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13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3:58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往事(上)

    半人半馬的怪物被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而這大海深處的魚類卻異常難捕,我每日都將長長的蛇尾刺破,垂入海中,希望血腥味能吸引來一兩條海魚,有時候接連兩三日都空尾而歸,也有時候能遇上海魚,卻往往是凶猛殘暴的惡鯊。我與它們搏斗在大海中,撕咬它們結實的鯊皮,比它們還要凶狠無數倍。我只想活下來,到歸墟取得一瓢水而已。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搏斗,吸食鯊魚的血肉,漸漸的,我的修為實力居然提升到武侯境界,不過我並不是很開心。終于有一天,我再次看到了一座島嶼。

    這個島嶼很是奇特,遠遠看卻呈圓形,卻是荒無人煙。我猶豫良久,還是向島邊劃去,想找找有沒什麼補給。不料剛踏上地面,卻發現腳底猛地震動晃蕩起來,我面色慘白的逃出島嶼,回到獨木舟上,再轉頭看去,只見那島嶼居然慢慢上升,隨後在它下方出現一張巨大無比的臉,竟比那島嶼還要龐大。原來,這個島嶼竟然是巨人沉睡時候,不知多少年月在它頭頂生長出來的,這古怪的巨人站著睡覺,長年累月下來,頭頂上居然生出片一眼看不到邊際的島嶼,那他到底有多高有多大,真是難以想象。

    巨人被我驚醒,惱怒無比,卻又找不到在它眼里比昆蟲還小的我,于是怒吼一聲,猛烈的氣流仿佛颶風一般從它嘴里噴出,我被這味道古怪的惡風掀起,飛騰在滄海百來丈的高空之上,竟然過了七天七夜還未下落,所幸的是,這風恰恰是往海之東際吹的。

    初時我還很懼怕,可隨著腳底下瑰麗無際的滄瀾之海飄過,仿佛御風而游,我漸漸放松下來,既然已經到了這步,若是至不了歸墟取不了那問心原漿,我便在這美麗的大海中結束這匆匆一生也不失為雅事。說來也巧,我心境一通達,竟然在巨人呼嘯出的風中閉目頓悟了。看不到日出日落,不識朝暮歲月,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楮,這一身修為居然已經修煉至武侯天品大圓滿的地步,而攜著我的颶風也沒了之前那股奇怪的味道,竟是巨人這口氣中的精華被我吸食殆盡。

    我試圖掙脫這颶風,卻意外地發現輕松無比。當我下落時,一群面目猙獰臉上長著飛鰭的怪人正圍著一只巨鯨在搏斗,而我恰好落在他們法陣的陣眼處,那只巨鯨見機掙脫怪人們的長叉,逃出生天。我的出現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我在海面上與他們交手,他們只派出了一人,就將信心滿滿的我兩招擊敗,隨後押著我潛入海底。

    擒住我的那人起碼有武王地品的修為,而他在那數十個人中絲毫不起眼,也就是說,這群人皆為武王境界的高手,就是這樣在七州之地被奉為上賓的強者卻被派出來捕獵,那一刻我心中充滿著好奇和忐忑。

    陡然間我發現雖然潛入深海之中,可我居然還能呼吸順暢,心意微動便張口問道身旁的怪人。一開始,他壓根懶得理我,待到我纏問久了,他終于嫌煩了,冷冷地開口答道,這是他們巡海夜叉的本命技法,可以避開海水。

    原來這些怪人是夜叉,我恍然大悟,陡然間想起古老的傳說,在深海之中有龍宮,而夜叉則是龍王手下最弱的戰士。莫非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龍宮?我突然不害怕了,心底竟然隱隱生出幾絲期待,等不及要看看這些夜叉會將我帶到哪去。

    隨著夜叉們越潛越深,上下周圍再不見陽光的浮影,開始是淡藍,之後是深藍,不知過了多久後,眼前全然一片墨紫,奇形怪狀的游魚蝦蟹遠遠地看著夜叉們,都不敢上前,偶爾有幾道熒光閃過,卻是遠處巨大的海蚌張開了扇翼,恍若眼珠般的夜明珠發出刺眼的光亮,卻轉瞬那間合上,仿佛極為懼怕這些夜叉,隨著深海潮涌顛簸而去。

    終于,等到奇形怪狀卻極通靈性的海族們漸漸消失,夜叉們也帶著我來到一處宛若峽谷的海溝前,他們將手中長長的鐵叉聚攏在一起,高聲吆喝著,仿佛要將海浪從這千萬丈的深海底部掀起一般,吃力地抬動鐵叉。

    彈指剎那後,鐵叉憑空抬至他們頭頂,而我眼前的景象陡然劇變,墨紫色的峽谷海波中憑空出現了銀框的浮門,目光越過那道門,我頓時呆住了。

    在這扇門里,居然是一個廣闊無際的世界,天藍色的海浪中,有高山有平原還有森林,在那平原上屹立著大大小小的城池,而我站在門外,卻仿佛立于天空看向塵世般,一眼望去,真是壯麗無比。原先我還以為這龍宮會和傳說中那般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卻不料,竟是如人間一般,擁有州域和縣城。

    …………

    月光水銀般流淌下,覆于他黑  的斗篷前,他蒼老的眸子忽隱忽現,周繼君眉頭微微挑起,卻是在老者轉瞬即逝的目光中捕捉到一絲沉湎。

    洛滌塵和客家娘聽得這滄海秘聞一臉震驚,此時都是心扉動蕩,只覺得有些荒謬,但聽老者這般娓娓道來,卻又仿佛真有那些奇異的滄海百族以及神秘的海界,心思已然飛至神奇而瑰麗的滄瀾之海中。

    “那接下來呢。”見著老者撥弄著手中的酒碗,望向遠方默然不語,周繼君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你既然已經釀出問心,那必是到過歸墟,莫非那海底世界的主人並沒為難你?”

    “海底世界的主人……那東海龍王嘛……”誇角陡然縮回目光,厚厚的斗篷遮住他的眼簾,看不出在想什麼,輕輕轉動的酒碗,老者輕嘆口氣,開口道,“後來…….”

    ………

    那些夜叉駕著水波帶我來到東海國都,在那座堪比大煜皇宮的宏偉宮殿里,我見到了東海國主。他看上去似乎四五十歲,堪堪不惑之年,他與尋常人類幾乎長得完全一樣,只不過頭頂上長著兩只犄角,後來我才知道,他乃真龍化身,頭上那是修煉了數千年的龍角

    他看到我,目光卻始終徘徊在我的尾巴上,良久才開口詢問起我的情況。我一一作答,將我來自羲族,為了釀酒想要前往歸墟,卻遭遇無數磨難之事都告訴了他。我見他面容威嚴高貴,氣度不凡,心想必定是位善解人意的君王。

    孰料我剛說完,他便哈哈大笑起來,周圍那些由海中生靈化身成的文武百官俱是一臉嘲諷,仿佛聽到一件極為可笑的事。

    我十分不解,便張口問道。就聽那東海龍王說,覆海君聖如今怎麼這般小氣,派個細作卻只有這般修為,區區地界修為都不足,不過說起謊來倒有模有樣的。說完,他大手一揮,兩個巨蟹武士走上前,不由分說便將我押了下去。

    這兩位手執金瓜的武士身上發出的氣息無比強大,我在他們面前竟如三歲孩童般毫無還手之力,就這樣被他們攜著,游街一般穿越海都大街小巷。那些身形奇異,或是面頰邊長著長須,或是後背插著尾鰭的海族們,見到我卻好似是看到殺父仇人一般,不知從哪掏出來許多奇形怪狀的魚卵丟向我,直到我全身都沾滿密密麻麻散發著腥臭的粘液,那兩個巨蟹武士終于將我帶到東海地牢。

    于是,就這樣我又開始了長達半年多的牢獄生活,不時還有獄卒將我提出來拷打逼問,他們臉上生滿密密麻麻的螺紋,卻是海螺修成精所化身**形的。

    原以為我會在這海底都城的囚獄中度過此生,直到有一天,我那個獄友出現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3 23:59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事(下)

    他是被那兩個巨蟹武士恭恭敬敬地請進監獄,就像前來做客般,一臉從容淡定。

    開始的一個月里,我們各忙各的,沒有任何交談,便是連目光的交流都沒有過。在被關進海都囚獄的這些日子里,我已經漸漸學會了如何打發時間,白天喜歡借著光用磚塊在地上寫下酒方,爾後將這些酒方拼湊起來,試圖創出新的釀法。到了夜晚我則會取出白日里從食物中偷偷扣留下的海底谷糧,拿出我一直帶在身邊精細的釀酒工具,開始釀酒。雖然暗無天日的海底囚獄中幾乎沒有一絲光亮,但這麼多年來,釀酒已經如同呼吸般熟稔無比。

    就在他到來的一個月後,積累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谷糧終于發酵完畢,深夜里,陣陣最原始醇厚的酒精味道隨著水波蕩漾開,將他驚醒。我還清楚地記得他爬起身來後一臉的詫異,以及片刻後暴綻出的驚喜。

    你有酒?他來到我面前迫不及待地問道。

    沒有,我說,不過我正在釀酒。

    他不再說話,安靜無比地站在我身後,仔仔細細地看著我釀酒,似乎比我還要全神貫注,他就這樣站了一夜。

    第二天,我們終于開口說話了。

    他問我叫什麼,我說誇角。他微微一愣,隨後露出一縷僵硬的笑,我叫黑角。

    就這樣,我們白日里閑聊著,到了夜晚我釀酒,他在身後看。我漸漸知道了,他原身是一條五爪黑蛟,生于西海,被西海龍王封為國域邊陲小城的偏將。他的身份實力雖比誇角高出許多許多,然而兩個人卻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生性貪酒。

    一日,外敵來犯,他因為前夜酒喝多了,直到第二天被敵人攻破城池時還酩酊大醉,敵人長驅直入侵略邊境,舉國震驚。主將借機將一切責任都推脫到他身上,西海龍王大怒,命人剝下他耗費千年煉化的人骨,將他驅逐出西海國域。沒了人骨,又離開了可以讓海族以人形生存的國域海界,他只能恢復千年前的黑蛟真身,孤獨地遨游于滄瀾之海中。可他貪酒的性子依舊未曾改變過,見著海底荒野處有酒家,便尋找些珍貴的珠寶奇草來換酒喝,可是,海底荒野處生存著許許多多的凶獸海怪,有些甚至是上古時候叫的出名號的神獸棲息之地,哪有那麼多酒家可尋。

    終于,當他游蕩到這東海國域前終于酒欲發作,竟然不顧禁令硬生生地闖入,將邊陲城鎮郊外的劣酒一掃而光,此時驚動了東海龍王,令龍衛高手將他緝捕入獄。而他又是真龍之身,對那兩個巨蟹武士而言天生有著上位者的氣勢,自然不敢如對誇角那般肆意怠慢。

    …………

    又過了兩個月,這酒終于釀好了,我和他都很興奮,扣留下獄卒送飯時候的大碗,細細品嘗著耗盡我數年心血的新酒。

    好酒,他一臉欣喜地對我說,隨後卻做了一件讓我震驚萬分的事。

    他用指甲在手腕上劃出一道口子,隨後將精血滴入酒中,待到血與酒完全交融,端起大碗仰頭飲盡。

    你很驚訝?他淡淡地問向目光已然呆滯的我。

    見我沒有作答,他低下頭嘴角彎起輕聲道,我這人有個怪癖,遇到劣酒便罷,若遇到讓我為之心醉的美酒,我往往會取得活物的鮮血滴入酒中,混雜品味。這鮮血對于美酒,卻是上佳的調料。

    他似乎發現我有些慌亂,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取你的血來品酒,只能用自己的精血兌之了。你要不要也試一下,保證你終生難忘。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這酒雖凝聚了我無數心血,不知道耗盡多少光陰,但我們倆只花了一個清晨便將它們全部瓜分光,卻都是意猶未盡。

    他眸中閃過精光,似在想著什麼,沉吟良久開口問向我,你說的那問心,比這酒如何。

    我微微一笑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取得歸墟之水的問心當為世間第一佳釀。

    他看了我一眼,張口就道,那我們便去歸墟吧

    我常常聽說傳說里的真龍能斗轉星移騰挪變化,長則千萬余里,卷動天雲攪亂星辰,小則縮成尺寸長短,伏于休養于泥濘沼澤之中與鰍蟲無異,在一個月後,我終于見著真龍的神通。

    那日是東海國域祭祖的日子,獄卒們沒了上官的督促一個個在囚獄外飲酒談笑,就在他們喝得正歡時,我突然大聲呼喊起來,黑角不見了!

