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91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8
第二百二十五章 獵風將出世

    漫天雪,望川白。

    銀碧的泉水好似月影嵌于山巔,紅發垂地的少年負手而立,在他身後是堆積成山的翼人,血白血白,都已死透。

    少年身形修長,七尺有余,眉如焰,從中相連,雙目大而圓,內生三瞳。他長著一張娃娃臉,可眉頭絞起時候溢出殺機和殘暴,硬是破壞了原本的親切和善。

    “四年了,四年的羽人血精都快要讓這泉水染紅了。母親,你還需要我殺多少羽人來給你陪葬,才能消散怨氣。”

    少年說著說著,向上揚起雙臂。獵獵狂風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蕩起火紅的長發卷向空中,如血河沖天倒流。發絲飛揚的瞬間,身後成百上千的翼人紛紛碎裂開來,燃燒著的精血壯若洪水傾倒進落月泉,漣漪飄散,漸漸翻滾起血紅的水泡,仿佛沸騰了般。剎那後,細密的黑煙自水面上升起,瞬間化作黑雲將那些血精吞噬殆盡,卻仿佛還沒吃飽,發出幽幽的嗚咽。

    “還不夠嗎”少年冷冷一笑,絞纏的眉頭浮起幾分失望,“我早已了結了和屠龍定下的承諾,留在這里只是為了你。母親你還真是貪得無厭,百萬翼人的血精仍不滿足。你還想讓我殺多少?莫非要我屠滅對面的翼人一族才夠?”

    “你只想讓我留在這罷了,不是嗎。可你還想將我羈絆在這里多久才滿意?”

    少年顫抖著雙臂,猛地朝天怒吼,冰冷徹骨的眸子里閃爍著掙扎,腳下的雪泥冰塵在他的滔天怨怒下碎裂成網,咯吱咯吱地游向遠方。

    獵風本是天地間最無情的存在,獵食同族亦為常事,父母不相認,手足互相殘。可他自幼在天機府中,聽得世間教化,原先的凶殘無情已被磨去大半,懂了人的三綱六德。可即便如此,他冷血的天性亦無法消磨,守于母親墳前這麼多年,殺了這麼多翼人,早沒了當初報仇的恨意,剩下的,只有乏味和疲倦。

    “呼~”

    少年長吐口氣,他深深地看了眼恢復平靜泉水,眸底流淌出幾分淡漠和倦意。

    “你為我母,想要困我多久就多久吧。”

    轉身,移步,就在他起身欲飛的剎那,眸影陡然凝滯,卻是從不遠處的雪地中慢慢走來兩道人影。

    “阿君”

    少年臉上浮起不可思議,隨後是狂喜,可沒過多久,他的目光停在那個縴瘦的女子身上,眼中陡然暴綻出濃濃的殺意。

    “小咕。”

    周繼君走到近前,看向低頭不語的小咕,深吸口氣平復心頭的激動,嘴角微微翹起,剛想開口,就見小咕猛地抬起頭,冷笑連連望向敖雲。

    “龍女?你和阿君什麼關系?”

    敖雲淡淡地看了眼小咕,似有些不確定。

    “獵風?”

    周繼君眉頭皺起,打量著冷眼相視的兩人,念頭忽閃。莫非獵風一族和龍族有什麼深仇大恨?就在這時,只見紅光如綢飄過,卻是小咕咆哮著拾起赤紅厲芒,疾快如電劈來,竟是二話不說就欲將敖雲斬殺于此。

    君子劍出,瑩白色的巨劍破開雪影,格擋住那根赤紅的長骨。

    劇烈的轟鳴聲中,敖雲漠然看向僵持著的周繼君和小咕,那兩只拳頭正攜著無邊之力相向而轟。

    方見面就不死不休,這便是你口中兄弟嗎?

    敖雲微微撤步,冷眼著看著那兩只即將轟擊在一起的拳頭。

    “啪!”

    拳頭一觸即分,發出落水擊石的輕鳴,周繼君和小咕攜手而笑,眼中的喜悅都是發自心底,真摯無比。敖雲微微詫異,隨後低垂眼簾,心頭涌上股莫名的情緒。

    “到了地境巔峰了呵。”

    “只不過是人身的修為而已,若我恢復原形,便是人尊境界的強者也抵不住我一爪之擊。”

    小咕眨著眼輕笑道,或許只有在周繼君面前他才會褪下那層冷漠的皮囊,變回方才十一歲的少年。說著,他余光掃過敖雲,冷哼一聲。

    “阿君,你怎麼和這個龍女在一起?莫非你不要依依了?”

    周繼君眉頭微挑,瞥了眼敖雲道,“她只是”

    “只是同伴而已。”一旁傳來敖雲冷漠的聲音,她淡淡地看了眼周繼君,不再說話,扭身望向裹著皚皚白雪的群峰,不知在想什麼。

    “如此就好,看在阿君的面子上,我也不為難你了。”小咕盯著敖雲的背影,眼中殺意漸漸收斂,有些期盼的轉向周繼君,“你這次來準備呆多久?”

    “見過屠龍就走。”周繼君看了眼面色黯然的小咕,語氣一轉笑著道,“等見完屠龍,你便隨我走吧。”

    “走?”小咕身體微震,眼中綻放出火熱。

    “是啊,四年前你和屠龍定下的承諾也該了結了吧。這落雲山呆了這麼多年,以你不安分的性子早該厭倦了。等見過屠龍後,便隨我下山去,這七州之地如今正熱鬧著,你會喜歡的。”

    紅發少年臉色變幻復雜,余光掃過身後那一池碧水,咬著牙沉默半晌,隨後抬頭看向周繼君。

    “不行。”

    “為何?”

    周繼君訝然問道,他順著小咕的余光望向葬著母獵風的月落泉,眼中浮起深思。

    “翼人未殺完,她怨氣未平無法浴火重生,我現在還不能走。”

    小咕深吸口氣,低著頭一步一步朝著山外走去。

    “你去哪?”

    “去殺光那些翼人少則半月,多則兩月我就會下山找你。”

    紅發少年沒再回頭,他沖天而起,赤紅的長發翻滾在天際,綻放出朵朵火焰,似要將天野燒透。一陣低吼穿破雲霄,回蕩在落雲山上空。

    “等事罷了,我就下山助你,毀了大煜江山,殺了德帝那老狗,報仇雪恨!”

    白雪無涯的山巔,周繼君遙遙望向那道消失的紅影,目光沉凝。

    “他走了,沒想到你的口中的兄弟竟然是一只獵風神禽。”敖雲收回目光,淡淡說道。

    “你們龍族和獵風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都是傳說中的往事了,無非奪妻殺父之類,卻硬要刻入我們血脈中,承受這無聊的仇恨。現在要去哪,去見那七州神君嗎?”

    “他可是傳說中殺了七州大地最後一條真龍的存在。”周繼君揶揄一笑,隨後遙遙望向矗立在山巔正中的那通天巨塔,眸底飄起陰霾。

    屠龍屠龍,你的心機謀劃真是深不可測,這道之術被你玩得爐火純青呵。四年前你將小咕母親葬在月落泉,只是這隨手一子,就讓小咕傾盡全力為你屠殺翼人,不殺光不得休。你身為七州第一人,說是不會插手,可這七州分明就是被你遙遙操控的棋盤呵,落子布局,在你的棋局中,我也會是其中一顆棋子嗎?

    高聳入雲的通天塔上,瞽目老者靜靜地坐著,直到茶中水凍成冰珠,他才微微抬眼。

    “是時候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39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屠龍去

    腳踩落雲,只為葬龍。

    在世人眼中落雲山充滿了傳奇色彩,不單因為它身處偏遠之地,為七州屏障難以攀越,更是因為在曾經的民間傳說中,落雲山是仙神居住的地方。可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落雲山上所謂的仙神是正是大煜國御,那個斬殺了七州最後一條龍的老人。這消息不知是誰傳出來的,也不知用意,好似落入水中的石子般,蕩起一絲漣漪後,便沒于亂世浪潮中,再無多少人提起。

    “那屠龍老人到底是何人,你和他很熟?”

    半空中,敖雲蜷縮在周繼君懷里,有些忌憚地望向漸漸清晰了的通天巨塔,那個清 的身影依稀可見,然而越是往高,她心頭愈是煩躁不安,似乎那里有著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在等著她。

    “不算很熟,只見過三次。”

    周繼君淡淡說道,目光射向那個間接改變了他命運的老人,身如風影越過鱗次櫛比的宮殿,沒過多久,已然踏上通天塔。

    “你來了。”

    “恩。”

    屠龍老人瞽目微晃,他“看”著幾案上的木杯,良久長嘆口氣,嘴角皺紋微卷。

    “每次你離開我龍宮,總會帶走什麼。第一次帶走了我座下排名前兩的高手,步空堂和蒼怒子,如今一死一離。第二次你又帶走了十八名高手,眼下還剩幾人我就不說了。而這次,你又要將落雲山神帶走,他想借你之勢提升品秩,卻不知一入你局非死即傷。”

    “我有這麼可怕?”周繼君哂笑一聲,“第二次帶走的高手是你手底下最弱的那批,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還真想把他們的神位全部收了,另擇仙神。”

    “你不是已經做了。”屠龍老人端起銅盞輕呵了口氣,凍成冰珠的茶水瞬間融化,陡然騰起裊裊茶煙,竟是煮沸了。

    一旁的敖雲聽得兩人好似家常般的閑聊,詫異地看了眼周繼君。她原先想周繼君只是區區地境巔峰的修煉者,在七州神君屠龍老人前應當是畢恭畢敬,孰料言談舉止竟如此隨意。莫名的寒意襲上心底,敖雲身體微顫,疑惑地望向屠龍老人,卻見他放下茶盞,抬頭向自己“看”來。

    “你在怕?是不是覺得有種很熟悉卻又無比恐懼的感覺。”屠龍老人哈哈大笑起來,他指了指身上紋路復雜的衣袍道,“你的恐懼在這里,這就是傳說中七州最後一條龍的皮,它可是擁有通天境界的修為。”

    敖雲神色微變,忌憚地看了眼屠龍老人,下意識地靠向周繼君身旁。

    “不過你不用怕,我殺它並非是因為好殺龍,只不過是因為它惹了他。”

    “那你現在是何等修為?在那通天境界之上的修為又是如何劃分?”周繼君眼中抹過一縷光彩,脫口而出。“修煉之人切勿好高騖遠,你如今才地境巔峰,又何必要知道那麼多擾亂心意。”

    “若不知道這天上天下至強為何,又怎能讓我看到大道所在?”

    “何為至強?莫說你,就連我也不知它在哪。”屠龍老人沉吟半晌,緩緩開口道,“等你突破至通天境界,上面的等級境界你自然會知曉。至于我如今何等修為兩個月前,我剛剛突破了法天上品巔峰。”

    “法天?”

    “通天之上便是法天,以己通天,以法定天。”屠龍幽幽道,瞽目抬起朝向敖雲,“你在想什麼?”

    敖雲忍住心頭的懼意,深吸口氣,淡淡說道,“沒什麼,只不過有些好奇你適才所說的話,你為了他斬殺了七州最後一條龍,那個他是誰?”

