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77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28
第二百一十五章 煉法

    “關于如何修築封神雲台你可有眉目?”

    敖雲行將至帳外,聽到身後傳來的話語,眼波流轉,深吸口氣將心頭那縷煩悶驅散,隨後轉身淡淡地看了眼周繼君。

    “只得材料,尚不知修築之法。”

    “那明日隨我前往落雲山一趟吧。”

    “為何?”敖雲眉頭微皺,疑惑地看向白衣男子,轉瞬後她的面龐上浮起冷漠,“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又何必帶上我?過兩日,等戰事休,我便會去游這雲州了。”

    周繼君心底涌起些許怪異,看向目光飄往另一邊的敖雲,突然發覺她似乎與之前有些不一樣。雖然相識尚短,可兩人一直保持著淡如溫水的關系,很是舒愜,可就在剛剛一刻,那溫淡之水中仿佛陡然浮起片薄冰,將兩人分與冰岸兩邊,隔閡忽生。

    又看了眼敖雲,周繼君沉吟片刻,開口道。

    “在落雲山有一處蘊藏天機妙法的地方,內中奇書古卷數不勝數,包容天地各大洲,想必也會錄有封神雲台修築之法。你行千里路讀萬卷書,這等地方不走一遭豈非可惜。況且落雲山的七州神君屠龍老人和我是故舊,落雲龍宮也是一妙處,在它之外還有奇特的翼人一族。這些,你就不想去見識下?”

    周繼君極具誘惑的話語飄來,敖雲微微一怔,咬著朱唇,冷冷地瞪了周繼君一眼。

    “也好,落雲山正好可以作為我雲州之行的出發地。”

    說完,敖雲轉身掀起帳簾,身形如煙遠飄而去。

    營帳內,周繼君輕輕一嘆,眼中的迷霧散去,他張口將詭道棋盤吐出,目光落在雲州之局上,只見黑雲已然飄散大半,大龍吞局,己方棋子如破天巨浪席卷如潮,而敵方之子兵敗如山倒,風起雲涌間,此局大勢已定。

    “雲州之地身處七州之邊,雖偏遠不行教化,可有草水養馬,山田供糧,異族以壯實力,若不費多少周折將其取下,當可作為根基。”周繼君閉上眼楮,自言自語道,“我以真君子之意行雲州,教人謙遜有禮,以惡君子之意行之,使其對外作戰勇猛。軍心、民心、人心當有規僭和道意引導,才能同心一致,奮發而前。君子道意”

    周繼君反復咀嚼著君子道意,腦中漸漸浮起適才與李史武交鋒的場景,雙目陡然睜開,眸底飄出一絲陰霾。

    從天吾山下來後,周繼君所遇之戰,皆無敗績,即便強如千十七也被敗于他君子斗數之下,然而今日面對神通強大李史武,他卻有種難以入手的感覺,只能誘其施武道戰而殺之。非是李史武強過千十七,而是他的法寶和神通讓周繼君一時半會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如今功法的弊端也在這一戰中暴露——

    君子道意雖強,卻無技法輔之。

    周繼君以君子三道意為根本,附于三道蛇人,又結合天野斗數的精華和之前修習的功法創出君子斗數。君子斗數雖為功法,卻只是總綱,並無招數和技法,不像《玄武神經》那樣有十八般武技可以對敵施展。

    “若是只修道意,不習招數技法,我這君子斗數的威力十不足一。是完善君子斗數,創出下層功法的時候了。”周繼君心意閃過,看向盤中的兩顆棋子,揮手一拂,心念飛出。

    不多時,帳簾掀開,一高一矮兩人邁步而入,卻是無生和李車兒。

    “公子。”

    “師父!”

    兩人同時向周繼君彎腰而拜,畢恭畢敬。

    瞪了眼死不改口的李車兒,周繼君轉臉望向無生道,“可有異常?”

    “古老先生,哦,不,是那個東來客,他到目前為止並無任何異動。”無生緊繃著小臉,略一思索道,“只不過,他這些天來每日夜間總會消失半個時辰。”

    “哦?也罷,且替你家公子多盯著他。”周繼君深吸口氣,掃過面色恭敬的兩人,沉聲道,“北疆軍中,我惟獨信任的便是你們二人,你們年紀雖小,可潛力無限,在這天下之戰中,你們早晚會登場。今日我于此修煉功法,你們為我守關,仔細觀察我的修煉之道,能有多少收獲就看你們的領悟了。”

    聞言,兩人面上飛起喜色,齊聲應道,隨後在周繼君示意下盤坐于帳簾前,吐出心神。李車兒的心神幽幽發黑,卻是被夢靨神君之位所煉而致,當他側目看向無生時,卻微微一驚。那個素衣小童吐出的心神雖然不如他的強壯,可黃光四射,隱隱約約夾雜著令他心慌的威懾。屋內白影閃過,李車兒收回目光看向周繼君,卻見他盤坐于席上,身形如車轆般不住轉動,晃得他頭昏目眩

    心念在體內起伏流轉,藏象之府中,紫君手持君子劍和封神天書,正在為周繼君調理先天精氣。七股先天精氣被他操控運行,順暢地流轉在體內經絡,穹宇之中“山川江海”生機盎然。往上是騎著炎霸的武道蛇人,它怒目圓瞪,呵出一口道氣噴在武道之種上,攜著惡君子之意的武道之力從道種流出,隨著先天精氣行于經絡間,煉化壯大。再往上是坐擁道種的玄道蛇人,它身前的小狻猊趴于中丹田,似是被蛇人溫煦真君子之意沾染,昏昏欲睡,而玄道蛇人手上套著魔珠,翻閱著七部功法經書,時而喃喃自語,眸中忽明忽暗。心念遙遙而上,須臾間到達上丹田的念海上,那一條條或是暗沉或是明亮的星河間,詭道蛇人駕著青羽逍遙自在地巡游其中,觀察著星圖之變。萬千如星辰的念頭中,那三顆已被煉化成星斗化身的念頭奇光閃爍,每一寸的移動都帶著各自身後的星陣變化萬千。

    “藏象、先天精氣、三道之力、七般功法、念海星斗、君子道意這便是我如今所有的依仗呵,以它們為碳,方能熔煉出君子斗數一下層的功法。可這些又該如何取舍融合呢?”周繼君眸底射出數尺精光,心意飄轉,念頭閃爍,萬千心思此起彼伏,可卻找不出解決之法。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光飛逝,營地上空的日頭已然漸漸西沉,可周繼君身體卻一直在轉動,晃得無生和李車兒雙眼發酸,忍不住伸手去揉。就在這時,卻見周繼君忽然停了下來,從他身前漸漸浮起三條白色的身影,正是精神奕奕的三道蛇人。

    磅礡的君子道意從周繼君身上涌起,直沖天穹,如鳳舞般引來百般其它道意,卻被周繼君揮手驅散。君子道意如柱般凝于他頭頂,隨後一分為三,毫無保留地涌入三道蛇人體內,而周繼君全身氣息和道意漸漸下降,直至完全消逝。

    無生和李車兒微微一愣,面色陡然變得慌亂無比,卻是在他們面前盤膝而坐的白衣男子艱難地睜開雙目,淡淡一笑。他的目光空靈明澈,不存一絲道意和雜念,仿佛一個孩童般純粹干淨。

    下一刻,他虛弱地站起身,揮手指向武道蛇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29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子三問

    破而後立,方能有所成,此乃亙古不變的道理。

    周繼君苦思數個時辰,亦沒尋出修煉的眉目,回憶起坎坷的修煉之路,那一次次在逆境中的突破和奮起,周繼君陡然領悟到這個道理。萬事無跡,若海無涯,只有將自己逼到絕地,方可尋出彼岸之路。周繼君將三道之力和君子道意毫無保留地傳于三道蛇人,只余留心中那一方最為純淨和通達的土地,若不能從三道蛇人身上悟出君子斗數的後續功法和道技,周繼君無法取回道意道力,從此以後,再無爭奪天下乃至獵取天宮的可能。

    “武道武道,爾有何能教我?”

    周繼君伸手直指武道蛇人,張開就問,卻聽得無生兩人目瞪口呆,眼中一片迷糊。

    突然承受了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浩瀚道力和道意,武道蛇人痛呼一聲,抱住肚皮在空中翻滾,蛇尾拍打著空氣,啪啪作響。陡然間,它直起身子,張開吐出一團火氣,面目猙獰地望著周繼君,再無之前的恭順。

    “道主欲知何事?”武道蛇人喘著粗氣,強壓住內心的狂躁,喝問道。

    “我欲求君子斗數的武道之技。”

    人之所以不能明事,正是因為局限一隅,為自己的心意所束縛。可若有旁人點撥一二,往往能夠舉一反三,如醍醐灌頂,瞬間通達明悟。

    武道蛇人低聲嘶鳴著,已然漸漸融匯所有的惡君子之意,控制住了體內的殺機。它全身上下升起一股驍勇好斗的氣息,擠壓著營帳內的空氣,卡擦卡擦作響,飄渺的眼波從它暴睜的眸子里流轉而出,漫過時間的波涌回溯,仿佛傳說中那極西之地清晨凋零夜間盛開的幽隱薔薇,將營帳內的一切都帶回到數千年前。

    “在大周朝的野史中有一奇人,名曰越穹,他生來就能言,善奔跑,迅若疾電,一夜間行千里不在話下。他平生以異人自稱,嘲諷鄰人,自以為得天獨厚。鄰人厭之,則雲在那海外大島有真異人,名曰棄,雖不擅奔跑,然身懷八方巨獸之力,無窮無盡。越穹不服,孤身前往海外大島,尋那異人。半年後,他找到棄。棄已垂垂老矣,坐于一金剛巨石上,紋絲不動。他方見越穹便知來意,兩人于海島大戰,棄有諸般神通,將越穹止步于百丈外。然則越穹身法奇快,眼神迅捷,往往能在神通之威來臨時避開。不到半日,越穹便突破至棄面前”

    武道蛇人喘著粗氣說道,眼見帳內三人都全神貫注地傾聽,嘴角劃開一縷殘忍之色。

    “越穹拳影之快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打得棄毫無還手之力,本以為會勝出,孰料棄伸手揮出簡簡單單地一拳,拳風襲來攜著白萬斤巨力將越穹重傷。越穹不服,起身再戰,卻仍免不了落敗的下場。越穹伏地痛苦,棄疑,越穹答曰,他如今才知一力降十會的道力,求棄傳他增力之法。棄未允,越穹伏地痛哭三天三夜,不曾離開片刻。棄憐之,幽幽嘆曰,你若能忍力大之苦,又不悔,我便傳你。越穹欣喜若狂,遂按棄之法尋得海島八方夜土,以澀水吞服,一月後,他全身之力達到十余萬斤,半年後,漲至百萬余斤,已能輕易地砸碎一片海礁,一年後,漲至千萬斤,動輒土地破裂。三年後,他全身之力已然無窮無盡,走一步海島便搖晃一下,他想燒火,可樹枝卻在他手中散為齏粉,他睡覺時,微微一動就會陷下一條大溝壑”

