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76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58
第一百八十五章 煜德帝現

    烏雲滾滾的京城上空暗沉如黑夜,高風吹過,一只金黃的鑾駕出現在雲層的隙縫中。

    鑾駕上坐著一個身著九爪龍袍的老人,在他面前拉著車駕的是八匹高大神異的駿馬,馬蹄上赫然翻滾著三色祥雲,而他身後是三名形貌古怪的男子。中間那人額頭正中長著一只黑色豎眼,眼孔中不時滾動著幾絲黑氣。站在左邊的則頭生犄角,臉上鋪滿金色的紋路。而右邊那人容貌毫無異樣,可他背後卻插著兩扇巨大的翼翅,高風流轉其間,呼呼作響。他們身披帶刺金甲,手執長戟叉刀,直直立于萬丈高空宛若天神。

    “三位愛卿,不,是三位神君呵。成就仙神之位的感覺可好,寡人可是挑出了最為強大神妙的三只神位賜予你爾等。”

    額生怪眼的神君雙手叉腰朝著煜德帝恭恭敬敬地施禮,隨即開口道,“陛下折殺吾等了,雖然修煉了神位,可吾等卻為陛下的臣子奴才,豈能稱呼為神君。”

    “神君又如何?”煜德帝冷笑一聲,“寡人身為人皇,勢必傾垂宇內,獨尊天下,就算天君神君亦不過是寡人的臣子罷了。嘖嘖,你們修煉了這最上等的神君之位,卻生出異容,你們可曾怨寡人?”

    “臣等不敢!”

    三名神君齊齊跪于雲頭,正中那人更是連連叩首道,“臣等修煉了這神位,只一日便突破了武尊地品,達至武尊天品,想必不出三年便可修煉至武尊大圓滿,就連那通天境界也再非遙不可及了。更何況還有這仙神之位所帶來的奇異神通,臣等的實力比之從前已然翻了數十倍。”

    “很好。”煜德帝眼中閃過欣然之色,隨即眉角的褶皺微微泛起,“記住,你們既已成為神君,便脫離武道範疇了,這天上天下的境界等級也非從前你們所用的那般,真正的境界分別是地境、人尊之境、通天之境,每個境界都有上中下三品,當然,每個境界都有巔峰強者,只差一線便可突破原先的境界。在那通天之境上,還有數個大小境界,不過對于現在的你們來說太過遙遠了。這七州之地超遠通天之境的存在,或許只有屠龍那個老家伙,不過限于命誓,他無法干涉七州的一切。”

    “臣等謹記陛下教誨。”三名神君伏于雲間叩拜道,眼中閃過喜色。

    “都起來吧。”煜德帝擺了擺手,他從鑾駕上站起身來,眼中泛起一圈金黃的光暈俯視著雲下的偌大城池,嘴角高揚,“仙神之位還真是誘人無比,等這些才華橫溢的武者相互廝殺,決出最強者修煉了那些神位,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的心神已被封神天書牢牢拘囿,此生只能效忠于寡人了。至于那些修為超越了地境巔峰的世家大臣,哼哼,他們的全部勢力將會在今日曝光于寡人眼下,等到寡人十萬精兵出了皇宮,將他們消耗得差不多的私兵剿滅,我看他們還會不會生出貳心。”

    “陛下聖明!”三名神君起身拱手道,當中的靨目神君遙望雲層下方,微微猶豫開口道,“陛下,那個少年人又該如何處置?”

    聞言,煜德帝臉上漸漸浮起古怪的神情,目光穿越雲層,劈開萬丈高空,落在白衣庵前的那個少年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當日那個將府周家的廢物男童寡人也曾有所耳聞,不料七年過去,他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名動京城的君公子,在雲州竟斬殺三名武尊,如此越級挑戰真是前所未聞呵。還有,他還獲得了一卷封神天書,哼,寡人現在倒有點相信東來客那個老鬼的衍算了,不過,他的預言就到今日為止吧。”

    “風雲起兮君歸來,妖龍出宮天下變。天行分兮殺戮起,三台封神七州平那妖龍千十七已廢了一身修為,再無任何反復的可能,這君歸來嘛他歸來也只是落入京城死局,在寡人的股掌之中他就算再如何神奇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了。”

    左邊的夔角神君眼中的煞氣若隱若現,他抱拳朝向煜德帝道,“此子既然身懷封神天書,那為臣便將他擒于陛下面前,若是他不肯效忠,便滅殺之將天書取出。”

    “勿急勿急。”煜德帝擺了擺手,臉上浮起陰森的笑容,“何夕不是已經將他擋下了嗎,他們也可稱得上是同門了,寡人倒要看看那信誓旦旦說來效忠的何夕會怎樣處理。嘖嘖,還有白衣庵中的那兩個美人兒,洛青游母女,寡人可是老早就惦記上了,正好趁著今日將她們一起收回宮中。哈哈哈哈哈”

    “你是誰?”周繼君看向身前道破自己姓氏的儒生,眼中閃過冷冽的寒意。

    “我叫何夕。”青年儒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繼君,嘴角緩緩咧開道,“我是你父親的學生。”

    周繼君眼中陰晴不定,殺機時起時伏,他沉默良久悠悠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來此又做什麼?”

    “有人將你的身份告訴了煜帝,包括你身懷封神天書之事。”

    話音傳來,周繼君心頭咯 猛跳,臉色陡然劇變。

    “而我正是來此等周師兄,欲救你一命。”

    “救我一命?”

    “正是,你隨我去效忠煜帝,獻出封神天書,那陛下自然會既往不咎了。”

    火焰一般的殺意自周繼君眼中騰起,他望向笑吟吟的何夕,臉頰上布滿了濃濃的陰霾。

    “你投靠了大煜皇室?”

    “吾等身為大煜臣民,自當效忠君主,為陛下解憂天下事。”

    聞言,周繼君的眼神愈發冷漠,他猛地伸手指向何夕,厲聲喝道,“你既與我父學習儒道,卻又行小人之舉,當真是欺師忘祖之徒!”

    “周師兄此言差矣。尊師重道雖重要,可若師綱與君綱相違,那只能報君恩而棄師情。”

    “好一個報君棄師,既然你已是我爹爹的棄徒,那我便將你斬殺以清師門!”

    周繼君怒喝道,身形如閃電陡然射向何夕,掌心涌出兩道三尺長的先天精氣,閃耀如劍刃,劈將過去。

    “君子有道,道不同不相合。君子劍出!”

    青年儒生口中念念有詞,一柄雪白的五尺長劍從他袖中彈出,迎向周繼君。

    “砰!”

    精氣之劍和君子劍重重地撞在一起,接近百萬斤的巨力襲擊來,周繼君身體劇顫,體內精氣道力亂躥,而何夕依舊氣息平穩,他額心中金色的碑牌熠熠閃光。

    “周師兄,我已成就大德賢神君之位,你非我對手,還是隨我前去向煜皇請罪吧。”

    周繼君眼中寒光閃現,嘴角浮起一縷冷笑,“神君又如何?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無所謂不能的仙神,只不過沐猴而冠罷了。”

    何夕眼角微微抽搐,臉色陡然冷淡了下去,就在這時,從上空傳來一陣滾滾滔天的笑聲,瞬間將偌大的京城淹沒。

    “所有在爭斗的人都給寡人停手罷,寡人有話要說。”

    金光將濃雲劈開,乘著八駿鑾駕的煜德帝出現在天空中,威嚴無比地掃視過京城各個角落。隨著他的出現,所有人都停止住廝殺,驚疑地看向天空。

    “煜德帝?”

    “不錯,正是寡人。”煜德帝轉臉望向城南一隅那個滿臉驚詫的老人,嘴角溢出冷漠的笑容,“洛家家主,別來無恙呵。”

    “那是煜德帝?”

    “他不是已經退位了嗎?”

    “他身後那三個相貌奇怪的人是誰?仙神嗎?”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向天穹中那個恍若仙神端坐鑾駕的老人,神色復雜變幻著。

    早已退位的煜德帝絕對是近百年來最令人惶恐的君王,不僅是他南征北伐武功昭著,更因為他在位期間的殘酷暴戾。在朝上杖殺大臣已是司空見慣,民間強擄美女,大興牢獄,凡是對他出言不遜者都會被無處不在的秘衛抓起來,嚴刑拷打至死。在那個年代里,煜德帝之名絕對可以止小兒啼哭。

    “都噤聲。”煜德帝冷聲喝道。

    他威嚴淡漠的話音傳出,京城上下頓時鴉雀無聲,便連流風都停住了呼嘯。

    “寡人今日將宣布兩件事情,其一,即日起,寡人復位,年號聖德。”

    其二...煜德帝嘴角微翹,目光穿破萬丈高空,落到白衣庵前的少年身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0:59
第一百八十六章 獨戰京城名霸天(上)

    “其二,封周繼君為御殿武將軍,執掌封神天書。還不速速上來謝恩!”

    威嚴如漠海的聲音流轉于京城之中,周繼君三個字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一般回蕩在眾人耳中,那些初來乍到的武者眼中閃過好奇和嫉妒之色,紛紛詢問起此人是誰。而久居京城中的達官貴人、世家公子則神情微變,遙遠而模糊的記憶清晰起來,那個曾被京城乃至天下大小世家恥笑的周家廢物漸漸浮現于他們腦海中。

    七年前的京城之變後,周家天生不能修習武道的男童也隨之消失,久而久之,他被京城老少淡忘,雖然偶爾也會在茶余飯後提及,卻只是當做笑談,一哂而過。

    “周繼君,你怎麼還不上來?”煜德帝遙遙看向那個抬起頭、直直盯著他的少年,嘴角劃過一縷陰冷的笑意,仿佛在看入籠的飛鳥一樣,眼中滿是戲虐。

    那個廢物就在京城之中?為何這麼多日來都沒見過他,亦沒有傳出半點風聲?

    低沉的議論聲傳開,仿佛蜂鳴般嗡嗡作響,回蕩于京城各個角落,所有人都滿臉好奇地四處張望,尋找著著多年前的那個廢物周繼君。就在這時,明朗而又冰冷的聲音響起,仿佛一柄巨劍直插天穹,捅破了壓抑的氣氛。

    “你就是那無德無道的煜德帝?看來七年前所謂的周府叛亂也是你搞的鬼。今日要想要封我這個逆臣之後做什麼狗屁武將軍,老兒,你到底要玩什麼把戲!”

    無比褻瀆皇威的話語回蕩在京城上空,卻是驚世駭俗到極點,煜德帝臉色陡然變得鐵青暗沉。

    半空中,少年昂首而上,獵獵冷風將他烏黑的長發吹至腦後,滾滾翻飛。

    劍眉、長眼、白衣、赤足,當周繼君出現在天空中,身形相貌落入京城數萬武者、世家公子達、官貴人眼底後,數十里的京畿之地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瞪大雙眼,滿臉的驚詫和木然。

    君公子,竟然是那個從雲州而來神秘無比的君公子!

    瞬息後,喧嘩聲沖天響起,京城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可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誰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任人凌辱的廢物男童,在數年後回轉京城,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神秘而又強大的君公子。先敗四大公子之一的明朝,破了火馬陣,接著在武道大會上大發神威,以一戰百,橫掃擂台,隨後又滅殺了身為御殿武者、實力高深莫測的擂主,成為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至強者之一,名動京華。

    這君公子,真的是當年那個注定無法修煉武道的周家廢物?

