金叉回頭正看到了高建武那充滿憎恨的眼神,想也不想就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噗哧’,一口鮮血混合著几顆斷牙噴出,高建武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聽到孟金叉的喝罵聲,麥鐵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被踢翻在雪地里的高建武,只是淡淡道,“孟將軍,不可對榮留王太過無禮了。”說完,卻是再也不看雪地的高建武一眼,繼續朝那名叫阿史那矢的突厥王姓的俘虜問起了話,而孟金叉則是笑嘻嘻地站回了原處,一臉的得色,踹王爺的臉,二十四軍里頭估計也就他獨一份,想到得意處,孟金叉卻是朝一旁的郭孝恪擠眉弄眼了起來,大有你抽一巴掌有什么了不起的意思。

    郭孝恪并不理會孟金叉,只是靜靜地站在麥鐵杖身后,本來這列席旁聽審問俘虜沒他的資格,不過麥鐵杖把他留下來,只是做一個樣子,以后軍中怕是所有人都會知道,自己是麥鐵杖的嫡系。

    阿史那矢雖然姓突厥的王姓,但其實只是一個小部的族長之子,部落給人吞并以后,逃亡到高句麗,遇到高建武招募武士,便用了突厥的王姓,自抬身價,在死士營中地位不算低,是五個將軍中的一員,知道不少的事情,此時在麥鐵杖的詢問之下,原原本本地都說了出來。

    半個時辰后,審問方才結束,麥鐵杖沒有留郭孝恪,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的精神有些不太對勁,畢竟第一次上陣,不但殺了人,還把人頭割下來挂在腰里,就算他年輕的時候也沒這般厲害,也是打得仗多了,見得死人也多了,才習慣下來。

    孟金叉送郭孝恪到了營地的哨口時,拍了拍郭孝恪的肩膀道,“你小子不必硬撐,等會我派人給你送兩壇好酒過去,喝醉了便沒事,人頭這玩意見多了,不就跟個球一樣。”說話間,卻是瞧了眼郭孝恪腰間那六顆血淋淋的人頭。

    “大人,等會能不能多送几壇來,末將的部下…”郭孝恪有些猶豫地開了口,遼東苦寒,酒也是隨軍的重要物資,不過各營都有配額,那些割了人頭的新兵想來不會比他好過多少。

    “去,地主家也沒余糧,那兩壇還是老子牙縫里扣出來的,你給手下討酒喝,跟錢判官要去,那老摳才是管事的。”孟金叉翻了臉,差點沒把唾沫星子噴到郭孝恪臉上。

    “這小子,真不錯,就是有時候悶了些。”看著離去的郭孝恪背景,孟金叉自言自語道,接著撥轉馬頭,朝身邊的親兵道,“走,回營玩小娘皮去。”話音剛落,身邊的親兵們便歡呼了起來。

    聽著遠處傳來的隱約歡呼聲,騎在馬上的郭孝恪有些不習慣地搖了搖頭,雖然在軍中已經待了一個多月,可他還是不能認同營妓這種做法,他曾被老驢頭拉著去過,那里的女人,除了几個給將官用的女人,其他一個個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樣,沒有半點人氣,而到那里泄的士兵也和野獸沒什么兩樣。

    “我終究還是不能適應這一切。”看著遠遠在望的營帳,郭孝恪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疲憊,低頭時,當他看到那六顆血跡干涸的人頭,卻是胃里抽搐了起來,但是在四周那些士兵敬畏和有些狂熱的目光里,郭孝恪強忍住了心中的厭惡,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既然身處這樣一個時代,就該有這種殺人的覺悟,不然的話,他只會在接下來的戰爭里成為大地上的無名尸骨。

    “我想要活下去,帶著那些相信我的人活下去。”郭孝恪想起在戰場上那些因為自己而奮勇作戰的老驢頭,蘇吉利,木蘭還有其他那些人,臉上的神情變得堅定起來,然后他抬起頭,手中的馬槊抽在了馬臀上,竟是在軍營中狂奔起來。

    傷兵營里,換了一身干淨衣服的郭孝恪出現在賀廷玉的視線中,輜重營的戰斗他已經聽說了,想到自己居然一直躺在這里,不能去幫郭孝恪,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伯陽,你的傷已經好了嗎?”看到下地迎接自己的賀廷玉,郭孝恪走上前道,他是來看蘇吉利的,大戰后剩下的人中,蘇吉利受的傷最重,也讓他最擔心。

    “已經沒事了,將軍。”賀廷玉站直了身體,回答道,他剛二十出頭,身體正處于最健壯的時候,再加上救治及時,身上只是些皮肉外傷,上了金創藥結疤以后只要多休養几天便能完好如初,而且這些日子,郭孝恪時常帶些酒肉來看他,他的傷比其他人好得猶自快了几分。

    “伯陽,我想過了,我的隊里,不要那些老兵,除非是忠厚老實的。”郭孝恪和賀廷玉走到蘇吉利的病榻邊,坐下后朝賀廷玉道,這一次大戰后,剩下的新兵一個個都是親手割過人頭,殺心膽色絕不會比那些老兵差,而且沒有染上軍中的壞毛病,他有本錢靠這些人吸納新兵,建立完全屬于自己的隊伍。

    “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了。”賀廷玉點了點頭,他那隊剩下來的人里,几個老兵油子雖然打仗還湊合,可是對整個隊伍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醫官,他的傷不要緊吧?”看著昏睡的蘇吉利,郭孝恪拉住了一旁過來巡營的醫官問道。

    “他的命簡直是撿回來的。”見郭孝恪詢問那睡著的傷兵,那醫官想到給他解開衣甲后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也不由眉頭跳了跳,不過好在這個傷兵命硬得很,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是挺了下來,只要等身上的傷口結了疤,醒來后好好調理下,保証又是條生龍活虎的漢子。

    聽到醫官的話,郭孝恪心里松了口氣,蘇吉利不知道替他擋了多少刀,沒有蘇吉利,怕是今天就要換成他躺在這里。看著臉上如釋重負的郭孝恪,一旁的賀廷玉卻是心里有股莫名的悸動,他深吸了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境后,忽地朝郭孝恪道,“廷玉愿為將軍效命,死而后已。”

    郭孝恪抬起了頭,看著忽然起身正色說道的賀廷玉,有些愣,不明白賀廷玉是什么意思,而賀廷玉沒有再說話,只是站到了郭孝恪身旁,如同麥鐵杖身邊的老親兵那樣守著郭孝恪。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3
第二十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中軍帥帳內,隨著掀開的垂帘,點著的燭火在吹進的冷風中一陣明滅搖曳,帘子落下時,黯淡的燭火又亮了起來,看著進來的老驢頭,麥鐵杖朝面前一張空馬扎指了指道,“坐吧。”

    “多謝大帥。”老驢頭抱拳謝過后,大步走到了那張馬扎前的小案前,坐了下來,白日一仗后,他原本有些佝僂的駝背似乎一下子消失了,臉上那種時常堆出來的討好笑意也不見了蹤影,不復平日的那種膽小習氣,昂挺胸,腰板直得如同一杆標槍,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十年了,我終于又看到了那個馬六子。”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老驢頭,麥鐵杖有些感概,當年跟他出生入死的老親兵里,如今剩下的不過寥寥几人,這些年看著老驢頭日漸沉淪,他心里始終都不是滋味。

    “大帥,馬六子早就死了,如今在大帥面前的還是老驢頭。”看著麥鐵杖,老驢頭沉默了片刻后,低聲說道,他的話方一出口,四周站著的几個老親兵都是變了臉色,而麥鐵杖也是皺起了眉頭。

    看著面前臉上神情始終不變的老驢頭,麥鐵杖揮手阻止了身邊想要開口的几個老親兵,嘆了口氣,替自己和老驢頭的杯中倒買了酒,接著道,“你說得沒錯,十年前,馬六子已經死了,現在我面前的還是那個老驢頭。”說完,麥鐵杖卻是仰頭喝干了杯中的酒,他知道老驢頭是真地把過去放下了。

    老驢頭也喝干了杯中的酒,而這時麥鐵杖則是朝四周的几個老親兵道,“都坐下,陪我喝酒。”隨著他的聲音,几個老親兵也都是搬了馬扎坐了下來,几個人一起喝起了酒,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陪大帥這樣無所顧忌地喝酒了。

    喝著酒,几個老親兵說起了過去的事情,聽著他們口中那個悍不畏死,比孟金叉還要愣上几分的馬六子,老驢頭臉上露出了追憶的笑意,不過卻是淡淡的,仿佛他是在聽著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不知過了多久,打開的几壇酒都喝光了,面色微紅的麥鐵杖看著老驢頭那身舊甲,不由道,“等會帶副好甲回去。”征遼大軍中,四十五萬府兵雖然號稱主力,朝廷也備下了不少兵器鎧甲,不過大多數都是如老驢頭這般的普通札甲,也就能防防一般的刀劍。

    “大帥,我們隊中還有四十多號人。”老驢頭看著麥鐵杖,臉上卻是又浮現出了平時的討好笑意,看得麥鐵杖直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

    “你個老驢頭,那么快就給那小子惦記起來了。”麥鐵杖最后笑罵道,“老子是那種小氣的人嗎,胡三,帶他去鎧曹倉,領四十副上好的明光鐵鎧帶回去。”

    “那就多謝大帥了。”老驢頭騰地站了起來,朝麥鐵杖謝過后,便急匆匆地要去鎧曹倉拿東西,明光鐵鎧可是好東西,軍中裝備的也就几支甲具騎裝的精銳騎隊,這次一下子弄到四十副,也不算少了。

    “滾吧。”看著猴急的老驢頭,麥鐵杖不由好氣道,笑著起身,一腳踹在了老驢頭的屁股上,而几個老親兵也是笑了起來,看著跟胡三一起離開的老驢頭,心里好過了不少。

    “去叫錢士雄過來。”老驢頭離開后,麥鐵杖看向了身旁的一名親兵道,這次把高句麗的死士營連鍋端了,遼河以南便再也不用擔心,不過高建武這個榮留王該怎么處置,他倒是要好好琢磨一下。

    雖然仲春快過,但是遼東依然不時會下些小雪,從傷兵營出來時,天上已經黑沉沉的一片,天空中不時有細鹽般的雪花飄落,郭孝恪看著大營里點起的盞盞燈火,呼出了一口白氣后,走向了遠處的營帳。

