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297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58
第七百零八章 佛會七日(八)


    拂曉時分,晨光漫出天雲,仿佛毫筆下的顏色,將長安城春日圖勾勒成兩半。仙神凡人皆落畫中,可凡人只見得漫天佛土,看不到身旁仙神妖佛的爭斗。他們沒日沒夜巴望的仙佛近在咫尺卻不知,只顧著看那虛構出的佛教景象,如痴如醉,恍若夢幻。

    佛家的幻境能蒙蔽凡人的雙眼,卻因他們蒙塵已久,在紅塵中顛沛流離,心也隨之染盡塵垢。能看破幻境的除了修為高強者,就只有那些懵懵懂懂的小童了。

    “爹爹,那個和尚怎麼了。”

    五六歲大的女童偎依在她爹爹懷中,好奇地看著會台上的僧人,可無論她怎麼用力去拔爹爹的胡子,爹爹只是呆呆地看著天空,毫不理會自己。女童生著悶氣,嘟起小嘴扭過頭,又看向那個年輕的僧人。她雖不知怎麼去描述那僧人,可之前僧人的一舉一動都讓她覺得很舒服,然而眼下,不知為何,那個僧人正捂著腦袋,身體蜷縮仿佛煮熟的大蝦,似乎很痛苦。

    他在痛苦什麼呢。

    女童眨了眨眼鏡,咬著食指,半晌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不僅是她,就連唐玄奘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心里突然一疼,就仿佛被利刃捅了下,心底深處某個地方開始動搖。

    是猶豫了,還是在掙扎。

    唐玄奘痛苦地睜開雙眼,目光中,就見少年人難以置信地遙望向他,雖站在厚沉的雲座上,可他的身體卻微微顫抖,眸中滿是失落。

    是了,之前他和自己辨禪機,說出那番忤逆佛祖的話來,令自己心生怒意,竟犯了嗔、殺而戒。雖未動兵戈,可自己的的確確動了殺意,殺意一動,天頭諸佛菩薩盡現,執自己的心意撲殺向他,而在那時候,自己正面無表情地和他相視,神情冷漠仿若寒冬。

    遺失的記憶漸漸重拾,唐玄奘心中恍惚,晨風吹卷,袍袖下的雙肩輕輕顫抖。

    那真的是自己嗎?

    不,不可能,自己怎麼會那樣。

    為證我佛,行于莽莽紅塵,得一知己,卻好比沙漠遇清泉,其中甘冽只有自己知道,亦會無比珍惜。

    可是,為什麼在那瞬間,自己會那樣,藏在這具皮囊下的,就是一顆怎樣的佛心?

    心頭仿佛被沙塵堵塞,清風拂過,沙塵亂飛,卻讓唐玄奘心意混亂無比,再難深想下去。

    猛地抬起頭,年輕的僧人漲紅著臉,抬手怒吼道。

    “放過”

    那個“他”字尚未落下便已力竭,身體里的道力仿佛被抽空殆盡,唐玄奘怔怔地站在會場中央。仙神妖佛你來我往,亂飛于晨光下的天頭,他卻只是呆呆地站著,即便他此時再多麼聲嘶力竭地去喝止,那個少年卻也聽不見,亦不會再回頭了。

    皇宮之巔,一身灰袍的道人漠然看向失魂落魄的僧人,鼻下兩撇小胡子跳了跳,隨後轉身,目光越過亭台樓閣落向金鑾寶殿上的那把陛座。陛座上坐著的不是大唐帝王李靖,此時李靖正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殿中,時不時打量向陛座上的女子,卻緊繃著臉不敢說話。

    女子獨坐陛座,萬年不變的羽衫羅裳透著幾分淡雅,卻因頭上戴著的九十九珠簾冕冠而盡顯雍容高貴。

    良久,女子幽幽一嘆,朝著殿頂拱了拱手。

    “見過道人。”

    “陛下多禮了。”

    陸壓飄落殿中,朝著後土大帝打了個稽首,隨後轉望向始終沉著頭的李靖,冷笑著道。

    “陛下挑的這個傀儡還真是有帝王之資,說毀諾就毀諾,竟連道人我也無可奈何。”

    聽得陸壓譏諷的話語,後土大帝的臉色愈發冰冷,她獨坐重天之上,遙遙操控李靖乃至大唐王朝近半甲子,向來如臂使指,可唯獨今朝水陸大會其間,李靖只字未曾上報于她。李靖是從輪回故事中走出的人物,似人非人,不入天地穹宇的天機命數,難以衍算,即便後土將其用作傀儡,可若牽著他的那條線斷了,那後土也對他無可奈何。

    那條本來牢固的線已出現一絲裂痕,後土也曾料到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還在最關鍵的水陸大會上。

    “為什麼。”

    後土蹙了蹙眉,開口問向李靖。

    為什麼

    李靖低著頭,看向那雙飛雲紋龍履,目光凝滯。那日有一佛托夢前來,帶他前往西天極樂世界,游盡浩瀚佛土,于靈山腳下許願,李靖許的願自然是能再見到紅拂,就在他道出願望的那一刻,從天頭金沙彼岸飄過一個曼妙的人影,英氣颯爽,冷艷嬌美,正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紅拂。她對李靖說,她在苦海彼岸等著他,想要渡過那苦海,需得行佛家功德,道完後,紅拂的身影漸漸消散在天邊。李靖大急,躍身就欲飛到紅拂身邊,可剛躍起,就覺腦袋一沉,卻是在龍榻上翻了個滾,摔落在地。侍衛宮女們被驚動,以為陛下遇刺,紛紛闖了進來,就見李靖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手中那串艷紅的寶釵,嘴角隱隱噙著淚珠。

    那是他初入天策府那年,給心愛的女人買的第一件禮物,他又怎會認不出。

    紅拂就在苦海彼岸等著自己,想要再見到她,只能依照佛法行事。苟延殘喘在四大部洲,只是為了紅拂報仇而已,若能再見到紅拂,即便不要這帝王之座又如何,自己只是個傀儡,做誰的傀儡都一樣,只要能再見一眼她。

    心中如是想著,可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

    “靖對陛下忠心耿耿,奈何佛家強者左右環伺,靖身邊無一強者,為保大唐,只得委曲求全。”

    李靖從容不迫地說道,來到四大部洲前,他胸懷濟世之志、剛正不阿,來到四大部洲後,在泥濘烽煙中磕磕絆絆、跌爬滾打了百年,他已變得世故老成,隨口撒個彌天大謊亦不會皺下眉頭。

    話音落下,後土神情淡漠,陸壓冷笑連連,卻都沒說什麼。

    李靖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等了良久,未見兩人表態,只當他們信了,暗自長舒口氣。

    抬手向後土作了個禮,李靖剛想打下圓場,就見後土起身,她雖站在殿中,可目光所至,整個長安乃至大唐都盡收眼底。

    “既然你已力不從心,那只好由寡人親自來處理大唐國事了。給你三日時間,去準備禪位大典吧。”

    說完,後土甩袖離去,走向深黯的後庭宮闈,晨光落滿庭院,皇道之氣仿佛綻開的水花,從李靖身上奔泄而出,化作長虹沒入後土的裙袂中。

    後土歸宮,陸壓離殿,金碧恢宏的金鑾殿中,李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向前伸了伸手,良久沒能說出半句話。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59
第七百零九章 佛會七日(九)


   長安城南郊有條長河,名曰關水,古來建都立城無不會將風水之勢考慮進去。就拿長安城來說,北依山,南面關水,以水土衍五行調陰陽,方能護佑帝國長盛不衰。前唐建國數萬載,長安城也歷經數萬載風霜未倒,卻令世人愈發相信風水之說,然而風水再盛也掌控在“仙神”們手中,神仙打架,萬載王朝一朝轟塌,便是風水再好也無濟于事。

    此時的關水前,雲座按落,左清塵心有余悸地看向不遠處的長安城,手中的庶人劍沉甸甸的,卻又滾燙無比,讓她只想放下。爹爹臨走前將庶人劍傳于她,是讓左清塵代她執劍守護天吾山,從先前信誓旦旦,到此時的黯然失落,轉變之快,讓左清塵心生恍惚,半晌,委屈和不甘涌上心頭,左清塵死死拽著庶人劍,強忍著越出眼眶的淚珠。

    第一次下山為師父辦事,卻落得個灰頭土臉的下場,從小以早慧天才聞名七州傲氣不輸其父的左清塵如何能接受。

    “沒事,大不了將那閣樓席位再奪回來罷了。”

    耳邊傳來齊靈兒靜如止水的話音,記憶以來,這是大師姐第一次開口安慰別人,左清塵心中愈發委屈,抹去打濕花容月貌的淚珠,猛地揚起頭,直直盯著孔丘,庶人劍雖未出鞘卻已抵住孔丘的脖頸。

    “都是你!若非你和那和尚說什麼大道理,我們又怎會落到如此地步,你就是個禍星!”