    話音落下,周繼君也微微疑惑地看向屠龍老人。屠龍生性冷血無常,乃是至寡之人,卻因他人而一怒殺龍,成就七州傳奇,在周繼君心中簡直是難以想象。

    “他”屠龍瞽目中泛起黯影,似乎在緬懷著什麼,“他是那年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站于我背後,助我奪魁的人。也是刺瞎我雙目,折斷我雙腿的人我的好兄弟。”

    說著,他抬頭“看”向滿臉驚詫的周繼君,嘴角的皺紋如干枯樹皮般簌簌抖動,卻是在笑。

    “也是因為他,我今日才會在這等你。今日之後,我將離開七州,前往四大部洲去尋他。”

    老者嘶啞陰沉的聲音傳入周繼君耳中,仿佛雷音嗡鳴,讓他陡然亂了方寸。七州之地的修煉者皆控制在通天境界之下,山海秘境中的老怪物也不敢踏足七州,全因屠龍威名的震懾。他這麼一離去,若傳開,隱匿在七州各處的通天境界高手紛紛踏足塵世,那周繼君辛辛苦苦布下的大好棋局就將毀于一旦。他再如何深謀遠慮,卻只有地境巔峰的修為,僅憑詭道又如何能壓制住這些站于七州巔峰的人物。

    “不可!”周繼君直直望向屠龍老人,沉聲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屠龍轉動著茶盞,輕聲道,“我布局多年就是為了今日離去後,七州不至于亂翻天。”

    “想必你也知道我官拜七州神君,當然,不是煜帝所封,而是受命天帝。它其實是一個閑職,監守一洲,防止天下亂出格。數十年前我便招攬天下英杰入我龍宮,名為殺那些一山之隔的翼人,其實只不過是障眼法。若我真恨那些翼人,何必要他人相助,只需一只手就可將它們滅族。如今龍宮群雄已對我忠心耿耿,即便我走了,他們也不敢離開龍宮。而他們不離,天下人便會認為我還在。”

    “既然只是個障眼法,那你為何要設計小咕,讓他為你屠殺翼人?”

    “這個或許是殺著殺著,就殺出火來了吧。”屠龍嘴角卷起一絲嘲諷,卻不知是嘲笑周繼君,還是在嘲笑他自己,“你如今佔領了雲州,卻是讓我落雲山更安全了。只要你穩守雲州,外人無法進入,又有誰會知我離去了?”

    深深看了眼屠龍老人,周繼君沉吟片刻,冷冷問道,“莫非我一直是你的棋子,成就你的棋局。”

    “非也,這只是詭道的一個變招罷了。你布你的局,我布我的局,可若是你的詭道之術不如我,我亦可取你棋局之勢來助我。”

    屠龍淡淡一笑,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錦盒,打開。

    奪目的金輝從盒中印章上射出,瞬間溢滿通天塔,卻被屠龍揮手止住躥天之勢。

    “這時七州神君的官印,我走後他就屬于你了,等到大戰終了,若我還未歸,你便替我擇一人繼承七州神君的官職,定主龍宮。”

    說完,屠龍不再多“看”一眼那神君官印,起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

    “等等!”

    屠龍止步,回身看向周繼君。

    “還有一件事。”周繼君臉色微微發紅,轉瞬後變得堅決無比,“那齊天君聖和依依是什麼關系?”

    “這個嘛”屠龍老人一怔,隨即嘴角浮起揶揄的笑容,“他們的關系並非你曾想的那樣,只不過,齊天他可是君聖呵。”

    說完,屠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天塔上。

    七州之地,那個站在山巔雲塔俯瞰蒼生的至強者終于離開了,隨著他的傳奇一道煙消雲散。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0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回天吾山

    聖德四年初,一字並肩王世子百里雄揮兵南下,到春末攻陷辛流兩諸侯國,雲州之地已入其手。北疆大軍囤壓雲州邊境,直逼戰亂正盛的兗、豫二州,卻只是養精蓄銳,絲毫沒有馬踏兗豫草原的跡象。而兗豫之南的幽州卻在亂世中偷得幾分閑適,一個多月前,兩吳以錢君失德為名,發兵錢國,五路大軍從三道入境,只用了二十余天便直破錢國國都,俘獲了錢國君。此時的幽州只剩下上吳和下吳兩諸侯國,一百五十余府盡被兩家瓜分。或許是因為同宗同源的緣故,亦或是由于那個神秘崛起的皇天教,兩吳之間關系融洽,再無發生過戰事。

    幽州為兩吳所佔,令行所至無不遵從,卻偏偏有一地超然獨立于兩吳管轄之外。

    春末的陽光籠罩在幽州之北,隨著清風蕩開,暖洋洋,將世間煩惱都融化在風兒的絮語中。在通往幽州北縣府的官道上,白衣公子吊著酒囊縱馬而歌,身旁則是個一臉雲淡風輕的女子。

    “閑來無事黃湯灌,朝飲竹醉夕夢川。莫問公子何日醒,待到此生終了時”

    敖雲細長的睫毛在柔光中閃爍著,她轉眸看向染著幾分醉意的周繼君,嘴角微撇。

    “酒鬼!”

    周繼君並沒理會,只是抱臂坐于馬背上,遙遙望向林道盡頭那座青灰色的山,眼波流轉如煙如霧。順著他的目光看起,敖雲眸子里漸漸出現了那座蒙上神秘色彩的高山,君公子的天吾山。

    “你這些日子整日飲酒,是因為近鄉親怯嗎?”敖雲淡淡地說道,“這天吾山也算你的家了,離開數月定然很想念了。”

    “家?那座山上只有草木野獸,和一座竹屋而已,又怎能算是我家。”周繼君揮卷袍袖,仰頭,囊中酒水又少了幾許,“說到家,我還真不知它在何處。”

    淡淡的憂悵隨著酒氣飄出,融入陽光暖風,瞬間散去。

    敖雲看了眼周繼君,低下眸子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抬頭看向越來越近的天吾山,輕嘆口氣道。

    “天吾山雖曾是你立身所在,可卻遠離雲州,你效忠北疆王之事已天下皆知了,兩吳之主豈會允許你在他們眼皮底下煉制封神雲台。”

    “效忠?”周繼君輕聲咀嚼著這兩字,隨後微微一笑道,“你還真以為我此行是去天吾山煉制封神雲閣?”

    “我想你也不會。”敖雲咬著朱唇,眉頭輕蹙,良久轉向周繼君道,“那你究竟是來做什麼?”

    “你猜。”

    “你想法一向陰險古怪,我怎會知道。”

    敖雲瞪了眼兀自含笑的周繼君,不再說話。她和周繼君相識也只有區區數月,在這數月里,她只見過了周繼君的冷血無常和那些詭譎的手段,雖然一直好奇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不知不覺間,在她心底已經給周繼君打上了陰險的標記。

    “過會就知道了。”

    周繼君眉頭挑起,體內那個修煉了已有數日的奇異法訣運轉開來。

    “天有靈,山有神,急急如律令範囡煙你給我出來!”

    泥土翻動,少年揉著雙眼從地里鑽出,他打了個哈欠,陡然看到騎于馬上的周繼君,硬生生地合上還未打完的哈欠,僵硬著臉拱手道,“公子何事召喚?”

    “君吾山就在眼前了,你先入山去。”

    “這個,還有一段距離,公子你就再讓我睡會吧”

    他還未說完就見周繼君狠狠地瞪來,連忙換了副表情,諂笑著道,“好,好,小神這就去。”

    敖雲余光打量著兩人,眼底飄過一縷深思。

    就在這時,卻聽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林道盡頭,兩個身背掛寶劍的修士正朝這走來。

    “來者止步。本教教主有令,他正在天吾山上觀景,閑雜人等一律不許近前。”

    話音落下,周繼君眉頭凝起,隨後放聲笑了起來。

    “洛繼傷在山上?還真是巧呵。”

    那兩名修士微微錯愕,互視一眼,隨後戒備地看向周繼君。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教主大人的名諱!”

    “我是何人?”周繼君冷冷一笑,看向滿臉警覺的修士們,“他洛繼傷不和我說一聲就佔了天吾山,你們說,我是誰。”

    聞言,那兩名修士臉色劇變,猛地拔出身後寶劍,指向周繼君。

    “你是君公子?”

    數月前周繼君在錢國城前和洛繼傷的那驚世一戰後,皇天教徒都記住了那個逼得洛繼傷使出絕招亦未嘗敗之的君公子,在他們心底早將原本就名聲顯赫的君公子放在和洛繼傷同等的地位。洛繼傷創下皇天教,教中上千弟子無不敬服,亦心懷畏懼。而和洛繼傷同等層次的君公子,亦讓他們心懷敬畏。

    “是踫巧了還是你洛繼傷在等我呢?”周繼君喃喃低語道,眸影飄過那兩個射出心神傳訊的修士,嘴角微微翹起,“看來我回山之路也不是那麼太平了。”

    半空中,白氣流轉,已有三四歲孩童大小的武道蛇人飄出周繼君體外,它怒吼一聲,二話不說飛向那兩修士。寶劍飛來,卻被輕而易舉地避開,彈指剎那間,武道蛇人已迫至兩人近前,雙拳合成錘狀砸向一人,長尾如鞭飛竄,絞向另一人。

    “轟!”

    武道蛇人折身而返,在它身後,那兩名修士已然暴斃而亡。

    “道主,可惜跑了心神。”

    武道蛇人單膝跪于周繼君身前,懊惱無比地抱拳道。

    “看來皇天教徒很快就會圍殺而來了。武道,你便為我開路吧。”

    “善!”

    武道蛇人起身,它眸底流淌過血紅的波橫,殺氣騰騰地滑行于周繼君身前,還真有幾分一夫當關,萬夫莫近的氣勢。

    隨著周繼君修為的提高,三道蛇人也愈發強悍,身懷巨力和各道功法,再加上周繼君傳了它們君子道意,此時實力堪比普通地境巔峰的強者,已能獨當一面。

    風生于林,林道間殺機起伏。不時有皇天教徒襲來,卻被狂暴無比的武道蛇人一力斬殺,霸道凶殘的惡君子之意流轉林間,將徐徐暖風擊散。三柱香不到的功夫,周繼君三人已踏著武道蛇人殺出的血路走到天吾山下。青灰色的山巔,穿著華服頭戴珠冕的男子負手而站,他面無表情地望向收回蛇人的周繼君,良久,冷冷說道。

    “你終于來了,我已等了好久。”

    話音回蕩在風聲中,帶著驚人的氣勢席卷而下。

    “你等我做什麼?還想戰?”

    周繼君抬頭望向那個孤身而立的男子,他似乎永遠是一個人,即便創下皇天教擁有了上千教眾,可依舊變不了孑孓而立的寂寞身影。

    “戰?確實想戰。如今我們各執一方戰局,還想要酣暢淋灕地一戰,卻是不易了。”洛繼傷冷冽如水的眸子里漸漸涌出火熱的戰意,“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再回天吾山。”

    “為何。”

    “因為我們執掌封神天書,必須要擇山築台。這天下千萬有名無名的山中,只有這天吾山最適合你煉制封神雲台,你為它取名,冥冥之中已經定下了這番機緣。”

    “機緣嗎?”周繼君揉了揉眉頭,輕嘆一聲,“能算出機緣可是不容易呵,看來你的皇天法訣有又進展了。”

    “不過小成罷了。”洛繼傷深吸口氣,眸子猛地睜開,似乎忍受不住那灼得心頭狂躁無比的戰意,他緩緩掏出那本皇天法典,翻開第一頁,“每次戰前都要說這麼多廢話,這個毛病當改改了。不過,恐怕你再沒機會改了。”

    書頁隨風翻飛,一條條金黃色的氣息從皇天法典中騰出,漸漸匯聚成雲霧籠罩在天吾山上空。雲霧中,洛繼傷輕聲念著什麼,隨後腳踩雲霧由山巔直落而下,轟向周繼君。

    “你還等什麼?”