    一臉海螺紋的獄卒們大驚,慌忙打開獄門,眼見囚獄中就剩我一個人,不由得個個六神無主起來,他們卻沒發現緊緊趴在他們身旁石壁上,那條和壁虎一般大的黑色小龍。

    黑角將獄卒們擊斃後,便化身數十丈大小的黑龍帶著我飛離囚獄,孰料剛出囚獄便撞到禁制上,雖然沒能阻攔下狀若瘋龍的黑角,卻發出一陣碧光掀起漣漪卷向四周。待得我們乘波而上來到東海國域邊際時,已有一隊蝦兵蟹將和巡海夜叉在此守候。真龍都去祭祖了,只留下這些海族戰士,他們的實力雖然遠遠不如黑角,然而上百人轟然擊來,卻也將黑角打得皮開肉綻慘嗷連連。

    或許是對美酒的渴望太過強烈,黑角怒吼一聲,張口吐出一顆墨色的圓珠撞向那些海族戰士,隨後餃起光澤暗淡下來的墨珠帶著我突出重圍沖出了東海國域。隨著滾滾水流,我們終于上升到了海面上,或許因為他那顆本命墨珠,我在水中也能呼吸。然而,當我們浮到海面上後,黑角卻顯得虛弱無比,將墨珠吞下肚中後,眼皮耷拉著,竟然漸漸變幻成水蛇大小懸于我脖間,而此時身後的追兵即將趕到。

    就在我以為大禍臨頭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鯨歌,大群的巨鯨虎鯊圍攏上來,將那些海族戰士驅散,那頭當年被我無意中救出的巨鯨就在其中。

    一飲一啄,莫非先定,卻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

    我坐在那頭極通靈性的巨鯨身上,直往海之東際而去,又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半年,或許兩年,或許十年,我終于到了那日思夜想的歸墟。

    那歸墟果真瑰麗玄妙之極,人的言語便是舌燦如花也無法將它形容出來,總之它仿佛一個巨大的漏斗掛在天海之間,天河之水滾滾滔滔,直落歸墟之中,而歸墟之水旋轉著,奔流向四方,從不虧少,也從不盈*滿。

    我坐在那頭巨鯨身上,看著太陽從歸墟底部升起。火紅色的光暈散落在海浪天水間,竟將海浪點燃,水火如潮奔騰向四方,熱浪掀起時若連綿群山,墜下時仿佛要將大海裂開,紅光道道綻放開,灼得我臉頰滾燙。

    就在朝陽升起時,從海底鑽出大片大片瑩白色的巨蝶,它們展開翅膀飛向朝陽,眨眼的瞬間,那億萬只長著雙足雙臂的巨蝶竟然遮天蔽日,太陽的光華為之一暗,然而,彈指剎那後,它們沖進太陽的光圈,無數團火焰如流星般飛射出,卻是億萬只巨蝶被太陽之火點燃,掙扎著,向要沖破著這天地間最大的火團,然而最終卻如飛蛾撲火般紛紛隕落,沉于歸墟之中。

    或許這些巨蝶只有一天可生,卻在它們一生中唯一的清晨撲向冉冉升起的朝陽,想要越過這天地間最大最雄壯的火,到達它們命運的彼岸。

    我坐在鯨背上呆呆地看了一天一夜,隨後順著方圓億萬里若飛瀑的歸墟傾瀉而下。

    ……

    “那之後呢,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歸墟里面又是怎樣的景象?”已然沉迷于老者故事里的洛滌塵迫不及待地問道,美艷的臉上浮起陶醉,卻又翹起小嘴,“你還在想著取歸墟水釀酒嗎?若是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好好游玩一番。”

    老者微微一笑,看向酒碗,想要再斟上,卻微微猶豫,隨後張口接著道,“的確,我和你一般,已然放下了取水的心思,心中對這歸墟好奇無比。反正已經到了歸墟,這水想怎麼取便怎麼取。”

    “嗯,那接下來呢?”卻是同樣迫不及待的客家娘開口問道。

    “你們可只那歸墟是什麼樣的地方?歸墟之中又有何等的存在?”

    頓了頓,老者掃視過面前三人,悠悠說道,“那歸墟,是神仙住的地方。”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0
第一百二十五章 懸疑

    月光下,兩位擁有傾倒眾生美貌的少女一臉迷醉,然而,坐在她們之間的周繼君眼中卻飄過一縷疑惑,腦中不由得浮起《極墟天書》開篇,那神秘的著者說的話。

    ……

    “在人間界曾有詩雲‘滄海比落天,拂塵嘆無涯’。意思就是滄海之大,仿佛是天穹在世間的倒影般,沒有邊際。這滄海不僅大,而且充滿著危險和變數,一般的船隊即便用鐵鏈串成連環船,也不敢輕易駛往那滄海深處。不僅僅因為那里充斥著暴風雨和大漩渦,更是因為在傳說中,滄海深處住著神仙、妖怪和凶獸。”

    “我為情傷,孤身縱帆游于滄海。世間紛擾種種只在浪間灰飛煙滅,如此寬廣無盡頭的海洋似比天宮還要開人胸襟。三月後,我至歸墟。”

    “《滄海經》中道︰滄海有大淵,名曰墟,位于海之東際。墟邊掛飛瀑,方圓萬千里,深亦萬千丈。我一直不相信,直到那日入了歸墟,我才發現,原來這滄海盡的歸墟竟是連同天宇銀河的……”

    ……

    老者適才的敘述與《極墟天書》里的記載粗粗一想似乎沒區別,可周繼君腦中卻隱約浮起一絲不對勁……

    ……

    “……游歷歸墟足兩年,心有感悟,融匯畢生所學,創《極墟天書》,留于有緣者。雲某字……若看懂這五幅圖,天上天下任爾行。”

    ……

    這麼說來,在此之前這自稱雲某的神秘強者並未去過歸墟,而聽口氣,似乎也不是神仙眾人,可他卻說修煉完《極墟天書》後,便可縱橫天上天下。如此這般,他豈不是比神仙還要厲害的存在?那他到底是何人,他是在自誇還是確實如此?這通天之上的境界,到底有哪些存在?

    無數心思念頭閃過,周繼君眼中陡然閃過戒色,隨後苦笑著,暗暗道,自己如今只不過小小的候境地品,卻想這麼多。什麼時候自己開始高騖遠起來,莫非是滅殺了那兩個武王讓自己潛意識里心高氣傲了變得浮躁了?

    心意沉入體內,將那股浮躁驕傲之意割除,周繼君抬起頭來,目光又漸漸變得清澈沉凝,若冰石中的皎月。

    就在這時,卻聽誇角輕彈酒碗,接著說道。

    ……

    我隨著巨鯨進入歸墟,順著飛瀑旋轉而下,流光盈轉,這一層層的飛瀑間,無數神奇令人驚嘆的景物浮現在我眼前。

    有高大卻頭頂長著眼楮的巨人,它們行進在歸墟中卻一蹦一跳,或許是頭頂生著眼楮的緣故,它們必須躍起後方可再向前;也有駕著馬車的小人兒,它們只有拇指般大小,卻穿著精細的玉衣,駕著小馬奔騰在飛瀑間,在斗石中尋找生在軟殼里的怪魚;我還看到過奇美無比的仙鶴從飛過,它們身形巨大,雪白純潔的羽翅展開竟有千余丈,然而,最令我不可思議的是,它們飛在歸墟上空,背上卻馱著富麗堂皇的宮殿,宮殿旁群山環繞亦有生靈嬉戲玩耍。

    就這樣,我一邊欣賞著歸墟神奇的美景,一邊順流而下,餓了便摘幾顆插在石隙中的果子吃,渴了便飲上一口甘洌清涼的歸墟之水。又不知過了多久,當到達歸墟深處時,我的修為已然達到武王天品,而我從頭至尾都未嘗花心思去修煉。

    在歸墟深處,四面都是藍天白雲,天地仿佛倒轉過來般,雖有海水流淌,卻不見了億萬余里的飛瀑。

    在這一望無際的汪洋之中,屹立著五座比落雲山還要大上百來倍的仙山,卻是傳說中的岱輿、方壺、員嶠、方丈和蓬萊……也就是在那蓬萊仙山上,我遇見了她。

    ……

    “她是誰?”月光下,客家娘望向突然不再言語的老者,心中微動。

    厚厚的斗篷遮住老者的面容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竹林中的清風陡然停止了流轉,空氣沉重而凝滯。徐徐嘆了口氣,老者低低一笑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奇女子,她叫小青,來自南瞻部洲的羲國,和我們一樣,她生著長長的尾巴,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愛人。”

    “羲國……”客家娘深吸了口氣,月牙般的眼簾中溢出難以置信的目光,“那羲國……”

    “你想的沒錯,那是我們羲族子民的國度,而我們雲州的羲族正是它流落出來的一支。”

    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客家娘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久久未從這個驚人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在他身旁,一直默然不語的周繼君卻突然問道,“那這羲國,你的愛人小青,又與你背叛羲族有何關系?”