    少年人不知所措地站著,看向哭紅了眼的少女,想要開口安慰,可剛伸出手,卻陡然發現那罪魁禍首是自己。冷硬的劍鞘橫于肩側,若自己不知好歹的再說什麼,恐怕下一刻劍鋒就要出鞘了。

    旁邊的趙無極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拂袖按下庶人劍,深深看了眼孔丘,拱手道。

    “你雖為家師故友,可家師遠游多日未有音信。眼下既出險地,就此告別吧。”

    話音落下,孔丘滿臉尷尬,紅著臉張了張口,卻發現喉嚨被堵塞住,再難說出半句話。轉眼望向一身火紅裙裳的少女,孔丘面露祈求,三人中,唯數她不曾向自己動怒。

    “如今我們皆遭大難,那些佛家修煉者隨時有可能出現,還是各奔東西為妙。”

    沉吟著,齊靈兒淡然說道,卻將孔丘心中最後的希冀打破。

    他不是不願意自己走,從九天孔君宮下來,這麼久以來,孔丘都是孑然一人,只身行于世間。可他剛剛被此生第一個知己好友出賣,心中委屈,亦落寞孤單,眼前的少年少女們是君公子的弟子,對于此時的孔丘來說便成了唯一能摸得著的火光,若再失去,他也不知那冰冷到極致的感覺會不會把自己吞沒。

    站在滾滾向東的川流旁,失魂落魄的孔丘滿臉呆滯,余光中,那三人已漸行漸遠,孔丘沒有再去追趕,冷風卷過一抹水花,濺于他頰邊,刺骨冰涼。

    “師姐,他不會想不開吧。”

    先前還一副如臨大仇的左清塵停下腳步,回眸看了眼站在關河邊的少年,不由踟躇了起來。

    “此人唯唯諾諾,毫無半點強者之風,也不知師父如何相識他的。”

    趙無極插口道,話音中隱隱帶著幾分不屑。周繼君雖算不上好友遍天下,可他所交往的故人,無論是好友月羅剎、左游生,以及星主們經常提起的那個曾傳他們戰技的虛柯,還是宿敵洛教主,大興紫龍帝千十七,都是天才橫溢、風華絕世的頂尖強者,在趙無極心目中,唯有那些人物才配師父正眼相視。可那個不知從哪冒出的少年,不談修為實力之弱,便是行事也懦弱無比,這樣的人居然也是師父相交百多年的故友,卻讓趙無極犯了迷糊,亦覺無比荒誕。

    左清塵心中生出幾分不忍,趙無極疑惑不解,可他們話音落下,等了許久大師姐都未曾回應。互視一眼,兩人扭頭看向齊靈兒,就見關水旁,紅裙少女呆呆地站著,神情和不遠處的孔丘差不離。她的目光幽長而復雜,素來冷艷的面容透著幾分迷惘,亦像在彷徨著什麼。

    順著齊靈兒的目光望去,左清塵和趙無極看到了從林邊緩步走來的僧人,非是水陸大會上那個明眸皓齒的俊美僧人,而是一個身形微胖,滿臉憨厚的年輕和尚。

    “無量壽佛,回頭是岸,還請三位施主隨小僧回轉長安。”

    相隔百多年,當年師父身旁那個總被自己捉弄得面紅耳赤的小和尚如今正義正嚴詞,滿臉決然地望向自己。恍惚間,齊靈兒又看到了那個雪落時節的七州天吾山。雪花飄,月羅剎喝著辣酒逗自己說話,師父在亭子里練書法,而那個老實和尚睡過飽覺亦會跑上君子峰,幫著自己和“月二爺”斗嘴,可月羅剎那張嘴巴天生能將黑說成白,將歪理說成正理,再不行,他還會搬出龍歸山里的白素素。一番斗嘴後,沙叔叔總免不了漲紅老臉落荒而逃的下場,自己則邊笑著,邊偷眼打量向涼亭里含笑而書的七州第一君公子

    “無量壽佛!”

    攜著幾分慍怒的佛音傳入耳中,將齊靈兒的回憶打斷,左清塵拔出庶人劍,趙無極手捏印法,可齊靈兒卻突然發現,自己居然生不出半點戰意。

    “長安有佛子,其神通之大,可化世間兵戈嗔怒殺意,靈兒你若遇上,切勿遲疑,能避則避”

    臨別時周繼君的囑咐回蕩在耳邊,此時齊靈兒方才明悟,師父口中的“佛子”或許不單指那個唐玄奘,還指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僧人,看來師父早已知道沙叔叔的事,卻未和自己言明。他是在顧忌什麼,還是和自己一樣,名字的嘴邊,卻怎麼也道不出口。天吾山的老人們,誰會忘記七州時候陪著君公子打江山的沙摩尼,佛家落子寥寥,可只這一顆,便將天吾山吃得死死。

    “既然三位施主執迷不悟,那只能由小僧親自動手了。”

    聞言,齊靈兒心頭一震,抬眼望向手捏印法緩步走來的僧人,下意識地開口喚道。

    “沙叔叔”

    僧人皺了皺眉,看向當中的少女,心中疑惑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俗家姓氏。只是一瞬後眉頭便舒展開來,僧人面色沉凝,不再猶豫,捏出印法欺身而上。

    “無量壽佛,小僧沙和尚,勿要套近乎。”

    天吾山的人,要麼心狠手辣如那君公子,要麼心思狡猾如眼前的少女,都是禍亂世間的賊盜之人。佛祖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想要世間太平普渡眾生,則當放下佛心,殺盡這些大盜賊子。

    沙和尚如是想著,星星點點的佛沙從虛空蕩出,聚于十指。昔時佛祖集天河之沙築起靈山,一沙一蒼生,天地蒼生皆在佛沙中,以沙為姓,取蒼生之意,以沙為戰技,蒼生如我是觀。

    修得九十九世輪回,煉就沙天大法,前世的沙摩尼今生的沙和尚第一次出手,殺意漫天,滾滾不絕,涌向向百年前他最疼愛天吾山齊靈兒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0
第七百一十章 佛會七日(十)


    “師姐小心!”

    眼見齊靈兒愣在當場,左清塵不知原委,心急如焚,手中的庶人劍似乎感應到那股濃烈的殺意,劍身輕晃,不甘的鳴嘯著。

    大難當前,也該是自己出手的時候了。

    左清塵不再猶豫,猛一咬牙,庶人劍出鞘,攜著生死輪轉的道意劈斬向沙和尚。然而法天境界的她又怎敵得過穹天,劍還未至滾滾佛沙,身體便被掀飛了出去。余光中,趙無極低吼著沖上前去,從佛沙中分出兩股,在半空中凝成雙大手,一把抓住趙無極,稍微用力,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趙無極面色青紫,嘴角溢出鮮血,轉眼就要隕身佛手中。左清塵強壓下喉口的鮮血,眸光凝滯,一道虛影從眉心飄出,沒入庶人劍。

    黑白輪轉的光暈拂過劍身,庶人劍鳴嘯著破空而飛,轉眼不見了蹤影,再出現時,竟已越過漫漫佛沙,直刺向佛子的眉心。

    在外人眼里,君公子門下諸徒各有顯赫戰績,唯獨三徒步空堂和四徒左清塵名聲不昭,步空堂為領兵大將,雖無和強者交手的戰技,可征戰數場,也令世人側目,只有四徒左清塵嬌弱少女,幾乎未嘗出手過,天地強者自不會多看重。可他們卻不知,天吾山的門人心中最羨慕的除了齊靈兒外,便是左清塵,集庶人劍和君子劍兩大奇技于一身,修為雖低,只有法天下品,可法天下品的她出手,劍速便已能企及穹天強者的速度。左游生青年時候使的庶人劍以快狠著稱,藏于虛空,一瞬即到,防不勝防,而周繼君更有神游御劍的奇技。假以時日,倘若左清塵能將兩大劍道融合一道,達至大成,其出劍的速度說不定會超出庶人、君子一頭。

    可那都是將來的事了,眼下左清塵只希望自己這一劍能止住沙和尚的殺手。

    庶人劍宛若虛影,稍縱間,離沙和尚的眉心只距半尺,卻搖晃著劍柄凝于半空,再不得寸進。

    “無量壽佛!”

    口喧佛號,僧人眸光閃爍,瞳仁中像是聚滿了天河沙礫,初時很小,可越往後來那些沙礫卻越變越大,仿佛橫亙在天河上的星辰,星辰衍變,此升彼落,牽動其後星陣變化萬千。以沙化繁星,雖沒真實的星辰那般巨力,可萬千繁星落下,其勢誰能阻攔。星光破出眸眶,天地無色,皆匍匐于沙和尚眼底,眉心前那柄庶人劍劇烈顫抖起來,掛在劍尖的虛影“ 嚓”一聲散去,庶人劍跌落在地。

    僅僅睜開雙眼,轉瞬便破去了左清塵的劍招,趙無極依舊被捏于佛手中,氣若游絲。就在這時,漫天佛沙猛烈抖動起來,沙和尚眉頭微蹙,輕“咦”了一聲,就見億萬沙礫中分出數股,不受控制般涌向紅裙少女手中的畫卷中。齊靈兒至始至終未曾動過殺意,連戰意都無法生出,她的對世人冷漠,可對于天吾山人,永遠不會出手,無論故人還是今人,可即便出手,也遠不是那個僧人的對手。

    好在她還有周繼君傳予的山河社稷圖,這山河社稷圖是聖人煉制的奇寶,在封神輪回那一場場恢宏磅礡的戰事中,即便實力弱上一兩境,可若擁有好點的法寶,亦能越級完勝強敵。而這山河社稷圖更是最為頂尖的那幾樣法寶之一,十萬天兵皆被周繼君收入圖中,更何況天河之沙。隨著越來越多的佛沙涌入,半空的那雙佛手也破碎開來,趙無極摔落在地,滿臉頹然,不遠處的左清塵也是連取回庶人劍的力氣都沒有,此時能扭轉戰局的只剩齊靈兒。