    “君公子就是周繼君?”

    城西高閣,穿著一身華衣的左游生輕輕擦拭著他的庶人劍,在閣下已經堆滿了如山的人頭。他抬起頭怔怔地望向御風而立的周繼君,虛合著嘴,臉上浮起古怪的神色。

    “周繼君滌塵的那個廢物哥哥?怪不得他們會那樣如此一來,似乎有些不好辦了呵。”

    城南血殺之場,身著白衣領著洛家武士團的青年深吸了口氣,同樣呆呆地看向天空,面容上一貫的淡漠被驚愕打破。良久,他收回目光,臉色陰晴變幻著。

    “周繼君居然會是你。幼年時候洛府中毫不起眼的表弟,你回來了呵,還化名君公子,真是讓表哥我大吃一驚。怪不得你對我的戰意這麼強烈,屈辱了那麼多年,你是想在我身上證明自己嗎?好啊,我們之間的那一戰還沒完,不過也要等你活下來才行。”

    皇宮之前的中央大道上,英氣美艷的宮裝少女身體微微顫抖著,天空中那衫白衣如針尖般刺入她的眸影中,脹痛卻無法拔出。

    “怪不得你看我的目光總是帶著痛恨,大煜皇室害的你家破人亡,顛沛流離,而我,生來便姓千我們注定了,這輩子只能做仇敵呵。”

    千若兮緊咬著下唇,眼中流轉出些許淒婉。幾個彈指剎那後,華麗的袍袖飛揚,將她的目光遮住。千若兮緩緩轉身,臉色漸漸變得沉凝而又冷漠,不再多看周繼君一眼,毅然決然地向皇宮走去

    就在京城中人皆震驚地望向天空那個孤傲不屈的身影,久久無法回過神來時,端坐金色鑾駕的煜德帝緩緩開口。

    “怎麼,你不肯受封?”

    煜德帝陰沉著臉看向數十丈外的白衣少年,冰冷的聲音流轉于高風的呼嘯中,詭異而又陰森。

    “寡人愛惜你的一身本領,不計前嫌重賞你,可你卻不知天高地厚,如此,也怨不得寡人了。”

    周繼君遙望向端坐鑾駕中的皇袍老者,眼中漸漸升起熾熱無比的殺機。

    “你明知我與你仇深似海,卻玩這些陰謀詭計,想佔取大義,你當天下人都是蠢人嗎?”

    “陰謀詭計?”煜德帝眉頭挑起,冷笑道,“你錯了,寡人向來只好陽謀。對付你,寡人根本不需要什麼陰謀詭計,也懶得動武。只需說出兩句話來,這天下武者皆會滅殺你而後快。”

    煜德帝話語微頓,嘴角咧開一抹猙獰,目光掃過京城大小武者,幽幽說道,“這君公子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呵,當年在雲州還只是武師境界,便能滅殺三名強大的武尊以及數十名武王,這樣的戰績絕對是從古到今第一等的奇跡。”

    話音落下,京城之中再次陷入死寂,千萬道驚駭的目光落射向周繼君身,濃烈的殺意從四面八方涌起,隨風流淌。

    “武師境界便能滅殺武尊武王,這麼怎麼可能?”京城東南的一名武尊怔怔地看向周繼君,心頭怦怦直跳,轉瞬後眼中浮起陰沉無比的殺機,低聲喃喃道,“他現在已經武侯天品了”

    感受著從京城各處涌向天穹的無盡殺意,煜德帝嘴角愈發高揚。

    “這君公子非但擁有越級挑戰的恐怖實力,更是身懷封神天書。喏,就是能尋找到那些神位的法寶。這天下間共有三百多只神位,現下京城中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誰能擁有那封神天書,誰就能操控仙神之位的歸屬,執掌封神,那是何等威風的事呵。”

    這番話傳出,仿佛火上澆油一般,讓京城中鋪天蓋地的殺意愈發洶涌,將只身獨立于半空的白衣少年淹沒。

    擁有封神天書,便可成為凌駕仙神之上的存在,只要滅殺了那少年即可。

    清風徐徐流轉,拂過周繼君漸漸變得猙獰可怖如妖魔的面龐,三道之力和先天精氣在體內穹宇中暴飛而起,全身戰意殺氣瞬間達到巔峰。

    “小君君,不可魯莽!”卻是不知躲在哪月羅剎傳來心神之音,他的語氣焦急而又慌亂,“京城中你已是四面為敵,這德帝老兒和他身後三人更是深不可測,為今之計只有殺出重圍逃離京城再做謀算。”

    嘴角彎開一絲淡漠的笑意,周繼君抬起腳步向煜德帝的鑾駕邁去,獵獵罡風襲來卻被他涌出體外的無盡殺氣割得粉碎。

    “小君君你別沖動!你這樣做是去送死啊!”

    送死?

    周繼君眉頭凝起,濃濃的煞氣流轉開來,間或還夾雜著些許死氣。

    我來這京城本就是為了保護娘和妹妹,此時若是逃遁而去,那娘和滌塵定會陷入絕境。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就在眼前,我再逃避,則枉為人子。更何況,我已身陷絕境,惟有拼死一搏了。

    “月兄,我周繼君只求你一件事,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將我娘她們救出京城吧。”

    心念之言傳出,隱于街坊陰影中的月羅剎全身劇震,呆呆地看向滿臉死志的周繼君,脊背輕顫。

    “小君兄,你怎麼如此不顧大局起來。以我們的修煉速度,再加上你掌控封神天書,運籌帷幄,只要隱忍數年定能推翻這大煜皇室。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苦苦修煉就是為了這一天。能將娘救出京城牢籠,我便任性一次又何妨。獨身戰京城,血濺煜德帝那老狗雖死又何妨。月羅剎,你如果當我是兄弟,便趁機救下我娘和滌塵,勿管我。”

    “若人真能轉世投胎,我們百年後再把酒言歡罷。”

    猛地將心念收回,周繼君身形若風影,劃破長空,暴射向煜德帝。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0
第一百八十七章 獨戰京城名霸天(中)

    “大膽!爾敢犯上欺君!”

    立于鑾駕後的靨目神君臉上浮起怒色,踏前一步,眉心黝黑的豎眼中煙霧滾滾,一道手臂粗的光束疾射向周繼君。

    周繼君見狀不閃不避,兩股精氣之劍合于一處,面對轉瞬轟至的黑光,他厲喝猛聲,精氣之劍劈斬而下,如長虹般的先天精氣劃破天際將黑光劈成兩半。白衣微晃,轉瞬間少年逆風而上,手握精氣之劍直奔鑾駕而去。

    君子一怒,只劍破天。血勇既起,匹夫無敵。

    “哈哈哈,真是愚昧之徒,莫非你想在這煌煌京華之地弒君?”煜德帝望向雙目赤紅狀若瘋魔的周繼君,不屑地放聲大笑,八匹神駿蹄下風雲舒卷,載著煜德帝的鑾駕須臾間閃至百丈外。

    “大煜子民聽旨,誰能誅殺此獠賞百萬金銖,封第一侯。寡人會將封神天書賜予他,執掌封神大權!”

    煜德帝攜著皇道天威的聲音轟隆作響,烏雲密布的天穹電光乍閃,大顆大顆的雨滴自天而降,轉眼已成暴雨之勢席卷京華,然而這傾天大雨卻澆不滅四起的殺意。

    殺意如火,熊熊燃燒,雨水和火焰激撞在一起,發出呲呲作響的聲音,濃烈的戰意自四面八方升騰而起,直沖天際。

    半空中,周繼君止住身形,卻是無數人影飛至半空將他攔下。強有武尊,中有武王,最弱也是和他一般的武侯天品。他們死死盯著周繼君,嘴角高揚,臉上的貪婪之色若隱若現,卻礙于周圍其他強大的武者,誰也沒有率先動手。

    “都想殺死我嗎。”

    周繼君輕聲低語著,唇邊掠過殘忍之色,眉下的陰霾愈發濃重。

    如梭如林的暴雨中,白衣少年緩緩抬起頭,他掃視著四周虎視眈眈的近百武者,忽地冷笑而喝。

    “七年前我還是個任人欺凌的孩童,七年後回來竟能引得京城頂尖高手齊動,今日我便大開殺戒,京城的武道從此以我為忌!”

    “好大的口氣,死到臨頭還這麼狂妄!”

    戰圈一角傳出冷哼聲,周繼君側目看去,只見是兩名穿著奼紅武士服的中年人罵罵咧咧著,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便連說話的語氣都分不出差別,好似孿生兄弟般。

    “你們是誰?”周繼君眉頭挑起,眸底精光閃爍。

    “我們乃是青雲山雙雄”

    兩人的話方說到一半便遽然頓滯,白影閃過,眨眼間周繼君已然出現在兩人身前,雙拳攜著數十萬斤的巨力轟擊而去。

    血光濺灑,青雲山雙雄的頭顱被轟成肉醬,他們的身體在空中搖曳片刻,猛地墜落下去。

    “區區武侯天品也敢和我叫囂。”周繼君輕輕擦拭著手中的血漬,轉臉看向半空中的武者,嘴角彎開詭異的弧線,“還有誰來?”

    “小輩,休要猖狂!”

    穿著雜白布衣的老者走進戰圈,他冷冷看向周繼君道,“我乃京城六絕武王,今日便絕了你的性命!”

    說著他拂起長袖伸手抓向周繼君,半途加速,手中猛然涌出掌印模樣的銀灰色罡氣,攜著厲風轟向周繼君。須臾間,罡氣之掌已至周繼君身前,周繼君不退反進,左手的陰炎精氣化作長刀之形,破萬訣隨刀施展,硬生生地將罡氣劈成兩半。右手捏出如花指印,下一刻,火紅的夏花之影飛舞飄零將六絕武王淹沒,白衣少年躍身閃至神色陡然變得麻木痛楚的武王身前,左手抓上他的脖頸,隨後用力一擰。

    “ 嚓!”

    六絕武王的脖頸被周繼君掐斷,滿臉恐慌的頭顱彈射向天穹,鮮血從他的斷頸處噴涌而出,在傾天暴雨中綻放出朵朵猙獰的血花。

    只一合,周繼君便斬殺了六絕武王,看得戰圈外的武道高手們神情復雜變幻。

    “你們不是想殺我嗎?那都來吧!”

