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80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38
第七百五十章 西游破綻


    恍惚間,紅孩兒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條黯沈的大河旁,水流洶湧,不時吐著氣泡。河裏積滿幽黑的沈沙,隨著波濤回旋流轉,時升時降,放眼望去,整條河都覆滿黑沙,陰森可怖。

    流沙河。

    紅孩兒下意識的喊了出來,可他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漫長的流沙河以及四周不見天日的山野密林仿若蒙著一層輕紗,他能看見,卻摸不著,更無法進去,好似身在畫裏。

    目光所及,就見河面上蕩起圈圈漣漪,一個披著骷髏墜鏈頭陀緩緩浮出,他面目猙獰,殺氣騰騰,垂腰長發赤紅如焰。紅孩兒怔怔地看著,然而那頭陀每一個舉動甚至心中每一絲想法他都能清楚的知道,仿佛自己就是那頭陀。

    心底騰起濃濃的寒意,紅孩兒瞳孔陡縮,就覺自己高高飛起,飛離流沙河地境。

    “那流沙河,你還記得在哪嗎?”

    耳邊傳來溫醇淡漠的聲音,紅孩兒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仍在翠雲山芭蕉洞中,先前所見只是一場夢境,可轉眼後,那個夢境漸漸飄遠,任憑他如何挖空心思回響,卻再也想不起絲毫。

    “紅孩兒,此事殊為關鍵,務必要想起。”

    周繼君微微焦急的說道,可迎來的卻是紅孩兒的冷哼。

    “你終於肯來見我娘了,哼,還不把芭蕉扇交出來。”

    “銀發兄已將芭蕉扇還給你娘了。”

    一旁的鐵扇公主冷聲說道,即便是和自己疼愛的兒子,她也不曾改變骨子裏的冷漠。

    聞言,紅孩兒稍稍收斂了幾分敵意,眉頭挑起,看了眼周繼君,不悅的說道。

    “那個流沙河只是我夢見的地方,我又怎會知道它在哪。”

    細細看了眼紅孩兒,見他不似在作偽,周繼君暗嘆口氣,皺眉望向洞外,心情起伏不寧。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在他早已放棄破去這場聖人之局時,竟在這翠雲山芭蕉洞中,發現了西遊之局的破綻,這破綻正是紅孩兒。

    昔日周繼君、千十七、洛繼傷和紅孩兒相聚花果山,陷入準提的西遊前傳,成為西遊記的主線人物。周繼君演繹天蓬元帥,千十七化身唐玄奘,洛繼傷成為小白龍,而紅孩兒則變作沙和尚。周繼君三人先後逃出西遊輪回,唯獨紅孩兒身陷其中,四人間的關系不復存在,紅孩兒也再做不那沙和尚,卻被準提筆鋒一轉,成為西遊記中的火焰山大王。

    也不知是準提疏忽,還是他掉以輕心,那年的紅孩兒表面上雖只有玄天巔峰的修為,可卻是他自己硬壓等階,他真正的修為卻是穹天下品。正因如此,他雖身陷西遊輪回,可腦中還保留著西遊記前傳時的輪回往事,也就是他做流沙河沙和尚時的記憶。

    除此之外,還有一處令周繼君心潮澎湃,西遊前傳是依據眼下的西遊輪回設定,就算換了主線人物,可兩者的地理歷史背景當一致。在前傳中,那流沙河至關重要,而眼下,沙和尚已由沙摩尼來演繹,從大唐出發一路陪著唐玄奘,流沙河自然也排不上用場。可是,既然流沙河曾是西遊記的主線地界,那便至始至終和西遊輪回密不可分,若能帶著紅孩兒找到流沙河,或許能恢復紅孩兒的前世記憶,再進一步,若周繼君出手毀去流沙河,按照偽輪回的常理推論,主線地界被毀,輪回自然也會顛覆。

    深吸口氣,周繼君揉著眉頭,看了眼鐵扇公主開口問道。

    “紅孩兒這個病已有多久了?”

    雖不明所以,可想到周繼君先前平復紅孩兒痛苦的手段,鐵扇公主不由精神一振,祈盼地看向周繼君道。

    “他第一次發病是在六歲那年......莫非大王有治愈我兒的良策?若能治好我兒,翠雲山中一切仍由大王挑選,便連芭蕉扇也無妨。”

    “哼,還不如直接挑走我娘算了。”

    紅孩兒沒好氣的哼哼道,他心底雖對周繼君青眼有加,可表面上卻總愛裝出一副不屑的模樣。

    聞言,鐵扇公主無奈的撇過頭去,周繼君則搖頭苦笑,而後朝向鐵扇公主拱了拱手道。

    “在下的法子非醫非藥,行起來有些古怪,至於能不能見效,在下也不能確定。”

    “只要能治愈我兒的頭疾,便是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會去一試。”

    鐵扇公主畢恭畢敬的朝向周繼君行了個禮,正色道。

    “為了治好他的病,你當真能放棄一切......即便他不再認你為娘?”

    “哼,銀發你胡說八道什麼?”

    紅孩兒先是一怔,而後氣急敗壞道。

    周繼君沒去理會滿臉怒容的紅孩兒,只是靜靜的盯著鐵扇公主。低垂螓首,良久,鐵扇公主幽幽一嘆,冰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容顏上浮起淡淡的笑,看向周繼君,點頭道。

    “只要紅孩兒不再頭疼,便是不要我這個娘了又如何。”

    鐵扇公主一心救子,卻不知周繼君的法子若真見效了,紅孩兒也就不再是她的紅孩兒。回想起前塵往事,看破輪回禁錮,紅孩兒將變回當初嘯傲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的火焰山帝王,到那時,也不知紅孩兒心中還有沒有她這個娘,就算還有,認不認卻又是另一碼事了。

    深深看了眼鐵扇公主,周繼君眉頭輕舒。這鐵扇公主也是一個忘了前塵往事的女子,眼下的西牛賀州眾強妖王,除了三十年前於水陸大會上占得閣樓席位的巨頭外,大多都是西遊輪回的故事人物,或為主線或為支線,或是巨頭安插其中的棋子,或為準提接引創造出的人物,也不知這人稱鐵扇公主的羅剎女屬於哪種。若她也是某一方巨頭的手下倒也罷,若不是......只不過是故事裏的一個人物罷了。

    收起近來愈發難以自抑的莫名情緒,目光透過洞府,周繼君遙望向縱橫千萬裏的西牛賀州,手指輕彈,白色的火焰從掌心燃起,火光虛無縹緲,若影若幻。

    往生大火,可觀輪回。

    也無需去問紅孩兒,卻是周繼君想起了那西遊輪回的副篇正躺在他的武道輪回中。

    手捏印法,在鐵扇公主和紅孩兒驚異的目光中,周繼君運轉輪回道意,沒入往生火。

    大火熊熊燃燒,雲波蕩起,霧靄升騰,千萬裏的西牛賀州一寸寸的呈現於火影中。景致變換,高山草原,山河湖泊,一一閃過,有的是妖王占據的地盤,有的則是無主之地。

    “那條河......”

    驚呼聲從一旁傳來,紅孩兒目瞪口呆地看著火中那條黑沙翻沈的河流,眸光閃爍。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沈。

    流沙河水洶湧澎湃,一浪高過一浪的沖擊在紅孩兒心底深處。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39
第七百五十一章 執子之手


    黃昏落幕,尖尖的月彎爬上樹梢,庭院,瞽目女子聽著秋蟲鳴唱,神情寡落,半晌開口問道。

    “小朱,你又要去捉妖怪了嗎。”

    正在幫她梳理雲鬢的那只手忽地一頓。

    “娘子,今晚是為夫的最後一戰,那妖怪已負重傷,今晚過後它就會被為夫殺死。”

    略帶鼻音的話語傳入耳,高翠蘭突然扭頭。站在她身後的男子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拂袖遮面,可看見高翠蘭黯然無神的眸子方才反應過來。怔怔地放下袍袖,女子雖目光無神,可面上滿是擔憂之色,看得豬剛鬣一陣心疼。

    “夫君近日裏染上風寒了?”

    聞言,豬剛鬣微微一怔,轉眼看到了自己那只長而凸起的鼻子,嘴邊浮起苦澀。

    “咳咳,只是小癢,並無大礙,娘子無需擔心。”

    高翠蘭輕應了聲,黛眉輕蹙,手指卷著梢幽幽道。

    “小朱你今夜一定要殺了那個可惡的妖怪,這樣它就不會再禍害高家莊了。爹爹,娘,大姐二姐都被那可恨的妖怪吃了,小朱你要平平安安的,為他們報完仇就回來,我等你。”

    女子的聲音很輕靈,輕靈又帶著幾分憂傷,聽得豬剛鬣也憂傷了起來。

    十年前,那妖怪第一次來到高家莊,一口吞了高翠蘭的爹娘,又吃了她的大姐二姐,之後便長住於高家莊。豬剛鬣夜夜和它搏鬥,從原先的屢戰屢敗到今日的穩占上風,其的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該是和它決一勝負的時候了,等今夜徹底殺了它,我便能和翠蘭長相廝守了。

    豬剛鬣望向天頭的那彎月牙,心喃喃道。

    除了翠蘭外,他最喜歡看的便是月亮,這個習慣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曾經以為在那月亮之上有著他畢生追尋的東西,可到後來卻被高家莊的女兒取代。

    月華鋪灑,如水銀流瀉的月影,站在高翠蘭身後的男子雖是人身人手人足,可他的頭顱卻依舊和往昔千百夜晚一般,是一張醜陋猙獰的豬臉。

    “娘子,我去了,等我。”

    指尖捋過青絲,芳澤纏繞,豬剛鬣擠出一絲笑容,悶聲悶氣的說道,隨後邁步向庭院外走去。

    “妖怪來了!”