    周繼君瞪了眼臉色發白的範囡煙,隨後長笑數聲,騰身飛向洛繼傷。

    先有君子道意,再有君子斗數,之後便是君子斗數下的戰天宵。

    戰天宵第一式出。

    周繼君低吼一聲,攜著力、速、魔三意轟擊向洛繼傷的雲團,金黃的雲霧從中散開,漸漸衍化成各式各樣的人影,而洛繼傷合掌立于雲霧中,口中傳出沉拙的古音牽動雲霧籠罩向周繼君。

    周繼君嘴角微翹起,身形在雲霧邊緣陡然凝滯,戰天宵之勢未減,那時之意境猛地壓向洛繼傷。雲霧中,洛繼傷微微一怔,卻是發現身形突然定住了。

    “你想跑!”

    洛繼傷怒不可遏地望向飛往天吾山的周繼君,爆吼道。

    “今日我可沒答應和你打。”

    須臾間周繼君已飛上天吾山,他回眸看向掙脫時之意境束縛的洛繼傷,揮袍招出君子劍。

    又是一招君遠伐,七劍齊發將洛繼傷阻于山下。

    周繼君深吸口氣,眸中閃出精光,低聲念道,“天有靈,山有神,此山屬我,給我起!”

    在洛繼傷驚愕的目光中,天吾山微微搖晃,隨後竟然脫離地面飛騰而起。

    “你竟是想”

    “沒錯,我要將天吾山帶回雲州。”

    周繼君淡淡一笑,伸手將同樣呆了的敖雲卷上山。沉呵口氣,一咬牙,那個範囡煙傳于他的移山訣猛地運轉,偌大的天吾山就這樣被他托于手掌中。

    隨後他哈哈一笑,不再看洛繼傷,徑直向北飛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1
第二百二十八章 煉制雲台

    “幽州之北有奇山,名曰天吾。聖德四年春,君公子移山降北,世人皆驚,言公子有神人之姿”

    ———————《煜書.公子本紀》

    雲州之南的萬壑原,塵土飛揚,五隊騎兵執搶沖鋒,廝殺在一起。高台上,李平手執令旗調兵遣將,演練戰陣,眼底精光閃爍不時大聲呵斥著。在他身後的兵寨閣樓里,一身銀袍的百里雄正和東來客虛心請教著天下大勢。

    “為君者當有仁有嚴,凌駕于臣子之上,以手腕御下,可分權卻不可留患。”

    “先生所言極是。”

    百里雄頷首道,他轉向閣下不斷變換陣形的北疆軍,眉頭微微皺起。這些日子來,東來客一直在教導他帝王心術,如何御下,可隱隱約約間似乎有所指。而他所指的,卻是百里雄無比信任的那人,百里雄不願去多想,可心底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念頭,他為何要如此相助自己?僅僅是為了報仇嗎若只為報仇就要傾倒江山,這代價可未免太大了。

    就在這時,百里雄眸中劃過陰翳,他抬頭看向天空,只見一座巨山正從天際之南飛來,遮天蔽地,竟將陽光全都擋住了。群馬嘶吼,焦躁不安地拍著馬蹄,演練戰陣的北疆騎兵中發出喧嘩聲,紛紛止住手中的槍勢,望向天頭,滿臉驚愕之色。

    “不好!”李平眉頭鎖起,他直直盯著那座似乎轉眼間就要壓向北疆軍的巨山,猛地開口喊道,“眾仙神何在,速速迎敵!”

    分坐于高台四方的仙神們心急如焚,起身欲飛向天吾山,卻聽身後傳來渾厚威嚴的聲音。

    “諸位不必驚慌,是君公子回來了。”

    百里雄高喊道,眼中閃過復雜之色,他遙遙望向那座懸滯片刻後猛地砸落于北疆大軍背後的巨山,深吸口氣,低聲喃喃道。

    “居然真被你做到了移山填海可是傳說中的仙神之舉呵。”

    天吾山重重地落于萬壑原上,一陣山搖地動後,山腳下的泥土漸漸延伸而出,與平原的土地連接在一起。飛揚的塵絮中,那道模糊的白影緩緩走出,看得北疆軍的兵士們滿臉激動,卻又肅然無聲。自從那日滅殺八臂神君後,君公子就已成為北疆軍中救世主般的人物,隱隱超脫諸將仙神,和百里雄並駕。王是王,臣是臣,本不可僭越,可這個有移山之能的君公子卻打破了這個陳律。

    “世子。”

    周繼君面朝高閣遙遙拱手,目光掠過神情微微復雜的百里雄和一臉陰沉的東來客,隨後飄向四周,不論是李平、月狐真君這些仙神,還是北疆軍的老兵們,此時都是滿眼火熱,敬仰之色溢于言表。周繼君輕嘆口氣,心中升起幾分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北疆軍的軍心只能屬于百里雄,周繼君志不在七州,取之無用。百里雄為他輔助之人,若得不到軍心,反被周繼君得了,真可謂是不倫不類,不利于棋局規格。可戰事不等人,眼下周繼君只能傾力助百里雄盡早成勢,即便因此而分到軍心也是不得不為。

    “君公子只身移山,堪比傳說風流人物,此舉定會被世人謳歌傳說。”

    君公子?

    周繼君心頭一緊,有些恍惚地望向百里雄,眼底深處流淌過失望之色。他和百里雄相識四年,是並肩作戰殺出來的交情,從來都是以兄弟相稱,可今日他居然也稱呼起公子來,如此冷漠,如此隔閡。

    “世子言重了。”周繼君淡淡一笑,目光移開,不再看百里雄。

    百里雄張了張口,眼底飄過一絲黯然,心中萬分後悔適才說的話。他也不知方才為何會這麼僵硬地稱呼周繼君,或許是閣下諸人仰慕的眼神,讓他心中沒來由地生出幾分嫉妒和擔憂。可言出如潑水,說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萬人雲集的演武場上奇跡無聲,空氣凝滯,漸漸變得壓抑無比。置身陰影中的東來客目光徘徊在周繼君和百里雄之間,嘴角浮起譏諷之色,就在這時他目光落在將台上的李平身上,卻聽他輕咳一聲,向周繼君拱手道。

    “不知君公子為何移山至此?”

    李平雖是武將,可沉浮于錢國朝堂十數年,人情世故不可謂不熟悉。他並不知曉周繼君和百里雄之間發生了什麼,可卻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隔閡,因此趕忙插口,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我將在天吾山上修築封神雲台,好助世子收服世間仙神,前來投效。”周繼君淡淡說道,轉臉看向微微不安的百里雄,輕笑著道,“十日前我讓世子收羅那些材料,可曾備齊?”

    “皆已收集齊整。”

    “嗯。”周繼君低頭皺眉,似思索著什麼,良久他開口道,“修築封神雲台乃是重中之重,關乎戰局走向。如今七州已有兩座雲台,各獲取天下三分大勢,北疆軍只有盡快修築成這封神雲台,才有機會奪得剩下那三分大勢,乃至更多。”

    “如此,君兄有何要求只管說出,我定會傾力相助。”百里雄輕聲道,君兄二字更是低如蚊吶。

    “世子只需命人將材料放于山下即可,我親手修築。修築雲台期間,天下各大勢力,諸如大煜和那幽州兩吳定會派遣高手前來阻止破壞,世子可調兵遣將,讓大軍封守關隘。另外還請世子將諸位仙神借我一用,萬一有敵方仙神前來搗亂,我分身無法,只能調遣他們前去阻敵。”

    “君兄客氣了,諸位仙神都是你請來的,想要用他們無需和我說呵。”

    “這不是客氣,而是禮綱,君臣有別,我要調遣他們必須得到世子允許才可。”周繼君淡然一笑,他深深看了眼有些動容的百里雄。也只有這樣說明白了,才能打消百里雄的擔憂吧,至于兩人間的芥蒂,卻不是一日兩日能解開的。

    “除李帥外,其余仙神隨我上山。”

    周繼君沉聲道,隨後向百里雄拱了拱手,轉身向天吾山走去。

    百里雄輕嘆口氣,心底忽覺煩悶異常。

    而在他身後,東來客則冷笑一聲,眸中忽明忽暗,“君臣確實有別呵,可是你又怎麼可能出臣子之心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被身前的世子聽到,百里雄身體微震,收回遙望的目光,臉色復雜變幻

    夜幕降臨時,被無數人關注著的天吾山山頭升起一絲火光,瑩白中透著紫色,火勢漸大,不多時就將山巔淹沒。周繼君站于中央,掃視著傾盡全力吐出的心火,臉頰有些蒼白。

    那十五仙神已被他安排守護在天吾山各個隘口,以防敵襲。敖雲抱著書卷站在一旁,細細凝望著不斷運送金玉上來的山神範囡煙,卻見他身形如煙,僅憑一人之力將十車金玉運上山頭亦是輕松無比。側過臉,敖雲看向眉頭緊鎖的周繼君,淡淡說道,“你還在等什麼?雲台一旦築成,就可將敵方己方的神位錄于你的封神天書上,之後再行封神,你便能察看這些仙神的行蹤及修為。你原以為你會很心急,不料竟還有功夫發呆。”

    “我在想將封神雲台煉制成什麼模樣。”

    “大煜的是金字型,堅固無比。怎麼,你還想另闢蹊徑不成?”敖雲驚異地看了眼周繼君,隨後掃過堆滿一地的金玉,微微思索道,“無論你想將封神雲台修築成什麼樣,可這基柱卻只能由金玉鋪成,卻是變不出什麼花樣來。”

    “也罷,就先煉制第一層。”

    周繼君不再多想,命範囡煙將金玉一層層鋪開,方圓七十七丈,隨後揮舞袍袖將心火卷至身前,開始熔煉金玉。紫色的心火飄舞在金玉上,將它們漸漸熔在一起,就在這時,卻聽夜空盡頭傳來鳴鏑聲,三道人影破開暮色超天吾山飛來。

    “來了。”敖雲眼波流轉,望向天野,隨後對周繼君道,“都是仙神,就是不知身屬哪方。”

    “算是第一撥,只來了三人,看來還在試探。”周繼君淡淡說道,他專心煉制著金玉,甚至沒有正眼去瞧那三個仙神。

    “月狐、李車兒前去迎敵,其余人繼續守山。”

    周繼君發下命令,他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放心,沉思數息張口吐出一道白氣。

    “武道,你前去壓陣,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手。”

    “善!”