    可是毫無半點戰意的齊靈兒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將佛沙收入畫卷,眼見百丈外的僧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齊靈兒面容冰冷,心中卻涌起莫名的悲戚之情。

    當年七州時候的她,何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被最疼愛她的沙叔叔逼上絕境。

    此時此刻,在關水河畔,另一個人也在對河而嘆。

    當年九重天上的自己,何曾想過會有走投無路的一天,雖稱不上眾叛親離,可是

    站在河岸邊,孔丘仰觀俯察,再看著河川里的流水,心中浮起莫名的感傷,比之當年的喪母之痛還要令他失魂落魄。他雖是少年人的身形相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真實年齡有多大,那長安城雖有萬多年的歷史,可卻比他要年輕太多太多。

    這麼漫長的歲月渡過,為何自己總長不大。

    孔丘幽幽一嘆,抬頭望向天穹,重天之上,日月運行,晝夜更始,便是往一日即去一日。低頭望向周遭的景致,花開木落,四時變遷,便是往一年即去一年。天地如此,世人生于這方大熔爐中亦如此,出生以後,由少而壯,由壯而老,每過一日,即去一日,每過一歲,即去一歲仙神、王朝、歷史,世間萬物,一切宏大或是細渺的存在無不如此,總是順著時間前行的方向而去。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站在河川邊,孔丘心有感悟,低聲喃喃道。

    少年話音方落下,關水波濤滾滾,大潮涌起,在他身後流轉成一彎巨大的漩渦,抬起左手,大水化作長虹猛地向數十丈外的僧人飛去。水能容載萬物,便如儒道,逝者如水,一如此時終于想要長大的孔丘。

    關河之水盡數被孔丘控于掌中,撲落殘余的佛沙,沙和尚微微一怔,揚起袍袖,口喧佛號將關水收入袖中。

    “玄天下品?”

    適才在水陸大會上,這個少年只有法天境界,可轉眼功夫居然邁過了整整一個境界,修行進度之快,世間僅有。

    如此人物若執意和佛家做對,不出百十年,必成大禍。

    沙和尚如是想著,臉上的憨容一掃而空,手臂揚起,一只巨大的手印憑空生出,宛若傾天大幕,重重壓向孔丘。

    即便孔丘已然踏出成長的第一步,頓悟之後瞬間跨越一個境界,可面對穹天強者,也毫無勝算。

    嘴角浮起苦澀,摸了摸下巴上初生的青稚胡渣,孔丘搜腸刮肚,卻再無法創出什麼儒家經典來。他心里已有幾分明悟,自己的成長和儒道的進展息息相關,可水陸大會和先前河畔都是一時感慨,情由心生,方能感悟大道,可此時他已無心為之。

    火風陣陣從天南方向刮來,前一剎那還在數十里外,轉眼後便已撲至關水河畔。

    來人低嘯一聲,迎向半空中的手印。

    “好生厲害的和尚。”

    紅發少年倒飛了出去,落地時翻了個筋斗,低笑道,而後變成一只三足四瞳的巨鳥,也不去看被擊碎手印的僧人,抓起來神色各異的四人就向遠處飛去。

    天地異禽,獵風第三,一旦展開翅翼,恐怕也只有聖人和那些絕世強者才能追上它。

    巨翅扇動,扶搖之上,眨眼後小獵風便已帶著四人,飛出長安地境。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1
第七百一十一章 佛會七日(十一)


    “佛會第二日終于到此為止了。”

    浮山腳下,白衣銀發的男子面向東南,松開緊握許久的雙拳,稍松了口氣,嘆聲道。

    周繼君率鬼面騎長途奔襲,一夜間連破荒蕪亂戰之地的五方大盜,拂曉之前,名聲便已傳了開來。鬼兵懼見日光,周繼君將鬼兵鬼將收回兵符中後,變回原先的相貌騎著水麒麟飛奔向大周,此時日頭堪堪升上中天,周繼君已來到大周邊境的浮山。

    浮山雖高,卻是座荒山,位于大周、大唐、十來諸侯國以及荒蕪戰亂之地間,即便山木再蔥郁風景再秀美可也沒人敢踏足。此時周繼君登高而望,看完局勢落定的長安城,便將目光轉投向大周王朝。大周的府城數量和唐王朝幾乎一致,百姓衣著和民間風俗也差不離,甚至連錢幣車軌也仿大唐而制,唯一的不同便是,大周王朝從內到外都散發著勃勃生機,氣象比之老邁的大唐要好上無數。都是歷經萬年風雨的王朝,即便大唐立國要比大周早上個兩三千年,可放在萬多年的歷史中,這區區兩三千載又算得上什麼

    “後土以李靖為傀儡掌控大唐,勾陳則以楊廣為子操縱大周,勾陳之上,還有個玉皇大帝這大周王朝倒看不出半點玉皇慵懶的氣象。”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目露深思,當年他尚不知那個攝政大周的隋王是何方神聖,可當斥候送來畫卷,周繼君方才恍然大悟,那隋王居然是跟著他走出唐傳奇輪回的隋朝王子,後來他篡位立大隋,可周邊諸侯和大唐王朝皆不承認,仍以大周稱之,外人言大周,境內百姓也不肯以隋人自居,私下仍念著先朝。楊廣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可即便絕得了百姓的口,卻絕不了百姓的心,因此那隋朝只限于新建的都城洛陽城中,出了洛陽便是大周,卻讓那做帝王的無比尷尬,又得苦苦忍耐。

    目光掠過大周地境,周繼君掐指而算,念海之上君子斗數衍化連連,卻是在推敲著眼下的大周局勢。

    “君公子,你就不擔心你的弟子們?”

    耳邊傳來低沉嘶啞的聲音,周繼君皺了皺眉,良久方才道。

    “不經磨礪,如何能成大器,只有置身死地方才有突破的可能,心境也會隨之提高。”

    “哼,你讓他們置身死地,遭遇大敵,卻又怎麼知道,他們真能逃脫劫難。”

    匍匐在一旁的水麒麟眸珠子提溜提溜轉著,嗤鼻道。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負手回身,周繼君打量向水麒麟,沉吟道。

    他何嘗不知這山海妖物來到四大部洲後,便沒日沒夜的推衍天機命數,想要另尋它法破解周繼君置于它的枷鎖。而眼下天機命數大半掌握在聖人手中,水麒麟追逐四大部洲的天機命數,卻被周繼君和山中老猿合力推波助瀾,將剩余的天機攪得愈發混亂。

    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周繼君撢了撢衣袍,深深看了眼水麒麟。

    “我雖不在長安,可長安城中水陸大會第二人的局勢早被我收入囊中。早先傳書信于孔丘,他雖于雲荒習儒,可不行千里路,何以成大道,佛家的人從來不講誠信,我早料到他們會出其不意的開先手,孔丘骨子里厭恨佛家,身懷大機緣,因此于長安定能破解此局,非但能破局,運氣好,說不定能有一番作為。而我不日戰于大周,遲遲不現身長安,眾強環伺,閣樓席位岌岌可危,與其讓眾強徐徐圖之,還不如趁今日脫離。我那幾個徒弟雖算得上落荒而逃,可也不過掩人耳目矣,只要我攜勝回轉,眾強再怎麼爭奪,閣樓席位還是逃脫不了我的手心。至于沙”

    頓了頓,周繼君眸光閃爍。

    “我已安排周古前去接應,于危急關頭出手,一來磨礪那幾個小輩,二來也能殺以殺佛家的氣焰。”

    “你為我坐騎,我之行事你當清楚,今日言及于此,往後不再贅言。”

    周繼君的聲音帶著令水麒麟心頭發寒的冷漠,看著回轉過身,白衣臨山巔,遙望大周地境的男子,即便他的修為比自己低上兩個小境界,水麒麟仍免不了心生憚意。

    非是為周繼君瞞天過海破解水陸之局,平心而論,若放在山海輪回,這些手段它也做得來。最令水麒麟有些毛湖悚然的,卻是周繼君的冷漠無情,為了磨礪將徒弟置身險境,說的輕巧,可世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千鈞一發間,危機重重,若遲上半步,便是他君公子有肉白骨之能,也無法救回那幾個徒弟。

    如此人物,冷血無情,當為世間梟雄。

    看著周繼君的背影,水麒麟眸含忌憚,心中愈發不安。它雖淪為坐騎,可卻從未甘心過,無時無刻不想著掙脫此人的枷鎖,可這樣一個無情之人,怕是不會貪戀自己,一旦自己的異動被他發覺,定會毫不留情的下殺手。

    山巔冷風襲來,水麒麟脊背微顫,埋下頭,卻是不有些不敢去看身前的男子。

    嘴角劃開玩味的弧線,周繼君雖未回頭,可水麒麟的心思變化皆被置于它心神旁的心火傳給周繼君,他說出這番話,也是想殺一殺水麒麟的銳氣,大戰將至,若這坐騎心懷兩意,到時候廝殺起來也會束手束腳。