    他剛一露面,高家莊僅剩的那幾個奴仆紛紛尖叫著,倉皇逃竄。

    強壓下將他們吞入腹的沖動,豬剛鬣冷哼一聲,大步走出高家莊,卷來一陣妖風向東南方向飛去。

    府城山河從腳下飛快掠過,豬剛鬣神色不住變化,時而兇狠,時而平和,雙手漸漸變得粗大多*毛,可隨後又變回那雙十指修長的手。

    半個時辰不到,他來到了一處山坳,山坳有密林,林木粗野,荊棘滿生,野獸匍匐著身子黯沈的眸射出綠光,卻無一敢靠近豬剛鬣。而在山坳下是一條縱橫延綿的河流,躺在寧靜的夜色卻並不安生,波濤起伏疾流,卷著數以千萬計的黑沙向遠方漫去。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沈。”

    豬剛鬣眸射精光,手捏印法,喃喃念叨著河邊石碑上的詩句。

    轉眼後,圈圈漣漪自河蕩起,漣漪破裂,一座矮坡升起的。這河山坡黝黑似夜,卻是由河的沈沙堆積而累成,山坡上立著條銅柱,柱上拴著十來條精鐵鎖鏈。鎖鏈銅柱山坡相連,山坡又同漫漫流沙河融為一體,若是被鎖於銅柱上,便是天上神仙也難以掙脫。

    夜風席來,卷起黑沙撲來,豬剛鬣踏著沈重的腳步,迎著風沙一步步走向河山坡。每走一步,他的神色就會變化數十次,身體裏的兩顆心神意識激烈搏鬥著,誰都想要吞噬占據彼此。

    白日裏豬剛鬣是高家莊的三女婿,英俊瀟灑,對高翠蘭極好,遠近數百裏的女子無不仰慕,暗嘆高翠蘭的好運。可到了晚上,他便搖身一變,成了兇殘暴虐的豬妖,肥胖醜陋的面龐下,是一顆無情冷血的吃人的心。

    又是三柱香時間,豬剛鬣終於走上河央的山坡,顧不上喘口氣,他一把抓起來鎖鏈,綁住四肢腰身,將自己牢牢鎖在鐵柱上。河水被夜風掀起陣陣巨浪,攜著黑沙一遍又一遍的沖向他,每沖刷一遍,他眉宇間的暴虐之便消弱了幾分,那張豬容也變得平和起來,可是他的四肢漸漸變得粗大,長滿堅硬的鬃毛。

    “怎麼,不敢和我一戰嗎。”

    豬剛鬣望向水的倒影,冷笑連連。

    這八百裏流沙河是他無意尋著的,開始只當一處窮山惡水,可當他抓起河沙子時,卻忽地現,這黑沙竟有滌魔驅邪的功效。從那以後,每當夜幕降臨,他都會飛來此處,借助流沙河之力同潛伏在身體裏的那個豬妖搏鬥。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開始豬剛鬣落於下風,可到後來,或許是黑沙太過兇猛,他已穩占上風,即便不借助流沙河也能勉強鎮住“豬妖”。

    他一心想和高家女兒長相廝守白頭到來,又怎會容得身體裏還生活著頭豬妖,即便那另一半的靈魂與生俱來,仿佛孿生兄弟般,可為了他的幸福,他必須親手殺了自己這個“兄弟”,沒有半點回旋的余地。

    “終於不再躲了。”

    看著漸漸變成豬妖模樣的身體,豬剛鬣嘴角浮起濃濃的笑意。

    想要將“豬妖”斬草除根,就必須把它全部引誘出來,身體雖變成豬妖的模樣,可這樣一來,屬於豬妖的心神意誌便完全暴露在豬剛鬣眼前。

    “八百黑沙弱水深,助我!”

    豬剛鬣低吼一聲,心神緊緊咬著“豬妖”的心神不放,眸精光陣陣,張開大口,流沙河水仿若長虹倒灌,泄入他腹。

    直到此時,“豬妖”方才現豬剛鬣的陰謀,心神猛烈掙紮想要逃出,可眨眼後,黑沙之水席卷而至,將豬妖的“心神”淹沒。

    困於豬剛鬣體內,“豬妖”慘叫連連,似在求饒,又似在哭訴著什麼。

    可任由它如何掙紮,豬剛鬣不為所動。

    你我雖是同根生,可我為正爾為邪,就算真的是兄弟,也只能活下一個。

    豬剛鬣心說道,收起令他也覺得無比莫名的感傷,釋放出心神之力,狠狠纏住“豬妖”的心神,撕咬吞噬著。

    夜幕下,八百裏黑沙大水滾滾流淌,永不知疲倦。而河央的山坡上,綁在銅柱上的男子披著“豬妖”的皮囊,張口吞吐。月光翩躚如雲霧,置身月影的豬剛鬣眸裏精光道道,氣息也在不住上升,不多時便已攀升至穹天品。

    斬殺他最痛恨的“豬妖”,享受著第二喜愛的月光,等借助流沙河水褪去滿身豬*毛,回轉高家莊,從此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廝守一生。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豬剛鬣心一陣愜意,即便眼下生著張豬臉,可嘴邊的笑意溫柔無限。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0
第七百五十二章 流沙河前豬妖現


    吞噬完心神,豬剛鬣的修為離穹天中品只差一線,修為能漲多少豬剛鬣絲毫不關心,如今他所在乎的只有高老莊中默默守候著他的女子。

    “再見了。”

    豬剛鬣低聲說道,看向水中丑陋的倒影,黑沙沉浮,更顯猙獰,卻讓他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幾絲感嘆。

    感嘆歸感嘆,白天的豬剛鬣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男子,高老莊方圓百里的女子都知道,可也知道他的決絕。總之,豬剛鬣是個矛盾的人,無論白天還是夜晚。

    又看了眼水中的倒影,豬剛鬣壓下心頭的感傷,手捏印法,卷起漫漫流沙河水,沖洗向自己的身體。吞食了“豬妖”的心神,這副皮囊似乎變得更加堅硬,可也非堅不可摧。來回沖洗了十來遍,方才將渾身鬃毛洗刷殆盡,豬剛鬣長舒口氣,揉了揉了酸脹的手臂,心底生出一絲憊懶。

    豬剛鬣雖稱不上勤奮,可也不是那等懶漢,此時大汗淋灕,氣喘吁吁,他竟有些懶得再用流沙河沖洗身體。古怪的情緒方一生出,豬剛鬣眸中閃過警覺,冷笑一聲。

    “你這豬妖,死了還想擾亂我的心意。”

    想到之前急不可待的吞食了“豬妖”的心神,豬剛鬣隱隱覺得哪里有些不妥,可他急著回去見娘子,少時就將那絲不妥丟到九霄雲外。手捏印法,豬剛鬣正欲繼續卷來流沙河水沖洗身體,就在這時,密林深處遙遙蕩來一道火光,轉瞬後紅發少年走到河邊,怔怔地看著奔騰如潮的大河,神情僵硬而又痛苦。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紅孩兒喃喃自語道,眸中閃著奇異的火光,火光中,許多似曾相識的人物事情流轉而逝,紅孩兒的頭又開始疼了。

    “想起了什麼沒?”

    周繼君踱著腳步,走到紅孩兒身旁,伸手按上他的額頭,清涼的精氣道力沒入紅孩兒額心,雖稍緩了他的痛楚,可卻無法撫平紅孩兒的不安。

    “這條河我似乎來過不是夢里,我真的來過。”

    紅孩兒齜牙咧嘴地說道,火焰般的瞳仁不住顫抖,有些驚慌失措,亦有些復雜不安。

    “可又好似我的一生都被這條河所壓迫,許許多多的人和事,都在浪潮里翻滾,卻又看不明晰。”

    聞言,周繼君心中了然,愈發肯定了先前的推斷。這流沙河是故事中的主線,又和紅孩兒息息相關,只要流沙河在,紅孩兒便無法回憶起前塵往事。

    “我能治愈你的頭疾,可若治愈了,你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和鐵扇公主的母子之緣到此為止你可願意?”

    或許是在這場佛家輪回中呆了太久,西游之路上充斥著佛家教義中的仁慈憐憫,即便周繼君心志堅毅,可或多或少還是受了些影響。

    “不會。”

    紅孩兒抬起頭,無比堅決的開口道。

    “就算我再怎麼變,也不會丟下我娘不管。”

    陷于輪回如夢靨,只當自己便是自己,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往往到夢醒時方才醒悟,可已物是人非。陷入輪回者皆如此,紅孩兒亦如此。

    周繼君沒再多說什麼,他看了眼聲勢浩大的流沙河,銀白色的長劍從袍袖中飛出,重重劈斬向流沙河。人尊修為便能斷山裂河,何況如今的周繼君已是穹天中品,一劍斬下,足有五十余星的道力。劍尖離河面還有十來丈,八百里流沙河就已搖晃起來,兩岸山坳顫抖,林木匍匐在劍鋒下轉眼化作齏粉。就在君子劍即將落下時,從河中央奔來一道人影,滿臉急切,怒吼道。

    “住手!”

    長劍稍頓,周繼君疑惑的看去,一頭似曾相識的豬妖沒入眼簾。

    “豬剛鬣?”

    “銀發妖王?”

    兩人同時一愣,隨即沉默了下來。

    “為何阻我?”

    打量著變成豬妖模樣的豬剛鬣,周繼君隱約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又無法想出。

    “此水對我有用,還望銀發兄能離開此地。”

    察覺到周繼君異樣的目光,豬剛鬣滿臉通紅,可此時他哪還顧得上矯情,拱手朝向周繼君道。

    沉吟半晌,余光落向一旁的紅孩兒,又看了眼縱橫流淌的大河,周繼君沉聲道。

    “此河為我不容,非除不可,還望豬兄見諒。”

    不再多言,周繼君目光冷凝,手中長劍如瀑如虹,重重劈下。

    “不!”