    武道蛇人拱手應道,身影扭射,轉眼間沒于黑寂之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2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一夜

    華燈初下,宵禁的鑼聲響起,驅散白晝的喧囂。京城漸漸變得青灰幽寂,漫天星輝降下,也只有中央那座燈火通明的皇宮能與之交映。

    宮殿之北,四年前建起的雲霄閣上,白衣女子靜靜地站著,在她腳下是層層疊疊的紅燭,劃過一個個錯開的圓將她圈于其中。燭火搖曳,暗黃的光暈鋪上女子的面龐,曾經清麗脫俗的美貌在歲月的沉寂中失去最後一絲嬌柔,冷硬如冰。

    “第三座封神雲台要起了呵是他”

    宮裝女子低聲喃喃道,她眸子輕抬,走出火圈,就在她裙紗蕩過的瞬間,燭火陡然熄滅,黑暗漫起,卻在月影處止住。

    “四年了,也該做個了結了。”

    女子立于高閣雕欄前,遙遙北望,她的目光冷漠,流轉進月光,化如霜。半晌,她從懷中掏出了那個金黃色的書卷,打開,掃過錄于其上的百多神位,眸波泛起。

    “早先伏于雲州的那十名仙神此時該動手了,兗、豫、幽三州的三十九名仙神也已蓄勢待發。君公子呵,就憑你手下那幾名仙神,能護的住你嗎?”

    “煉制封神雲台可是一件大傷元氣的事,等你耗盡道力修為十不足一,我就攜眾仙神北上,到時候”

    女子嘴角泛起冷意,將她傾國容顏染得徹寒如冰,殺意也從眼角溢出,卻是那抹深入骨髓的恨。

    “到時候,不僅君公子必死無疑,就連北疆軍也會被鸞鳳殿下屠戮殆盡,雲州之地又將重歸大煜。”

    從閣下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千若兮低頭看去,只見那個坐著輪椅的瞽目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雲霄閣下。

    “何夕,你不坐鎮封神雲台,來此做什麼?”千若兮嬌叱道。

    “我為雲台主帥,自然和公主一樣能感應到,那第三座封神雲台正在煉制中。”何夕輕笑一聲說道,他目已瞎、容已毀、腿已折,卻還是滿臉平靜,謙謙有禮,“公主一直未去對付他,我還以為和傳言說的一樣,公主念著舊情。今日才知是三人成虎,謠言而已。公主深謀遠慮,不阻他成其勢力,卻是在等今日之後,將他和北疆軍徹底扼殺,再無反復的機會。“

    千若兮冷冷地看向何夕,眸子中閃過幾縷贊賞之色,“北疆軍除了他,再無頂尖高手,只要他一死,北疆軍立馬瓦解除非他放棄煉制封神雲台,否則,他只有死!”

    “他只有死”

    冰冷的聲音傳開,回蕩在皇宮上下,何夕微微皺眉,卻是突然察覺到幾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千若兮將封神天書卷舉起,閉目,低聲念著咒法,隨後猛地睜開眼。

    “兗、豫、幽三地仙神聽吾號令,速速動身前往雲州滅殺君公子,得他人頭者,賞神君之位一只。”千若兮對著天書下令道,金黃的光暈從天書上涌起,仿佛回應一般,瞬息後又黯了下去。

    “公主似乎對那君公子恨之入骨,卻是為何?”

    “與你無關。”

    千若兮冷聲道,她輕抬裙紗欲要回轉,就在這時,余光卻捕捉到一衫白影。

    “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何對我恨之入骨?”

    溫淡若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何夕脊背劇震,臉上浮起不可思議。而千若兮則怔怔地看向懸于半空的白衣男子,目光呆滯迷茫,仿佛陷入某個遙遠的地方,卻在瞬息後回來,漸漸變冷。

    “周繼君”

    “我還是習慣別人叫我君公子。好久不見了,鸞鳳。”

    銀發隨風飄蕩,向北吹卷,周繼君孑孓而立于皇宮上空,俯視著千若兮。

    “你就這麼想殺我?”

    千若兮面如寒霜,卻不敢面對周繼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咬著牙,那片傾倒世人的朱唇刻上深深的齒印。

    “哼,殺你還需要理由?我為皇室女,你為反賊子,當然是不死不休。”

    頓了頓,千若兮細細打量著這周繼君,眉角泛起驚疑。

    “你不是正在雲州煉制封神雲台?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

    “是啊,我不好好煉制封神雲台卻跑來京城,你說是為何?”周繼君冷笑反問道。

    “殿下無需和他多言,快快喚來眾仙神!他定是已猜到公主所布之局,趁著仙神們北上,京城空虛,想來個釜底抽薪。”何夕顫抖著手,高呼道,他“望”向周繼君方向,皮肉翻卷的臉上陰冷無比。

    “是嗎?”千若兮看向半空,忽然一笑,仿佛破開萬年冰川的雪蓮般美艷絕倫,“你也想來殺我?可惜,你來此只會是自投羅網。”

    千若兮緊咬朱唇,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剎那後,眼中已聚滿殺意。

    “兗、豫、幽三地仙神聽吾號令,速速南下回京,君公子在此!”

    她話音方落,就見眼前一花,那衫白衣已經出現在身前。千若兮不慌不忙,甩起袍袖,一條火紅的羅緞飛出,瞬間將周繼君纏繞住。

    “法寶?”

    “正是。你想殺了我以挽回敗局?你卻忘了這里是皇宮,皇宮之中從來不缺少高手。”

    清亮的鐘聲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破空聲響起,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從不遠處飛來,間或攜著呵斥聲。周繼君眉頭挑起,他低頭望向那法寶,眸中陡然射出兩段仿佛剪刀般絞在一起的精氣,將羅緞破去。

    “攔住他!”

    千若兮微微驚訝地看向返身欲走的周繼君,脫口喊道,猶豫片刻,也隨著皇宮高手們追擊而去。

    京城東郊喊殺聲震天。

    這里是七州東南,往西北方向是兗、豫、幽三州,此時那三十九名仙神正御風南下。再往北則是雲州,雲州邊境那座閃爍著紫光的高山上堆著十只人頭,每個人頭旁都有一只神位。

    “就這些人?大煜皇室就只派出區區十名真君來阻你?”

    天吾山山巔,敖雲目光飄過還冒著熱氣的人頭,隨後望向即將煉完封神雲台第一層的周繼君,語氣疑惑地問道。

    “恩,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有仙神再次來犯的跡象。看來,她已經中計了。”

    周繼君深吸口氣,才煉完第一層雲台他便覺得有些困乏,三道之力雖能運轉,可明顯沒之前流暢。

    “若是將這九層的雲台煉制完畢,我這一身道力恐怕都要耗盡,卻不知需要幾日才能補回來千若兮和洛繼傷都知道這個弊病,他們又怎會錯過這個滅殺我的大好機會”

    周繼君低聲喃喃道,就聽敖雲開口問道。

    “誰中計了?莫非你在京城中亦有布局?”

    “不是布局,只不過是”

    周繼君猛地回身,望向東南方向,銀發飛舞間,他的嘴角揚起一條淡淡的弧線

    京城東郊,長滿荊棘和倒刺的密林中,白衣青年盤膝坐在半人高的石頭上,他身前飄著薄霧,仿佛紗簾般將他與千若兮等人隔在兩個世界。悉悉索索的腳步和咒罵聲回響不絕,白衣青年分明就在眼前,可他們卻始終無法看到。

    “真是無聊透頂的把戲。”白衣青年皺著眉,百無聊賴地拾起衣袂看了看,半晌,嫌惡地搖了搖頭,“整天穿身白衣,像個娘們一樣。這麼多年了,還是改不掉這個破習慣啊,小君君”

    霧氣陡然變濃,漫過罵罵咧咧著的青年,彈指剎那後散去。

    青簑衣,綠斗笠,嘴角叼著竹葉的男子吊兒郎當地坐在石頭上。月光拂過他臉頰,一如既往的陰沉,看不清表情。四年過去,他似乎還是老樣子,未曾變化半分,抑或是因為他永遠在變,所以根本無法讓人察覺到他的改變。

    相隔四年,百變羅剎終于從遙遠的島國回到七州,卻無比詭異地出現在京城東郊。

    “才回來就要我配合你玩這一出,嘖嘖,倒是做了回你的局中棋子了。”

    月羅剎摸著下巴陰陽怪氣地說道,紅影閃過,一條小皮鞭從左邊冒出,狠狠地甩向他,殺機頓現。

    “停,我可沒說你師父壞話!”

    月羅剎眼角微微抽搐,他一把抓住皮鞭,將那個五六歲大小的女孩提了起來。

    “可是,你好像很不滿呢。”

    一身火紅裙紗的齊靈兒眨巴著大眼楮,望向月羅剎,委屈無比地開口說道,卻好似剛才那一鞭是月羅剎打向她的。

    “我的小姑奶奶啊”月羅剎滿頭大汗地將齊靈兒松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伸手指向迷霧外的皇宮高手們,“好了好了,知道你忍不住了,去殺吧。”

    齊靈兒羞答答地看了眼月羅剎,隨後舉著火紅的小皮鞭,一步一步走出迷霧。

    “嘿嘿,等小君君看到他徒兒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驚訝吧。”

    月羅剎眯起眼楮看向齊靈兒,月光下,紅色的裙紗如火燃燒著,在她腳下漸漸浮起如山如海的屍骨,周遭殺伐慘烈,好似千萬人鏖戰之地。

    月羅剎微微一驚,揉了揉眼再看去,卻是什麼也沒有。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3
第二百三十章 有朋自遠方來

    到了第三夜,封神雲台已經築起了五層,足有六十六丈之高。第二層是藻玉,五彩繽紛,引來瑞獸數只,分別是鹿蜀、旋龜、蠻蠻、鸞鳥和開明獸。鹿蜀狀如馬而白首,紋如虎而赤尾,發出叫聲仿佛在唱歌。旋龜狀如龜鱉而鳥獸豹尾。蠻蠻鼠身鱉首,叫如犬吠。鸞鳥似鳳,卻只有五彩之色。那開明獸虎身九頭,那九顆頭顱上卻生著人面。在周繼君煉制完第二層封神雲台後,這五只瑞獸便突然出現在雲台上,卻不知從哪來。多了這五只奇獸,封神雲台陡然生出幾分祥瑞氣息,還真有點仙神居所的味道。

    往上三層分別是由泠石、檀木、嬰石築成,各有各的奇特之處。

    周繼君長舒口氣,伸了個懶腰,凝聚在它周圍的心火已少去大半,雖然仍舊將天吾山映得紫紅。範囡煙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向還差四層竣工的封神雲台,一旁的敖雲也是目露奇怪,饒有興致地打量這半座與眾不同的封神雲台。

    “為何要將它煉制成這個模樣?”

    敖雲轉臉望向周繼君,微微疑惑。

    “大煜的封神雲台是金子形,雖然堅固,卻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太死板。”周繼君看向面前形如戰塔卻不失威嚴宏大的雲台,淡淡一笑道,“戰事復雜多變,即便有陰神守護,可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有敵人兵臨雲台之下的那一天。此雲台雖不如大煜的神秘,卻很實用,仙神紛駐九層,佔著地利,以一敵十亦不在話下。”

    “也不知該說你深謀遠慮,還是杞人憂天好。再說了,若真有敵人兵臨城下的那一天,就算守住了封神雲台,也丟了大勢。”

    敖雲輕聲道,她抬頭細細打量起封神雲台,眼中奇光漣漣。天吾山上的封神雲台第一層寬大,且高逾十丈,邊角向上翻翹,可阻敵方兵馬來襲。往上,雲台每一層都有台,且甬道狹窄,一兩人便可守護一處隘口,卻是易守難攻。雲台之壁陡峭,周繼君刻意煉制得如山石般嶙峋,更是難以立足攀爬。

    “的確實用”敖雲喃喃自語道,她看向立在山頭不知想著什麼的周繼君,眉頭微皺,“你還在等什麼?不快點煉制完封神雲台,便一刻不得安寧。這三天不知道有多少路反王亂寇前來雲州生事,目的還不是為了你這封神雲台。”

    “來的好,敢來生事的軍閥定是自以為實力強悍者,他們來了,正好給北疆軍練練兵。”

    周繼君微微一笑,眸中閃過三尺精光破開夜霧射向山下。廝殺慘烈的火光中,北疆軍的騎兵如一柄長槍鑿穿了來犯的刺獅兵,丟盔棄甲的亂兵之中,騎著白獅子的九尺巨漢面對如潮的騎兵咆哮一聲,他的軍隊早已經崩潰瓦解,身後再無一名兵卒,可他卻沒有退後半步。

    “哈哈哈,痛快,不愧是寶塔元帥李平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廝殺了!”

