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44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38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過五府斬七將(11)

    拂曉的光暈輕柔地飄灑在青澤府南的城牆上,撫過城垛罅隙間的青苔和雜草。南城外是一片低矮的山澗,沒有溪水潺潺流淌,只剩下干涸的窪塘。

    穿著青衫的男子端坐于無人把守的城牆之上,指尖摸索在五弦古琴上,滄水般茫茫渺渺的眸子眺向遠方,口中吟唱著一只古老的民謠。

    “思鄉葉,故里情,阿妹獨坐白海灘,望川悠悠何夜醉”

    悠遠卻淒涼的歌謠隨風蕩開,直落到城牆下微微停滯住腳步的白衣少年耳中,抬頭,四目相視,卻都默然不語。

    琴聲驀地一顫,戛然而止,可最後的余音卻仿佛鋼刺般重重地砸在周繼君耳中,激得他氣血翻騰,精氣道力流轉紊亂,體內穹宇微微震蕩。

    良久,車大家閉上雙眼深吸口氣,幽幽嘆了口氣,如水般看不清澈的目光射向城牆下的少年郎,緩緩開口說道。

    “她只是個女子,你竟然下的了殺手,真是心狠歹毒至極點。”

    對上那雙深澈的眸子,不知為何,周繼君心陡然一縮,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心狠歹毒?我不殺了她,莫非還要等著被她殺?”周繼君強按下心頭的微悸,遙遙望向城牆上卓然灑脫的男子,嘴角陡然劃開一絲冷笑,“你是她的情郎?若是,為何不相隨保護,直到她死了,這才一副傷慟至極的樣子。真是虛偽無比。”

    “你又知道什麼……”車大家直直望向周繼君,眸中陡然翻滾起跌宕起伏的波濤,眉宇間卻清淡如雲,下一刻,他白玉般的指尖已按上古琴,“多說無益,既然你到了,就在這曲送魂歌下給妍兒陪葬吧。”

    隨著他聽似平靜的話音落下,流雲清風卷過低矮的牆頭,短促而淒楚的琴聲響起,如海潮般瞬間將周繼君淹沒。陡然間,天穹失去顏色光彩,泥土的清香香消散,只剩下耳邊的挽歌如針刺般狠狠扎在少年心意中,仿佛完全失去視覺味覺般,身前的青澤府的南城遽然消失,周繼君陷入了琴聲的牢籠。

    “這是什麼功法,如此詭異?”周繼君心頭猛跳,不由得開口說道,可卻好似啞了一般,干動嘴唇卻聽見半絲聲響。

    “功法?你想錯了,這只是琴曲,《揚州琴調》中的送魂歌而已。”平淡的話音隨著低鳴的琴聲回響在周繼君耳邊,卻有種說不上的死寂,“世人往往都像你一般,被常俗束縛,以為能殺人的只有武道功法,卻不知這世間最動人的琴聲也能將一個人滅殺其中。君公子呵,好好聽上一曲,然後便去死吧。”

    面頰微微抽動著,周繼君冷笑一聲,隨後閉上雙眼,放下心意念頭,武道之力運轉全身沖天而起,欲要沖破琴聲的樊籠。

    “你以為能逃脫得了?”冷漠平靜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周繼君耳邊,間或夾雜著幾聲不屑地輕笑,“飛鳥掙脫的禁錮它的牢籠,翔于天穹,以為獲得了自由,其實不過從看得到的籠子飛入了看不到的籠子罷了。君公子,你也一樣,不管你飛多高,即便飛上了天穹,只要你聽著我的琴聲,便永遠擺脫不了我的掌控。生或死,只在我一念間。

    半空中,周繼君猛地止住了身形,可他眼前卻什麼也沒有,只余耳邊愈發幽幽綿綿的琴音,無孔不入地瀉入他心意中,一股生死離別的痛楚和悔恨隨著繾綣的音符從心頭升起。三道蛇人都已沉眠,而紫君一人難支大局,失去心意控制的體內穹宇微微晃動起來,竟被這看似柔情實則恐怖無比的琴聲攪得震蕩不休,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坍塌分離。

    周繼君身體不住顫抖著,猛地張開嘴吐出古遠的天音。

    “咄!”

    “破!”

    “滅!”

    “吇!”

    “空!”

    “臨!”

    六道音符攜著如飛虹利劍般的先天精氣轟射出,卻是此時周繼君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以天音對抗琴音。

    耳邊的琴音微微彌頓,周繼君眼前一亮,卻是車大家彈出的琴音被他的天音訣打亂,生機乍現。然而,就在周繼君心意微舒時,琴聲忽地變得短快連綿,剛剛出現的一絲破綻又消失殆盡。

    “咦?倒也有幾分神韻,可惜,只是模仿,而非發自內心的聲音。就憑這樣,你便想翻身,真是痴人說夢。”

    琴聲之勢愈來愈大,滔滔不絕有如潮涌,將周繼君的天音法訣壓制下去。體內穹宇再次動蕩起來,如江海山脈的周天經絡穴位散亂開來,而上丹田的念海也波蕩翻滾,念頭亂飛,惟獨化身紫微和七殺的那兩顆念頭依舊穩固如初,帶動它們身後的念頭如常運轉著。

    紫微和七殺?對了,《天野斗數》既然能和《玄武神經》中的七般武技融合修煉成玄武斗數,那應當可以和天音法訣中的先天精氣融合才是……如此,只有這般或許才能解眼前的困境。

    奇妙的心意閃過,周繼君不再猶豫,咬著牙,用盡全力調動聚于藏象內的六道先天精氣,沿著即將離散零落的周天經絡,一股腦地涌入念海之中,隨著紫微和七殺星陣緩緩運行著。

    城牆上,明媚的陽光流轉于悠悠響起的古琴上,抹過噌噌發亮的銅弦。青衫男子眉宇微微舒展開,看向顫抖懸于半空,不再掙扎的少年,眸底劃過一絲古怪復雜的神色,喃喃低語道,“妍兒,我這就滅殺他,為你報仇…好歹,也算是我為你做了一件事。”

    手指撥動著琴弦,拉向後方,隨後松開,車大家低低一嘆,閉上雙眼。就在這時,一個奇異地音符忽地回響在他耳邊,漸漸變大,有如君臨天下般威嚴不可侵。車大家臉上浮起一絲錯愕,猛地睜開眼。還未等他回過神來,又一道音符響起,卻仿佛攜著無窮殺戮,攪動著他體內血氣翻滾。

    “啪!”

    指尖的五道琴弦寸寸斷裂,在他玉白的手指上劃過深深的口子,鮮血涌出,順著琴弦滴落。

    車大家神色大變,猛地抬頭,只見半空中的白衣少年正炯炯有神地望向他,眸底清澈通明。

    “其實你並不是那炎州將的情郎,你只是個多情寡義的負心漢,對嗎。”

    周繼君飽含天音的話語落在車大家耳中,頓時,青衫男子臉色變得慘白無比,目光閃爍。

    “你的琴音中,更多的是愧疚和逃避,而不是眷戀…或許,你正在為她的死而慶幸呢。”初通了天音斗數破開琴音牢籠的周繼君冷笑一聲,望向雙手拂過琴聲微微顫抖的男子,眼中暴綻出一縷殺意,猛喝道,“咄!”

    攜著先天精氣的天音滾滾而出,呼嘯涌向城頭的青衫人,卻是周繼君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這揚州將滅殺于此。

    “哈哈哈,你以為這幾句話便能亂的了我心神?想要用音攻來對付我嗎,真是班門弄斧!”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39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過五府斬七將(完)

    斗數之變奧妙無窮,六道先天精氣在紫微星曜和七殺星曜的引導下,劃過長長的弧線運轉在星陣之中,不多時,已經流轉過一個星陣周天。六道先天精氣交錯纏繞在化身星辰的念頭之間,漸漸的,竟將紫微和七殺星序近千顆念頭連接在一起,而它們也變得詭異多端,隨著適才的天音轟出,頓時將束縛著周繼君的琴身牢籠破去。

    低矮的城墻下,白衣少年望向迎風合掌而立口中吟唱著古老歌謠的青衫男子,眼中浮起冷意,天音法訣亦被他喝出:“咄、破、滅、吇、空、臨!”

    攜著六股先天精氣的天音激撞向車大家的古老歌謠,在半空中渲起一道透明的漣漪,圈圈蕩開。車大家只覺得心頭猛震,耳邊回蕩起那六只古老的音符,竟將他的歌謠壓迫回來,拘囿于周身三步內,任他如何吟唱,古老的歌謠也破不開近在咫尺的古音,始終繚繞在耳邊。

    前一刻,他還在用琴聲將城下的少年拘囿于他的牢籠之中,然而此時,他卻陷入那個詭異少年的古音之陣中。積蘊了千萬年的天地之音不斷地撞擊著他的心神,口中吟唱的歌謠聲越來越小,漸漸散亂,直到喉嚨顫抖,一口鮮血噴出在瀝青的牆頭灑上一抹刺目驚心的艷紅,車大家干張著嘴,再發不出半絲聲音。

    “好水者往往溺死,古來如此。而你就死在你最喜好的音律之中吧,也算是得其所願了。”

    周繼君平淡而又冷漠的聲音隨著天音傳出,回蕩在車大家耳邊,這個名動七州被揚州商會奉為座上賓的男人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望向城下的少年,黯淡的眸子里浮起一縷難以置信。

    下一刻,化身于世間奇男子的揚州將七竅流血,從城牆上一頭栽了下去,青衫飄蕩,劃過數十丈的高空,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身風流倜儻和卓爾不群消失殆盡,只余留那圖模糊慘然的血肉。

    是役,揚州將被斬于青澤府南城牆下。

    周繼君伸手探出,將那塊黯淡無光的天行令吸來,殷紅的血跡中,那個偌大的“歿”字觸目驚心。

    “第六個天行將了,還剩一個便功德圓滿了,墨香府……”

    周繼君扭身朝著墨香府的方向遙遙看去,眼中皆是疲憊之色。這一路走來,愈往後愈是驚險艱難,豫州將的魚龍斗數,兗州將的妖靈之術,雍州將和炎州將的連環局,以及死于面前的這個揚州將詭譎無比的琴聲,無論哪般,只要周繼君稍不留神棋差半招,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天行者中多怪杰,而統領一方殺戮的天行將,更是怪杰中的至強者,每一場鏖戰都讓周繼君耗盡全力絞盡腦汁,勝負之數,生死之機,也只在毫厘間。

    “最後一個當是幽州將了。天行將中的第一人,又會是怎樣……我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這剛剛掌握些許皮毛的斗數了。再給我十日,不,只要三日,或許就能將這斗數之變與我三道法訣融合,雖不可能至臻境,但我這身實力勢必會再提升一大截,即便對上令六將臣服的幽州將也絲毫不懼。可惜…”

    周繼君低聲喃喃著,緊握雙拳,眼中閃過決然之色,邁開腳步正要趕往下一城,就在這時,從四面八方傳來滔滔不絕的長笑聲。

    “君公子呵,你還真能殺啊。便連這個唯一能入得了我眼的揚州將,也被你斬殺了,嘖嘖,真是了不起。”

    豪邁灑脫的聲音回蕩在南城牆下,忽高忽低,似乎刻意隱藏著什麼,辨不出方位。

    周繼君止住腳步,眼中閃出精光,遙視四野,冷喝道,“是誰?”

    “哈哈哈,我是你想要去殺的那人,嗯,所謂的幽州將。”

    話音落下,周繼君瞳孔猛縮,遽然色變。他在滅殺了揚州將後,精氣神乃都攀上巔峰,心念之下,周遭一切都畢露無疑,可這幽州將神不知鬼不覺地匿身于此,若非這一出聲,周繼君恐怕走出南城都毫無察覺。如此幽州將,真是深入骨髓的可怕。

    “看來,你早就在這了。卻眼睜睜地看著揚州將被我滅殺而不去救援,你還真是冷血無情。”

    周繼君冷笑一聲,低頭把玩著手中的天行令。還差一塊便能聚齊七塊天行將令,解出其中的奧秘,只是這最後塊卻在強大莫測的幽州將手中,卻是只能智取了。

    又是一陣不羈的長笑傳來,震得周繼君耳孔發麻。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宿命,他揚州將注定要在今日死于你手,我又何必去救。好你個君公子,說出這番話,是想亂我心神嗎?真正的武道家,又怎會被區區言語擾亂了心志。”

    “不說了,不管怎樣,你我各屬一方,終究要戰……你真是越來越讓我手癢了。”

    聞言,周繼君心頭怦怦直跳,耳邊傳來獵獵風聲,扭頭,高大黑影驀地出現在身後,樸實無華的一拳擊來,卻仿佛攜著天地之勢,整座青澤府城似乎都濃縮在他這一拳中,將周繼君逼如絕境。

    “轟!”