    周繼君將六絕武王的屍身蹬踹下去,回身掃視著一臉陰晴不定的武者們,眼中已是血紅一片。風雨呼嘯飄,而未曾散去的飛花之影在狂風暴雨中疾速旋轉,射向四面八方,那些武侯武王們眼中閃過驚色,卻為時已晚,除了武尊以及武王天品之上的強者外,其余人都被飛花彈淹沒,那些潛伏已久的心魔被飛花釋放出來,肆無忌憚地行于他們體內,撕咬抓撓著心神和血肉。

    一顆顆血珠子從周繼君的皮膚上溢出,如梅傾臨,幻化成血虹鋪天蓋地的橫掃四方,那些被心魔所攝的強橫武者們盡皆伏于滔滔血河中。他們的身形動作愈發緩慢沉重,皮膚干裂生出一道道褶皺,剎那後破裂開,全身血液被抽離飛散。

    飛花無情引心魔,血煞無道滅人性。

    周繼君將飛花訣和血煞訣同時施展開來,瞬間將武王天品之下的強者全部滅殺,百多個干枯辨認不出模樣的屍體從高空墜落,血雨傾天,屍骨成山,映得天空戰圈中央的白衣少年恐怖如斯,宛若妖魔。

    片刻的死寂後,僅存的六名武王三名武尊互視一眼,竟齊身向周繼君撲來。之前他們礙于身份都沒有動手,可如今,這個方才武侯天品的少年所展現的逆天殺戮實力卻令他們震撼驚悚,心中勃發的殺意再也抑制不住。

    “終于放下面子了。”殺紅了眼的周繼君冷笑著望向圍攻而來的九名至強者,張口吐出一縷白氣,手執詭道棋盤的陰森蛇人流轉而出。

    體內穹宇,精氣道力飛速旋轉,而在上丹田的念海中,紫微和七殺星光大作,身後各自所引的星陣變幻位秩,飄渺無律。

    “混戰嘛”

    周繼君眼中旋轉著幽幽星光,玄武斗數瞬息施展出來,七般絕世武技融入斗數之變中,瞬間把那九名至強者卷入他的戰陣中,而詭道蛇人則手執棋盤立于周繼君頭頂,將九人的身影收入棋盤中,衍算連連。這九人雖然修為實力都高上周繼君數籌,可這玄武斗數變幻莫測,仿佛一個永遠看不透的矩陣將他們牢牢束縛其中,即便他們擁有蓋世武道,一時半會卻難以施展出來。

    “我之武技最喜的便是混戰,你們卻是陷入我彀中了。”

    周繼君陰冷的話語隨風流轉,仿佛毒蛇一般落入九人耳中,兩名武王天品的強者眉宇間浮起一絲怒氣,就在這時,玄武斗數之陣中飄出八道一摸一樣的身影,分神訣瞬間施展,兩名天品武王猝不及防下被周繼君的八道實影轟擊中胸部,胸骨頓時塌陷下一大片。白影縮回,那兩人的胸口*爆開尺余長的大洞,冷風躥入其中,這兩個天品武者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向自己空蕩蕩的胸口,臉上先是驚愕隨後變得扭曲痛楚,口吐鮮血同時栽落而下。

    半柱香時間未到,圍攻周繼君的九人中已有兩人被滅殺,那三名武尊神情愈發凝重,陡然間抽身而退,仰天爆喝。

    “法相生!”

    三具數十丈的武尊法相出現在京城上空,仿佛巨人一般俯視著周繼君,拳掌擊來,數百萬斤的巨力重重地轟在周繼君身上,頃刻間玄武斗數被破去,白衣少年手捂心口倒飛了出去。

    “君兒!”

    淒婉的叫聲從京城下方響起,打破了戰局中的死寂。

    周繼君硬生生止住倒飛的趨勢,身體微微顫抖著,抿著嘴著向下看去。穿著一身素衣的女人正扶著白衣庵前的老樹,肩膀不住抽搐著,那張曾經艷角京華的臉頰早已被淚水滌盡。

    若干年前,就是在這棵老樹下,十歲的男童嘶啞而又堅定無比地說,娘,君兒會回來救你的。

    十二後,當周繼君回轉京城,母子再聚時,卻已身陷牢籠死局。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1
第一百八十八章 獨戰京城名震天(完)

    目光飛落千百丈高空,遙遠而又漫長,仿佛是穿越十余年的光陰,許許多多模糊而又久違的回憶傾倒入周繼君腦海中,有些美麗,有些難忘,有些快樂,更多的卻是看著娘被關入白衣庵、青絲伴孤燭,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楚......

    清風拂過,周繼君腦中打了個激靈,迷離的目光陡然凝滯起來,他余光掃過百丈外的煜德帝,只見端坐鑾駕上的老人遙望向白衣庵前美貌不減當年的女子,蒼老的面容上浮起貪婪之色。

    “美人垂淚寡人憐,嘖嘖,如此美人寡人若放過可真是暴殄天物呵。”

    煜德帝抹過嘴唇咽了口口水喃喃道,隨即放聲大笑道。

    “誰能將洛青遊母女請來,寡人賞他神位一只。”

    攜著淫靡之氣的話音回蕩在京城中,那些大小武者眼中閃過火熱,轉眼間千百道人影從四面八方奔向白衣庵,天上地下彌漫著無數強大的氣息,仿佛流星疾梭,下一刻就要將白衣庵撞成粉碎。。

    “誰敢!”

    就在這時,半空中的周繼君身體劇震,猛地咆哮一聲,他雙目赤紅如血,青筋密布在慘白的面頰上,看起來猙獰可怖到極致。

    “滾!”

    隆隆天音混著一口怒火攻心的鮮血被少年吐出,六道先天精氣從雲霄直插而下,飛射向那些貪婪的武者。大雨傾盆,卻在周繼君揮盡全身玄道力吐出的天音中凝固了片刻,雨珠濺射,一條條人影倒飛了出去,白衣庵前方圓百丈再無半個武者,只除了及時趕到的月羅剎和沙摩尼,以及那個滿臉仿徨之色的何夕。

    “快和我們走吧......小君君他娘。”

    月羅剎手足無措地看著死死抱著老樹,目光掛於天空仿佛呆了一般的女子,不由得微微狠心,手中竹葉彈出,輕輕拂過洛青遊。

    “月羅剎,你做什麼?”

    一旁抱著齊靈兒的洛滌塵見著月羅剎揮出先天精氣將昏厥過去的洛青遊卷在身旁,早已哭紅了的小臉上浮起驚愕和怒意。

    “我的小姑奶奶啊,小君君拼死拼活地就是想將你們救出京城,你怎麼這麼不曉事?快和我們走。”

    “我不走!”洛滌塵抱著昏昏欲睡的齊靈兒,眼中漸漸騰起火焰一般的恨意,她冷冷地看向月羅剎和沙摩尼尖聲喊道,“你們平日裏不是和我哥哥稱兄道弟嗎,怎麼今日卻背他而去!你們真是懦夫!真是卑鄙無恥!”

    月羅剎臉上浮起一縷黯然,他沒再說話,只是輕彈竹葉將洛滌塵擊暈,揮出先天精氣將她和齊靈兒卷起,隨即冷冷掃過身前不遠處面色時明時暗的儒袍青年,陰狠無比地說道。

    “摩尼,將他殺了!”

    “無量壽佛!”

    沙摩尼將目光從天際收回,那雙噙滿淚珠的眼中第一次閃出真正的殺機,光頭小和尚高喧法號,雙拳湧出土黃色的佛力,邁開沈沈的步子朝著何夕走去。

    就在這時,何夕忽然長嘆口氣,側身讓開一條道,目光掃過微微錯愕的月羅剎和沙摩尼,一臉平淡地說道,“你們走吧,別再拖下去了。”

    喧喝聲由遠近,卻是那些被周繼君拖了半柱香時間的武者們破開天音的屏障,紛紛趕來。

    月羅剎和沙摩尼面色同時一緊,也顧不得再去問什麼,攜起洛青遊三人就欲閃身離開。

    “等等。”何夕微微猶豫,開口道,“陛下本不知道周師兄的身份,卻是有人告知了他,那人就是......”

    耳中傳來那個熟悉的名字,月羅剎猛地擡頭一臉的難以置信。濃濃的殺意從上流轉開來,他深吸了口氣,將鬥笠拉下,不再多看何夕一眼,拉著沙摩尼就往城郊方向疾飛而去。

    “小君君,我和小摩尼就算死也會將她們安全送出去。可你千萬要活下來,然後我們一起讓這大煜瓦解崩頹。”

    青蓑衣綠鬥笠,月羅剎在這樊籠般的京城中第一次發下命誓。

    暴雨打落在何夕的儒袍上,他瞇起雙眼擡頭看向半空中陷入七名高手圍攻的周繼君,胸口微微起伏。

    “老師呵,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吧,儒家道義,不忘恩德。可是......只是這樣嗎?”

    雨水劃破天際,周繼君余光瞟過千丈外月羅剎疾飛的身影,心頭浮起一絲黯然,卻長舒了口氣。法相撲至,周繼君踉蹌閃避,卻被罡氣余力擊中,如鋼刀般刮過他身體寸寸肌膚,火辣疼痛。那七名武王武尊有了前次的經驗,不再近身強攻,而是遠遠的施展法相和武道罡氣突襲周繼君。他們的修為實力原本就比周繼君高上一大截,而法相更是擁有武道巔峰的威力,周繼君陷入他們的戰圈之中疲於奔命,漸漸的已然力不足支。

    冷哼聲從不遠處響起,煜德帝端坐鑾駕,遙遙看向月羅剎和沙摩尼奔逃廝殺的身影,大手一揮。

    “夔角神君,你去將洛青遊母女帶來。”

    “遵旨!”

    透過人影的隙縫,那頭頂單角的奇人晃動身形就欲向月羅剎逃離的方向閃去,周繼君臉上浮起驚慌之色,下一刻,他咬著牙,猛地向夔角神君沖去。眼前白影閃爍,卻是騎著坐騎的玄道蛇人和武道蛇人趕至,而詭道蛇人亦翻上跨上青羽,三道蛇人護於周繼君左右直撲向百丈外的夔角神君。

    那七名武王武尊眼見周繼君不再躲閃,眼中飄過喜色,施展法相罡氣從四周齊齊轟擊向周繼君。將近千余萬斤的巨力重重地砸在周繼君和三道蛇人身上,血花暴綻開來,三道蛇人被巨力碾碎成粉末,化作白氣流散於空中,卻被三只小狻猊含於口中,躲進周繼君懷裏。而周繼君則七竅流血,手臂折斷再使不上半點力氣,身上皮開肉綻,胸口的肋骨齊齊斷裂,雖然強行突出重圍,可他已是體無完膚,全身上下被鮮血染盡,已然奄奄一息。

    “來送死了嗎?”煜德帝冷笑著看向只憑一口氣,踉踉蹌蹌飛至他鑾駕前欲要阻擋住夔角神君的少年,嘴角溢出殘忍之色,“夔目神君,你就送他一程吧。”

    夔目神君抱拳應道,腳踩流風來到站立不穩全身痛苦顫抖著的周繼君面前,冷笑著,伸手抓向他的脖頸。

    少年猛地擡起頭死死盯著煜德帝,流著鮮血的眸子裏暴綻出濃烈的恨意,可剎那後,他已被夔目神君抓住脖子高高舉起。

    “殺了!”

    煜德帝雙眼瞇起,淡淡地說道。

    夔目神君眉頭一挑,指間正要用力,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股磅礡無比的浩然正氣從煜德帝身上浮起,瞬間將鑾駕方圓之地籠罩,煜德帝和三名神君神情陡然僵硬,一時間竟動彈不得。白光掃過天野,古樸的儒生印章飛騰而出,系著一絲心神的印章傳出醇厚而又熟悉的聲音。

    “君兒快走!”

    爹......

    周繼君身軀微震,周身洞孔中血水汩汩流淌,他緩緩擡起頭,死死盯著滿臉驚惶無法動彈的煜德帝。

    “君兒快走啊,這只能定住他們片刻!”

    傾天暴雨劈在周繼君血跡斑駁的臉上,他不住輕咳著,臉上漸漸浮起猙獰而又痛快的笑意。

    張口,手臂已經無法舉起的周繼君猛地吐出一口血箭,攜著滔天的憤怒和殺機射向煜德帝。

    “呵啊!”

    三名神君齊齊用力,額頭中的神位綻放出五色祥光將系著儒生印章的那一絲心神絞碎,白光散去,束縛著他們的浩然正氣蕩然無存。

    “啊!”