    “越穹發現一身巨力讓他陷入絕境時,悔之已晚,他望向金剛石,卻見棄已經死了,他終于明白為何棄終年不眠不休不移不動坐于那塊石頭上,卻是因為他一動,整座島都會被他毀滅。越穹不再服食夜土,他慢慢走向金剛石,學著棄一般坐于其上,望著身前被他踩成溝壑的土地,心如死灰”

    營帳內刮進一陣清風,吹拂在周繼君雪白無塵的衣袍上,震震作響。他閉上眼楮張手迎向這團風兒,惡君子的道意從心底生出,引動念海中星斗遷移,卻是忽有感悟。

    “你想說的可是以快破萬,以力破快?”周繼君淡淡地問道,指間捏出一個個手印,念海中星陣變幻,憑借適才那一分明悟模擬衍算著技法。

    武道蛇人緊緊盯著周繼君的手指,眼波流轉,較之往日卻多了一分飄渺和滄桑,卻見它猙獰一笑,接著說道。

    “越穹悔不當初,卻已無法,他不眠不食,雖然依舊力大無窮,可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氣息的流逝。年年月月日日夜夜,他都在思索怎樣才能離開這,回轉周朝,就算死,也要死在故土之上。終于有一天,他明悟了,要回去,就只能散去他這一身巨力,可一想到散了這身巨力,他豈非白來了一趟這海島,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不舍,無比掙扎。光陰如流水,彈指間,五十年過去了,他再非當年那個氣昂昂的青年,如當年的棄般,須發皆白。越穹終于徹底明悟,他當初來這海島只不過為了找棄比試高低,未曾想貪戀巨力。心意一到,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撕開堅硬的肚皮,將八方夜草取出。渾身陡然一輕,讓他困于一石五十年之久的巨力蕩然無存,他的腳步輕飄飄的,就像不會走路一般,可心中卻是狂喜萬分,終于可以回家了。就在他從散發著惡臭的金剛石上走下,五十年後,第一次踏上泥土時,眼皮卻漸漸合攏,一頭摔倒在地,卻是大限已至”

    低沉的話語流淌在營帳內,映上天穹的雲霞火影,將周繼君帶入數千年前的野史軼事中,這沉悶壓抑的故事卻仿佛一只重錘翹起在他心頭,打破了如冰迷障。

    “說的好。快不如力,力再大也敵不過心中魔障,而就算魔障解除,可時光已逝,終究還是一拘黃土。”周繼君眉宇上斜飛出欣喜之色,卻是借著受了惡君子道意、思維模糊飄乎隱隱能得知煙塵往事的武道蛇人之口,明悟了他所要創的君子斗數武道一脈的後續功法,雖然還只是雛形初成,卻已讓他大喜過望,“《玄武神經》威力強大,可所憑仗的也不過是快、力、魔、時,如影隨形以快偷襲,五岳訣以力壓低,飛花訣以心魔克之,而血煞訣則讓體內之血倒流嘖嘖,武道蛇人,這第一功當為而所立,只不過”

    周繼君眯起眼楮看向悄悄逼向自己滿臉殺意的武道蛇人,陡然大喝,“你實力大漲就想欺主奪道嗎?心魔心魔,這道意道力竟成就了你的心魔,還不速速醒轉!”

    距周繼君只有半步之遙,殺意升至極限的武道蛇人全身劇震,眸底閃過迷茫之色。趁著這一刻,周繼君揮卷袍袖,執掌君子道意的紫君也張開大口,附于武道蛇人的惡君子道意如白虹飛出它腦門,須臾間回轉周繼君體內。此時的武道蛇人已然清醒,它臉色大變,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握緊成拳的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全身戰栗。

    “罷了罷了,我將道意傳你本就料到有此一變,你且回轉,隨我一起創立功法。”

    周繼君淡淡說道,目光有意無意地飄過玄道蛇人和詭道蛇人,卻見這兩蛇人身體俱是一抖,顯然之前也是心懷二意,想趁周繼君虛弱,滅主奪道。無生和李車兒亦察覺到異狀,紛紛起身走到兩蛇人身後,滿臉戒色。

    冷哼一聲,周繼君不再理會面色發紅的兩蛇人,他將心念沉入體內,命武道蛇人游于念頭星野中,一內一外,開始借著那分明悟創立君子斗數之下的武道功法。

    營帳外,天色漸漸低沉,被戰火燒的黑痕累累的草地上,敖雲眸中蕩起飄渺眼波,隔著千百營帳遙遙看向衍算著功法招式的周繼君。

    “連一體所生的道身都要算計,心狠無比,你還真是視這天下萬物為棋子了。像你這樣的人,還會有朋友和知己嗎?”

    敖雲低咳著,面頰邊染上病態的紅暈,冷漠生硬。她從懷中掏出丹藥,輕輕放入口中,隨後轉身欲離,眸影即將移開的那剎那,卻陡然凝滯。她回過身來,怔怔地看向周繼君,眼中漸漸浮起一絲驚訝。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0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戰天宵

    “戰天霄”

    敖雲遙遙望向千百錯落的帳篷後那個如龍而舞的白衣男子,目光閃爍。漣漪從眸影中蕩開,在逼仄的夜穹下漸漸飄向遠方,漫過青山漠海,將這命運多舛的女子帶回了夢靨中的四大部洲

    七歲前,敖雲在西海,她爹爹是西海海域三王孫,三王孫好酒貪色,四海無人不知。那時,敖雲最喜歡去的便是西海書庫,掛起珊瑚燈,點上一柱青魚香,然後在蔚藍的波影環繞中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書,一天,兩天也許更久。只有這樣敖雲才不用見著整日以淚洗面的娘、摟著不同女人的爹以及那些眼神古怪滿臉警惕的大臣侍衛。或許因為西海和幽冥海兩族的血脈不容,敖雲不像別的龍子龍孫一般擁有強壯的體魄和本命道法,她從小身體瘦弱而易咳,只能修煉海族寥寥幾個低級功法。再後來,西海和幽冥海關系破裂,她和娘被逐出西海海域,周轉數年回到了幽冥海。

    那是一個黑寂幽暗地方,冰冷的海水灼著肌膚,常常凍得她渾身顫抖。住在孤寂冷清的小院中,足不出戶,幽幽若泣的歌聲總會在月影垂下的那刻劃入她耳中,也不知是沉積千萬的亡魂枯骨,還是幽冥海那數不盡的陰森城池的夜鳴。沒有白天,沒有陽光,只有漫長無盡頭的冬夜,當敖雲數過第十個年頭時,她終于見到了幽冥海的君主,她的外祖父覆海君聖。那一天娘死了,卻正好是覆海君聖的生辰,許多權勢滔天的軍閥以及強大的異人來到幽冥宮,他們分坐大殿兩旁,寶座上是穿著黑龍紋金袍的覆海君聖。敖雲和千百龍子龍孫伏跪于地面,黑壓壓的一片,宮外山呼海嘯,浪濤中隱隱傳來低鳴的歌泣,回旋在敖雲耳邊,卻如夜鬼的枯手死死揪著她的心,疼得要滴血。當華音從宮殿上那一排排瑰麗編鐘上響起時,敖雲終于忍不住了,她顫抖著直起身來,突兀地站在那些神色大變的龍子龍孫中,面無表情地轉身,一步步地走出幽冥宮。身後的喧嘩和斥罵絡繹不絕,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敖雲清晰地感覺到那道陰暗幽寒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直到她離開幽冥海域,那個人也沒說半個字。

    再後來,便是戰天霄。

    敖雲已經記不得那個男子叫什麼,那三年的事也再回想不起半分,記憶從那時開始裂成兩段,前面是海,後面是陽光,同樣的冰冷,只不過中間的三年卻如同折毀的海溝,陷入黑得令人心慌的深淵。

    “戰天霄真的好像那半招戰天霄。”

    敖雲喃喃自語著,臉色漸漸由紅轉白,腦中仿佛有無數只蟲子在撕咬著骨漿,殘破的記憶漸漸涌了上來二十歲那年,頭戴金圈的男人第一眼看到她,就再沒移開目光為什麼不肯放我走?因為你像她又是一個十年過去,敖雲終于忍受不住煎熬,即便早已習慣了和他在一起。臨走前,他的目光冷冽無比,曾令天宮顫抖西土的兵器第一次指向了她敖雲抬著頭,靜靜地看向那團直落眉心的烏光,心中一片空白,不是心死,卻比心死更要看不清一切那半招戰天宵在敖雲額心戛然而止,鋪天蓋地的罡風掀起飛沙走石卻沒讓敖雲眉頭稍動半分。絕望涌上心頭,硬生生地將三年來的一切擊成粉末,敖雲淡淡一笑,她的靈魂在戰天宵下裂成兩半,一個寧素若處子,另一個瘋若妖魔

    “那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我不要記得。”敖雲顫抖著身體,緊緊揪著額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還是忍不住看向周繼君,那雖比戰天宵威力小上千百倍,可意境技法如此相似的招數化成一張明暗交織的大網將她包裹在其中,窒息壓抑。

    “戰天宵,仙宮摧,萬里銀河血如煙。君齊天,怒吞仙,瑤池神女顏如紙。十萬風雲獵天宮,只為佳人舒黛眉”

    幽幽的歌泣遠蕩而來,化作風影飛入周繼君耳中,淒涼中帶著些許豪壯的歌聲漸漸與他的惡君子之意合為一體,手中為尚未成形的招式竟被這更加豪邁慘烈的君子道意凝煉得水乳*交融,又攜著斗數衍算,變化萬千。

    “戰天宵就叫這個名字吧。”

    不住旋轉著的周繼君陡然停滯,速、力、魔、時四股意境被他扯入惡君子道意中,念海內,籠罩于星辰光輝中的武道蛇人忽而快若驚龍,忽而力大如山,忽而魔氣沖天,可那時之意境卻怎麼也融入不到戰天宵的技法中。心念傳來,武道蛇人拋下時之意境不再去管,專注地凝煉著速、力、魔三意。紫微、七殺、太陰三顆主星牽動身後星圖,衍算著戰天宵的變招。

    就在戰天宵的第一招即將衍算凝煉出來時,漆黑的夜穹陡然裂開一條隙縫,仿佛開了眼般,瑩瑩光柱從天而降,透過營帳直落于周繼君身上。隆隆的天地梵音傳來,周繼君心念猛震,眼中浮起一絲驚異。