    豬剛鬣細眼圓睜,歇斯底里的大吼著,豬臉上擠出條條青筋,疾飛向周繼君。

    可他的身法又怎比得上周繼君咫尺一劍,千分之一彈指剎那後,君子劍深深插入河底,河床被劈得四分五裂,黑沙大水沒了依托,向四面八方流散而去。

    “不”

    豬剛鬣仿佛瘋了般亂竄在漸漸枯竭的流沙河上,伸出他的豬爪去捧那河水,即便能收盡河之水,可那黑沙卻已散去,安安靜靜地躺在岸邊的淤泥中,沒了黑沙的河水又有何用。

    漫長的一夜漸落尾聲,拂曉將至,天頭泛起魚肚白,微渺的晨光降下,繚繞于豬剛鬣眼前,卻讓他神情一緩。

    是了,即便沒有流沙河,我也能褪去這一身豬妖的皮囊到了白天我便會變回人形,從前如此,今日也會如此。

    豬剛鬣抬頭盯著晨霧後的太陽,心中說道,可他的手卻止不住的顫抖著。緊閉雙眼,在周繼君古怪的目光中,豬剛鬣苦苦等待著日出,心急如焚。

    他還記得吞食豬妖“心神”時,豬妖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被他嗤之以鼻,可此時此刻卻成了豬剛鬣心頭驅之不散的陰霾,讓他不敢睜開雙眼。

    鳥鳴聲回蕩在山坳間,第一縷陽光射穿晨霧,落于豬剛鬣眼眸。

    深吸口氣,豬剛鬣緩緩睜開雙眼,低頭看向腳邊的水窪,下一刻,他的神情變得無比僵硬,全身上下無不顫抖著。

    那彎水窪中的倒影,赫然是個豬頭豬身的怪物,說不盡的肥胖丑陋

    你我為雙生子,注定了此生相依相存,即便你殺了我,也永遠無法擺脫

    “豬妖”臨死前的話回蕩在耳邊,豬剛鬣神色呆滯,怔怔地看著水窪中的倒影,良久,淚珠邁出眸眶,順著面頰流下。

    他原以為殺了豬妖便能安安靜靜的和翠蘭在一起,誰曾想,他雖吞噬了豬妖的心神,可從此以後,卻要披著豬妖的皮囊,走完此生此世。

    用這雙手為翠蘭梳理雲鬢,她一定會被嚇著吧。

    又看了眼水窪中的倒影,豬剛鬣苦笑著,回過身,邁開沉重的腳步向東方走去。

    “你去哪?”

    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周繼君急聲問道。

    “去找那個唐朝僧人。”

    走出好遠,豬剛鬣方才幽幽說道。

    他本以為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可終究還沒能躲開那個女人的預言,那個女人身披白紗,手持淨瓶,笑起來很好看,卻是個佛家菩薩。來到高老莊第三年,她突然出現在豬剛鬣面前,沒有說破他的身份,也沒有喊打喊殺,只是看了眼坐在花叢中的高翠蘭,笑著道,如果哪一天你失去了她,只要同我做一樁買賣,我便讓你找回她。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1
第七百五十三章 破解之法


   “去找那個唐朝僧人。”

    話音回蕩在耳邊,許久未散,猛地抬起頭,當周繼君緩過神來,那個龐大而笨拙的身影已消失在密林盡頭。

    流沙河支離破碎,可這方西游輪回卻一塵不變,晨光下,生機勃勃,西游的故事也依舊有條不紊向著結局的方向進行著,只不過在流沙河于高老莊間轉了個彎罷了。

    “本以為已找到破解之法,誰曾想竟成了助力莫非連我的變數也被他算著了。”

    周繼君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準提。

    若周繼君沒有毀去流沙河,或許豬剛鬣此生都不會再離開高老莊,可周繼君今日出手,恰巧讓豬剛鬣重歸于原先定下的主線故事,找上唐玄奘,成為二徒弟,護著他一路前往西天取經。流沙河、高老莊各出一名主線人物,在西游前傳中就已定下。可沙摩尼早在大唐就跟著唐玄奘,流沙河與高老莊便合為一地,命屬豬剛鬣。因此,當豬剛鬣踏上西游之路,流沙河是存是亡已不再重要。

    周繼君為破西游之局兩次出手,一次是對平天,一次是對這豬剛鬣,可兩次都落入準提的算盤,非但沒有破解西游輪回,反而令局勢愈發混亂,也讓西游的故事愈發靠近那個早已定下的結局。

    可那結局又是什麼?

    “莫非我這快就成了準提的棋子,為他梳理故事”

    濃濃的失落充斥心頭,朝陽下的斷河邊,周繼君苦笑著喃喃道。

    “話說,能做聖人的棋子也是件榮幸的事,可惜,此局過後,寡人已成棄子。”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周繼君心頭一動,猛地回身。

    火燎火烈的光輝將盤坐在地的少年籠罩,紅發飄蕩如流甦,他的容貌依舊,可氣息卻飛速攀升著。

    玄天上品,玄天巔峰,穹天下品直到臨近穹天中品方才漸漸平復。

    一場大夢,雲煙散盡,昔日爭雄四大部洲的火焰山帝王眨著眼楮,眸底閃過妖冶的紅光,抿嘴一笑,緩緩起身朝向周繼君拱了拱手。

    “久違了,君兄。”

    從花果山至今,已過去將近百年,紅孩兒陷入西游輪回,懵懵懂懂渡過了兩世輪回,得輪回道意,跨越原先的穹天下品,直逼穹天中品。早在數萬年前,他便是天地大戰中屈指可數的年輕天才,名響一時,實力更在千十七之上。如今大夢醒轉,雖離穹天中品尚差半步,可殺氣止不住的奔涌而出,令周繼君也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好惡毒的準提,若非君兄出手,恐怕我此生都出不得西牛賀洲了。”

    紅孩兒咬牙切齒道,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神情微微一黯,扭頭西望。

    “你記起前生往事,可也了斷了此生,大夢醒來,那鐵扇公主從此便成了陌路人。”

    周繼君順著紅孩兒的目光遙望向翠雲山,眸光閃爍,悠悠說道。

    紅孩兒沉默著,少年人的面龐上現出成年人才有的復雜和深沉,許久,他收回目光冷聲道。

    “誰說會成為陌路人,只要我留在西牛一天,她便還是我娘。只要我不說,你不說,她亦不會知道。”

    “這麼說來,你這顆棄子不準備乖乖出局,還準備繼續呆在這場西游記中。”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上下打量著紅孩兒,玩味著說道。

    “單憑你一人,想要破開西游之局談何容易。怎麼,君公子覺得我不配做你的盟友?”

    紅孩兒冷笑一聲,掌心翻開,卷起躺在泥濘中的一片玉碟。那玉碟只有指甲般大小,晶瑩剔透,周身散發著土黃的光暈,奪目卻不顯張揚,分外柔和。

    “這是什麼?”

    看向紅孩兒手中的玉碟,周繼君皺眉問道。

    “此物藏于我上丹田中,為道力所掩,平日難以覺察。修煉之人皆知,凡人丹田潛如窪田,可修為高強者的丹田深廣如海漠,即便知道這玉碟被種入丹田,可想要取出也是難事。索性今日得公子相助,回憶起前塵往事,逼出了這片玉碟。”

    紅孩兒冷冷說道,指尖稍一用力,玉碟碎裂成齏粉,散落在地。可就在這時,一道金光從粉末中躥出,不做停留,朝向西方疾飛而去。

    周繼君和紅孩兒同時一驚,一先一後揮卷袍袖,將那道金光攔截于半空。

    “它莫非就是”

    紅孩兒喃喃自語道,看了眼周繼君,思索著收回道力,將那道金光讓出。

    周繼君詭道推衍之術紅孩兒也有耳聞,若這金光真如他所猜測的一般,那麼交由周繼君處理再好不過。更何況,紅孩兒被準提囚于西游輪回近百年,以他的性子又豈會不懷恨在心,打定主意留在西游輪回中,又得見君公子,紅孩兒雖不知如今西牛之外周繼君的風頭,可那年大鬧天宮東渡大海周繼君已然成名,此時紅孩兒要擇一盟友,周繼君卻是上佳人選。

    將那道極不安分的金光捏于指間,周繼君細細凝視半晌,眸中射出道精光,覆蓋其上,上丹田中,君子斗數衍算連連。不多時,一段歷經數十載的故事漸漸生出,卻是西游輪回中,屬于紅孩兒的故事。

    半晌,周繼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掐死那道金光,看向紅孩兒道。

    “你可知,在西游記中,你原先的結局為何?”

    聞言,紅孩兒愕然,沒有開口,等著周繼君繼續說下去。

    “你在火焰山被唐僧師徒戰敗,為唐玄奘牽了一年的馬,然後又被佛祖度化,成了他座前童子”

    “哼,那準提想的倒好!”

    周繼君還未說完,就被紅孩兒打斷,看了眼嘴角掛著淺笑的周繼君,紅孩兒皺眉道。

    “你可是在看我的笑話?”

    “自然不是。”

    “那你樂個什麼?好像有什麼天大的喜事一般。”

    “知道了你的結局,自然是喜事。”

    看了眼滿臉不悅的紅孩兒,周繼君收斂形色,轉身遙望向西方,眉頭舒展開來。

    “你原本是西游之局的支線棋子,故事結局也已定好,可如今卻記起前塵往事,只要那唐玄奘一行途徑火焰山時你不被擒,或者避而不見,那你的結局便已改變。此為西游之局的破綻,雖然無關大局,可足以說明一件事。”

    頓了頓,周繼君看向微微激動的紅孩兒,輕笑著道。

    “即便聖人也並非百密不疏、料算如神,這西游之局並非無法破解。”

    “哈哈哈不愧是君公子。這麼說來,想要破解西游之局,得從那幾個主線人物身上著手,或是殺了,或是從他們的上丹田中得到他們自身的結局,聚而成為西游輪回的結局,爾後改變。”

    紅孩兒緊握雙拳,意氣風發的說道,可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卻發現這個將自己解脫出西游輪回的男人眉頭又皺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2
第七百五十四章 佛家女菩薩


    想要破局,則需從唐玄奘一行人身上著手。或是取出記載著結局的玉碟,或是直接斬殺,可這樣一來,豈不又繞回了原點。

    周繼君皺起眉,遙遙東望。

    他最不想的就是和唐玄奘一行正面沖突,且不談那幾人的厲害,單是一個沙摩尼便讓周繼君難以心無旁騖。西游一行,唐玄奘、沙和尚、豬剛鬣皆已歸位,只剩下齊天和白龍馬,若五人聚齊,再要有所圖謀則難上加難。可若周繼君現在前去圖謀暫時落單的齊天和白龍馬,卻又擔心會落得和豬剛鬣一般的下場,非但無所成,反而成為聖人的棋子,助他們過早踏足西游之路。

    齊天君聖

    腦中浮起當年和他一同大鬧天宮的那只猴猻,繼而閃過化身牛魔王的平天,周繼君略一思索,問向紅孩兒。

    “聽人說當初齊天君聖和六君聖也曾聯手,更受令尊大恩,卻不知因為何事分道揚鑣?”