    煜德帝怪叫一聲,伸手重重捂住右眼。在破開儒生印章束縛的那一刻,他急忙側身可卻為時已晚。原本射向他額心的血箭直搗右眼,將他眼珠捅穿。

    “殺,殺!”指縫中鮮血淋漓,煜德帝痛苦地抽搐著,伸手指向昏厥墜落的周繼君怒吼咆哮,“還不將他碎屍萬段!”

    來福客棧,聚賢樓。

    千寧臣呆呆地看著天際被三名神君抓住四肢的少年,手中的玉杯跌落,“啪!”地碎裂一地。

    “這個時候知道心疼了?”

    豐腴柔軟的身軀從後將千寧臣擁入懷中,芳香四溢的柔夷輕輕摩挲著他不住顫抖的臉頰。

    “滾!”

    千寧臣一把將彧兒推開,英俊的臉龐因憤怒扭曲變形。

    “你在怪我嗎?”風韻美艷的女子冷笑地看向千寧臣,幽幽地說道,“你為了換取揚州總掌櫃的位子,親自命人將周繼君的消息上報於我。他到如今這地步,唯一要怪的只有你千寧臣。”

    “可是你......”千寧臣伸手指向彧兒,緊咬下唇。

    “我怎麼了?大煜出價高,我自然要將這消息賣給他們。寧臣啊,你是在逃避呢,還是故意和我發泄?你明知道這註定會發生的一切,卻還是將消息給了我。你呀,天生就是個無情冷血的人。”

    聞言,千寧臣只覺得心口劇痛,他蜷縮著身體向後退去,低著頭,喃喃自語著什麼。

    “哦,對了,我將那個消息賣給大煜皇室時候特意留名了,署名,千寧臣。”

    女子抑不住得意的笑聲傳到千寧臣耳中,俊美傾國的少年渾身劇震,臉上已然是死一般的絕望。他顫抖著身體回轉過頭,遙遙看向半空中即將被分屍的周繼君,半晌,卻只是張了張嘴。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2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公子本紀

    天穹仿佛漏出一個大洞,黑雲間,暴雨傾盆,漸漸將彌漫于京城上下的殺氣戰意消平拂清。

    中央大道,北閣之上,白衣如妖的少年緩緩起身望向高空鑾駕前的周繼君,呆滯的眸中陡然綻放出光彩。就在這時,從他身後飄出一道人影,黑氅斗篷,消瘦清麗。

    “主上。”

    雲州女鉅子半跪于地,畢恭畢敬。她抬頭,看向神情冷漠如冰的千十七,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雲州一部的天行者皆至,前來接應主上出京。”

    千十七沒有回頭,目光凝滯在昏厥了的周繼君,眉角輕跳著。

    “他,會死,嗎。”

    雲州女鉅子臉上浮起一絲困惑,怔怔地看著千十七,隨即遙遙望向半空中被三名神君抓住四肢,轉眼間即將被撕裂的少年,眉頭微微皺起道。

    “主上莫非想去救他?”

    “救,他”

    千十七眉頭絞起,仿佛在苦苦思索著什麼,直看得雲州女鉅子滿臉古怪,卻是第一次見到冷漠無情的千十七猶豫不決。

    “不,救。”轉眼間,千十七眉頭舒展,臉色恢復了往常的漠然,他回首看向高大恢弘的皇宮,眸影微晃,轉瞬消去,“我們,走。”

    “風,雲,起,兮,君,歸,來你,當真,還,能,歸來,嗎。”

    當千十七慘白著臉走下高閣,雲層中傳來怒氣騰騰的咆哮聲,震得偌大的京城回響不迭。

    “將他扭斷四肢頭顱,撕成千條掛在京城四方城門口!還不動手!”

    無數道目光射向高空,不論是武者還是王公大臣抑或是躲在窗口偷偷觀看的京城百姓,此時都是神情復雜,怔怔地看著那個只身獨戰京城,寧願身死也要血濺三尺毀君顏的少年,心中千思百緒。

    名動京華的君公子帶給他們無比的震撼,仿佛流星一般閃過天穹,將無數天才人物掩埋在他驚天一現的奪目光彩下。

    然而死了便是輸了,再美麗的流星也不過轉瞬即逝。光陰飛梭,待到數十年後,還有多少人會記得曾經的風華絕代和年少輕狂。

    隨著煜德帝的這聲怒吼,暗沉的天野盡頭劃過一絲火光,仿佛老天也怒得紅了眼。

    三名神君猙獰著面孔猛地折斷周繼君的手臂腿腳,清脆的裂骨聲傳來,滿身是血的少年全身上下骨頭盡斷。轉眼間那六只手摸上他的脖頸,抓緊,正待發力。

    就在這時,從天際傳來驚天徹地的咆哮,一道火光破開烏雲,將天空燃燒得赤紅無比,就連那一串串雨珠子也隨之沸騰蒸發。

    七八歲大小的男童腳踩火雲飛射而來,赤紅色的長發四散飛揚在空中,如火流星。

    “誰敢動吾兄!”

    眼見周繼君即將被分屍而亡,男孩的三瞳火目中暴綻出無比仇恨和惱怒,刺耳的尖嘯聲劃破天穹,震得京城上下所有人頭昏腦脹。

    片刻的眩暈後,待他們舉目再看時,只見天穹再次陷入寂暗,一只數十丈的三足怪鳥全身燃著火焰籠罩在京城上空,須臾間已然飛至鑾駕前。

    “砰!”

    八駿鑾駕被撞開,三名神君下意識地將煜德帝護于身前,而小獵風則趁勢將周繼君抓起,也不管哪煜帝和神君,轉身飛離。靨目神君臉上浮起一絲錯愕,細細感受著獵風殘留的氣息,隨即臉色大變。

    “竟敢虛張聲勢!”

    惱羞成怒的神君打開額心豎眼,恐怖的黑色光芒猛地射出,疾搗周繼君而去。只顧著狂飛的小獵風未曾留意身後,待到它發覺不妙時,緊抓在三足間的少年已被黑光淹沒,原本還斷斷續續呼吸著的身體狂震,隨後氣息盡散。

    “吼!”

    哀慟的咆哮聲響徹天地,獵風余光掃過緊追在它身後的三名神君,眼中浮起濃濃的恨意,隨後不再回頭拍翅高飛。

    天地靈禽,大鵬孔雀鯤鵬最快,須臾間扶搖直上千萬里,而身聚風炎之精的獵風堪堪排在三禽之後,彈指百萬里不在話下。饒是小獵風遠未達到成熟期,可它展翅而飛,不多時就將三名神君甩在腦後。

    越過揚州大小府縣,滿臉焦急的獵風不時看向身下的周繼君,直向雲州高聳入天的巨山飛去。

    此時的周繼君體內穹宇一片荒涼慘淡,沒了三道蛇人的執掌,山河傾倒,日月星辰飛散。惟有藏象之府中虛閃著幾絲光芒,形容枯槁的紫君踉蹌而立,它不斷調動著殘余的先天精氣修復周繼君的身體,可仿佛漏雨一般,這些先天精氣流轉于全身經絡,沒過多時便消散殆盡。

    紫君一臉頹然跌坐在地上,它的目光穿越荒敗的穹宇之象,落到上丹田虛浮的詭道棋盤上。黑雲繚繞翻滾的棋局中,那個金黃色的封神雲台陡然停止了迫向天元的趨勢,而周繼君銀白色的雲閣非但沒再退後,反而慢慢向那天元之地逼去,連帶著那黑色的封神雲台。

    三足鼎立之勢再度恢復。

    “大局再復,又堪何用。本尊將去,一切皆空”

    京城一角,洛繼傷抬頭看向天際,待到那火紅色的光影消失在滾滾烏雲中,他才收回目光,嘴角漸漸翹起。

    “你果然不會這麼容易死去,拼死破死局,你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踫巧走了運。我也該離去了,想必那煜皇過不了多久就會知道第三卷封神天書在我手中呵。七州天行者還有兩州未收服,卻是七劍缺二,不過,這天下終將會被我之犁劍征服。”

    “君公子表弟,我們那一戰似乎要等下去了再見之日便是我們戰奪天下之時。”

    昭平末年,德帝復闢,取年號聖德是謂天下感懷聖德之恩。聖德元年,有公子君犯上作亂,帝愛其本領欲以高位授之,君固反,殺京城高手百人。帝大怒令天神降之,然公子君凶殘不仁,傷帝而去,暨此名震八荒

    聖德一年,三王反,嘗請公子君出山。公子曰,天下未亂,吾不出。

    聖德三年,天下流寇反王四起,北疆王世子欲請公子君出山輔佐,有童子出,雲公子已下山。世子疑之詢其所蹤。童子答曰,殺神。

    ——《煜書.公子本紀》——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3
第一百九十章 天吾山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不停,輕打窗紙,綴上點點浮花剎那綻放。

    時值三月,初春節氣的雨仿佛斷了線的珠子,總是連綿不絕,引人情思。檀香裊裊屋子里,白衣青年手執書卷斜躺在橫塌上,輕聲吟念著晦澀難懂的道論,他聲音溫純渾厚,絮語柔軟,聽得短案前煮茶的童子昏昏欲睡。

    就在童子漸漸垂合上眼簾,頭如搗蒜撞上短案時,一陣低咳聲響起,將差點睡了過去的小童驚醒。穿著白布衣的小童腦中打了個激靈看向不住咳嗽的青年,臉上浮起些許急切,他悄悄從坐塌上站起,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

    “無生,你去哪。”

    小童已將木門拉開一半,身後卻突然響起青年的叫喚,他那張清秀的小臉頓時皺了成苦瓜樣。

    “公子”小童期期艾艾地轉過身子,瞥了眼嘴角彎起揶揄之色的青年,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既然你想出去,就下山逛逛吧,順便幫我帶兩壺酒回來。”

    聞言,小童臉上飄過濃濃的幽怨,卻只是裝傻充愣般站在牆角,一動不動。

    低咳聲再次響起,回蕩在屋子里,聽得小童心中一哆嗦。他抬頭看了眼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紅暈的青年,微微猶豫,這才輕嘆了口氣,仿佛大人一般搖了搖頭道。

    “公子你先歇著,無生這就去。”說著,小童亦步亦趨地走向門口,嘴里低聲嚷嚷著,“每次都要喝酒來解咳嗽,山下的人都說這酒喝毒藥沒兩樣,偏偏公子卻當治病的藥來喝,哼”

    “怎麼,幫本公子打兩壺酒來你還不情願了。”

    白衣青年放下手中的書卷,似笑非笑地看向小童。

    聽了這句話,小童臉上閃過一絲羞惱,胸口不住起伏著,仿佛憋著天大的怨氣般,隨即猛地轉過頭,直直地瞪向白衣青年。

    “可是公子你總不能每次都讓我空手去打酒吧!人家都說君公子如何威風如何厲害,幽州諸王拼命來巴結,送禮送金。可你連下山買酒的錢都沒有,害的我每次去都要被人家掌櫃的奚落半天,哼,我倒是一點沒看出來你哪兒厲害了。”

    眼見青年人臉上浮起幾分淡笑,卻沒有說話,童子小臉一沉,悶哼一聲,賭氣般地摔門而出。竹屋外是山巔,這座矗立在幽州之北高達八百余丈的山正是聞名七州的天吾山。這山本為幽州邊境一座很不起眼的無名荒山,卻在三年前被天下人所知,不為別的,只因為君公子隱居在此。

