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305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8
第六百八十八章 遠伐榜(上)


    “天地有輪回,輪回者,大患耳。不日外輪回強者將至,禍我天地穹宇,強者如聖,弱者如玄天天地穹宇強者行爭斗,每殺一人,則須入輪回,殺一同級強者為報,以求平衡聞山海輪回有一榜,曰四大部洲獵殺榜,今我天地穹宇亦出一榜,是為遠伐榜”

    ——《天地大事記》

    坐于軍帳中,月羅剎看著卷上拙劣的文字,皺了皺眉。一旁的少年人則面不紅,臉不臊,兀自在書卷上寫著什麼。跟隨這位天吾山月公子出征,時日越長,偃子越覺此人有趣,不談他從不讓眾人看清的容顏,便是他古怪難測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就讓偃子見獵心喜,眼下正躊躇著,是不是再寫上一卷《月二爺本紀》。可惜月羅剎並不像周繼君那般待見偃子,風流瀟灑成性的天吾山月公子豈會容忍偃子用他拙劣到近乎慘不忍睹的筆鋒來描述自己,更何況,月羅剎雖愛出風頭,卻並不想讓自己大小事宜都暴露于後人眼中。

    “遠伐榜,遠伐,嘖嘖,這名字卻是取自小君君那招君遠伐,也算有幾分味道。”

    白晝大開殺戒,殺了不知多少飛馬騎,一身簑衣也染上幾分暗紅,月羅剎飲著美酒,目光透過帳幕,望向天頭明月。對月思伊人,那個山海輪回中的女子不經意間悄然浮飄過眼簾,斗笠下,微有醉意的眸子黯然無光。

    “小車兒,你師父可有傳來錦囊。”

    月羅剎飲上一口酒,也不去看面色發紅的李車兒,翹著二郎腿坐于帥椅,漫不經心的問道。

    周繼君雖遠在大唐,可又怎會丟手西征軍置之不理,月羅剎心知肚明周繼君和李平父子定有書信往來,卻也不說破。小君君自做他的爭霸大業,自己身在紅塵,心卻在塵世外,相助周繼君是因兄弟之情,其他的也不去過問。

    可打從見著那遠伐榜,月羅剎便止不住的思念他深愛的那個女子,壓抑了許久的情思蕩開,便是灑脫不羈的月羅剎也難以掙脫。

    “回稟月帥”

    李車兒方開口,就被月羅剎冷笑著打斷。

    “戰事已罷,還這麼叫喚作甚,就按你們平日背地里的稱呼,叫你師叔我月二爺好了。”

    話音落下,李車兒面紅耳赤,少年偃子則竊笑不已。平日里月羅剎總喜歡大爺小爺的自稱,天吾山門徒星主們雖不以為然,可私底下卻戲謔的稱月羅剎為月二爺,周繼君自為天吾山第一人,緊隨其後的月羅剎被稱為二爺也算不為過,饒是生性淳樸憨厚的李車兒和素來冷漠的步空堂也漸漸習慣了這麼叫喚,眾人只當月羅剎定被瞞在鼓里,孰料今日卻被他一口道破。

    定是趙無極那家伙告的狀,整天鬼鬼祟祟的往月師叔那跑,等回轉天吾山後定要好好“教訓”下自己這個師弟。

    李車兒神色尷尬,暗暗道,看了眼悵惘地喝著酒的月羅剎,心中沒來由的一黯。

    誠如月羅剎所言,師父的確傳書與爹爹李平,所道之事恰和月羅剎有關。大戰已罷,皇天教從此不存,即便還有余孽,可也是那隱于黑暗中的野火,有周古師叔鎮壓南瞻部洲,想來亦不會生出什麼變數。唯一令李車兒想不通的,周繼君傳書來此,卻是下令收兵。且還道,若是月羅剎開口相詢,那便是他心生去意,莫要挽留。

    師父果真料事如神,可為何要下令收兵。如今天下反王大盜頻出,戰火燃起來,正是大展拳腳之時,西征軍已北上千余里,剿滅兩方反王三處大盜,再往前便是那荒蕪亂戰之地,有游俠盟相助,想來天吾山稱霸東勝神州西南易如反掌。