    天地間的功法自有歸屬且靈性十足,得天獨厚者往往獨屬一家,周繼君將新創出的功法取名為戰天宵,功法之意飛升九霄,卻是引起了那個同名功法的不滿。

    光柱中,周繼君冷笑一聲,惡君子之意充斥著心念,讓他狀若瘋魔。雙手合成一個印法,周繼君抬頭遙望天穹。下一刻,戰天宵第一式從他手心爆發,道力如虹如岳,攜著瘋狂的魔性轟擊在光柱上,將它重重推回,消散在雲頭月影間。

    “在我之前也有人創出這戰天宵?大不了取而代之罷了。”

    周繼君輕舒口氣,眸底的瘋狂之色漸漸平復。適才那一招新創的戰天宵雖然初成,可速快力大,又攜瘋魔之意,不僅能威嚇敵人亂其心神還能壯己之勢,若周繼君遇到同樣境界的對手,出其不意施展此招,當能秒殺。若是遇到人尊中下品的強者,以此招力敵,亦不落下風。現在周繼君才只是地境巔峰,等他修為達到尊者抑或是通天境界,這戰天宵的威力又將翻倍。況且周繼君隱隱約約能感覺到,戰天宵不止一式,隨著心境提升和念海主星的數量增多,這戰天宵還能衍生出更多的招式,且威力將要遠遠超過這第一式。

    “通天境界,還剩五年呵,若無法在五年內突破到通天境界,身死化為黃土,那一切都是空談。”周繼君輕拂袍修長嘆口氣,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無生和李車兒,目光流轉。

    君子斗數為他功法總綱,總綱之下,別屬武道的功法戰技已然創出,就是這還待挖掘後續招數的戰天宵,接下來該輪到玄道戰技了。

    周繼君轉臉看向眼神游離的玄道蛇人,微微一笑,眸子瞬間恢復了純粹明澈。

    “玄道玄道,爾有何能教我?”

    玄道蛇人躬身施禮,它面容端莊肅穆,目光明亮。

    “道主欲知何事?”

    “我欲求君子斗數的玄道之技。”

    聞言,玄道蛇人淡淡一笑,它蜷縮著長尾在營帳內游走著,仿佛一個邁著四方步的教書先生,穩重而謙遜。良久,它停住身形,轉身直直望向周繼君,眸底淡淡流淌的波橫中浮起浩然正氣。

    “玄道之玄不在乎變,而在人。人以己為燃碳,則玄道為烘爐,人以己為螻蟻,則玄道為天地,然則人以己為天地,則玄道如微渺。宏于己,壯體魄,煉心神,視己為天地烘爐,爾後萬千大道盡在指掌間”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嘴角微翹道。

    “玄道啊玄道,這不就是《極墟天書》的總綱,你說這般又有何用?”

    “道主勿急,且聽吾慢慢道來。”

    玄道蛇人低頭微微思索,古樸肅然的面龐上漸漸染起飄渺的煙塵之色,卻是被那真君子之意從千萬里之外帶來,半晌,它開口悠悠說道。

    “與七州滄海相隔之地有一處名曰四大部洲,其中的北俱蘆洲之地有一名曰夏岐國的地方,夏岐國中有南陽山,有個叫原化的人得了熱病,寓居于此。夏夜月明,他仰臥院中小憩,忽聽有人敲門,細細一聽,卻又似夢。正恍惚間,他不由自主地起身看去。有一怪人隔著門曰,你當化虎,公文在此。原化驚,伸手接文牒,卻見門外露出的是一只虎爪。原化打開文牒看去,內中排列著奇形怪狀的圖章,再無他物。原化心中厭煩,將文牒丟于一邊,再睡。翌日醒轉,他隱約記得夢中之事,看向一旁,確有文牒。原化大奇,忽覺身體一輕,卻是熱病已退。他想出去走走,于是拄著拐杖來到一山澗處,沿澗而行,忽覺有些頭重,他側目看向水中倒影,只見頭已經變成了虎頭。原化大驚,伸手而視,卻見原本光華的手臂漸漸生出粗厚發臭的鬃毛,而他的手腳皆已變成虎爪,分外清晰”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1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君遠伐

    “原化很是驚慌,估想回山上定會嚇到妻兒們,便羞愧無比地走進山里去。進山兩天,原化饑腸轆轆,蹲于溪邊看見水中蝌蚪,心想曾聽聞老虎也吃泥,于是捧起蝌蚪便吃。他又向前走去,見著一只野兔,捉而食之。吃了許多獐子野兔,漸漸的,他發覺身體變得輕捷有力,于是便有了害物的想法。一日他走到樹下,見著一采桑的婦人,他蹲于草叢望去,心想老虎都吃人,就試探地捕捉那婦人,捉著後張口便吞,果然覺得味道甘美。于是他開始伏于臨近小路的地方,等待村夫婦人。此地虎災甚重,引來數名武技高強的獵人,結網籌弓欲要殺死原化。原化大恨,伏于林間準備撲殺那些獵人,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後面有人說,不要動,不要動!原化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須眉皆白的老人站在他身後。原化一眼便知此人是仙神,于是哀求詢問解決之法。”

    “老者說,你被天帝驅使變作這種樣子,現在走入捕捉野獸的網中,倒能夠恢復人身,若是咬殺了這些人,就永遠變不回了。頓了頓,老者指著小路上走來的一個教書先生說,此人叫徐清,他為你命中的仙緣,若是將他吃了,即可煉化虎皮,飛升天庭,卻再無法回落人間”

    玄道蛇人話音戛然而止,荒謬古怪的故事被它娓娓道來,聽得帳內三人眉頭緊鎖。

    良久,周繼君抬起頭望向玄道蛇人,緩緩開口道,“你所言為何意?”

    “道主可自省。”玄道蛇人神色端莊,不緊不慢地說著,“玄道之意本非凡人所能掌控,入玄道者當絕情無念,成則為仙神,不成只能為凡人,若學的原化那般猶豫不斷,卻是不倫不類,落為異畜。”

    “四年前降服心魔時我便已經告訴你們,我之一生絕不可能成為無情無義之人,即便諸天仙神如此,世間強者這般,也無法讓我改變心意。”

    周繼君沉聲說道,純淨的眸子中漸漸閃出幾分怒意,目光掃過一臉正氣的玄道蛇人,和陰陰一笑的詭道蛇人,冷哼一聲,“爾等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道主勿躁,吾等為道主分身怎會心懷二意,只不過想助道主斷絕情義,成就玄道強者之路。到那時候,吾等亦可成就道主真正的化身,擁有三道之意的最強實力,道主當無憂。”

    玄道蛇人淡淡一笑道,在它身旁,面色時明時暗的詭道蛇人亦附和著說道,“道主勿再猶豫,自古以來修道者無不斷絕情義方能達到聖人大成,道主既想獲得天上天下第一等的實力,又想保留凡人的情思,不上不下,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周繼君看了眼詭道蛇人,又看向玄道蛇人,嘴角翹起,長舒口氣道,“原來如此,想要斬斷我的情思,讓爾等成就真正的化身。這便是你們心底最深處的願望了。”

    三道齊修,至地境巔峰,三道蛇人再不像以前那般只存在本能思維,如今的它們都擁有各自獨立的意識,在體內周繼君還能獲知它們所思所想,可當它們出了體外,周繼君只能用心念來來探知它們的心意,如今的它們就仿佛真正的人一般,只是臣服于周繼君。即便這樣,周繼君往往也會困惑這三道蛇人將來究竟會達到何等地步,或者說它們自己想要如何。今日趁著創建功法之機,需得心意純粹,周繼君將君子三道意和三道之力統統傳于蛇人,讓它們實力暴漲,不再忌憚道主,這番心思也隨口說出。

    眼中寒光乍閃,周繼君冷冷一笑,不再理會三道蛇人,閉上雙眼細細琢磨起君子斗數之下玄道戰技的創建之途。心意流淌間,念海三星熠熠閃爍,紫微,七殺,太陰牽動各自星陣變幻衍算。

    紫微帝座,以輔弼為佐貳,作數北之主星,乃有用之源流,以南北斗集而成數,為萬物之靈。

    七殺屬金,南斗之大殺,第五之星也。遇紫則化權降福。

    太陰乃水之精,主化福,與日為配,為天儀表。值七殺為瞎目

    天野星斗皆有其序列,各表一方道意,相生相克。紫微、七殺、太陰這三顆由念頭所化的星斗被周繼君凝煉多時,到今日終于完全顯現出各自所蘊的星斗之意。

    眼見周繼君眸子時開時合,正在思索那玄道戰技,詭道蛇人陰陰一笑道,“道主啊道主,可想通了,心意繁雜不肯忘情是無法創出功法戰技。你既不肯為仙神,又不肯做普通人,夾在中間,卻為中庸。”

    聞言周繼君心意微動,一絲明悟從心底生出,他睜陡然開雙目,冷笑著盯住詭道蛇人道,“所以我只取君子之意。”

    “君子者,不屬凡人,不成仙神,正好可憑此意成就玄道功法。”

    說話間,體內先天精氣疾速回轉,聚于紫君之手,幻化成君子劍。紫微、七殺、太陰三星的星斗之意附于其上,在瑩白色的劍身上刻出三星之印,紫君取來一縷星火溫溫凝煉著君子劍。半晌,它揮手,君子劍攜著七道先天精氣直飛出體外。

    周繼君掃過二蛇人,忽地揮卷袍袖,真君子和偽君子之意並著道力從三道蛇人身上收回,融入周繼君體內。

    “為何收我道意?”詭道蛇人面色發白,喃喃問道。

    “我本就只想創出武道和玄道的戰技,詭道永遠只能隱于幕後,守我棋盤,衍算局勢。我將君子道意傳你,只不過想讓心意更純粹罷了。”

    說完,周繼君張口將兩蛇人收回體內,三道蛇人從大起到大落,此時各守一方丹田,鎮于周繼君君子三道意之下,適才所生的二心早已灰飛煙滅。只要周繼君一天無法斬斷情思,它們便只能臣服,無法成為真正獨立的化身。

    七道先天精氣所凝的君子劍在周繼君手心上翻飛起舞,化作七柄,顫抖著,發出攝人心神的天音。就在這時,天空響起悶悶的雷聲,紫電劃破天穹。周繼君揮手將七柄劍射出,帳篷之頂破開大洞,君子劍攜著天音和斗數之變飛向天穹,仿佛有自己意識般避開電光,在千萬丈的烏雲間旋轉飛舞,頃刻間又回于周繼君手中。

    原先的君子劍只是先天精氣所化的利器罷了,無法發出天音亦不能遨于千里之外,此時周繼君以玄道之力運君子劍,將它分成七柄,各帶一縷天音,且可以斗數衍算招數,變幻無窮。

    此玄道戰技不同于先前所創出的武道戰技,卻是適合遠攻,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殺兵斬將。