    指尖卷過一綹清風,周繼君正要下山,就在這時,天色漸漸變得陰沉。非是大周上空一處,而是整個東勝神州,此時皆被墨雲籠罩,臨于天,垂于地,其勢極大,隱隱間向他壓來。

    周繼君心頭沒來由的以緊,抬眼望向雲端,轉瞬後,神色一變。

    天雲之上,白發男子現出身形,一如既往的寂寥,一如既往的孤傲,只是此時此刻望向周繼君,眸中已無了從前的溫厚。

    孔宣立于大周上空,冷冷盯著周繼君,殺機滾滾如潮,傾天絕地。

    “吾兒生性純良,不知世故,你卻借著他和你投緣,將吾兒置為棋子。君公子,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那個“殺”字從孔宣口中吐出,回蕩在東勝神州千百群林間,嗡嗡作響,林木花草顫抖不安,飛禽走獸匍匐在地,連連對天拱手。轉眼後,東勝神州兩朝諸國無不被殺意籠罩,上到君王下至庶民,皆心中惶惶,雖不知原委,可都覺大難當頭。孩童在街頭嚎嚎大哭,夫妻于榻上抱頭抹淚,老人們則顫抖著坐于地上,滿臉萎頓,面色比往日還要灰白上數倍,卻是心感大限將至,再無所盼。

    天地君聖大多只有穹天境界的修為,可他們要比穹天強者多出一樣本領,那便是殺了九十九萬通天積攢出的殺意。君聖之中,弱者一動殺意,則山呼海嘯,強者若動殺意,則世間生靈萬念俱灰。

    而孔宣,更是殺意第一的君聖,殺意方動,周繼君便覺全身氣血凝固,道力精氣流轉緩慢。這種感覺,就仿佛通天、法天時候面對玄天、穹天強者,如溝壑般深長的等級差距,讓周繼君只覺難以為敵。

    掙扎在孔宣的殺意中,周繼君抬起頭,艱難地開口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2
第七百一十二章 佛會七日(十二)


    “孔宣大人,君某用心良苦,你莫非不知。”

    話音落下,那彌漫東勝神州的殺意愈發濃烈,烏雲重如山岳,從天而降,直壓向周繼君頭頂。

    “拿我兒當棋子,你之用心歹毒,我怎會不知。”

    孔宣面容冷凝,話音也是一般冷漠,殺意已醞至巔峰,只等氣機一到,便攜雷霆之勢下殺手。天地穹宇中有幾人能承受孔宣暴怒下的一擊,又有幾人能力戰孔宣而不死,或許有,可即便算上聖人也不超雙手之數,如今的周繼君自然不在其列。

    危急時刻,周繼君迎向孔宣的目光,喝聲道。

    “你就希望丘兒一輩子躲在你孔宣大人身後?難道你就不希望他能擁有一顆強者之心?至少,經此一變,他當能找到自己的路。”

    孔丘的路是什麼,周繼君不知道,孔宣亦不知,即便他們都隱隱猜到些什麼,卻都不約而同地避而不談。

    烏雲懸凝于周繼君頭頂,冷風流轉,一時間,兩人同時緘默著。

    遙望向西方,孔宣眸光冰寒,那雙瞳仁幽暗深邃,似乎包容世間萬物,又更似世間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眸。

    “你雖如是說,可你究竟待我兒如何,卻只有你自己知道。

    孔宣緊緊盯著周繼君,要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可許久過去,周繼君依舊神色淡漠,如不波古井,看不出絲毫變化。

    越是如此,孔宣越是惱怒,亦有些失望。眼前的年輕強者也算是他親眼看著,一步步成長到如今的地步,三次出手,為他消彌大劫,能讓他孔宣如此對待的,天上地下也只有君公子一個,卻也只因他和丘兒投緣。可如今的他,已非當初那個懷著赤子之心的少年了,世之梟雄,絕情寡義,虛偽狡詐,竟還以丘兒為棋子,只憑這點,孔宣曾經有過的那點好感蕩然無存。

    “你再如何強詞奪理,也難騙過你的本心。”

    孔宣冷漠地說道,他丟下手中的酒壺,蕩開袍袖,滿天烏雲收攏于他的袍袂下,傾蕩東勝神州的殺意也煙消雲散。

    他的殺意只剩一道,直指向周繼君。

    “你承我三次人情,至今未報。”

    盯向周繼君,孔宣沉吟著開口道。

    “我本欲殺你,可因果種下,如今卻為報應。如此,我只出三招,三招過後,你我恩怨兩清。”

    聞言,周繼君心頭劇震,抬眼看向孔宣,良久,也是蕩開袍袖,苦笑著翻身躍上水麒麟。

    君子劍在手,君子三道意流轉升騰,孔宣一言既出,就再難收回,接下來當全力以赴迎接他那三招不惜一切代價活下性命。

    殺意席卷而來,周繼君心頭微微恍惚,眼前閃過那個看到他時總滿臉歡喜的少年。

    誠如孔宣所言,他將孔丘做了回棋子,可連孔宣也不會想到,這棋子並非一局之子。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周繼君以斬聖人志,若孔丘真是未來第六名聖人,即便將他置身險地又如何。這是周繼君心底最深處的想法,也是他最不願意去想的,先不說孔丘究竟有沒有成聖的機緣,即便有,可他視周繼君為好友,那年心魔主君來犯,若非孔丘于心不忍,求得孔宣出手,周繼君恐怕早已身死。

    此為救命大恩,然,斬聖為大義,周繼君求仁求君子道,在將孔求置身局中的那一刻,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

    即便不去想,可終究是事實。

    眼下被孔宣道破,周繼君已定下的君子三道又開始波動,偽君子道意得了空隙,在詭道蛇人的操控下,聯手武道蛇人,逼向玄道的真君子道意。體內血氣翻涌,心念紊亂,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孔宣的話音。

    “第一招。”

    周繼君深吸口氣,強壓下糾結的心意,左手按于水麒麟鱗甲,右手拔出君子劍,仰頭望向孔宣。

    烏雲中浮出一只拳頭,孔宣以五色神光著稱,他的拳頭雖不及平天的拳頭有名,可修為到孔宣這等境界,隨手一拳,亦能打得洲地碎裂。

    這一拳沒有太多變化,破開烏雲,重若千洲萬島,快若流星閃電,仿佛只為了泄憤,轉眼轟擊到周繼君面前。在山海世界里水麒麟也算見慣了強者,可連同聖人在內,天頭的那個男人的實力和他的拳頭足以排入前七。腹部被周繼君的雙腿緊夾,無奈之下,水麒麟只得硬著頭皮俯身躍起,心中暗暗咒罵,這君公子憑的會惹事,在山海惹了蠻王蚩尤,回到四大部洲又惹了這個煞星,當他的坐騎,能活過一個月就已是走大運了。

    攜著水麒麟的沖擊之勢,周繼君低吼一聲,左手使出戰天宵,右手直刺君子劍,迎向那拳頭。

    百多星的巨力從拳心轟擊而出,宛若天河橫流,重天壓來,周繼君身軀狂震,左手鮮血流淌,右手的君子劍雖未斷裂,可也綿軟垂落。孔宣一拳轟出,將周繼君從東勝神州大周上空打飛出去,越過千山萬水,直到南瞻部洲前方才站穩身形,卻已是面色發白,氣息不穩。

    十來道強橫的心神遙遙飛來,卻不敢靠近,隔著數里看向兩人。這十來人都是穹宇間有數的英豪強者,忽見穹天氣機引動天地,其勢之龐大許久未見,不由探來心神,一看之下紛紛大吃以驚。早先在長安城中,眾目之下孔宣出手為周繼君解圍,諸強皆以為兩人是盟友,就算不是盟友,也是關系匪淺,有著孔宣這層緣故,諸強對君公子乃至天吾山都高看了一眼。誰曾想剛過了沒幾日,兩人就翻了臉,孔宣毫不留情的出殺手,君子公子岌岌可危。

    “好,好,惡人自由惡人磨,沒想這麼快就有人來料理君公子了。”

    冷笑聲傳來,此時最幸災樂禍的非驅神君聖莫屬,長安城中,驅神倒滿美酒,痛飲一口,拍著木桌哈哈大笑,看得旁邊的通風君聖眉頭緊皺。

    非是通風擔憂周繼君的安慰,只不過孔宣和準提間宿仇早已是不宣之秘,周繼君剛破去準提一局,便引來孔宣的殺手,不論通風怎麼想也無法想通。于情于理,此時孔宣當心中痛快才是,為何對擺了準提一道的君公手下殺手?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貓膩,難不成又是那君公子布下的一局?