    這麼大的地盤,說丟下就丟下,李車兒只覺可惜,猶豫著,將周繼君的密函遞給月羅剎。

    “小君君果然知我心意。”

    掃過密函,月羅剎幽幽一嘆,斗笠下,那張白如薄紙的面龐上浮起復雜之色。

    “月師叔,師父下令收兵”

    踟躇著,李車兒向月羅剎開口道,語氣中隱隱帶著帶怨言,卻是想讓這位月二爺勸說周繼君,天吾山上能讓君公子回心轉意的,除了碧華,就只有眼前的男子了。

    “車兒,你師父自有主張,以兵法之謀來看,此時合當退兵。你爹爹在偏帳愁眉不展了一夜,正是為此。”

    月羅剎雖從不過問用兵之事,可從七州到四大部洲,隨著周繼君一路征伐,耳聞目染下,卻也知曉了幾分用兵利害。見著李車兒依舊滿臉猶豫,月羅剎哂笑一聲,放下酒盅,幽幽道。

    “車兒,這幾日我西征軍雖順利,可四面八方無不暗藏殺機。如今浮出水面的只是些難成大器的反王諸侯,真正的巨頭勢力尚隱于幕後,等待最佳的出手機會,我天吾山能風光一時,蓋因借著小君君的威名,以及我坐鎮軍中哼,好啊小君君,你以為用這招就能留下我。”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月羅剎遙遙望向東北,目光復雜。

    他和周繼君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可即便親如兄弟,也有難言之隱。遠伐榜出,周繼君知道月羅剎定會迫不及待去山海輪回尋共工,可眼下正值戰時,先走了左游生,又走了月羅剎,大軍中沒了頂級強者坐鎮,何以遠征。以月羅剎的性子,早該前往山海輪回,卻因周繼君的緣故,留守于天吾山多時,早已盡完兄弟之情,周繼君若再強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只好借著傳書之言,暗道苦衷。

    能留下月羅剎最好,若留不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兄弟之間又豈會在意這些。

    “罷了,我便速去速回吧,想來如今也未到真正的戰機。”

    良久,月羅剎輕笑了聲道,看向依舊面色彷徨的李車兒,不由得暗暗搖頭。李車兒是天吾山二徒,亦為李帥之子,周繼君一心想要將他磨礪成獨當一面的人物,可李車兒生來不是做統軍大帥的料,讓他獨領一軍尚可,可想讓他操控大局,卻遠不如自己的副帥步空堂。不過,此子在武道上的領悟卻高人一等,修為也隱隱向靈兒看齊,假以時日天吾山定會再出一頂尖強者。

    沉思著,月羅剎指向帥案前的沙盤,低聲道。

    “不談強者對于戰局的利害關系,只談用兵之道,我天吾山精兵不過五萬,就算一路征伐收降敗兵,卻也難以支撐長達萬里的戰線。想要守住疆土,則需分兵,分兵者必敗,車兒你在三國輪回中歷練了這麼久,莫非還不知此中害處。”

    聞言,李車兒微怔,周繼君曾將兩道輪回留于君子峰,命門人進入其中修煉輪回道意,好戰的他自然選擇了那三國輪回。進入輪回界,忘乎前世,只做那戎馬一生的大將軍。蜀中有上將,赤兔關雲長,李車兒轉世為此人,千里走單騎,征伐殺戮,終成一方霸主,坐擁荊州,可到末了卻落得個屍首兩分的下場。李車兒此時想來,方才明悟,那時劉漢雖正當鼎盛,可也不過是三國之一,荊州遠在東吳之地,卻戀寨不去,分兵留守,如何能守住。關雲長身死,荊州被奪,蜀漢氣數將盡,從那以後開始沒落。

    用兵之道彼此相同,輪回中如此,四大部洲亦如此,更何況如今天吾山精兵不過五萬,若一分兵,定會引來各方覬覦。

    印證輪回中故往,李車兒心中了然,不再去質疑周繼君的軍令。當他回過神來,抬眼看去時,那帥座上已空空如也。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9
第六百八十九章 遠伐榜(下)