    熱氣騰騰的營帳內,戰后余生的新兵們喝著酒,個個都醉了六七分,把白天里緊繃地如同上了弦的精神放松了下來,胡亂地說著話,走進營帳,郭孝恪看著這些一天前還沒見過血,如今卻已是個個殺過人,割過人頭的新兵已經適應了過來,才覺自己小看了他們。

    “將軍。”雖然喝得有些醉,不過郭孝恪進來后,那些新兵們都是一個個站直了身體,他們沒太多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是郭孝恪的兵。

    “又不是上陣,都隨意吧。”郭孝恪輕笑道,看著這些人,總能讓他有些茫然的心安定下來,目光掃過眾人,郭孝恪現木蘭并不在其中。

    “將軍,這是孟大人剛才派人送來的。”就在郭孝恪想著木蘭的時候,身旁一個年紀略大的新兵抱了兩壇沒有開封的酒到了郭孝恪面前,他們自己喝的酒是錢士雄派人送來的,每個人都能分到半壇。

    “木蘭呢?”看著兩壇明顯和營帳里其他酒壇不同的酒,郭孝恪問道,他身邊的人里,最親近的除了老驢頭,便是木蘭了,不知道為什么,木蘭總讓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將軍,回來后,我們就沒見過木蘭。”那抱著兩壇酒的士兵回答道,他們在郭孝恪隨著麥鐵杖離開后,打掃過戰場,收斂了戰死的同伴尸體后,就回營了,那時候木蘭就不見了。

    “我知道了,這壇你開封了以后,給大伙兒分著喝。”郭孝恪點了點頭,老驢頭被大帥叫去,想來喝的酒不會比孟金叉送來的差,拿過一壇酒后,他留了一壇給營中的士兵,然后轉身離開出了營帳,他想他知道木蘭在哪里。

    伙頭軍的那處不起眼的小帳里,木蘭一個人坐著,臉上呆呆地,她從小聽著父親在邊關的故事長大,總以為上陣殺敵是件威風凜凜的事情,可是當她真地置身于戰場,不但殺了敵人,還把敵人的人頭割下來,才現原來打仗不是像她想的那樣美好。

    想到那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木蘭就覺得好像是一場噩夢一樣,她看著一閃一閃的燭火,不敢閉上眼睛,這時原本安靜的帳內忽然響起了帘子被挑起的聲音,而點著的燭火也是被沖進的氣流吹得‘噗噗噗’地好像快要滅掉一樣,木蘭聞聲抬起了頭,然后看到了掀帳而入的郭孝恪。

    “將軍。”木蘭站了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她一個人偷偷地離開,躲到這里,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哪里想到郭孝恪會過來找她。

    “難受的話,喝些酒就好了。”郭孝恪看著有些憔悴的木蘭,揚了揚手中的酒壇道,“這是孟大人給我的,應該是不錯的好酒。”

    郭孝恪和木蘭一起坐了下來,只是這一次原本的小桌上放的不是那些書卷,還是一壇酒和兩只酒盞,郭孝恪拍開酒封,在滿溢而出的醉人香氣里,給木蘭面前的酒盞倒滿以后,才一邊給自己倒一邊說道,“會喝酒嗎?”

    “會一些。”木蘭看著琥珀色的酒液,低聲答道,她想起了小時候父親每次去村口沽酒,都會給自己喝上一小口,那時自己卻是嫌難喝,每次都是偷偷地吐掉,想到這里,木蘭忽地淡淡笑了起來,心里沒有那么難受了,她端起酒盞,喝了一小口,和到了遼東以后平時用來御寒的劣酒不一樣,口感很淳,雖然有些辣但是一點也不酸,酒液好像一條線一樣順著喉嚨沖進胸膛,讓整個人暖了起來。

    看著木蘭小口喝酒,郭孝恪卻是一口氣喝下了酒盞里的酒,自從他渾渾噩噩地在涿郡醒過來,成了郭孝恪以后,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一直都沒有真正地輕松過。

    “木蘭,你不會怪我吧?”放下酒盞,郭孝恪忽然說道,他的話讓小口喝著酒的木蘭看向了他,神情有些驚慌。

    “我不該讓你們去割人頭。”郭孝恪喃喃自語道,“當時我只覺得,只要大家割了那些死人的人頭,就不會再害怕,我…”

    “將軍,木蘭不會怪將軍。”木蘭看著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話的郭孝恪,柔聲說道,“木蘭現在已經不怕了。”木蘭說完后,喝下了盞中剩下的酒,似乎把自己的害怕都喝了下去。

    “是嗎?”郭孝恪看著安慰自己的木蘭,也笑了起來,然后替兩人的酒盞添滿了酒,“喝酒。”他平時不常喝酒,只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很想大醉一場。

    “好。”木蘭應了一聲,臉上因為酒勁上涌而變得一片嫣紅,看得郭孝恪不由一痴,不過郭孝恪隨即就回過神來,舉起酒盞和木蘭對飲了起來,他想自己也許已經有些醉了,不過這喝醉的感覺似乎不錯,從來都是極為自制的郭孝恪看著昏黃的燭火里,面若桃花的木蘭,忽然這樣想到,然后他喝下了更多的酒。

    不知道過了多久,郭孝恪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案邊睡著了,他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安穩,只是口中不時說著一些酒話。木蘭沒有喝醉,她喝得慢,不像郭孝恪一盞接著一盞,酒喝得又急又快,只是酒量一般的她也已有了几分醉意,她看著伏在桌上,口中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的郭孝恪,心里忽然大膽了起來,瞧著郭孝恪的臉,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這時郭孝恪忽地翻了個身,木蘭猛地被驚醒了,她一下子跳了起來,臉上好像燒著了一般,滾燙得厲害。

    黯淡的星光下,跌跌撞撞地沖出帳子的木蘭在寒冷的風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不住地起伏,站了很久,直到臉上的酡紅消退后,才重新回了帳,不多時便背著已經睡著的郭孝恪走向了遠處的隊帳,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嬌小的腳印。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3
第二十四章 內幕

    清晨,郭孝恪醒了過來,只是頭卻疼得厲害,他從來沒喝過那么多酒,睜開眼,當他現自己睡在隊帳里的床榻上,不由依稀記得昨夜好像是木蘭背他回來的。

    郭孝恪剛起來,木蘭已是端著盆清水過來了,“將軍,先洗把臉吧。”一旁還有兩名士兵拿著其他洗漱用的東西,讓郭孝恪有些不太習慣,他以前都是全隊第一個起來的,何時被人這般伺候過。

    冰冷的水珠打在臉上,郭孝恪才覺得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些,洗漱過后,郭孝恪看到大多數人也是剛起來,想到昨天都喝了不少,原本想要帶隊出操的想法也立刻煙消云散了。

    因為昨天的一戰,郭孝恪這隊人也算是在全軍出了名,不過卻是凶名,誰都知道割人頭,懸腰間的二郎軍,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換了一般人誰有膽子敢在戰場上去割人頭挂在腰里,繼續厮殺。

    郭孝恪剛起來沒多久,伙頭軍的人便挑了熱湯食過來,送到了營中,他們都是聽了昨日郭孝恪的威風,又想到木蘭和蘇吉利如今也是人頭功在身,升官財絕對逃不了,知道郭孝恪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一個個都趕著來巴結,希望郭孝恪能挑他們進隊。

    吃著新鮮的湯食,郭孝恪盤腿和一眾活下來的部下坐在一起,聽著那些伙頭軍士兵的好話,只是淡笑不語,他上次去伙頭軍,已經給了這些人機會,可是他們自己沒有把握住,現在回頭來再想到他麾下,他卻是不愿收這些人。

    木蘭也給几個伙頭軍勉強算是認得的士兵給圍了起來,几個人厚著臉皮請她向郭孝恪說項,想要補進郭孝恪的隊中,木蘭聽了只是靜靜地不說話,直到几人說完了方才說了一句話,“昨天隊中的人死了大半,你們若是不怕死的話,我可以替你們向將軍分說。”

    木蘭的話尚未說完,身邊的几個伙頭軍士兵已是變了臉色,等他們醒悟過來時,木蘭已經搖了搖頭,走開了,只留下几個面面相覷的伙頭軍士兵,在那里埋怨著自己的膽小。

    “這世上的人,總是這樣,只看到別人的風光,卻不愿去看那風光背后的艱辛。”看著回來的木蘭臉上的神情,郭孝恪卻是忽地自語道,然后不等木蘭開口說話,便長身而起離開了。

    “六叔,將軍去哪里?”木蘭昨夜雖然喝了不少酒,不過卻沒有喝醉,老驢頭昨晚回來時,帶了整整四十副的明光鐵鎧,還是她幫著一起放進了隊營。

    “大帥找二郎,估摸著不會是壞事。”老驢頭頭也不抬的答道,只顧著擦拭手里的那副明光鐵鎧,他已經十年沒穿過這身玩意了,不知道自己老胳膊老腿的,還能不能穿戴得動。

    “對了,木蘭,你身子輕,力氣小,我給你拿了副瑣子甲,你看看合身不。”擦到一半,老驢頭猛地想起了什么,忽地抬頭朝木蘭道,渾濁的眼睛里透出的精光讓木蘭沒來由地心頭一緊,覺得自己好像被老驢頭看穿了一般,連忙低頭像做賊似地溜開了。

    “要真是個女孩,倒是跟二郎蠻般配的。”瞧著木蘭逃去的纖細的腰肢,老驢頭卻是低聲咕噥道,這些日子他已經瞧出了些木蘭身上不對勁的地方,他從沒見過木蘭和眾人一起洗鬧,晚上出去的時候也是獨來獨往的。

    中軍帥帳,麥鐵杖和錢士雄兩個人煮了壺茶,有說有笑地喝著,昨天晚上,兩人商量了很長時間,才決定留下高建武這個高句麗的榮留王的性命,送到懷遠獻俘給天子,一來嗎給他們左翼第一軍掙臉,皇上最好面子,把高建武送去,皇上肯定會有重賞,二來嗎也是能狠狠地打擊一下高句麗人的士氣。

    那個冒充阿史那王姓的突厥俘虜一直在高建武身邊,倒是知道不少高句麗國內的事情,如今的高句麗,國主高元早已經被架空,掌權的是淵子由這個大對盧,文皇帝在世的時候,高句麗聯合靺鞨,契丹入寇幽州,便是這個手握高句麗朝政已達二十多年的權臣干的。

    從去歲開始,淵子由便已經在整個遼東執行堅壁清野的策略,遼東的各族人丁都被他遷入了數十座山城,打算在遼東拖住朝廷的大軍,只要拖到入冬,這仗他就贏了。麥鐵杖和錢士雄都是多年的老行伍,自然知道自己這邊這回征討高句麗,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雖說兵部尚書段文振制定了一個龐大的作戰計划,可問題是皇上并沒有完全下決心,心里總想著以百萬大軍夸兵耀武,不戰而屈人之兵,希望高句麗會主動獻城投降。

    “參見大帥。”郭孝恪進了麥鐵杖的帥帳后,看到錢士雄以后,不由一愣,他現在也算知曉几位軍中大將的習性,錢士雄通常代替麥鐵杖主掌軍務雜事,通常沒什么大事,不會來帥帳,這一回兩人在一起,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

    “二郎,坐。”麥鐵杖讓親兵搬了一張馬扎給郭孝恪,拿起一盞茶盅,泡洗之后,替郭孝恪滿上了茶水,見郭孝恪臉上有些訝異,笑道,“是不是覺得本帥會泡茶很奇怪?”