    “背叛?”誇角苦笑著,深吸口氣,醞釀許久才開口道,“小青是羲國國師的獨女,她來到蓬萊卻是為了請求那里的神仙幫她算出遺落在七州之地的羲族一脈到底在哪。而她想要找到我們一族,便是為了聚齊鎮壓我們天下穹宇中羲族子民氣運的四方靈珠。”

    客家娘瞳孔陡然一縮,卻是微微錯愕,隨後踟躕著問向老者,“那四方靈珠……你指的莫非是……”

    “沒錯,正是我們雲州羲族供祭數千年的那顆土靈珠,它是風水土火四方靈珠之一……我和小青一見相慕,在那五處仙山游歷了半年,便急急回到雲州,想要取出族中的那顆土靈珠送回羲國以聚全四方靈珠鎮壓氣運。不料族中長老卻將小青視作妖孽,不僅不給予靈珠,還偷襲將她重傷。那時候的我已然是武王大圓滿的修為,一氣之下,便擊傷數名長老,奪走靈珠,帶著昏迷不醒的小青來到京城。將我之一生獻給大煜皇室,以換得這片能保全人身體補給靈氣精華的天月泉,來安置百多年來一直昏迷不醒的小青。”

    老者娓娓道來,他蒼老的身影在晚風中隱隱透著淒涼之意,不論是客家娘、洛滌塵還是周繼君心中都微微沉重,方從浩瀚瑰麗的歸墟仙山中走出,又恍惚進入老者淒美的愛情故事中。

    為了讓心愛的女子能保留一線生機,便用畢生忠誠于大煜皇室來換取這一方水土,只為了能讓愛人還有一分醒轉的希望……此人真是世間奇男子呵。

    “那你讓我來隨你五天,便是為了救她吧,我又該如何做呢?”生出惻隱之心況且又關乎著天下羲族子民的運數,客家娘毫不猶豫地開口問道,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老者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那顆泛著奪目光華的土黃色圓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仿佛稀世珍寶一般,遞向客家娘,一臉激動地說道,“我已將小青的魂魄封印在其中,卻只有擁有最純粹心靈的羲族女孩將它放置心口,以五日心血溫養,小青的魂魄才會醒轉,然後我再煉化那天月泉水化作橋梁,將她寄存于土靈珠中的魂魄牽回原身。善良的羲族姑娘呵,你願意助我嗎?”

    “行。”想也沒想,客家娘張口應道。

    正在這時,卻從身旁傳來一道冷漠無比的聲音,“不行。”

    “嗯?”老者臉色微微沉下來,仔細地打量著神色變幻的周繼君,隨後恍然一笑道,“君公子,你就這麼舍不得嗎?男兒縱是多情,卻也不可溺情呵。莫非你還在擔心什?我答應你,五日後,你再來,她定然還是完完好好的。”

    “是啊,你先回去準備武道大會吧,我就在這里住五日,免得打擾到君公子大人修煉武道。”客家娘說著,看到周繼君臉頰便微微浮起起的紅暈,銀鈴般的輕笑聲從嘴中傳出,邊笑邊把玩著手中的土靈珠,目光閃爍,那低沉的眸影中卻忽地飄過一絲迷惑。

    “如此,夜已深,我便不留兩位了。”

    ……

    恍恍惚惚地被青衣小童領出大宅院,周繼君心頭那漸漸凝起的陰霾卻如這黑夜般沉沉無法驅散。

    “滌塵,你有沒覺得那個老人適才的話里有問題?”

    洛滌塵微怔,皺起黛眉細細思索起來,忽然間眼中出現一絲恍悟,“哥,你是指他後來在沒提到黑角嗎?”

    “不僅是這個……他的愛人被雲州羲族重傷,可他話語中竟然沒有半點怨恨。”周繼君心頭咯 一下,瞳孔猛縮,“奇怪,我剛才怎麼沒想到這些,腦中居然全無半絲警覺?”

    周繼君話音剛落,就聽得身前小童的呼吸聲猛地加重,心念瞬間飄出飛轉至小童身前,只見他竟是一臉恐慌。

    心頭漸漸升起一絲不妙,周繼君猛地停滯住腳步,抓住全身僵硬的男童,死死盯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目射*精光,開口問道,“你為何只剩下一只手?”

    青衣童子眼中的恐懼之色越來越濃,嗯嗯啊啊地低叫著,隨後掙脫開周繼君回身跑去。周繼君眼中冒出寒意,身形閃動追將過去。不料,就在他的手即將觸摸到那衫青衣時,男童的身影漸漸消失,隨著他一同不見的,還有那座裝著假山泉水的大莊園。

    在周繼君和洛滌塵面前,是空蕩蕩的荒野,仿佛什麼也未曾有過,什麼也未曾發生過。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1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局勢生變

    月光下,竹林中,夜風徐徐。

    羲族少女細細打量著手中的土靈珠,目光陷入那圈土黃色光暈中,卻陡然沉溺進去,久久無法自拔。

    這時,面無表情的老者已然將身前的酒盅斟滿,他看了眼一臉麻木的客家娘,輕輕拍了拍手,一個青衣小童走進竹林,當他的目光落到老者身前盛滿酒水的琉璃碗中,不由得神色大變,猛地跪倒在地上不住向老者磕著頭,嘴中嗯嗯啊啊地哀叫著。

    “輪到你了呵,別怕,一會就不疼。”隨著老者冷漠的聲音傳出,那名小童剩下的左手詭異地從中折斷,童子的元陽*精血飄過暗沉的夜色,如長虹般澆灑入琉璃碗中。

    血光飄過眼簾,將客家娘從恍惚中驚醒,抬起頭看向老者。當她目光落到那血酒相融猙獰可怖的琉璃碗中時,不由得微微一怔,適才那飄渺卻詭異的故事漸漸地浮現在腦海中,清晰無比。

    婆娑月影中,裹在黑袍斗篷里的老者伸出干枯的食指戳進酒碗輕輕攪和著,直到血色愈發濃郁,這才滿意地將手指拔出,舔嗜著指尖的血漿,隨後抬手,將滿滿一碗的血酒飲盡。在他對面,少女慘白著臉顫抖著,眸影中倒映著流過老者面頰血紅液體,懷中的靈珠黃光大作。

    “撲通!”

    絕美的少女昏倒跌落,而那顆土靈珠散發著炫目的光暈,一點一點地融入她光潔的額頭,之後不見了蹤影。

    “小青,這具肉身你應該滿意了吧…….我們等你。”

    …….

    “武道玄道詭道,你們分頭尋找!”

    荒野中,周繼君牽著洛滌塵的溫玉般的縴手冷聲喝道。三道蛇人飄出體外,騎上各自的坐騎往四面八方游蕩開。

    “哥,我看那誇角雖然古怪,但似乎真沒有什麼惡意,阿珂姐姐應該會沒事吧。”

    “但願如此。”周繼君面色陰沉,心意飄蕩開來,細細思索著,卻久久未能理出頭緒。誇角的故事和他對小青的感情絕對是出自肺腑,可為何又會遺露出這些若隱若現的破綻來,而自己當時居然毫無覺察。這神秘的羲族武尊,在這京城棋局之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一時間,周繼君腦中紛亂無比,仿佛要炸開鍋。一直以來,高挑絕美的羲族少女在他心中佔著個不上不下的位子,初見時候並沒有多深的印象,只是驚艷于她的傾國之色,也有些欣賞她在黑水大殿之上的直爽和果敢,然而周繼君心有執念,壓根沒有想過其他。直到三個月後,再次在京城中邂逅,機緣巧合下救了她,卻又陰差陽錯地有了肌膚之親,或許在那時,阿珂的身影才漸漸沁入他的心意,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在今日終于盛開了。

    按下腦中恍惚雜亂的念頭,周繼君目露精光,仔仔細細地掃視過地上的塵泥,卻再也見不到來時候潑下的水滴,大地一片空曠,四野之中只有風嘯和蟲鳴。

    “道主,吾等巡視方圓十里,連人煙之跡都未曾發現。”

    不多時,駕著紫風的玄道蛇人回轉稟報,在它身旁,武道和詭道皆是一臉嚴峻肅穆。

    洛滌塵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想起了那些傳奇怪談,眉頭微皺握緊周繼君的手輕聲問道,“哥,莫非那誇角是精鬼?而之前的**園也是鬼宅?”

    “精鬼?”周繼君眼皮挑起,冷冷說道,“只是裝神弄鬼罷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轉,免得娘擔心。”

    “那阿珂姐姐怎麼辦,萬一那誇角真的不懷好意……”

    月光下,白衣少年抬起頭,巡視著雜草叢生的荒蕪四野,面色沉凝冷峻,眼底的寒光一絲絲溢出,卻沒再多說什麼。

    …….

    將洛滌塵送回白衣庵,在少女幽怨的目光中,周繼君狠下心腸並沒有進去,徑直離去。他很想看一眼娘,不過京城里各式各樣的耳目卻由不得他。他與滌塵親近,還可以被誤認為風流好色,可若是再接近洛青游,那麼有心之人便會浮想聯翩起來。

    穿越夜幕下的京城,周繼君回到城東小酒肆,隱隱越越間,卻聽到城門外傳來陣陣喧嘩聲以及疾若轟雷的馬蹄聲。心思微動,周繼君轉入酒肆,方進門,便看到那個有著女子般絕美容顏的少年笑盈盈地望著他。

    “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哦?”周繼君微微錯愕,目光掃過一旁兀自飲酒不理睬他的月羅剎和沙摩尼,好奇地問道,“你找我有何事?”

    未等千寧臣開口,卻聽月羅剎忽然陰陽怪氣地開口道,“我說小君君啊,你大出風頭也就罷了。打完架還跑得無影無蹤,我和小摩尼可是擺好酒席等你回來一起慶功呢。”

    周繼君尷尬地揉了揉眉毛,看向從不喜歡掩飾自己表情悶悶不樂的沙摩尼,輕笑著開口道,“莫非你們也晉級了?”

    “就允許你君公子大顯神威,不準我和小摩尼出出風頭?要不是小摩尼心慈手軟,恐怕今天又有御殿武者要見血了。”月羅剎笑著挖苦周繼君,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四處張望,遲疑地開口問道,“出去時是兩個人,怎麼回來時候怎麼就剩你一個了?”

    目光中浮起一絲陰霾,卻轉瞬即逝,周繼君淡淡答道,“她有事去了。至于慶功宴,便等這次大會結束再行也不遲。”

    說完,周繼君望向不急不躁的千寧臣,沉聲問道,“還不知千公子找在下到底何事?”

    嘴角浮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千寧臣望向窗外城門方向,半晌才回轉過來,“君公子,你莫非不知這京城出大事了。”

    “大事?何等大事?”

    周繼君眉頭凝起,心念飛射出去,轉眼間便到了城門口。只見黑潮般的鐵甲騎兵恍若長龍般涌出京城外,城頭烽火熊熊燃燒,數位煞氣濃烈的大將揮舞著兵旗不斷地調動人馬,卻好似大戰在即。

    看了眼出神的周繼君,千寧臣幽幽說道,“京里有人謀反了。”

    “嗯?是誰?”周繼君被千寧臣冷不丁的話語一驚,飛眉挑起,心中驚疑無比,在這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當口,又有誰會犯著天下無數武者的忌諱,行謀反之事。

    “倒也是你的熟人。”千寧臣淡淡笑道,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吊足周繼君的味口。

    “他就是大煜一字並肩王世子,北平伯百里雄。”

    “不可能。”周繼君斬釘截鐵地說道,眉宇間泛著冷光,“我與他相識不久,卻也知道他才智謀算不淺,絕非那種不知輕重的世家子弟。就算他有不臣之心,在這時候謀反,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處可依仗的,豈非自尋死路。”

    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千寧臣微微搖頭道,“你說的不錯,若我是他也不會在這時候反叛大煜,何況在這個重兵壓城高手雲集的京城。可是,大煜皇室說他謀反,他就只能成為反賊。”

    看到周繼君微微一愣,千寧臣眼中流露出一絲痛楚,卻又轉瞬即逝。

    “你以為這百十年來,傳言中大大小小的謀反又有幾次是真的?你將府周氏?抑或是我祖父千雍?”