    百萬余斤的巨力重重砸在白衣少年臂膀上,眼中猙獰出一絲痛楚,周繼君倒飛了出去。

    這幽州將竟然是武尊!

    不及周繼君多想,化作黑影的幽州將如影隨行地跟了上來,又是一拳重重轟出。半空中,周繼君身形扭出詭異的形狀,堪堪避開猛烈的拳風,可散向四周的余力卻將他吞沒,全身上下劇痛無比。

    “只是這樣嗎?適才你滅殺揚州將的音攻倒也絕妙,便用它來戰我吧。”

    耳邊回響起幽州將充滿殺機的話語,周繼君冷哼一聲,硬生生止住了倒飛的趨勢,眼里忽明忽暗,念海之中,紫微和七殺光斗沖天,詭異的星陣開始衍生出無窮盡的變數。

    反身,周繼君簡簡單單的一拳擊向那圖黑影,幽州將伸手抓來,可隨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卻是那一拳陡然間變得虛虛實實,穿過他的手掌,攜著近十萬斤的巨力轟在他胸口。幽州將身形微晃,卻未移步。

    然而,他這一停頓,卻陷入周繼君連綿不絕似江海流水的玄武斗數之中。七般武技被周繼君信手拈來,一刻不停地攻向幽州將,無窮盡的變招讓陷于斗數之陣的幽州將眉頭緊蹙,置身于方圓三步內,一身強橫的武技竟有種施展不出的感覺。

    “倒有些像豫州將的魚龍斗數。”幽州將雙手幻化成虛影招架住周繼君的攻勢,微微沉吟道,“若是你有武王地品以上的境界,或許真能將我困于此間。”

    光華流轉,幽州將的拳頭上發出陣陣若龍吟的呼嘯,拳影閃爍,攜著百萬斤巨力轟向周繼君的腰腹。紫微七殺光華大作,面對幽州將來勢洶洶的必殺一擊,周繼君眉宇間浮動著煞氣,玄武斗數衍化出此時此刻最強的一招,轟向幽州將暴露出的空門。

    血花灑落,周繼君抹過嘴角的血跡抽身疾退,眼中涌起濃濃的忌憚,他的指間掉落下一縷發絲,那玄武斗數演算出的最強招卻只斬落了幽州將一根頭發。

    對面傳來一陣低咳聲,當周繼君抬頭看清幽州將的形容相貌時,不由得張開嘴巴,滿臉驚訝。

    面前捂著胸口不住咳嗽的幽州將,赫然是在明涼府外山巔所遇的,那個強大無比的武尊地品天行者,言飛。

    “不打了,君公子,你每次都能帶給我驚喜呵。”言飛臉上浮起一絲病態的紅暈,淺淺一笑,“你肯定想不到,最後一名天行將會是我。”

    “放心,我不會殺你,也殺不動了。我來這,只是想請你做一件事。”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0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恩情

    殺氣盡散,周繼君望向對面裹在黑色長袍中的男子,臉上的驚詫之情漸漸消退,淡然自若地張口問道,“你找我何事?”

    能成就武尊者,常常一言九鼎,甚少有不守言之輩。更何況,周繼君隱約察覺到言飛身上的氣息正在緩緩變弱,生機雖存,卻流逝了少許,以他眼下的狀態,除非以重傷換命,否則還真殺不了周繼君。

    “你之前就受傷了?”周繼君微微猶豫,開口道。

    “小傷,不礙事。”言飛搖了搖手,悶聲說著,卻是不想多提,“我來找你,是想讓你斬滅我系于天行令上的一縷心神。”

    看向眸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麼的言飛,周繼君揉了揉眉毛,忽而一笑道,“原來如此,怎麼,你不想再做八面威風的幽州將了?”

    長嘆口氣,言飛淡淡一笑,頷首說道,“沒錯,正是這般。八面威風嗎,這所謂的威風卻將我拘囿于此數十年,如今正好有脫離的機會,我可不想錯過了。”

    說著,言飛悠悠掏出那塊古樸沉拙的天行令,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

    “你答應否?”

    “若是我幫你斬滅了那縷心神,你便將它留給我,如何。”

    周繼君迎上言飛咄咄逼人的目光,直直盯著他,不容抗拒地說道。

    言飛細細撫摸著天行令上一寸寸古樸精美的紋路,良久,幽幽嘆了口氣,“給你就給你罷,留它在身邊,那些前塵往事就再忘不掉了。”

    兩人目光相觸間,一縷微小的心神從天行令上緩緩騰起,掙扎著向黑氅男子飛去,可卻始終難以脫離的方令的束縛。如利劍的人道精氣自周繼君右手中生出,寒光閃過,卡擦一聲,那縷心神被斬滅于周繼君手掌中。

    幽州將令的光澤陡然黯淡下去,而言飛臉上也多了幾絲蒼白之色,可他的神情卻變得輕松無比。

    “天行者三大護法業已回轉華清府,你可一路趕去,再無半點阻攔了。”

    將天行令丟給不知在想什麼的少年,言飛伸手脫下穿了數十年的黑色大氅,扔向身後的血泊中,隨後長笑兩聲,邁開腳步向遠處走去。

    “事了拂衣去,七州三千府,不留名……”

    風中傳來豪邁激蕩的歌聲,許久未散去。周繼君收回目光,解開衣衫,小心翼翼地將睡得天昏地暗的齊靈兒放在一旁,隨後盤膝坐下,按耐住心中的激動,把七塊天行將令依次擺放拼接在一起。不多時,雄偉壯觀的七州地圖呈現在周繼君眼前,那道宛如龍脈的細長紋路將七州各府縣連接貫通,在明媚的朝陽下熠熠發光,隨後竟微微晃動著,遽然掙脫了天行將令的束縛,飛騰升起,浮于周繼君眼前。

    光柱中,那行行如水般劃過周繼君眼簾的小篆清晰無比,白衣少年瞳孔猛縮,身體顫抖著,一臉掩飾不住的驚駭。

    …………

    青澤府外的密林中,言飛忽然止住腳步,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出來吧。”

    從他身後傳來簌簌的腳步聲,之後,一陣冷漠無比的聲音傳出。

    “假死?你這又是為何。”

    “累了而已。”

    “那又為什麼要中途阻截三大護法。”

    許久,闃寂無聲。林中的飛鳥承受不了壓抑的氣氛,扇動著翅膀,撲稜撲稜地飛開。

    言飛慢慢轉過身,看向對面站在明麗陽光之下卻一臉陰沉冷漠的白衣男子,淡淡地開口道。

    “因為,我發現了你的野心,洛繼傷。”

    “是嗎?”洛繼傷遙遙望向言飛,臉上毫無半絲表情,“你教了我三年武道,讓我洞悉了天地之氣的奧妙,不就是看中了我的野心嗎……師父”

    “我當初只以為,你的野心是對于武道,可沒想到,你將你真正的野心埋藏得那麼深,那麼久。若是你真的繼承了大鉅子之位,以你那顆梟雄之心,天行者將會被你帶上絕路。”

    “這樣……所以你才暗助君公子,想讓他平安到達華清府,和我爭大鉅子之位?”洛繼傷的聲音陡然揚起,嘴角溢出一縷生硬的譏諷,“他一路過府斬將,的確是了得無比。坎坷他再如何強盛,不過是我前行路上稍大的踏腳石罷了,在我主宰天行者的歷史中,他終究只是配角,如此而已。”

    “你永遠是這麼驕傲。”

    言飛望了望面前的白衣青年,隨後沉下頭,目光復雜。

    五年前,他第一次遇見洛繼傷,還是個少年郎的京城公子直直地看著他,用不容抗拒的語氣說,你來做我的師父。仿佛不是洛繼傷請言飛收他為弟子,而是他收言飛為師。言飛本以為這個京城出來的紈褲子弟會在自己枯燥乏味又的武道傳授下知難而退,孰料他硬是堅持了下來,這一下子,就是三年。三年間,言飛目睹了洛繼傷的突飛猛進,還有那顆愈發膨脹的野心,以及令自己都有些忌憚的目光。

    心頭微跳,言飛陡然抬起頭,卻是一縷殺氣自對面的流風中溢出。

    “哈哈哈,怎麼,想殺了為師?”

    “不。”洛繼傷冷冷盯著傳授了他三載武道的男人,毫不掩飾眸中的殺機戰意,“我只是想戰敗你。這麼多年,你就像一座巨山死死壓在我心頭,讓我喘不過起來。若不能斬除你這顆強大的心魔,只要你在一天,我便會活在你俯視的目光之下,而我洛繼傷,永遠只有俯視他人。”

    “戰敗我?就憑你?別忘了,你的武道是誰教的。”言飛仿佛聽到什麼很有趣的事,仰天而笑。

    在他對面的白衣青年神色未變,冷漠如初。

    “你比我強,我的武道傳于你,如出一轍,所以我們之間注定只能活下一人……師父,你被三大護法重傷,又和君公子交手,你這一身傷勢又能支撐多久?”

    枝葉罅隙間熒光流轉,落于白衣青年微微顫抖的拳骨上,仿佛一根透明的綢帶,要將日月星辰都拉扯下來。下一刻,猛烈的拳罡閃出,將它面前的空氣壓成碎片,轟向對面撫胸輕咳的男子。

    “武王境?”

    言飛眼中流露出一抹驚異,深吸口氣,光暈自他拳頭上流轉開來,也是凶猛無比的拳罡射出,如初一轍地轟擊而去。

    兩人樸實無華的一拳,卻引動林間的天地之氣翻騰,空氣中生出無數裂痕,仿佛波浪般起伏不休。

    “轟!”

    數百萬斤的拳罡激撞在一起,林間小道中被炸開一個大坑,周圍樹木折斷翻飛,在余力中漸漸碎裂成齏粉。白影閃過,卻是洛繼傷被重重地轟飛出去。

    良久,煙塵散盡,白衣男子踉蹌著爬起身,筆直地站著,透過渾濁的空氣望向對面。流光的陰影下,那個頭上生出幾縷華發的中年人也如他一般直直地站著,還保持著適才出拳的姿勢,只不過,他那雙睜得大大的眸子里,已是黯淡無光。

    “這麼重的傷勢,還強行出手……師父,你還真是個寧可死也不願意輸的男人。可是,死了便是輸了。”

    洛繼傷面無表情地望向毫無生氣的言飛,眸中泛起淡淡如水痕的光暈,卻轉眼消散。

    “你教了我武道,傳了我天地之氣的奧妙,還告知我大鉅子繼承者的身份,對我洛繼傷恩重如山。可是……”

    洛繼傷微微停頓,眼中閃過黯然,抬手揮出一道拳罡。言飛的屍身轟然倒下,深埋于枝葉塵泥之下。

    “可是,在這亂世之中,又有怎麼樣的恩情值得用一生去報答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1
第一百六十七章 解令

    “風雲起兮君歸來,妖龍出宮天下亂……”

    幽暗沉寂的密室內,形容枯槁的老者看著手指間升騰起的如幕光暈,干涸的嘴唇微微張開,喃喃低語著。

    “言飛,武尊地品……他的潛力足以在百年內修煉至通天境界呵,或者更高。揚州之地,京畿之下,終于死了一名真正的高手……開始了嗎,紛亂,殺戮,征伐……那席卷七州的風暴又會在從哪開始出現,京城皇室、揚州天行者、各州諸侯抑或是……”

    光幕劇顫,轟然碎裂,黑寂的斗室中閃出一道精光,卻是來自狀若瘋癲的東來客眼中。老者揮動著雙拳,哈哈大笑著,搖動得鐵鏈震蕩發響。

    “我得了,我得了,那第三句偈預,哈哈哈哈……”

    東來客咬破手指,暗沉無光的血漬從指尖緩緩滴落,他顫抖著手,不顧骯髒的塵泥,在牆上一字一頓地寫著。

    “天……行……”

    就在這時,鐵閘門咯吱咯吱地打開,一道刺眼的日光直射進來,捅破黑暗。東來客微微一顫,伸手遮擋刺得他眼楮脹痛的強光,許久,才閃爍著慢慢睜開蒼老的雙眼。指尖隙縫外的白光中,是兩名手持鋼刀的黑甲武士。

    “皇室秘衛?”