    “末將只是覺得大帥是喝酒的人。”郭孝恪想了想后,答道,他的回答卻是讓麥鐵杖笑了起來,而錢士雄在一邊卻是默而不語,不過看著郭孝恪的目光卻是極為滿意。

    “你小子倒是會說話,比本帥年輕時強多了。”麥鐵杖一邊給自己空掉的茶盅里添上茶水,一邊說道,“本帥是個粗人,喝酒比喝水還多,只是要和那些世家老爺打交道,才找了大興城的名妓學了手泡茶的本事,時間長了,倒也偶爾會喝上一兩口,你小子以后記得,琴棋書畫的什么也要學一點,朝廷那幫子狗屁東西最喜歡這些玩意,還有皇上他也好這一口。”麥鐵杖想到自己跟那些世家大族打的交道,卻是用過來人的經驗教育著郭孝恪。

    “末將知道了。”郭孝恪不明白麥鐵杖為什么突然跟自己說這些好像無關的話,不過心里還是記下了。

    “這是本帥給几位老相識的信,要麻煩你去懷遠一趟,順便把那個高句麗的什么榮留王一并送過去,獻給皇上。”麥鐵杖終于說到了正事,他昨晚和錢士雄商量后,決定把生擒高建武這大功給郭孝恪,讓他去懷遠見皇上,順便也能名正言順地把他升為越騎校尉。

    聽著錢士雄在一邊的解釋,郭孝恪猛地站了起來,這生擒高建武的功勞他實在不敢接受,不過還未等他開口推辭,麥鐵杖已是阻止了他說話,吹胡子瞪眼道,“本帥給你這天大的好處,你敢不要。”

    一旁錢士雄也是朝郭孝恪搖頭道,“還不坐下。”最后郭孝恪只能坐了下來,接收了這天大的好處。

    “二郎,有些事情你遲早也會知道,我跟大帥也不瞞你,我們這左翼第一軍,雖說是全軍的先鋒,地位只在天子御營之下,但換句話講,也是二十四軍里頭最危險的,不管是我,還是孟夜叉,又或是大帥,都是寒門庶族出身,一向是給那些世家門閥,豪門大族給看不起的。”錢士雄看著坐下的郭孝恪,卻是說起了朝中的勢力,大隋篡周而立,靠得是關隴的軍功世家,文皇帝和當今皇上即位之后,都是在想法削弱關隴的軍功世家,尤其是開科舉以后,關隴的軍功世家和山東的高門大姓都是暗中隱隱不服,這一回明面上是百萬大軍征遼,實際上也是皇上向關隴的軍功世家和那些山東的高門大姓在示威。

    郭孝恪哪里知道那么多的內幕,光是想到這次百萬大軍征遼背后牽扯的那些關系,就讓他頭皮麻,難怪他以前看的隋書里,第一次百萬大軍征遼,楊廣始終都是猶豫不定,再加上時運不濟,最后被高句麗拖到了糧盡,大敗而回,原來楊廣始終都沒打算和高句麗真打,怕傷了府兵的元氣,給那些世家門閥可乘之機。

    “這一次高句麗舉國做好了准備,打算依靠遼東的山城固守,這几封信你務必送到兵部尚書段文振几人的手中,他們若是問你高句麗的情況,你照直回答便是。”錢士雄說話間,卻是將几封封好的信箋交給了郭孝恪,皇上是個好面子的人,而且心里面已是存了高句麗會不戰而降的想法,很難改變皇上的心意,他們也只能盡量通過兵部尚書段文振這個軍中的元老級人物做些事情,打高句麗,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戰決,否則遲則生變。

    “末將明白。”從錢士雄手中接過信箋,郭孝恪貼身藏好后道,這是事關百萬人的性命和中國國運的大事,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此時他在軍中待了一個多月,也知道楊廣雖然奢侈了些,不過在大多數人眼里,他還是一個好皇帝,大隋的國勢在他手中也是蒸蒸日上,突厥,吐谷渾,琉球,契丹,林邑都已經臣服在了大隋腳下,漢時的天朝朝貢制度被重建,中國的光榮也已經恢復。

    “到了懷遠,記得小心說話,不要惹事。”見郭孝恪收好信箋,麥鐵杖才在一旁道,雖然有他的關照,不過郭孝恪在懷遠的天子御營,實在算不了什么,估計隨便抓個人,官都比郭孝恪大,后台比郭孝恪硬。

    “末將記下了。”郭孝恪此時能做的也只是點頭,他只是一個百人長,比那些士兵地位高不到哪里去,去了懷遠,能把他像只螞蟻一樣捏死他的人不知有多少。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4
第二十五章 關西騎士

    躺在病榻上,高建武雙眼無神,就像一個死人一樣,而郭孝恪就坐在一旁,看著這個高句麗的王爺,忽然有些可憐他。郭孝恪本該在五日前就出,啟程前往懷遠的天子御營,可是誰也沒有想到,被關押的高建武居然用碰碎的瓷碗碎片割了喉嚨,要不是當時守在帳外的士兵現及時,他已經是一個死人,可饒是如此,還是去了半條命,雖然到懷遠也就兩日不到的路程,但當時奄奄一息的高建武卻是連馬車里的顛簸都受不住,只能在這傷兵營里調養了五日。

    “我要是你,就不會尋死,只要活著,就總有辦法,即便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專門獨立出來的營帳里,郭孝恪在換藥的醫官離開以后,忽然看著一臉死灰,了無生意的高建武自言自語地說道,他的話讓高建武死氣沉沉宛如一潭死水的眼里忽地閃過了一絲松動和掙扎。

    郭孝恪說完,并沒有多做停留,喚進帳外的兩名士兵守著傷勢已經穩定下來的高建武后便離開了,他已經做了他能力范圍之內的事情,在高建武的心里投進了一顆種子,至于這顆種子能不能芽成長,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既然我連死都不怕的話,為什么又要這樣無謂地死去。”郭孝恪離開后,高建武的目光有了些活氣,一剎那間他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個念頭,他不明白為什么郭孝恪要跟他說那番話,但是他已經決定要活下來,在他見到楊廣之前,他不但要活下來,還要恢復到身體最佳的狀態。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高建武心中默念著,楊廣是大隋的皇帝,手控百萬大軍,而他現在卻是階下之囚,想到這里,高建武卻是低喃自語了起來,盡管割傷的喉嚨處如同火一般在灼燒,額頭不斷沁出著冷汗,但高建武始終不曾停下。

    “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于殿上。”

    “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休祲降于天,與臣而將四矣。”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守在病榻兩側的士兵看著口中咿呀出聲,難辨其音的高建武,只當這個高句麗的王爺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瘋,又或是了狂魔,兩個人俱是不去理他,卻沒有注意到高建武的目光中再次有了銳氣,而不是原先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

    第二天,醫官給高建武查看了喉嚨處的傷口后,見已經結了疤,便朝郭孝恪道,“差不多可以上帶他上路了,只要路上多加小心注意些,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郭孝恪再次看到高建武時,高建武恢復了平時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但是郭孝恪沒有在意,他昨日的一番話,只是想刺激高建武萌生刺殺楊廣的念頭,無論高建武到時做與不做,都和他沒有關系。

    片刻之后,高建武被抬上了一輛輜重大車改過來的馬車,里面鋪了几張熊皮,生了火盆,和蘇吉利一起躺在車里,由老驢頭和木蘭看護著,而郭孝恪自己則是和賀廷玉帶著五十名全身披挂的士兵,護送馬車出了大營。

    一路上,雪已經停了下來,車隊走得也不快,一天下來也就前進了五十多里路,夜晚,郭孝恪他們一隊人砍伐了附近的樹木,扎營過了一夜之后,便立刻啟程,結果只是走了半天,便遇到了天子御營的人馬。

    “什么人,不知我家大人在此圍獵嗎?”一隊身著朱紅色盔甲的騎兵隊伍攔住了郭孝恪他們的去路,這些騎士個個都是身形魁梧的關西大漢,神情剽悍,只是眼神中透出的光卻透著一股囂張跋扈的味道。

    “我等是右屯衛大將軍麥鐵杖麾下的衛士,此番押解高句麗賊來獻于天子。”賀廷玉拍馬而出,迎著那班騎著高頭大馬的關西騎士大聲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賊頭子的手下,難怪行跡這般可疑。”為的關西騎士在郭孝恪他們一行人報出身份之后,卻是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反倒是朝著一眾手下調笑道,渾然沒有把麥鐵杖這個右屯衛大將軍放在眼里。

    “你…”隊伍中,几個老兵都是怒了起來,二十四軍里,麥鐵杖對士卒最好,此時見這般關西騎士竟是當面直呼麥鐵杖為賊頭子,一個個忍不住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不要惹事。”郭孝恪看到几個老兵握上了刀把子,勒馬上前一步,低聲喝道,麥鐵杖此前有過吩咐,讓他不要得罪人,這些關西騎士在知道他們的身份后,還敢如此放肆,足可見他們口中的那位大人不是一般人。