    將府周氏四個字清晰無比地落到耳中,周繼君身體猛地一顫,冰如刀鋒的目光直直刺向面帶譏笑的千寧臣。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2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帝藥八齋

逼仄狹小的酒肆里,殺意恍若無形風刃將空氣割成一塊一塊。

    沙摩尼神色迷茫。

    月羅剎目露驚詫。

    而千寧臣嘴角的譏笑卻漸漸消淡,長嘆口氣,金黃色華服袖袂飄擺,將他周身環繞的無形殺意絞散。

    “我本名千初澤,在十二年前京城那場所為的叛亂後,我被囚禁于宗人府,賜名寧臣。千年萬年,寧為煜臣。那煜賢帝還真是一廂情願,他卻不知我這一生再不願為臣了。”

    看向目光閃爍的周繼君,千寧臣嘴角彎起,“周繼君,我已經開誠布公和你說了,我此次返京的目的,便是要將這心狠手辣的大煜皇室攪得不安寧。而你這個當年的佞臣之後,此番來京城又是為了什麼,不會僅僅是想奪這下第一武者的虛名吧。”

    周繼君默然不語,深深地看向千寧臣,眼中忽明忽暗,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良久,卻見白衣少年嘴角忽翹起一絲妖冶的笑意,冷冷地說道,“你這個京城第一公子也太讓我失望了。”

    千寧臣眼中浮起一絲陰霾,就聽白衣少年接著說道。

    “你忍辱負重這麼久,不惜自墮身份去來福客棧當個小伙計,只是為了攪亂皇室嗎?佞王公子,你的心,不會就這麼小吧。”

    “哦?”千寧臣目露深意地盯著周繼君,修長的眉毛挑起,隨後一寸寸的舒展開,嘴角波動著,陡然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好你個君公子,我還真是小瞧了你呢。”

    豪壯的笑聲從面容清秀美艷宛若女子的千寧臣口中傳出,詭異而又古怪。

    “如此,我們便結盟吧。”

    “善。”

    同時伸手,雙拳揮出重重地擊在一起。

    身負血海深仇只願為君的周府少年與忍辱負重不甘為臣的佞王公子在這個破舊的小酒肆中悍然結盟。天上烏雲滾滾,遮卷住新月,夜空更為寂暗了。從這一刻起,原本就已然詭譎無比的京城局勢又發生了一絲傾斜,卻不知大網落下,誰死誰生還。

    “好你個小君君,太不夠意思了,原來你真名叫周繼君,居然瞞了我們這麼久。”月羅剎嘿嘿一笑地跳到周繼君面前,猛地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疼的周繼君齜牙咧嘴,隨後轉臉望向千寧臣,斗笠下沿竟溢出幽森的光芒,“我說這位千公子,沒想你這人模樣長的不錯,卻是一肚子壞水。亂排那騰龍榜也就罷了,還想帶著小君君造反!”

    “不過,,,,,,這麼有意思的事,怎麼能少的了我月羅剎。”忽隱忽現的嘴角斜斜揚起,月羅剎又轉頭朝著那胖胖的小和尚道,“別發呆,也少不了你!”

    望了眼看不透虛實的月羅剎和沙摩尼,千寧臣眸中浮起笑意道,“有意思,君公子呵,你們兄弟三個果然非尋常人物。不過以我們四人之力還遠遠不夠,這京畿重地絕對遠比你們想想中的要危險得多。”

    “你不是還有來福客棧嗎?”周繼君淡淡地說道。

    “來福客棧從來不管天下之事朝代興亡,我頂多只能借得幾分勢。你呢,那兩位尊者朋友來京城沒?”

    “同樣,偌大的尊境強者我又怎麼指使得動,也不過借勢而已。”

    酒肆內突然陷入沉默,燭火的微光徐徐飄蕩,飛蛾一頭撞進火光,卻被燒得屍骨無存,化成灰墜于地面。

    “飛蛾撲火嘛…”周繼君冷笑一聲,抬起頭看向千寧臣悠悠問道,“你可知大煜皇室為何要強加百里雄反賊之名?”

    “因為他拿了不屬于他的東西。”

    周繼君心頭一動,眉頭挑起,“什麼?”

    “皇者破軍。”千寧臣沉聲說道,這四個字說得極輕,卻又仿佛攜著傾天之勢重重地回蕩在周繼君耳中。

    “那是把戰斧,卻又不同于尋常的斧鉞。它已經存世千萬年,又或許更遠。每個朝代大亂時,它必會出現,隨著一位位梟雄英豪將舊的朝代連根斬斷,待到新朝建立時候,它又會突然消失。”

    “《來福紀》里有雲︰皇者破軍,霸道無情。國將大亂,破軍必出。這破軍戰斧既是一個謎,又是一個魔咒,只要它出世,再龐大的王朝,也會在不久之後,傾倒崩解。”

    原來被武道蛇人惦記著的法寶就是那皇者破軍呵,周繼君心中暗道,可惜,我卻不喜這種不祥之物。

    “百里雄不知從哪找出了破軍,大煜皇室自然不欲破軍出世,便令百里雄交還,誰料這位世子還是個 性子,硬是率領他的護衛奪門闖城,想要反轉北疆,如此便落得個反賊的身份。”

    “真是個妙人,沒想到京城中不畏皇權的人還不少,嘿嘿。”月羅剎陰沉的聲音響起,“千公子,你倒知道得一清二楚呀。”

    看了眼斗笠下閃爍著疑慮的月羅剎,千寧臣摸了摸鼻子道,“你以為,我執掌京城來福客棧只是裝裝樣子?”

    月羅剎冷笑了兩聲,轉臉望向周繼君道,“小君君,我們似乎又有了並肩作戰的機會了。”

    “然。”周繼君點頭,嘴角溢出一絲陰冷,“百里雄必須安然返回北疆,破軍既然出世,便容不得它隱伏下去。千寧臣,你來找我,可是也抱著這般念頭?”

    “阻截大煜追兵,保著百里雄萬里回轉嗎……”千寧臣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只是其一,在此之前,我們還有一樣事要去做。”

    “什麼?”從來耐不住寂寞的月羅剎搶先問道。

    “前往御殿寶庫,搶走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彩頭。”千寧臣掃過面露不解之色的周繼君和月羅剎,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幾個還真是……對這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太不關心了。”

    “你們有沒發現這次武道大會的水準遠在歷屆之上?也罷,看你們這副迷糊樣也不會知道以往的情況。”

    “以往的武道大會,武師人品最多,武師地品便為翹楚,武師天品通常都能晉級初戰,直到與擂主交手,而區區武侯地品往往則會連過兩輪,成為奪魁大熱門。”

    “你們再看今次,擂台初賽,被我們橫掃出局的武者中,武侯境界的高手已然不在少數,這麼多來自各大勢力的武侯境界強者蜂擁而來,為的只是皇室允諾的那個彩頭呵。”

    “是什麼?”月羅剎牙癢癢地狠狠盯著突然停止不語,故意吊他們胃口的千寧臣。

    掃過神色各異的三人,千寧臣微微思索,還是開口說道,“那彩頭,名曰八齋。”

    聞言,周繼君和玉羅剎一臉迷惑,可沙摩尼卻陡然蹦了起來,一向顯得渾渾噩噩的他此時卻激動無比,胖乎乎的臉蛋上浮起濃濃的紅暈。

    “八齋……你說的可是帝藥八齋?”

    “正是。”千寧臣頷首道,“沙兄來自四大部洲,對這些傳說中的奇物應當不陌生吧,你可曾見過八齋?”

    “無量天尊。”沙摩尼高喧一聲,平復下激動的心情,可臉上依舊是通紅無比,“佛祖在上,弟子罪孽深重,竟起了貪念。”

    “貪念?哼,天下奇寶,能者得之。小摩尼,這八齋到底是什麼?你見過嗎?”月羅剎伸手拍向一個勁嘀咕著的沙摩尼,滿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那八齋可是傳說中天帝的神藥,我豈會見過,不過……這帝藥八齋在四大部洲都甚為稀罕,七州又怎麼會有?”沙摩尼目露疑光望向千寧臣,眼底卻是一副不信的神色。

    月光下的酒肆中,穿著金黃色華服的少年輕嘆口氣,隨後眼中閃過一縷決然之色,慢慢張開嘴道。

    “這關乎大煜的秘辛……因為,數千年的煜始皇,那個開創大煜千秋基業的男人,他來自七州之外。”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3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奪帝藥

    “我雖身為大煜皇室子弟,卻非嫡系,這些秘辛原本不是我能知道了。不過,來福客棧不僅收納世間萬千百態的人情世故,也藏有很多當代禁書,其中有本前朝末代史官的《偽帝傳》,里面是這麼說的。”

    “大新元龍十六年,天降奇隕,落于兗州鬼撲峽,兗州人疑之,遙遙相望。時天雷雨大作,轟轟若龍吟,人皆不敢近,又有愚婦者言,嘗見紫龍翻騰雲雨間,後降于隕石上幻化成人。兗州人聞之,欣以祥瑞上報州官,州官啟與帝聽。有異人言,祥瑞者行五色雲彩,此龍身攜紫氣,當為禍國妖孽…….大新元龍三十四年,反王流寇四起,時有霍州人千敖反,以奇石服于麾下,刀槍能不入水火得不侵,不出半年霸佔霍州,後有人言,其乃兗州紫龍,自此勢成……”

    周繼君聽完,雖驚嘆于千寧臣的博識廣記,卻心生疑慮,不由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煜始皇乃從天而降的紫龍?給他手下服用的便是那八齋?可是這些傳言未免太荒謬,歷代帝王奪取大位,都會渲染其出生不凡,祥瑞種種……”

    他還未說完,便被千寧臣打斷。

    “你忘了千十七了嗎?”