    大漢猛地揮出左手流星錘,巨力襲來,砸落十來名騎兵。隨後他拽出五尺巨杵,雙膝微屈,“轟”地一聲彈射向北疆軍,好似虎入狼群般左沖右撞,竟殺得起性起來。

    “這個小軍閥到是有些意思,血勇無畏,不是諸侯的料,卻當得起沖鋒大將。”

    “哦?你想收服此人嗎?”

    “就算要收服也輪不到我”

    周繼君話音剛落,就見中軍分出一條道,身披銀色盔甲的百里雄騎著火流馬越眾而出,隔著半個馬身之後是手持寶塔、神情威嚴的李平。

    “好一員猛將,不愧為獅王。”百里雄饒有興致地望向砍倒大片大片北疆軍的大漢,轉臉向李平道,“這幾日來犯的軍閥都是懦弱之輩,輸了便逃,難得有這般真血性的漢子,看他修為少說也有地境上品呵。”

    李平微微頷首,他打量著滿臉欣賞之色的百里雄,呵呵一笑道,“他獅王費無莽用了兩年時間聚攏近萬的刺獅兵,雖良莠不齊,可能統領萬人也算有幾分將佐之才了。雖沒有諸侯之表,卻是一員猛將。世子可是心動了?”

    聞言,百里雄點頭,隨後深深看了眼李平,沉吟著,似在籌措言語。

    “那麼,元帥觀我可有諸侯之表?”

    “沒有。”

    百里雄神色微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硬是忍住了。他淡淡一笑掩飾臉上的些許失落,轉向戰場,就在這時,卻聽得身旁傳來擲地有聲的話語。

    “諸侯之表算什麼,世子有的可是那皇者之象!”

    天吾山上,周繼君揉了揉眉。

    “這李平還真是老狐狸,憑他心思,在太平時候做個弄臣也是不費吹虧之力呵。”

    “既會打仗又會討好主上,不搶風頭,他可比你強多了。”敖雲看向轉目遠眺的周繼君,哂笑道,“你就不想看看那獅王的結局嗎?”

    “結局便是被百里雄收服,從此效忠北疆軍。”周繼君淡淡一笑,“他雖殺的起勁,可卻只有三分殺意。在這亂世中能活下來成為一方軍閥,哪個不是狡猾之輩。他決策失誤在先,如今除了臣服百里雄,再無其他出路。而敗軍之將又能得到多好的待遇?只能以此舉來博取百里雄的青眼了。”

    “你總喜歡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狡詐嗎?”敖雲瞪了眼周繼君,思索片刻,幽幽道,“這三日來犯的都是一些難上台面的小勢力,似乎有只手在背後推動著,想要試探一下北疆軍。也不知擁有封神雲台的另外兩大勢力會在何時出手。”

    “他們或許已經出手了,不過都被阻截住而已。”

    “哦?你還真是料事如神,早早就布局了。”

    “不能算是布局,只不過有幾個朋友幫了我下罷了。”

    周繼君眸底浮起些許緬懷之色,他抬眼南望,嘴角微翹。

    “洛繼傷,你現在一定很急吧。”

    幽州之西,山壑之外,一身青衫的男子遙遙望向那座宮殿。

    拂曉時分,天色已經由暗轉灰,淡淡的月影懸在枝頭,仿佛隨時要消融。

    “就是這里了。”

    男子看了眼手中的信箋,勾起手中酒壺灌向嘴,黃湯順著脖頸嘩啦啦地流下,不多時就空了。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容貌異常平淡的男子眼中流淌過說不明的意味,自嘲一笑道,“我隱世良久,居然都能被你找到是終于想到我了嗎。也罷,這七州各地都走了好幾遍,也該出來湊湊熱鬧了。”

    山壑中那座透著幾分神秘氣息的宮殿射出幾道人影,向北飛去,可還沒飛出多遠,就見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人。

    “誰?”

    為首穿著瓖日黃袍的皇天教徒眉頭皺起,看向把玩著酒壺的青衣男子,戒備地問道。

    “一,二,三,四總共六名天君,地境巔峰。你們是想要去北疆搗亂?”

    “你究竟是誰?”六名天君互視一眼,眼中已染起殺意。

    “知道我是誰又有何用,反正一會就成為我腹中之食了。”男子淡淡地說道,眸底寒光忽閃,雙臂劃過虛影指向那六名天君,低喝道,“定。”

    六名天君臉上浮起慌亂之色,卻是突然不能動了,可接下來發生的讓他們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青衣男子走到一人身前,扭下他的手臂,塞入口中,偌大的一條手臂竟然彈指間被他吞咽下去。那名斷臂天君驚恐地望向抓住他腰的男子,大聲嘶吼著,下個瞬間,他已經被吞入腹中,再發不出半點聲響。

    “妖怪!”

    剩下的五名天君滿臉絕望地慘叫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一個個成為饕餮大餐,被那個妖魔般的男子吞入腹中。

    “妖怪?你們還是仙神呢。”

    男子走到僅剩的天君身前,揶揄一笑,就在他想吃完這最後一人時,九道金龍從大殿飛出,呼嘯而來。

    “洛繼傷?”

    男子身體扭曲成詭異的形狀閃避過九龍,抬頭望向洛繼傷,眼底浮出一抹沉重。

    “你是”洛繼傷走下雲端,冷冷看來,陡然間,他臉上飄過驚訝的神色,“虛柯?”

    “你還記得我。”

    “四年前的武道大會,能記住的人確實不多了。”

    洛繼傷和虛柯都是四年前天下武道大會的佼佼者,那屆大會涌現了無數天才橫溢的年輕武者,堪稱大煜史上最強的一屆。而踩著敗者的脊背走到最後的那幾人,無疑會被天下人記住。

    來自四大部洲神秘南柯國的虛柯,就是其中之一。

    “原來你投靠君公子了,怎麼,只身一人就要來阻我?”

    虛柯淡淡一笑,沒理會洛繼傷的譏諷,他放開手中那名天君,轉向洛繼傷剛欲說什麼,就聽背後傳來一陣憨厚的喧聲。

    “無量壽佛!”

    虛柯和洛繼傷同時轉過頭去,青檬的夜色下,胖乎乎的光頭青年紅著臉看向他們,有些羞澀地合掌道。

    “久違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4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封神雲台成

    朝陽從雲層中折射出一縷金輝,將殘月的影子擊碎。風起,雲散,清晨的陽光鋪滿山頭,光頭青年嘴角浮起憨厚的笑容,望向洛繼傷和虛柯,就像見到多年未遇的朋友般欣喜。

    “你也回來了沙摩尼!”

    洛繼傷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過,目光穿過陽光下的粉塵,落在沙摩尼身上,卻不知在想什麼。

    “是啊,小僧回來了”

    聖德四年,當初聚集在周繼君身邊的狐朋狗友一個接一個回轉,或是出現在京城,或是出沒于幽州。隨著他們的登場,原本就混亂不堪的七州戰局注定又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風雲起伏,成王敗寇誰定屬。

    “有你們相助,君公子可謂勢力大漲。”

    “你知道就好。”

    虛柯和沙摩尼相視一笑,兩人交往甚少,也只在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復賽擂台見過一面,他們一個來自東勝神州,一個來自北俱蘆洲,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同為周繼君的朋友,不過,只是這一點便足矣。

    “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滾回你的老巢。”虛柯哈哈一笑指向沉默不語的洛繼傷,他一人在此雖有信心敵住洛繼傷,卻無必勝的把握,現在有了沙摩尼加入,勝算已增至九成。

    徐風流轉,卷起洛繼傷長發飛舞,他從懷中掏出那本厚沉皇天法典,緩緩翻動著。

    “四年前未能和你們一戰確實可惜,今日能遇上,正好彌補四年前的遺憾呵。”

    “你們為君公子阻我,便是一起上,我洛繼傷又何懼!”

    皇天法典翻至最後一頁,陡然間,金光涌出,籠罩洛繼傷周身,他面容莊嚴肅穆,仿佛神一般升上天空。皇天法訣取自皇天道意,又創出三百六十五條教意,每一條教意便是一式戰技,三百六十五招戰技被洛繼傷拾于手中,交替變換,殺機漫出,洶涌澎湃。

    “這便是君兄所言的皇天法訣嗎。”

    虛柯望向半空中的洛繼傷,戰意一點一點地涌出,紫霧騰起,化做朵朵曼陀羅,彌漫四野,如夢如幻。

    “好啊,我正愁新創的功法找不著人試招。”

    虛柯淡淡一笑,雙手向上舉起,紫色的花霧旋轉著涌向洛繼傷。曼陀羅綻放開來,每一朵都騰出繚繞迷霧,霧氣朦朧,摧人入睡,卻又藏匿著無限殺機。

    “夢回南柯,南柯輪回!”

    “皇天道意,無法無天!”

    南柯輪回與皇天法訣相撞在一起,空氣波蕩,一條條人影從曼陀羅中走出,揮舞著大網罩向洛繼傷,欲要將他陷入無邊無際的輪回大夢中。

    “破!”

    洛繼傷眸中陡然射出精光,抬手便是一拳。他從來只相信自己的拳頭,即便是創出皇天法訣,可最為依賴的還是他的拳頭,普普通通的一拳擊出,攜著無法無天的霸道將無數虛影擊碎。曼陀羅花閉合,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就在這時,土黃色的光暈從山壑間涌出。

    “四年了,還是未尋得我的智和緣。它在哪呢”沙摩尼喃喃自語著,他那雙始終懵懵懂懂眸子微微張開,下一刻他和虛柯相視一眼,同時飛騰而上,戰向洛繼傷

    “又是沒有懸念了此戰洛繼傷即使僥幸不死,也會身受重傷,再無北上之力。君兒呵,你這些朋友敵人個個是千百年一現的天才,有了他們你應當不會寂寞了。可是我寂寞了這麼多年了,是不是應該陪你玩上一局呢。”

    山壑一邊,套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望向空中翻飛激戰的人影,喃喃自語道。他就這樣立于山坡,肩頭已落滿寒霜,可無論洛繼傷、虛柯還是沙摩尼都未曾發現他。在他身後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面容粗獷不羈,他百無聊賴地瞟向半空,摸著肚皮打了個哈欠。

    “大清早地爬起來看這麼無聊的打斗,師父啊,咱們還是回去吃碗鹵蛋面吧。”

    “好生憊懶。這些人都是你日後的對手,好好看看吧。”

    “是嗎?”青年眯起眼望向被打得連連後退的洛繼傷,目光沉凝。

    “白啟你想做帝王嗎?”