    “看你還算識相,本將也不為難你們,你們繞道走吧?”那為的關西騎士見郭孝恪出聲,目中露出几分不屑之色,倨傲地說道。

    “我們繞道。”看著四周一雙雙盯著自己的眼睛,郭孝恪握著馬缰的手上青筋凸起,只是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沉聲道,接著催動馬匹,繞開了那些關西騎士占據的道路。

    “我們走。”看著郭孝恪鐵青的臉色,賀廷玉壓抑著對那些關西騎士的怒火,轉身朝那些不愿動的士兵大聲吼道,他已經從那些關西騎士打著的旗號里知道他們的大人是哪位,那不是他們這隊人能招惹的,除非大帥親自在這里,否則他們只有忍氣吞聲。

    “沒用的孬種。”在郭孝恪一行人繞道后,那為的關西騎士卻是嘲笑道,而他身旁的那些關西騎士也是大笑起來。

    “你們這群狗東西…”一名跟著郭孝恪,當日死士營一戰,殺了兩個黑衣騎士的新兵在經過時,因為几個關西騎士口中不干不淨地罵到了他們的家人,終于忍不住心頭的怒火朝那些人罵道,剎那間那些關西騎士好像嗅到了血腥的鯊魚一樣,猛地策馬圍了上來。

    “你剛才說什么,有種再說一遍。”那為的關西騎士陰惻惻地盯著那個開口罵人的新兵,冷聲問道。

    “我…”“住口。”郭孝恪策馬攔住了那新兵身前,目光卻是盯著那為的關西騎士,“你們攔住我等的去路,是要救高句麗的賊逃走嗎?”郭孝恪不等那關西騎士開口挑釁,已是搶先道,而他身后的士兵則是個個拔刀出鞘,只消一聲命令,便會策馬沖殺,雖然大半人都是只經歷過一仗的新兵,可是死士營那一戰,這些士兵個個都是殺過人,割過人頭的狠角色,身上流露出的那股殺心氣勢,讓對面的那班關西騎士也都是呼吸一滯,臉上變了顏色。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那為的關西騎士見郭孝恪不動聲色間就給自己扣了頂意圖劫囚的大帽子,不由眼神一凜,知道自己在這個看上去不好對付的年輕百人長手里討不了好,只是斗毆打架,他倒是不怕,可是現在這批人擺明是要動真格,他膽子就算再大,也不敢見血,只能不輕不重地罵了一聲后,打消了繼續挑釁的念頭,回頭朝身旁的人道,“我們走。”

    看著如同火云般席卷而去的那班關西騎士,郭孝恪松開了緊握著馬缰的拳頭,回頭看向身后的士兵道,“我向你們保証,遲早有一天,我們會讓剛才那些人跪在我們的面前。”說完,卻是轉身撥馬前行,郭孝恪心里面第一次無比渴望權力,在前方懷遠的天子御營,有無數的世家門閥,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像剛才那班關西騎士一樣侮辱他們,他不想成為遼東大地的無名尸骨,他想要帶著身后的部下活下來,但是他更不想像今天一樣被人侮辱而無能為力。

    “將軍,剛才那些人是楚國公的人。”賀廷玉策馬到了郭孝恪的身邊,整個大隋,手下敢如此囂張跋扈的除了被世人稱為再世項羽的楚國公楊玄感以外,再無其它人。

    “楚國公,楊玄感嗎?”郭孝恪低聲自語道,記下了這個名字,臉上的那種神情讓賀廷玉看了,也不由為之奪了氣魄。

    賀廷玉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間他覺得郭孝恪剛才對他們說的話不是虛妄之語,或許真有一天,他們能讓那些關西騎士跪在他們的面前。

    坐在車里,老驢頭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他認得離開的那為的關西騎士,那人是楚國公楊玄感身邊的心腹王仲伯,楚國公為人雖然豪爽,但卻氣勢凌人,和脾氣剛烈的大帥素來不和,大軍集結在涿郡的時候,王仲伯便挑釁過几次,最后都是大帥親自出面才壓了下去,這一次郭孝恪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極不容易了。

    “六叔,那些人為何這般無禮?”看著像是知道些什么的老驢頭,木蘭不由問道,臉上猶自有几分怒意。

    “當年大帥曾是楚國公父親的部下,后來生了一些事。”老驢頭含糊其詞,沒有多說,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4
第二十六章 兵部尚書

    懷遠鎮,原本只是一個小村寮,從大業七年大隋集結軍隊開始,高句麗便6續將遼河以南的人口全都撤離到遼東的各座山城,而遼河以南則徹底成了一片荒蕪之地,而懷遠鎮原來的土房也全部被扒了個干淨,不過對于有著龐大國力的大隋而言,在源源不絕的物資運到懷遠后,懷遠立刻繁華了起來。

    在天子御營到達懷遠之前,已經有數萬的民伕和軍隊在懷遠鎮平整了土地,建起了儲存物資的各種軍倉,糧食,武器,鎧甲,不斷從涿郡起運,在懷遠鎮封倉入庫。

    郭孝恪他們進入懷遠鎮的時候,都是被眼前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工地驚住了,作為征遼大軍的前進補給基地,工部尚書宇文愷花了不少心思,打算將懷遠鎮建成一個軍事要塞。

    亮明身份以后,郭孝恪一行人通暢無阻地前往了天子御營,直到御營的皇帳范圍前才停了下來,在將高建武和麥鐵杖的軍報送交當值的宿衛軍以后,郭孝恪他們被安排進了御營的一處營帳。

    比起左翼第一軍的軍帳,天子御營的軍帳無疑要奢侈許多,至少對郭孝恪他們來講是如此,不過除了郭孝恪一個人覺得楊廣太過浪費了些,其他人都是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似乎天子天生就該是如此講氣派和排場的。

    坐在鋪著柔軟的羊皮的胡床上,郭孝恪看著那些宿衛軍送來的酒食器皿不知該說些什么,征遼大軍號稱百萬,但實際主力只是四十五萬府兵,他們左翼第一軍擔當全軍先鋒,攜帶的物資并不算少,可是和御營里這些基本上不會參加戰斗的宿衛軍相比,卻顯得寒酸了許多。

    “這皇上待的地方就是不一樣。”老驢頭抱著那只鍍銀的酒壺,不由嘖嘖稱道,他身邊的那些士兵們也是一臉看傻了的表情,就連木蘭和躺在床榻上的蘇吉利也對那些精美的器物頗為好奇,始終不為所動的只有賀廷玉一人而已。

    和眾人用過飯以后,讓賀廷玉管束眾人,不要隨便出營以后,郭孝恪找宿衛軍的軍官問了下麥鐵杖要他去送書信的几位大人物的住處以后,便一個人離開了。

    天子御營占地頗廣,隨楊廣出征的百官大都隨行于營中,各有各的帳所,郭孝恪離開了宿衛軍的軍營以后,只是沒走多少路,便到了兵部尚書段文振所在的軍營,通名報姓,稟明來意之后,郭孝恪很快被帶進了營地,一路上只見那些士兵都是沉默寡言,不似其他各營那般喧鬧,讓他對那位尚未謀面,卻被麥鐵杖所稱道的兵部尚書生出了几分敬意。

    隨著掀開的帳帘,郭孝恪被映入眼中的巨大地圖看得一愣,這時的地圖頗為粗燥,他在左翼第一軍時,看到的几幅地圖,竟是大半都看不懂,不過眼前的這幅地圖卻是標注清晰,起碼他能看得出這是整個遼東的地形圖。

    地圖前,郭孝恪看到兩位身著紫袍的老人,其中一個身形高大,手垂過膝,關節粗大,一看就知道是武人出身,另一個老人就瘦小了些,不過手掌粗糙,只是臉龐比身旁的高大老人柔和許多,看上去頗為好相處。

    “麥鐵杖遣你來此,有何事找老夫。”段文振看著進來的年輕百人長,打量了一圈之后,微微點了點頭后,開口問道,他在軍中資歷最老,大隋開國,他有從龍之功,后來歷任宿衛軍將領,平陳,定江南時便已和當時為晉王的天子有舊,后來天子西巡,他有征吐谷渾之功,如今官至兵部尚書,是朝中少有能夠影響天子決定的老臣。

    “大帥命末將將此信交給大人。”郭孝恪摸出了貼身藏著的信箋,上前呈給了段文振,舉手投足間鎮定自若,神態不卑不亢,讓一旁的紫袍老人也是暗自稱道。

    接過信箋,段文振拆開之后直接看了起來,麥鐵杖這個人雖然看上去粗魯,但是大事不糊涂,他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專門派人送信過來,段文振的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這次征遼,他本就不是最為贊同,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也。’去歲黃河大水,受災的人不少,又反了山東王薄,雖說給張須陀所敗,但是國家已有內患,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出兵,只是裴蘊和虞世基那几個佞臣向皇上進讒,真以為高句麗是可以隨便捏的軟柿子,百萬大軍開到,便會嚇得屁滾尿流,開城投降了。

    放下手中的信箋,段文振看向了郭孝恪,“高句麗的那個榮留王,你已經送交御營了?”在段文振看來,那個榮留王還不如直接殺了,絕了一些人招降高句麗的念頭,尤其是裴矩,他以為招降了西域各國,就能用同樣的威嚇手段逼高句麗就范,高句麗可不是那些民不過十萬,地不過百里的西域小國,自從漢末起,高句麗至今立國已經五百余年,為東海霸主,國內可集兵四十萬,仗著天時地利,足以抗拒王師,要是自己這邊還猶豫不定的話,這仗也不用打了。

    被段文振的銳利目光盯著,郭孝恪感覺到了這位兵部尚書言語中所流露出的不滿,不過卻仍是照實答道,“是的,大人。”

    “麥鐵杖糊涂,皇上是好面子的人,他…”段文振聽了郭孝恪的回答,饒是心里已有准備,可還是忍不住埋怨道,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瘦小老人已是出聲阻止道,“段公,慎言。”

    被瘦小老人一提醒,段文振方才想到郭孝恪就在一邊,自己剛才那話有些失言了,不過他卻并不覺得這個年輕百人長是個會亂說話的人,他從軍多年,閱人無數,還沒有走過眼。

    “你可知道你們那位大帥在信里寫了些什么?”想到麥鐵杖信里對郭孝恪的形容,段文振心里還是有些意動,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怕是時日無多。