    周繼君瞳孔猛縮,腦中驀然浮現出當日交戰與京城來福客棧前,那條被千十七吐出形貌可怖的紫色妖龍。

    良久,長吸口氣,周繼君揉了揉眉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真是有趣呵,你們千氏居然是真龍傳人,可為何只有千十七一人有異狀?莫非,在這漫長的歷史中,你們的真龍血脈都被稀釋了,偏偏這十七郎得天獨厚,保留下下那紫龍之靈。”

    “或許吧。”千寧臣透過窗欞遙遙望向黑寂的天雲,眸中浮起一絲陰霾,“這天,似乎快下雨了。”

    “破軍出世,對那大煜來說已是暴風驟雨,若我們再奪了那帝藥八齋,讓大煜皇室失信于天下武者,接下來又會是怎樣一副景象呢。”

    周繼君看向千寧臣,兩人同時輕笑開來,眉宇間都泛起一絲快意。

    “可是既然是八齋這樣的奇寶,又被當做武道大會的彩頭,怎麼會這麼輕易到手呢?”卻是向來遇到議事便沉默寡言起來的沙摩尼忽然開口問道。

    旁邊的月羅剎眯起眼楮打量著故作淡定的沙摩尼,啐笑一聲,“你這個花花心腸的小和尚,明知犯了貪戒卻還在想哪八齋,你呀你呀,你要你月大哥我說你什麼好呢?”

    “無量壽佛!”沙摩尼面紅耳赤地喧聲道,羞赧地看了眼嘴角含笑的周繼君,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們不都說大煜不好嗎,那我們去搶來這能提升修為的八齋,反正他們用這八齋吸引天下武道奇才,不就是為了送出去嗎?”

    佛子無心,聽者有心。

    周繼君三人臉上的笑容陡然僵硬,仿佛想到了什麼,忽視一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明悟和忌憚。

    “小摩尼,還看不出,原來你的心思也不淺啊。”月羅剎斗笠下奇光連連,不住地打量著以為自己說錯話一臉躁紅的沙摩尼。

    “越想越是這麼回事。”周繼君和千寧臣交換了個眼色,頷首道,“皇室費盡心機以八齋為誘餌將當世的武道奇才都聚攏于京城……他們想做什麼?”

    “呵呵,總不至于將所有武道奇才都滅殺于京城之中吧。”

    千寧臣開玩笑地說道,他的話音剛落,周繼君的眉頭陡然凝起,深深地看了千寧臣一眼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武道大會前,先是下旨可以比武,但不能出人命,卻是將年輕人們的血性激出但又不足以爆發,待到武道大會開始,又下旨說拳腳無眼,死傷無論,這分明就是鼓勵武者們相互廝殺。”

    “還有,”月羅剎把玩著簑衣上漸漸枯萎的竹葉,陰沉地說道,“在武道大會之前,京城許多武道大家都被像我這樣的天才武者挑落下神龕,嘿嘿,莫非是想讓我們得罪完那些武王武尊們。”

    酒肆里的空氣漸漸凝滯,紫色的閃電忽地劃過窗欞,雷聲陣陣轟然作響。周繼君看向屋外突然落下的傾盆大雨,修長的眸子中似乎閃過電光,卻又不見虛實。

    許久,白衣少年轉臉看向兀自沉思的月羅剎和千寧臣道,“應當不會這樣,就算為了加強統治滅殺年輕武者們以禁武道,不要忘了在那些來路復雜的武者們身後,還有無數勢力,或是宗門或是大小家族,亦有許多諸侯國,皇室斷然不會如此自毀江山。還是我們想的太偏頗了,大煜皇室聚攏天下武道英才于此天下第一武道會,就算有什麼陰謀伎倆,想布什麼局,又怎麼可能讓我們一眼看出?”

    “君公子此言有理。”千寧臣看向一臉從容淡定,舉止翩躚灑然的周繼君,眼底浮起欣賞的神色,或許還有些許眾人都未嘗發現的傾慕,卻轉瞬即逝,“無論他們想怎樣,只要我們將八齋奪走,並公布于眾,這個局不就自破了嗎?”

    說著,千寧臣看了眼囁嚅著不知想什麼心思的沙摩尼,輕笑著道,“沙兄,不要理會月兄。我曾在《來福紀》中看到這樣一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說是你們佛教大賢為拯救蒼生冤魂,不惜肉身下那無邊煉獄,超度那些亡魂。如今大煜皇室不得人心,那八齋在他們手中卻只能為虎作倀之用,我們便卻將它奪來瓜分,豈不比留在大煜皇室手中要好。”

    懵懵懂懂的沙摩尼聞言,臉上浮起莊嚴肅穆的神情,仿佛當日在雲州勸說周繼君不要打開殺戒般,義正言辭地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便奪得這八齋,免得讓大煜皇室為害蒼生!”

    說完,沙摩尼臉上又一紅,偷偷看了眼周繼君三人,只覺得這番話牽強過頭了,可是那神奇無比的八齋,對他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絕不下于任何一本佛家大賢留下的法經。

    “如此,我們這便出發吧。我已打探清楚八齋藏于何處,入今舉城目光都落在百里雄身上,我們便乘機奪取那八齋吧。”千寧臣眉頭挑起,灑然說道。

    “帝藥八齋嘛……如從重寶肯定防備森嚴,你可打探清楚何人守護著。”月羅剎沉聲問道。

    “區區三名武尊而已。”千寧臣輕笑著答道。

    “好一個區區三名武尊。”周繼君嘴角翹起,長笑道,“那諸位還在等什麼?便從那三位武尊手中搶下帝藥吧,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迫不及待了。”

    ……

    四個少年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屋外的雨幕中,過了不多時,坡腳的老人秉著燭從內堂走了出來,打了個哈欠愁眉苦臉地望向被大雨淋濕的酒肆,叉著腰睡眼惺忪。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這幫小家伙,出去也不關門。”

    就在他回身準備拿掃帚將地上的污泥打掃干淨,卻發現被燭火照亮的牆壁上,晃動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是誰?”

    計傳陡然一驚,猛地回轉過身體。當他目光落到那個走進酒肆就仿佛走進自己家般隨意無比的中年人臉上,不由得呆呆地張大嘴,年邁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著。

    燭台從他手中摔下,“啪”地跌落在地上。

    老者彎下腰,卻並沒去撿那燭台,而是硬撐著已然僵硬老化的身體,重重地單膝跪地,雙拳抱于頭部。

    “大將軍!”

    …….

    昔有大將軍,掌劍攜佳人。南征亂寇滅,北伐百族退。

    ……

    就在這京城風雲驟變之際,數十年前執掌傾國征伐大權,被拜為御殿大將軍,面君可攜劍的步空堂,在這席卷京華的夜雨中,悄然返京。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4
第一百二十九章 龍歸山

    京城北郊有山方圓五六里,山頂有豁口,遠遠看去好似仰天張開的大嘴,而山勢迤邐逼仄,從高處往下看,像極了一只拖著長尾的玄龜,住在山麓的百姓稱之為龍龜山。後有異人獻風水圖于國君,言此山坐北朝南,風順水郁為龍脈之根本,于是乎便在這山上修建起皇陵,龍龜山也取之諧音被赦封為龍歸山。

    黑幕卷著傾盆暴雨壓向幽暗的大山,四道鬼魅般的人影逆風而上,除了在山腳下遇到些鳴哨暗崗和一支千人戍軍外,一路行來,竟然再沒見過半個人影。

    “小千千,你說這皇陵之下可通大煜寶庫,為何這里如此不設防備,皇室就不怕有人前來盜陵?”自來熟的月羅剎大大咧咧地問向一旁的千寧臣,似乎不久前對他亂排騰龍榜的恨之入骨壓根沒發生過。

    猛地打了個趔趄,千寧臣心底生起一絲惡寒,看著另一邊滿臉無奈的周繼君,被大雨淋濕的俊美嘴角劃過苦笑。

    “那個……月兄,你初來京城自然沒聽說過關于龍歸山的謠傳。從前確實有過修為高深的武侯甚至武王來這龍歸山,想要進入先帝的陵墓竊取寶物,然而第二天他們便橫屍山腳下。山民皆說這龍歸山有山神,護佑著大煜皇陵。此事驚動了一名武尊境的強者,不顧皇室的禁令趁夜登山,欲要一探究竟。第二天,他沒有歸來,第三天也是,直到七天後眾人皆以為他也同那幾個盜墓者般被山神殺死,他才突然回轉京城。當有人問起這龍歸山上到底有什麼,是不是真有山神時,他卻只字不提,守口如瓶,只是奉勸那人不要打上龍歸山的主意。此事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多久全京城人都知道了這龍歸山是連武尊都望而生畏的地方。”

    夜雨中,飛奔在山腰的周繼君眉頭挑起,“那皇室是怎麼將皇族葬于皇陵?莫非……是通過你說的條通道從大煜寶庫運進去?”

    “然。”千寧臣頷首道,“我耗費許久才探得,那大煜寶庫只有三處可進入,一是皇宮,禁衛森嚴,從那進入可謂九死一生。另一處是城東軍機大營,此時正在調集兵馬,千軍萬馬之地更是險而又險。剩下的便是這傳說中有山神守護的大煜皇陵了。”

    “也就是說,在從武尊手中搶奪帝藥八齋前,還需滅殺這所謂的山神咯?真是有意思,弒神呵。”周繼軍揉著眉毛喃喃道。

    就在這時,從萬丈高空滾滾黑雲中劈下一道紫色的雷光直落他身前,周繼君不閃不避,眼中陡然溢出兩道精光,竟有半尺長短,形若實質幻化成兩柄短劍將堪堪劈中他的紫電絞碎。

    四人越是接近山頂,這雷聲轟然愈發猛烈,不時有雷電從高空劈下,有意無意地擊向他們,可周繼君他們又豈是普通的武者,那些平庸之輩。面對那些密密麻麻猙獰可怖的雷電,都毫不畏懼地迎上。千寧臣眸中射出兩道精光,卻不如周繼君那般尖銳如劍,好似兩柄長槍般直捅入天,在半空將那些雷電擊潰。月羅剎的簑衣掀起,無數竹葉翻飛而起,如把把短刀旋轉于他頭頂,紫雷紛紛破裂。而與世無爭的沙摩尼則高喧佛號,周身氤氳起一圈淡淡的黃光,卻又不是罡氣,紫雷劈中黃光卻漸漸消彌于其中,不曾泄進半絲。

    “哈哈哈,莫非這山神發怒了?”周繼君一把抹去頰邊的雨珠,順著逶迤如龍蛇的山路看去,長笑道。

    “這世上有屁個神,所謂的山神恐怕是山精野鬼吸收皇氣修煉成的怪物罷了。”月羅剎心疼地看著他滿身狼籍的簑衣竹葉,咬牙切齒地說道。

    “無量天尊,佛曰無念無物,無欲無神。仙神大多是人們心願幻想出的,傳說中那些真正仙神見到我佛也是恭恭敬敬。”沙摩尼憨著臉說出這麼一句驢頭不對馬嘴的話來,他心里隱隱約約感覺到些什麼,卻又模糊懵懂。

    “君公子,你就真的相信有仙神存在嗎?”千寧臣余光掃過身後的周繼君,淡淡問道。

    “或許有,或許沒有。”周繼君腳踩風影無蹤步走在如劍如林的雷雨之中,雷光在他面前爆裂開,如紫花般妖嬈,可他的步伐卻未曾有過一絲停頓,一如他這十七年。

    “即便有仙神又如何?”少年的聲音回蕩在暴雨中的山林間,“在我的心中,早沒了那些仙神。”

    千寧臣眼底閃過一抹深思,余光掃過面無表情的周繼君,卻不再說話。四個少年人疾馳山路中,他們沒有發現,在身旁的密林中,隱約飄過一道鬼魅般的白影。

    不多時,他們已然登上山巔,面前出現了一個大峽口,峽谷中,正是浩大壯麗皇陵。一間間富麗堂皇的宮殿鱗次櫛比地排列其中,一眼望去不見盡頭,而在這些宮殿之間卻有一條散發著紫色光暈的河流徐徐流淌著。它的走勢奇異,不像尋常的河流那般從高向低流,落在周繼君眼中卻是從下往上,好似從峽谷底部蔓延出來,循著峽谷流淌向天際。

    “看到那條河了嗎,那里便是通往御殿寶庫的通道,不過必須潛入河底,然後從地下水脈游過半個京城才能達到那。”千寧臣笑著掃過周繼君三人輕聲說道。

    隨後便是漫長的寂靜,四個人站在峽谷口默然不語,眼底閃著忽明忽暗的光,表情各異。

    終于,最沒有耐心的月羅剎打了個哈欠嘀咕了兩聲,陡然開口喊道,“再不出來,我們可要走了!”