    遠伐榜的問世,無疑在天地間引起軒然大波,距長安水陸大會僅剩三天,在此時傳出這樣一個消息,難免人心浮動,眾說紛紜。那日垂天道上山海輪回強者出現,讓長安諸強得知有一個四大部洲獵殺榜,榜上有何許人物,獵殺的彩頭又是什麼,至今未知,可也無需知曉。敢拿四大部洲乃至天地穹宇當作獵場,已然引起當世強者們的憤怒,雖算不上同仇敵愾,可談及那個神秘的山海輪回無不憤慨。

    天涯閣雖公布遠伐榜,卻未曾羅列出榜上人物,猶如一個沉沉的疑團埋在眾人心底,無不翹首以盼著。

    自打垂天道之戰後,長安一分為二,以誅仙絕劍留下的那片廢墟為界,劃為南北兩片。南面是原先的東西市集,如今已成為唐民口中神鬼聚集之地,再無尋常百姓敢踏足流連。北面稱為內城,坐擁皇宮,以及新起的坊街市集。此時的市集上人來人往,卻獨有間坐落街角的小酒肆稍顯冷清。唐民往來,卻對其視而不見,酒香飄出,亦無人能嗅得,酒肆里,身穿灰布衣的老道獨坐其中,對著繁繁街市自斟自飲。

    “陸壓道人好閑情。”

    簾幕掀開,白衣銀發的男子緩步走進,看了眼胡子會跳的老道,淡淡一笑,爾後坐于他對首。

    “嘖嘖,君公子造訪當真是蓬蓽生輝,公子不在你那棋社安享清閑,跑來老道我這做什麼。”

    陸壓也不去看周繼君,依舊飲著他的酒,冷笑著道。

    “怎麼,道人莫非還記恨在下不成。”

    周繼君莞爾,伸手就向桌上的酒壺探去,卻被陸壓飛快地抓起,藏于一旁。

    “好小子,當初坑了道人我一回不談,如今還要搶道人我的酒,好生貪心。”

    聽得陸壓另有所指的話語,周繼君心頭一動,細細打量起陸壓,半晌搖頭笑道。

    “原來如此,看來我創出出那遠伐榜卻搶是了道人的買賣。”

    在陸壓面前,這世上幾無什麼秘密可言,周繼君也不隱瞞,從容道出。

    “你既創出遠伐榜,想來已對天地大局的走勢已知一二,還來找道人我做甚。”

    陸壓故作冷漠,揚手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遠伐榜雖是君某創出,也算突兀之舉,可想讓它被世人接納,光憑君某一人,委實不易。”

    周繼君收斂起先前漫不經心的神色,朝向陸壓拱了拱手,肅容道。

    “怎麼,這個時候想起道人我來了。”

    陸壓冷哼著,丟下酒盅,鼻下兩撇小胡子輕輕跳動著,沒好氣的看了眼周繼君,良久幽幽道。

    “你想借我助力也行,只不過,總不能這麼空手而來。”

    聞言,周繼君也是一笑,心知陸壓是應允下了。陸壓和天地間絕大多數英豪、強者不同,他流連亂世,卻從不行爭霸之舉,孑然一身,甚至連封神輪回中的法寶都隨手賣給那些強者,至于他到底圖謀什麼,周繼君至今不知,與其說他布局圖謀,倒更像是在游戲世間。總之,除了地府中那場意氣之爭的過節外,周繼君和陸壓倒也不算交惡。

    “如此,就當君某欠道人一個人情。”

    聞言,陸壓眉頭一挑,鼻下兩撇胡子簌簌抖動著,怒極反笑道。

    “君公子,莫要得寸進尺,隨便一個人情就要將道人我打發走,你當這買賣真的這麼好做。”

    “陸壓道人,這遠伐榜雖是君某所創,可卻屬于四大部洲、天地穹宇,如若成功,便是君某也逃脫不了遠伐榜的束縛。哼,如若道人不允,就此作罷。”