    “末將不知。”郭孝恪看著段文振臉上那種有些奇怪的表情,回答道。

    “你們那位大帥想讓老夫收你當徒弟,傳你兵法。”段文振將手中的信還給了郭孝恪,他的几個兒子不過是中人之資,不給他惹禍已經是萬幸了,想要他們靜心定性地學自己的兵法,怕是沒的指望。

    “老夫問你,你如何看此次征遼?”段文振喜歡郭孝恪身上流露出來的那股沉靜,麥鐵杖就是知道他的性子,才敢在信里推荐郭孝恪。

    “末將以為,此次征遼必須戰決,一旦戰事持久,我軍怕是難以全身而退。”郭孝恪的回答有些模棱兩可,不過比起御營里那些一個個認為此戰必勝的將領來說,他的回答已經讓段文振感到滿意了。

    “說仔細些。”看著言猶未盡的郭孝恪,段文振揮退了帳里的几個士兵,只有那瘦小老人留了下來,“不必顧忌什么。”

    “是,大人。”郭孝恪看到段文振如此說,心里開始有了些想法,這些日子他也聽麥鐵杖和錢士雄提及過這次征遼的一些兵力配置,沒事空下來的時候,也時常會想如果自己來指揮大軍的話,要怎么打這一仗,也就是他敢這樣想,換了其他人恐怕就生不出這種念頭來。

    “末將以為,高句麗堅壁清野,將遼東人口盡數遷于山城,顯然是想在遼河以北阻擋我軍,他們最大的依仗就是我軍的后勤輜重線路過長,轉運不易,一旦戰事延長,我軍的后勤輜重必出問題。”

    “另外,此次皇上親征,置二十四軍,卻無統帥,各軍互不統屬,臨戰之時,恐怕各軍未必都會盡全力,而且皇上也沒有作戰的決心,勢必影響到全軍士氣。”

    段文振聽著郭孝恪的話,第一次正視起這個年輕人來,他說的話正是他所想的,不過郭孝恪接下來的一席話卻更加讓他吃驚。

    “末將算過,按照遼東的氣候,從三月開始到九月入冬,再折算掉我軍往返的時間,能夠用來作戰的時間只有四個月,這四個月里以我軍目前的兵力是難以攻占遼東各城的。”郭孝恪說到這里,稍微猶豫了下,然后說出了他自己想的那個作戰計划,“末將以為,我軍應當放棄遼東地區,挑選精銳成軍,交由一員大將統兵,攜帶糧秣,直接穿過遼東,進攻平壤城,同時水軍沿海路在平壤城沿海附近登6,搶占要地,從海路為進攻的6軍提供糧草,只要攻占平壤城,遼東各城自然不攻自破。”

    郭孝恪說完自己想出的作戰計划后,看著臉色變化不停的段文振,不知道這位兵部尚書大人是怎么想的,放棄遼東地區,讓6軍直接攻擊平壤,是極為危險的事情,一旦水軍不能成功打通海路到平壤的連接,那么進攻的6軍會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宇文愷一臉驚訝地看著面前那個似乎有些拘謹不安的年輕百人長,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個年輕人的想法居然和段公如出一轍,難怪麥鐵杖會寫信讓段公收他為徒。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4
第二十七章 兵家之道

    “好,好,想不到到頭來明白老夫的竟然是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段文振看著站在那里的郭孝恪,大笑了起來,這個海6分進合擊的計划在他腦子已經盤恆了很久,除了宇文愷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詳細的情況,但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卻有著和他一樣的大膽想法。

    “還不拜師。”宇文愷看著在一旁靜靜站著,沒有動作的郭孝恪,不由低聲道,他出身武人世家,父親宇文貴,兄長宇文忻都是驍勇善戰的大將,但是唯獨他不喜武藝,從小好學,尤其偏愛機關和建筑,長大以后更是醉心于此道,洛陽,大興東西兩都俱是出自于他的手筆,一直以來都在朝廷中保持著中立的態度,只是和段文振,衛玄几個老臣保持著來往。

    這一次大軍征遼,宇文愷隨軍以后,就經常被段文振相召,商量有關海6分進合擊的計划,因為這個冒險的計划能否實施需要參考他的意見,所以宇文愷可以明白段文振現在的心情。

    “學生拜見老師。”郭孝恪見宇文愷提醒,再看段文振臉上的神情,分明是在等他拜師,連忙行師禮道。

    “好,好,好。”能夠收到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徒弟,段文振只是連聲說了三個‘好’字。臉上笑得合不攏嘴,就連一旁的宇文愷都有些羨慕他能收到一個好弟子。

    段文振是個不講究虛禮的人,再加上天子不喜歡軍中出現門生故吏的現象,所以郭孝恪拜師之后,他便認下了這個弟子,而且只有宇文愷知道,至于外面他是不打算讓別人知道。

    “二郎你馬上要滿二十了,為師就為你取個表字,叫‘去病’如何,日后當勇冠三軍,封侯拜將。”在知道郭孝恪還沒有表字以后,段文振想起麥鐵杖在信中對郭孝恪的形容,竟是用霍去病的名字做了郭孝恪的表字,可見他對這個收下的弟子的喜歡。

    “多謝老師賜字。”郭孝恪默念了一遍自己的表字,想到那位大漢軍神,不由心中生出一股豪氣來,暗自誓絕不會讓‘去病’這個名字蒙羞。

    有了郭孝恪的加入,段文振對自己那個海6分進合擊的計划不再像原先那般猶豫,而是興致勃勃地拉著郭孝恪討論起來,他想聽聽這個弟子還有什么建議的計划。

    “老師,弟子以為,這個計划主要還是在于要在熟悉高句麗的地形上建立。”郭孝恪看著那幅懸挂的巨大地圖,卻是將沙盤的制法和兵棋推演說了出來,“弟子以為,可以派人實地勘察地形后,以粘土做出放小的城池地形山川水域,然后以木頭削制代表各種兵種的棋子,涂以二色,代表攻防雙方,進行戰事的推演,以制定計划。”

    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說完后,郭孝恪抬起頭才現不止段文振目露精光地看著他,就連那位身著紫袍的瘦小老人也是雙眼放光,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著,“我怎么沒有想到過可以用粘土捏制地形。”

    “段公,給我三天時間,我給你一個大略的沙盤。”宇文愷很快回過了神,看向了段文振說道,他手上有遼東的地形繪圖,但是平壤附近的地形只能從出使的大臣那里試著詢問詳細了。

    宇文愷是個痴迷于機關和建筑的人,在知道沙盤和兵棋的制作方法后,哪里還坐得住,跟段文振打了招呼,便匆匆離開了,對他來說,聽到這絕思妙想而不去將東西做出來,就好象心里有只貓爪子不停地在撓著一樣。

    宇文愷離去后,精神大好的段文振把郭孝恪留了下來,好好地考教起了這個弟子,卻現這個弟子在軍事上多有奇思妙想,不過兵學的基礎甚差,對于陣形和臨戰指揮几乎是一片空白,不過這也讓段文振高興了起來,到了他這種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年紀,還有什么事情能比親手把一塊璞玉打造成材更有樂趣。

    原本應該回營的郭孝恪被段文振留了下來,對外則稱要從郭孝恪這里多了解些有關高句麗的消息,而其他人也不會在意郭孝恪一個區區的百人長。

    三天時間里,郭孝恪在段文振身邊,學了不少的東西,其中尤其是戰場上陣形的兵力配置,以及具體的指揮,和各種他原先并不知道的事情。

    第三天的時候,宇文愷便將占地一丈方圓的巨大沙盤給帶到了段文振的軍帳里,然后便又趕著回去做兵棋了,當時那雙眼通紅的樣子把郭孝恪給嚇著了,他當時已經知道了宇文愷的身份,知道這位工部尚書已經五十八歲了,因為年輕的時候經常風餐露宿地在規划和負責各類大型工程的建設,他的身體不會比各種傷病纏身的段文振好到哪里去。

    “不必管他,你不讓那瘦猴把東西做出來,比殺了他還難受。”見郭孝恪擔心宇文愷,段文振卻是不以為意地說道,他太了解宇文愷了,這個瘦猴一點都不像他的父兄,一扯到那些機關建筑,就跟著了魔的瘋子一樣不可理喻。

    “來,我們來試試這沙盤?”看著擺好的沙盤,段文振拉著郭孝恪,玩起了紙上談兵。

    “遼東一共有十七座山城,其中遼東城和其下屬的卑沙城、魏霸山城、得利寺山城、城山山城互為犄角,屏藩遼東。”段文振看著沙盤上直觀的地形,不由大為贊嘆,不過他很快就考起了郭孝恪,若是撇開他的那個海6分進合擊,直接抄高句麗老巢的計划,遼東是必取之地,他想看看若是郭孝恪指揮的話,打算怎么辦。

    “老師,弟子以為如卑沙城、魏霸山城、得利寺山城、城山山城雖然和遼東城互為犄角,但其實不必去管它們,高句麗的策略是死守遼東,一來是他們有地利可以依仗,二來也是他們自知出城野戰不是我軍的對手,所以我軍與其分兵攻打這些山城,不如集中兵力猛攻遼東城,只要打下遼東城,犄角之勢便破了。”看著沙盤上修建在山脊上的城池,郭孝恪打到,他跟段文振一起三天,知道自己這個老師最佩服的兵家是戰國時秦國的武安君白起和漢時的冠軍侯霍去病,白起一生戰功彪炳,沒有必勝的把握絕不出手,而霍去病騎兵轉戰千里,每次出塞絕不空手而歸,因此段文振的用兵風格類似兩人,都是強調殲滅戰,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你不怕攻打遼東的時候,其他四城兵來救。”段文振看著頗有自信的弟子,開口問道,手里的木棍卻是在沙盤上虛划著,“若是久戰不下的話,說不定會被人兩面夾擊,潰不成軍。”

    “老師,我軍的兵力雄厚,弟子雖然說不去管那四座山城,其實也只是不分兵攻城而已,只要他們兵救援遼東城,我軍自然可以半道擊之,設伏全殲這些援軍。”郭孝恪說出了他的意圖。