    “帝王?”青年怔了怔,隨後輕聲咀嚼著,嘴角漸漸翹起,“會很好玩嗎?”

    “讓天下都**于你手掌中,你說好不好玩?”

    “哦?那似乎也不錯。”青年淡淡說道,他伸了個懶腰,臉上剛裝出幾分豪情就被肚皮中咕咕的叫聲叫驅散,“師父咱們還是快回去吧,想要做帝王,也得先填飽肚皮啊。”

    “你啊”黑色斗篷中,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轉身望向東北,陰沉的眸子漸漸染上火熱,“去雍州吧,你有青龍之象,那里當是你起事之地就在雍州陪你玩兩手吧,君兒。”

    “君兒”

    白啟目光凝起,低聲默念著,半晌,臉上漸漸浮起笑意。

    半空中,沙摩尼耳朵微動,拳意殺機四射的間隙,他側目掃過山坡,卻見落葉飄下,腳印嵌于泥土中,卻已是人跡杳沓

    三天後。

    雲州,天吾山,子時。

    周繼君抹了抹額上的汗珠,看了眼只差一層便煉制成功的封神雲台,眉頭微皺,隨後轉臉望向東北方。

    “會是誰呢?”

    詭道棋盤中,雲州之局一覽無余,七州已定其一。可那原本戰亂正盛的雍州上空卻飄卷起濃濃的烏雲,一股新勢力從中生出,雖很弱小,卻建于雍州各大勢力鞭長莫及之處,只需幾根柴薪便可燃起燎原之火,席卷雍州乃至天下。

    “不管了,先將這封神雲台煉制完成。”

    雲台之巔是那最為關鍵的封神台,範囡煙已將金玉運至,排列開來,只等周繼君用心火煉制。以金玉始,再以金玉終,由封神者憑道意和心火煉化,成就封神雲台。之後駐入雲台守將和主帥,助封神者守護雲台,執掌封神。

    天吾山下,北疆軍上下屏氣凝神,百里雄和諸將仙神忍住心頭的激蕩望向封神雲台,只等周繼君煉制完最後一層。封神雲台起,遍邀天下仙神,北疆軍就可正式步入七州三大勢力之一,真正擁有逐鹿天下的資格。

    那最後的紫火升起,周繼君已然飛至雲台上方,接連操勞了六天,此時他一身修為十不足一,全憑君子道意支撐著。

    “東方青龍,取風之象!”

    一顆紫火射向東方,煉制東台,那處延伸的樓台被發出陣陣龍吟,若風中龍。

    “西方朱雀,取火之象!”

    紫火射向雲台之西,熊熊燃燒的火光中,似有神鳥飛舞。

    “北方白虎,取土之象!”

    雲台之北,土黃色的光暈里,一只巨獸仰天咆哮。周繼君眉頭挑起,卻是紫君手中的封神天書光華大作,與自己心意的愈發緊密,隱隱約約中似想告訴他什麼。周繼君只覺得心潮澎湃,他顫抖著手,使出最後的力氣將紫火射向雲台之南。

    “南方玄武,取水之象!”

    水波蕩開,龜蛇爬行其間,扭轉身形,隨後伏下。

    四方雲台皆已煉成,九天之上,星光墜下,四象發出陣陣低吟聲,在正中聚起一個高台。高台之上,周繼君遙遙而立,身後是一座巨榜,榜上模模糊糊地刻著篆文,有明有暗。

    周繼君張口,將封神天書吐出,天書懸于半空,涌出白光照向巨榜,那近百數篆文陡然躥出,涌進周繼君腦中。周繼君渾身劇顫,向後倒退兩步,仙神名號和所在之地如水幕般飄過眼簾,清晰無比。

    百里雄遙遙望向雲台之上那個模糊的人影,緊握住拳頭,滿臉期待,卻聽從山巔傳來清吟聲。

    “君子築雲台,三意行天下。仙神皆來歸,助爾得天下。百里兄,封神雲台已築成,我這便廣邀本屬我方的仙神前來相助七日後揮兵南下!”

    百里雄用力拍了下大腿,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半晌,他止住笑聲,朝周繼君遙遙拱手。

    “多謝君兄。”

    雲台之上,周繼君把已成為陰神的華心投入南方玄武之地,隨後抬頭望向天穹,目光流轉于諸天星辰間。

    等收服散落天下的仙神,迎來月羅剎等人後,北疆軍勢成,能與之爭雄的惟有皇室和洛繼傷的皇天教,戰局之數,天下三分,當不會再變。而周繼君也可將大多數精力投入修煉中,九年之期已過近半,此後五年便是與天爭命,奪取那通天境界。

    “紫微、七殺、太陰,只有三顆主星之意被我掌控,今日就再收一顆吧。”

    周繼君喃喃道,漫天星辰中,已有一顆被他鎖定——

    ——北斗破軍,主將之星。

    念海中,十四主星之位升起一只瑩白的念頭,它飄轉飛舞,漸漸散發出熠熠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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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兗州別

    兗豫草原,五萬北疆先鋒軍已經駐入,三里連營依水排開,滾滾飛草盡頭依稀可見那座高大的府城,落日城。

    兗州原本有大小諸侯國十來個,四年的戰亂中,大吃小,強吞弱,到如今只剩下三國,分別為楚夏國、大梁國和生元國。落日城屹立兗州之北已有數十載,為楚夏國的屬城,可眼下卻聚集了楚夏和大梁兩國兵馬共計十余萬,仙神異人無數,只為抵抗來勢洶洶的北疆軍。

    君公子築封神雲台遍邀天下仙神已為天下共知,七日間約有三十余仙神前來投效,皆為爭奪那十三真仙神之位,算上北疆軍中原有的十六仙神,此時百里雄麾下已有接近半百之數的準仙神,兼之北疆軍底蘊雄厚,糧草、兵馬都可源源不斷地運送上前線,實力之強,令天下諸侯無不惶惶。

    “小君君呵,你真決定放手了?”

    一座偏僻的營帳中,頭戴綠斗笠的男子抿了口茶水,斜挑眉頭,懶洋洋地問道。

    “再不放手,恐怕會越陷越深了。局已定下,只需落子即可。”

    周繼君輕彈茶盞,淡淡一笑道。在他左側,月羅剎將腿敲在幾案上,把玩著指尖的竹葉,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而沙摩尼則正襟危坐于右首,他時而看向周繼君,時而望向月羅剎,摸頭憨笑著。時隔四年,三人再聚于北疆軍,沒有那種重逢的狂喜,歲月沉浮,少年不再,卻將他們的情誼沉澱,如茶香清淡甘醇。

    “那你就先閑著?”月羅剎轉臉看向蹲在地上玩著火紅短鞭的齊靈兒,嘿嘿一笑道,“就算你想閑著,恐怕你這乖徒兒也不會讓你閑下來。”

    話音落下,齊靈兒撅起小嘴剜了月羅剎一樣,隨後蹦蹦跳跳地轉到周繼君身後,纏上他的脖頸,如同四年前一般熟稔。

    “師父別聽他亂說,靈兒可乖呢。嘻嘻,靈兒還差一點兒就到地境巔峰啦,可以為師父殺人了。”

    嬌柔的話音傳至周繼君耳中,卻在他心底生出一縷淡淡的陰霾,轉瞬散去。四年前,月羅剎和沙摩尼護著洛青游母女前往海外島國尋周久,在大煜高手的圍追堵截中硬生生殺出條血路,卻也讓齊靈兒沾了殺戮。而在海外島國闖蕩的日子里,齊靈兒的雙手更是染盡鮮血,一身血腥味雖隱于天真可愛的童顏下,卻讓周繼君有些不自在。

    腦中又回蕩起那幅血海屍山的景象,殺伐慘烈的戰場中,紅衣少女踩著骷髏和無邊屍海主宰戰局,卻不知是為周繼君殺戮,還是殺向周繼君。

    耳邊傳來齊靈兒嬌俏的笑聲,周繼君揉了揉眉毛,將齊靈兒抱至膝上。

    “怎麼可能閑下來。”周繼君低頭看了抱著他大腿眼眉開眼笑的女童,淡淡說道,“靈兒都已快地境巔峰了,可我們幾個仍困于這個境界,你們就不急嗎?”

    “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聞言,月羅剎和沙摩尼同時一怔,下意識地避開周繼君咄咄逼人的目光。

    還剩五年,五年之內,三人若不突破到通天境界,除了身死化為一捧黃土,再無其它可能。

    “難啊,小爺我還真有點後悔吃了小千千那個破藥……千寧臣……”斗笠下,月羅剎面色陰晴不定,手中的竹葉“啪”地碎成齏粉。

    “就這麼放棄了?”周繼君哂笑一聲,望向低頭不語的沙摩尼,“摩尼,還有個人在龍歸山等著你。”

    “哈哈哈……”月羅剎陡然笑了起來,他指向周繼君道,“怎麼會放棄……只不過……”

    說著說著,月羅剎眉頭皺了起來。

    “地境往上再突破境界需要的是機緣,這份機緣卻不知從何尋得。別說通天境界了,便是這人尊,如今也是一籌莫展。”

    “既然尋不著這份機緣,就只能另闢蹊徑了。”

    周繼君輕笑一聲,張手,一團道力聚于掌中,如雲翻滾,卻又一分為三,詭異繚繞。

    “這是什麼?”

    月羅剎疑惑地問道。

    “君子斗數之意,我自創的功法。”周繼君收回手掌,望向月羅剎和沙摩尼道,“你們修煉師門的功法,只需天賦出眾,循序漸進地修煉,便可不斷提升等級境界。可這功法之意卻不屬于你,只有創出屬于自己的功法和道意,才能走出樊籠,境界的也可隨著功法的完善而飛速提升。”

    月羅剎和沙摩尼面露深思,卻聽周繼君接著說道。

    “千十七、洛繼傷和那位總喜歡獨處的虛柯兄都看破了這點,創出了自己的功法和道意。這樣下去,你們很快就會被他們超越了。”

    月羅剎嘴角微微翹起,他轉動著手中的茶盞,半晌抬頭望向周繼君。

    “小君君呵,你怎麼知道我和小摩尼沒有創出自己的功法……只不過至今未成罷了。”

    看了眼有些苦惱的沙摩尼和不知想什麼的月羅剎,周繼君輕敲著幾案,緩緩說道。

    “我有一法,可助你們成就功法。”

    “是什麼?”

    月羅剎和沙摩尼同時開口問道。

    “很簡單,戰,不斷挑戰強者。”周繼君笑著說道,“只有在逆境中才能突破,發現自己的不足。當年我們戰于京城,雖然幾次險象環生,可都受益匪淺。眼下正值亂世,強者如雲,那些人尊、異人紛紛出世,正好成為我們的踏腳石。”

    營帳外傳來通通鼓聲,戰馬嘶鳴,蹄聲如雷鳴般席卷天地,硝煙的味道漫過帳簾流轉而來,周繼君一怔,卻是膝頭的女童緩緩抬起頭來,眸中泛起血紅的波痕,輕舔著下唇,五六歲的童顏中竟浮起幾分嫵媚,可這嫵媚卻宛如罌粟花般令人微微心慌。

    “開始了呵,小世子現下兵強馬壯,終于按耐不住開始攻城了。”月羅剎低低一笑,他眼中漸漸燃起火熱,“小君君,你一定早已準備好我們修煉的路線了,嘖嘖,幾時動身?”