    東來客臉上浮起驚愕的神色,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眼里流露出些許慌亂,可指尖卻不做停留,飛快地將第三句偈語寫完。

    “老狗,你自稱精通預言和演算,那你就算算今日我們來做什麼?”

    一名秘衛冷笑著看向東來客,輕輕掂起手中的鋼刀。

    “你們…”東來客怔怔地望向兩名慢慢朝他走來的秘衛,眸底漸漸生起恐慌和畏懼,猛地蹬腿向後挪動,歇斯底里地大喊著,“別殺我,別殺我!殺了我,也改變不了這一切……”

    “哦?”之前說話的那名秘衛眉頭挑起,陰陰笑道,“還真讓你蒙對了,可是,你有沒算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我不會死。”渾身沾滿塵泥枯草的老者緊緊蜷縮在牆角,抱著膝蓋,哆嗦著望向滿臉猙獰舉起鋼刀的秘衛,已是面無血色,“我不可能死這麼早,上天注定我不會死在京城,不,不!”

    東來客顫抖著死死閉上眼,使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

    刀光閃過,血濺一地,頭顱滾出老遠。

    兩名黑甲秘為身體對折扭曲,轟然倒地。

    東來客睜開雙眼,只見從門外如霧的光華中走進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他妖冶的面龐蒼白,泛著絲絲紫氣,幻化出一顆顆古樸詭譎的符文流轉于他面前的空氣之中。

    “千十七…”老者愣愣地望向滅殺了兩名秘衛的少年人,臉上的驚恐之色緩緩消褪,低下頭,干枯如樹皮的褶皺層層翻滾著,卻不知是在想什麼。

    “你,走吧。”

    “不!”

    東來客猛地揚起頭,直直地望向千十七,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必須,走。”千十七冷冷地說道,揮手射出紫若電蛇的罡氣,將那十數條深深插入牆根的鐵鏈割斷。

    東來客全身傳來一陣刺痛,茫然地看了眼栓了他足足三年的鐵鏈,忽地抓起鐵鏈捆繞在身上,緊張地看向千十七,麻木地搖著頭,“我不能走,我還不能走,你就讓我留在這……我全身的道力都給你,只要你讓我留下……給你,都給你,你快吸啊!”

    “不,你,必須,走。”

    千十七看著如狗彘般蜷縮在塵泥中的東來客,眼底深處浮起一絲厭惡,僵硬地開口道,“你,在這,我,不放心。”

    說完,千十七步走上前,一把抓起苦苦掙扎的東來客,向門外走去。就在他即將走出密室,余光陡然一縮,停滯住腳步,扭頭看向牆角,那三句鮮紅的偈語赫然呈現在他眼前。

    “這樣…君,公,子……好,好。”深深地看了眼緊閉雙眼滿臉痛苦的東來客,千十七不再回頭,大步走出密室。

    密室外,是千丈高空,這拘禁了東來客三年的樊籠竟然在京城之北一座高聳入雲的鐵塔上。

    “你,想,去哪?”

    “我只想留在這,我求……求你了。”

    “不,行。”千十七伸手卷起一團罡風,將東來客緊捆在身上的鎖鏈碾成粉末,“說,梟雄,在哪,你,去,輔助。”

    東來客身體一震,緩緩睜開眼,抬頭看向千十七,滿臉的難以置信。良久,他無比痛苦地張了張嘴,幽幽吟念道,“十八反王七十寇,破軍出硎北風起……北,向北吧。”

    “好。”

    千十七妖冶的面容寒若冰霜,便是朗朗晴空炎炎烈日也融化不了。他拎著眼角滴著濁淚的老者,踏上天雲,化作一道紫光徑直向北飛去。

    …………

    青澤府南,白衣少年忍住心頭的激動死死盯著光暈中那一行行小篆。

    “原籍揚州墨香府,九十八人。陳平,滿面虯髯,身高八尺,健碩,北縣屠夫。廖幾,身高五尺三寸,精明伶俐,開源藥鋪伙計。繆愷,左臉有青斑,身形魁梧,城衛左軍副統領……

    …….原籍幽州仙客府,七十三人。方出雲,身寬體胖,喜讀書,東城首富,賈其升,面容削瘦,身高七尺五寸,溝漣街算命先生,吳桐,面如冠玉,余縣平鄉教書先生……”

    合成七州的天行將令中隱藏的驚天之秘,居然是七州所有天行者的籍貫和身份,卻是周繼君之前如何也沒想到的。

    “有了這個,隱于天下的天行者全然暴露了。以前是他們在暗我在明,如今卻反了過來。這麼重要的存在竟落入我手,莫非這些天行將和各州鉅子都不知道其中的玄奧?不對,這或許是各州執掌殺戮的天行將用來聯絡所屬的天行者的……對于如今的我,這可比所謂天行者傳承法寶還要有用呵。”

    周繼君目光掃過光幕中的小篆,握緊拳頭喃喃低語道,隨後張口,將翻滾著黑氣的詭道棋盤吐出。

    “詭道棋盤,收!”

    周繼君低喝一聲,體內穹宇上丹田,詭道之種劇烈旋轉,絲絲詭道氣力順著周天經絡流于周繼君手臂上。陡然間,詭道棋盤光華大作,京城之局、北疆之局、揚州之局外的雲霧漸漸散開,無數光點從天行將令中浮出,隨後一股腦地涌進詭道棋盤的七州之局中。那些未被開墾的大州雖然依舊荒蕪看不清局勢,可如星辰般墜落其中的無數天行者虛影卻在各州棋局之中平添了幾分生氣。而揚州之局,更是漸漸變得清晰,迷霧譎雲消退不少。

    “執詭道者,就是要隱于幕後,操控人心棋盤。如今天行者除了各州鉅子那三大護法外,盡皆落入我之棋局中,天元之地的歸屬,我卻是後發制人,佔得先手呵。”

    周繼君嘴角劃開一道陰冷的笑意,看向不住落入棋盤之中天行者虛影,輕輕敲擊著手指。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刺眼無比的名號上時,瞳孔遽然一縮,臉上浮起錯愕。

    “咦,雲州女鉅子也的身世也在天行將令中……什麼!她竟然是…”盤坐于地的周繼君陡然站起身,張大嘴死死盯著那兩行小篆,喘著粗氣。

     良久,白衣少年揉著眉毛,一屁股坐在地上,身體微顫著,哈哈大笑起來。

    “怪不得她要借我之手滅殺雲州將,對百里雄如此重視,還傳信告訴我七將來襲的消息,她倒是打的好算盤……好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

    “師父,你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身旁突然傳來一陣怯生生的童音,周繼君猛地轉過頭,卻是沉睡了一天的齊靈兒揉著眼楮,醒轉了過來。

    “你還真能睡呢,沒事了吧?”周繼君看到齊靈兒甦醒,心頭沒來由地一松。

    “當然沒事啦。”齊靈兒站起身來,蹦蹦跳跳地來到周繼君身邊,忽然低頭停住腳步,從頭到尾打量著她自己,“咦,師父,我發現我好像長高了點。”

    少年眉頭微挑,自己打量著站在自己身旁勾著脖子笑盈盈的齊靈兒,眼中浮起一絲詫異。之前齊靈兒只是和剛剛出生的嬰兒差不多大小,而此時,她睡了長長的一覺後,竟然長高了半尺有余,周繼君盤坐于地,而她恰好頂到肩膀,已如尋常兩歲童子一般大小。

    周繼君剛想說什麼,齊靈兒已經習慣性地纏上他的脖頸,好奇地看著拼成地圖的天行令,嬌聲嬌氣地蹭著周繼君的臉頰說道,“好好玩啊。師父,這是什麼?你送給我吧。”

    詭道心思閃過,周繼君細細看向撒著嬌的齊靈兒,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把這主掌殺戮的天行將令交給自己這個注定成為殺伐之子的女徒,莫非又是命中注定的機緣?

    周繼君低頭沉思著,余光掃過嘟起小嘴的女童,明媚的陽光下,她的雙眸清澈通明,沒有半點雜污。

    “好不好嘛,師父~~”

    “好。”

    周繼君輕笑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條細帶,將七塊天行令栓在一起,掛于齊靈兒粉嫩的脖頸上。

    殷紅的血光從天行令上一閃而過,周繼君微微皺眉,再看去,那七塊古樸的方令卻依舊黯淡無光,什麼也沒有。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2
第一百六十八章 鉅子之爭

    周繼君趕到華清府時已過晌午,而距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復賽,也只剩下兩天半。

    午後的陽光灼熱刺眼,周繼君牽著好說歹說終于肯自己走路的齊靈兒,漫步在府城的央華街上。

    “師父,我們現在要去哪呢?”齊靈兒伸出右手遮擋著火辣辣的陽光,眯起眼楮抬頭看向周繼君。

    “去搶寶貝。”白衣少年嘴角微翹,悠悠說道。

    齊靈兒正欲說什麼,狂風起,呼嘯著卷過擁擠的長街,商販行人們紛紛掩面避開。

    人潮之中,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站在街道中央,冷冷地看向周繼君,陡然間,他淡漠的面龐上浮起一絲說不明意味的輕笑,透明的心神從他頭頂飄出。

    “君公子,你終于到了呵。”

    “讓你久等了,洛繼傷。”

    “確實,我等了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你是個很好的踏腳石,沾滿了無數天行者的鮮血,又是如此強大。滅殺你,取得最後一樣天行傳承寶,成就大鉅子之位,我才會覺得心安理得。”

    “踏腳石?”周繼君的心念微微跳動著,陡然散發出紫火的光暈籠罩向對面的心神,“你真的認為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所有人都是你一生的配角?狂妄,可笑。”

    “是嗎?可有些人,天生便是為了主宰歷史而生,比如我于天行者。你君公子雖然強大,可卻遇到了我,我們的宿命牽扯在一起,注定要有一人倒下成為對方的踏腳石,那個人只會是你。”

    “宿命嗎?也是,我們的宿命的確緊緊纏繞在一起,天生的敵人呵。只不過,從來都是他人成為我的踏腳石。多說無益,洛繼傷,我們戰吧。”

    長街上空的浮雲下,瑩白透紫的心念猛地轟向那顆強大的武王心神,攪動風雲變色欲壓城。天穹下,兩名同樣身著白衣的少年同時後退一步,直勾勾地看向對方。

    “別心急,君公子,我們的一戰怎能在此時此地,這可是關乎七州天行者命運的一戰呵。”

    收回心神,洛繼傷穿越人群走到周繼君面前,就像許久未見的老友偶然邂逅般微微拱手,隨後低頭看向一臉茫然的齊靈兒,輕聲問道。

    “她是?”