    “你說得固然不錯,不過遼東城城高牆厚,高句麗又是一心死守,未必能逼另外四城兵。”郭孝恪的策略很好,不過段文振卻并不看好強攻遼東城,只因遼東的氣候和遼東城的位置都極不利于攻城方,連長期圍困都做不到,可以說段文振壓根就沒有認為正面攻擊遼東能夠打下高句麗。

    “海6分進合擊是一場豪賭,不過對于我軍而言,即使輸了,卻還承受得起。”段文振目光落在了平壤城上,聲音深沉,他看向了郭孝恪,第一次說出了他心里最深處的想法,“只要我軍海6兩路能夠威脅到平壤,迫使高句麗向遼東求援,調動他們的兵力,打下遼東,就算最后進攻平壤的軍隊全軍覆沒也是值得的。”

    郭孝恪看著一臉冷酷的段文振,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慈不掌兵,在他這個老師眼中,怕是從來沒有真正指望過海6分進合擊的兩路軍隊能夠打下平壤城,一直都把目光放在遼東這塊對高句麗來說至關重要的地方上,只要奪取了遼東,高句麗就沒有了屏藩本國的地理優勢,而占據遼東的大隋則隨時可以動進攻。

    “去病,你記住,這次征遼,實際上乃是國戰,我們這些掌兵的人手里握著的豈止是這征遼的百萬人的性命,而是整個大隋的百姓。”段文振的臉色變得無比的嚴肅,他要郭孝恪知道,兵家并非只是上陣殺人的學問,“若是殺十萬人,能活天下人,則兵家為之。”

    “弟子受教。”郭孝恪正色道,他明白段文振的苦心,為將者應當冷酷無情,所以白起屠盡四十萬降卒,為秦國混一宇內除去最大的強敵,但冷酷不是冷血,無情不似絕情,白起雖一生殺戮無數,被人稱為人屠,但若非長平之戰,戰國亂世不知道還要綿延多少載,死掉多少的人才能讓戰國亂世終結。

    看著臉色病態般蒼白的段文振,郭孝恪知道他為這次征遼可以說是傾盡心血,但是只要楊廣不能堅定決心,這場豪賭,大隋只會一敗涂地,可是這些話他是不能和段文振說的,不過郭孝恪已經下了決心,他要用盡一切手段去阻止這場征遼之戰的失敗,即使事不可為,他也要拼上一回,至少也要為中國多保留點元氣。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4
第二十八章 兵棋

    五日過去,郭孝恪在段文振身邊也認識了几個軍中的老將軍,如衛玄,薛世雄,楊義臣等人,在知道段文振軍帳里的沙盤和兵棋是郭孝恪想出來的主意后,一個個都是對郭孝恪另眼相看,把這個年輕的百人長給記在了心里,雖然他們并不知道段文振和郭孝恪的師徒關系,不過這些人人老成精,哪里會看不出段文振對郭孝恪的那種關照。

    郭孝恪留在段文振身邊的時候,他生擒高建武的事情也在懷遠傳了開來,畢竟大軍尚未渡過遼河,就把高句麗一個王爺給抓住了,對大軍來說,是極為振奮士氣的事情。一時間在那些普通士兵口中,郭孝恪的名字也算是小有名氣。

    天子大帳內,楊廣頗有興致地看著宇文愷送來的沙盤和兵棋,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比起段文振那里以實用為主的沙盤和兵棋,宇文愷獻給楊廣所用的沙盤和兵棋無疑要奢侈而富麗堂皇地多,尤其是兵棋,宇文愷不但制作了代表各種兵種的鎏金棋子,還造出了不少攻城和守城用的小物件,以供楊廣使用。

    “伯通,陪朕來玩上一把。”擺弄著手里的鎏金棋子,楊廣看向了隨侍的宇文述,他昔日為晉王,最后能夠扳倒自己的兄長楊勇,宇文述出力最大,一直都是他的心腹。

    “是,皇上。”宇文述雖然年紀大了以后,貪財好色,不過年輕時也是萬軍中殺出來的將軍,自然明白這沙盤和兵棋的作用,心里早就有些心癢難耐,此時見楊廣相招,立刻便到了沙盤邊,拿起了那些濯銀的兵棋棋子,做了高句麗一方。

    宇文愷在一邊做了裁判,將楊廣和宇文述兩人所寫的關于天時的紙條混在一起,然后隨意抽取,從三月開始直到九月結束,以決定兩人進行兵棋推演時的氣候變化對戰局的影響,此外還有兩人布置兵力和進攻方向的紙條也全都在他這里。

    很快,楊廣開始了他的進攻,三月剛過,他就選擇渡河,結果宇文愷這里翻出的天時紙條卻是宇文述的,上面寫的是三月天氣驟暖,遼河解凍,攻方不能直接走冰面過河,需要搭建浮橋,強渡過河。

    于是楊廣的先手進攻失去了突然性,只有伐樹建橋,而宇文述則選擇在遼河北岸以逸待勞,半渡擊之,當然最后他自然是大敗虧輸,逃回遼東城。

    楊廣面色有些不快,畢竟出師不利,任誰當主帥都會感到不快,更何況他是天子,這次又手控百萬大軍,便是秦皇漢武也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在他心中,區區的一個高句麗,蕞爾小國,見到天朝上國的兵威就該獻城投降。

    宇文述看到了楊廣臉上的神情,不由腦子清醒過來,皇上這几年日漸驕橫,就算自己昔日的功勞再大,皇上只要一個不高興,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接下來宇文述立刻變了做法,讓楊廣一路順利地攻城略地,打倒遼東城下后,直接投降了。

    雖然先前有所小挫,不過后來兵鋒無人能擋,楊廣也是心情非常舒爽,盡管這只是沙盤上的棋子較量而已,不過他卻相信到時大軍開過遼河,高句麗的國主高元就會嚇得屁滾尿流,自縛其身,獻城投降,來向他,大隋天子請罪。

    “安樂,你說這沙盤和兵棋是個小校想出來的,人卻在何處?”過了一把癮之后,楊廣看向了宇文愷,記起他獻上這兩樣東西時,說是一個下級的武官出的主意。

    “那人正是生擒高句麗賊王高建武的百人長,姓郭,名孝恪,這几日被段尚書拉去詢問高句麗的虛實,應當還在段尚書的帳下。”宇文愷和段文正交情匪淺,見楊廣詢問,自然不吝給郭孝恪錦上添花,多說句好話,不過一邊的宇文述卻是稍微有些心里不舒服,只因郭孝恪是麥鐵杖這個粗魯莽夫的手下。

    “有勇有謀,麥鐵杖手下什么時候出了這么一個人才?”楊廣有些訝異,麥鐵杖是他一手提拔的老將,手底下除了一個錢士雄,其他個個都是赳赳武夫。

    “皇上,那郭孝恪是去年征兵時新入的衛士,年前才在涿郡編入右屯衛大將軍麾下,自大軍開拔以后,立了些戰功,才被右屯衛大將軍提拔為百人長。”宇文愷雖然在朝中保持中立,不過宇文述和麥鐵杖之間的齷髊也知道一些,知道這位左翊衛大將軍一向看不起麥鐵杖這個強盜出身的南朝官戶,連忙把郭孝恪年前從軍的事情說了出來,免得宇文述把郭孝恪給記恨上,暗中下絆子。

    聽到宇文愷的話,楊廣卻是笑了起來,搖頭道,“生擒一個王爺,又做出了沙盤和兵棋,麥鐵杖才給一個百人小校,小氣了些。”

    “皇上,右屯衛大將軍一向喜歡粗鄙的武夫,這個郭孝恪不得重用那是自然。”宇文述時刻都不忘損上麥鐵杖几句,他心里甚至動了把這個小校調到自己麾下的念頭,反正只要能讓麥鐵杖不高興的事情,他都要做上一做。

    “皇上,我看明日不如讓這個郭孝恪獻俘,到時皇上進行封賞,讓他知道皇恩浩蕩。”宇文述見楊廣對那個小校印象不錯,不由在一旁道。

    “說得不錯,人是他抓的,明日便讓他來獻俘吧。”楊廣微微頷,准了宇文述的所請,本來五天前他就該見見那個高句麗的賊王高建武,不過御醫的回稟說那高建武傷了氣管,需要多調養几日方能出聲,要是不能在一眾外邦國主的面前聽到那高句麗的蕞爾小王哀聲請罪的痛哭流涕聲,又如何彰顯他的威儀,因此一直把事情拖了下來,明日倒是正好一并見一見那個叫郭孝恪的小校。

    從皇帳出來,宇文愷徑直去了段文振那里,把明日天子召見的消息告訴給了郭孝恪,順便讓他好好准備一下儀容,皇上是個美男子,自然也注重姿容。

    “去病,你先回去吧,記得待會皇上身邊的內侍來傳旨的話,不要吝嗇錢財。”段文振怕郭孝恪不懂規矩,一邊吩咐道,一邊讓貼身的老管家拿了袋金餅給郭孝恪。

    “你老師讓你收下你就拿著。”見郭孝恪在那里堅辭不收,宇文愷趕在段文振火前,在一邊踢了郭孝恪一腳道,“這點錢,你老師還不放在眼里。”

    “多謝老師。”郭孝恪收下了那袋金餅,在軍中待的時間長了,他也知道這時的一兩黃金能值四兩白銀,而一兩白銀差不多能換兩千到三千枚五銖錢,段文振命人給他的這袋金餅都是二兩重的金餅,數目不下二十枚,起碼值二百貫。

    “去吧。”段文振揮了揮手道,這個弟子出身普通,哪來的錢打點那些公公,不過區區的二百貫,他還拿得出來。

    郭孝恪離開段文振的營地,剛回到自己的營帳沒多久,傳旨的公公便在宿衛軍的護送下到了,郭孝恪來不及和木蘭他們招呼,就連忙出帳接旨了。

    對于那文五駢六的聖旨,郭孝恪只是聽明白讓自己明日去見駕,另外好像賜下了些賞賜,其他便不太明白了,接過聖旨后,郭孝恪將兩枚金餅塞到了那年約四旬的公公手里,“公公,去病不太明白見駕的規矩,還請公公指點。”