    周繼君從懷中掏出三張地圖,放于幾案上,抬頭看向微微錯愕的月羅剎和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這次我們不在一起,而是各自為戰,只有依靠自己,才能不斷突破極限。這三份地圖是我這些年走遍七州,再根據來福客棧明里暗里排出的各種榜單繪出的。每一路都有許多隱世高人,或是人尊榜上的高手,或是隱世不出的異人,或是聲名鵲起的仙神,有不少都是我無法看透的存在。”

    月羅剎拾起一份地圖,細細觀看著,隨後有些地猶豫開口道。

    “走完這些地方,少說也要一年,你真舍得丟下辛辛苦苦建起的北疆軍不管了?”

    “管,自然要管,北疆軍為我棋局中的那天黑龍,可它卻屬于百里雄。”

    聞言,沙摩尼一臉迷茫,月羅剎卻露出了然之色,他微微頷首,轉眼望向趴在周繼君膝上的齊靈兒,陰陰一笑道。

    “可憐的小靈兒,才找著師父又要分開了。”

    齊靈兒身體一晃,她抬頭望向周繼君,緊咬下唇,滿臉淒哀。

    …………

    落日城前,近二十萬的大軍糾纏在一起,血光混著戰火蔓延開,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

    百里雄騎在馬上,皺著眉望向城頭,卻見一名通體黝黑的仙神正手持狼牙棒敵住北疆軍的三名仙神,勇猛無比。他看向守于身前的那幾名仙神,沉吟半晌,就欲令他們上前,這時,余光中飄過一衫白衣。

    “君兄,你怎麼來了?”

    百里雄調轉馬頭,哈哈一笑迎上周繼君。

    “怎麼不見月兄和沙兄?”

    “他們走了。”

    “嗯?”

    百里雄神色微變,目光飄過一旁哭紅了眼的齊靈兒,有些猶豫地問向周繼君。

    “那君兄你……”

    “我也要走了”

    “為何?”百里雄雙臂微顫,連忙躍下馬,扯住周繼君的袖子剛欲說什麼,就被周繼君止住。

    “世子不用挽留了,北疆軍大勢已成,這兗州之戰不會有懸念。等世子取下兗州,天下大勢也接近明朗,到那時候我再回來相助世子。”說著,周繼軍拉過齊靈兒,“我把劣徒留下,還請世子替我管教她。”

    頓了頓,周繼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從懷中掏出十余顆神位遞給百里雄。

    “這些是屬于我天書中的神位,世子可賜給戰功卓著者,若是得到敵方神位,世子必須先將它們投入雲台中煉化,再論功行賞。切記。”

    “君兄……”百里雄勉強一笑,欲言又止。

    “外事問李平,內事問古老先生,對待諸將賞罰分明即可,其余無需多擔憂。”

    周繼君拍了拍百里雄肩膀,隨後轉身向東北走去。

    白光閃過,君子劍飛舞而出,以一分七,射向落日城頭那位仙神。

    君遠伐,卻是周繼君在兗州唯一一次出手。

    城頭那名仙神扭曲著臉,難以置信地地看著自己被割成一片片的身體,隨後慘呼一聲,頭顱從脖頸上掉下,滾落城垛。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6
第二百三十三章 煉化破軍

    飛瀑疾下,跌入深澗,沖刷著血花。水中漸漸映出一個黑影,漣漪蕩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從水中浮出。他身形頎長不顯壯碩,結實的肌肉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微微張縮間引得澗水逆流。

    “心無旁騖的修行,真是痛快。”

    周繼君腳踩水波,面色平淡若流雲,他仰頭深吸口氣,閉上雙眼,似在享受山澗流水奏出的天籟。

    一個月來,他橫跨兗豫草原,來到豫州,四處挑戰強者,雖然境界依舊停留在地境巔峰,可精氣神明顯提高了不止一籌,已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人尊境界的門檻,只等煉化破軍,完善君子斗數,繼而沖擊人尊下品。

    “也不知兗州戰事如何了罷了,眼下唯一重要的只有修煉,其余皆不在我考慮範圍內。”

    周繼君張開眼,目光淡然而篤定,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純粹無比。他負手漫步在水波上,念海中那顆正在煉化的星斗飛轉移位,正是破軍。

    破軍,北斗第七星,屬葵水,亦為將星,沖鋒陷陣,不下于七殺。

    周繼君思索著北斗星意,口中念念有詞,就在這時,從遠處的草原傳來轟轟馬蹄聲,如雷鳴勢大而急。周繼君心頭微動,轉臉望去

    草原上,十來個牧民騎著羊駝獸奮力奔逃著,在他們身後是滾滾黑潮,騎著駿馬的騎士們手執彎刀和鐵弓,殘忍地望向那些精疲力竭的牧民,興奮地大聲嚎叫著。鳴鏑聲響起,箭雨鋪天蓋地的落向牧民,那頭領模樣的漢子怒吼一聲,回身舞動長棍,卷起厲風將周遭的箭矢擋下。然而箭雨密密麻麻,仍有百來只突破棍風射來,瞬間射落了七八個牧民,將他們的身體死死釘在地上。

    滿身鮮血的首領呆呆地看著慘死在面前的同族,身下一陣晃蕩,卻是羊駝獸承受不了沒日沒夜的疾奔,口吐白沫癱倒在地。僅剩的那四個牧民顫抖著望向轉眼後就到面前的馬賊,已是心如死灰,滿臉絕望。

    “阿爸,我們要死了嗎?”

    從頭領懷里鑽出一個五六歲大的男童,他揉了揉眼望向數十丈外的馬賊,慘白的小臉上浮起慌亂和害怕,隨後緊緊靠向大漢。

    “都是他!”

    一個牧民抹了抹臉上的鮮血,很恨地指向男童。

    “要不是他得了那本破書,那些馬賊怎麼會盯上我們!族人都死光了,阿黃,小吉都被他們殺了!楚生,你就是個大禍害!”

    頭領看了眼懷中委屈得哭出來的男童,用了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後冷冷地看向那牧民。

    “你胡說什麼!這卷古書是族里傳承下來的秘寶,只是有幸被生兒得到而已,只要將它送到那個地方,自然能轉危為安!”

    “轉危為安?”那牧民慘笑一聲,他指了指身旁族人的屍體,喃喃道,“大家都死了,就算把書送到那里去,又有什麼用,莫非還能死而復生“

    破風聲襲來,黝黑的箭矢穿破那牧民的喉嚨將他釘在地上,剩下的三人亦被箭矢射穿暴斃。頭領虎目中溢出點點淚光,他將男童按上唯一一頭還站著的羊駝上,猛地拍向羊尻,隨後滿臉決絕地沖向馬賊。

    “生兒,快帶著它去嘯天山!不要管阿爸!”

    鐵騎之前,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冷冷看向螳臂當車的牧民首領,嘴角翹起一絲陰狠,他拾起鐵弓,空拉弓弦。

    “噗!”

    無形之箭穿破空氣,彈指剎那箭射中那大漢。

    牧民首領痛楚地捂住胸口,血水汩汩流淌,余光中,依稀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哭喊著超他奔來,淚水模糊了眼簾,首領努力揮著手,嘶喊著,想要阻止男童過來,可那最後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阿爸!”

    男童撲到在他爹爹聲上,死命地拉扯著他的胳膊,可那只大手卻漸漸冷卻僵硬,再無法像從前那般揉著他的腦袋。

    “哈哈哈哈”

    戴著青銅面具的馬賊頭領死死盯著男童懷中露出的那本古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抽出一根長箭,對著男童緩緩拉開弓弦。

    “小娃娃,這就陪你的阿爸去吧!”

    黑箭穿破數十丈的距離,直直飛向楚生。

    男童抹了把淚水,顫抖著站起身來,咬著牙,倔強地望向馬賊頭領,眼中流淌著冰冷的恨意。他恨自己,也恨那個魔鬼般的男人,此時他只想能帶著古書前去嘯天山,學成本事回來殺了那個魔鬼,為阿爸和族人報仇,可那柄即將射來的黑箭卻將這一切打碎。

    閉上眼楮,楚生靜靜等待著死亡到來,時間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生還是沒等到那只讓他和爹爹相聚的箭,耳邊傳來馬賊的喧嘩叫罵聲,楚生心頭升起一絲希冀,他緩緩睜開眼楮,只見身前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男子手握黑箭,淡淡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莫名的情緒。

    “好像可惜來遲了一步。你叫什麼?”

    “楚生你是誰?”

    楚生看向面前救了他的男子,那身溫文爾雅的氣度從未見過,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好感。

    掃過睜大眼楮死不瞑目的首領,周繼君輕嘆口氣。

    “即便到了存亡的最後一刻,都不要放棄,只要心懷希望,就能找到冥冥之中的那些轉機。”

    淡淡一笑,周繼君摸了摸男童的頭頂,或許是依稀看見十一年前落雲山上那個倔強的身影,又或許是將心靈刻意變得純粹的他多出了許多以往不曾有的喜怒哀樂,周繼君回眸望向那些表情各異的馬賊,臉色漸漸冷冽下來。

    “你會幫我的,對嗎?”

    身後傳來男童滿懷希冀的聲音,周繼君嘴角微揚。

    “當然,不過只限這一次。”

    沒了落子布局和勾心斗角,周繼君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行事僅憑心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除了修行,再沒有任何能束縛住他。

    風起,吹卷銀發飄揚,惡君子道意流轉全身,周繼君一步一步走向馬賊。

    “不自量力的家伙,竟敢壞我鬼面騎的好事!”

    “哈哈哈,又多了個來送死的!”

    馬賊中傳出陣陣哄笑聲,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亡命之徒嘲諷地看向只身走來的周繼君,就像看一個傻子般,可笑無比。只有那戴著面具的馬賊首領眼色微變,他細細打量著周繼君,眼中漸漸染起駭意。

    白衣,銀發,赤足

    流傳在七州強者言談間的那個人

    曾讓京城為之動亂,令七州諸侯、軍閥咬牙切齒的

    馬賊頭領渾身一顫,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繼君,雙手微微顫抖。

    “你是君公子?”

    話音落下,鬼面騎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臉色大變,微微慌亂地望向孑孓而立的白衣公子。

    周繼君停下腳步,微微錯愕地看向馬賊頭領,隨後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

    “倒有幾分見識,正是本公子。”

    “久仰久仰,聽聞公子正在兗州輔佐北疆王世子,不料卻已移駕豫州我鬼面騎與公子素來無怨,卻不知今日為何”

    “往日無怨,今日卻結怨了。”周繼君漠然說道,他回身望向滿臉驚喜的楚生,淡淡一笑。

    “這麼說,公子非要為難我等了?”

    馬賊首領目光冷了下來,他緊緊抓住鐵弓,警覺地問道。

    “不是為難,是殺光。”

    “哈哈哈哈”馬賊首領仰天大笑,他看了眼身旁黑壓壓的鐵騎,轉臉望向周繼君,“就你一人?你君公子再強,莫非還能敵得過我這千軍萬馬?我客氣兩句,卻不想你這麼不識抬舉,沒了北疆軍你算什麼?”