    聞言,紅孩兒微微一怔,轉目望向積雷山方向,眸光復雜,半晌開口道。

    “那年我們兵敗于天宮,卻也未曾太過損兵折將,退守南海本待再起事,孰料齊天貪戀我爹爹的一名侍女,兩人私奔而出,卻被天宮發現行蹤,派兵偷襲。”

    私奔?

    周繼君面色一僵,轉爾變得陰沉了起來。

    人皆有私心,他也不例外,說多情也好,虛偽也罷,周繼君放不下碧華,可也無法忘記依依。

    不知為何,周繼君突然很想去見一下轉世成靈猴的齊天君聖,那年天宮時他被準提以五指化山鎮壓,其後不知所蹤。周繼君來到西牛賀洲後,也曾以心念探查過,天下妖王皆入眼中,偏偏沒有尋著那頭猴猻。可在西游前傳中,最早跟著唐玄奘的就是齊天,卻不知如今他又在哪。

    “你有何打算?”

    收斂心意,周繼君問向紅孩兒。

    “既然和君兄聯盟,那自然隨你前往平頂山。”

    紅孩兒淡淡的說道。

    “不妥。你雖已記起前塵往事,可在這場西游記中,你仍是紅孩兒,若是背離故事的走向,又會引發無窮變數。”

    周繼君沉吟著,似乎想到了什麼,忽而一笑道。

    “在原先的故事中,你雖為牛魔王之子,可因為玉面狐狸的緣故反目成仇,眼下你還且將這段故事演繹下去,先回轉翠雲山安撫鐵扇。”

    聞言,紅孩兒目光一黯,卻是想起了轉世成牛的爹爹。早在四大部洲時,他獨佔火焰山,為一方帝王,天地強者皆知他和平天的父子關系,可紅孩兒自己卻對平天冷漠疏遠。或許因為孩提時那件令他的身體永遠無法長大的事,又或許因為他不想一輩子籠罩在那個人的威名之下,總之,數萬年過去,他都未曾真心地去喊一聲爹爹。

    往事如輪回,亦如大夢,在西游記中輪轉兩世,血濃于水,他紅孩兒又怎會還放不下那些仇怨。

    聖人辱我父子,我定要破開這場輪回,還爾之恥。

    紅孩兒心中道,朝向周繼君拱了拱手,隨後轉身朝翠雲山方向飛去。

    “以唐玄奘他們的腳程,走完西牛賀州也不過十來天,可這麼久了方才進入妖王地界,為何刻意拖延,是想等西游輪回更穩固點?”

    別過紅孩兒,周繼君凝聚目神通,遙望東方。在西牛東方邊際,方圓七十里的黑風山地界外,唐玄奘和沙摩尼緩步走在林蔭小道上,走走歇歇,不慌不忙,而豬剛鬣尚未趕到。

    “踏上黑風山,便正式進入妖王地界,西游之局也將展開想來過不了多久,齊天也會出現。”

    目光閃爍,周繼君伸手捏出一個印法,從河邊的密林中躍出一頭全身碧藍的妖獸,翻身而上,周繼君騎著水麒麟向黑風山行去。

    爐中青煙裊裊,在密室上空織成一張霧紗,兩個老人對坐于案前,分執黑白。

    “你終究還是來了。”

    胖乎乎的老者落下黑子,卻不去看盤中棋局,打量著對首的老道,幽幽一嘆。

    “尚未搞清此局的目的,你便身入局中,這太不像你的作風了。”

    青煙從香爐中漫出,繚繞于老道的鼻息間,鼻下的兩撇小胡子輕輕跳動,道人落下白子,笑著道。

    “準提這一局太過晦澀難料,故事千變萬化卻永不離主線,人物皆有命運,相互衍生。不親身進入,永遠無法看透。”

    深深看了眼陸壓,鎮元子摸了摸下巴,又落下一子。

    “可一旦進入這西游輪回,注定成為棋子,便是你陸壓道人也不會例外。”

    “天地為局,蒼生萬物為棋子,我已作了這老天無數載的棋子,再做一回聖人的棋子又如何。”

    說著,陸壓也沒再落子,揮卷袍袖將盤中棋子盡皆打散,意味深長的看向鎮元子。

    “你的萬壽山原本就在西牛賀洲,今次特意移山三百里,將這萬壽山搬到妖王地界。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自然和你一樣,親身入局以觀全貌。”

    鎮元子笑了笑,也不惱陸壓打亂了盤中棋子,伸手卷來一綹檀香。檀香裊裊升騰于掌心,不多時,聚成一張鏡幕,鏡幕中光影閃現,掠過千山萬水,來到西海邊,一只削瘦的猴猻正坐在礁石上,靜靜地望向大海。

    “齊天君聖?”

    陸壓微皺眉頭,隨後搖了搖頭,喃喃道。

    “不是,如今的他應該叫作孫行者了。化身靈明石候大鬧天宮,又歷經西游一世,如今的他估計早忘了前塵往事。”就在這時,鏡幕中又出現了個人影。

    那人是個女子,穿著雪白的裙紗,容顏淡雅亦莊重,站在孫行者身後,任憑海潮一浪一浪的卷過腳踝。

    女子不笑的時候面容冰冷,可她一旦笑起來,卻會讓所有人都生出難以言明的好感,即便隔著重重鏡幕,陸壓和鎮元子也生不出半絲敵意。

    “佛家的女菩薩?”

    鎮元子目光閃爍,疑惑的問向陸壓。

    “此人是誰,似乎先前只在水陸大會上出現過一次,再往前卻沒見過。”

    “哼,準提杜撰出個佛家,所封諸佛菩薩要麼是戰敗的俘虜,要麼是從外輪回中度化。這女子修為穹天,卻前所未見,想來是出自某方輪回。”

    陸壓冷哼一聲,轉爾面上浮起擔憂之色,搖頭苦笑道。

    “那佛家雖虛妄,可卻是最接近輪回道意的一教,以佛法布下的這場西游之局若真若幻,偏偏又不知準提的真正目的。即便是我們,身入局中也得小心警惕,成為他的棋子是小,若是生生世世沉淪入這場西游輪回,可就真成笑話了。”

    又看了眼鏡幕中的西牛賀州,佛雲繚繞,萬千人家皆點香擺案供佛,就連一些妖王也煞有介事的學起佛法來,陸壓暗嘆了口氣,心中困惑。

    無論準提這一局所圖為何,可終究是他的私心,為何太上、通天他們卻置之不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3
第七百五十五章 佛前求三生


    西海邊,猴猻坐在礁石上,眸影中飄過那衫雪白的衣裙,它卻視若罔聞,只是安靜的看向大海,似乎在那煙波浩渺的盡頭有著什麼格外吸引它的存在。

    初升的朝陽掛在海水另一邊,金燦燦的流光沒入大海,轉瞬消失在粼粼波光的中。魚兒輕躍,蕩開尾鰭,逍遙自在的游著水,沒入那猴猻眼中,卻讓它心頭微黯。

    為什麼魚兒能那麼歡快的游嬉,我可以上天入地,卻無法逍遙自。

    輕嘆口氣,猴子撓了撓腮邊的雜毛,轉臉望向身後的女子,嘴邊浮起冷笑。

    “你死纏爛打跟了我這麼久,莫非想要做俺老孫的相好?”

    聞言,女子沒有動怒,只是低喧了一聲佛號,面容清冷。

    “行者說笑了,貧僧為世外人,又怎會入紅塵。我跟隨行者,只為消除行者的戾氣,如此方能陪著大唐高僧前往西天取經。”

    “消除戾氣?我有何戾氣?”

    孫行者指向女子哈哈大笑道。

    “按我的性子,像你這樣聒噪的人早一棒子打殺了。我見你是女人,方才手下留情,你可別得寸進尺。”

    “阿彌陀佛,這便是行者的戾氣了。行者前世為一凶殘之輩,此生投入畜道成為猴身,就是因果造化。”

    女菩薩不急不惱,喧聲道。

    “因果造化?哈哈哈,勿拿你們和尚的一套來糊弄俺老孫,你再聒噪,莫怪俺老孫棒下無情!”

    翻了個筋斗跳起身來,孫行者怒目望向女菩薩,在它腳邊插著一根金光燦燦的鐵棒,看似普通,可細細望去,卻覺和廣漠無際的大海融為一體,讓人心頭難以平定。

    “女菩薩,你究竟是誰?”

    鐵棒就在腳邊,孫行者卻無心拾起,忍住心中的怒火,皺眉問道。

    “佛心慈悲,救渡眾生,出生死海,有如舟航。貧僧名號慈航。”

    看了眼焦躁不安的孫行者,女菩薩沉吟著開口道,她所說的並非如今在佛家的名號,可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催促著她,讓她說出前世的名號。深吸口氣,女菩薩移開目光,看向天邊雲卷雲舒,悠悠道。

    “在你心中,至始至終有一個謎,壓得你喘不過氣來。時而出現在夢里,時而流淌在記憶中,可你卻始終無法看清,更無法回想起。”

    聞言,孫行者身軀猛震,神色漸漸變得僵硬起來。

    “你怎麼知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慈航。”

    女菩薩靜靜的說道。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我佛神通廣大,普渡眾生。你背負罪孽,貧僧來此只為渡你,你前世的記憶貧僧自然知道。”

    “你知道?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孫行者雙眼放光,緊緊盯著女菩薩,轉爾輕笑兩聲,朝向女菩薩拱了拱手。

    “先前是俺老孫不是,多有冒犯,還望菩薩見諒。嘿嘿,菩薩肯否將我前世之事一一告知?”

    看了眼抓耳撓腮的猴猻,女菩薩眸子微微黯,別過頭,良久方才道。

    “還是先前那個條件,你答應保著大唐高僧前往西天,我便告訴你。”

    “哼,你明知俺老孫不會答應,還來消遣!”