    “以一分七,各帶天音,為此技第一式。若生成九數先天精氣,再多煉化幾顆念頭主星,那定會生出更多的劍身。等到萬劍齊發的那天,千軍萬馬也頂不了我一擊呵。”

    周繼君將七劍合一,輕彈著劍身,透過破碎的帳頂望向天穹,目光閃爍。

    “此招千里之外傷人于無防,就叫作君遠伐吧。”

    腳步聲傳來,一個兵卒掀開帳簾朝著周繼君躬身施禮道,“世子有請君公子大人前去主帳商討封賞之事。”

    “封賞?”周繼君嘴角翹起一絲冷意,隨後帶著無生和李車兒走出營帳。

    主帳中,一片歡聲笑語,席上擺滿大魚大肉和軍中好酒。百里雄坐于主座,看著堂下諸將和仙神,想著適才的大勝,只覺得暢快無比,他伸手抓起一只酒盅,正待痛飲,卻發覺帳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簾幕掀起,周繼君大步邁入,他沉著臉,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十五仙神,隨後走向百里雄。

    “君兄。”百里雄見狀,急忙走下主座,熱情地迎向周繼君,“此戰大勝,得以攻破鎮天關,全都是依賴君兄之威。這主座之位當有君兄來坐。

    “豈可僭越,還請世子回座。”周繼君輕笑著將百里雄扶上主座,自己百里雄下首尋著一席坐下。

    百里雄看了眼周繼君,又看向堂下漸漸活絡起來的諸將仙神,隨後端起酒盅道,“此戰大勝辛流聯軍,攻克鎮天關,在座諸位都有功勞。來,我先敬諸位。”

    酒盅紛紛舉起,周繼君輕抿一口,余光掃過在座諸人,卻見東來客面無表情,而寶塔元帥李平則露出幾絲憂色。

    一盅飲罷,百里雄抹了抹嘴角,眸中浮起火熱,朗聲道,“今日擺宴于此,除了慶功,本世子還將大行封賞,凡此戰出力者,我定不吝賞賜。”

    說著,百里雄轉向周繼君,商榷地說道,“君兄你看如何,今日一戰我北疆軍仙神皆立下大功,那些神位可否”

    他話音未落,堂下那十五仙神除了李車兒,皆滿臉熱切地望向周繼君,只欲能分得一枚神位。

    “世子此言甚善。”周繼君頷首,隨後微微一笑道,“為帥者當賞罰分明,有功要賞,有錯必罰。”

    說著說著,周繼君語氣陡然一變,話音中溢出幾分冷漠。

    “還請世子下令將這些仙神縛于營外,斬首示眾!”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2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整軍

    周繼君話音落下,大帳內頓時變得闃寂無聲,夜風從帳簾底呼呼地躥入,拂過在座諸人,那十四仙神只覺得心底陡然徹寒,臉色大變。

    “這為何?”百里雄緊緊握著酒盅,皺著眉驚詫無比地望向周繼君,“他們可是個個奮勇殺敵,立下大功。”

    “奮勇殺敵?殺那些普通的兵將和落單的修士?”周繼君輕轉著酒盅,看向坐立不安的十四仙神,冷笑道,“若那八臂神君尚在,恐怕北疆軍已經全軍覆沒了。出戰前,李帥已說明利害關系,你們非但不聽,還出言頂撞,自恃得了仙神之位便不把李帥放在眼里?哼,你們雖為仙神,可在軍中卻只是聽從調遣的將領而已,不料居然狂妄到這種程度。”

    “既然如此不顧大局,留你們又有何用?世子,還請將他們梟首以肅軍規!”

    冰冷的話語回蕩在營帳內,殺機流轉,那十四仙神已然面如土灰。周繼君余光飄向百里雄,只見他臉色時明時暗,緊咬著下唇,卻是猶豫不決。周繼君彈動手指,眉宇微微松開,適才他這番咄咄逼人之言卻是在試探百里雄,只要他稍有不滿,周繼君就會另擇棋子或是重新布局,可到目前為止,百里雄也只是不舍而已,卻毫不在意,即便周繼君適才喧賓奪主的那番話已經僭越。

    略顯滄桑的聲音響起,舉盅而飲的周繼君嘴角微翹。

    “還請公子稍收雷霆之怒。人孰無過,十四仙神剛入我軍,對軍中事宜不甚了解。況且適才一戰他們確實出力甚大,也算是功過相抵。”

    聞言,十四仙神紛紛露出感激之色望向出言相勸的李平,而百里雄更是臉上堆起笑容道,“李元帥所言甚是,君兄還是多喝些酒,少生點氣吧。”

    周繼君望向滿臉祈求的十四仙神,沉吟良久,長嘆口氣道,“也罷,若非世子和李帥勸阻,以我的性子定要親手將你們斬殺,剝奪神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們下一場的戰功皆不算數,世子你看如何?”

    百里雄看了眼周繼君,又看向長舒口氣的仙神們,大手一拍幾案道,“就這麼定了!諸位仙神可有不服?”

    “不敢!”

    以月狐真君為首的十四仙神齊聲施禮道,背上皆已沾滿汗水。月狐四人是在周繼君南下被收服,對周繼君可謂又怕又忌,雖不至于死心塌地,卻也不敢有貳心。而落雲山十仙神雖然個個大有來歷,可卻知周繼君乃是屠龍老人的師弟,有著這層關系,亦是不敢不服。

    大笑數聲,百里雄將盅里酒水飲盡,他通紅著臉看向周繼君,半晌開口道,“若非君兄相助,恐怕我四年前就死在京城了,更別說眼下雲州已然唾手可得。君兄為我之股肱,不可不封,君兄是想做國師呢,還是想當王侯呢?”

    “世子言重了。”周繼君看了眼已有幾分醉意的百里雄,輕笑一聲道,“戰事未結,亦沒立朝定都,豈可在這時行封賞。不過軍中諸將卻是要定下職務名號,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卻是亂了套。”

    “有理,有理。”百里雄微微頷首,他看了眼一直未說話的東來客,開口道,“古老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屈尊來我北疆軍,這軍師之位非你莫屬。”

    “謝過世子。”東來客身體微晃,卻沒站起,他余光飄向周繼君,眸底飄過陰沉和不滿。

    “李元帥和父王同是天下五大名將之一,我得李將軍如得臂膀,今日便封你為我北疆軍第一元帥,坐鎮中軍。”

    “謝世子。”李平起身施禮。

    周繼君淡淡一笑,放下酒盅開口道,“除了世子所封,我亦有一禮贈于元帥。”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只神位推向李平。

    “那日我曾說過,若李帥肯來我北疆軍,我便贈你神位。這是今日被我斬殺的八臂神君之位,李元帥修煉了它,定能如虎添翼。”

    諸將仙神紛紛朝著李平拱手道喜,而李平得了神君之位也是微微激動。北疆軍眾將都曾聽聞李平威名,這幾日來也見他調兵遣將手段高超,心中皆是敬服。而十四仙神承李平出言相救,芥蒂已消,雖然有些眼紅,卻無不滿。

    “世子接著封職吧,我還有事,今夜就要離開此處。”周繼君起身向百里雄拱了拱手。

    “君兄!”百里雄一急,連忙站起將周繼君拉住,“君兄剛回,怎麼又要走了?何事如此匆忙?”

    “我去行一件關乎世子大業的事,等我回來世子便知了。”說話間周繼君身形已至帳簾處,他腳步微頓,回身向百里雄道,“征服天下不是一年兩年便能做到,世子可內修外聯,佔領雲州後先穩定後方,廣納賢士,爭取民心,然後結交拉攏其他豪強軍閥,切勿心急。內事問古老先生,外事問李元帥,如此當無憂。”

    軍營外,高坡上,敖雲孑孓而立,遙遙北望。孤月乳影如水而泄,劃過她的發梢,流向遠方。月輝中,白衣男子緩步而來,直到走至敖雲身後,她還是未嘗回首。

    “今夜我們便出發吧。”周繼君望向敖雲淡入月色的背影,輕聲說道。

    “好。”

    “你在想什麼。”

    敖雲轉身,她並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向周繼君,似乎要尋找出什麼來,隨後淡淡一笑道,“你的心機還真深呢。”

    “怎麼說。”

    “適才軍營中,你先試探百里雄的心意,又助李平取得眾人之心,還以道力壓制東來客,免得他出來亂言攪局。你只呆了半柱香,這主帳之中已被你掌控。世子欲封你,你卻大義凜然的拒絕,不過是想以超然的身份凌駕北疆軍之上,免得受百里雄所制。在這北疆軍中,你還有多少棋子,多少局未展開?”敖雲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你這樣勾心斗角,就不累?”

    “累?”周繼君揉了揉眉頭,嘴角劃開一絲嘲諷,“這是爭奪天下的勾心斗角,不是你們女人之間爭寵的勾心斗角,累又如何,你不會懂的。”

    說完,不再理會敖雲,周繼君召出君子劍,攬住女子的柳腰,隨後馭劍而起,順著月影向那極北之地飛去。

    五日後,落雲山天機府。

    雲州雖然不行教化,可種族甚多,民俗有趣,敖雲幾次央求周繼君停劍而游,這樣停停走走,原本兩日的行程硬是拖到五日。此時來到天機府,敖雲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卻是未嘗盡興。

    “那里就是典經閣了,里面藏書萬千,古卷如雲,你去尋找封神雲台的建造之法吧。”周繼君指著殘破的閣樓向敖雲說道,目光流頂大洞上,四年多前的往事如煙如塵纏繞上心頭。

    就是在這里,周繼君修煉成出了先天藏象,也是這里,他第一次與依依相擁,卻在剎那後如夢幻泡影離逝。目光從進入典經閣的敖雲身上移開,周繼君環視四周,熟悉的氣息漸漸蕩來,卻壓得他心中煩悶難受。

    魚塘前,梨樹已老,枯花落葉沉浮在水中。風起,吹卷銀絲飄,周繼君在魚塘前凝神駐足,半晌轉身向塘邊那一舍小屋走去。那里是依依的住所,在天機府中七年,周繼君卻未曾邁進半步。

    推開門,淡淡的暖香飄來,周繼君深吸口氣,穩住身形走進去。屋內陳設似乎許久未動過,卻沒落灰結網,仿佛日日都有人來打掃一般。眸子陡然一凝,目光落到榻前那個矮小的人偶上,周繼軍心頭怦怦直跳,急步上前抓起木偶。這是一個方才十來歲大小的男孩,面容淡漠,眸子好似被精心雕琢過,褶皺彎起處,倔強和堅毅的神情躍然而出,活靈活現。

    周繼君把玩著人偶,目光滑落在袍尾“君兒”兩字上,嘴角翹起,仿佛春風拂過心底,暖暖的,帶著幾許甜蜜,之前的煩悶一掃而空。仿佛依稀回到了四年多前,自己深愛的女子坐在房中,淡若秋月的笑,輕輕刻下君兒二字。

    柔情似水流過心田,周繼君眉頭舒展開,開心地笑了起來,可就在他眸子微移的那剎那,身體卻陡然一僵。在床榻另一邊,也放著一只人偶。

    深吸口氣,周繼君走了過去,他顫抖著手將那只人偶抓起。沖天冠,雲霄戰袍,飛眉俊目,這英姿瀟灑的人像浮現于周繼君眼中,卻讓他面色發白,心中陡然變得冰涼無比,就像是突然發現最珍愛的東西被別人奪去般,又或是,從來就沒有屬于過自己。

    “依依他”周繼君踉蹌地倒退兩步,喃喃自語望著手中的人偶,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戰天宵,仙宮摧,萬里銀河血如煙。君齊天,怒吞仙,瑤池神女顏如紙。十萬風雲獵天宮,只為佳人舒黛眉”

    歌聲回蕩在耳邊,若隱若現,周繼君咽了口口水望向人偶袍尾處,那龍飛鳳舞地兩個字如一根毒刺,硬生生地插入他心頭肉里,撕心裂肺般疼痛。

    齊天。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3
第二百二十章 情傷

    齊天,這個叫齊天的到底是什麼人?他和依依又是什麼關系?