    聲音傳進峽谷,在山壁間回蕩開來,夜風飄過,仿佛一只巨手伸進皇陵邊的河流中,攔住了潺潺流淌的河水,整個山頂峽谷突然安靜了下來,闃寂無聲。

    “裝神弄鬼。”月羅剎眼底閃過精光,忽地回轉射向身後的密林,簑衣翻飛,密密麻麻的樹葉被他手中的精氣卷起,如利刃般旋轉著飛入樹林。

    然而下一刻,就在月羅剎剛剛要跨入密林時候,就見他身形一僵硬,隨後倒飛了出來,在半空中口吐鮮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血光劃過,卻是在周繼君等人眼中尚看不出修為實力深淺的月羅剎斗笠掉落,那張平平淡淡的臉上慘暗如白紙,口中鮮血汩汩躥出,氣若游絲。

    沙摩尼臉色大變快步上前將月羅剎扶在懷中,只見他雙目緊閉,全身冰涼,竟是昏厥了過去。周繼君和千寧臣面面相覷,眼底皆是不可思議的震驚。月羅剎可是面對千十七怒火中燒的全力一擊而安然無恙的強者,竟然在一個照面被對方打成重傷,便是武尊境的絕世高手也沒這等實力。

    “你們,就這麼想見我嗎?”

    一個甜美的聲音忽然響起,回蕩在山頭,間或還夾雜著幾聲幽幽的輕笑,好似人畜無害般的少女,可在這茫茫夜色中,吐血昏厥的月羅剎身前,卻顯得無比詭異妖冶。

    “你是誰?”周繼君目光中渲起濃濃的寒意,望向籠在陰翳中的樹林沉聲問道。

    “哦?你們一路上還在談我,怎麼這麼快就忘了?我就是你想要滅殺的那個山神呀。”

    聲音隨風飄蕩開,間或傳來低低的笑聲,停滯的河流陡然恢復了原先的奔騰,嘩嘩地流淌開來,卷起滔天浪花,竟像是要沖出峽谷。

    月影下,那片樹林枝葉晃動,仿佛人潮般從中分開,隨著沙沙簌簌的聲音傳出,一個通體雪白的龐然大物破開樹林,出現在少年們眼前。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5
第一百三十章 四翼巨蟒

    出現在少年們面前的不是美貌的女子,也不是山精野鬼,而是一條在月光下呵著白氣的四翼巨蟒。它身長十余丈,通體瑩白熠熠發光,周身上下旋繞著斑駁的紋路,背後長著四片薄若蟬翼卻有七八丈長的翅膀,詭異的白氣從咧開的蛇口中呼出,竟然將它身前的空氣凍結成冰凌。

    “怎麼,都不說話了。嗤嗤,看到我害怕了?真是沒勁,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千里邦那傻小子外,所有人見到我都是這副樣子。”白蟒口吐人言,聲音恍若十八少女,幽綿嬌柔。

    “妖孽,住口!”卻是沙摩尼看到月羅剎這副從未有過的慘狀,眼眶發紅,朝著白蟒怒吼道。

    白蟒渾圓晶透的大眼楮一閃一閃,饒有興致地望向沙摩尼,嘴角微微彎起,竟是在笑,“這七州之地什麼時候開始行佛教了?你這個小和尚居然還會動怒,真是六根不淨。”

    就在這時,千寧臣眼底突然浮起驚詫,怔怔地望向白蟒,猶豫了一下張口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煜興帝的名諱?你……莫非你是那條白蛇?你不是死了嗎?”

    白蟒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轉頭望向千寧臣,嘶嘶地吐著蛇信,“哦,原來你還是大煜皇室中人。怎麼,你當真以為八百年前的那個傳說是真的?”

    “煜興帝揮五尺劍斬白蛇,揭竿而起,南征北伐,從一個破落皇室子弟搖身變為大煜中興之主?嗤嗤,還不是當年本姑娘看他有趣,見著我非但不怕,還揚言若是我能修煉成人身便娶我,本姑娘一時起興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戲罷了。世人真是愚昧,這種鬼話居然當真,還流傳了數百年。”

    白蟒話音落下,不單是千寧臣,便是周繼君也是一臉驚愕。

    八百年前,有妖人亂宮闈,而煜皇失德,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各地起義叛亂者不計其實,便是諸侯國也蠢蠢欲動,厲兵秣馬,不聽宣調。眼見各州都陷入戰事,國祚即將不保,煜興帝橫空出世。他拿著從地攤集市騙來的約莫價值五個銅板的短劍,孤山前往深山斬殺了那條傳說中修煉了兩百多年的妖蛇,世人聞之皆言龍能降蛇,千里邦有真龍之相。之後他一呼百應,聚攏了上萬流民破城立幟,漸漸成了義軍中最大的勢力。大煜皇室聞知他有皇室血統,便封他為東義王,想以他為犁劍,鏟除那些反王叛臣。誰知千里邦入京後竟像地痞流氓般強娶了數位大煜重臣的千金,壯大自己在朝中的勢力,逼得煜皇退位,後又南征北戰,恢復國祚,漸成中興之主。然而在民間,煜興帝的口碑並不是很好,百姓們明面上不說,背地里給他取了個綽號叫作流氓皇帝,卻是不齒他強娶女子的行徑。

    呼嘯的夜風涌入峽口,周繼君看向吐著蛇信的巨蟒,嘴角劃過古怪的笑意開口道,“那流氓皇帝說要娶你,卻把你丟在這荒山野嶺看護皇陵。也是,你若進了皇宮,那後宮佳麗三千可真要成天面無顏色了。”

    巨蟒微微一怔,隨後眼里閃過惱怒,就在這當口,周繼君藏在身後的雙臂猛然揮出,禍亂心神的夏花在夜色中綻放開來,冥冥若幽火。

    與此同時,心有靈犀的千寧臣閃身彈出,射向巨蟒。他每邁出一大步,口中總會崩出一個生澀無比的詞,隨著他離那條面色微亂的白蟒越來越近,一張金黃色光條凝結成的無形巨網翻天而降,落到巨蟒身上,緊緊于地面相接,將那條面色愈發陰沉的白蟒牢牢定在當場。

    “法陣嗎?居然會道法,難怪敢來我這龍歸山作亂。”白蟒拍動著粗壯的蛇尾,冷冷看向破風而來的周繼君,蛇口忽張,一柄齒狀的銀白色長劍飛射而出,割破束縛著它的大網。彈指剎那間,蛇尾甩出,攜著百萬斤的巨力重重擊在懸浮在半空身形未穩的周繼君身上,而那柄長劍也未停頓,刺穿獵獵夜風猛地射向千寧臣。

    只一招,周繼君便被拍飛了出去。而千寧臣面對索命長劍猛喝一聲,雙臂聚于胸前,一只蕩著波橫的透明圓球從中生出,迎向呼嘯而來的長劍。

    “轟!”

    眨眼間,道氣圓球被刺破,波痕翻滾,千寧臣如周繼君一般倒飛了出去,嘴角溢出絲絲血跡。

    短短瞬間,欲行偷襲的周繼君和千寧臣紛紛落敗。

    眼見同伴在那妖蛇面前全無招架之力,沙摩尼眼中閃過決然之色,輕輕放下月羅剎,雙手合十,高喧佛號。

    “妖孽,休得猖狂!”

    土黃色的光暈自他身上氳起,沙摩尼胖胖的身軀陡然膨脹,堅實的肌肉一塊塊地浮現在他身上,滿臉肅穆,全然沒有之前的憨厚懵懂,一副法華莊嚴之相。

    沙摩尼一步步走向插翅白蟒,身形也漸漸變得偉岸強壯。

    “我今為憂苦毒蛇之所蛆螫,願賜我法阿伽陀藥以除我毒。憂愁毒箭深入我心,願賜語鉗為我拔出……一切眾生愛別離苦皆無願,我自守心無心怒目降妖魔!”

    時隔千萬年後,七州之上再次響起喧喧佛語。土黃色的符影自沙摩尼口中吐出,在夜色中漸漸凝成手持金杵的怒目羅漢,身形數丈,魁梧威嚴。它的神情舉止與沙摩尼一般,身上卻波蕩起土黃色的漣漪襲向白蟒。隨著隆隆佛語傳遍龍歸山巔,那天白色巨蟒身體微顫,眼中溢出猙獰和痛楚。

    佛能降妖,沙摩尼雖比白蟒要弱上數籌,但他身為佛家弟子,天生便是妖物的克星。

    白蟒咆哮一聲,恨恨地看向那尊怒目羅漢,眼中浮起些許忌憚。四扇薄翅撲撲地拍動著,騰飛至半空,遠遠避開怒目金剛身上蕩起的光暈之,俯視著兀自念著佛經的沙摩尼怒吼道,“好你個小和尚,左一口妖孽,右一口妖孽。好,好,今日看你是降魔除妖,還是我把你吞進肚里!”

    它剛說完,就覺得眼前白影晃過,卻是那三只騎著狻猊的蛇人飛身而至。玄道蛇人在中,武道詭道護于左右,結成天地人三才之陣,各執法寶虎視眈眈地望向氣勢強大的巨蟒,眼中全無懼色。

    “當然是我們除了你這個蛇妖了!”

    周繼君飛至半空冷冷地望著巨蟒,他的臉色雖不像月羅剎那般慘白,卻也是黯然無光。突然被那百萬斤的巨力的蛇尾擊中,饒是周繼君全身上下皮骨血肉凝煉了兩回,此時也是渾身劇痛無比。周繼君還算好,被長劍擊飛的千寧臣傷勢比他更重,此時萎靡地坐在地上,強撐著身體。

    “就憑你們幾個地境還未突破的小家伙?”巨蟒冷笑連連,目光掃過三道蛇人時雖溢出些許奇色,卻也轉瞬即逝,口吐蛇信不屑地望向周繼君,“是不是以為方才用你那古怪功法在我心神中做了什麼手腳,你便有機可趁了?”