    此時已是聖德四年,四年前的那場轟動世人的京城大戰後,君公子名聲鵲起,雖然他的修為不足武王境界,可在七州子民眼中他已是天下間第一等的高手,而在流連七州各地來福客棧的說書人的橋段中,更是將君公子說成是媲美人尊的絕世強者。那一年,大煜皇室頒布海布令,命七州諸王和府官盡遣高手捉拿君公子,可半年過去,依舊沒見到那個一衫白衣絕世而立的少年,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君公子在京城之戰後重傷而亡時,聖德一年末,他悄然出現在幽州邊境,登山立府,自取山名為天吾山。

    同年,炎州三王反,大煜皇室雖忙于調兵遣將征討反王,卻不忘派出高手前去天吾山捉拿君公子,然而大煜接連遣派出四名人尊,卻無一回轉。煜德帝大怒,親調兩名神通廣大的天君前去天吾山剿殺君公子,卻在三日後被梟首于天吾山下。其後數年里,天下亂象漸生,各州諸侯蠢蠢欲動。心懷叵測的高位者皆欲得到擁有封神天書的君公子,幾請不出,便欲下殺手,然天吾山高而險峻,兵戈不行,于是乎紛紛派出手下高手。然而數年過去,卻終沒能動得君公子分毫,其間更有修煉了神位的仙神之流欲圖封神天書,可不是埋屍山下就是大敗而歸。

    四年過去了,天吾山在世人眼中已成了充滿傳說色彩的絕地,而君公子更是堪比修煉了神位的那些準仙神。然而在無生眼中,自家公子卻只是個喜歡欠人家酒錢讓他沒臉見人的無賴。

    無生低著頭抑郁寡歡地走出竹屋,陡然覺得天色一暗。他剛欲抬頭,就發現自己已被懸空舉起,而緊抓著他衣領的是一個臉上長滿硬毛的怪人。

    “君公子就住在這?”

    身高九尺的怪人細細打量著滿臉倦容,非但沒有慌張反而兀自打了個哈欠的小童,眼中閃過驚疑之色。

    “我家公子就在里面,你放下我吧,我還要去騙酒呢。”

    無生眯著眼楮看向怪人,有些無奈的低估著。

    眼見這小小男童竟然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怪人勃然大怒,手頭一緊,卻聽竹屋里傳出朗朗笑聲。

    “閣下是哪位仙神,既然來找在下,又何必要為難區區童子?”

    怪人冷哼一聲,揮手將無生摔在地上,大步走進竹屋。

    檀香繚繞的竹屋里,白衣青年上下打量著八尺怪人,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低頭輕抿一口,幽幽說著,“你是來殺我的?看你容貌異稟,想必修煉的起碼是天君已上的神位吧。”

    “我乃天袁神君。”八尺怪人冷聲說道,他望向白衣青年,眼皮不住翻動著,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古怪異常,“你你到底是誰?”

    “我?”白衣青年放下茶盞輕輕笑了起來,“我不就是你要找的君公子嗎?”

    “不可能,你身上沒有半點道力,你跟本不是修煉之人!”

    天袁神君眼角飄過一死陰影,斷然喝道。轉瞬間,他神色大變,卻是忽然間發覺身體竟無法動彈,仿佛陷入一個三尺囚籠般,牢牢束縛著他。

    一陣低壓壓的輕咳聲從門外傳來,斜靠在塌上的白衣青年看到門口的人影眼中浮起火熱,急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伏身于地,磕了三個響頭,滿臉虔誠。

    “公子。”

    春雨下個不停,打在窗欞上滴答作響,潮濕的氣息涌進屋子,滿臉恐懼的天袁神君強扭脖子看向那個站在陰影中的男子,有些嘶啞的聲音從他喉嚨中滾出。

    “你是誰”

    無生蹦蹦跳跳地閃進屋子,乖巧地將橫榻收拾干淨,隨後也是伏身于地。

    “我就是君公子。”

    低咳漸止的青年坐上橫塌,淡淡地說道。他沒有去看那個氣息漸弱的天袁神君,而轉臉望向窗外,平寂的目光越過紙窗射向東南方向。

    “又是個雨天呵,每到雨天就想殺人。”

    周繼君低聲喃喃著,他的聲音淡漠醇厚,聽得人心頭舒服無比,可落入天袁神君耳中卻讓他神色陡然劇變。身高八尺的怪人怔怔地看著眼色迷離的青年,目光飄到他肩頭染上幾縷花白的長發,不知為何心頭竟然狂跳不止。

    “不用再動什麼心思了,即便是人尊巔峰的高手一時半會也突破不了我這四象斗數之陣。”周繼君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天袁神君,嘴角劃開一絲淺笑,“無生,收了吧。”

    收了?

    天袁神君微微一愣,瞬息後腦中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柄白亮亮刀子從腦後將他的頭顱捅穿,屍身摔落在四象斗數之陣中,黑色的碑牌從他額頭中漂浮出來,卻被小童躍起牢牢握在手中。

    “公子。”

    無生滿臉雀躍地將神位擦拭干淨,隨後遞到周繼君手中。

    “公子,正好湊齊十八只神位了。”

    “哦?”周繼君眉頭挑起,輕輕點頭,“該出山了。布了三年多的局,聲勢已成,一切就緒。再不去,那位心急的世子恐怕要領上十萬雄兵把我們這天吾山蕩平了。”

    “嘻嘻。”無生掩嘴一笑,偷偷看了眼把玩著神位的周繼君,隨即輕咳一聲裝作大人的模樣拱手向周繼君道,“小人願馬前鞍後相助公子,還望公子此行能帶上無生。”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滿臉嚴肅的小童,嘴角微翹。

    “可是這幾日又趁我不在偷偷留下山去聽說書了?哼,去給本公子打一壺酒來。如果能討到上好的雕花,我就帶你去雲州。”

    “是。”無生臉上破開笑容,轉身走到門口卻陡然想到了什麼,嘴邊浮起苦惱的神色,低聲嚷嚷道,“又要看掌櫃的臉色了,真公子假公子都一個德性。”

    待到無生走出門外,周繼君才轉臉看向一直匍匐在地的白衣青年,目光沉凝。

    “起來吧無名。明日你將這十八只神位送去那,我們的約定也就了結了,從此以後你不用再做我的影子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4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林請賢

    身著白衣的青年微微一顫,慌忙擡起頭來看向周繼君。

    他的身形相貌和端坐於橫塌上的男子幾乎一樣,劍眉、長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透著些許涼意的薄唇,只不過少了眉角的傷痂以及染上幾縷銀白的長發。

    “公子......”無名幹澀地開口說道,“為何不要小人了?”

    周繼君伸手將十八只神位推向無名,目光飄過當了他三年替身的青年,沈吟半晌開口道。

    “這三年來你替我坐鎮天吾山,將那些意圖不軌的仙神引入這絕陣中,卻從未出竹屋半步,當年欠我的清卻是已經還清了。待這最後一樁事辦完,你就找個沒人的地方隱居去吧,這天下雖然紛亂已起,強者橫行,不過你修煉了我半卷《藏道論》,如今修為已至地境下品巔峰,相當於武師天品,自保無虞。”

    聖德一年後,隨著天下亂象起,修煉了神位的準仙神以及那些神秘的來自七州外山海宗派的高手紛紛入世,這七州已非以武道獨尊,而境界等級更是漸漸變為地境、人尊和通天,地境分為三品,分別對應著當年的武師、武侯和武王。

    聞言,無名臉色微微僵硬,咬了咬下唇,艱澀地開口道,“公子為小人報了滅門奪妻之仇,小人的命早就屬於公子了,此生去名除姓,甘願做公子的影子。”

    周繼君幽幽了口氣,細細打量著那個匍匐於地始終不肯起身的青年,目光閃爍著。

    “當年助你也不過是見你和我長的像,順手收你為棋子罷了,今日恩情已了,從此以後你便是自由之身。不等明日了,你現在便帶著這十八只神位去落雲山。去吧。”

    說完,周繼君不再去看滿臉頹然慢慢走出屋子的無名,轉頭望向窗外。

    “人心呵,如何才能盡信,你今日忠心於我,那等明日呢......人無利則絕情,即便是曾經浴血共戰者,到頭來還不是為了權力將好友出賣。”

    周繼君溫醇的聲音回蕩在竹屋內,和著淅淅瀝瀝的雨落聲,悠長而淡然。屋中蕩起幾分波紋,三道矮小的身影從空氣隙縫中走出,卻是半人高的三道蛇人來到周繼君面前。

    “見過道主!”

    “善,爾等將陣法撤去吧。”

    三道蛇人微微猶豫間,一陣低壓壓的咳嗽聲傳來。

    “不用舍不得,這窮盡我最玄奧道法所立的絕陣卻是再用不上了。三年來誘殺了無數高手,只不過是為了集齊十八只神位來換取落雲山的那些高手,順便立威,攜勢前往北疆助百裏雄一臂之力。在天下人眼中,此時的我恐怕已是堪比人尊巔峰境界的存在了。”

    周繼君輕咳漸止,眼中浮起些許黯然之色。

    四年前,他在那京城一役中被重創,全身骨骼斷裂,道種精氣被打散,若非藏象吊著一口氣,恐怕未及趕到落雲山便一命嗚呼。小獵風以再殺九百九十九萬九十九只翼人為代價,換得屠龍老人幫周繼君逆天續命,七七四十九天後,當周繼君醒轉過來,他全身的道法已然退至地境下品,也就是武師境界。花了半年時間重新修煉,破而後立,周繼君一舉突破了原先的境界,達到地境上品。然而自此之後,周繼君的修煉速度卻陡然減慢,卻是逆天續命時消耗過大,讓藏象和紫君都陷入漫長的休眠中,至今都未曾醒轉,周繼君更是一夜白了頭,原本烏黑的長發中生出數縷銀絲,給他愈發淡漠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滄桑。

    屠龍告訴周繼君,必須尋得一股特殊的天地精氣來將藏象喚醒,這精氣卻是因人而異。與小獵風辭別後,周繼君出了雲州,先後收下無名和無生,占據幽州天吾山,教三道蛇人和天賦異稟的小童無生布下四象鬥數之陣,將天下目光引至,以助其威名。隨後只身遊走天涯,隱姓埋名,一邊觀察各州諸侯的勢力布局落子,一邊尋覓那股天地精氣。三年過去,周繼君嘗試吸收了上百道獨特的精氣,有洪水精氣,有奇石精氣,也有異獸精氣,可都無法將藏象激活。此時的體內穹宇,茫茫的下丹田中,只有一顆紫色的圓珠緩緩旋轉著,卻是突破地境上品後生成的道丹,而藏象和紫君皆暗沈死寂。

    “這麼久了,始終無法突破那層關卡達到地境巔峰。”

    空氣中漣漪散去,周繼君手執充當陣眼的封神天書,眼波流轉其上,臉上卻淡漠如水。

    “不過也罷,只要尋到那縷精氣,喚醒藏象後便能突破地境巔峰煉化封神天書了。我這三年專心修煉奇妙無比的《天野鬥數》,已然將原本的功法融會貫通,此時的實力就算不及人尊巔峰,也遠超普通的人尊下品的高手......也不知那些老朋友們如今的修為實力達到何等境了。”

    “這天下間熱鬧了太久,反王巨冦、仙神之流紛紛現身,如此,也該輪到我出場了......煜德帝,我來了。”

    ............