    心壞詭謀如通風者,總會將很簡單的事情想得太過復雜,即便到最後繞了個彎回到事情原委處,可他們依舊會心存疑惑。和通風一般,此時長安城中,陸壓、後土都猜測紛紛,包括那個誰也不知藏身何處的慵懶天帝。天吾山留下的閣樓席位就在眼前,可他們卻踟躇著,沒有出手,生怕做了出頭之鳥,引動局勢轉變,禍及自己的利益。

    “孔宣是真的怒了。”

    垂天道客棧中,也是一頭白發,落魄的中年人喝著杯中酒,一陣接一陣的輕咳著。陸壓心存疑惑,可同為絕世強者的他卻知道,孔宣對那君公子是真動了殺心,否則他為何將要施展那一招出手必見血的五色神光。

    南瞻東勝間,滄海之水滾滾流淌,雖只是支流,可海水洶涌巨浪滔天。

    水麒麟匍匐于海水中,顫抖著身體,一邊咒罵騎著他的男子,一邊苦苦等待著。

    “第二招。”

    良久,孔宣終于開口,袍袖間光暈流轉,日月星辰無顏色。

    殺,還是不殺。

    孔宣在猶豫,可當他看到周繼君平靜淡漠的神情,心中最後一絲不忍蕩然無存。

    既然不知悔改,那我又何必留手。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3
第七百一十三章 佛會七日(十三)


    這萬多年來,九重天上的孔君只有兩次全力出手過,天上地下值得他全力出手的人屈指可數,第一次,是在七州戰準提,第二次,是在靈山腳下戰那個千萬載來始終默默站在準提身後的男人,也只有西方兩聖人才配讓他完全施展出五色神光。五色神光出手必見血,那只是趙公明的想法,卻因那年將定海珠借給雲霄的他傷于半招五色神光下,可對于孔宣來說,真正意義上的五色神光出手必奪命,當然聖人例外。

    眼下,在聖人之外,又多了個讓他不想留手的人。

    不是因為周繼君有多強,而是因為他對孔丘的所作所為,讓孔宣忍無可忍。聖人奪他妻,他放下紅塵權勢,獨上九天清修,只為有朝一日能斬下“佛祖”的頭顱。現如今居然連他的獨子也有人打起主意來,日後他再上靈山,事成則罷,若事不成反被聖人所害,世間強者蜂擁而上孔君宮,有了君公子為前車,定會再多出許多打丘兒的主意的人。

    今日虛言三招,除了泄怒外,孔宣亦想殺雞儆猴,聖人奪他妻,他誓斬之,若還有人膽敢動丘兒,便如君公子。

    “第二招。”

    孔宣又說了遍,似想讓周繼君和觀戰的諸強聽清楚。

    袍袖揚起,五光迸射,天地顏色皆懾于五色神光下,下一刻,南瞻部洲和東勝神州間除了周繼君和水麒麟外,已無半只生靈,盡數被刷入五色神光中。諸強臉色陡變,到此時方才知道孔宣是真動了殺意,心神飛退,連陸壓和趙公明亦不敢駐足戰圈內。又過一刻,兩洲邊際的群山平原不住顫抖著,轉眼崩塌離散,升騰而起,躥入孔宣袍袖中。第三刻,浩浩蕩蕩的滄海支流旋轉著卷成一柱柱水龍,千萬水龍同時飛騰上天,沒入孔宣袖口,其勢之壯,縱然天涯閣當世第一人涯先生在此也會無以描述。

    三刻過後,南瞻東勝間已成真正的荒蕪之地,無山無水無生靈,只有憑著二十星力和水麒麟苦苦支撐的周繼君。

    同樣是吞噬天地玩萬物,孔宣的五色神光比之周繼君的萬類臣強大何止一籌,掙扎在五色神光下,周繼君進退兩難,進則陷入五色神光,退則氣力中斷,亦會敗于那股吸力下。

    “君公子,還不速來。”

    嘯聲攜著殺氣傳入耳中,周繼君如遭雷殛,心念不穩,氣力被打斷,身體宛若風中柳絮再難以抗衡五色神光之威,騎著水麒麟高高拋棄卷入五色神光中。

    五色神光入則身隕,無數年來,也只有準提一人從五色神光中逃遁出來,可他畢竟是聖人,即便是聖人,七州那一戰後,孔宣雖重傷,可準提卻沒乘勝追擊,其中緣由一想便知。因此,對于天地強者來說,五色神光仍是那無比恐怖的存在,如今君公子身陷于斯,那還會有什麼懸念。

    陸壓如是想,趙公明如是想,驅神通風亦如是想著。

    “詭道,還不速速推衍!”

    半空中,周繼君努力抵抗著那股吸力,面龐抽搐,眸眶圓睜,裂開絲絲血痕,可無論他怎麼召喚,浮山時候還醒著的詭道蛇人此時又陷入沉睡中。先前君子道意的不穩喚醒了沉睡中的三道蛇人,一番爭斗後三敗俱傷,陷入沉眠後再無法喚醒。此時周繼君目光所及,就見視野中出現五方大世界,分為五種顏色,每一方世界都不住旋轉著,爭相吸引著周繼君,正是孔宣五色神光下的輪回界。

    周繼君深知輪回界的利害,他的三道輪回便已能讓穹天強者陷入不知前世今生,沿著故事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終結,更何況孔宣的五色神光輪回界。此時天頭共立著五方輪回,每一方都流轉著不同的道意,若能衍算出輪回中的道意為何,周繼君緊記于心,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

    耳邊傳來水麒麟不甘的鳴嘯,周繼君心頭一動,揪起麒麟的鱗甲,低吼道。

    “還不速速為我衍算,莫非你也想死!”

    水麒麟目光復雜,猶豫著,感覺到心神旁不斷靠近的心火,不由打了個抖索,眸中浮起濃濃的恨意。

    “哼,莫耍花招,你若想日後還有機會殺我報仇,便算出五方道意。如若不想,那我現在便毀了你的心神。”

    周繼君承受著孔宣殺意的重壓,別說君子斗數了,便連道力也流轉不暢,此時唯一能依賴的,只有身下那頭對他始終心懷恨意的山海輪回推命者。

    聞言,水麒麟又是一顫,眸中恨意滔天卻被它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那五方輪回,分別是盜、殺、酒、色、妄。”

    “佛家五戒?”

    周繼君目露精光,轉瞬明悟過來,孔宣此生唯一的念頭便是斬殺西方佛祖,這五戒輪回定是後天改創,只為了誅殺準提。即便是為了西方佛教而準備,可此五樣為世人常心,誰能不犯,便是真佛也會犯下其中三戒。盜天下,殺妖魔,妄言教化能不犯這五數者,只有君子,且是天下大定後的君子者。

    若我執真君子道意相抗衡,說不定不入這五方輪回亦能全身而退。

    越接近五方輪回,周繼君越是虛弱,層層光華刷來,每刷一道,他的道力便削減一分。那五方輪回宏大瑰麗,百丈外的周繼君放眼望去,依稀能見著里面的世界,既有山海之景,又有四大部洲之象,歷史縱橫,古往今來皆在其中。順著歷史長河遙望向盡頭,周繼君隱約看見了數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那世界里的人短發不束,男女不習教化,做盡傷風敗俗之事,雖已有神仙之能用奇鋼異鐵煉化出許多乘之上天入海的“法寶”,可因不敬天地大道,整個世界竟無一名修煉者,五運六氣斷絕,世間生靈岌岌可危

    心念劇顫,卻是座下的水麒麟忍著劇痛用心神撞向心火,將周繼君從恍惚中喚醒。

    “如此五戒俱犯的世界若我身陷再難得出。”

    周繼君低聲說道,轉眼之後,距離五方輪回還剩十來丈。周繼君不假思索,用盡剩下的十來星道力,強行壓下偽惡兩道意,只余真君子道意升騰而出,化作長虹涌入那五方輪回中。

    五色神光近在咫尺,就在腳邊,周繼君化身真君子,竭力抵抗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屈,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體內的偽惡兩道意不受控制地流轉升騰,想要掙脫道力的緊束,而在半尺前,五色神光其勢大作,巨力席卷一波接著一波拉扯向周繼君。兩面夾擊之下,周繼君滿臉萎頓,氣息不斷削弱,不多時,已噴出數口鮮血。

    君子者,不卑不亢,不屈不饒,便是身死亦要行大志。

    真君子道意掠過五方世界,被吸入一半,剩下的一半卻被孔宣察覺到,出手轟散。

    道意散如齏粉,卻隨著孔宣的道力飛射向四面八方,落入周唐千百府城。

    生平第一次,周繼君心中生出無比祥和寧靜之感,只覺天地間就剩自己一人,孔宣的五色神光以及體內三道之爭也已無法影響到他。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山呼海嘯的朝拜聲,東勝神州,兩朝諸國,數萬得君子道者齊聲賀拜。

    身體劇震,周繼君臉色陡變。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4
第七百一十四章 佛會七日(十四)


    朝拜聲雖來自四面八方,可沒入五色神光後,再無半點聲響,能聽見的除了周繼君和水麒麟外,便只有孔宣。

    無數載的風雨滄桑,見慣了大風大浪,可當周繼君在自己的五色神光中傳教化道意,得朝拜之念時,孔宣如不波古井般淡漠的心境還是裂開一條縫隙,面色冷硬,心情復雜。另一半的君子道意化作長虹,橫沖直撞在五色神光中,雖入輪回,卻未泯滅,反而讓輪回界的道意漸漸變得憊乏起來。

    君子不器,可易世情,如海納百川,亦如風平萬類,波瀾不驚。

    周繼君收得數萬朝拜之念,又在五色神光中尋覓得一絲破綻,可他的心底卻惶惶不安著,眉頭絞成結,神色變幻。傳教化于天下,收歸朝拜之念,不久之前遙望長安城,那一佛子一儒生皆如此,是為成聖的先兆,不料這先兆居然再現于己身。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周繼君此生誓願斬聖,又豈能成聖。

    心頭一緊,周繼君努力分出幾絲道力,硬是將朝拜之念推阻出去。數萬懷著君子道意者尋不著那朝拜之人,心中恍惚不安,轉眼隱隱覺察到東勝之南還有一人,其道意近似君子道,不由得紛紛向他匍匐朝拜。

    拾道力散去朝拜之念,偽惡兩道偷得空隙,不甘地升騰而起,和真君子道意並行于體內穹宇。周繼君氣血翻覆,身軀微顫,真君子法身轉瞬消逝,幸好余一條真君子道意肆虐于五色神光中,周繼君不及多想,趁著五色神光憊乏之機,猛地揪住麒麟的鱗甲,口噴鮮血,抽身疾退。