    周繼君忍住心頭陣陣如蟲噬的隱痛,閉上眼楮,將思緒沉入在天機府的那些年里,苦苦思索著有關齊天的蛛絲馬跡。在師父們的只言片語里出現過齊天這個名字,屠龍老人也提及過,齊天,他似乎與平天、屠龍老人和師父們都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只不過諱莫如深,未曾細說。

    指間傳來一絲冷冽,周繼君猛地睜開眼,卻見手中的人偶微微顫抖著,那雙原本遙遙望向遠方的眸子忽而溢出流金華影,竟然緩緩收回目光,直勾勾盯著周繼君。

    心頭浮起寒意,周繼君瞳孔收縮,喝問道。

    “你是誰?”

    “你是誰?”

    就在周繼君開口的瞬間,那人偶居然也問出同樣的話來。它嘴角漸漸溢出戲虐的笑意,玩世不恭,下一刻陡然掙脫周繼君的手掌,飛懸于半空。

    “原來是這樣。”人偶眯起雙眼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繼君,沖天冠,雲霄袍,手中的長杵金光熠熠,引得屋內空氣緊鎖成一團,風雲涌來齊聚于它腳下。

    “哪樣?”周繼君亦是眯起眼楮,沉聲問道。

    “終于又成功了呵,先天藏象嘛”人偶哈哈大笑,仿佛在看一個很有趣的存在般,“怪不得我回神來,發現依依和那幾個小妖都不見了,原來是依依助你得到了先天藏象,然後終于有人可以幫她打開府門了。”

    說著說著,人偶的語氣漸漸冷漠下來。

    “你也算立了大功,只不過你不該喜歡上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周繼君心頭一陣抽搐,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比,如雲陰霾將他籠罩,喘不過起來。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周繼君撫著胸口急喘著,良久他抬起頭望向人偶,眼底流淌著洶涌赤潮,猙獰如妖魔。

    “笑話,她怎麼會是你的女人,你以為我會信?”

    “其實你已經有點相信了,不是嗎。”人偶就這樣笑著,它望向面色慘白的周繼君,似乎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你能得到先天藏象,也算是萬里挑一了,怪不得依依會拿你當作我的替身。”

    “替身”周繼君身體一僵,低聲喃喃著。

    “是啊,只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代替我陪她修煉、看風景、訴說傾聽,渡過著沉悶如牢籠般的歲月。女人嘛,總需要這樣一個男人來代替她最深愛的人,當然,也只是為了打發無聊的年華罷了。而你正好被選中,也算是幸運了。”人偶淡淡地說道,它的聲音仿佛帶著無限魔力,流轉在空氣中,變成一條毒蛇躥入周繼君心底。

    “你還不覺悟嗎!你還在欺騙自己?”冷笑聲傳來,鋪天蓋地的壓向周繼君,似想要將他心中最後那一絲希冀打破,“她就算沒和你說過我的事,可是,她總會提到獵天宮三個字吧。”

    “也是,她肯定要說些什麼來鼓舞你努力修行。當年我為她殺上九霄,屠仙神,獵天宮,這是她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事。用這個來勉勵你這個替身,應當再好不過了。”

    九天之上,魔神宮中。

    心魔主君高坐壁椅,昏黃的燭火下,妖嬈的舞姿如夢如靨翻飛,卻在數聲暢快無比的笑聲中流散。

    “心魔生了,終于又等到這天了。”幽魔君高舉酒杯,踫撞之後,飲盡,“諸位魔君大人呵,此等良機豈可錯過。”

    “幽魔君大人說的好,沒想到能讓他生出心魔的還是我和情魔君呵。”身著絲縷、美艷誘人的欲魔君輕抿了口酒水,眉頭微皺,粉唇輕啟,“只不過,那人的分身在萬一他再上來一次,我們可又要花上數千年來恢復元氣了。”

    沉默,魔神宮殿瞬間變得闃寂無聲。

    “只不過是一絲心神分身罷了。”良久,幽魔君咬牙切齒道,“再說了,他那番話不就是想讓那人生出心魔,走火入魔而亡。我們若不降下魔頭分身,恐怕他還會責怪吾等。恨,恨,恨,真是好恨!”

    “幽魔君大人此言大善。”

    其余的心魔主君紛紛應道,須臾間六道魔頭分身飛出大殿,幽幽如厲影,直下九天。

    大殿一角,裹著銀袍的氣魔君沉著頭,它轉動酒盅,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麼。良久,它那如萬年冰山巋然不動的臉頰蕩起一絲波痕,竟是在笑

    我之一生,注定要逆天改命,扭轉星辰,獵下那渺諸天仙神渺渺天宮依依,這可是我對你的承諾,畢生的承諾啊。可是,為什麼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在之前的之前,他已經為你獵下了天宮那我算什麼,我所做的一切又為了什麼?

    周繼君顫抖著身體,腦袋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楚無比。往事如煙,飄上心頭,朦朧間卻辨不清是真是假,幽幽如歌泣

    十一年前,他從跳下高聳的落雲山,來到天機府。在落滿梨花和暖香的魚塘前,白衣素履,發髻高挽,回眸凝望的剎那那淡淡的笑忽然讓他覺得心底一松

    “你若想成為人上人,又不懼死,就隨我來吧。”

    “你若只願做一個普通的修煉者,我現在便可以傳你修煉之法。可你若想成為那種腳踏天宮的人物,那就等下去,等到七年後,它生。”

    “果然,我猜中了,依依和他提到過這些。”人偶嘴角微翹起,仰頭看向天際,眸中金光如柱,直捅飛雲,落到那幾個魔頭分身上,“哼,這次倒來的及時。”

    收回目光,人偶繼續探出一絲心神,玩味地“看”著周繼君混亂的心意和那些對他來說已成為痛苦折磨的回憶。可漸漸的,它眉頭皺起,眼色陰沉下來

    思緒飛逝,那些年華如冰冷的流水滑過周繼君心頭,已沒了之前的美好,凍得他心底打顫。念海之中,心魔蠢蠢欲動,一個個浮出海面,囂張地望向星斗念頭,和那個神情劇變的詭道蛇人。

    如煎熬的回憶到了四年半前,那生成藏象的一夜。周繼君正在苦苦抵抗著氣魔的侵襲,然後她突然來了,周繼君勉強能聽到幾位師父的叫聲,在勸依依不要生出法相。可依依沒聽,她不顧道行毀滅,硬是為了自己施展通天境界的修為。再後來……

    “我嘛,我沒什麼事,只不過可能要離開你一段時間。”

    ……“我也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心底開始有他的影子了。可能是七年前他倔強又堅毅的眼神,可能是他調皮搗蛋總喜歡偷偷在我發髻上查上一朵梨花,又可能是那天晚上我再池邊散步時他傻乎乎地脫下袍子披在我身上…我居然喜歡上了我的徒弟,真是天地不容,難怪會到如今這個地步。

    ……“第一件……記住這個感覺,記住師父。”

    ……

    記憶在唇分的那刻倏然停止,那個至今深埋心底未曾忘記的感覺如一陣清風蕩過周繼君心頭,將那些沉重的陰霾和恐慌驅散。念海之中,心魔和魔頭們臉上浮起不甘,卻紛紛潛回水底。

    “依依,我竟然懷疑你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恢復平靜和空明的眸子中浮起一絲歉意。他抬頭看向那個人偶,卻見它臉上流轉著瘋狂之色,隨後仰天大笑,帶著不甘和憤怒的笑聲震得屋頂轟轟作響——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4
第二百二十一章 彼岸君遠伐

    “原來你是想騙得我心魔生,可惜失敗了。”周繼君冷笑一聲看向人偶,“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人偶已漸漸恢復了平靜,它嘴角彎起,俯視著周繼君,全身上下籠罩在金光中,眉角飛揚處桀驁不馴,竟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度,“我是你的敵人,哦,不對,就憑你還不配與我為敵。你在七州可能算是厲害人物了,可這身修為放在四大部洲,卻只是微不足道的修煉者而已。”

    “是嗎?早晚有一天我會去四大部洲找上你的真身,那時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與我為敵。”

    人偶臉上浮起一縷古怪,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它伸手指向周繼君,仿佛在看一個無比滑稽可笑的存在。

    “不用等到那天了,就今日吧。這是我三千九百百六十五只分身中最弱的一個,今日就用它來滅殺你!”