    孫行者立馬翻臉,它的臉變得比五月的天氣還要快,卻是因為它隨心所欲,不假辭色,從不會刻意掩飾自己的所思所想。

    提起如意金箍棒,孫行者邁開大步向前走去,方走出三步,身形一頓,踟躇著,卻又拉不下臉回頭去找那女菩薩。

    “你若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淡漠的聲音傳來,孫行者面色發紅,沒有轉身,半晌撓了撓頭,開口道。

    “前世也好,做夢也罷,俺老孫都不在乎。實不相瞞,老孫只是依稀記得那夢中有一個女子,說來奇怪,每次都無法看清她的長相,偏偏俺老孫又想知道她長得什麼模樣。”

    “若你看清了,又如何。”

    女菩薩沉吟著問道。

    “這個,暫時還沒想好。你們佛家不是自稱普渡眾生嗎,若能讓俺老孫看一眼那女子,說不定就不會有那所謂的戾氣了。”

    孫行者硬著頭皮說道,轉過身,直直盯著女菩薩,眸中隱隱露出幾絲祈求。

    世間留情于女子者甚多,或為伊人把江山社稷丟于一邊,如平天君聖,或將此生化作流年虛度,如高老莊中那頭豬妖,可它孫行者只是想再見一眼那個奇怪的女人,看清她的相貌容顏,如此而已。

    海潮襲來,撞擊著灘邊的礁石,轟轟震耳。

    女菩薩淡漠的眸子宛若霧蒙,看不明晰,待到海潮漸漸平復,她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燦燦的銅圈,看了半晌,遞向孫行者。

    “戴上吧,戴上它你便能看清了。”

    疑惑的看了眼女菩薩,孫行者接過金箍,上下翻看了半晌,開口道。

    “你莫不是在消遣老孫?”

    “自然不是。”

    女菩薩的聲音很柔和,絲毫不作偽。

    “那好,俺老孫就信你一次。”

    孫行者不再多想,將金箍套在頭上,緩步走到海邊,朝向水面齜牙咧嘴,只覺戴上那金箍煞是神氣。

    可一瞬後,劇痛的痛楚從眉心傳來,孫行者怪叫一聲,只覺那海水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將它淹沒

    夢里的場景再度出現,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這里的人非胎生,亦非卵生,而是應五行而生。有的是從火里生出,天生能控火,有的從水里生出,生來能避水,以此類推,共分五行之類,因此這里也叫五行大洲。

    在皇宮里有一座石碑,上面記載著應五行而生之人的身世名字,而他們每一年的修為提升也會現于石碑上,而統治大洲的帝王依此為國選材。人們各盡其職,本來也相安無事,可有一天,從皇宮中傳來一件震驚天下事,卻是五行大洲上竟誕生了不屬五行之列的人,而且一下子還是兩個。

    一時間,消息傳遍天下,人人爭相猜測,民間更是謠言四起,直到國師用大神通算盡天機後方才消停。

    那兩人不入五行,是為妖物,不吉于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國師道行之高,連天上神仙也禮敬三分,世人皆知,因此不疑有他。是時,天下修行之人兵分兩路,一路行往東邊,一路行往西邊,卻是那兩個妖物分別誕生于東海和西海的兩塊石頭

    “你就是那個從石頭里蹦出的妖物?”

    東海邊,孫行者只見自己披著一身黑色大大氅,手執砍刀,望向將自己團團包圍的五行修士們。開始有些恍惚,可見著他們一張張猙獰可怖的嘴臉,孫行者沒來由的一陣氣惱,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將上去大開殺戒。

    他出生時間尚短,可因在海邊石頭中,日日夜夜吸收天地精華,吞吐陰陽之氣,方一出生便力大無窮,神通廣大。這一頓好殺,將五行修士殺得人仰馬翻,血流成河。或許殺得太過盡興,他渾然不覺黑氅的跌落,沒了黑氅的遮掩,一身粗*硬的鬃毛暴露在五行修士眼下。

    “果真是妖怪,好生丑陋!”

    一名傷痕累累的五行修士驚訝的看向孫行者,隨後哈哈大笑。

    “聽說西邊那個石妖是個女人,也是蔽身蒙面,莫非她也和你一般長滿了毛?”

    那是孫行者第一次聽說,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自己還有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同類,卻是個女子。

    從那以後,每每夜深人靜,他總會安靜的蹲在海邊,透過繚繞的霧靄望向那輪名月。東天上的月兒總是圓的,仿佛一面鏡子照向五行大洲,他依稀能從那面“圓鏡”中看到一張女人的面孔,可蒙在天雲下,模糊不清。

    那個從石頭里蹦出的女子知不知道我的存在?若她知道,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好奇?

    孫行者看著月亮發著呆,聽人說這大海是圓的,繞上半圈,便能從東海游到西海。

    記不得有多少回,他想要游到大海另一邊,去看下那個唯一的同類,可目光落到長滿鬃毛的臂膀上,他的心卻沒來由的一痛。長了一身鬃毛是因為急著想跳出石頭,迫不及待的迎接外面的世界,若是知道外面的世界會如此猙獰恐怕,他寧願在石頭里呆上一輩子。

    可她應該是個平常女子,不會像自己這樣長滿丑陋的鬃毛,或許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許也期盼著,可這樣的自己,她能接受嗎?

    孫行者看著月亮發著呆,許久,苦笑著轉身走回山洞。

    再後來,孫行者從前來殺他的修士口中得知,她被抓住了,正押往京城。

    沒有半點猶豫,孫行者離開了十年未曾邁出半步東海海界,徒步趕往京城。來到京城時,刑場已安置好,那個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頭戴面具的女子安安靜靜的跪在台上,遠遠望去,她的脖頸白得仿佛羊脂一般,孫行者心頭微微一黯。可此時已容不得他想那麼多,孫行者提起砍刀,大吼一聲,縱身躍向刑場。

    “別來,有埋伏!”

    透過面具,女子那雙清澈的眸中閃著難以自持的激動,轉瞬黯淡了下去,似在苦笑。

    轉眼後,孫行者便已登上高台,一只手緊緊握住女子的手腕,隨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他一邊抓著女子的手腕不放,一邊抵抗著那些修為高深的五行修士,也不知殺了多少人,自己留了多少血,黑氅粉碎,一身丑陋的鬃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疼,疼,頭好疼”

    夢里的場景被海風吹散,至始至終孫行者還是沒能看清那個女子的面貌,刺骨的疼痛從額心傳來,轉眼後它的臉色已變得慘白無比。

    余光中,手持淨瓶的女菩薩在輕聲念著什麼。

    “你騙我!你說能讓我看到她的相貌,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頭疼,頭疼!”

    淡漠的看向在地上打著滾的猴猻,慈航輕聲道。

    “我沒騙你,只不過你不知而已。想要再見到她,只剩下一個方法,就是護著大唐高僧走完西行之路。你也可以走,可不管你走到哪,金箍都會跟到哪,直到西游完畢。”

    說話間,頭已不疼了,孫行者跪在地上,怔怔地看向海潮洶涌的大海,間或看一眼慈航,眸中滿是歇斯底里的恨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它方才站起身,緊緊抓住跌落腳邊的如意金箍棒。

    中午的日頭很是曬人,海風再清涼也驅散不盡,陽光將那個並不十分高大的猴猻籠罩,它頭戴金箍,一步步走進萬丈金輝,至始至終未曾回頭。

    它日日夜夜想著那個未曾一睹全貌的女子,也只是想看她一面,卻不知有個女人在佛前許願,祈它能躲過大劫,生生世世平安,自己則甘心踏足殺伐場,成為佛祖的棋子,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裝作陌路人,相見不相識。

    海風吹拂,卷起慈航沾滿淚水的裙紗,在她玉白的手腕處,赫然印著一道深深的指痕。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4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三徒會首(上)


    “大哥,食料都備好了。”

    凌虛子直直盯著鍋鼎中隨著湯水上下攪動的佐料,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伸出一根手指蘸著湯汁輕輕放進口中,砸嘴品嘗著,意猶未盡。而在他身旁,白衣秀士依舊對鏡凝望,看著自己一身人間庖丁穿的衣衫,怎麼看都覺得不是味,心中一陣氣惱。

    “嗯。”

    黑風大王悶聲應道,蹲在山洞旁的高石上,望向從遠處山麓緩步行來的兩名僧人,目光呆滯。

    “唐僧肉”

    聞著鍋鼎里飄出的香味,黑風大王口水立馬涎下三尺,低聲喃喃道,隨後皺起眉頭道。

    “真的不要廣發請帖,邀眾妖王前來?我們這樣似乎有些不夠義氣。”

    “大哥,你怎麼還在想這事?”