    一招五色神光,五方輪回界,竟然未能將君公子收入其中。遙遙窺望的諸強無不露出驚駭之色,心神掠過面色周繼君,各自沉默著。而在天頭雲間,孔宣面上浮起一抹病態的紅潮,也是沉默著。五戒輪回竟被人用如此方式破去,而且還不是準提接引,只是一個穹天下品的修煉者,他孔宣如何能接受。即便無法接受,可也已成事實,殺伐征戰無數載積累起的信心在這一刻現出一條縫隙,雖然細微,可對于孔宣這等絕世強者,心境上的一絲破綻都足以致命。

    “還剩一招。”

    周繼君不住咳嗽著,身受重傷,可他依舊努力抽出君子劍,強攜半圓滿境界指向孔宣。

    成就真君子法身的那一刻,四面八方朝拜聲回響不絕,雖被周繼君推去,可卻是君子道意第一次得到世人認可。周繼君自然無需別人認可,然而只這區區數萬人的朝拜,卻讓他在孔宣的重壓下重拾信心,這種感覺玄而又玄,難以為外人道。

    即便被破去五色神光,心境現出一絲破綻,可孔宣仍為絕世強者,對于此時的周繼君來說,依舊是那座難以逾越的高峰。

    “還有一招”

    喃喃低語著,孔宣收斂五色神光,冷漠的逼視向重傷的周繼君,無需再用什麼戰技法術,只要全力一擊,他就能將這個愈發厲害的年輕修士滅殺當場。

    “這最後一招,便由我來接吧。”

    清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長安城里諸強愕然,能避開他們心神的人,天地間寥寥,敢如此和孔宣說話的人,更是屈指可數,一手五指,也就那五人而已。

    已成荒蕪戈壁的兩州接壤處,走來一個青衫瀟灑的男子,他從西邊遙遙而來,所到之處,花開樹生山起海現。一路行來,腳步沓沓,每一步落下,原先被孔宣收入五色輪回的山海樹木盡數恢復如初。佛家有教化,一樹一菩提,心中有明鏡,能照大世界。

    男子走到周繼君身旁,雙手合十,淡淡一笑,灑脫的長發根根上卷,化成一團團小 ,落滿頭頂。英氣的面龐也瞬間變得古樸泛黃,滿臉枯榮之相,枯榮之後,是無盡滄桑。

    “無量壽佛,燃燈見過兩位。”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站在準提背後的聖人,化身前世佛燃燈的接引作了個佛禮,喧聲道。

    五名聖人此時應當都在抵御山海聖人,接引卻突然西來,他的心意周繼君甚至遠在長安的諸強又豈會不知。世間強者對佛家不滿的多如過江之鯽,可獨有一人敢親上靈山挑戰佛祖,他一日不死,站在佛祖身後的古佛便一日不安,等了數萬年,終于等到這一天,那個褻佛者的心境現出破綻,只有他開始自我懷疑,接引才有把握在不受重傷的情況下將他斬殺,抑或是

    “無量壽佛,孔施主,回頭是岸,善莫大焉。”

    接引不慌不忙,口喧佛號,古樸的面容上浮起溫厚的笑意。

    “我若回頭,必要先殺光爾佛。”

    孔宣負手而立,淡然說道,藏在袍袖中的那只是捏緊成拳。

    “無量壽佛,既然如此,那貧僧只得再入一次地獄了。”

    接引輕嘆口氣,眸中閃過一絲無奈,落入周繼君眼中卻毫無半絲作偽之感。

    “施主有五色神光,貧僧亦有十二諸天,施主請進。”

    接引抬起頭,眯著雙眼望向孔宣,他的目光柔和,目光落下,天地倒轉,旋即出現十二諸天,落于孔宣周遭。

    那十二天,各有一尊佛陀鎮守,遙遙望去,祥雲霧靄,生機勃勃。三千彈指的瞬間,孔宣抽身疾退,可他無論飛多快,飛多遠,那十二諸天隨著他的身形延展開去,饒是孔宣已飛至東天盡頭,那十二諸天依舊緊隨不舍。

    孔宣不是不想戰,而是不能戰。此時的他已非先前那個毫無破綻的孔君聖,一旦陷入接引的十二諸天中,心神蒙蔽,再難掙脫。

    “十二定海珠!”

    長安城中,客棧里的男子神色微變,直直望向將孔宣逼至絕境的十二諸天。

    他于封神輪回遺失了十二顆定海珠,至今未能尋到下落,誰曾想,它們竟落到接引手中,煉化成十二諸天。

    素來淡漠的趙公明此時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怒目遙望向接引。

    奪我法寶,竟還大義凜然,佛家戒盜,佛自犯法,當真可惡之極。

    輕咳著,趙公明緩步走出客棧,即便他已傷了數萬年,數萬年未曾痊愈,可此時的他,卻不得不全力出手了。

    從長安城中探出一股殺機,絕世強者亦為頂尖君聖的殺意,攜著山呼海嘯之勢,直撲接引而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5
第七百一十五章 佛會七日(十五)


    “無量壽佛。”

    面對趙公明攜著暴怒的出手,接引不慌不忙,甚至還有閑功夫喧了聲佛號。

    “施主犯嗔了。”

    話音落下,接引微微仰頭,身後遙遙千萬裏的南瞻部洲塵沙飛揚,席卷洲地,須臾來到接引身後,凝成一座大山。此山高九千仞,縱橫萬裏,飛花浩繁,佛音廣布,像極了坐落西牛賀州的靈山。接引站於“靈山”前,翻開左手,“靈山”高高飛起,迎向趙公明的殺意。

    “轟!”

    “靈山”被轟斷兩截,塵飛沙走,蒙天遮眼,漫天沙礫中,忽地飛來一只五色奇禽,轉眼後尖銳的爪子按上接引的雙肩,囫圇一口將接引吞入腹中。

    孔雀吞古佛,形勢陡變。周繼君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扶搖而上的孔雀,心中一陣恍惚。遠在長安的趙公明也怔立當場,濃如墨點的眉毛絞成結,半晌,他幽幽一嘆,正欲出手收回十二定海珠。

    “無量壽佛。果然是殘暴殺生的異類,你食我誘餌,如今已是那籠中之鳥。”

    佛號聲響起,飛揚於半空的沙塵打了個卷,旋即凝聚成一個人影,正是接引。

    以大法術將南瞻部沙塵卷來,化作靈山掩人耳目,隨後偷梁換柱,以己身化沙塵,以沙塵化古佛,引誘孔宣來襲。能在眾人眼底神不知鬼不覺地使出這等手段,也只有聖人了。

    一旁的周繼君心中暗嘆,擡眼望向高飛於天的孔雀,周繼君眉頭微蹙,卻是忽地發覺那十二諸天大世界已不見了蹤影。半空中,五色奇禽越飛越是乏力,雙翅沈重如山嶽,巨眸不住顫抖著,怔怔地望向自己的腹部。

    轉瞬後,十二柱佛光捅穿胸腹,射向四面八方,那消失不見的十二諸天竟皆藏於孔宣腹裏。

    神色淒惶,孔雀不甘亦憤怒的鳴嘯著,可那十二諸天在它體內衍化生長,每漲大一寸,就讓孔雀不得不變大一尺,疼得它不住顫抖。

    “罷了,我佛不殺生,你雖為惡鳥,可亦為世間生靈。”

    看著橫亙天野,足有數萬裏之巨的孔雀,接引輕嘆一聲,面上浮起幾分哀意,有些不忍,亦有些為難。

    “你食我十二諸天,是為因果報應。我佛慈悲,饒你性命,只不過,從此以後你便呆在那九重天上。為罰爾之重罪,每日子時承受十二諸天生長之苦,直到天地間再無殺生者為止。”

    天地間再無殺生者。

    只此一句話,就讓越來越多前來窺探的強者英豪心中惶惶。亂世只在轉眼間,而這場大戰誰也不知會打多久。百年,千年,萬年,抑或數萬年?可就算戰亂結束,世間又豈會無殺生者。

    接引佛心佛面,口喧仁慈教化,實則欲將孔宣封印一生一世,折磨千秋萬載,直到哪一天他玩夠了,再隨便找個借口,將早已氣息奄奄的孔宣斬殺。

    這便是西方佛家的聖人,前世佛燃燈。

    看著接引的背影,周繼君心底湧起寒意,變回原形的孔宣已被封印在九重天上,隨著他一世英豪之名一同隱沒,或許再過個十年,世間再無人會提起這個立誓斬佛的男子。若非被自己破了圓滿無隙的心境,孔宣定不會落到如此下場,孔氏父子對自己不薄,自己卻恩將仇報,成了那忘恩負義之輩。

    濃濃的自責愧疚湧上心頭,周繼君怔怔地看著接引的背影,眸光復雜變化。

    就在這時,接引轉過身來,望向神色仿徨的周繼君,忽而一笑,合手道。

    “無量壽佛,待到貧僧功德圓滿,再來渡化周施主。還望施主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接引緩步向西而去,就像來時一般,腳踩漫漫風塵,轉眼後便已不見了蹤影。

    第一次直面聖人,全然沒有先前想象中的瀟灑,在接引含著笑的目光下,周繼君就好似一絲不掛,全身隱秘都被一窺無遺。這種感覺難受無比,可周繼君亦隱約察覺到,除了百多星的道力外,聖人還有一樣絕世強者沒有的東西,正是依仗此物,君聖之上,聖人無敵,強如孔宣、趙公明聯手戰接引,也占不得絲毫便宜。那樣東西有些像勢,可周繼君轉念思索,又覺相差十萬八千裏,就在口邊,可卻難以描述出來。

    究竟是什麼?