    七日後,雲州地境。

    白衣公子帶著滿臉肅容的小童行於一片漫漫密林中,陽光透過枝葉疏影光暈流轉,卻驅不散彌漫於樹林間的陰冷氣息。

    “公子,這古老林怎麼怪怪的?”

    無生抽了抽鼻子,眼中浮起一絲疑色,他擡頭望向身旁的青年道。

    “我老是隱隱約約聞到一股血腥味......難道這裏死過很多人?”

    周繼君看了眼總喜歡裝作大人模樣的無生,忽而一笑,淡淡地說道。

    “的確,這裏是死過許多人,而且遠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可是公子,我們來這做什麼?北疆王世子不是正領兵和辛流聯軍開戰嗎,公子既然千裏迢迢來此輔佐那百裏雄,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他,反而跑來這裏?”

    “你家公子是來找人的。”

    “公子要找誰啊?”

    “這個人你應該知道。”周繼君似笑非笑地看向無生,眼見小童苦苦思索額上泛起細細的皺紋,這才開口說道,“你時常偷偷跑下山去聽書,就沒有聽說過那雲州大賢?”

    無生臉上微紅,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公子說的可是那個有天經地緯之才,傳言中得其可得天下的古老先生?公子莫非是想請他出山去輔佐百裏雄?”

    無生側著臉看向周繼君,只見自家公子嘴角翹起淡淡的笑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卻並沒搭理他,無生不由得腹誹了兩句,沈下頭自顧自地說道。

    “古老先生豈是那麼好請動的,人家說書的都講了,先後有六名諸侯反王都曾帶上重禮,沐浴更衣親自上門去請那位古老先生,可他卻不為所動......公子,你不會是想用強吧?這可不行!說書的說了,豫州景鄉王曾經派人前去擄劫那位古老先生,可卻只發現古老先生的留信,說他三日內必兵敗,結果第二日景鄉王就被那雍州什麼王火燒連營殺得大敗。書中有雲,古老林中有大賢,不出山門滅景王。”

    搖頭晃腦著的無生滿臉肅容地望向周繼君,煞有介事地說道。

    “公子,你可千萬別亂來啊,這古老先生可是有神鬼之能呢,於茅廬中料天下事......不好,說不定他已經知道公子要去找他了!”

    “啪!”

    小童抱著腦袋哀號一聲,卻是周繼君伸出手指敲在他腦門上。

    “你聽書聽得還真勤,都能倒背如流了。就算他真有鬼神之能通達天機,可你家公子執掌詭道亦能掩蓋天機,不讓他知曉。”

    “啊!”小童護著腦袋看向周繼君,驚叫一聲,“公子不會真想將他擄走吧。糟了糟了,那以後在說書人口中我豈不是要成了幫住惡公子強擄老先生的反派了嗎。”

    “啪!”

    又是一個毛栗敲在無生腦門上,可憐的小童“呀”地一聲抱住腦袋,臉上裝出一副慘兮兮地模樣,看了眼不再理睬自己向前走去的白衣公子,無奈地撇了撇嘴,小跑兩步跟了上去。

    沒過多久,周繼君和無生便來到一處山澗溪流處,在那用鐵鏈吊著的搖搖晃晃的木橋上,穿著樸素麻衣的老人正盤坐垂釣。他背對著周繼君,看不清面容,只能從迎風而飄的長須白發判斷出他的大約年齡。

    “好一副高人做派呀。”

    無生瞪大眼睛看向逍遙悠閑自顧自釣著魚的老者,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喃喃自語道。

    “高人嘛.....也算是吧.”

    周繼君眉頭微挑,嘴角劃開一絲淡漠的笑意,肩頭的幾縷銀絲在風中抖蕩跳躍。

    似乎聽到了周繼君和無生的腳步聲,老者手中的魚竿微微一晃,隨即高聲吟念道。

    “紅塵多羈絆,世人多煩憂,我獨坐溪畔,觀魚樂不歸。我說今日的魚兒怎麼一個個都沈在水底不肯出來,原來又有俗人來了。你們走吧,別打擾了魚兒嬉戲。”

    “高人啊高人......”

    聞言,無生一臉仰慕地看向老者的背影,眼中發光,忽地想到了什麼,立馬抱住腦袋閃至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繼君,卻見自家公子並沒理會他,只是低低一笑,揮袍說道。

    “聽人說你能未蔔先知,可你今日似乎並沒算出我會來,你就真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旁邊的無生臉上浮起一絲慌亂,下意識地上前扯了扯周繼君的袖子。他雖知自家公子名動天下,可服伺了這麼多年,相處慣了,除了那些奇妙的道法外無生並沒覺得得自家公子有多特別,反倒是身前的古老先生,在評書裏面被說成是擁有神鬼之能的奇人,此時在無生眼中可比自家公子要了得的多。眼見周繼君用這微微不敬的語氣和古老先生說話,無生心中自然有些急。

    就在這時,無生臉上浮起驚詫之色,卻是眼前一副高人模樣的古老先生身體微微一顫,手中的魚竿“啪”地掉落在溪水中。他回轉過身,怔怔地看向周繼君,蒼老幹枯的皺紋間滾動著慌亂、畏懼以及一絲難以置信。

    “是你......君公子!”

    老者身體蜷縮著,張了張嘴,有些幹澀的聲音從喉嚨裏溢出。

    “你不是前去落雲山了嗎?怎麼會在這!”

    無生目瞪口呆地看著神色大變的老人,隨後回轉過頭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目光看向自家公子,仿佛不認識了一般。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神奇無比的古老先生初次見到自家公子竟然是如此驚慌,似乎還有一些忌憚。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5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奪天時佔人和

    古老林深處,山澗溪橋。

    白衣銀絲的青年公子看向臉色變了又變的老人,嘴角卷起雲淡風輕。

    “看來你對我真的是異常關心,是嗎......東來客。”

    周繼君話音落下,老人雙手陡然捏緊,眼中浮起一絲陰霾和慌亂,嘴巴微動卻沒發出聲音。

    “四年前我們在京城中有過一面之緣呵,那時候的你如狗彘般被千十七提於手中,不料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天下人人敬仰的古老先生,這世事還真是無常呵。”

    周繼君輕踱著腳步,伸出手,一股黑氣湧出,漸漸凝成棋盤模樣。

    “神機妙算,獨守竹屋而知天下事。兩年前我只身來此想見識下名動天下的古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不料卻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你,而我在棋盤中那敗北的京城之局更是發現了你的身影。我費盡周折才知道,你居然就是那個為大煜皇室衍算天下大勢的東來客。你藏的可真深呵,當年讓我身陷京城死局的除了千寧臣,亦有你東來客的份。”

    聞言,老人有些慌亂地看向周繼君,艱難地開口道。

    “不關我的事,君公子......”

    深深看了眼東來客,周繼君微微一笑。

    “風雲起兮君歸來,妖龍出宮天下變。天行分兮殺戮起,三臺封神七州平......這可是你留在囚室裏的偈語,風雲起兮君歸來,你說的可是我吧,若非是你,這大煜皇室又怎會註意到我?”

    長吸口氣,東來客臉上的慌亂之色漸漸消退,他撇了撇嘴,隨後幽幽說道,“是與不是,你我心裏都清楚的很。你說這些不過是想占取大義逼我為你效命罷了,你認為我會答應嗎。”

    “哦?”周繼君眉頭挑起,臉上浮起揶揄之色,“四年前你便算盡天下大勢,而這四年來你更是仿效上古大賢,隱居於此,卻又不時傳出幾句預言來影響這大戰的走勢,讓世人都知道雲州有個神鬼之能通達未來變化的古老先生。如此用心,如此布局,如此的不安分,你別告我你真想無為於此坐看風雲。”

    “就算不是,我也不會效命於你。”東來客淡淡地說道。

    “莫非我沒從千十七手中要下你,因此你記恨於心?”

    “非也。”聽到千十七的名字,老人瞳孔微微一縮,眼中飄過忌憚之色,隨即散開。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因風雲變幻而生,可是,這風雲卻不會由你消彌。你是想讓我輔佐那百里雄吧,他雖然擁有皇者破軍,可他的命數只能為王,終其一生無法成就那皇者之位。就算我出山,也只會效命於這七州的未來之主,而非一個註定落敗的梟雄。”

    “註定落敗嗎?”周繼君臉上忽明忽暗,手中的詭道棋盤黑雲翻滾,他看向神色不變的東來客,淡淡地說道,“你至今未曾出山,想必是沒有尋得那真命天子,可你又怎知百里雄不能破繭成蝶擁有皇者命數。你的衍算之道雖然神奇,卻並非得天獨厚,否則又豈會被我的詭道遮掩,無法算出我的行蹤布局。”

    “詭道雖然變化莫測,能占一時便宜,可終究不是我的衍算之道所能比擬的。助那百里雄乃是逆天,君公子,你聽我一言,莫要插手這天下之局了。”

    “逆天......”周繼君擡眼望向遠方,狂風突生,卷起他帶著幾縷銀絲的長發向後飄蕩。

    “即便是逆天,我也要助百里雄滅了這大煜皇朝!我之一生所行諸事無不逆天改命,若非如此,我豈能有今日的成就。不親手將大煜皇朝毀滅,難消我心頭之恨!”

    周繼君一把抓住東來客的脖頸,提於空中。猛烈的殺機從他身上湧出,仿佛從匣中抽出的寶劍般,即便溫蘊了四年,隱忍如斯,可一朝劍出,依舊是那個獨占天下七分殺意的君公子。

    “不啰嗦了,老兒。隨我前去輔佐百里雄,否則,便死在這裏吧。”

    “你......”懸於半空東來客臉色漸漸發紫,呼吸難出,可他眼中皆是絕然之色,“你休想威脅我,即便是死,我也不會隨你出山。”

    周繼君並沒說話,只是緊緊抓著老者的脖頸,手中漸漸加力,而東來客一聲不發,倔強地咬著牙,一副死也不肯屈服的表情。

    “啪!”

    東來客摔落在地,卻是周繼君忽地松開了手。

    “好了,別做戲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下手,卻還裝作這副誓死不從的模樣,真當是人老成精。”周繼君冷冷地看向低頭喘息的東來客,淡漠如水的眉宇間殺機時隱時伏,“若非我不可能一直呆在百里雄身旁為他出謀劃策,我真想現在就滅殺了你這個攪局人。只不過,你真當以為我無法收服你?”

    周繼君嘴角浮起一絲嘲諷,回頭望向身後嚇呆了的小童。

    “無生,過來。”

    青衣小童畏懼地看了自己公子一眼,隨即蹬蹬蹬地跑了上來,有些慌張地開口問道。

    “公子......”

    他還未說完就被周繼君伸手按住天靈蓋,一股濃稠的黑氣順著周繼君的手掌被吸出,收於詭道棋盤之中。

    “東來客,你且看他。”

    老者緩緩爬起身,疑惑地看向一臉害怕的無生,他的嘴巴漸漸張大,露出驚詫之色。

    “竟然是.....”東來客微微哽塞,隨即轉臉看向周繼君,有些猶豫地開口道,“你將他掩藏得如此之深,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讓你輔佐百里雄而已。如果你答應了,我便讓他拜你為師。”周繼君望向一臉猶豫的東來客,輕笑著說道,“你也看出了他的天賦異稟。怎麼,還不心動嗎?”