    凌虛子一陣氣惱,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淡淡一笑,捋著頷下胡須道。

    “大哥莫非忘了,那日從積雷山回轉,牛魔王取出兩車金銀珠寶分贈眾妖王。”

    “自然記得。”

    黑風大王得意洋洋的說道。

    “他牛天見我黑風本領高強,意欲交好,親手送了五袋財寶。嘿嘿。”

    “是啊,他贈送那些財寶是讓我們招兵買馬,和他積雷山成掎角之勢。可現如今,那些財寶都被我們用來置購鍋爐大鼎以及食料了。若被他知道,定會火冒三丈。”

    凌虛子語重心長的說道,他的話也不盡實,牛天贈給黑風五袋財寶,黑風轉手交給他,三人商議定了要將這錢財用在吃那唐僧肉上,便讓凌虛子下山購置鍋爐食料。眼下洞中這些豈需花費五袋財寶,卻是凌虛子在人間扮作富家公子,買了十來青樓女子作小妾,日日歡愉,等到錢財都用完了,反手將那些女子賣了,又飽食了七天,方才買了這些食料,施施然回山。

    凌虛子本是一條蒼狼精,生性貪婪狡詐,為狼群異種,咬食了百多同類方才得到機緣造化修成*人形,對同類尚如此,何況黑風和白衣。

    聽得凌虛子的話,黑風妖王恍然大悟,面露慚色,轉瞬又想起一事,疑惑的問向凌虛子。

    “可本大王先前答應那銀發妖王,邀他一同來吃這唐僧肉”

    話音未落,就被凌虛子打斷。

    “我說大哥,你怎麼總惦記著別人,那銀發妖王人稱義妖,連尋常人肉都不吃,豈會貪圖這唐僧肉。”

    “這倒也是。”

    黑風大王喃喃道,可眉頭依舊緊鎖著。

    “為何我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那兩個僧人似乎並非那麼容易對付罷了,罷了,倒是本大王多想了。”

    “嘿嘿,大哥定是有唐僧肉吃,難易矜持。那唐僧已入我黑風山地境,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凌虛子眼中泛起墨綠的精光,從鍋鼎邊轉出,朝向黑風拱手道。

    “晚一日不如早一日,為免夜長夢多,我們這便動手吧。”

    沉吟許久,黑風大王看了眼霧氣騰騰鍋鼎,眸中閃著火熱之色。

    “好,凌虛、白衣,我們這便下山。”

    跳下高石,黑風大王手一揮,豪邁無比的說道,他卻沒發現,凌虛子背于身後的那只手正握著顆墨綠的丹丸

    “沙僧,你可聽過山中有仙的典故。”

    行于迢迢山路,年輕俊美的僧人抹了把額上的汗珠,笑著開口道。

    “無量壽佛,小僧不知。”

    看著一板一眼的沙和尚,唐玄奘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本已是佛子典範,一言一行無不尊佛禮敬,孰料這沙和尚比自己還要一絲不苟,從東勝到西牛,一路上足足走了三十多載,沙和尚至始至終口不離佛,時日久了,連唐玄奘也覺有些無趣。

    “那你可願聽?”

    “無量壽佛,貧僧洗耳恭聽。”

    “罷了罷了,我們名為師徒,實際上卻也算好友,往後無需如此多禮。”

    唐玄奘苦笑著的道。

    “貧僧”

    沙和尚撓著頭,臉色微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反正這一路也不急,我便和你講一下那山中仙人的故事吧。”

    走在荒郊野嶺,實在百無聊賴,唐玄奘看了眼高聳連綿的黑風山,輕嘆口氣道。

    “這是我當初在長安書館中聽來的故事,雖也沒不算曲折離奇,可倒應了眼下的景兒。”

    書館?

    沙和尚微微錯愕,卻是沒想到他眼中的“大德高僧”會流連于書館那等九流之地。

    “傳說在大唐初年,安惠府地境有一座高山,那山高逾千刃,石壁陡峭,形似長龍,當地人稱其為龍王山。更有甚者說,龍王山上有仙,神通廣大,護佑一方,凡向龍仙許願屢屢靈驗,卻有一不成文的規矩,每逢八月龍王山封山一月,若有違令者必遭天譴。當時有名叫趙生的學子路經龍王山,見著山色美麗,便想登高一覽。當地人以龍仙之事相勸,趙生卻對怪力亂神嗤之以鼻,又問靈驗之事等等,當地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可趙生偏偏不信,趁夜偷偷溜上山。月朗星稀,山風清冷,走過兩三里地,趙生忽地哈哈大笑,口出狂言道,若這山上真有神仙,他違令上山又豈會無事,莫非他也是神仙轉世,因此山上的神仙才不敢為難他。”

    “話音剛落,電閃雷鳴,一抹烏雲劃過明月,天色陡黯,那趙生只當是巧合,也沒去多想,可當他走到山頂,卻大吃了一驚。就見一白衣女子立于山巔,吞雲吐霧,吸收月之精華。趙生見狀大驚,心道難不成這美麗的女子便是龍仙?他踟躇許久,終于鼓起勇氣緩步上前,想和那仙女攀談一番,卻不想剛走出兩步,一道水桶粗的紫雷轟擊在女子身上,濃霧蕩開,待到霧氣消散殆盡,趙生放眼望去當場嚇得魂飛魄散。矗立山頭的哪是什麼仙女,而是一條不知修煉成精了多少載的插翅白蛇。白蛇吞雲吐霧,每吸收入一絲月之精華,身體就變大幾分,不多時已通天垂地,看不見收尾,只留長若飛瀑的身軀屹立于天地間,遠遠望去當真像一條銀龍。龍王山上謠傳已久的神仙居然是蛇妖,趙生嚇了個半死,當他反應過來時,蛇妖已不見蹤影,他卻不敢再滯留,連滾帶爬的跑下山。本來他準備入京赴科舉,此時哪還有心情,雇了一輛馬車便回轉故鄉,一路上奔波勞累再加上受了大驚,剛到半途便染上重疾,一命嗚呼這個故事雖稀松平常,卻說明了一件事,但凡僻野高山定有妖怪。”

    唐玄奘幽幽嘆道,自從踏上西行之路後,他心頭始終有些不安,這絲難以遏制的不安漸漸衍變成沒完沒了的話,只有說個不停,才能讓他不再去胡思亂想。

    故事說完,身邊卻安靜得有些異常,唐玄奘心覺奇怪,轉頭看向沙僧,就見他神色僵硬,目光凝滯,眉頭緊鎖,似在想著什麼。

    “怎麼,莫非你也被嚇著了不成。”

    唐玄奘輕笑一聲,促狹地說道,等了許久,年輕的沙門護法方才甩了甩腦袋,口喧佛號,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和憨厚。

    剛才的故事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曾經在哪聽過,那條修煉成精的白蛇

    罷了,不過是條蛇妖,凡我佛家子弟當除魔衛道,遇見妖邪之物一勸二收三斬殺,等護著大德行完這段西游路,回轉東勝順便前往安惠府走一遭吧。

    沙和尚心中道,他低喧了聲佛號,抬頭望去,就見三股墨黑色的妖風正朝這里蕩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5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三徒聚首(中)


    “說妖怪,妖怪到。果然,這座山高陡險峻,景致秀美,卻是妖怪的老巢。”

    唐玄奘淡淡一笑,玩味地看向御風而來的三頭妖王,一臉輕松,甚至還有幾絲興奮。從東勝到西牛足足走了三十余載,乏味太久,無趣之極,眼下終于遇上妖怪攔路,顯然來著不善,可對于唐玄奘來說,卻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兩位可是來自東面大唐國的僧人?”

    黑風精當先而立,上下打量著唐玄奘,沉聲問道,在他身後是凌虛子、白衣秀士以及一眾餓得暈頭轉向的小妖。

    “阿彌陀佛,貧僧一行確實來自東土大唐,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唐玄奘笑得眯起眼楮,溫柔的問道。

    “你連我的名號都不知?哼,我名號黑風,乃是此山之主,人稱黑風大王。”

    似乎有意在眾小妖前擺一擺威風,黑風大王抑揚頓挫的說道,可話音落下,對面的俊美僧人非但沒有被嚇著,反而愈發饒有興致的看向他,直看得黑風大王心頭發毛,暗道這和尚莫不是有什麼怪癖。

    “咳,兀那唐僧,你可曾沐浴?”

    “一路風塵僕僕,貧僧已經許久未曾洗浴。”

    聞言,唐僧微微一怔,半晌如實答道。

    “快洗,快洗,洗干淨了好下鍋。”

    卻是凌虛子領著的那幫小妖紛紛哄鬧道,看著唐僧和沙和尚一個個眼冒精光,口水涎流。

    “原來是這樣”

    唐玄奘恍然大悟,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剛想再調戲幾句,就被一旁早已有些不耐煩的沙和尚打斷。

    “無量壽佛,佛祖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三位若肯皈依我佛,尚且不晚。”

    “好家伙,還和本大王說教起來,哈哈哈”

    黑風大王怒極反笑,從腰間取出鐵棒,二話不說,縱身而起砸向沙和尚。

    “無量壽佛。”

    沙和尚低念佛號,不慌不忙的走上前,他身無長物,自然也沒什麼兵器法寶,對他來說除魔衛道只靠著一張嘴一雙手即可。

    “你且小心。”

    沙和尚轉頭對唐玄奘說道,而後迎向黑風大王。黑風大王天生巨力,一條瘋魔棒上造詣頗深,奈何只有玄天下品的修為,同沙和尚打殺起來絲毫佔不到半點便宜。表面上看來兩人難分高下,實則卻因沙和尚慈悲為懷,只使出兩三成道力,邊打邊口喧善言,歸勸黑風大王,聽得黑風窩了一肚子火,偏偏又無處發泄。

    只戰了十來回合,黑風大王已是滿頭大汗,精疲力竭,心中暗罵起凌虛子和白衣秀士來。兩人平日說那些大道理一套一套,關鍵時候卻呆在一旁大眼瞪小眼,敢情是來看好戲的。

    可他是堂堂黑風大王,又怎拉得下那個臉皮求援,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鏖戰。

    黑風山山麓旁,一衫白衣翩躚滌塵,說不盡的逍遙悠閑,周繼君望向和黑風大王戰在一處的年輕僧人,眸波輕漾,嘆聲道。

    “你口口聲聲說不得插手,若有一日唐玄奘遇到修為強絕的妖王,連沙和尚都敵不過,你還會淡然處之嗎。”

    “阿彌陀佛,若唐玄奘來求援,貧僧自會相助。貧僧所言的不插手,卻是指著施主這類身份不明的強者。”

    “身份不明?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我的身份了。”

    嘴角微翹,周繼君回身看向卓然出塵宛如塘下素荷的女菩薩,目光深邃。

    他前來黑風山,本欲先去探望黑風大王等人,可剛到山界,便覺得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從西海邊升起,正是那年和他一同大鬧天宮的猴猻。周繼君心中了然,西行四人中最強的那個行者出世了,于是馬不停蹄飛往西海,來到海邊孫行者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名怔怔望著大海的女菩薩。

    法海慈航,寰中普渡,慈航者,亦為觀世音菩薩。

    當周繼君射出心念探查這女菩薩時,心中一驚,所驚非是她穹天上品的修為,而是她的氣息令周繼君微覺熟悉,君子斗數衍算天機,卻算不出她的身世來歷,和李靖、羅通一般,乃是從輪回故事中走出的人物。

    此女修為之高,堪為周繼君于西牛僅見,能馴服那頭桀驁不馴的猴猻,令它歸位,手段也非比尋常,顯然是準提布于西游輪回一顆至關重要的棋子。雖不知她和西游輪回的關系,可既被周繼君遇見,那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我雖不知施主的身份,可施主本非西牛之人,強行插足已生變數,貧僧又豈能任由施主繼續肆意妄為下去。”

    慈航手持淨瓶,淡聲道。

    “這麼說來,西游的故事走向你一清二楚?”