    話音落下,逼仄的屋子里,殺機頓現。

    周繼君眼中紅光飄過,體內精氣道力流轉,瞬間達至巔峰。念海之中紫微、七殺、太陰三顆主星移位變幻,彈指剎那間衍算出千萬變化涌入周繼君的君子斗數中。他身形突進,化作風影射向那只人偶,戰天宵出,速、力、魔輪換交替,瞬間擊中那只人偶。

    “轟隆”一聲巨響回蕩在屋內,人偶在戰天宵下碎成木屑,飛舞在空中,可沒過多久,又漸漸聚攏,重新塑造成原先的相貌形狀。

    “戰天宵?”那人偶微微驚詫地問道,轉瞬後恢復冷漠高傲,仿佛看出了周繼君心中的疑惑,他開口淡淡說道,“依依選的替身果然像我,連功法也如此像。只可惜,離真正的戰天宵還差上好遠。”

    “原來那人是你”

    周繼君戰意陡然高昂,移步上前,戰天宵第一式再度施展出,攜著無限殺機轟向人偶。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人或許是他平生大敵,創出同樣的功法戰擊,與依依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如此相似,注定只能存活一個。

    拳風中,人偶身形飄忽不定,仿佛落葉輕搖,避開周繼君的殺招。

    “哈哈哈,你連我一個小小的分身都奈何不了,又有什麼資格和我爭奪依依。”人偶飄舞在空中一字一頓說著,隨後它舉臂抬手,一個法印生出,猛地轟向周繼君。

    “就讓你見識下真正的戰天宵吧。”

    瑩白色的光潮將周繼君淹沒,劇烈的痛楚由里到外蔓延開,卻是突然發現全身上下竟僵硬得無法動彈,飄飛的銀絲也緩緩凝滯,整個人被定在了半空。

    “呵啊!”

    周繼君大吼一聲,奮力掙扎,可面前忽地生出巨大的黑洞,旋轉著,將他吞沒。

    風的呼嘯和絮語在耳邊回蕩,眼前光暈流轉,周繼君只感覺他正被那股拳力所吸,穿越無數時光和輪回,落向一個陌生的所在。不知過了多久,風聲靜止,光暈散去,周繼君踏上了那片鮮紅的土地。

    這是在哪?

    周繼君站在懸崖邊,冷風吹拂著他的發絲,沁入心底,寒冷徹骨。在他身前是蒼茫大海,海水奔騰咆哮,擊打著礁石崖壁,轟轟作響。在他身後是廝殺慘烈的戰場,半空中,那些仙神施展出各式各樣的法寶砸向敵人,而在地面上,則是奇形怪狀的妖魔。他們有的虎頭人身,有的長著雙翅,卻個個力大無窮,神通奇異。仙神和妖魔打得不可開交,不時有屍體落下,心神毀滅。

    “這里是戰天宵中的時空境。”燃燒著的雲霞邊響起人偶的聲音,化作無數回音蕩在周繼君耳邊,“你所創的戰天宵只是最膚淺的戰技,境界太低太低,你不配擁有它。所以,你就在我這時空境中身死吧。”

    余音繚繞盤旋,瞬息後,那些仙神妖魔似乎突然發現了周繼君,咆哮著向他殺來。

    周繼君身形忽閃,擊向一個長臂妖怪,然而只是一招,他就被擊飛出去,數百萬斤的巨力將他全身骨骼砸碎,之後摔落冰冷的海中。海水將他淹沒,漸漸無法呼吸,整個人仿佛死了般,只留有心底最深處那一絲意識。

    “這樣都沒死嗎?也算心志堅毅。”

    耳邊又傳來人偶的聲音,周繼君心頭微動,努力睜開眼看去。在他面前是金碧輝煌的龍宮,千奇百怪的珍寶瓖嵌在壁柱上,照得海底如白天一般光亮。他包裹在一個巨大的水泡中,無法動彈,只能默默凝望。不遠處,龍皇和那些文臣武將坐于堂下,而在最上首則是披掛著紗簾的床榻,床榻上一個女子正偎依在男人的懷中說著情話。周繼君仔細看去,臉色漸漸發白,心中生出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個女子赫然是依依,她穿著透明的裙紗,柔軟的玉臂掛在男人的脖頸上,眉角含情,任由男子如何玩弄也只是掩嘴媚笑。

    “這只是幻象。”

    周繼君顫抖著身體,艱難地張口說道。

    “確實只是幻象,即便這樣,你心中已經開始起疑了吧。百年前,千年前,依依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到底是什麼關系?是不是也像眼前你見著的這幕般恩愛呢。哈哈哈哈”

    人偶的狂笑化作鋒利的劍刃刺入周繼君心底,一寸寸割裂他的心念和血肉,已然千瘡百孔。

    “不會,不會,絕不可能!”

    周繼君痛苦地嘶吼著,簾幕內雲雨漸起,可他的眼楮卻無法閉合,只能殘忍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蜷曲在別人的身體下,婉轉呻吟。雙目之中,赤紅如潮,那些點點滴滴落下的卻不知是血還是淚。良久,等到雲雨罷了,周繼君冷笑一聲。

    “你還有什麼把戲嗎?”

    “哦?這樣都沒能讓你心死。嘖嘖,其實,你的心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卻還在強撐。好吧,在我的時空境里,萬千世界人物,大小災難七七之數,我倒要看到你能撐到幾時。”

    蔚藍的海影散去,周繼君被浪潮推向那處海島,一只巨鷹飛襲而來,將他吞入肚中。腥臭撲鼻而來,周繼君翻滾在巨鷹的腸胃中,忍不住低頭嘔吐,可他依舊沒有放棄。等破開巨鷹腹部後,周繼君落到如雲高山上,一個老道人站在他面前,冷笑一聲,隨後吐出法咒將他便成一只跛足老馬,騎著周繼君走過崇山峻嶺時間飛逝,周繼君在這一世里也不知活了多久,十年,一百年,還是五百年,他已經記不清了,至于為什麼到這里,他更是一點都不記得了。他的心已經變得蒼老頹敗,如干枯的老木,只要輕輕一彈,就會碎裂死去。

    垂至肩頭的那兩束烏發已被歲月染白,周繼君拖著體無完膚的身體一步一咳向前走去,他突然覺得眼前一暗,抬頭看去,卻見自己已經踏入一片望不見邊際的墳塋。黑鴉在枝頭哀鳴,月影劃過漆黑的墳墓,落在一處沒有落名的墓碑上,周繼君顫抖著身體怔怔地看向那個墓碑,良久,慘然一笑,卻又長舒口氣。這一切的一切就將在這結束了,千百年的掙扎磨難,可最後還不是化作一捧黃土,埋入這墳墓中。

    走過如山的墓碑,周繼君來到他的墳地前,踉蹌而坐,嘴角劃過一絲笑容,伸手在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周

    繼

    君

    這君字寫到末,只差一筆封口,周繼君忽然沒來由的一慌,心底深處傳來呼喚聲,似乎在阻止他寫完這最後一個字。

    “那是什麼?”周繼君茫然地望向遠方,腦中一片混亂,隱隱發痛,“它是什麼又有何關系,我的歸宿就在這里。真的好累好累。”

    周繼君顫抖著伸出食指,點向君子封口處,可就在這時,他腦中劃過一個念頭。

    藏象?

    “那個呼喚我的是藏象,可它又是什麼?”周繼君喃喃說道,他怔怔地看向差一筆就寫完的“君”字,目光發直。漸漸的,他的渾濁的眸子明亮起來,里面似乎有什麼在閃耀,一顆一顆地落下。

    “君我本為君,為何會落入今日地步我是君公子。”

    遺失的記憶在月影中時沉時浮,涌入周繼君腦海,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他的胸口開始發燙,里面似乎有什麼在燃燒,灼熱無比。

    “不是前塵往事,不用再騙我了。”周繼君身體顫抖著,卻是在開懷大笑,“你在時空境中布下了這麼多局,千百年過去,卻還是沒有讓我心死。君子有道,百折不屈,你誘我寫墓碑,卻讓我重拾君子道意,你可是功虧一簣了!”

    輕咦聲傳來,隨後,幽暗的夜色中凝起漆黑死寂的風雲,向周繼君涌來。

    “你的心已經開始亂了吧。對了,我記起來了,我還有一招。”

    周繼君起身,冷冷望向雲團,袍袖翻飛間,君子劍出,化作七柄穿透風雲,直射遠方。

    君在彼岸,以劍遠伐!

    黑洞中,君子劍呼嘯而出,熒光如鏈劈下,那只人偶被攪成齏粉。

    周繼君睜開眼楮,他又回到了天機府依依的住屋里,黑洞和人偶已經不見了蹤影。春風吹拂,還是在聖德四年,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這屋子里的擺設都未曾改變,只不過少了一只人偶。

    “世間千年,卻是彈指一夢。這便是戰天宵的時之意境嗎?”

    將君子劍收回,周繼君卷伸指卷起肩頭的長發,花白如銀。目光飄到床榻上那只人偶身上,周繼君淡淡一笑,將那只孩童模樣的人偶吸入手中,愣愣地看了半晌,隨後將它放入懷里。

    “依依,我等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5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那時繁花

    “君在彼岸,以劍遠伐”

    春風拖著長長的尾巴滑入窗欞,輕盈地在房間中跳躍,回旋舞動,吹拂著周繼君的發絲。

    “那一劍真的出自我手嗎。”

    周繼君自言自語著,伸手吸來一縷清風,想要握住,卻在瞬息後流散無蹤。閉上雙眼,腦中回憶起適才那一招君遠伐,出手的剎那,仿佛悟到了什麼,又或者說是看到了。看到那無邊彼岸盡頭的黑洞,看到了黑洞外面目可憎的人偶,看到了君遠伐真正的意境。劍出,劃破千萬時光躍離彼世,斬殺人偶,可這種隔世遠伐的意境卻隨著人偶破碎而散去,再無法拾起。

    念海之中,紫微、七殺、太陰三星變幻移位,想要衍算出那一招的軌跡。君子劍從紫君手中射出,躥入念海星野,隨著君子斗數衍化招式,飛翔于星辰間,卻始終無法突破時間屏障。

    “看來這就是古書中所謂的一念通達,超脫彼岸。可惜沒有修為意境的支撐,只是曇花一現,想要重拾這無比通達的一劍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呵。”周繼君輕嘆口氣,睜開眼,眉頭忽而一蹙,卻是見著魚塘前人影晃過。

    周繼君走出屋子,靜靜地望向那個靠在梨數邊蜷縮著身體的女子。她正抬頭看向遠方的,睫毛顫抖閃爍,臉色慘白,口中喃喃低語著什麼。

    “是他,是他啊”

    良久,她回眸燦爛一笑,可眼眶里卻滾動著晶瑩的珠粒。

    “他是誰?”周繼君淡淡地問道。

    “他是誰?是吶,他是誰”敖雲眸中浮出水霧,淚珠滑落在她一片茫然的面頰邊,仿佛冰珠墜落,破碎時候刻傳出清脆的回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迫不及待地從里面逃出。

    “他似乎叫齊天,可他又是什麼人?”

    “齊天,齊天”敖雲不住咀嚼著這兩個字,漸漸的,她絞成一簇的眉頭輕輕舒展,“他是齊天君聖”

    “君聖,又一個君聖。他是四大部洲的存在吧,和平天等人又是什麼關系?”