    滿滄海已被接引帶回,南瞻東勝間,碧波滾滾流淌,一人一麒麟隨波逐流,除此之外,再無一人以心神。周繼君滿臉萎頓,水麒麟還未從先前的大戰中回過神來,神色恍惚,沒精打采地匍匐海上。

    那個最接近聖人,至少在戰鬥上,能力戰西方聖人而不亡的男子就這麼消失了,從今以後,屬於孔宣的時代宣告終結,從今以後,這世上還有幾人敢去和聖人一戰,陸壓,趙公明,驅神......還是自己?

    嘴角泛起苦澀,周繼君平復下心緒,撈起一捧海水,伸指寫著什麼。轉眼後,那海水在他手心變化成一只信鴿,撲棱著翅膀,朝向天吾山飛去。

    “走吧,這兩天水陸大會當停歇一陣,大周的戰事也快來臨了。”

    周繼君淡淡的說道,左手用力拍向水麒麟的後臀,麒麟一吃痛,眸中閃過慍色,可卻少了幾分惱怒,再怎麼說,這一人一妖也算共歷了場大劫。不甘地低鳴兩聲,水麒麟看了眼飛向天吾山的信鴿,無奈的邁開四蹄,朝向大周飛奔而去。

    天吾山麓,紅發少年接住從天而降的白鴿,解開鴿腿上的信筒。

    在他身旁,淚流滿面的少年人跪坐於地,呆呆的看著天頭。孔雀被十二諸天之力擠撐身軀,橫亙天雲,遮天蔽日,雖只有幾瞬,可凡是人尊境界以上的修煉者都看得一清二楚。接引立威,將孔宣折辱如斯,痛不欲生,諸強心情復雜,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兔死狐悲,可都表於情,收於心,唯獨天吾山麓的少年人哭得稀裏嘩啦死去活來。

    世人眼中,孔宣是殺神也好,是異類也好,可對孔丘來說,那只是養育了他數萬年的爹爹。孔丘不爭氣,數萬年過去,也未能擁有那顆強者之心,惹得孔宣沒日沒夜的操心,幾乎不離半步。

    若非他,孔宣恐怕早放下一切,前去靈山斬殺了那個佛祖。對於君聖殺意、戰技第一的孔宣來說,孔丘才是他唯一的心魔,最大的那絲破綻。可當孔丘察覺到時,卻已晚了太久太久。

    哭到最後,孔丘氣若遊絲,只能幹嚎著,淚珠也鮮血染透,看得一旁的左清塵、趙無極面露不忍。

    一絲殺機隱隱蕩來,齊靈兒眉頭一跳,冷臉轉身望去,就見周古將信函收入懷中,沈著臉大步走向孔丘。

    師父終究還是未能放過他。

    齊靈兒暗嘆口氣,轉頭遙望西北。

    對於周繼君的布局,齊靈兒雖已能看透三四成,可大多時候仍和天吾山門人一般,後知後覺。待到回轉天吾山後,齊靈兒才明悟過來,這一切都是師父布下,包括這個已成棄子的孔丘。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6
第七百一十六章 佛會七日(十六)


    沒想到這樣一個懦弱無為的少年竟會是孔宣之子。適才師父和孔宣大打出手,無論先前什麼關系,可定已決裂。來到四大部洲後,師父雖考慮頗多,可行事愈發冷情,殺伐果斷,盤中棋子再沒出現過像七州時候百里雄者。既然孔丘這顆棋子已走完,按照師父的作風,為了不讓別人琢磨出他的用意,定會甩袖棄之。

    又看了眼孔丘,齊靈兒一臉雲淡風清,她不會像左清塵那樣心生憐憫,也不會像趙無極那般心情復雜,她所要做的僅僅是依照師父行事,即便如今的她已經多出許多自己的想法。

    “孔丘。”

    走到痛哭流涕的少年身前,周古面色冷硬,深深看了他一眼,爾後從懷中逃出一片玉牒。

    “我兄平生所學的儒家道意皆在其中,還有他的筆注。”

    齊靈兒蹙了蹙眉,孔丘更是一怔,下意識的接過玉碟,沉浮腦中斷斷續續的事情終于連接起來,漸漸變得完整清晰。手一抖索,孔丘呆呆地看著周古,爾後一一掃過齊靈兒、左清塵和趙無極,良久,艱難地開口道。

    “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嗎。”

    周古沒有回答,負手而立,遙遙西望。

    孔宣在出殺招時,他正帶著幾人高飛于南部群山,無數次的,周古想要將孔丘丟下萬丈高空,咬牙切齒,小獵風強忍著回身援手的沖動。到達天吾山山麓,大戰消彌,那個重傷阿君的人也被封印于九重天上,可生來睚眥必報的小獵風又豈會罷休,沒有當場斬殺孔丘全因周繼君的飛鴿傳書,此時哪還有心思搭理他。

    良久,強壓下心頭暴虐起伏的殺意,周古回身看向孔丘,冷聲道。

    “四大部洲不宜久留,佛家強者隨時會到,你即刻出發,易容改名,前往別處小洲,按照阿君的話說,去尋找你自己的路吧。”

    頓了頓,周古沉吟著道。

    “我兄自會幫你遮掩天機,孔宣雖困于九重天,可聖人之言容不得他自己反悔。若你想要救出孔宣便去讓這天下再無殺生者吧。”

    聞言,孔丘心頭一堵,莫名的哀傷涌上心頭,眼圈發紅,可是這一次他硬生生的噙住眼淚,沒有讓它們流淌下來。

    “天下再無殺生者是他讓你這麼和我說的嗎?”

    周古點頭,遙指向山麓外的大海,在海面上飄著一葉扁舟,海風襲來,小舟打著轉,卻始終沒有飄走。

    改名易容遠行他洲

    孔丘心頭一沉,眸中浮起幾分怯色,可轉瞬後,他握緊拳頭。

    我的家在九重天上,除此之外,哪里不是他鄉,就連這四大部洲也是,就算去再遠的地方又如何。只要能讓這世間再無殺生者,只要能救出爹爹,我

    胸口不住起伏著,全無玄天境界強者風範的少年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在天吾山空曠的山林前張口高呼。

    “我是孔宣之子,從今以後我便叫孔子,我要讓儒道傳遍天下,世間再無征伐戰亂,再無殺生者!”

    許多年後儒道弟子們口中的尊稱在這一刻成為孔丘的假名,也鬧過不少笑話,可到後來,不苟言笑的孔丘漸漸習慣了這個稱呼,那時的他回首再看,卻驀然發現,早在許多年前,那個人就已隱隱預料到這一切。自己所行的禮樂教化,卻有一半,是屬于他的。

    喊完之後,孔丘雖仍無法從哀慟中走出,可心頭已暢快了許多,回過頭想要對稱君公子為兄的紅發少年說什麼,目光所及,山麓前再無半個人影。

    四人飛奔于山梯上,周古一馬當先,火紅的長發仿若流甦綴滿一地。很多年沒有回來過,若七州是小獵風的故鄉,那天吾山對周古來說卻是如今的家。他在山外征伐殺戮,卻無時無刻不懷念著天吾山的草木樓閣,以及山中的少年們。周古至今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卻總喜歡倚老賣老叫李車兒他們小子,眯起眼楮戲謔地看著一群尷尬的公子門人,是他最大的樂趣之一。

    “師叔,那閣樓席位怎麼辦?”

    耳邊傳來趙無極不甘的聲音,周古眉頭挑起,冷哼一聲。

    “無極小子,你急個什麼勁,又不是娶媳婦。哼,你師父哪次失算過?”

    趙無極腦袋一縮,偷眼看向一旁竊笑的左清塵,面頰微微發紅。自己這個周古師叔和那個月二爺一個性子,總喜歡無緣無故的捉弄人,被他擠兌了,往往又不能回嘴,看著無論表面還是實際年齡都比自己小的周古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趙無極總免不了面紅耳赤。聽師兄說,當初師父還未來到四大部洲時,周古師叔就老喜歡和月二爺膩在一起,果然近墨者黑,幸虧他們不管山里的事,否則天吾山定會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沒一日消停。

    偷得浮生一日閑,是周繼君傳于門人弟子們僅此于勤奮修煉的第二條教誨,若外人得知,定會覺得不可思議。周繼君主張修煉之道一張一馳,每天需擠出半個時辰游山閑玩,齊靈兒三人雖只在長安城中呆了兩天,可腦中緊繃的弦一日未曾松過,此時回到天吾山,聽得周古之言,也不再去想閣樓席位之事,漸漸放緩腳步,觀賞起山中的春景來。

    直到看見君子殿內常侍齊灰滿臉焦急的站在山道上,四人方才加快腳步。

    “見過周二公子。”

    齊灰朝著周古遙遙拱手,剛想說什麼,就被周古笑著打斷。

    “這些日子里可有什麼樂子?”