    “郭將軍客氣了,客氣了。”那姓汪的公公不動聲色地收好了兩枚金餅后,臉上如花般笑了起來,和郭孝恪走進了營帳,本來教郭孝恪見駕時的規矩和禮儀就是他的份內事,不過郭孝恪的兩枚金餅卻讓他對這個第一次見面,就出手大方的年輕軍官大有好感,自然透露了不少有用的消息給郭孝恪。

    半個時辰后,汪公公開心地離開了,這一次他不但收了兩枚金餅,最重要的是他現郭孝恪不像其他人那般看不起他們,這讓他對郭孝恪的印象更加不錯,尋思著回去要不要幫郭孝恪在皇上面前說兩句好話。

    那汪公公離開后,營帳內,士兵們都是鬧騰了起來,雖說明日郭孝恪只能帶兩人一起去面聖,可他們也能去皇帳,到時候說不准能老遠地瞅見皇上一眼,也能沾些龍氣。

    “二郎,六叔就不去了。”老驢頭見能夠隨郭孝恪面聖的名額只有兩個,在郭孝恪開口前,已是搶先說道,“皇上還是晉王的時候,六叔就見過了,你帶廷玉和木蘭去吧。”老驢頭知道自己這隊人里,對郭孝恪最有裨益的便是賀廷玉和木蘭。

    “多謝六叔。”能夠跟著郭孝恪去面聖,賀廷玉和木蘭都是高興得很,拿著汪公公傳旨時的紅色武官服和銅制魚符,讓四周的士兵都是羨慕得很。

    “看什么,還不去燒水。”老驢頭死士營一戰后,威嚴不小,再加上他的資歷擺在那里,此時一出聲,那些擠著賀廷玉和木蘭的士兵們連忙散了開去,去劈柴燒熱水給郭孝恪他們沐浴用了。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5
第二十九章 面聖

    熱氣蒸騰的木桶內,木蘭泡在滾燙的浴湯里,整個人放松了下來,自從大軍出涿郡開拔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沐浴過了,平時都是半夜的時候跑出去咬牙用冷水沖洗,此時泡在溫暖的水中,木蘭卻是哼起了家鄉的小調。'()

    沐浴用的帳外遠處,郭孝恪一臉不情愿地被老驢頭拖著,雖然他也懷疑木蘭是個女孩,可是他卻并不想弄個明白,“六叔,我還是不去了。”快臨近時,郭孝恪忽地掙開了老驢頭捉著自己手腕的手,看著那亮著火光的帳子道。

    “二郎,聽六叔的,要是木蘭是個女的,你的媳婦可就有著落了,你可別聽大帥的話,李家的那個三丫頭可是厲害得很。”老驢頭見郭孝恪突然又反悔了,連忙拖住他壓低了聲音,這些日子觀察下來,他心里已經有七八分的把握,木蘭是個女孩。

    “六叔,我覺得如今和木蘭這般相處很好。”看著眼神急的老驢頭,郭孝恪嘆了口氣道,他知道老驢頭把自己當子侄看,但是他不想破壞了和木蘭現在的關系,等過了遼河,還有不少的大仗要打,他沒心思去想感情的事。

    看著一臉堅決的郭孝恪,老驢頭松開了拉著郭孝恪衣服的手,他明白郭孝恪也許心里和他一樣,只是他不愿意去知道,這次征遼,誰又能保証自己一定能在戰場上活下來,想到這里,老驢頭笑了起來,臉上多了些灑脫道,“沒錯,木蘭是不是個女的,又有什么打緊,倒是我老糊涂了,不過等仗打完了,二郎你…”老驢頭和木蘭相處久了,覺得這是個好女孩,心里想著郭孝恪能和木蘭在一起。

    ‘這仗打得完嗎?’聽著老驢頭的絮叨,郭孝恪也笑了,只是心中這樣問著自己,沒有誰可以逃得開即將到來的亂世,段文振身邊的五天,讓他知道楊廣已經不是剛登位時尚能聽取諫言的皇帝,這個天下遲早還是要亂。

    霧氣縈繞的帳內,木蘭看著水中的少女倒影,忽然想到了郭孝恪,‘嘩’木蘭從木桶中站了起來,水中那明麗的少女倒影在濺起的一串水珠里變得模糊起來,急匆匆地擦干身子,木蘭將白布用了地纏住了胸前,然后穿上了那襲新的紅色武官服,取出自己離開宋州老家時,爹爹生前那位好友伯父給自己的藥膏,抹在了臉上。

    當木蘭再次走到木桶前,水里的倒影映出來的只是一個五官清秀,面色稍稍有些黑的少年罷了,將那顆細小的桃核含在喉嚨口,木蘭走出了帳子,將軍的前途遠大,她是配不上將軍的,她只求能呆在將軍身邊就好了,哪怕要她裝一輩子的男人。

    宿衛軍的另一處營地里,高建武換上了干淨的袍服,他知道明天那位被稱為聖人可汗的大隋天子將在各個朝貢國的國主面前召見他,向世人顯示他和他的國家的強大,而他則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小丑,只要他跪在那位大隋天子的面前,痛哭流涕,幡然悔悟,他就可以活下來,然后像脖子上被套上黃金項圈的狗一樣被囚禁起來,成為那位大隋天子向人炫耀的戰利品。

    ‘那不是我的結局。’高建武心中怒吼了起來,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他,高建武,身上流著的血不是懦夫的血。走到一跳一跳的燭火前,高建武熄滅了一根牛油火燭后,取出了帶著尖刺的鎏金底座,然后折斷了那根大約三寸多長的鐵刺,藏進了衣袖的縫口處,將牛油火燭低下蠟油沾上去后熄滅了燭火。

    黑暗中,高建武的臉扭曲著,指甲掐得手心一片血肉模糊,明天,他會讓天下人知道,高句麗只有戰死的武士,沒有苟活的俘虜。很快,高建武閉上了眼睛,這將是他的最后一夜,他要養精蓄銳,好有充足的體力去殺死大隋天子,楊廣。

    夜漏將盡,當郭孝恪睜開眼時,卻現賀廷玉和木蘭已經起來了,知道他們怕是因為今天要面見皇帝而緊張了一夜也沒睡好也說不定,不由搖了搖頭,穿上了自己的紅色武官服。

    當郭孝恪他們剛剛洗漱好,汪公公便帶著人來了,皇上要在各國國主面前接受郭孝恪的獻俘,這排場自然不能小,天還沒亮,隨行的宦官和宮人們早就忙開了。

    “郭將軍,跟雜家走吧。”汪公公見郭孝恪一身紅色武官服,襯得整個人英武不凡,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皇上喜歡相貌好的人,這個郭二郎比那吳興沈光還要英挺三分,想來必得皇上的青眼。

    木蘭和賀廷玉跟在郭孝恪身后,一起前往了宿衛軍的俘虜營,今日他們要親手押解高建武獻于皇上,是難得的殊榮。

    穿過宿衛軍的前營,郭孝恪才現到處是忙碌的人影,通往天子大帳的道路上積雪全部被清理了個干淨,几個宮中雜役正在鋪著紅色的地毯,想來等會他們就要從這上面走過,進天子大帳,獻俘于楊廣。

    后宮營帳內,已經起來的楊廣照著銅鏡,由蕭皇后替他穿上了龍袍,今日乃是在朝貢國的國主面前接受獻俘,彰顯大隋的武功,他沒有戴平時的通天冠。

    為楊廣戴上武弁大冠,蕭皇后看著自己的丈夫,想到了兩人的過去,她小時候因為南朝以二月出生的女子不吉,而被父親,當時的西梁孝明帝蕭巋送給了叔父蕭岌收養,叔父蕭岌死后,由舅父張軻領去,雖然貴為公主,但是卻和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樣從小操勞務農;直到嫁給了當時還是晉王的丈夫,她才得到了一個公主應有的錦衣玉食,可是她卻并不覺得自己得到了快樂。

    “皇后在看什么?”看到蕭皇后盯著銅鏡中的自己,楊廣回過了頭,對于這個妻,他的感情早已淡了,只是蕭皇后掌管后宮,卻是盡到了皇后母儀天下的本分,才讓他始終帶著蕭皇后在身邊。

    “妾身在想,皇上很快就可以平定高句麗,建立遠先皇的功業。”蕭皇后淡淡地答道,自從勸諫丈夫而被丈夫疏遠后,她也不再說那些讓丈夫不喜的話了,而是和其他嬪妃一樣。

    “皇后是真心話么?”楊廣看著一臉恬靜的蕭皇后,卻是不喜道,接著轉身離開了,只留下蕭皇后一個人對著銅鏡,看著自己那張仍舊明艷動人的臉龐,久久不動。

    天子大帳內,西突厥處羅可汗,高昌王伯雅,契丹,靺鞨還有其他西域各國的使節和百官都到齊了,只等著楊廣駕臨,很快隨著宦官尖利的嗓音,原本有些雜音的天子大帳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參見吾皇。”天子大帳內的百官和各朝貢國的國主或是使節都是一齊躬身道。

    待在天子大帳外,郭孝恪他們都是聽到了里面傳出來的聲音,而一身黑服的高建武此時手攏在袖子里,摸著那根銅釘,死死地盯著那頂能夠跑馬的天子大帳,沒有看過身旁的郭孝恪一眼,和大隋天子比起來,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他去恨。

    “皇上口諭,偏將郭孝恪,帶罪囚高建武見駕。”就在天子大帳里聲音剛小下片刻后,汪公公走出了大帳,中氣十足地喝道。

    “末將遵旨。”郭孝恪大聲應道,然后帶著高建武走向了前方的天子大帳,他身邊木蘭低下了頭,和賀廷玉一起亦步亦趨地緊跟了上去。

    站在天子大帳遠處的老驢頭那邊,那些士兵們老遠地隔著望著天子大帳口卷起的帘子,一個個都是伸長了脖子,可是他們費盡功夫,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不過沒有一個人承認自己沒看到皇上,在那只是胡說八道,而老驢頭卻是右眼直跳,心里焦躁起來。

    “參見吾皇。”帶著高建武進帳后,郭孝恪立刻感覺到了天子大帳內數百道目光看向了自己,他領著木蘭和賀廷玉走到明堂前方才停下,行禮道。

    “聽右屯衛大將軍說,是你抓住了這賊酋?”楊廣打量著抬起頭的郭孝恪,開口問道,這個不過二十的偏將身高七尺余,神態沉靜,姿容英挺,確是少年英雄的模樣。

    “此皆賴皇上神威,將士用命之故,末將只是適逢其會,抓到了賊酋而已。”郭孝恪迎著楊廣的目光答道,看清了楊廣的樣子,才四十出頭的楊廣樣貌英俊,看不出半點昏庸之主的樣子來。