    敖雲身體微顫,臉色煞白,她沒有再看周繼君,也沒回答,腳踩干枯的梨花落瓣,踉蹌著朝典經閣方向走去。

    “敖雲似乎認識那個齊天君聖,卻又不想回憶起來,看來只要去問屠龍了還真是個多情種。”周繼君看向敖雲寂寥的背影,眸光低沉,“往事如蒙塵,記得記不得又如何,時間又無法回溯時間,這時之意境到底是何物?”

    清風蕩起撲向低頭沉思的周繼君,枯萎的花瓣和落葉在他身前飄,它們隨風而舞,軌跡飄渺,卻無法回到開始的那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天色已晚,夜穹如幕壓向一動不動立于河塘前的男子,他就這樣站著,雙眼閉合,在他記憶最深最渴望回溯的地方靜靜地感受時間的流逝。

    “時間如河水一般向前流淌,而我隨波逐流,永遠只能掙扎在這段時間中。可齊天的時之境又是怎麼回事?將我吸入那一段時間,生根發芽般成長,困在其中,由他操控。”

    周繼君睜開雙眼,呆呆地看向星斗閃爍的夜穹,心底深處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卻仿佛隔著巨山漠海,只能依稀看見那線朦朦之光。

    “時之道意,若能掌握半成,我戰天宵第一式定會再厲害數倍,或許還能創出第二式來。”周繼君喃喃自語,眼中忽明忽暗,似乎在考慮著什麼,良久他目光漸漸變得篤定無比,“只有這樣了。紫君、三道蛇人何在?”

    “本尊!”

    “道主!”

    體內穹宇中,紫君和三道蛇人拱手應道。

    “爾等助我模擬出適才我身陷的時之境,我要再走上一遭。”

    玄道蛇人眼中閃過愕然,隨後抱拳喊道,“道主三思啊,那時之境危險無比,切不可再犯險!”

    “我意已決,險又如何,這麼多年這麼多險地我還不是走了過來。再說,齊天已去,沒人操控的時之意境又有什麼可怕。”周繼君冷冷說著,心念飛旋在體內穹宇,發出一條條道令,“紫君謹掌我君子道意,切不可松懈半分。玄道武道守護我心念,詭道操控三主星,模擬出適才的時之境。”

    紫君和三道蛇人遙遙相望,長嘆口氣,各做布置。紫微、七殺、太陰斗轉星移,牽動身後諸星衍化出飄渺虛幻的星陣,詭道蛇人伸手抓去,十數顆念頭被它握于掌心,卻是保存著周繼君時之境中的記憶。三斗星真交錯運轉,漸漸融合,詭道蛇人眯起眼楮用力將那十數顆念頭扔進星陣中。

    幽冷的夜風卷起落葉襲向周繼君,銀發向後飛舞,他閉上眼,眉毛陡然抽搐,無邊的痛楚再次傳來

    妖魔和仙神的殺戮將他淹沒,隨後重重地砸入海水中寒意徹骨的海底,他被水泡緊緊束縛,死死拽著拳頭,看向春光乍泄的簾幕,嘴唇已被咬出血印,可他的目光卻平寂而冷漠不多時,他已進入巨鷹腹中,腥臭和那些惡心的腐肉同之前一般折磨著他光陰流轉,他變成了老者身下的老馬,之後是流浪的乞丐,再之後是被奪走一切的富豪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嘗盡世間坎坷滄桑的周繼君一步步走向那個幽暗的墳塋。

    周

    繼

    君

    君字寫到還差最後一筆,周繼君停下,他收回手指幽幽一嘆,隨後望向逼仄寂靜的天穹,眉頭絞成一團。

    “又走了一遭呵,除了心意不受擾亂影響外,毫無變化,這時之境的奧妙到底在哪?”

    周繼君回眸細細凝望向那個未寫完的君字,目光如劍深深插入,似想將這個字看透。半個時辰過去,周繼君眉頭忽然舒展開,一個念頭閃過,將他凝滯的目光化去。

    “這墳塋是齊天最後的一局,時之境的關鍵也在此。若是之前我沒有頓悟施展出君遠伐,那定已死在彼世,可是,若我在最後一刻偏離他所布之局的走向呢”

    周繼君沉吟半晌,伸手覆蓋住那三個字,隨後指尖用力將三字毀去。粉末簌簌滑落,墓碑上已恢復之前的空白,天地一如既往,沒有發生絲毫改變。就在周繼君眉毛再次凝起,心頭涌上幾分煩躁之時,如山墓地忽然晃動起來,發出轟然巨響。

    天穹星斗飛散,這世間的一切都變得混亂無序,那些故老的往事攜著它們發生的地點流竄在半空中,時而並列,時而相逆,時而沖突,看不清來方和去向。

    周繼君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著空中的亂流,只覺得錯綜復雜。不多時,他的目光漸漸凝滯,睫毛眨閃,在那一個個曾經發生過的故事中,都有他的身影,以他為主角,可並非完整地連接在一起,仿佛一段段支流。

    眼角微微抽搐,周繼君心頭劇震,良久他止住驚詫,眸中浮起一絲欣喜。

    “原來如此呵。在時之境中,雖然覺得自己隨著時間前進,不斷改變著身份角色和經歷,其實這只不過是齊天射下的騙局罷了。這些時段原本是並列存在,沒有方向,也沒餃接在一起。就仿佛原本是交錯流淌的河道般,各有各的流向,有的向前有的向後有的向上有的向下,只不過齊天操縱這些時間段,將它們硬生生連接在一起,組成了我在這個世界的一生。”

    周繼君喃喃低語著,直直看向那些失去掌控如亂流飛向四方的時間,細細體悟著時之道意。

    “時間並非一直向前進的,它能倒流,也能像分叉的河口般流淌向另一邊,人的經歷往事也隨著分岔而走向另一條不同的道路掌握時之道意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出那個岔口,那個點,讓時間停滯的那一點。”

    眸中射出精光,周繼君全身一震,卻是心念通達的瞬間跨出了時之境

    日頭升上中天,已是晌午。

    周繼君睜開眼,日光下細密的塵埃輕揚,可在周繼君眼中卻是千變萬化,每一次飄動都幻化出千萬不同的軌跡。

    “我入定了一夜?”

    “回稟本尊,你在那時之境中呆了足足六天。”

    “六天了?”周繼君微微詫異,隨後輕笑了起來,“能領悟時之道意,就算再入定六天也無妨。得了它,我戰天宵第一式當成了。”

    “掌握時間走向,我以戰天宵轟擊這些枯花,定能將它們帶回到彼時的繁花盛開!”

    周繼君嘴角微翹,手中捏出戰天宵之印,紫微、七殺、太陰斗轉星移,催動時之道意融入功法中。

    風起,枯花飛舞,戰天宵出,華光中,那些枯萎頹敗的梨花忽然靜止,顫抖著時間一分一秒逝去,可枯花只是停滯在半空,並沒有任何綻放的跡象。

    “變回去呵!”

    周繼君通紅著雙眼怒吼道,三道之力噴涌而出,光華大作間,紫微三星猛地晃動,仿佛承受不住重壓般潰散飛離。

    戰天宵一式老,無以為繼。

    周繼君扭頭咳出一口鮮血,呆呆地望向回落到地面的枯花,心頭忽地一痛。繁華盛開,只是為了回憶與她相伴的那刻,那個感覺,卻終究沒能實現。

    “修為不夠,主星之數尚少,雖明悟了那時之道意,卻無法完全掌控。只能將那落花停止罷了,若是對敵,也只是片刻不過足以。這只是第一式,等掌握全部時之道意,便是創出第二式之時。”

    周繼君低頭望向沾著點點血印的枯花,輕輕一嘆。

    余光中,敖雲手持兩本古卷,從典經閣中走出。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6
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神 (上)

    黛眉稍蹙,敖雲看向一臉輕悵的周繼君,睫毛閃動,淡淡說道,“我已經找著了封神雲台的修築之法。”

    “嗯。”

    半晌周繼君應了一聲,他抬頭看向平靜的敖雲,遲疑片刻開口問道,“你沒事了?”

    “我有何事。”

    “你不想他了?”

    “誰?”

    敖雲臉上浮起疑惑之色,隨即恢復淡漠,好似完全記不起六天前齊天離去時發生的一切,她緩步走到周繼君身旁,輕嘆口氣,搖了搖手中的古卷。

    “這里的書果然浩繁雜多,我翻閱六日,終于找到兩卷書,里面記載著封神雲台的修築之法。”

    周繼君沒有伸手去接,目光游走在面前輕舞的塵埃落瓣上,微微頷首道,“你且說來。”

    “真懶。”敖雲沒好氣地瞪了周繼君一眼,隨後翻開書卷,掃過泛黃的陳紙,咬唇思索片刻,“你知道嗎,其實你犯了個錯。”

    “哦?我犯了什麼錯?”

    “你定認為封神雲台和那些亭台樓閣一樣是修建而成的,是嗎?”

    “難道不是嗎?”周繼君眸目光閃爍,從面前的塵埃落瓣上移開,轉臉看向敖雲道,“不是修建而成,那該如何成就?”

    “煉制。”敖雲抬頭迎上周繼君深邃的眸子,輕啟朱唇,“你可知道星槎嗎?”

    “那是什麼?”

    “算是法寶吧,不過卻是這天地穹宇間最為珍稀最難以煉制的法寶。”看到周繼君淡然的眸子里終于飄出幾分驚異和迷茫,敖雲嘴角微翹,淡淡一笑道,“它主體取材于星辰,光是如此便讓無數仙神強者束手無策。每個星辰皆又各自運行軌跡,借著浩瀚無窮的星辰之力運行于天穹,若想取下一顆星辰定會牽引諸多相連星辰的力壓,非是天地間頂尖強者無法辦到。即便取下星辰,想要將它煉化成法寶起碼也需要五君聖的法力,才有一絲希望。”

    “如此法寶那它有何用?攻擊法寶嗎?”