    “可是......”東來客貪婪地看了眼渾身發抖的男童,咽了口口水,滿臉疑惑。

    “不用多想了。我如此布局,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應了便行。”

    周繼君看向遠方,眼角余光卻飄向如獲珍寶般上下打量著無生的東來客,嘴角微翹。

    如今這東來客已然落入棋局之中,由他輔佐百里雄,那天時之數已被周繼君掌控,所差的便是地利與人和。地利需得循序漸進,而人和則要由周繼君親自出馬了。

    ............

    流沙河畔,連營如山。

    暗沈的天色下堆滿了殘肢斷臂,月影如水飄過血跡斑駁的戰場,一片死寂。就在這時,從營陣中傳來惱怒的咆哮聲,站崗的士兵們互視一眼,努了努嘴,卻是世子大人又在發火。

    北疆王大軍與流辛兩國交戰已有半月,始終僵持在這流沙河畔,無法南進半步。這幾日來,世子夜夜發火,連斬了數名先鋒,卻依舊打不開局面,兵士的勢氣也一落千丈,此時都盼著早日回家,再無征戰之心。

    營帳內,年輕的統帥坐於帳首,堂下站著十數名臉色發青的大將。

    “為何不按我原先的部署出兵?今日若非你們幾路大軍沒有及時趕至,那流國的鐵騎團已經落入了陷阱,又怎麼會逃脫?”百里雄強壓著怒火,掃視堂下諸將,冷聲喝問。

    “世子大人,非是我等不盡力,只是鏖戰多日,人困馬乏,兵士們早已沒了銳氣。”一名披著紅色鬥篷大將向百里雄拱手道,“再者,王爺他......”

    “我父王怎麼了?”百里雄神色微變,置於幾案下的手緊緊揪住巾布,深深吸了口氣強作鎮定。

    “世子大人呵,早在數日前這軍中已經傳開了,王爺身懷重病,臥床不起。征戰雖然重要,可是世子身為王爺的獨子,理應回轉服伺王爺。”

    紅袍大將話音落下,營帳內已是議論紛紛起來。

    百里雄冷眼看向這些滿臉擔憂之色的大將,“鏘”地抽出腰中寶劍,重重地刺在幾案上。

    “哼,絕無此事。這軍中既然謠言四起,你們居然不阻止,到底是何居心!”

    “世子呵,你勿再隱瞞了,這事是二王爺告知屬下的。”那紅袍大將目光飄過幾案上搖晃不止的寶劍,微微一笑道,“二王爺說了,王爺很是想念世子,還請世子回轉北疆。有吾等守在此,世子無需擔心。”

    聞言,百里雄臉色大變,他猛地站起身來,喘著粗氣直勾勾地盯著紅袍大將,隨即目光飄過那些神色變幻的將領,緩緩開口道。

    “諸位都是和李將軍一般想法嗎?”

    話音落下,堂下忽地安靜了下來,十數名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遊離,誰也沒有開口。

    百里雄無力地坐回椅子,咬著下唇,臉上陰晴變幻著。父王病重之事他早已知曉,卻一直強壓著,免得亂了軍心,不料竟被心思叵測的王叔泄露。而堂下這些將領都是久隨父王和王叔征戰四方,資歷頗深,這些日子來自己第一次獨自領兵,對他們百般施恩,可他們卻不怎麼領情,征戰時候也不出全力。百里雄一直強壓著不滿,想要以自己的表現慢慢折服這些桀驁不馴的大將,卻不料今日他們竟然出其不意地將父王病重之事抖出,明顯是想以此逼帥。

    百里雄擡頭看向諸將,卻見他們目光閃爍,都不敢和自己對視,有幾個甚至嘴角浮起嘲諷之色。濃濃的疲倦和失落將百裏雄淹沒,他陡然發現,在這千軍萬馬的北疆軍營中,自己竟然是如此孤立無援。

    就在這時,從營帳外飛進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隨後一衫白衣飄然而入。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6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肉

    營帳內劍影閃爍,十數員將佐紛紛抽出寶劍護于胸前,警惕地看向走進營帳的白衣公子。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擅闖軍營!”為首的紅袍大將爆喝一聲劍指周繼君,可當他的目光落到滾于幾案的頭顱上時,不由得臉色劇變,微微發紫的嘴唇陡然張大,“二王爺?”

    涼嗖嗖的夜風躥入大帳,吹向那只猶自滴血的頭顱,長發蕩開,熟悉的面孔暴露在空氣中,那雙睜大的眼楮里流淌著恐懼仿佛一只毒蛇躥入諸將心底,陰寒徹骨。

    周繼君沒有理會十數員神色變幻的將佐,他遙遙看向滿臉不可思議的百里雄,嘴角微翹。

    “久違了,世子大人。”

    “君兄”百里雄深吸口氣,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周繼君面前,嘴角微微抽搐,凝視半晌,這才輕顫著聲音問道,“君兄你這是來”

    看了眼滿臉期盼的百里雄,周繼君慢慢伸出拳頭,青年世子一怔,隨即眼中暴綻出狂喜之色。

    兩只拳頭重重地撞在一起,宛如四年前京城歃盟之時,只不過物是人非,百里雄不再是惶惶而逃的少年世子,而成了統領北疆大軍的年輕統帥,君公子也已不是昔日鋒芒畢露的少年武者,如今的他頭生銀發,溫潤的面容之中帶著幾絲滄桑味道,已然鋒芒收斂。當年浴血奮戰的五位少年,千寧臣叛離,月羅剎和沙摩尼都遠在海外島國,如今再聚時,只剩下了周繼君和百里雄。

    “世子,我說過會來助你,現在我來了。”

    收回拳頭,周繼君轉目掃視諸將道,“百里野散布謠言,意圖謀反,我已將其斬首,諸位無需驚慌。”

    “你到底是誰?”紅袍大將目光閃爍地看向周繼君,手中的寶劍上寒光閃爍。

    百里雄不滿地看了眼紅袍大將,僵著臉道,“這位是本帥的好友,天吾山君公子。”

    聞言,營帳內一片冷吸聲,十數員將佐怔怔地望向周繼君,目光復雜,有畏懼、有欽佩、有擔憂亦有火熱。如今天下亂戰四起,仙神之流橫行,雖然甚少有投靠諸王軍閥,可一旦他們插手戰局,往往能主宰風雲。然而在這個擁有高高在上仙神的亂世里,卻亦有數人名氣不弱于仙神,高居天吾山上的君公子正是其中之一。

    紅袍大將微微猶豫,放下寶劍,他稍稍退後一步,卻依舊不依不饒地盯著周繼君道。

    “本將軍也是久仰君公子大名,可是你說二王爺謀反卻是空口無憑,哼,你殺了二王爺又擅闖軍營,莫非是欺我北疆大軍無人嗎?”

    上下打量了眼滿臉陰沉的紅袍大將,周繼君從懷中掏出一卷紅色的布卷,抖出道力裹著布卷漂浮在營帳中。

    “這是北疆王的親筆傳令,你們所惑之事王爺都有交代。”

    紅袍大將看著布卷上熟悉的字體,眼角微微抽搐,卻再沒多言半句。大帳內安靜異常,一時間,諸將都沉默了下來,各想各的心思。周繼君目光飄過眾人,忽而一笑道。

    “對了,北疆王托我帶了肉食前來犒賞諸位,諸位可以開懷大吃了。”

    說完,周繼君拍了拍手掌,從帳外走進兩人,卻是無生和東來客。東來客淡淡地看了百里雄一眼,也不拜見,兀自站于一旁,而無生則手舉四尺的巨大食囊,放在營帳正中。

    諸將面色疑惑地看著周繼君揭開北疆王親封的軟蓋,將那一塊塊碩大的肉塊取出,目光閃爍。

    “北疆王知道諸位征戰辛苦,特命王府廚子做了這些肉食,親手放于食囊中,讓我帶來分于諸位。”說著,周繼君手發虛力,將這十數張半尺長短的整肉懸空推至諸將面前,眼見眾人都面露遲疑之色,周繼君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們害怕肉不干淨嗎?”

    “自然不是。”紅袍大將皺起眉頭望向比手掌還大的肉塊道,“只不過這肉太大,難以入口,北疆王可有帶來碗筷?”

    “沒有。”周繼君深深看了眼紅袍大將,“諸位都是浴血沙場的大將,理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這肉雖大,可並非無法吞食,況且還是北疆王的一片心意。”

    “吞食?”紅袍大將微愣,隨即眼中浮起一絲怒意,憤憤地將手中的肉塊扔在地上道,“我乃北疆大將,豈能和那些莽夫一般食無禮數。世子大人,天色已晚明日還要作戰,末將先行告辭,這肉改日再吃!”

    紅袍大將冷哼一聲,轉身走出營帳,緊接著又有五名將佐放下手中的肉塊向百里雄拱手告退,余下的將佐互視一眼,苦笑著,將肉塊硬生生吞入喉中,隨即退出大帳,轉眼間,營帳內只剩下百里雄和周繼君一行四人。

    “君兄,你這又是在玩什麼把戲呢?”百里雄皺著眉望向泛著香氣的肉塊,眼中全然是疑惑之色。

    “把戲?”站在營帳陰影中的東來客冷笑一聲道,“世子大人呵,這不是什麼把戲,這是北疆王的良苦用心呵。”

    “這位是?”

    “他是古老先生。”

    周繼君話音落下,百里雄目光陡然一凝,激動地快步走到東來客面前,深深做了個揖。

    “原來閣下就是腹中藏有天下事的雲州大賢,百里幾次相請都未嘗得見一面,今日見到先生尊顏百里終于得償所願了。”

    眼見百里雄親自將東來客請至坐席,一副虛懷納賢的模樣,周繼君不由得微微點頭,他剛想說什麼,卻見東來客腦袋微晃,向百里雄拱手道,“世子可知北疆王分肉于諸將的用意?”

    百里雄微微一怔,鎖眉沉思,半晌卻依舊一副茫然之色。東來客晃動著腦袋,長嘆口氣道,“王爺此舉不在別的,只為試探諸將之心,卻是為他百年之後世子繼承大位鋪路呵。自古以來,君命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北疆王將整肉分于諸將,便是再難堪,也必須吃了。得肉而要碗筷者,是為欲求不滿,日後世子難以掌控,而不接肉食者擅自離去者,更是見王爺遠在千里之外便欺世子年輕,這些人心懷貳心,日後必亂。”

    “原來如此。”百里雄長吸一口氣,望向東來客的目光愈發欽佩,“父王真是為了我煞費苦心。聽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求才若渴,還望先生能留下助我。”

    “這個”東來客猶豫半晌,隨即長嘆口氣,“也罷,我見世子龍行虎步,氣度非凡,有名主之相,我就暫且留下吧。”

    看著惺惺作態的東來客,周繼君眼底卷起一道寒光。

    把這個看不透心意的東來客放在百里雄身邊到底是對是錯呢,不過,也只有這樣了。自己雖要助百里雄成就王霸之業,可終究只是一顆棋子,自己行棋天下,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邊出謀劃策。東來客雖然心思詭譎,可自己以雙棋轄制,只要大局不毀,他就逃脫不了自己的棋盤。

    衣袖揮動,周繼君輕咳一聲,打斷了百里雄和東來客的虛情客套。

    “世子,那些都肉而不食的將佐你欲如何處置?”