    “沒了北疆軍我就什麼也不算?這話若是讓羅剎聽到了,肯定笑掉大牙了。”

    周繼君低聲喃喃道,余光中,箭雨密如飛蝗攢射而來。身影虛晃,瞬息後,周繼君已然殺進鬼面騎中,雙臂間皆有百萬斤巨力,重重地砸向馬賊,轉眼間,已有十數馬賊暴斃而亡。雙手各抓起一具馬屍,周繼君仿佛跌入浪潮的巨石,將鬼面騎攪得天翻地覆

    血光和屍體從眼見劃過,念海中那顆北斗破軍劇烈旋轉著,星辰之意時隱時現,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重巒疊嶂,無法捕捉到。

    “破軍破軍,殺伐凶猛,類于七殺為何得了七殺星意,卻無法得到這破軍?”

    周繼君自言自語,手中卻不停頓,忽而出拳,忽而扭臂,只憑武道之力就殺得鬼面騎人仰馬翻,慘叫連連,不多時,已有近百人被他滅殺,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衣袂上那點點血跡。沉溺于殺戮中的周繼君並沒發現,那個馬賊首領的身影已消失在騎兵中。

    “似乎總是少了樣最為關鍵的,這破軍星意中還差什麼呢?”

    周繼君眉頭皺起,手中微微一頓,趁著這間隙,鬼面騎紛紛撲殺上來,將他圍于戰圈之中。

    “擒賊先擒王。”

    周繼君雙臂發力,將周遭騎兵推開,他放眼望去,卻並沒看到戴著鬼面的馬賊首領。

    “不好!”

    心底陡然浮起一個不祥的念頭,周繼君猛地回身看去。

    一騎遠飆直奔向呆呆站著的楚生,彎刀飛出,劃過冰涼的弧線劈向男童的頭顱。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1:47
第二百三十四章 異人畢

    眼前騰起一片血霧,彎刀劈下,將男童從中斬成兩半。

    周繼君渾身劇顫,瞪大雙眼望向倒在血泊中的楚生,胸口仿佛堵著一團火,將他的身體漸漸灼沸騰。

    “只要心懷希望,就能找到冥冥之中的那些轉機”

    “你會幫我的,對嗎?”

    “當然,不過只限這一次”

    不久之前的話回蕩在周繼君耳邊,卻已如落葉般死寂靜止,男童唯一的轉機被周繼君承諾後,又親手斷絕。這個陌路相逢的男童和十歲那年的周繼君那麼相像,同樣的幼失怙恃,同樣的被逼入絕境,同樣的倔強,可卻沒有周繼君逆天的好運,終究未能躲過命運的殺劫。

    心底某處仿佛有什麼破碎開來,微微有些發疼,耳邊傳來鬼面頭領的狂笑,卻像一滴油香,將周繼君胸中那團火徹底點燃。破軍星斗猛烈搖晃著,所屬于它的星陣微微一動,殺伐之意傳出,染遍周繼君眉宇。手中的兩匹死馬猛地用力揮出,周繼君低吼一聲,彈身射向鬼面首領。

    “殺!”

    騎兵們舉著砍刀劈向他,冷鋒所至紛紛斷裂成無數片,混著血水屍骨崩飛開。黑潮般的鐵騎中生出一條紅流,白衣直飛,千百凶殘的馬賊竟無法讓他的腳步停頓半分。

    “呵啊!”

    周繼君紅著眼死死盯向鬼面首領,殺氣如虹。念海中那顆星斗漸漸散發出瑩白的光芒,絲絲星力自它身上流轉開來,牽引身後星陣緩緩運轉。就在周繼君即將殺出鐵騎重圍時,北斗破軍變相突生。

    眸中寒光閃過,周繼君伸手將對面射來的箭氣捏碎。

    “原來如此北斗破軍之中那最為隱晦的意境卻是情。”

    “執情而殺,是為破軍!”

     感受著心底的怒火和那一縷傷慟,周繼君揮拳將面前的騎兵轟殺,隨後騰身飛向有些慌亂的鬼面首領。

    七殺之星殺伐無情,而破軍之星則殺伐有情。

    袍袖翻飛,將那一道道箭氣掃開,周繼君如獵鷹般直撲而下,手中結成法印,轟向那人。

    戰天宵出,鬼面頭領動彈不得,他眼中浮起恨意和絕望,用盡全身力氣開口低吼道。

    “你等著我師畢圖”

    他還未說完,全身上下已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紋,如干枯的樹皮般層層剝落。鮮血溢出,轟隆一聲,他的身體碎裂成無數條,葬命于戰天宵下。

    身後的鐵騎如退潮般疾散,奔逃向四方,可周繼君卻沒去理會。風起,卷動銀絲向後遠揚,念海中,北斗破軍漸漸升起,散發出熠熠星輝和紫微、七殺、太陰相互交映著,這第四顆主星念頭終于煉化而成。

    破軍升起的那瞬間,周繼君心底浮起一絲玄而又玄的感覺,依稀瞧見了人尊境界的那條道,卻在目光移到楚生身上時候消失。

    突破至人尊境界的機緣稍縱即逝。

    輕嘆口氣,周繼君並沒覺得可惜,他揮手轟出一個大洞,俯身將男童的屍體抱起,一本古書掉落于地。葬完楚生後,周繼君微微猶豫,將那本古書撿起,卻並沒打開。

    “嘯天山嗎,在豫州之東”

    周繼君遙遙東望,目光閃爍。

    “也罷,我一路向東前往雍州,順便去一趟天嘯山,幫你完成最後的心願吧也只有這樣了。”

    把書揣進懷里,周繼君並沒發現古書頁角飛起的那幾個足以讓他震驚的篆文

    一路東行,周繼君又遇到幾伙馬賊,奇怪的是他們並沒纏上來,亦沒有退避,只是在遠處遙遙望向周繼君,指指點點。周繼君沒去理會,他沉浸在修煉中,一邊趕路,一邊琢磨著戰天宵和君遠伐的變數。

    生成破軍後,君子斗數又多出幾分變化,意境也隨之提高。每一顆主星都能牽引背後的星斗之陣移動衍變,而它們相互間交映更能將這些變化增加數倍,周繼君所要做的便是將這些變化融入戰天宵和君遠伐中。五日中,戰天宵的變化之數增至六十九,周繼君隱隱約約感覺到仍未圓滿,唯一的遺憾是那時之意境依舊只能定住敵人,雖然從一個彈指剎那增至六個,卻還是無法讓時間倒流。而君遠伐則增加了兩柄劍,以一分九,普通狀態下的飛行距離從十里增至三十里,只要周繼君心念達到,君子劍瞬間飛至。

    跋涉于茫茫草原,白天修煉,夜里酣睡,倒是讓極度貪睡的周繼君舒愜無比。沒了勾心斗角、謀劃算計,日復一日地努力修行與天爭命,偶爾和牧民討上一兩袋腥甜的馬奶酒,自醉于天地間,這種簡單的日子或許是周繼君最想要的,若再多上那個白衣素履的她就更好了。

    又過了七日,草水漸漸稀疏,一座高大的府城出現在周繼君眼前,青灰色的城牆上頭刻著三個大字,在余暉下斑駁發暗——葬君府。

    “葬君府好生晦氣。”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凝望半晌,抬腳入城。

    偌大的城府淒淒涼涼,冷風卷起落葉凋零,周繼君回眸四顧,竟沒看到半個人影。瞳孔微縮,周繼君目光落到城邊一處石碑上,石碑斜插在飛草間,碑文泛黃,像是刻了千百年。

    “君子祭?”

    周繼君心頭升起一絲古怪,他走到石碑前,眯起眼看向上面的篆文,低聲輕念著。

    “《君子祭》︰世有君公子,人皆贊英杰。少年鬧京師,爾後踞天吾。世子三請出,築台招仙神。血戰雲州地,群雄俱惶惶公子本為世家子,少年蒙難,離京七年返,于武道大會名動七州今日葬于此,世人憐之”

    “今日葬于此”

    周繼君輕聲咀嚼著,嘴角漸漸揚起,冰冷的余光中,一衫墨衣若隱若現。

    “是啊,今日葬君于此,世人皆憐。”

    周繼君緩緩回身,看向輕聲言語的男人,眉頭微皺。男人著墨色的長袍,身形高瘦,下巴留著短須,面容古樸辨不清年紀。他笑得異常清雅,目光停留在周繼君身上,漸漸變得火熱,仿佛邂逅了多年未見的老友般。

    “一城一英豪,築城而葬,方對得起英豪之志。”

    男子抖了抖長袍,向周繼君拱手道。

    “我花七日築起這座葬君府,專等君來歸。”

    話音傳開,飄在空寂的府城里,回蕩起陣陣余音,仿佛自天降來,說不上的淒涼壓抑。

    “你是誰?”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墨袍男人,淡淡地問道。

    “我叫畢圖”墨袍男人嘴角翹起,“十數日前你殺了一個戴著鬼面的人,是我的徒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築城葬你並非只是為了報仇可惜呵,凡是踫過那本書的人都得死。”

    那本書?懷中的古書放了已有七日,卻一直未曾展開看過,莫非內中記載著什麼見不得人的**?

    目光沉凝,周繼君陡然想起一人,卻是錄于來福客棧《異人榜》中的存在。

    “你就是畢圖,那個異人榜上排名前十的人物?”

    “咦,你怎知?”畢圖眼中浮起些許好奇,笑容漸漸消淡。

    《異人榜》不同于當年的《武王》《武尊榜》和近些日子才出的《仙神榜》,它雖存于世,卻甚少被世人知悉。異人都有驚世駭俗的本領神通,可大多隱姓埋名,不輕易卷入世間紛爭,只有他們之間才知道對方的存在。對于他們來說,游戲塵俗是最喜歡做的事,越是無名不被世人知曉越好,即便他們的實力幾乎都在人尊境界之上。

    “罷了罷了,知道便知道吧,反正今日之後你只能留在這座特為你築起的城里了。”畢圖淡淡一笑,他揮手卷起石碑,飛向周繼君,“我習慣讓你們將自己的遺言寫在上面,以便路經此地的旅人傳頌于世。君公子呵,你還有什麼最後要說的話,就自己動手刻下吧。”

    “異人都是像你這樣狂妄嗎?”周繼君接過石碑,看了眼,嘴角劃過玩味……

    “一城一英豪,我平生所築三十余府城,已葬下三十余人,皆是七州大地名動一時的人物。今天,輪到你”

    畢圖話音戛然而止,卻是陡然看到周繼君伸手在石碑上刻著,他沒有寫遺言,只是添了兩字。

    “于武道大會名動七州今日葬畢圖于此,世人憐之”

    袍袖翻飛,周繼君猛地將石碑推回,眼波微滯,隨後笑了起來,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

    “今日蒙你築城款待,榮幸之至。你身為十大異人一,名雖不顯,可也算是站在七州之巔的人物,你為自己掘墳,我又怎能不贈寶陪葬。”

    說著,周繼君張口吐出一柄寶劍。寶劍通體金烏,卻是由上古鐵木煉制而成,色澤古樸沉拙,微風拂過,隱隱能聽見蒼老的龍吟,若嘯若泣。

    “此劍乃是我四年前于大煜寶庫所得,名曰斷城,出自前朝名匠笑塵子所之手。以此劍斷城葬你,卻是再好不過了。”

    話音落下,斷城劍飛,由天而降,直直插上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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