    “劣徒。”

    聞言,齊靈兒臉上浮起幾許不滿,嘟著小嘴瞪了周繼君一眼,卻沒說話。

    “哦?倒也是靈氣不凡。君公子,隨我來吧,去見見各州鉅子,他們都在等著我們呢。”

    兩個同樣身著白衣風度不凡地男子不緊不慢地走出長街的人群,身後跟著個兩三歲大的女童,有說有笑,乍一看還真像是多年未見的故友。

    拐過華清府無數街坊店鋪,三人來到一處寬敞高大的閣樓前,推門,在數名黑氅護衛恭敬而又古怪的目光中走上樓梯,來到閣樓之頂。

    緊閉的鐵門猛地打開,七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周繼君身上,神色各異。而周繼君掃視過七名主宰天下天行者的大鉅子,最後目光落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上,雲州女鉅子。

    居然也在這,她就這麼鎮定自若嘛,不愧是女中豪杰。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饒有深意地和女鉅子對視一眼,隨後攜著齊靈兒大步踏入密室。

    “我來了,各位鉅子。折了那麼多天行者和天行將,你們心疼嗎?”周繼君冷笑著環視盤坐于地的七名黑氅人,指間輕彈,“似乎我也是大鉅子的傳承者,你們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殺我,真是不守規矩。”

    周繼君話音落下,六道強橫的氣息攜著怒意猛地向他掃來,就在這時,他身後的白衣青年了上來,于他並肩而戰,迎上那六股殺意怒氣。

    “的確是不守規矩,僅剩的兩個傳承者都來了,他們還這般傲慢,真是不像話。”

    殺氣消散,密室內的空氣卻陡然凝滯,誰也沒再說話,壓抑無比。只有毫無心機的女童嘻嘻笑著,甩開周繼君的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繪滿古樸文符的牆壁。

    “好了,好了,就這樣吧,開始典禮。”

    資格最老的揚州鉅子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揮手卷起一道罡風將鐵門關上,長嘆一聲站起,緩緩走到巨大古樸的神龕前,拾起火折子將檀香點燃。悠悠的青煙裊裊升起,繚繞在幽寂的密室中,七根燭火從忽地從四周亮起,火苗搖曳,光暈黯淡。

    年邁的揚州鉅子走回蒲團盤膝坐下,閉上雙眼,兩手合十而插,低聲吟念著。

    “天穹之下,大地之上,眾生茫茫,微渺涂炭。我得大願,平天為道,行于世間,造福眾生。九天星曜,輝芒萬千,窮盡我生,平等天下……”

    低沉而又空靈的吟唱聲從七名神色安詳的鉅子口中傳出,回蕩在密室中,仿佛帶回來了那久遠神秘的年代,飄渺無際。一束瑩白的光芒陡然從天而降,落到神龕上,光華之中,是熠熠發亮的七樣法寶的圖案。

    “兩位傳承者,還請下跪叩拜以明心願。”吟唱罷了的揚州鉅子睜開眼,目射*精光望向洛繼傷和周繼君。

    “下跪?”洛繼傷眼中掠過一絲冷冽,僵硬無比地說道,“我從不下跪。”

    “我也是,要讓我像這虛無縹緲的圖像下跪,真是可笑之極。“周繼君淡淡一笑,開口說道。

    憤怒的火焰從鉅子們眼中騰起,密室內的空氣再次變得凝重無比。就在這時,那一直深埋著頭坐在角落里的雲州女鉅子忽然開口道,“規矩是人定的,再說,芸芸眾生皆平等,兩位傳承者不向傳承寶下跪,也是情有可原。”

    揚州鉅子微微猶豫,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大手一揮道。

    “好吧,就這樣,等了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就不再糾纏下去了。兩位,還請取出各自的傳承寶物,決定大鉅子之位的歸屬。”

    周繼君輕笑一聲,深深看了眼低下頭不再說話的女鉅子,張口,將護天鏡吐出,捏在手中把玩著,隨後抬頭望向揚州鉅子,淡淡地問道,“如何決定呢?”

    “戰!”

    揚州鉅子掃過取出各自傳承法寶的白衣男子,指向神龕道,“你們將七樣法寶放在那,隨後在一柱香內戰于這尺寸之地,或是殺死對方,或是奪取全部七樣法寶。獲勝者,將成就大鉅子之位。”

    聞言,周繼君和洛繼傷相視一眼,眸底同時升起疑惑之色。

    “若是在一柱子香之內不分勝負呢?”洛繼傷冷聲問道。

    “那麼……”揚州鉅子眉頭挑起,呵呵一笑,“那就表明你們兩人都不是大鉅子的傳承者,這七樣法寶將會被收于天行寶庫之中,等待有緣人。”

    話音落下,洛繼傷和周繼君同時變色,眼角余光相觸,都是陰冷無比。

    好大的圈套,好深的謀算手段。

    周繼君一臉鐵青直勾勾地看向面不改色的揚州鉅子,手指輕彈,詭道心思流轉。

    他和洛繼傷的實力在伯仲之間,想要在一柱香時間內于這尺寸之地分出生死勝負談何容易?這些鉅子分明就不欲再出現一個大鉅子壓在他們頭頂,想要通過此局順理成章的收回天行令,在這之後,解除了他們大鉅子傳承者的身份,當然不會再留下周繼君和洛繼傷的性命。而此時周繼君身處他們的包圍之中,六名強橫的武尊,便是想脫身也無法。

    好一個死局。

    周繼君眼角微微抽搐,余光陡然落在牆角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女鉅子身上,臉色漸漸平淡下來,嘴角微翹。

    可惜呵,七名鉅子,卻有一人不同道,這必得之局或許就在彈指剎那後崩潰瓦解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個手持彈弓的小童虎視眈眈。這鹿死誰手,豈可先知。

    “好!”

    周繼君沉聲答道,扭頭看向微微詫異的洛繼傷,嘴角彎起優美的弧線。

    “洛兄,戰否?”

    “那就戰吧。”

    洛繼傷望向周繼君,冷傲的眉宇間浮起濃濃的戰意,毫不猶豫地應聲道。

    七樣天行法寶齊齊飛于神龕上,火光閃現,新的檀香燃起。

    兩衫白衣同時劃過光暈黯淡的密室,各退一方,拉開距離。

    殺氣如劍,凶猛無比地激撞在一起,余波散落于紋路古樸神秘的牆壁上,發出鏘鏘作響的聲音。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3
第一百六十九章 詭變

    燭影搖曳的斗室中,火苗無風輕顫起伏。

    兩個白衣人踱著腳步對峙于這方圓數丈之地,殺意叢生如林如劍,誰也沒有先動手。

    京城武道大會的少年人中,若論武道修為,洛繼傷和周繼君並非最高,可他們卻有一項相似處凌駕于其余其他天資橫溢的少年武者上,便是那顆如冰鐵般堅硬的殺戮之心。而兩人的武斗經驗亦不可謂不豐富,他們深知處于狹小、逼仄的斗室中,十成的實力只能施展出兩三,騰挪不便,稍不留神就會葬身對方手中。

    不多時,那柱長長的檀香已經燃了近一半,室內的空氣緊張凝固,雪白衣袂輕拂著,卻都只是殺氣在不斷試探。圍坐于周圍的各州鉅子互視一眼,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他們將戰場設于此處,正是壓在這兩個傳承者頭頂的無形枷鎖,逼得他們無法施展全力。

    “君兄,莫非你真想這麼耗下去?”一臉淡漠如水的洛繼傷扭動著拳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打碎了空氣中的沉悶。

    “哦?我還以為是你想這麼拖下去。”周繼君淡淡一笑,掀起衣袂,雙手猛地一抖,電光般的精氣翻滾在他的手指間。

    “那就……”

    “戰吧!”

    兩人眉宇中同時溢出濃濃的殺氣,下一刻,虛影閃爍,兩衫白衣瞬間越過三步的距離,激撞于密室之中。

    傳承者之戰終于正式開始。

    對于洛繼傷來說,這是他執掌天行歷史中踩碎最強大的那塊踏腳石的一戰,成王敗寇,就在此役。可對于周繼君,卻是此生的宿命之搏,當年臭名昭著的廢物與他名動京城的天才表哥之間,終究注定要分出龍與蛇。

    室內的空氣蕩開一圈漣漪,濃烈沉厚的戰意將空氣點燃,竟然蒸騰出絲絲如雨的水氣籠罩于兩人頭頂。

    兩拳。

    周繼君和洛繼傷各轟出兩道精妙無比的拳招,卻瞬息間被對方格擋開來,彈指剎那後,兩人臉上浮起一絲紅暈,錯身而過。

    “武侯天品?”

    “武王人品……”

    “你又強了呵,君兄。”

    “彼此。”

    不再多言,回身,周繼君左手如持百丈長槍,右手似舉萬斤大山,身形如電,猛轟向洛繼傷,卻是攜著陰炎精氣的破萬訣與充斥著人道精氣的五岳訣同時施展出。

    “好!”

    洛繼傷面對呼嘯而來的拳風絲毫不懼,沉入古井的眼中染起興奮之色,暴吼一聲,雙拳從腰際而發,狀若沖天。

    “轟!”

    兩股勢不可擋的拳力猛烈撞在一起,滔滔翻滾的氣浪中渲起破天般的殺氣,如電閃雷鳴般,涌出偌大的劇風掃向四周。他們腳下的地板一寸寸撕裂翻飛開,露出陳舊的泥石。四面的各州鉅子再也坐不住了,冷喝一聲,揮手射出如透明牆壁般的罡氣,將兩人的戰局圍于其中,護住被他們的拳力肆意摧殘的密室。

    “這是什麼功法?”

    拳影翻飛,激戰中的周繼君望向將他勢在必殺的一擊擋下的洛繼傷,眉宇間劃過一絲詫異。

    “我自創的,皇天拳。”洛繼傷冷漠地望向周繼君,傲然道。

    “自創的嘛……”周繼君眼紅漸漸燃起興奮的血光,念海之中,紫微星曜和七殺星曜光華大作,星芒沖天,“那你便來試試我所創的,玄武斗數!”

    話音落下,周繼君的拳意陡然一變,不再如剛才一般咄咄逼人,卻微微凝滯,緩發流水將剛猛霸道的皇天拳拘囿于玄武斗數的拳陣之中。

    “咦?”

    洛繼傷眉頭微挑,卻是發現他竟無法跟上對面少年人的變招,那每一拳每一式都將自己的出招算盡,而當他發覺破綻想要轟擊時,周繼君的拳招又陡然變幻,仿佛天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

    十六道人影圍城的矩陣之中,面色冷傲的白衣青年身形不再閃動,即便他想動,也突破不了這尺寸之地。嘴角忽地劃過一絲笑意,洛繼傷臉色漸漸暗沉了下來,余光瞟過那柱漸漸燃燒殆盡的檀香,身體開始不住地顫抖著,仿佛天穹猛地墜落壓在頭頂一般,以他孤傲不屈的性子,竟也難以承受。

    風起,明亮刺眼的光暈從洛繼傷晃蕩的拳縫中溢出,旋轉著綻放于幽暗的密室中,刺目耀眼。洛繼傷面龐猙獰抽搐,青筋血絲一寸寸的暴凸而起,他艱難地張開嘴,仿佛決堤般,嘶吼著咆哮而出。

    “龍霸天!”

    仿佛一團光雲的拳頭轟出,手指彈開,一條銀白色的騰龍騰挪飛躥,環繞于周繼君的斗數之陣上空,倏地發出清亮徹響的龍吟,接近百萬斤的巨勢從它周身暴散開,須臾間沖垮了周繼君的斗數之陣。

    龍能翱天,忽大忽小,其欲霸天,沛莫能擋。

    周繼君身形疾退,堪堪撞上身後如牆的罡氣,陰沉的殺氣從他眼中騰起,念海之中,主宰殺戮的七殺星曜光斗四溢,卻像是在憤怒地咆哮。

    “殺!”

    周繼君怒吼一聲,腳尖踮起,撕裂長長的木板撲向洛繼傷,念海之中的七殺星陣不斷變化著格局,飛騰出他手掌的兩道先天精氣如兩尾小龍不住變幻騰挪圍剿向那只不斷釋放著武道巨力的霸天之龍。

    “殺!”

    龍吟此起彼伏,兩道先天精氣漸漸將銀龍圍繞住,卻又無法將其徹底圍殺,生機死氣若水流觴。

    就在這時,七名鉅子同時望向那柱檀香,卻是青煙已盡香灰散落。

    “兩位,時間到了。”

    揚州鉅子長呼一口氣,冷笑著望向密室中央那兩個拉開身形,似要完成最後一擊的白衣男子,可瞬息之後,他的眼中暴綻出驚色。

    周繼君和洛繼傷錯身而過,卻誰也沒有出拳,轉眼間,他們扭身彈起,武道之力流轉臂膀之上,不約而同地撲向揚州鉅子。

    他們皆非愚笨頑固之人,既然陷于鉅子的謀局之中又不能分出勝負,便只好以武力破了此局,那揚州鉅子顯而易見是主使者。

    “大膽!”