    “攻擊?也算它的功用之一吧。”敖雲戲虐地看向周繼君,吊足他胃口,方才輕聲說道,“不過它最主要的功用卻不在此它是用來裝載仙神大軍的。”

    “什麼!”周繼君有些驚詫地失聲喊出,不可思議地看向敖雲,眉頭皺起,喘息漸漸加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場大戰中,五大軍閥和天地間各個勢力幾乎都擁有大小星槎,用它來裝載己方大軍,翱翔穹宇。這天穹宇宙有無數隕石亂流,那些偏遠的大洲間也有巨力屏障,非是大神通者無法穿越,普通仙神卷入亂流中彈指剎那就會被巨力絞死。而擁有了星槎,非但可以穿梭亂流屏障,而且不遜于天地間以速稱道的飛禽異獸,須臾間扶搖萬里亦不在話下。”

    “好法寶,若是擁有了它那絕對可以左右戰局。”周繼君眼中綻出火熱,心意念頭旋轉,向前走了兩步,低頭直直看向敖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呵呵,不過卻是痴心妄想。”敖雲輕笑一聲,她自己總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樣,可卻不喜身邊的人也如此,現在能讓周繼君變了聲色,她心底不由得生出淡淡的得意。

    “為何?你一定知道哪里有那星槎,告訴我,我就可以用它來承載北疆大軍,這七州還是反手得之。”

    敖雲嘴角微揚,抬頭看著離自己只有半步之距、滿臉迫不及待的周繼君,搖了搖頭道。

    “我以前只聽過色令智昏,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欲令智昏。那星槎既然如此珍稀,又怎會流落在七州塵世,便是我在四大部洲時也沒有聽到過它存世的消息。它只出現在傳說和古籍中,畢竟當年西方兩大軍閥和東方三大軍閥主宰天地的年代太過遙遠,這星槎也隨著他們的消隱變成了傳說。還有,當年的大戰中,通天境界的仙神也只不過是最普通的兵將,勉強有乘坐星槎的資格,卻壓根無法操控它。更何況是你”

    聞言,周繼君頰邊染上幾縷紅暈,他深吸口氣將心中的貪婪和妄念驅散,看了眼敖雲道。

    “言歸正傳吧,既然封神雲台和星槎一樣是法寶,那又該如何煉制?”話語稍緩,周繼君揉了揉眉毛,目光微凝,“我能將它煉制成功?”

    “當然,你修為雖低但好歹也是地境巔峰,何況還擁有封神天書。”敖雲翻著書頁,似在尋找什麼,沒過多久停下,抬頭望向周繼君,“不過會很繁瑣。封神天書能被你煉化,可封神雲台卻需要一樣外物作為依托才能被你煉制。”

    “是什麼”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煉制封神雲台需要一座擁有山神的靈山,就像京城那座青徵山一樣。而且,這座山必需存有被封神者的氣息道意,就像那染盡了皇氣的青徵山一般。”

    “山神?傳說中被天帝冊封守護山野的仙神他真的存在?”

    “為何不能存在呢?七州雖然道法衰頹,可它既然上古時候就存在,必會有山神存在,只不過並非每個山里都會有而已。只有山神才能用仙神之力運送黃金等煉制材料,將雲台與山融為一體,助你煉制。”敖雲看向皺眉沉思的周繼君,忽而一笑道,“你是不是有點頭疼了?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煉制封神雲台的山?呵呵,其實你已經有了。”

    周繼君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抬眼看向敖雲,緩緩開口道。

    “你是說”

    “沒錯,就是借著你君公子之威名動七州的天吾山。這座山因你成名,染盡你的氣息道意,借它連煉制供放封神雲台再好不過了。”敖雲似乎發現了什麼很好玩的東西般,眉宇間全然是盎然的興致,“我曾想過,你將它命名為天吾山,是不是取意天上地下,惟吾獨尊?呵呵,霸氣有余,卻忒俗了。”

    “也許吧,也許不是。”周繼君看向話頭漸漸多起來,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敖雲,心頭不淌過一道莫名的暖流,有些舒愜,“可我在天吾山這麼多年,未曾發現過山神的蹤跡,天吾山座無名孤山,有沒有山神存在卻是個大問題呵。”

    “也是。”敖雲輕咬下唇,目光閃爍“即便有山神也無法讓你發現,你不會法咒召喚,自然見不到他。”

    “山神還需要法咒來召喚”

    “自然。”敖雲舉起另一卷古書在周繼君眼前晃了晃,說道,“沒想到七州居然還有法咒秘典,你在這呆過那麼久,身處寶山卻不知。

    接過被敖雲翻折到一頁的秘典,周繼君細細凝望著那段古樸的篆文,下意識地輕聲念了出來。

    “天有靈,山有神,急急如律令,本地山神現!”

    下丹田的藏象之府中,封神天書陡然發出光亮,一顆瑩白色的珠子在三道之力的帶領下猛地向上奔涌,隨著周繼君的話語飛出體外。

    “叱!”

    那顆珠子爆裂開,綻出一個古拙的音符。

    周繼君和敖雲同時一愣,卻見不遠處的泥土顫抖著松裂開,一個穿著破爛的怪人從地里鑽出。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7
第二百二十四章 山神(下)

    從泥地里鑽出的是一個少年,身體孱瘦,看上去比普通人要小上一圈。他似乎剛從千百年的沉睡中甦醒,雙眼惺忪迷糊,使勁地揉了揉眼,隨後怔怔地看向周繼君。

    四目相視,皆是一片茫然。

    良久,那少年臉上浮起驚愕,縮著身體小心翼翼地圍著周繼君和敖雲繞圈而走。

    “大人?”

    “你是此地山神?”

    少年和周繼君幾乎同時開口。

    “正是,吾乃落雲山山神。”少年頓時變得輕松無比,悶哼一聲,揚起頭看向周繼君,“我說你們修為這麼低怎麼可能是真神,看來是撞了狗屎運將本神召喚出來。”

    “你修為又高到哪去?不過區區地境中品而已。”敖雲眉頭微皺道。

    聞言,那山神臉色微微發紅, 著脖子道,“休得無禮!哼,就算我修為比你低那麼點,可我是天帝敕封的真神,你區區凡人也敢出言頂撞!”

    周繼君有些好笑地看著正在斗嘴的兩人,目光從敖雲處劃開,落到那山神身上。

    “你是真神無疑,可天條有律,山神必須聽從將他召喚出來者所言,我將你召出,你卻這般姿態,就怕違反天條嗎?”

    周繼君冷聲喝問,這是他從法咒秘典上召喚山神那一頁看到的,山神雖是天庭敕封的真神,可卻是最底層的仙神,無論是誰將他們召喚出,必須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話音落下,那山神為之一哽,他沉著臉望向周繼君,“那你有何吩咐?”

    “無他,只是試下這咒法靈不靈驗而已。”周繼君輕笑著說道,不理會滿臉惱怒的山神,轉身朝向敖雲,“這咒法確實好用。”

    “嗯。”敖雲應了一聲,她淡淡地看了眼那個山神,有意無意地說道,“也不知你那天吾山有沒有山神,若沒有,只得另擇一山煉制封神雲台”

    敖雲話還未說完,旁邊自顧自翻著跟頭的山神身形陡然一僵,他看了眼周繼君,囁嚅著問道,“你們說什麼?”

    眼見周繼君和敖雲都沒有理睬他,那山神竟急得抓耳撓腮,哈著腰走向周繼君,硬起頭皮問道,“你們在說煉制封神雲台?莫非你是封神者?”

    周繼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將頭轉向另一邊的敖雲,隨後深深地看了眼山神,淡然道,“正是。”

    “天帝保佑,天帝保佑。”

    少年山神頓時樂開了花,原地翻了七八個跟頭,半天才止住。他諂笑著看向周繼君,抓了抓頭發道。

    “要煉制封神雲台,必須要有一山神從旁協助才行,不如就讓小神來幫忙吧。小神本名範囡煙,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不用。”未等他講完,一旁的敖雲就冷冷開口道,“我們自有山神相助,無需勞你大駕了。”

    “你”範囡煙臉色忽紅忽白,半天沒說出話來,他呆呆地看向周繼君,半晌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本頁角翻卷的古書,飛快地打開翻開。

    “這七州諸多山川中可沒有你們所說的天吾山,莫非是這千年來新取名的山?”

    範囡煙疑惑地問向周繼君,狠狠抓了把頭皮道,“山神每千年重新委派任命一次,若是這千年中改名,山神將會被召返天庭,重新委派。天庭律條繁瑣,這一等又要等上千年,所以你們那天吾山定沒有任命山神。嘿嘿,既然這樣,何不將小神帶去?”

    “既無仙神,那就重擇一山好了。”敖雲嘴角浮起一縷戲虐,目光劃過心急如焚的範囡煙,淡淡說道,“你若從落雲山走了,那天帝怪罪下來可不好。”

    “怎會怪罪?這七州之地早就不被天庭所注意了”範囡煙話語微滯,卻是突然發現和適才那番話沖突了。

    “既然早就不被天庭重視,那天吾山的山神又豈會被召返?”

    敖雲不依不饒地問道,看得周繼君臉上浮起幾分古怪。一直以來,敖雲都是冷漠淡然,幾乎從沒有過像今日這般同人喋喋不休。

    莫非六日前的那事讓她破去心障?

    周繼君嘴角翹起,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那山神恩,範囡煙,煉制封神雲台可不是一件輕巧的事,你為何要這麼熱心?”

    “這個”範囡煙抓著頭皮干笑兩聲,嘴巴張開卻沒說話。

    “他是在賭你能成為天下大戰的最終勝者。”敖雲插口道,“他助你煉制封神雲台是大功一件,憑此功勞將來登台封神他少說也會躍出山神這一品階。若是你敗了,他大不了重回落雲山,對他來說也是毫無損失。”

    “這樣”周繼君眯起眼楮看向滿臉通紅的範囡煙,“原來是借我博上位”

    “不是我其實”範囡煙囁嚅著,揮著手想要解釋什麼,卻被周繼君伸手止住話頭。

    “不用多說了。”周繼君看了眼敖雲,又細細打量著滿臉失落的範囡煙,半晌,冷冷意笑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天吾山的山神了,先助我煉制封神雲台,然後就留守于我天吾山上吧。等到日後大戰罷了,我封神賜位定少不了你一份。”

    範囡煙呆呆地看向周繼君,心中由悲到大喜,已說不出話來,只是朝著周繼君連連作揖。

    “你明知他只是投機取巧,為何要用他?”敖雲微微詫異地看向周繼君,臉上浮出幾分冷然。

    “投機也好,取巧也罷,又有什麼關系。人無利則無信,這世上之人大多是互相利用罷了。他有求于我,我才放心。”

    “你”敖雲想要反駁,卻發覺有些詞窮,她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淡淡道,“是啊,像你這樣的人又怎會懂得真正的情誼。就算你日後奪得天下腳踩江山,卻只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兄弟朋友,獨夫而已。”

    “誰說我沒有兄弟朋友?”周繼君深吸口氣,眸底浮起些許緬懷,亦有幾分悵然,“走吧,我這就帶你去看看我的兄弟。”

    說完,周繼君摟上敖雲的腰肢,騰身而起,躍出天機府,向那終年覆蓋著皚皚白雪的落雲山巔飛去。

    “總算走了。”

    範囡煙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長舒口氣,他跳上房頂,不住地翻著跟頭,到最後哈哈大笑起來。

    “新朝那次封神大戰,我本選對了贏家,可偏偏在封神那天吃多噎住了,硬是昏迷了一天這次再錯過了我干脆不做這鳥山神了。嘿嘿,他們似乎還不知道那事,煉制封神雲台的重中之重。把它說給那君公子絕對又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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