    即便周繼君不創下遠伐榜,機緣到來,陸壓亦會創下一差不離的榜單,想通此點,周繼君也不急躁,端起架子和陸壓討價還價起來。

    兩位謀道強者,一老一少,在這無人問津的酒肆里大眼瞪小眼,倒也別有一番趣味。許久,陸壓清咳一聲,端來酒壺,斟滿酒盅,爾後有給周繼君斟上一盅,幽幽一嘆道。

    “你來找我,無非是為了榜單上的人物,以及借我威望定下此榜,卻也未嘗不可。不過,道人我卻有兩個條件。”

    “道人但說無妨。”

    指尖滑過酒盅,周繼君揉了揉眉頭,低聲說著。與陸壓這等看不透所思所想的人勾心斗角,比之和洛繼傷大戰一場還要累上許多,既要隱瞞底細,又得小心警惕,免得不知不覺中了對方的算計。

    “第一,遠伐榜當由你我共同掌管。”

    聞言,周繼君沉吟著,半晌緩緩點頭。他創下遠伐榜不過是想保持兩方世界的平衡,如此方才不會傷及君子道意的根本,這遠伐榜由誰掌管並不重要,何況陸壓此人本不圖爭霸,由他和自己共同掌管,再好不過。

    “第二個條件?”

    陸壓抿了口酒,促狹的一笑,凝視向周繼君道。

    “想要這遠征榜被天地強者接受,則需一聲名顯赫的強者先行為楷,諸強方才會效仿,長此以往成大流。公子昨日于垂天道上斬殺袁洪,還有什麼比你更好的世之先楷。”

    話音落下,周繼君陡然一怔,復雜地看向陸壓,百般防範,卻沒料到陸壓會出這一手。聖人之局近在眼前,陸壓此舉卻是讓周繼君離開長安城,離開即將到來的水陸大會,遠行山海輪回,可思來想去,周繼君都找不出陸壓話中的破綻。遠伐榜為他所創,雖只有他和陸壓兩人知曉,可于情于理周繼君都需以身作則,再往山海輪回走一遭。

    揉著眉頭,周繼君細細思索起來長安之局,良久,淡淡一笑,點頭道。

    “那我便去一趟山海輪回,殺一強者以為先楷。”

    見著周繼君如此爽快的應下,陸壓面露深思之色,挑了挑眉毛卻也沒再多說,從懷中逃出那部早已準備好的書卷,遞給周繼君。

    “山海輪回說是輪回,其實不過是天地穹宇外的另一方世界,共有六位聖人,聖人封亞聖,皆為頂尖強者。除此之外,還有三方天帝世家,四方天神,以及”

    頓了頓,陸壓瞳孔微微一縮,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

    “以及超然于天帝、天神外的那幾個妖物,若論神通,堪比亞聖。”

    察言觀色,即便陸壓不說周繼君也知道,他和他口中的“妖物”定有過節,能讓陸壓都為之忌憚的存在,又豈是易于之輩。

    “當然,除了書卷中記載的強者外,山海輪回亦不乏如你般出類拔萃的年輕強者,這些人物需得你去山海輪回打探,爾後將其身份、功法成卷帶回。”

    說完,陸壓不再開口,自顧自的斟酒而飲。

    許久未曾有的激動和緊張涌上心頭,周繼君深吸口氣,伸手摸向那部書卷,在厚沉古樸的書頁中藏著那個另一方天地穹宇,即便周繼君曾經前往過,可也只見一斑,這個神奇而充滿未知的山海輪回讓他好奇了足足數十年……

    緩緩翻開,在第一頁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四個大字——《山海經》。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40
第六百九十章 山海經(上)


    “山海輪回,絕地也。”

    這是《山海經》第二頁首行第一句話,方一掀開,濃濃的火風撲面而來,似曾相識的道意透過字里行間流轉升騰,周繼君微微蹙眉,不由得想起西天界月影城中那個身份復雜的男子,山海輪回中的火神祝融,亦是著出《極墟天書》的紅雲。

    “他果真是個細作。”

    此時周繼君已然明了,紅雲化身祝融,潛伏于山海輪回不知多少載,歷經天帝大戰,卻是為了打探山海輪回的秘密。

    “細作?”