    除了雲州女鉅子外,其余五名鉅子霍然起身,眼神各異卻都流露出得意之色,大手揮動卷起猛烈的罡氣襲向周繼君和洛繼傷。他們俱是武尊級的強者,雙手間近百萬斤的武道巨力豈是周繼君兩人能承受的。眼中浮起一絲無奈,周繼君放棄近在咫尺的揚州鉅子,側身閃過,而洛繼傷亦抽身避腿。

    就在斗室內劍拔弩張,各州鉅子冷笑連連逼向周繼君和洛繼傷時,閣樓之外忽地傳來疾如風暴雷雨的洶涌馬蹄聲,冷冽的殺氣透過窗欞布滿的密室。鉅子們一臉錯愕地從窗外望去,隨即臉色大變,在閣樓下,竟是黑壓壓如潮水般的鐵騎,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仿佛將這華清府都淹沒了。而在這些鐵騎之中,隱約傳出幾道強大的氣息,不弱于在場諸人。

    落子了嗎?

    周繼君斜眼掃過安坐于角落,一臉無動于衷的雲州女鉅子,詭道心思流轉。

    “天行者聚眾在此,諸將攜力擒殺之!”

    “殺!”

    “殺!”

    “殺!”

    閣樓之下,喊殺聲震天。揚州鉅子看向突破他們耳目暗哨神不知鬼不覺將他們包圍的大軍,褶皺翻卷的臉頰上浮起一縷慌亂。他們幾個實力強大的武尊身處千軍萬馬亦不畏懼,然而,在滾滾如黑潮的鐵騎之中卻隱藏了數個氣息強大的存在,絲毫不弱于他們,隱隱是那皇室中的御殿武尊們。

    “有內奸!”

    不知是哪位武尊開口喊出,壓抑無比的密室變得愈發沉悶。今日之事只有各州鉅子,三大護法以及少數核心天行者知道,絕不可能被外人獲悉,而這鋪天蓋地的大煜軍隊來得如此巧合,準備充裕,顯然是他們之中出了皇室的奸細。

    各州鉅子微微側目,掃過對方,眼中全然是戒備之色。正在他們各懷心思時,兩道白影從眼皮底下飛掠而過,直撲向神龕。轟隆一聲,地板牆壁猛地震蕩起來,閣樓之下,舉著鐵盾的騎兵趴在馬上撞擊著閣樓,想要將里面隱藏著的那些絕頂高手逼出。

    粉塵木屑從閣頂灑落,飄落在拳影四起爭奪天行法寶的兩人頭上,光影閃過,那七件奇異的法寶被他們交手的余波震飛出去,卻在半空中落入兩只粉嫩的小手中。

    忽然間,華麗的古音從印著古樸符文的神龕中響起,一絲瑩白的光暈從天而降,籠罩在懷抱天行重寶微微發愣的齊靈兒身上。隨即,一柄短劍微微顫抖著沒入齊靈兒腦門,之後,又是一只月牙形的銀刀躥入女童的額頭。

    密室內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眉間若隱若現浮起一個古樸符文的女童,只見她滿臉的茫然不知所措,怔怔地望向周繼君,眼中浮起些許痛楚的神色。

    “找死!”

    一臉驚詫的洛繼傷瞬間回過神來,眸底涌起惱羞成怒的火焰,身形如閃電撲向齊靈兒。

    大鉅子的真正傳承者是她?這個君公子的徒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眼前白影閃過,卻是面色僵硬古怪的周繼君轉瞬間攔截在他面前。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4
第一百七十章 圖窮匕見

    “攔我者死!”

    洛繼傷猙獰著面龐怒吼道,惡狠狠地盯著攔住他去路的周繼君,雙眼赤紅仿佛噴著火焰。

    “敢動我徒兒者死!”

    周繼君冷冰冰地說道,瞳仁中飛起一只碩大的拳影,卻是怒火中燒的洛繼傷轟出勢可破天的一拳直搗他的額頭。

    “哼!”

    白衣少年身形不偏不移,雙手合于胸前迎向那只破碎空氣轟擊而來的拳頭。十數萬斤的武道力仿佛能穿透一切般涌進周繼君的雙臂,順著周天經絡肆意而入,震得周繼君體內穹宇晃動顛簸。

    “穹宇有吾,何人敢亂!”

    盤膝坐于下丹田藏象之府中的紫君傲然起身,眸射精光,伸手卷起六道先天精氣化作長龍襲向洛繼傷的武道之力。穹宇之中風起雲涌,先天精氣呼嘯著將妄圖毀滅周遭經絡血肉的武道之力絞成粉碎。

    密室內,周繼君悶哼一聲,臉上浮起病態的紅暈,硬生生止住後退的趨勢,不作停頓,雙臂泛起滔天拳影將洛繼傷籠罩其中,玄武斗數瞬息萬變,武道之力連綿不絕化作尺寸矩陣讓洛繼傷再無法前進半步。

    樓下喊殺聲震耳欲聾,搖晃擺動的閣樓上拳風陣陣,白衣翻飛繚眼的拳影隙縫中,第三只天行法寶——一個橢圓形的石珠緩緩沒入齊靈兒的額頭。須臾間,七樣法寶中已有接近半數被渾噩麻木的女童融入體內,只剩下護天鏡、暗黑的鐵弓、生著齒牙的短尺和一柄雪白的銀傘。

    眼見護天鏡也慢慢朝著齊靈兒的眉心飛去,轉瞬後即將再次消失在那片光潔的額頭內,洛繼傷渾身劇顫,不顧周繼君轟擊在他身上的巨拳,仰天怒嘯,雙目中飛濺出滴滴血珠,盤旋在兩人頭頂,漸漸凝成一只血龍,詭異妖嬈。

    “小小女童也敢染指我的大位……”

    洛繼傷身體周遭氤氳出一圈純白至透明的罡氣,仿佛一只巨蛋將他包裹其中,周繼君連綿不絕的全掌擊在罡氣上,泛起絲絲漣漪,武道之力被阻,再無法觸及洛繼傷的身體。披肩長發無風自起,拉開長長的黑瀑翻卷在腦後,洛繼傷目光越過周繼君,直直地落在齊靈兒身上,那汪冷漠如冰泉的眸影中全然是恐怖而又沉寂的殺意。

    “皇天拳—屠天!”

    夾雜著龍吟的咆哮響徹震蕩的密室中,洛繼傷顫抖地舉起右手劃過奇異的弧線重重轟出,如巨蛋的罡氣裂開一道曲折的紋路,碎裂消散,而那條可怖的血龍陡然漲大了數倍倏地騰飛出去,將攔截在途中的白衣少年撞飛,隨後張牙舞爪地撲向即將把護天鏡收入的齊靈兒。

    “休想!”

    滿臉冷漠的周繼君在半空中止住身形,怒喝一聲,彈身射向已至齊靈兒面前半步的血龍。

    “死!”

    就在周繼君趕到齊靈兒身前,伸手抓住那條渾身上下充斥著烈焰般殺意的血龍時,雙目泛著血花的洛繼傷亦閃身撲來,一只手抓向四只懸浮于齊靈兒身前的天行法寶,另一只手翻轉成爪轟然按向齊靈兒的天靈蓋。

    “洛繼傷你找死!”

    不顧手中的劇痛,周繼君眼角抽搐著猛張雙臂將那條血龍撕裂成兩片,隨後左手抓向天行法寶,右手亦變幻成爪,咆哮著護于齊靈兒頭頂。

    “轟隆隆!”

    兩人拼盡全力轟出的武道之力激撞在一起,余波四散開來,如九天風刃割破牆壁,偌大的窟窿暴露出來,在大洞外,是黑壓壓的如潮鐵騎。

    面色慘白一片的周繼君手握護天鏡抱著齊靈兒抽身疾退,而狀若瘋魔的洛繼傷則身體劇震倒退了兩步,毫無光澤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手中的三樣法寶,之後竟然抓起重重地刺向他的眉心。血末飛綻,洛繼傷的額頭中央出現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而那三件天行法寶竟被他硬生生地塞了進去。

    神龕之中響起一陣華麗的古音,卻與之前的隱隱有著細微的差別,又一道瑩白的光暈從天而降籠罩在洛繼傷的頭頂,與齊靈兒幾乎一模一樣的古樸符文浮現在洛繼傷眉心那處漸漸消融的肉*洞之上。只不過,他的赤紅如火,而齊靈兒的符文則泛著微微的粉紅。

    “大鉅子……”

    揚州鉅子怔怔地看著滿臉殺機的洛繼傷,又看向被周繼君抱在懷中的齊靈兒,眼中漸漸浮起慌亂。

    “大鉅子出世了!可是……為什麼會有兩個……”

    年邁的老人顫巍巍地低喘著,目光徘徊在那兩個同時生出大鉅子符引的青年和女童身上,滿臉蒼老如樹皮的褶子抖動著,仿佛承受不了突如其來的重壓般,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伸縮著膝蓋向神龕爬去,重重地在地上磕著頭。

    “七州天行者等候無數年,可卻誕生了兩位大鉅子,到底是誰,是誰…”

    “當然,是我。”

    冷漠無比的聲音從密室中央響起,血染雙目的京城公子冷冷掃視著目瞪口呆的各州鉅子,緩緩向上伸出拳頭,低沉而又充滿無盡威嚴的話語從他口中傳出。

    “吾乃七州第二代大鉅子,各州鉅子聽我號令……”

    還未等他說完,一陣更加冷漠的聲音從洛繼傷身後響起。

    “新任大鉅子在此,各州鉅子敢不從命?”

    猛地回頭,長發飄飛的洛繼傷面無表情地望向懷抱齊靈兒伸出拳頭的周繼君,陰沉無比的聲音從牙縫中溢出。

    “就憑這區區女童?真是可笑之極!君公子,莫非你想攜徒兒以令七州天行者?真是好大的野心!”

    “野心?”周繼君冷笑一聲,側目環視著面色驚疑的各州鉅子,淡淡地說道,“我徒兒自當她的大鉅子,我卻不會插半只手,如違此言,天地不容。”

    擲地有聲的話語回蕩在密室中,洛繼傷嘴角溢出一絲陰狠,而各州鉅子面面相覷,眼中浮起些許心動的神色。

    三四歲大的女童成為天下大鉅子,確實是個絕佳的傀儡呵。可是,連我都忌憚三分的齊靈兒豈是你們可以掌控的……她是我偌大棋盤中執掌殺伐的那顆棋子,我就算不插手,你們也將會卷入我之棋局,為我征伐殺戮。

    周繼君眸底深處飄過一絲殘忍無比的笑意,就在這時,數十丈高的閣樓又一次劇顫起來,樓梯間腳步聲陣陣不絕,喊殺生此起彼伏,濃濃的血腥味涌了上來環繞在密室中。閣樓地形狹窄,守護其間的天行者往往可以只憑數人便扼守隘口,可他們實力再高強也擋不住成千上萬的大煜武士,沒多久便被數十只堅硬鋒利的兵刃絞殺,身形沉寂在黑壓壓的鐵甲之下。

    “各位,時間不多了,還請速速作決定,選出真正可以信賴的大鉅子來。”

    揚州鉅子長嘆一聲,踉蹌著站起身來,淡淡看了眼被這陣勢嚇得有些發 的齊靈兒,隨後走到洛繼傷身前,微微猶豫,單膝跪下,拱手道,“見過洛大鉅子。”

    周繼君面色陡然冷了下來,卻見又有兩名鉅子走到洛繼傷身前單膝而跪,抱拳于頭。

    然而下一刻,除了雲州女鉅子外,剩余的三名鉅子互視一眼,一起走到周繼君身前,跪倒在地,對著齊靈兒俯首道,“見過大鉅子。”

    咬著粉嫩手指的女童看到這番情景,忽地嘻嘻笑了起來,看上去嬌憨無比。余光掃過這三名鉅子,那絲微微得意之色被周繼軍瞬間捕捉到。懷抱女徒坦然接受三州鉅子跪拜大禮的少年嘴角翹起,眸角溢出幾分陰沉。

    六名鉅子各自跪拜于洛繼傷和周繼君身前,惟獨剩下雲州女鉅子依舊垂著頭立于牆角,好似眼前的一切與她毫無關系。

    “雲鉅子,你選擇何人?”