    周古口中的樂子是指那兩位“巡山大王”聰聰精、“啰啰精”以及當初被周繼君召喚出的那名山神。自從來到四大部洲後,山神範囡煙見著山中盡是修為高強者,而他仍未突破通天,自覺丟了顏面,而周繼君那時尚未回轉,於是他便找周古討要了點修煉口訣,藏在山中某處深洞中閉關修煉。本也無事,可自從兩位“巡山大王”到來後,麻煩也雖之而來。聰聰精和啰啰精不斷地找上範囡煙,卻因在天吾山中他們無一“敵手”,能勉強和他們一戰的就只有山神了。從那天起,天吾山門人弟子修煉完畢後,總會看到兩位“大王”趾高氣揚地拉著瘦弱少年來到修煉場,一頓“切磋”後,被範囡煙打得灰頭土臉,卻抱拳作出高人風範,所說的無非是“承讓,閣下果然厲害”,“改日定會登門請教,一雪前恥”之類的話,看得一眾門人弟子捧腹大笑。

    範囡煙自然不厭其煩,又覺丟人,可“盛情難卻”,到最後只得躲到天吾山山界旁,變化身形,開個小酒肆,為天吾山行前哨。聰聰精啰啰精雖糊裏糊塗,可對範囡煙卻極為敏銳,酒肆剛開了沒幾日,就又被兩位大王找上門來......

    苦笑著,齊灰哪有心思和周古聊這些,正了正形色,遙指向山頭道。

    “適才公子傳書信於主母,信中言明兩天後的行事安排,偃子已準備妥當,只等二公子了。”

    話音落下,周古面色一緊,先前的閑情逸致瞬間散去。

    “兩日後.....”

    ......

    水陸大會前兩日雖熱鬧,讓長安城裏諸強著實看了場好戲,可其後兩日風平浪靜,唐玄奘傳道說戒,聽得長安百姓心花怒放,只恨年輕時候未能削發出家。諸多強冷眼而看,時不時望向南邊那座無人問津的閣樓,心中覬覦,卻沒人敢做那出頭鳥。

    “君公子戰孔宣,接引困孔宣,這兩場大戲落下,也該輪到我出場了。”

    皇宮金鑾殿前,薄衫玉履的男子低吟著道,他的眉宇一蹙一舒間,隱隱能看見龍虎嘯風雲之勢,能擁有此等氣象者,天地間屈指可數,都是坐擁一方重天的帝王。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10:07
第七百一十七章 佛會七日(十七)


   星辰燦若驪珠,夜雲薄如羅衫,月華似水,流淌過繁星點點,傾灑入人世間。

    如水銀般的月光鋪滿宮殿回廊,刺眼奪目,光是這一綹月光便讓侍衛們困意全無,更別談從殿內傳來的靡靡琴瑟,傳入耳中,游走于身體上下每一個毛孔,雖覺酥麻,可不知為何卻讓他們繃緊了弦,不敢有一絲懈怠。

    “君王一怒,血流成河。百姓何辜,餓殍遍野。”

    從回廊深處走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絢爛的燈火將他和後旁的青年映照通徹,轉眼後侍衛們便發現了這對詭譎出現的人,臉色陡變,剛想大聲呼喚,可目光落到青年身上,神情俱是一僵。

    “人間皇宮,果然熱鬧。”

    高大的男子目光深邃,漫過窗欞,落向燈火通明的殿內,悠悠說道。

    “十三皇子”

    當頭的侍衛看著那個慘白著臉的青年,下意識地低聲喚了出來,可眸子眨閃間,燈火下那兩個人卻消失不見,仿佛夜色構造的夢幻,讓侍衛們心生恍惚。

    幾名侍衛交換了個眼神,稍作猶豫,終究沒有示警,都低著頭望著腳尖,卻不知在想什麼。

    夜色已深,大周王朝內宮卻猶自歌舞升平,酒宴未散,帝王和臣子們共聚一殿,推杯換盞,欣賞著民間野選的歌舞。對于大周臣子們來說,當今陛下雖有雄才壯志,可唯獨有一樣不為外人言,那便是他太過貪酒好色,興致到來時,也不管手頭的要折重務,兩樽美酒,一席美人,玩樂于後宮中,常常要三天三夜方罷興。待到玩膩了宮中美人,他又向民間打起了主意,選秀女,縱歌舞,眼下這班善歌善舞的美人就是由他從民間挑選出的秀女所組成,按照楊廣從前的性子此時定已敞開衣裳撲入當著眾臣的面撲入美人堆中,索性今日到場的還有周朝琴瑟第一的陳大家,正端坐簾幕後,玉指輕奏,方才沒讓楊廣太過失態。

    美人如酒,一為烈酒當痛飲,另為名釀當細品,名傳周唐二朝十數諸侯的陳大家便是世之佳釀,急色如陛下也是少有的放下了性子。

    臣子們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方琴瑟回旋的簾幕,神色各異,有的面露艷羨,有的暗道可惜,一瞬後便再度陷入琴瑟聲中,聽得如痴如醉,時而憂戚,時而微笑。

    琴聲如浪潮,一陣平緩過後,陡然高揚,殿內身著薄紗露出雪白肌膚的美女們腳踩琴音旋律,舞如輕羽。這舞陣也有講究,按前人所創的舞譜,分為急、慢兩等,急者又有九調、十三調、十七調、二十一調不等,卻是遵循奏樂一調中變幻的舞姿數目而定。眼下這班美人初時只踩著九調而舞,宛若坡下溪水,潺潺而流淌,隨著琴瑟愈發高揚,她們的舞姿也愈發疾快,從九調變成十三調,再到十七調,最後甚至突破二十一調,到達舞譜上都未見記載的二十五調。

    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二十五調輕如羽,疾如風,好似狂風席卷海浪,壯闊險急,看得人驚心動魄,只覺身臨其境。

    “二十五調,那可是天宮的神仙舞蹈。”

    筵席之末,年邁的起居官怔怔地看著幾乎見不到人影的疾舞,眉頭皺了皺。仙凡兩別,難以逾越,陛下擺出這二十五調的歌舞,卻是犯了大忌,若為天上的神仙得知,怪罪下來,那大周不,是大隋定會遭天譴。

    美人香汗淋灕,卻永不止疲倦地歡舞著,殿門敞開一條縫隙,月光泄入殿中,照向疾舞的美人們,垂垂老矣的起居官放目望去,身體沒來由的一顫,那些美人跳得雖歡快,可月光下,卻是一張張仿若瘋魔般的面龐,抽搐著,歇斯底里著。琴聲都讓高揚,殿中的舞蹈竟連越三節,直升到三十七調。

    三十七調的舞姿連天宮也少有,變化之快,只聞舞風,不見其影,如此旋速又豈是凡人能駕馭的。

    琴聲繞梁,回轉不絕,下一刻已經揚至最高。陡然間,絲弦凝,琴聲止,疾舞當場美人卻沒止住身形,一個個抽搐著爆裂開來,體內鮮血早已在半個多時辰的疾舞中變得滾燙,此時飛散于殿中,宛如爛漫煙花,美輪美奐,卻不見得半絲血腥。

    群臣驚愕。

    殿門前,緩步走入的男子負手看著半空中的漫漫櫻花,目光沉凝,眸底深處卻浮起幾分黯然,水波流轉,沉湎于往事。

    “魔姬舞呵,許久未見了。”

    良久,紫微帝君幽幽一嘆,在大隋眾臣呆滯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過美人們的屍身,血花懸于頭頂,凝滯不動,像極了華麗的煙花。走過漫長的筵席,紫微走到殿座前,沒去看緊咬下唇的帝王,轉過身,望向那方珠玉相綴的簾幕。

    “你也是,許久未見了。”

    紫微淡漠的說著,帝王氣象乍現于殿中,讓大隋諸臣心中恍惚,卻是發現竟無法在那個男人雄渾的背影後找到自己陛下。

    “陛下安好。”

    許久,柔媚的聲音從簾幕後傳來,雖只有區區四個字,可這集天下七分嫵媚三分慵懶于一身的聲音卻聽得大隋君臣渾身酥軟。

    “大膽”

    席中一名武將終于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喝向紫微。

    紫微沒有動作,反倒從簾幕中傳來低低的繃弦聲,琴弦落下,那個用著人尊境界修為的武將頭顱飛出,落于殿中,脖腔激出一股血柱,直濺上殿頂。即便兩人間的關系今非昔比,可一個是紫微帝君,另一個是勾陳大帝,皆為天宮帝王,神仙中的神仙。他們之間恩怨,又豈是那群螻蟻有資格說三道四。

    “安好?”

    紫微深深地看了眼簾幕後的女子,面上浮起古怪之色,眉宇初綻猙獰,旋即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勾陳,你問我安好?好,好,寡人我好的很為什麼。”

    那最後三個字出口極為古怪,似咬牙切齒,又似在企盼著什麼。

    一世夫妻,萬載歡愉,卻在一朝成為冷眼相對的仇人。

    我給了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紫微宮第一後妃的身份,你卻仍要背叛我,和玉皇勾結,幾乎親手斷送了我的王圖霸業。

    死死盯著勾陳,紫微在等那個困擾了他百多年的答案。

    再寵愛她,可她也只是個女人,不過,既然做了他紫微的女人,那此生此世便屬于他了,絕不容他人奪走。這種感覺與其說是被出賣,更像被別人搶走了自己心愛的珍寶,對于紫微來說,卻是比兵敗還要讓他不能容忍的恥辱。

    他最想知道的,是那件“珍寶”為何會心甘情願的跟別人走,等得到了那個答案,他便親手將眼前的女子毀去。

    話音落下,回蕩在安靜的宮殿里,簾幕後的女子怔怔地看著宮殿盡頭的月色,禍國殃民的嫵媚隨著素雅的月光微淡了幾分。許久許久過後,勾陳莫名一笑,扭轉螓首,望向紫微低聲道。

    “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訴你。哈哈哈哈”

    女子的笑聲回蕩在皇宮上下,嬌媚中略帶幾絲瘋狂,玉階下,紫微的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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