    耳旁傳來陸壓的冷哼聲,隱隱攜著幾分怒意。

    “君公子,你可知道絕地的涵義。”

    聞言,周繼君一怔,扭頭望向面色復雜的陸壓,卻也沒急著開口。

    “所謂絕地,是險地,是困地,亦是死地。山海和我四大部洲為大敵,想要潛入于彼,攀至高位,何嘗容易。不臥薪嘗膽,歷經九死一生,如何達到。昔日我四大部洲潛入山海輪回者,少說也有百多,亦有和紅先生修為相近者,卻都被看破身份,圍攻而死。可憐他們為大義而亡,死後心神卻被封印入頭顱,高懸于天帝世家殿堂上,蒙辱如斯。”

    “君公子,我且問你,如此人物算不算得上是英豪?”

    “爾等窮于征戰,搞得天上地下雞犬不寧,可曾想過在四大部洲外還有條惡龍虎視眈眈著。世人稱爾等梟雄英豪,和他們比起來,哼,不過匹夫耳!”

    聽得陸壓擲地有聲的話語,周繼君心頭一震,不由得肅然起敬,幾分愧意涌上心頭,沉吟著,周繼君朝向西面一揖到底。

    君子行天下,取大義。這些敢于潛入山海輪回的強者當為君子,亦為周繼君的先楷。

    想到紅雲和月羅剎間的恩怨,周繼君不由得暗暗嘆息,轉念一想,眉頭又是一皺。聖人衍算天機,萬事都躲不開他們的耳目,那山海六聖人是否知道紅雲的存在,若知道,為何置之不理,而潛入四大部洲的山海強者,如後羿,亦是藏匿了數萬載,前些日子方才被拆穿。兩方聖人,仿佛有著默契般,這其中是否又有什麼隱情。

    眉頭舒展開,周繼君不再多想,目光落于手中書卷,默默翻閱。

    初時看得很快,可到後來,周繼君不由得放慢速度,卻是越看越震驚。山海輪回和天地穹宇一樣,戰事如火,蔓延數萬載,可彼此間的關系卻殊為古怪。時有三方天帝世家,黃帝、炎帝和帝俊,數萬年來,每方世家都涌現出無數杰出子弟,紛紛投效于四方天︰天南一萬二千里的地正神少昊,副神巨芒;天西一萬二千里的地,正神炎帝,副神共工;天北一萬二千里地,正神顓頊,副神玄冥;天東一萬二千里地,正神伏羲,副神祝融。除了遠古時那幾次為天帝世家間之爭外,其後的大戰皆是各方天之間的征伐廝殺。世家之主和各方天的正神副神皆為亞聖,而這數方巨頭麾下,或多或少亦有幾名亞聖,比如黃帝麾下的應龍、女魃,炎帝麾下的刑天等。

    除此之外,山海輪回還有一方勢力,每每戰亂時現世,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可無論誰也不敢輕估,那方勢力的霸主名曰蚩尤,變化無常,修為高絕,在這卷山海經中,紅雲如是寫著︰蠻王蚩尤,是為大患,敵炎黃敗而不隕,聖人之下,無一敵手。

    聖人之下無一敵手,那他的在山海輪回的地位堪比天地穹宇的孔宣、陸壓,至于修為,卻不知孰高孰低。

    周繼君眉頭緊蹙,只是明面上山海輪回就有這麼多亞聖,皆為一方巨頭,若齊齊出動,踏足四大部洲,也不知道能否敵住。下意識的,君子斗數衍算運轉起來,周繼君將山海、四大部洲兩方世界的絕世強者羅列于腦海,孔宣對蚩尤,陸壓對黃帝,鎮元子對炎帝,趙公明對帝俊,覆海對少昊,驅神對伏羲兩方勢力,兩方巨頭,或是排兵布陣,或是捉對廝殺,隨著君子斗數的運轉,激戰于詭道棋盤上。可這些絕世強者個個神通蓋世,驚才絕艷,以周繼君如今的修為又如何能衍算完全。