    洛繼傷揚起頭,傲然看向雲州女鉅子,黯淡無光的眼中浮起些許疑惑之色。

    六州鉅子皆轉過頭齊刷刷地望向此時隱隱決定七州天行者命運和前路的黑氅女子,目光灼熱無比,而供在神龕之上的大鉅子令也忽地發出鏘鏘的鳴嘯,像是在等待它最後的歸屬。白光閃過,一條人影瞬間出現在雲州女鉅子身旁,手臂如鐵箍般將她抱在懷中,指尖已然掐住那只微微顫抖著的蒼白脖頸。

    “君公子!“

    “你做什麼,快放手!”

    六州鉅子臉色大變,紛紛看向出乎意料挾持住雲州女鉅子的白衣少年,神色各異。

    “君兄,你這般做似乎太失風度了吧。”

    洛繼傷臉上的驚異之色一閃而過,冷冷望向周繼君,嘴角浮起一絲低笑。

    “沒想到你也是不擇手段的人,可惜選錯時機了。你以為用武力便能將雲州鉅子爭取過來?真是可笑無比。”

    “是嗎?”周繼君嘴角微微翹,深深地看了眼滿臉厭惡卻低頭不語的雲州女鉅子,淡淡一笑道,“諸位呵,這大煜軍隊即將把這里攻陷了,尋常的兵將武士倒也不懼,可那些匿身其中的武尊們,等到他們再出手,諸位還剩下幾分逃脫的可能?”

    六州鉅子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前言不搭後語的周繼君,卻只有雲州女鉅子眼底浮起一絲怪異。

    “我這麼做是在救你們。”周繼君陡然哈哈一笑,伸手將黑氅女子臉上薄薄的面紗扯下,直直盯著那雙流露出幾分慌亂的眸子,冷冷道,“你說對嗎?大煜長公主殿下,女皇的親妹妹,千流煙大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5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向北

    逼仄而又搖搖欲墜的閣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神色變得愈發平靜的黑氅女子臉上。她的年紀約莫三十出頭四十未滿,眼邊已生淡淡的皺紋,因長期接受不到陽光而變得臉色蒼白,可從眉梢那縷猶存的風韻中依稀還可以看出她年輕時候的姣美容顏。

    一絲淡若雛菊的笑意從雲州女鉅子嘴角浮起,她昂起頭掃過面色各異的鉅子們,隨後望向清澈碧藍的天際,漠然說道,“真是荒謬之極,我自小被上任雲州鉅子收養,十八歲之前都未嘗離開過雲州,你居然說我是大煜長公主……你這般信口雌黃,又有誰會信?”

    話音落下,其余六州鉅子臉上的疑慮都淡去不少。雲州女鉅子五歲時被上任鉅子從兵荒馬亂的雲州邊境救出,她父母死于那次的亂匪火拼之中,因此被上任鉅子收為養女。此事在天行者中並非隱秘,不少老人都知曉。眼下君公子說她是大煜長公主,卻是荒謬到與天方夜譚無異。

    包括那三名效忠齊靈兒的鉅子,此時看向周繼君的眼神中都流露出毫不掩飾的不滿。

    “轟隆!”

    閣樓再次晃蕩起來,粉石木屑如雨般從上方灑落,斗室內紛亂狼藉,而樓下的喊殺聲愈發清晰,轉眼間那些大煜武士便會登閣而上。而各州鉅子們卻絲毫不顧,只是緊緊盯著挾持住雲州女鉅子的少年,眼中皆是不忿和惱怒。

    “君兄,罷手吧。”

    洛繼傷冷冷看了周繼君一眼,目光轉到神龕上那塊被從天而降的熒光籠罩著的大鉅子令上,下一刻,他已經化作一陣厲風閃身躍至神龕前,伸手抓去。

    白影翻飛,兩衫沾著血漬的白衣再次激撞在一起,洛繼傷和周繼君各執一半大鉅子令,武道之力源源不斷地涌出,僵持數個彈指剎那誰也未能將大鉅子令奪下。

    黑影飄過,余光掃過側後方,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是那個雲州女鉅子趁著閣內眾人都聚焦于此,悄悄地向閣外走去。

    “休走!”

    周繼君爆喝一聲,三道之力瘋狂涌出,猛地一拽,手握大鉅子令閃身來到雲州女鉅子身邊,將她截下。就在這時,閣樓內突然變得分外靜謐,周繼君心頭咯 一下,余光飄至手上,臉色陡然大變。

    那塊大鉅子令竟被他從中扯成兩半。

    扭頭看向手執另一半天行令的洛繼傷,只見他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中閃過呆滯、震驚,最後變成歇斯底里的狂怒。

    片刻的驚詫後,周繼君望向洛繼傷,嘴角微微翹起。這號令天下的大鉅子令分成兩片,那是不是意味著向來齊心的七州天行者從今日起即將走上兩條不同的路……一支掌握在洛繼傷手中,令一支卻落入齊靈兒手中,卻是間接的被周繼君操控。如此破去了天行者之局,之前還真是未曾料到。

    在潮水般的撞擊中,閣樓已然開始傾倒,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冷厲,將那一半天行令放進齊靈兒懷中,抱起他的徒兒,另一只手挾持著雲州女鉅子,縱身撞破屋頂飛出閣樓。

    羽箭攢射,如蝗蟲般將白衣少年籠罩,體內玄道之種旋轉著,周繼君張口吐出一個古音,先天精氣猛射出,將四周的羽箭轟開。

    “大煜長公主在此,爾等還不退後!”

    腳踩樓頂殘破的瓦礫,周繼君將一臉慘白卻面色淡漠的雲州女鉅子緊箍在懷中,右手緊緊扼住她的脖頸。然而,在他那聲爆喝響起後,箭雨非但沒有消止反而愈發猛烈。周繼君口吐天音阻擋住一刻不停歇的鐵箭,下意識地望向懷中的女子,卻見她面色安然自若,仿佛適才所言與她壓根沒有半點關系。

    莫非她真不是雲州天行將令之中所述的那個身世離奇的大煜長公主?

    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就在這時,背後傳來腳步聲,卻是洛繼傷和其余六州的鉅子也躍上閣頂,伸手格擋開密密麻麻的箭雨,目光射向四周,尋找著突圍之處。

    “都住手!”

    蒼老卻豪邁的聲音從為首那員騎著駿馬的大將口中傳出,數千名黑甲弓弩手按下手中的弩箭,停止了圍射。那員年近七旬的老將抬起頭,冰冷的目光中浮起些許恨色落到周繼君身上,之後又轉向一頭長發肆無忌憚地向上揚起的白衣青年,臉上浮起幾分疑惑,卻是覺得有些眼熟。

    “還不快放了長公主,我留你們全屍!”

    他的話音落下,閣樓頂的六州鉅子神色大變,怔怔地望向一臉淡漠的雲州鉅子,而洛繼傷卻是身形微微一顫,那雙被血漬染得模糊不清的眸子死死盯著周繼君懷中的女子,卻不知在想什麼。

    “三位鉅子,我們暫別于此罷。來日方長,我會帶著我徒弟去找你們的。”

    周繼君側頭向著在閣樓內已然效忠于齊靈兒的那三州鉅子說道,隨後深深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洛繼傷,微微一笑道。

    “洛公子,你還認為主宰天行者歷史的那個人是你嗎?”

    話音落下,周繼君在去看僵硬的面龐上浮起一絲猙獰殺意的洛繼傷,抱著齊靈兒和大煜長公主直飛雲霄,向北而去。獵獵風聲從身後響起,兩股強大的氣息從煜軍中飛出,向周繼君追來。心念從少年頭頂飛出,發出紫火般的光芒攔住那兩人。

    “若你們再追,我現在就滅殺了她,不要懷疑我下不了這個手。”

    “你想要什麼?”

    心神從那兩個御殿武尊頭頂躥出,發出瑩白色的光暈。

    “你們退後不得再追,我會在半途將她放生。”

    兩名武尊面面相覷,正在猶豫間,卻聽自從被周繼君抓出閣樓後一直未嘗說話的大煜長公主開口道,“照他說的做。”

    聞言,那兩名身份崇高的武尊竟不再踟躕,向長公主拱了拱手,隨即收回心神飛轉而去。

    半空中,衣袍翻飛的周繼君嘴角微翹,低頭看向長公主。

    “你的身份地位在大煜皇室中很高?”

    “我是當今陛下的親姐姐。”

    “哦?”

    周繼君眼底浮起一絲詫異,在天行將令中只記載了她的大致出身和名諱,卻並沒提到過此事。原本周繼君還以為大煜皇室只是派出一地位不甚高的公主混入天行者之中,未曾想過竟會是女皇的親姊。

    如此身份尊崇的公主都不惜當作棋子,那天下之局中,來福客棧、京城世家、七州諸侯、武道大派這些有數的勢力里,又被大煜皇室安插了多少身處高位的棋子?京城之上,看似濃雲滾滾風雨欲來,卻又沉凝不壓,看來是那大煜皇室早在數十年前就布下此局,佔得無窮先機呵。

    周繼君飛于揚州上空,眼中時明時暗,上丹田里詭道棋盤不住自行推理演算,這時,長公主忽地抬頭看向周繼君。

    “你會殺了我,對吧。”

    周繼君微微一愣,皺起眉頭看向懷中女子,陡然發現她眉宇間縈繞起淡淡的死氣,那雙眸子黯然而又疲憊。

    “我為何要殺你……”

    周繼君話還未說完,天邊突然浮起一片絳紫,仿佛天火落于雲間。

    身著白袍一臉妖冶的少年漫步在紫雲上走向周繼君,在他腰間攜著一個瞪大眼楮滿身污穢的老頭。

    “他,不會,殺你。”千十七冷漠地看向長公主,隨後目光移到齊靈兒身上,微微皺眉。

    “千十七,你來做什麼?”

    同樣攜著大煜公主的周繼君看向攔住他去路的千十七,冷笑一聲,“上次來要九龍鐵匣,這次莫非是來要人的?”

    千十七沉默半晌,看向周繼君開口道,“是。”

    “那好,給你。”周繼君毫不猶豫地將懷中的大煜長公主扔給微微錯愕的千十七,嘴角彎開,“千十七,上回你就欠了我一個人情,連著這次,你已經欠了我兩個人情了。”

    這大煜公主此時在周繼君手中已成累贅,作為人質放也不是,殺也不是,而千十七的出現恰好解了燃眉之急,更何況還可以詐得他一個所謂的人情,日後各處一方戰場交手,周繼君卻是隱隱佔上幾分便宜。

    千十七接過大煜長公主,將她挾在臂彎間,微微躊躇,隨後拎起東來客向周繼君搖了搖道,“他,你,要嗎?”

    周繼君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看了眼一副糟老頭樣毫無出奇之處的東來客,哈哈一笑道,“我要他做什麼?你千十七還當真以為我們是人販子在做交易?”

    話音落下,千十七依舊僵硬著面孔毫無表情,可被他如狗彘般夾于右臂的東來客卻是滿臉惋惜和失望,那張布滿皺紋的面頰顫抖著,不住喃喃自語道,“無緣,無緣,非吾之明主。”

    “欠你,兩個。”

    說完,千十七轉身離去,他走入燃燒著紫火的雲層,沒過多久便不見了蹤影。

    抱著又開始昏昏欲睡的齊靈兒,周繼君遙遙向北望去,再過八座府城便可到揚州商會所在的錦翮府了,而千寧臣四人也當在那了。

第二卷完....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6
第三卷 天下變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洗京華

    沐浴、更衣、熏香、洗劍。

    換上虎紋金絳黑袍的中年男子從包裹裏取出一只銅鏡,輕輕放在幾案上。銅鏡四周鑲著生動有致的陽紋,卻是鳳求凰,最相思。可在鏡面上硬生生地刻著一道裂痕,破壞了銅鏡原本的那分喜氣。

    “鳳臨天下凰歸兮,深宮葬玉恨君仇。”男子直勾勾地盯著銅鏡,泛黃的鏡面中,那張染滿風塵和滄桑的面龐被裂痕割成兩半,說不盡的扭曲古怪,“小柔,這麼多年了,我終於又回來了。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我會回來陪你的。”

    “啪!”