    “難道不是嗎?”白衣少淡淡地望著巨蟒,攜著千萬心魔的飛花已然落至巨蟒心神中,雖暫時未能誘出心魔,可八百年前的往事若浮光掠影飄過周繼君腦海。

    嘴角劃過譏諷之色,御著峽谷間冰冷徹骨的夜風,周繼君幽幽說道,“真沒想到,你還是個多情蛇妖,之前裝作對那流氓皇帝不屑一顧的樣子。呵呵,千里邦先是利用你,再是拋棄你,又將你禁錮在這為他看守皇陵,可你心中居然還是對他戀戀不忘,真是…….”

    周繼君話未說完,巨蟒臉上暴綻出濃濃的羞惱之色,大嘴微微張開,卻像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竟敢玩弄我的心意,小小的地境人類,竟敢和通天境的我玩心思…….你在找死!”

    “通天境?”

    周繼君心頭微震,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四翼白蟒,然而,在巨蟒幽幽發綠的瞳仁中,他卻看到了鋪天蓋地的洪水。

    山搖地動,峽谷中的河流隨著白蟒的咆哮奔騰出谷,若破天海浪席卷而來。

    “轟!”

    無數巨大的石塊被水浪卷起,月光下,劃過詭異的弧線重重地砸向他們身後無人看護的月羅剎。

    周繼君、沙摩尼和千寧臣驀然回首,只見血光閃過,那個簑衣少年被萬斤巨石砸成肉末,血如梅花般綻開。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6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千變萬化

    洪水滔滔漫過山巔峽口,肉渣斷臂飄卷其中,血跡一點一點的彌漫開來,水紋頓時變得紅赤猙獰,那一身簑衣斗笠總是沒個正經的男子被巨石碾成肉末血漿,沉屍漫天巨水之中。

    騰于半空的周繼君和千寧臣互視一眼,雖是面容驚愕,可眸底卻浮起深思。腳踩黃光飛身而起的沙摩尼早已滿臉淚痕,他的怒目金剛法身在月羅剎身死那刻破滅,卻是心頭的怒意蕩然無存,轉而為濃烈若酒的悲傷。

    “千年了,喜歡虐殺人的習慣還是沒有改掉,特別是你們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白蟒輕吐蛇信,嘴角咧開殘忍的笑意,目光一一掃過三個少年人,最後落在沙摩尼身上,怯生生地聲音響起,“六根不淨的小和尚呵,三個人里面居然還是你最有情有義,你看看你身後兩個同伴,居然一副沒事人樣,你卻哭得稀里嘩啦。和這樣的人為伍,本姑娘真是為你不值呢。”

    周繼君冷笑一聲,心念掃過四野,嘴角翹起道,“不愧是差點點被收入後宮的蛇精,其他沒不會,這勾心斗角挑撥離間卻學得通透。可惜呵,你這輩子卻沒機會和那些宮中佳人一比心機了。”

    周繼君口出誅心之言,而身後的玄道蛇人業已手執魔珠蓄勢待發,只等巨蟒被激怒心神不穩,拋出魔珠以魔頭亂之。面對通天之境的強者,更何況是天賦異稟的四翅巨蟒,周繼君等人的本領再如何詭異神奇,卻差了數個層次,遇上這殺氣騰騰的蛇妖毫無用處,只能從心魔著手。

    不料巨蟒卻絲毫不動怒,眼中閃過熠熠光華,張口呼出一團濁氣,枯萎的夏花光影隨之蕩落浪頭。

    “小家伙,還想玩這招嗎?我百年過一劫,六大心魔早已熟稔無比,就憑你區區幾句話也想勾出我的心魔,真是笑煞人了。”巨蟒幽幽說道,眸中綻放出冷凝的氣息,瞳影重重閃著冰花,竟是奔騰出谷的河流一寸寸凍結成冰凌,恍若銀色的利刃蹭蹭地躥飛上高空,“幾個無趣的小子,不陪你們多玩了,就像你們同伴那樣,給我去死吧!”

    話音落下,那一串串的冰封利刃隨著巨蟒冷冽的目光猛地飛刺向少年們,攜著勢不可攖的通天殺勢,就在這時,陰森無比地聲音突然響起。

    “誰說我死了?該死的,是你吧!”

    綠簑衣,青斗笠,夜色下的空氣中晃動過一個淡淡的虛影,卻是前一刻屍骨不存的月羅剎驀地出現巨蟒身後的翼翅上,雙手彈射出透明的精氣狠狠刺將上去。

    捉蛇捉七寸,陰險的月羅剎正是擊向巨蟒最薄弱的七寸之處。

    “我就知道,你這個家伙不會這麼容易死。”周繼君嘴角翹起,看向那即將**蟒身的精氣之劍。然而下一刻,他的眼中暴綻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只見四片蛇翅猛地一震,隨著嗡嗡若龍吟的聲音響起,若騰龍出水的颶風憑空生出,竟將月羅剎掀飛出去,粗壯的蛇尾詭異地從身後探出,將半空中的月羅剎死死纏繞。

    “可惡的家伙竟敢詐死!我生平最恨別人騙我了,給我死!”

    巨蟒仰天咆哮,大若車輪的眼楮中泛起怒火,瑩白泛著死氣的蛇尾用力一絞,月羅剎慘叫一聲,滿臉驚恐,彈指剎那後已然成為一堆肉泥,生機全無,連形狀都辨認不出,重重地摔落在流水之中。

    聲嘶力竭的慘叫余音不止,冉冉回蕩在夜穹下,嬉皮笑臉的簑衣男子再也找不到蹤影了,就在周繼君和沙摩尼面前,活生生地被白蛇絞死!

    原本看見月羅剎陡然出現淚水漸止的沙摩尼,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張著嘴高喊道,“羅剎……無量壽佛!今日我便是犯下殺孽,也必誅你!”

    巨蟒冷笑連連,目光從低沉的水流上那抹艷紅的血影上飄轉,劃過滿臉冷意的周繼君和神色微變的千寧臣,最後落到涕淚橫流的沙摩尼身上,吐著蛇信。

    “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小和尚,一身修為在你這個年齡也算上佳之資了。就是太不像男人了,那個人死得干干淨淨,你就是哭也哭不回來了。”

    它話音剛落,從不遠處顫抖的枝頭上傳來幽幽的聲音。

    “誰說的,小摩尼還真是把我給哭回來了。”

    月光下,那個裹在簑衣中的男子陰笑著掃便一臉驚訝的眾人,目光落到哭得滿臉通紅此時卻張大嘴巴呆呆地望向他,連涕淚滑進口中都不自知的沙摩尼,斗笠下那雙沒人能看清的眸子微微泛紅,轉瞬後恢復往日的蒼白冷漠。

    “好,好,我看你還能再活幾次!”巨蟒怒不可遏的聲音從齒間溢出,寒若冰霜,只見它四翅撲動,竟然掀起天空烏雲翻滾。雲層中,紫光閃爍,水桶粗的雷電仿佛仙神的長戟直射凡間,枝頭上的那個人影還待張口說話卻被天雷劈中,轉眼間化為黝黑的齏粉飄散殆盡。

    山頭的空氣微微凝滯,除了了河水滔滔不絕地沙沙翻滾著再無其他聲響,周繼君、沙摩尼和千寧臣誰也沒說話,怔怔地望向月羅剎被雷電擊成粉碎的地方,心頭怦怦直跳。便是巨蟒此時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狂躁,警惕地掃視著四方,滿臉陰沉。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那個陰森怪異的聲音又響起了。

    “嘿嘿,你也知道了,就算你有通天之境也殺不死我了嗎?”山頂未被潮水淹沒的一處巨石上,月羅剎悠閑地翹腿而坐,“我近千分身,百般變化,你一個小小的蛇妖也想殺死月大爺我?”

    巨蟒渾身微顫,呆呆地看著月羅剎,詭異的簑衣少年嘴角陰影處浮起的那絲譏笑,如雷殛般重重地轟在巨蟒心頭,四翅蛇妖修行千年堅固若鐵石的道心終于裂開一個小小的缺口。

    “小君君啊,你還傻愣著做什麼,莫非真要看完它如何把我殺死一千次才肯出手?”

    一千次?

    巨蟒蛇信吐出,心頭猛跳,又打了一個冷戰。

    哈哈一笑,周繼君閃身射向巨蟒。

    “月兄,下次裝死的時候拜托你暗示下,上次的帳還沒算,這兩次我都記下了。”周繼君嘴角微翹,眸底晃動著濃濃的笑意,手捏夏花之印,而他身後的玄道蛇人亦將魔珠猛地拋出。

    那六顆閃著忽黑忽白光澤的珠子落到巨蟒頭頂,被周繼君煉化的六大心魔主君的分身魔頭咆哮一聲,躥入巨蟒身體之中,攜著萬千心魔的夏花虛影更是如巨風般撲向面色大變的巨蟒,與此同時,千寧臣也不甘示弱,俊美卻渲著慘白之色的臉蛋上浮起殺意,腳踩玄步躍至巨蟒身前三丈外,手中的咒法連連施出,水波中氤氳起七角光紋的法陣,如地牢般將巨蟒死死束縛其中。

    “天地生靈皆有心意,你這蛇妖便能躲的過七情六欲?心魔既生,通天之境又如何?”白衣少年冷冷一笑,眉角的傷疤如虯龍般舒展開來,眼見巨蟒一臉痛苦,雙目隱約泛起僵硬的神色。周繼君與千寧臣互視一眼,武道之力瞬間涌上臂膀,各施絕技飛向怒吼著的巨蟒,欲在這龍歸山上,將此千年蛇妖的大好頭顱立斬于拳掌之下。

    “哈哈哈,可笑的螻蟻,真以為你這點伎倆便能讓我心神大亂?也罷,我便讓你們見識下通天之境的真正威力!”