    話音方落下,周繼君便聽出了藏于話中的玄機。這女菩薩身負重任,非但要使西行四人歸位,且還是西行路上的護駕者,一路隨行,將那些影響故事走向的變數扼殺。如此說來,她定也知道這場西游記的結局和目的,在她的上丹田中,或許也有一片玉牒

    慈航暗嘆口氣,並沒作答,下一刻她口喧佛號,從手中淨瓶里躥出一根柳枝,迎向周繼君的眸中精光。

    兩股穹天境界的道力撞擊在密林中,卻沒四散開來,一招過後,兩人身軀同時一震,又不約而同的揮袍壓下流散的道力。

    “施主好強的道行。”

    慈航素雅的眉宇間掠過一絲驚詫,轉瞬散去,恢復她古井不波的神情,可心底已將銀發妖王的名號牢牢記住。她護航于西游,滅除變數,如今的西牛賀州雖暫得太平,可變數已然四起。玉華州的九靈元聖是一個,積雷山的牛魔王是一個,萬壽山中那個神秘的道人是一個,如今又多出一個平頂山的銀發妖王。

    她在佛前祈求和他的來生之緣,佛祖卻道,若此生和他反目為仇,換得往生夫妻緣分,可願意。以一世換千百世,慈航自然答應,于是乎,這一世她便成了佛祖平復西游輪回的棋子。可當她以觀世音菩薩的身份降臨西牛,卻發現變數之多之大,絕非她一人所能消除殆盡,可若不消除,她便無法得到佛祖許諾的來生之緣。

    慈航出神的望向東方,就聽耳邊傳來輕“咦”聲,蹙眉望向山中,慈航也是一怔。

    “大哥休慌,我來助你!”

    凌虛子略顯陰沉的聲音傳來,黑風大王暗舒口氣,心道還是這頭蒼狼精機靈。

    墨綠色的怪風飄來,轉眼將黑風、沙和尚連帶唐玄奘一同籠罩,黑風大王面色一僵,緩緩回過頭,難以置信的看向冷笑連連的凌虛子。

    “你這是”

    “大哥又何必明知故問,我這顆神仙倒可是大哥親眼看著煉制成的,便是再厲害的神仙被丹風一吹也會昏迷不醒。”

    踱著腳步,凌虛子不緊不慢的走到癱倒在地的黑風大王身邊,細細瞅了眼,又掃向同樣倒地不起的唐玄奘和沙和尚,細長的眸中填滿了陰冷的笑意。

    “大哥這樣糊里糊涂的人也能做山大王,只因你的修為略高那麼一丁點,等我吃了唐僧肉,也能有資格做大王了。嘿嘿,白衣秀士能留下,大哥卻留不得。”

    說著,凌虛子拊掌道。

    “白衣,別瞅你那身破衣服了,還不速速將唐僧肉抬回洞里。”

    “有趣有趣,沒想到這黑風山上還養著一頭白眼狼,居然連唐玄奘都能放倒。女菩薩,眼下這般情景可是到你插手的時候?”

    看著倒地不起黑風大王,周繼君眉頭微蹙,目光一凝,轉瞬雲淡風清,笑著問道。

    聖人布局,定會面面俱到,可準提走後卻又留下這個看不清底細的女菩薩,莫非他對西游輪回並無十足的把握如此一來,這場西游記倒是又多出一個破綻,若能從這女菩薩身上找出規律,說不定也是一個法子。

    慈航沒有開口,亦沒有動作,不多時,從密林深處傳來的腳步聲。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6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三徒聚首(下)


    午後的陽光灑落黑風山,身形肥碩的豬妖走出密林,看了眼揚塵而去的一眾大妖小妖以及被它們抬在頭頂的兩名僧人,臉上浮起濃濃的憂傷。如今的它不再是那個能迷倒烏斯藏千萬女兒的美男子,而是只丑陋的豬妖,那絲憂郁徘徊在肥頭大耳間,卻顯得份外詭異。

    “兀那豬妖,你是何方妖怪?”

    凌虛子打量著突兀出現的豬妖,眼里閃過一絲警覺,沉聲問道,藏在身後的那只手緊緊握住“神仙倒”。

    “剛才被你們捉走的和尚可是來自大唐,名曰唐玄奘?”

    豬剛鬣心情很不好,也懶得和凌虛子玩客套,張口便問。

    “哼,原來你也是想吃那唐僧肉。”

    凌虛子冷笑一聲,上下打量著豬剛鬣,只覺它一身氣息時而深厚如淵,時而不見分毫,心知眼前這豬妖修為高強。眼珠子提溜一轉,凌虛子換了副神色,熱情的走向豬剛鬣,拱了拱手道。

    “既然大王遠道而來,何不先去本大王的洞府歇個腳,等水燒開了,唐僧肉定少不了你的份。”

    豬剛鬣點了點頭,而後看向躺在地上瞪大雙眼卻動彈不得的黑風,輕嘆口氣,幽幽說道。

    “等到了你洞府中,我估計也會落得和他一般的下場。”

    話音方落下,凌虛子大笑一聲,欺身而上,袖中飛出那顆“神仙倒”。

    墨綠色的怪風將豬剛鬣籠罩,豬剛鬣紋絲不動,默然望向凌虛子,卻沒倒下,直看得凌虛子心頭發毛。

    “那倆和尚的修為也忒弱了。”

    豬剛鬣淡淡的說道,在凌虛子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緩步上前,一巴掌拍下,將這頭蒼狼精拍成肉泥。

    “要不要連你一起殺呢。”

    看著地上雙目瞪如銅鈴的黑風大王,豬剛鬣摸著下巴踟躇了起來。

    “你雖也想吃唐僧肉,在我到來之前,那唐玄奘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可我來了,他就必須活下去。你想吃他,卻沒吃成,到底該不該殺”

    豬剛鬣猶豫著,半晌沒邁出腳步。對他來說殺個玄天境界的妖王只是揮一揮手的功夫,可畢竟消耗力氣,不知不覺間,披上豬妖皮囊的他愈發懶惰起來,能不動手就不動手,能不見血就不見血,因此他寧願停在此間不急不慢的思索。

    “自然是殺了。”

    尖細而冷漠的聲音從樹前傳來,豬剛鬣抬頭看去,就見一只孱瘦的猴猻倚著大樹打量向他。

    “穹天下品?當俺老孫的伴當也算湊合。”

    孫行者下意識的摸了摸頭上的金箍,看了眼地上的黑風大王,又轉向豬剛鬣道。

    “那傳說中的大唐高僧已被妖怪抓走,少時就要開膛破肚下鍋煮了,怎不見你著急。”

    “你不也沒急嗎。”

    豬剛鬣抬起眼皮,看向一臉玩世不恭的猴猻,半晌拱了拱手道。

    “豬八戒。”

    “孫悟空你的法名也是那菩薩取的?好生難聽。”

    孫行者亦拱了拱手道,眉頭舒展開,見著眼前豬妖也一副不急不緩的模樣,心中了然,他定也是被那個女菩薩施惡毒手段卷進這場西游之行。

    可恨的女菩薩,下次再見到她,少不得讓她吃俺老孫一棒。

    豬剛鬣點了點頭,雖和孫行者生出同樣的心思,可也懶得多說什麼,猶豫良久,終于走向黑風大王,抬起他的巴掌。

    “想了許久,還是殺了吧,就當作投名狀。”

    狀如蒲扇的巴掌高高舉起,下一刻就要落下,大限將至,黑風大王神色一僵,三十多載的迷惘一朝散去,前塵往事漸漸重拾。

    我怎麼成了妖王不對,不對,我前世乃東勝神州天吾山中人,是公子派我們前來

    “公子”

    困于輪回者,只有臨近生死之際方才會明悟,可常常為時已晚。巴掌落下,黑風大王身形劇顫,下意識的喊了出來。

    無論是黑風大王自己,還是周繼君都未曾想到,這西游第一站的妖王,竟恰巧是天吾山星主。

    索性周繼君此時正在山麓邊,“公子”二字傳入耳中,堪堪應證了先前心頭的幾許不安。君子劍疾飛出袍袖,慈航不及阻攔,千分之一彈指剎那,君子劍後發先至,劍脊撞上豬剛鬣的巴掌,將他震開。

    白衣掠過黑風山麓百丈地,轉眼來到近前,看了眼揉著手掌豬剛鬣,又看向神色凝重孫行者,淡淡一笑道。

    “得罪了,朱兄。你們兩個倒是逍遙,再磨蹭,唐玄奘可就真要被吃了。”

    說完,周繼君抄起黑風大王,倒退而走,轉眼不見了蹤影。

    “那人是誰?”