    詭道棋盤上的戰斗愈發激烈,君子斗數運轉愈發疾快,周繼君面紅耳赤,身形微微顫抖著,只覺頭痛欲裂,終于倒退一步,噴出口鮮血。

    一旁傳來悠悠的嘆息聲,陸壓放下酒壺,漠然看向周繼君,手指輕彈,射出一道清明之氣沒入周繼君腦海。轉眼後,主星念頭漸漸恢復平寂,棋盤上的萬千人影也消散一空。

    “無需多想,如今離開戰的日子還早得很。”

    收攏心念,周繼君口吐長氣,鎮了鎮神,微微疑惑地看向陸壓,沉吟著道。

    “道人,君某一直想不通,山海輪回勢力龐大,強者如雲,卻為何遲遲未曾踏足四大部洲。例如之前百年,聖人不出,穹天君聖不出,山海輪回卻也不趁虛而入,實則有違兵法。”

    “君公子卻是太高看山海輪回了。”

    陸壓莫名一笑,指著那部《山海經》道。

    “山海輪回是強,可也沒強到足以霸佔我天地穹宇的地步。數萬年前,當天地穹宇大軍第一次遠征時,山海輪回的實力遠遜于我方,卻因戰線拉得太長,五方軍閥間勾心斗角,才使得山海輪回有了可趁之機,大敗我方遠征軍,君聖穹天折損數十,實力自然也一落千丈。可即便如此,山海若欲侵我四大部洲也非那麼容易。”

    頓了頓,陸壓接著道,話語間卻透著幾分桀驁。

    “君聖和亞聖的修為雖相近,可光論戰斗,同一級別君聖要強于亞聖。君聖乃是殺伐九萬九通天以上修士方得成,你莫小看了九萬九之數,上古時候,法天玄天多如牛毛,欲圖君聖名號者哪個不是生性桀驁之輩,豈會去殺那尋常通天,每一名君聖手底下少說也有上萬法天甚至玄天強者的性命。因此,不談戰斗經驗,便是殺伐之氣也遠超山海亞聖。”

    似乎想到了什麼,鼻下兩撇小胡子輕輕跳動,陸壓稍作猶豫。

    “山海未敢來犯,是否也因為聖人。”

    隱約間,周繼君腦海中浮現出紛紛降臨的那五名聖人,無不是讓人仰望的存在,不談修為實力,便是他們的布局謀略,亦讓詭道造詣今非昔比的周繼君無法看透。

    “既然你已猜到,那我便不贅言了。聖人間的博弈,非你所能想象,私心也好,大義也罷,總之,若無你我頭頂的那幾位聖人,四大部洲早已淪陷。”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陸壓意味深長地說道,見著周繼君絲毫沒有動容,陸壓不由得暗嘆口氣。

    若不是這些年輕的強者懷著獵聖之心,又怎會激起被壓制了無數載的平天、通風他們也起逆心。年輕人,從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地大局,自以為殺了聖人,成就萬古盛名,卻不知若非聖人們在上面擋著,天地穹宇早糜爛殘破,他們豈會有成長的空間。

    陸壓道人,入世第一人,亦為出世第一人,他的想法從來與眾不同,便是好友鎮元子也頂多只能了悟七八分。數萬年前,他明明有那成聖的機緣,卻視若罔聞,封神輪回中,若他出手,合力在場的穹天君聖,未嘗不能重創聖人,可他只是言笑而過。

    周繼君心懷君子道意,已是世間大義。

    可在陸壓心中,卻裝著整個天地蒼生。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41
第六百九十一章 山海經(中)


    陸壓如是說,卻阻止不了周繼君那顆堅定無比的道心,若隨口兩句便能讓周繼君改變,君公子也就不再是君公子了。

    可聽得陸壓提及聖人,一串接一串的疑惑涌上心頭。沉吟著,周繼君朝著陸壓拱了拱手。

    “聽道人所言,山海輪回六位聖人合力亦敵不過天地穹宇五聖,其中緣由何在?再者,聽人說天地穹宇曾有六聖,卻被五聖圍攻,最終被通天所斬道人歷事頗多,想來定知那一戰的底細。”