    巨蟒望向冷著臉飛射而來的兩個少年,眼中精光閃過,殘忍地一笑張開大嘴,六顆黑乎乎的魔頭被它吐入水波之中。

    下一刻,天地變色,這山巔竟然微微搖晃開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07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素素

   ……

    一千多前,白素素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低沉逼仄的暮靄下,那個黑發張揚的男人正站在滄海邊琥珀色的懸崖邊,遙遙遠眺。他裙袂邊一尾銀白色的蓮花魚隨著風中起伏的火浣綢飛舞,仿佛正在水中游曳。只是第一眼,白素素便喜歡上了他,于是飛躥而出,卷上他後背,尖尖的蛇牙插向雪白的脖頸。

    它是生于滄海邊的白蟒,對于喜歡的東西只會吞進肚中,然後融為一體的佔有。

    蛇牙刺破血肉,淡黃色的血漬溢出,白素素貪婪地吸食著。可隨後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飄至男子身前動彈不得。

    “沒想到,連蛇蟲都不肯放過我。”男子輕聲說道,眼神淡漠得仿佛天上的雲,卻如白雲蒼狗般變幻不清,“你能吸到我的血也算有緣,你便陪我度過這百年吧。”

    過了一百年,白素素的背上已長出薄薄的翼翅,卻無法飛到穹宇上,追隨那個男人的腳步。白素素海記得臨別前,男人對它說的話。

    “等你修**形,若還是完璧之身,便來我宮中做一個侍婢吧。”

    ……

    修行的歲月漫長而孤獨,漸漸的,它已經忘記了那個男人的樣子,忘記了他的眼神,就在她連那句話也快忘了的時侯,千里邦出現了。這個修為在它眼中低得可憐人,似乎天生就有張討人喜歡的嘴巴。

    “好一條漂亮的大白蟒,若你是女人,我是皇帝,我定會用金子修築這世上最美麗的宮殿來把你藏起來。”

    聽上去似乎有點意思,也是去宮中嗎?白素素看著在它猙獰的蛇牙嘻嘻哈哈沒有半點畏懼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絲莫名的情愫,于是便順從地配合他假死于劍下,騙了這世人近千年。

    幾十年後,當那個已經鬢生白發男人帶著兩名看不透虛實的人類再次找到它時,卻不是接它入宮,而是一臉冷漠地把它擒到京城,用秘法將它緊緊制住,成為看護龍歸山皇陵的異獸。

    這一下子,八百年又過去了,白素素只是吞食日月精華,偶爾吃幾個敢上山的人類,修行已經達到通天之境,卻遲遲未能化形**。

    人是什麼?他們和我又有什麼區別,不都是無情無義無心嗎?

    …….

    心魔雖被巨蟒壓下,但千年的記憶卻從塵埃中硬生生拔出,如尖利的毒刺插進它心頭,疼痛無比。

    “你們人類,個個卑鄙狡詐,我今日就要你們後悔為人!”白蟒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朝著周繼君四人咆哮道。

    山搖地動間,夜穹仿佛睜開了一只大眼,刺目的白光從那個窟窿口落下,直射龍歸山。通天境界已可運用神通,所謂神通卻是凡人和仙神妖魔最大的區別。星辰之力被巨蟒引落凡間,攪動風雲變色,獵獵罡風將山巔的河流樹木巨石掀卷而起,攜著數百萬斤的巨力呼嘯轟向周繼君四人。

    全身上下仿佛被力大無窮的巨手牢牢握住,竟是動彈不得,周繼君咬著牙死死地盯著即將把他吞沒的天地巨力,如山如洪,他在這通天境威猛如斯的力量下,竟真如這螻蟻般毫無還手之力,任由宰割。

    此時,饒是素來高雅淡定的千寧臣也面色慌亂,已然沒了血色的嘴唇緊緊抿著,一臉不甘。

    “破!”

    夾雜著傾天之勢的狂風暴雨中,發髻凌亂的白衣少年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努力將裹著他全部精氣道力的天音吼出。體內藏象從未有過的飛速旋轉著,紫君懸浮而立將蘊藏凝煉出的所有先天精氣一股腦地轟出體外,體內血氣翻騰,心意念頭亂串,紫君一臉萎靡地跌落,盤腿仰面,卻是沒有力氣再動彈半分。

    南北天野精氣勢如升龍,山海精氣廣博厚沉,人道精氣一往無前,陰炎精氣詭異不定,皇道精氣唯我獨尊。這六股先天精氣隨著周繼君凝聚著心頭熱血的天音射出,面對威猛不可擋的天地巨力,無畏無懼,奮勇撲出,一如周繼君那顆獵天之心。

    空氣陡然波蕩開,六股精氣凝在一起竟然幻化成一只無色透明的巨手,在這天地巨力即將傾倒之跡,“砰”地將它們阻截住,隨後巨震起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傳出,巨手上流轉出數道細長的裂痕,似乎轉眼間即將碎裂破散。

    這區區片刻已然足夠,周繼君耗盡全身修為在通天之境強者的必殺之念下,爭取到了這幾個剎那的功夫,緊緊束縛著他們的巨力恍然消失。

    “快走!”醒轉過來的千寧臣全身一松,凝起眉頭爆喝道。

    周繼君和月羅剎相視一眼,猛地躍身飛上空中,身後傳來轟隆若雷鳴的響聲,周繼君面色陡然黯若白紙,苦苦修煉出的先天精氣俱已在今日消逝殆盡。當他們三人齊齊飛至天空時,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是沙摩尼並未跟來!

    周繼君心頭猛跳,望向身下。猙獰可怖的夜色中,小和尚全身泛著微弱的黃光,顫抖著,一步步走向巨蟒,已然沒有阻礙的天地巨力轟然撲至,卻在巨蟒的操控下並為將他吞噬,而是把他卷起拉到自己身前。

    颶風水潮隆隆震天,白蟒妖嬈的聲音響起,卻是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你這個小和尚,我原先以為你重情義,沒想到你卻是個傻子。你的同伴為你爭取了逃命的機會,你卻非要找死不可。嗤嗤,不過正好。”

    白蟒抬頭望向獵獵風中晃動身形滿臉慌張的幾個少年,嘴角擠出一絲猙獰殘暴的冷笑,“我就在你這些無情無義的同伴面前,將你一寸寸撕裂,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折斷,再一口一口吃掉你的血肉。嗤嗤,我看你這些同伴會不會舍下性命來救你。哈哈哈哈……”

    “摩尼!”

    周繼君眼中微微泛紅,望向低頭喃喃著什麼的沙摩尼嘶吼道。在他身旁的月羅剎也是全身劇顫,身形晃蕩在寒冷徹骨的風雨之中,張了張嘴,喉嚨里卻擠不出半句話來。

    ……

    “我在做什麼?從北俱蘆洲一路前來,只是想傳我佛教義,平息紛爭武斗,度我眾生……可摩尼卻不知不覺地陷進去了。”被通天巨力死死壓著伏在白蟒身前浪頭上的沙摩尼臉上浮起一絲迷茫,隨後漸漸消散,那雙向來懵懵懂懂的眸子中浮起一往無前的堅毅,“無量壽佛,我佛慈悲,憐佑弟子,得願涅槃”

    在攀上這龍歸山的路上,沙摩尼心中便隱約感覺到幾絲往常從未有過的悸動,可他是個渾渾噩噩的人,禪心動過便不再去想。直到遇見著千年蛇妖,他才陡然明悟過來,佛以造化眾生為大宏願,以收妖除魔為微渺願,他重情重義陪著周繼君和月羅剎身陷攪動之局,以是犯了大戒。如今惟有斬妖除魔,才能以微妙願緩大戒,佛家子弟忘情忘我,卻執著無比。

    頂著上方無窮盡的壓迫,沙摩尼慢慢抬起頭,執拗地望向白蟒,堅定無比地喧道。

    “無量壽佛,我今度你,你可願皈依我佛?”

    白蟒微微一怔,隨後陡然仰頭大笑。

    “哈哈哈哈,你這個小和尚是傻了還是犯了瘋痴,你的小命就在我手心中,還說想度我?”

    “那麼……”沙摩尼掙扎地轉過頭,遙遙看向周繼君和月羅剎,眼圈微微發紅,臉上卻是無畏無懼的堅毅,“弟子便殺身成仁,以身飼鷹!”

    土黃色的光暈猛然暴起,漸漸幻化成赤紅的火光,將沙摩尼吞沒。白蟒心頭微跳,愣愣地看向沙摩尼,心頭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不好,他是要涅槃火化”投身來福客棧見多識廣的千寧臣滿臉驚色,猛地脫口喊出。

    周繼君全身猛震,和月羅剎互視一眼,下一刻,兩人同時飛身而下,直撲白蟒身前,卻想是要奪回沙摩尼。千寧臣臉上浮起猶豫之色,右腳向前微微探出,卻終究沒有跨出腳步。

    “想救他?晚了!”白蟒望向義無反顧撲將而來的兩個少年,蛇口張口,攜著天地巨力的寒氣噴出重重地擊在周繼君和月羅剎身上。

    劇痛傳來,周繼君和月羅剎倒飛出去,卻被千寧臣硬下心頭從寒氣中搶奪了回來。

    “你就真的想死?”不去看半空中昏厥過去的兩個少年,白蟒面色復雜地望向沙摩尼,“我見過無數人,其中也有如今已消失在七州的佛家弟子,可從未見過像你這樣不知道為什麼,毫不畏懼身死的人。”

    白蟒幽幽說道,它卻沒發現那顆曾經向往化身成人的念頭已然被它的好奇心再度勾引出來。普通生靈修煉至地境巔峰便可化身成人,而早已是通天之境的白素素卻始終未能化出人身,卻是因為她心頭對人類的憎恨和厭惡,然而,千年後的今天,它卻遇到了第三個令它心生好奇的人類。

    念頭生出,便再難壓制下去。

    夜空盡頭那只巨大的窟窿之中,雷雲翻滾,轟然大噪。剎那後,電光閃過,殿柱般粗的紫雷劃破天際,直劈向龍歸山頭的那只巨大的四翅白蟒。

    異類修煉**,往往是以它們體內的陰陽之氣多少,來取性別。蛇生性陰寒,白素素常年吸取月之精華,更是條母蛇,這幻化出來的自然也是女子。

    身前的小和尚面色淡然地坐在火光之中,最後那絲元陽童子之氣即將燃盡,眼見下一刻他便將涅�鶪C天雷之中面色安詳的白蟒心頭微微一動,下意識地射出一道陰氣止住了即將燃盡的元陽童子之氣。

    可沒想到的是,對它來說輕如微風的紫雷竟然在這陰陽之氣交融的瞬間陡然暴漲開來,分出一半劈向沙摩尼。

    白蟒神色微微變,雙翅撲通撲通扇動著,將衣服燒成灰燼赤身裸體的沙摩尼包裹起來。

    天雷道道紫光大作,夜幕下,身形漸漸縮小露出幾分人形的白蟒纏繞著**裸的小和尚翻滾在浪濤上的紫雷之中,陰陽之氣絞于其中,將他們的身形覆蓋。

    ……

    不知過了多久,半空中轉醒過來的周繼君剛剛睜開眼楮,便看到嘴巴張大到能吞下自己拳頭的千寧臣,風度翩翩的俊美公子此時卻呆若木雞。

    心頭一慌,周繼君猛地低頭看向身下,隨後他臉上也出現了和千寧臣一般的呆滯。

    月光下,風平浪靜,四扇晶瑩剔透的薄赤將兩個緊緊糾纏在一起的赤*裸男女包裹其中,春光乍現間,不時傳來低低的呻*吟和喘息聲。

    周繼君額上滴下冷汗,麻木地問道一旁的千寧臣,“他們……在干什麼?”

    千寧臣面色煞白,張了張嘴,卻硬是沒發出半分聲響。

    而在另一旁已然轉醒的月羅剎更是愣到連斗笠丟了都沒發覺,良久,他咽了口口水,干澀地開口道,“他們在…………交配?”

    水流散去的山巔,沙摩尼身體猛顫,終于忍不住吼了出來。

    他轉臉望向天空,那張發白的胖臉上流露出慌亂、迷茫,還有一絲濃得令周繼君心生憐憫的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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