    孫行者狐疑的問向豬剛鬣。

    “那人號稱銀發妖王,佔據平頂山,來歷不清,手段古怪。”

    豬剛鬣平靜的說道,流沙河前成豬妖,銀發妖王雖談不上罪魁禍首,可也脫不了關系。然而豬剛鬣心中卻沒多少恨意,或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在來到高老莊便已注定,又或許愈發憊懶的他實在提不起興趣去記恨一個人,要邊念著她邊走完漫漫的西游路已經夠累了,再去記恨一個人那會有多累。

    “確實是一了不得的妖王,修為高強,可生性似乎又不太像尋常妖王。”

    孫行者火眼金楮,看人識妖很是通徹,轉眼望向沉默不語的豬剛鬣,孫行者怪笑一聲。

    “差不多到時候了,就算沒下鍋也當被扒干淨了。老豬,我們這便去救師父吧。”

    “師父”二字語調奇怪,落在豬剛鬣耳中卻攜著濃濃的諷刺,會心的一笑,笑容中憂郁未散,豬剛鬣御風而起,和孫行者一道朝向黑風洞飛去。

    “救命,來人那,救命”

    一豬一猴來方到洞口,就聽見洞里傳來有氣無力的哀求聲,兩人不約而同地站在原地,誰也沒邁出腳步。

    “看來我們倒是來早了,那些妖怪還真磨蹭。”

    孫行者冷笑道,可沒過多久,臉上浮起古怪之色,和同樣皺起眉頭的豬剛鬣相視一眼,大步走進洞中。

    白衣秀士高掛于梁上,可憐兮兮的求饒著,而一幫大妖小妖則苦著臉加柴添水,爐鼎上霧氣騰騰,湯汁的濃香傳來,孫行者和豬剛鬣同時吞了口口水。

    在一眾妖怪的侍奉下,年輕的光頭男子滿嘴油光,吃得不亦樂乎。聽見腳步聲,他下意識的丟下手中的雞爪,轉頭看來。

    “兩位施主終于到了,來,來,一塊吃。”

    初時唐玄奘尚有些不好意思,可沒過多久便恢復如初,笑盈盈向兩人說道。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西行之路漫漫,能得一頓飽食實屬不易,兩位想看的好戲沒看成,這一頓就當為師補償你們的。”

    “沙僧,別找了,先來見下你的兩位師兄,等大伙吃完這頓再清點寶貝也不遲。”

    豬剛鬣懶得多想,自顧自的找了張石凳,從鍋里挑出一條肥嫩的羊腿,大快朵頤起來。

    看著油光滿面的唐玄奘,又看了眼呆呆盯著鍋鼎滿臉愁容的沙和尚,孫行者忽然笑了。

    這條西游之路似乎比自己先前想象中的要有趣許多。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47
第七百五十九章 蟠桃大會


    唐玄奘師徒四人吃飽喝足,帶著黑風大王積攢了三十多年的財寶大搖大擺的走下山。彼鄰的山頭上,周繼君遙遙望去,神色復雜,半晌莫名的一笑。

    “西牛妖王皆欲食唐僧肉,卻不知是引狼入室。有趣有趣,等你黑風山之事傳出去,也不曉得會讓多少妖王目瞪口呆。”

    青年人穿著黑色大氅,努了努嘴,卻沒開口。

    “武曲,你可知道其余星主們現在何處?”

    轉眼看向身前的青年,周繼君開口問道。十二星主皆隱于西牛賀州,被準提那只看不見的大手一攪,到如今連周繼君難以掌握他們化身為何。

    武曲星主皺眉思索,半晌搖了搖頭。

    “回稟公子,武曲只在三十年前見過紫微一眼,他說要去西方做大妖,之後再沒得到他的消息。”

    聽得武曲的話,周繼君忽地想起一事。天吾山的星主命屬十二主星,得星辰道意,可並非名至實歸的星主,當初紫微帝君麾下的星主們才是得星命者,星辰不隕,他們的心神也永不會被蒙蔽,只有取而代之才能成就真正的星主。三十年前,紫微帝君以及他麾下的破軍、天機星主皆亡,星命轉換,天吾山中的紫微、破軍、天機三方星主獲得星命,按常理推論,他們應當還留著進入西牛賀州前的記憶才是。

    心意一動,周繼君運轉斗數,君子三道意升騰而出,臨天垂地,散布向諸天星辰。諸天十四星,中天太陰太陽始終昏暗,而在南北斗之列卻有三顆星辰閃爍出炫目的光華,迎合向君子三道意。

    北斗第一是為紫微,北斗第七是為破軍,南斗第四是為天機。

    周繼君閉上雙目,心念射出,順著那三星道意向西牛深處飛去。

    半晌,周繼君淡淡一笑,中規中矩的破軍星主且不論,離天機和紫微所化身的妖王倒讓他著實吃了一驚。收回君子斗數,周繼君看向一旁發著愣的武曲星主,猶豫了起來。這武曲星主之所以能想起前塵往事,卻因先前面臨生死存亡,眼下危機消彌,過上一陣定會有沉陷于西游輪回,直到紫微麾下武曲星主身死。

    “武曲,你且繼續當你的黑風大王,投奔積雷山牛魔王麾下,聽候我調令。”

    秋去冬來,轉眼又是五年過去,唐玄奘一行不急不緩悠悠而行,看似游山玩水,可所到之地雞犬不寧,大小妖王無不奔走逃散。當年黑風山被劫一事傳出後,西牛妖王尚無人相信,可到後來,越來越多貪圖唐僧肉的大妖小妖被洗劫一空,連洞府都沒了,要麼投奔積雷山,要麼投靠玉華洲九靈元聖,仍留在西行路上的,要麼是獨來獨往、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妖怪,要麼是那些自持實力雄厚不信邪的妖王。

    正因如此,牛魔王和九靈元聖漸漸坐大,皆屯兵數十萬,坐擁大洲東西兩方,遙相望尋。自古以來帝王者不容側榻,不成勢尚罷,一旦起了勢,即便自己無爭雄之心,可也經不住手下人的唆使。五年來,兩方妖王巨頭間雖無大的戰事,可火拼卻屢屢發生,真論起妖王的實力,九靈元聖手下的妖王要比積雷山的高出一籌,可牛魔王有移天君聖相助,再者修為實力日益深厚,倒也不見有多吃虧。

    兩方妖王聲名鵲起,連西牛之外的其余三洲修煉者都有所耳聞,雖不知西牛部洲究竟發生何事,可總覺有些古怪。西游三十五年,唐玄奘四人尚未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西牛戰火已燃。

    “聰聰,今天正好是中秋,你去翠雲山下帖,請鐵扇母子來我平頂山作客。”

    平頂國王宮後苑中,周繼君穿著永不會變的白衣,坐在回廊口看著啰啰精裝模作樣的指點少年練武一晃五年過去,或許是身處輪回,周繼君並不覺得時間走得有多快,閑來打坐修煉,也和彼鄰的妖王們串串門,唐玄奘四人行蹤不定,偏偏又到處惹事,妖王們見而驅劈,周繼君也難以再渾水摸魚對他們下手且不談這師徒“四人”的修為,便是那個暗中護行的女菩薩就讓周繼君有些頭疼,想要取出記載西遊結局的玉碟,還得等他們走到積雷山再說

    “大王,你是不是對那位鐵扇公主有意思?隔天岔五的找人家”

    聰聰精一臉無奈,忿忿地說道,想到那個總喜歡捉弄它的紅孩兒,聰聰精實在不想再跑這一趟

    “大......公子,有神仙來找你”

    就在這時,金角大王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神情有些古怪

    “金角,大清晨的,你慌個什麼勁?”

    聰聰精臉一擺,不悅的瞪了眼金角大王,卻是拿它當撒氣,被聰聰精這麼一瞪,金角大王也不敢多說,恭恭敬敬的垂站在一旁,不時打量著聰聰精的臉色

    自從聰聰精和啰啰精積雷山一戰後,名聲漸起,又經一眾吃飽了沒事幹的妖王推波助瀾,到如今也算是大名鼎鼎而金銀二妖是親身體會過啰啰精的厲害,平日裏恭敬有加,不時向兩頭小妖討教些功法戰技,被通天境界還沒到聰聰一陣忽悠,聽得雲裏霧裏,卻覺高深莫測

    捏指掐算,周繼君微微皺眉,揮手令王馬少年下去歇息,問向金角大王道

    “究竟何事,你且慢慢道來”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聰聰精,見它臉色稍緩,金角大王暗舒了口氣方才道

    “那神仙自稱是大王的故人,說天宮即將舉辦蟠桃大會,受玉帝之托請大王前去赴宴”

    話音落下,聰聰精和啰啰精滿臉喜色,嘰嘰喳喳的討論個不停,而周繼君眉頭皺得沈了,半晌苦笑一聲道

    “你去請他進來”

    周繼君雖兩番大鬧天宮,大多數故人都死於君子劍下,除了玉帝、後土、華心外,也就剩下那一個了,偏偏又是周繼君極不想見到的

    不多時,穿著碧藍流雲道袍的老人緩步走來,他的真實年紀並非不是老,卻被那一身若隱若現的氣質渲染得古樸老成,可一見到周繼君,祥和的氣質立馬蕩然無存

    “君公子,可曾記得貧道”

    道人深深看向周繼君,話音方落,身形便消失在宮苑內,再出現時已來到周繼君身前,手臂繞成圓,二話不說,攜著近百星的道力轟向周繼君

    一星之力足以毀去座尋常的洲地,近百星之力若真毫無顧忌的施展開,別說平頂國地界,便是大半個西牛賀州亦會山崩地裂,到那時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卻非周繼君所願見到的

    “玄都,在離恨天上呆了幾年,《道德經》都丟下了嗎?”

    周繼君冷哼一聲,拔地而起,袍袖卷成圓,迎上玄都這一擊,硬生生將數十星道力約束在方圓之地君子劍從袍袖中飛出,三道聚以九數,流轉成圓,重重敲擊在玄都頭頂

    當年周繼君被囚於離恨天上,施以詭計詐得玄都相救,周繼君逃出生天,而玄都則陷入離恨天上脫困之後,玄都苦修《道德經》近百載,又得太上靈丹妙藥,百年不到,便已踏足穹天上品,今次玄都受命玉皇,前來邀請周繼君赴宴,自恃修為,想要以力強壓周繼君,報得當年之恥

    孰料今日再見,卻還是落得被他強壓一頭的下場

    君子劍落下,聖人太上之徒玄都法師滾落在地,惹得一旁的聰聰啰啰嗤笑不已

    “大圓滿境界?”

    滿臉羞紅的擡起頭,玄都法師緊握雙拳,怔怔地看向周繼君,不甘地開口問道

    “還有一點,不過殺你足矣”

    周繼君輕笑著道,也不去管神色復雜的玄都,負手望向天穹,心中思索起此次玉帝召開蟠桃大會的用意

    水陸大會至今已有三十余載,周繼君閑逛西牛賀洲,看似逍遙自在,可他的修行一日未曾落下花了三十余年時間,將當初半圓滿的意境修煉到如今無比接近大圓滿,即便修為仍在穹天中品,可面對穹天上品的強者他也絲毫不懼

    只差最後一絲機緣突破大圓滿,便能成就真正的君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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