    瓷碗摔落,清水灑了一地。跛著足的老人不可思議地看向對著銅鏡喃喃低語的中年人,滿臉慌張,下一刻,他晃蕩著身子單膝重重跪下。

    “大將軍,你……”

    “小計,備馬。”

    步空堂放下銅鏡,拾起那柄六尺巨劍,在手中挽了個劍花,幽幽一嘆。

    “小計,我去了之後你便走吧。要麼輔佐君公子,要麼,就此歸隱。自我去後,這天下大亂之勢再無法收拾了。”

    “大將軍,炎州豫州的諸侯軍不出一月便可兵臨京城,再多等幾日又何妨,何必非要行此下策!”

    計傳焦急地看著扶劍而起的中年男子,不由得重重地磕頭於地,顫聲說道,“大將軍,你從來都不是魯莽的人,這京城之中雖無你敵手,可千軍萬馬,十數個武尊武王,你只身一人卻是九死一生啊。”

    “魯莽嗎……”步空堂輕笑一聲,生滿老繭的手指劃過鈍拙的劍鋒,呵呵說道,“若是年輕時候能魯莽幾次,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小計呵,我萬裏迢迢前往落雲龍宮拜師學藝習得那《驚天亂野玄殺道》,並非為了重整我步家軍,只是想要魯莽一次,以我的劍我的血滅殺那藏於深宮的德帝,撬開大煜的墻磚。”

    血光閃過,指尖的血珠子一顆一顆地沒入長劍,素樸的屋子裏劍光婉轉流觴,鏘鏘鳴嘯。步空堂拾起一根發帶,將數十年未曾修理的垂地長發高高束起,收歸銅鏡,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的老人,輕聲道,“小計,我們相交數十年,卻是我空負了你的雄心壯誌……你可怨我?”

    “大將軍,若非遇到你,我還只是一個被人詬笑的跛足窮書生,你的大恩大德我計傳此生不忘,卻報不盡。大將軍真欲血洗京華,我計傳怎敢不效死命於馬前?”

    說著說著,跛足老人顫巍巍地爬了起來,笑著看向步空堂,眼中那抹蘊藏了數十年的深情閃現,卻如春日的北嶺之雪轉瞬消融。他扭身,半跳著走向屋門,用力拉開。

    在屋外的院子中,數十名年過半百卻披鎧掛刀的老兵激動地看向滿臉錯愕驚詫的步大將軍,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抱拳於頭,蒼老卻豪壯無比的聲音回蕩在樸屋內。

    “參見大將軍!”

    ……

    “計傳,你竟用這千載血氣蒙蔽我心神!”

    步大將軍臉上忽閃起一絲怒意,猛地起身抽出長劍劈向淡淡笑著的跛足老人,劍鋒卻在離他脖頸三寸處陡然停頓。

    “大將軍,非我想要害大夥。可是……我們都追隨了你數十年,就算死了,下了那幽冥黃泉,也必追隨你。便是你想要拋下我們,卻是不可能的。”

    計傳話音落下,為首那個早就熱淚盈眶的老兵“砰砰砰”地磕著頭,刷地拔出腰間的長刀插於泥地中,仰頭高喝道,“步家兒郎無孬種,願隨將軍血京華!大將軍,為主母復仇怎能不帶上我們,莫非大將軍嫌棄吾等老邁,再不配隨你征戰?我年過六旬,但一身武力從未落下,這步家陌刀便是單手也能挽出數十個刀花來!”

    說著,為首老兵猛地舉起長刀劈向自己左手,血光濺起,那只拇指在刀鋒下飛出老遠。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舉刀指天高喊道。

    “若我今日拖沓半步,便如此指!”

    身後悶哼聲此起彼伏,追隨了步空堂數十載的老兵們,紛紛斬指為誓。

    “今日若拖沓半步,便如此指!”

    步空堂虎目之中溢出點點淚光,手指輕彈,收回長劍掛在後背,深深看了眼直直望向他的老邁親兵們,眼中煞氣陡然暴綻。

    “今日諸將隨大將軍征討逆煜,需得齊心協力。違令者斬!後退者斬!不力者斬!”

    計傳望向屋外眾人冷冷說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羽扇綸巾坐鎮戰帳謀算下令的歲月,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院子中,長吹聲口哨。巨大的黑影從馬廄中奔出,卻是一匹全身長滿鱗甲的怪馬,它越過計傳在屋門外停下,朝著步空堂長嘯一聲,匍匐下身體。

    “弒風,你也按耐不住了嗎?”

    步空堂走出院子,輕輕撫摸著弒風獸微微抖動的鱗被,隨後猛然翻身上馬,長劍在地上拖過一道深深的劃痕,率先破門而出。

    烈日高照的城東大街上,出現了一隊怪模怪樣的騎士。他們大多年過半百垂垂老矣,舉著鈍硬的長刀在馬上嘶吼著,渾濁老邁的眸子裏泛著血絲,直向城東趕去。京城的百姓見了,先是慌張害怕,可看清了馬上那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後,臉上不由得浮起幾分好笑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場鬧劇般指指點點。

    “爾等何人,竟敢在京城內聚眾攜器!”

    圍滿人群的街角奔來一隊近百人的城衛軍,為首的將佐舉起長槊指向步空堂大聲喝問。

    “吾等步家軍,阻擋者死!”

    緊緊跟隨步空堂的那名老兵長嘯一聲,套著鎖鏈的陌刀飛出,在空中劃過明堂堂的弧線直斬向神色微慌的將佐。

    “卡擦!”

    那顆頭高高飛起,旋過陡然變得鴉雀無聲的長街,灑出一泊殷紅的鮮血,咕嚕嚕地滾在地上。

    真的殺人了!

    寂靜的長街上湧起無限壓抑的恐慌,若幹年未見著血的京城百姓名捂住嘴望向那隊殺氣騰騰的老邁騎者們,一時間竟都呆在當場。

    “殺殺殺殺殺殺殺,步家兒郎持陌刀,南征北伐血滔滔,殺盡七州無顏色,

    豪壯的歌聲響徹東城,近百人的城衛軍瞬間被沖垮,淹沒於陌刀血影中,在京城百姓面無血色的目光中,向著皇宮方向席卷而去。

    “步家軍……那個是步大將軍嗎?”街角處,一個拄著拐杖的白發老人抹了抹老花的雙眼看向塵埃漸散的騎隊,身子不住顫抖著。

    “阿爺,什麼是步家軍?”少年懼怕地看了眼身邊倒在血泊中的一地屍體,從身後扶住老人,“阿爺,他們是要……造反嗎?”

    老者長嘆一聲,摸了摸他孫兒的頭,輕聲說道,“昔有大將軍,掌劍攜佳人。南征寇亂滅,北伐百族退……五十年前,這步大將軍可是大煜國柱之將,南征北伐一生武功卓著,大煜上下無人可及,備受仰慕。傳說他不是隱退了嗎,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他又回來了…….還造反了?”

    …….

    “殺殺殺殺殺殺殺!”

    席卷京華的喊殺聲漫過朱雀街、濯玉街、安平街……一路上血灑如雨,屍體堆積如山,久不經戰的城衛軍大片大片倒下,安詳平寂的京城被濃濃地血腥味籠罩著,太平盛世慣了的京城百姓遽然看到這番情景都仿佛做夢般呆呆地站在街口,半晌未有回過神來者。

    步空堂來到皇宮前的天下大道時,他渾身上下殷紅一片,仿佛剛從血海中走出般,猙獰可怖。而在他身後,卻踽踽獨隨著那個滿臉傾慕之色的老年文士,六十七名老而彌堅的步家軍親衛都已折損於京城血殺之場中。

    當年威震四方的禦殿國柱大將軍翻身下馬,他回首看去,眼中流露出一絲哀慟。身後的跛足老者亦顫巍巍地爬落下馬,牽住弒風獸,滿眼火熱地看著追隨了一輩子的男人輕拭著長劍,只見他猛地舉起沾滿鮮血的鋒刃,遙遙指向那個他死命效忠半輩子存在。

    “煜德帝,我步空堂回來了!”

    “你這條老狗,就會躲在深宮之中嗎?我知道你修煉玄道,布下這滔天之局是想把七州都陷入你的鼓掌,你當真以為天下會以這般殘暴之君為主?”

    “今日,我步空堂必將你斬於我的長劍之下!”

    充滿殺氣的豪壯怒吼從京華中央傳出,響徹天穹,偌大的京城都容不下他步大將軍一怒,漫漫如雲朝遠方滾去。

    “他真的是步大將軍呵,怪不得那日在雲州他會和我講那個故事……他和君公子是同伴,莫非君公子也想反大煜嗎……”

    雲華舒卷的宮廷高閣上,滿臉華貴英氣的盛裝少女怔怔地看向皇宮外滅殺了大半支城衛軍的男人,可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到那個羞辱了她卻又讓她再無法忘懷的少年身上。

    “哈哈哈哈……”

    一陣蒼老卻威嚴無比的笑聲從皇宮中傳出,攜著風雲翻滾壓向舉劍獨立的步空堂。

    “你這個狗奴才,終於忍不住沖動回來了。好,好,你一直在屠龍那,寡人卻掛念的很。你以為放你一路殺來是無法阻你嗎,寡人只不過想看看你這些年來修為到底漲了多少,說實話,寡人當真很失望呵。愛卿,我這就送你與她相會吧。柔谷姬嘛,果真柔媚無比,那一晚,寡人到現在還回味不已。”

    凜凜颶風卷起中年男子高束的長發,飄散在空中,步空堂眼中暴綻出碎裂般的血絲,全身顫抖著,怒不可遏地爆吼道,沖天而起,舉劍飛向偌大的皇宮,青光劈下。

    “爾敢!”

    早已聚於皇宮外城上的十數名武王武尊亦騰飛至半空,撲向滿臉瘋狂的步空堂。

    “殺!”

    六尺長劍仿佛扯動天野萬千精氣般散發出灼目刺眼的光芒,將武王武尊籠罩,只是一合,那些武王被劍氣絞成肉末,身死皇宮之外,而數名禦殿武尊倉皇逃竄,卻敵不住這傾天一擊,被劍氣掀翻於地。

    “煜德,速速滾出來受死!”

    臉上青筋血絲暴起的步空堂毫不停留,咆哮著舉劍劈向龐然大物般的皇宮,就在這時,從皇宮上方的雲層中傳來悠悠的嘆息聲。

    “人皇之尊,豈是你這種俗人可玷汙的,到此為止吧。”

    一個騎著山羊的長須老者陡然出現在擁擠的白雲下,他輕蔑地看了眼步空堂,隨即從腰間寶袋中掏出一顆棗栗扔向那衫黑衣。

    “轟!”

    那顆棗栗在半空中猛地變成一塊十數丈高大的巨石,重重地砸在猝不及防的步空堂頭頂,身懷奇功的武尊巔峰強者身體微顫,隨後墜回地面。

    “哼,區區人尊竟敢如此膽大妄為。煜德帝,本道長還要雲遊四方,就不多留了,有劣徒輔助陛下也夠了。告辭了。”

    “羊道人好走。”

    蒼老客氣的聲音再次皇宮中傳來,待到那個騎著山羊的老頭消失在雲頭,話音陡然一轉,變得陰沈無比。

    “步空堂,你真以為從屠龍那學來兩手就能挑戰我的尊威了?這七州大地,並非只有屠龍一個通天強者,你選錯靠山了。”

    “有了這些奇人輔助,寡人遲早會重現上古七州的人皇之道,這天下間,再無人能阻。可惜,你卻看不到了。”

    步空堂咳著血在計傳的扶持下站起身來,冷笑著望向皇宮之巔,重重地喘息著。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暴虐殘忍,這人皇之道豈可被你所得。這天下間,總會有人能再次來到京城皇宮之下,代替我毀去這個骯臟的地方,摘下你的頭顱……他會的,一定會的!”