    百里雄眉宇間騰起一股殺氣,大手一揮道,“當然都殺了,莫非我還要留下他們等日後反我。”

    “那世子就不怕日後無將可用?”周繼君灑然一笑道。

    “有君兄和古老先生相助,足矣。”

    “如此。”周繼君轉身向無生招了招手,隨後望向百里雄道,“這是我的書童,也是古老先生的弟子,世子可將他留于身邊磨礪一番,日後必能派上用場。數日後,將會有十八名仙神前來投奔世子,皆是地境巔峰以上的強者,世子可帶我相迎。”

    “仙神!”百里雄臉上紅光散發,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是激動無比,可隨後面色一僵,急急問向周繼君,“君兄莫非要離我而去?”

    “百里兄勿慌,我只是有些瑣事未解決,少則半月,多則兩月我必會回來相助世子。有古老先生和那十八位仙神相助,世子掃平辛流兩國當是易事,這雲州百族強悍,亂匪橫行,世子可殺盡亂匪立威得民心,施恩百族得其助力,如此雲州唾手可得。不過雲州外的豫州和兗州各大勢力皆有仙神和異人相助,世子切勿小視,萬事要與古老先生商量。”

    說完,周繼君朝著百里雄拱了拱手,大步走出,只是數息的功夫,六只人頭擦著布簾飛入營帳,落在百里雄面前的幾案上,卻是李將軍等人的頭顱

    “聖德四年,北王百里者以整肉殺諸將,兵卒肅然北王有異人相助,連破辛流兩國,名震雲州賢才紛來辛國得神君,于鎮天關斬仙神,大破北軍”

    ——《煜書.北王傳》

    五日後,揚州地境。在大小軍閥混戰的亂世中,惟獨揚州波及甚少,越是靠近中央的錦翮府,越是升平。青灰高聳的逝樓之巔,白衣青年盤膝而坐,他的目光飄過繁華的坊市直落府城一角平平無奇的客棧上。

    “到底該不該殺你呢,寧臣。”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07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斷情

    天頭浮雲翩躚,日光折射,飄蕩過緩緩起身的周繼君,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陡然開口。

    “千寧臣,出來!”

    冷厲的聲音隨風蕩開,翻滾在偌大的錦翮府中,將清晨的安寧祥和攪成粉碎。錦翮府中傳出一陣喧嘩聲,路上的商賈百姓抬頭望向逝樓之巔,眼中盡是驚詫和疑惑。屹立近萬年的逝樓承載著揚州商會崛起的榮耀,意義非凡,這麼多年來,即便是歷代商會的掌舵人都不敢登臨樓巔,生怕冒犯了那個早已絕塵的逝樓主人。

    僅僅片刻後,無數道強橫的心神之意從四面八方射來,探向周繼君。

    “你是何人,竟敢擅登逝樓!”

    “大膽,還不速速退下!”

    高風吹卷著周繼君的長發,銀白的發絲間,心念呼嘯而出,在他周身劃過一道圓弧,那些心神之意撞上心念紛紛彈開,等他們再看去時,卻發現逝樓之巔又多了個人。

    “君兄。”

    四年之後的千寧臣依舊俊美,只不過消瘦了許多,他直直望向周繼君,身形微晃,嘴巴張了又張,卻沒再說出半個字。

    “讓你久等了呵。”周繼君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千寧臣,臉上淡漠如水,隨即轉臉掃過那一顆顆飛騰而來的心神,開口喝道,“我乃天吾山君公子,來此找千寧臣了結恩怨,並非要招惹你們揚州商會,不過,你們也勿惹我。”

    如雷的聲音將錦翮府淹沒,整個城府瞬間安靜,那些心神之意皆被飛快收回,似乎很是忌憚君公子三個字。半晌,從風中傳來一陣干咳。

    “原來是君公子大駕,我等未曾遠迎還望恕罪。只不過這逝樓乃是商會禁地,君公子和千大掌櫃可否下樓一敘。”

    周繼君沒有回應那人,只是淡淡地看向千寧臣,嘴角劃開揶揄的笑意。

    “揚州大掌櫃呵,還真是威風八面。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千寧臣?”

    聞言,千寧臣身軀劇震,臉上色頓時變得慘白。

    “君兄,我”

    “還叫我君兄?”周繼君薄唇微翹,卷起一股冷冽之意,“你不用解釋,做了就是做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為利出賣我,也沒什麼不過是又多了個必殺之人而已。”

    “必殺之人”千寧臣神情恍惚地喃喃念叨著,他陡然抬起頭望向周繼君,目光復雜無比,“你是來殺我的?”

    “你說呢,四年過去了,莫非你忘記了我是怎樣的人?”

    冰冷的話語裹在肅殺的高風中襲向容顏華美的青年,千寧臣的身體又是一顫。

    “是啊,你從來就是殺伐果斷的無情君公子,我出賣了你,你又怎能放過我。可是”

    千寧臣緊咬下唇,目光閃爍,眼底露出些許猶豫。就在他剛想說什麼時,從府城上空傳來幾聲狂笑,白雲破開,兩個異人腳踩浮雲立于上空,一個額生豎眼,另一個頭頂獨角,正是那日京城大戰時守于德帝駕前靨目神君和夔角神君。

    “千大掌櫃,這君公子早已不念舊情,你還猶豫什麼?你請我們來此,只是為了看戲不成?”

    強橫的仙神氣息壓來,周繼君眉頭染起寒意望向千寧臣,忽地笑了起來。

    “原來你也想殺我,看來早就知道我會來找你了。”

    “你一路都未嘗隱匿行蹤,當你入了揚州地境,我便知道你終究不肯放過我。”千寧臣輕聲說道,俊美的臉頰上激起一圈紅暈,沉吟良久他眼神凝起,直直盯著周繼君,“可是我還不能死。對不起了,君兄。”

    瞬間,兩股戰意各自升騰,猛烈的殺氣瞬間暴綻,盟約已毀,昔日並肩作戰的朋友從這一刻起正式反目。天空浮雲翻滾,肅殺之氣順著流風充斥府城上下。

    “你若想殺我,又不怕兩位神君,便來城外吧。”

    說完,千寧臣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折身飛下逝樓,在他身後,白衣公子眉頭微皺望向天空中那兩名獰笑的神君,眼底浮起陰霾之色,彈指剎那後拂起衣袖追著千寧臣的背影直射西郊。

    在荒蕪蒼涼的西郊小山上,四人對峙而立,周繼君冷眼看著站在兩名神君身後的千寧臣,張口吐氣,三道蛇人騎著狻猊異獸落于半空,虎視眈眈地望向面前三人。

    “君公子,你還真是不知死活。”靨目神君冷笑道,“你雖在天吾山上殺了不少仙神,可仙神亦有強弱之別,真君、星君、天君和神君中卻是以我們這樣的神君最為強大,神通無敵,絕非你能敵的。如今面對我們三人,你還有何活命的機會?”

    “神君嘛,我也殺過。”

    周繼君淡淡說道,可話音剛落,就見烏黑的光華從靨目神君額上射出,在半空化作巨網將他籠罩其中,難以掙脫。

    “哈哈哈哈,我又豈是尋常的神君,我的可是擁有人尊上品的道法修為。”

    看著被自己牢牢捆縛著、面容卻依舊如不波古井般淡然的青年,靨目神君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然而漸漸的他臉上浮起驚詫,一旁的夔角神君亦是面色大變,轉頭望向身後的青年。

    “千寧臣,你做了什麼手腳?”

    “沒什麼,不過一個小小的陣法而已。”千寧臣眼底閃過精光,早已布置好的陣法從空氣中浮現,兩名神君在陣中苦苦掙扎,一時半會掙脫不了。

    “你們倆”夔角神君眼中忽現恍然之色,沒等他說完,三道蛇人已然飛至,瞬間破開了他的頭顱。

    陣法散去,雲淡風輕,兩名神君的屍體橫倒于山頭,金黃色的神位嗚嗚鳴嘯著漂浮于半空,眨眼後被周繼君收入袖中,而三道蛇人亦回轉而歸,只留兩名神情各異的青年站在山頭,望著天空浮雲舒轉。

    “你真的那麼想殺我嗎?”千寧臣目光閃爍看向周繼君,良久終于張口問道。

    “當然。”周繼君緩緩轉過身子,面無表情地看向滿臉黯然寂落的千寧臣,冷漠無比地說道,“當年若非你不顧情誼將我出賣,我又豈會身份暴露,險些葬命京城。”

    “可是你又為何要與我聯手布下此局,誅殺皇室神君?”千寧臣握緊拳頭,死死盯著周繼君,語氣中隱隱帶著幾分希冀。

    “既然是布局,我又豈會讓戰友以外的人知曉?”

    聞言,千寧臣臉色陡然變得蒼白無比,晃動的眸影中滿是絕望之色,他張了張口剛欲說什麼,就見一道氣刃飛來,瞬間捅穿他的右胸,隨即飛回周繼君手中。

    “你若不受點傷別人定會生疑。我走了,從此以後我們便是敵人了。”

    “等等!”千寧臣緊捂著胸口,大吼道,“在你所布的局中,我又算什麼?棋子嗎?”

    周繼君腳步微緩,轉臉看向滿身是血的千寧臣,忽而一笑道,“也算是吧,我雖然很想殺你,但為了我所布的大局,你的確還得活下去。不過,這樣應該比死更痛苦吧。”

    千寧臣猛地後退了兩步,呆呆地看向周繼君漸漸遠去的背影,良久慘笑一聲,踉蹌著走下山頭。

    兩日後,一個令世人震驚的消息從揚州傳出,君公子力斬大煜皇室兩名神君,卻身懷重傷,已經逃離揚州。天下風雲疾轉,各大諸侯軍閥無不心動,紛紛派出所屬高手追尋君公子的蹤跡,而那些閑散的仙神亦想獲得封神天書以便知曉其余神位的下落。一時間,天下強者們蠢蠢欲動,皆將目光投至揚州邊境,天吾山君公子之名再度回響于世人耳中

    揚州為于天下東南,西北為兗州,正北為豫州,而在揚州西邊偏南,是接壤兗、揚、雍三周的幽州。

    幽州擁有大小府城一百七十五座,盡被下吳、上吳和錢國三家瓜分。上吳靠近兗州,境內有數片大草原用以養軍馬,控弦之士二十萬個個弓馬嫻熟,下吳則盛產良匠,神兵利器數不勝數。這兩家本是一脈相傳,雖歷經變故一分為二,可到今日上下兩吳的國君卻往來密切,以兄弟相稱,可謂是同氣連枝。大煜開元後,世間戰亂起,兩吳曾數度聯手出兵錢國,四年間嘗攻陷十數余座府城,卻都被錢國奪回。那錢國在兩國合擊中風雨危垂,幾欲傾垮,可都在最危急的時候將兩吳兵馬擊退,只因錢國擁有七州五大名將之一的李平。

    錢國首府,此時的李家大宅卻被愁雲籠罩,不時有尖利的咆哮聲從宅院內傳出,間或還有震塌聲,回響不絕。路人捂住耳朵行色匆匆地走過李府,雖然習以為常,可仍舊面色發 ,不敢多看李府一眼。

    在人跡漸寡的李府門前,一名白衣男子停下腳步,他看向似在微微顫抖的宅院,眸中陡然泛起一片光華,瞬息過後,氤氳在李府上空那圖濃濃的煞氣盡收眼底。

    “四年來遍地落子布局,這李家的因果也該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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