    段文振看著回答得體的弟子,一臉的滿意,皇上這些年來喜歡聽好話,這個弟子這記馬屁拍得好。

    楊廣臉上露出了矜持的笑意,心里對郭孝恪那句‘皆賴皇上神威’大為受用,不過口上卻是嘉勉了郭孝恪后,直接封賞郭孝恪為越騎校尉,賜黃金百兩,絹三十匹,麾下士兵每人各錢十貫,絹半匹,賞賜也算丰厚。

    封賞之后,郭孝恪帶著木蘭和賀廷玉站到了一旁,這次獻俘的主角是高建武,他不知道高建武會不會刺殺楊廣,但是心里面他卻是希望高建武會那樣做,只要楊廣被激怒,征遼之戰就會是另一個局面。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5
第三十章 救駕

    天子大帳內,跪坐的百官和各個朝貢國的國主以及使節們都是看向了那個高句麗的榮留王,他們中契丹和靺鞨各部的大人都是知道這位在高句麗聲望不小的王爺,手下死士營是一等一的精銳,不過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大隋的軍隊還沒有開過遼河,這位王爺和他的死士營就全軍覆沒,連本人都給抓來了。

    “遼東糞土罪人高建武叩見大隋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高建武跪在了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態匍匐在楊廣的腳下,他的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額頭上流下了鮮血,卻渾然不覺,只是顫抖的聲音自陳己罪,最后請死道,“罪人冒犯天威,不敢苟活于世,惟請大隋天子賜罪人一死。”說完,不住地‘咚咚’磕頭,血流滿面,聲音悲戚。

    看著堂下如此的高建武,自詡為上國天子的楊廣自然不愿失了面子,更何況帳中還有各朝貢國的國主和使節,他要展示自己寬宏大量的一面,于是親自從明堂上,走下打算扶起這個幡然悔悟的高句麗賊王,以示他身為大隋天子,包容四海的胸懷。

    郭孝恪看著走向高建武的楊廣,所有的精神在這一刻都集中在了兩人的身上,他的手心里沁滿了汗水,目光死死地盯著匍匐在地上的高建武,等待著他刺殺的那一刻時間。

    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高建武的胸膛里劇烈地跳了起來,他的手握住了藏在衣袖邊里的銅釘,微微抬起了頭,然后看到了明黃色的龍袍和另一雙黑色的官靴。

    楊廣雖然自從平陳之后,便再也沒有回到過戰場,但是他終究是親自上過陣的人,盡管這些年日漸驕橫,但經驗猶在,看到跪在地上的高建武有些異動,他的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而正是這一慢,讓高建武提前動了刺殺。

    當楊廣腳步慢下的瞬間,高建武心頭一顫,他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剎那間崩斷了,他再也顧不得等待更近的機會,整個人如同獵豹般從地上竄了起來,右手攥著的銅釘刺向了就在面前兩步之外的楊廣。

    ‘嗤’雖然安于逸樂多年,但楊廣習武的底子仍在,而且高建武提前動了刺殺,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刺竟然落空了,只是尖銳的銅釘划開了楊廣胸前的龍袍。

    “暴君,去死。”高建武怒喝著,再次朝著楊廣扑了上去,這時整個天子大帳里已經亂了套,跪坐的武將們大驚失色地跳了起來,可是跪坐的時間長了,一個個都是慢了一拍,根本來不及上前救駕。

    踉蹌后退的楊廣,眼看就要被高建武的銅釘刺到,一道人影猛地橫次里扑了過來,將他壓倒在了地上,當摔倒在地上的高建武看清壓在自己身上的那人臉孔以后,神情扭曲得可怕,又是這個年輕的隋將壞了他的大事,他像暴怒的獅子一樣瘋狂地掙扎了起來,被扼住的手腕竭盡全力地刺向了要害處。

    郭孝恪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怒的楊廣遷怒,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完好無損地擒拿住高建武,肯定會被人詬病,于是他在高建武拼命掙扎的那一刻間,稍微放松了一下扼住他握著銅釘手腕的力量,讓那根三寸長的尖銳銅釘扎進了身上不會致命的几處要緊地方。

    看著在地上和那罪囚厮打扭滾的郭孝恪,楊廣退到了明堂,這時那些帳中的武將們已是涌到了大帳前,一個個咬牙切齒地抓住了高建武,將他和郭孝恪分了開來,立刻折斷了他的四肢。

    感覺著身上大量流失的血液,郭孝恪在和高建武分開后,臉色蒼白地朝楊廣半跪道,“末將罪該萬死。”隨著他的話,天子大帳里跪倒了一片的人,大隋的文武百官們一個個都是戰戰兢兢地齊聲請罪。

    “豎子又壞我大事,我死后必當化為厲鬼,將…”四肢被折斷的高建武盯著跪倒在地的郭孝恪,想到自己三次都被這個年輕的隋將壞了大事,滿腔的怨毒化作了惡毒的詛咒。

    “拖出去,五馬分尸。”楊廣看著沖進帳的宿衛軍衛士,朝著破口大罵的高建武道,接著那些凶神惡煞般的宿衛軍衛士便拖著四肢被折斷的高建武往帳外而去。

    “暴君,你不得好死,我高句麗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不會投降的。”被抓住斷肢的高建武自知難逃一死,強忍著四肢處鑽心的疼痛,大聲罵道,然后一口咬碎了舌尖,噴出一口逆血,雙目圓睜,生機斷絕了。

    “皇上,此人咬舌自盡死了。”還未拖出大帳,犯人便已死掉,那些宿衛軍的衛士不得不向楊廣稟報。

    “梟其級,懸于中軍。”在一眾朝貢國的國主和使節面前,楊廣強忍住了想要折辱高建武尸體的怒氣,只是冷聲道,接著一手揮開了上前的御醫,“朕沒事,先替他治傷。”楊廣看著跪在地上,渾身几個被銅釘刺破的血窟窿不斷淌著血的郭孝恪,眼中的怒氣散去了許多,剛才要是沒有這個年輕武官,此時恐怕就是他這般模樣了。

    “多謝皇上。”郭孝恪虛弱地說道,然后不再硬撐下去,摔倒在了地上,讓一旁的賀廷玉和木蘭都是急紅了眼,他們怎么也想不到好好的面聖會變成這個樣子。

    郭孝恪被抬出了天子大帳,送往御醫營救治,而各朝貢國的國主和使節們也都離開了,誰都知道大隋天子被刺,這絕不是件小事情,高句麗將承受前所未有的怒火。

    天子大帳內,只剩下了大隋的文武百官,這時高建武用來行刺的銅釘已經被送到了楊廣面前,汪公公捧著那根銅釘道,“皇上,這是燭台上折下的蠟釘。”而前往高建武所住地方的千牛備身也帶著那座被折斷蠟釘的燭台回來了,兩相一比較,正是從那燭台上折下來的。

    “皇上,臣死罪。”負責看押高建武的宿衛軍將領,面如土色地跪了下來,這事情和他脫不了關系了。

    “看押不力,和所部涉及人等,全部處斬。”楊廣看也不看那下跪的將領一眼,直接揮手道。

    千牛備身們不管那宿衛軍將領的哀嚎求饒聲,面無表情地將他拖出了天子大帳,這時一眾大臣們看著臉色緩和下來的楊廣,都是心里松了口氣,尤其是段文振,當時高建武行刺以后,他的心簡直跳到了嗓子口,生怕郭孝恪會被皇上遷怒,不過現在看來這事情卻是牽連不到這個弟子頭上了。

    “全都下去吧。”楊廣揮退了文武百官,只是留下了段文振,衛玄,裴矩,宇文述這几個老將和親近的重臣,他被徹底激怒了,若不是那個叫郭孝恪的年輕武官在最后關頭扑倒了那個刺客,他才沒有狼狽地倒在地上,而顏面盡喪。

    “朕打算提拔那個郭孝恪為虎牙郎將,你們怎么看?”虎牙郎將,是從四品的武官,品秩已不算小,雖然說以前也有不少二十不到便被封為虎牙郎將的先例,但是郭孝恪出身普通,如何能和那些世家門閥的子弟相比,不過楊廣想到剛才刺客行刺,滿座的文武百官里,只有這個年輕人第一個用身體擋住刺客護駕,便立時下了決心。

    留下的一干大臣,全都默不作聲,段文振雖想開口,不過想到自己和郭孝恪的關系,覺得還是不要讓皇上知道的好,最后第一個開口的還是虞世基這個內史舍人,他一直隨侍在楊廣身邊,一眼便看得出楊廣心里已經做了決定,只不過那個郭孝恪實在沒什么家世背景,而且資歷又淺,不到半年里便升到虎牙郎將,要是沒有他們這些大臣的贊同,難免落人話柄。

    “皇上,臣以為正當如此封賞,以慰忠勇之士,也可讓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厚待忠臣。”虞世基一開口,其他如宇文述等人也立刻一片附議聲,反正這個郭孝恪沒有家族,就算當了虎牙郎將,依舊只是個武夫,卻是沒什么好擔心的。

    眾人中,只有段文振稍微表示了些異議,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子雖然天賦極高,但是一下子擢升高位,對他未必是件好事,“皇上,臣以為虎牙郎將可封,但只可行越騎校尉之實,以安眾人之口。”

    “段公所言極是,臣以為也當如此。”宇文愷在一旁也是連忙道,和段文振站在了一起。

    “段卿之言,老成持重,便按段卿家說的辦吧。”楊廣沉吟了一下后,還是聽取了段文振的話。

    說完郭孝恪的事情之后,楊廣終于說到了正題,高句麗,這個自稱東海霸主的國家,在見識了他們的抵抗決心以后,楊廣打消了他原本逼降高句麗的念頭。

    “皇上,高句麗自去歲開始,就已堅壁清野,收攏人口,修固城池,可見舉國同心,而且又占據天時地利…”看到楊廣打消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想法以后,段文振看到了機會,他希望能夠勸說楊廣放棄御駕親征,以消耗戰的方式,年年損耗高句麗的國力,最后再一戰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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