    “他?哈哈哈,寡人布局三十余載,這天下七州早就淪落於寡人的棋盤之中,誰也無法改變。好了,寡人與你君臣一場,這催人淚下的離別之景寡人也不想再看了。來人,殺了他,將這位禦殿大將軍分屍了,掛於寡人的血肉林中。”

    話音落下,隱於一旁的數百禦殿武士手持長槍從四面八方插向全身再使不出半點力氣的步空堂。

    “休傷我家大將軍!”

    一身文士服的跛足老者踉蹌著伸手擋在步空堂面前,數不盡的長槍將他身體捅穿,血肉模糊間,他努力扭頭看向那個追隨一生的男人,可雙目漸漸失去光澤,眸底那個人影最終消散不見。

    血光飛散,步空堂淡淡一笑,抱著計傳自爆於京城中央的皇宮之外。便是死,他也不想在進入那個充滿骯臟和汙穢的大煜之巔。

    眼見那個恍恍惚惚神色黯淡的心神飄上半空,被重傷的禦殿武尊紛紛僵著臉飛至半空,想要將這最後的心神毀滅。就在這時,一只巨手憑空出現,將步空堂失去了靈性和神智的心神握住。

    “煜德,到此為止罷。”

    “屠龍?哼,你也想來摻和這七州事了?”

    “煜德,若你再敢多說一言,我就毀了這皇宮。”

    良久,偌大皇宮之中再沒發出半絲聲響,而緊握著心神的巨手也緩緩消失在半空中。

    雲卷雲舒下,煌煌京畿之地已被鮮血染得殷紅猙獰。

    “癡兒,癡兒,我早和你說了,你的命道不在這小小的七州之地,你卻未曾聽過我半言。”

    落雲龍宮,高聳齊天的巨塔上,瞽目老人怔怔地看著手中失去了光澤的心神,長嘆一聲。

    “如此,只得重新開始了。我便送你去四大部洲罷,若是過了十數年,你能遇到他,說不定也是機緣一場呵。”

    坐在七州之巔的老者將那顆心神放入懷中,隨後遙遙朝向東南放望去,穿越無數大州和府縣,目光落到了那個已經站在錦翮府城前的白衣少年身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47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海生君


    “揚州商會富甲天下,果真名不虛傳。”

    白衣少年望向身前全部由上品漢白玉堆砌而建的高大城墻,目光沈凝,一旁穿著火紅裙袍的女童靜靜的坐在地上,把玩著懷中的天行令,間或發出嗤嗤的輕笑。

    “終於等到你了,剛才小摩尼還鬧著要去找你,我和小千千也商量了,若是今夜你還不到,我們殺回去便是。”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周繼君眉頭舒展,嘴角劃開淡淡的笑意回轉過身,那個咬著一只狗尾草的蓑衣男子正吊兒郎當地抱臂而立,在他身邊站著三個同樣滿臉喜色的少年。

    兩天後,周繼君與這些並肩浴血過的夥伴們終於重聚於揚州商會城下,幾經波折和生死殺戮,再次見到一臉關切的月羅剎他們,周繼君心頭升起淡淡暖意,卻是無由而來。

    “君兄,我怎麼感覺你的氣息又強大了幾分,莫非這一路殺來又有收獲,抑或是有了什麼奇遇?”

    千寧臣笑盈盈地走上前來,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目光飄到齊靈兒手中那幾塊天行將令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奇遇嗎?我倒是沒甚奇遇。不過是多殺了幾個人罷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目光飄過千寧臣,掃過月羅剎三人,眉頭微微皺起,遲疑片刻開口問道,“你們一路前來都沒有喬裝打扮嗎,就不怕被天行者發現行蹤?”

    “誰說沒有。只不過那些天行者都是長了十只眼睛的怪物,沒過幾座府城便被他們發現了行蹤,只得殺了,一路殺至這錦翮府,那些偽裝自然用不上了。”月羅剎冷哼一聲,陰陰地說道,“否則我們怎麼敢光天化日之下出城,是吧小君君。”

    周繼君眸底飄過一縷深思,轉臉看向面色有些激動卻沒說半句話的百裏雄,輕聲問道,“百裏兄,莫非已經找到了並肩王一脈多年前布下的那顆棋子的後人?”

    聞言,百裏雄面色微微一僵,長嘆口氣幽幽說道,“找著是找著了,他也對我們極為有禮,將我們安置於他的府邸,可是他卻一直避而不談將我送回北疆之事。”

    “那個商賈也是個古怪無比的人,我和小千千拿出了許多皇宮寶庫裏的珍寶,都是舉世無雙之物,他居然一點都不動心。”旁邊的月羅剎也是幽幽一嘆道,“至於將小世子以奇貨居之,他卻只是一笑而過,好似壓根不放在心上。”

    白晝的清風從高大華麗的白玉城墻上飄落,卷過少年們的發梢,周繼君看了眼愁眉苦臉的並肩王世子的百裏雄,陡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千軍萬馬的京城和天行者的天羅地網都沒能攔住世子的北歸之路,這區區商賈而已,又何懼何憂?走吧,我隨你們一起去見他,我倒要看看,這讓羅剎都嘖嘖稱奇的商賈到底是怎樣的人。”

    穿越錦翮城繁華熱鬧的市坊商集,轉過那些精致的亭臺府邸,五個少年人來到了一處偏僻幽靜的莊園前,

    “幾位公子回來了。”守在門口的青衣小仆看到了百裏雄,連忙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老爺在青竹苑等了你們好久……這位公子是?”

    伶俐的小仆目光飄到了懷抱昏昏而睡女童的白衣少年身上,警惕地止住話語,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是我朋友,他和我們一起進去,你家主人不會責怪的。”百裏雄淡淡地說道。

    小仆微微猶豫,隨後諂笑著,畢恭畢敬地將五人迎了進去。

    不多時,少年們隨著小仆來到一處幽靜的花園中,在那寬闊的七角亭裏端坐著一個紫衣人,柔柔的長發垂於削瘦的肩膀上,他背對著少年們靜靜地品著酒。

    “你們終於回來了,卻讓我等了好久。”

    聲音傳出,周繼君張大了嘴,眼中浮起一絲驚訝,怔怔地望向緩緩回轉過頭的紫衣人,朱唇娥眉,竟然是一個英氣逼人的女子,只看她那張淡若秋菊的容顏卻顯得飄飄渺渺,有一絲青澀嫵媚,也有幾分飽經風霜的沈穩,粗粗一看竟讓人無法讀出她的年紀來。

    “這位是……哦?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君公子駕臨敝府,還真是蓬蓽生輝,海生竟未曾出門遠迎,還望君公子恕罪。”

    紫色衣女子淡淡一笑,拖著長長的裙袂走出七角亭迎向周繼君。

    “不敢。”

    周繼君轉眼間恢復了平常的淡然,抱拳施禮,余光瞟過幾個滿臉好笑的少年人,嘴角微撇。

    “君兄,這位便是揚州商會排名第五的掌舵人,海潮商行的東主海生君閣下。”百裏雄輕咳一聲,為周繼君介紹著。

    “小女子只是一個小小商賈,在堂堂君公子和諸位面前豈敢稱閣下,世子你真是折殺小女子了。”

    海生君挑起嫵媚多情的桃花眸瞪了百裏雄一眼,幽幽說道,“世子真是廣交天下英才,先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寧公子,高深莫測的月公子和沙公子,現在便連這位神秘的君公子也來了,偏偏把海生蒙在鼓裏,世子啊,你還是不把海生當自己人,這麼見外。”

    百裏雄臉色微窘,旁邊的周繼君哂笑一聲道,“海生君大人又何出此言,百裏兄若非把閣下當自己人,又怎麼會千裏迢迢前來投奔。可惜呵,這麼大的籌碼卻打動不了閣下的芳心,真是情何以堪。”

    “嗤嗤。”海生君饒有興致地望向君公子,掩口輕笑,“我聽人說君公子在京城大發神威,血染擂臺名動天下,心想定是個冷漠無情的武者,誰知今日一見卻讓小女子好生驚訝,居然是這樣一個好會說話的少年郎呵。”

    別樣的風情從紫衣女子的眉宇間流轉而出,她的目光飄轉到周繼君懷中似乎只有三四歲大的女童身上,眼神微凝,轉瞬間逝去,輕笑一聲道,“幾位公子還請來品一番海生親手煮的龍牙茶,這茶能潤心清茶,或許這一盞茶下來,諸位的煩惱都解了也說不定。”

    將周繼君五人迎至七角亭中,按賓主而坐,千寧臣看了眼石桌上的香茶正想說什麼,卻見海生君輕拍了拍手,從不遠處的竹林裏飄出五道黃色的身影。眾人放眼看去,神情都是一滯,那幾個端著茶具的“人”身上竟毫無半點氣息,仔細看去,才發現它們臉上生滿了一道道生硬的紋路,露在短衫外的手臂竟是一截截竹子。

    “這個是……偶人?”見多識廣的月羅剎驚叫一聲,陰陰地問道。

    “恩,準確的說應該稱之為木甲仆人。”海生君抿了一口茶,擡起頭淡淡地說道。

    “木甲仆人?”千寧臣眉頭微皺,看向海生君的目光微微有些復雜,“這莫非是傳說中上古精通木甲流的仙神所遺留的神奇偶人,我向來只是聽聞上古大能者能去天地奇木制作能和真人一般可以行走勞作的偶人,以為只是荒誕不經的傳說,卻沒想到今日在海生君府上得見,真是大開眼界了。”

    “呵呵,這些木甲仆人確實是上古流落至今的。我用了兩千匹雲州龍血馬、兩千頭炎洲海犬以及五十萬金銖從一海外國度的行腳商手中買下的,卻也是我趁他商費無法周轉鉆了個空子賤買的。至於是不是仙神所制造的,我這般微渺不足道的凡夫俗子卻無從得知,只能去問那些仙神去了。”海生君挑起峨眉掃過都在上下打量著偶人的少年郎們,淡淡一笑道,“或許是太奢侈了點,不過我平生只好那些傳說中的事物,若是發現,不管花多少代價出多少金銖也要得到。比如這偶人,滿苑的上古留影竹,你們頭頂正高飛著的雪鷹,都成了我最喜愛的收藏品,若不是為了這些耗費了大量財力物力,或許我海潮商行早已成了七州排名前三的商行了。”

    隨著女子聽似嬌柔卻隱隱透出些許傲然的言語落下,周繼君不由得眉頭微蹙,擡頭看去,只見在上空徘徊旋轉著三只巨大無比的鷂鷹,它們通體雪白,喙子卻殷紅如血,遙遙望去竟是高飛在千萬丈的雲層上方,巨爪上系著晶瑩透明的細絲,連著苑中的高竹。

    收回目光,周繼君微微思索,隨後眉頭舒展,嘴角劃過淡淡的笑意擡頭看向為五人斟茶的紫衣女子,忽地開口問道。

    “莫非海生君又看中了什麼好東西,可單憑著金銖財貨無法獲得?”

    玉腕微顫,茶水傾出陶盞,海生君眼底抹過一絲訝然,轉臉看向面色淡漠的白衣少年,朱唇漸漸翹起。

    “君公子真是生著一顆玲瓏心,才思敏捷呵。沒錯,我確實看中了一樣奇物,卻買不到也換不得。可惜我海潮商行裏什麼都不缺,惟獨缺少幾個能為我奪取它的絕頂高手。”

    說著,海生君端起陶盞,優雅無比地輕抿了一口,看向面色漸漸暗沈了下去的少年們柔聲說道。

    “若是我父親,或許對世子這般奇貨心動,可偏偏海生只是個有那麼點點好奇心的弱女子,對天下之爭或是成為七州首富毫無興趣。所以,抱歉了,若是想要我將世子大人護送出這危機環繞的揚州,你們就必須付出相應的報酬,畢竟,我是個商人。”

    “你們為我奪了那奇物,我自然會送世子平平安安地回北疆,順便贈上兩千匹雲州好馬。幾位公子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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