    沉默著,指尖輕輕敲擊桌上酒盅,良久陸壓方才苦笑著搖了搖頭。

    “舊事不堪回首又何必重提,那位聖人的名字不說也罷,倘若你知曉了,說不定會惹來殺身之禍。至于山海那六位聖人,你且觀這部《山海經》,內中自有他們的身世聖人的記載在經書最後,你且慢慢看,勿要漏了那幾個妖物。”

    聞言,周繼君眉頭微蹙,陸壓道人幾番提及“妖物”,如此慎重,卻也勾起了周繼君的好奇心。

    古樸的書卷流連于指尖,天帝世家、四方天神的軼事太多太多,足足佔據經書一半,每個玄天境界之上的強者都有大段大段的描述,至于穹天君聖則更是長篇大幅。周繼君好奇心勝,不由得加快翻頁速度,匆匆覽過,陡然間神色一怔,就見靠後的一頁中出現了幅圖畫,畫中的怪物形狀肥圓,像火一樣通紅,長有四只翅膀、六條腿,卻沒有五官。而在圖畫下面,寫著這樣一行字。

    “此妖為渾沌,山海異類,身形飄渺,穹天下品強者亦無法看清聞見,且性情惡劣,遇善則怒,遇惡則喜。修為估計︰穹天中品至上品。”

    瞥眼打量著陸壓,就見他兀自喝酒,仿佛全然不曾注意自己,可他的眸中卻隱約有冷光閃現。

    按下心頭的驚詫,周繼君繼續向後翻閱,又一張古怪圖案現于眼前。畫中妖物大小如牛,外形似虎,卻披有刺蝟的毛皮,長著一雙翅膀,後面的注釋如是寫道︰窮奇者,為山海惡神,食人為生。每逢戰亂必現,遇善者,噬其鼻,遇惡者,資以靈丹仙藥。修為估計︰穹天上品。

    周繼君忍住微微悸動的心情,繼續向下翻去,其後亦有數只妖物,皆和渾沌、窮奇相似,為那等生性凶殘的異類。

    “莫非山海輪回的妖物都是禍患。”

    周繼君喃喃自語著,耳邊卻傳來陸壓莫名的輕笑聲。

    “山海世界妖物繁多,許多穹天、亞聖都為妖物所化,可一個世界既然有惡,那定也有善,就比如它。”

    陸壓方說完,周繼君就見眼底出現了一只古怪的妖物,頭生龍角,身覆龍鱗,卻又生著牛足鹿尾,全身銀白,甚是奇,圖畫後亦有注釋︰“水麒麟者,蠻荒萬載寒潭所出,性喜吞噬妖物,能御萬水,震懾群妖。後傳為天帝收服為不周山守護。此妖品性仁慈,道法強大,諳悟世理通曉天意可以聆聽天命為王者之祥瑞。修為估計︰穹天上品。”

    “聆聽天命?那它應當和混世靈猴有幾分相似。”

    周繼君低聲道,抬頭看向陸壓,就見那道人捋了捋胡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聆聽天命的確等同于混世靈猴推衍天機的道法,只不過,混世靈猴應劫而生,非亂世不降。而這水麒麟自古就有,卻是盛世現,亂世隱。”

    一個個神奇而又強大的存在出現,皆是聞所未聞的妖物,都身懷絕技,或正或惡,可終究為身屬山海輪回的強者,冥冥之中注定了是周繼君的大敵。

    “是了,敢問道人,這些妖物平日里可都是和畫中一般模樣”

    心意流轉,周繼君挑了挑眉,開口問道。

    “自然不是,若它們以妖面獸身出現,定會引來山海百姓的恐慌。萬萬年前,山海輪回雖是未開教化之地,可那場遠征之戰,卻將我天地穹宇的教化流傳過去幾分。如今山海輪回的妖物再非當初茹毛飲血之輩,沐猴而冠,倒也有幾分人的模樣。”

    陸壓冷笑著說道,話音落入周繼君耳中,卻讓他心中一動。

    古來征戰,皆行殺戮,屠城屠國,以懾那些遺老遺少,卻從未有人想過,遠征行教化,以教化為兵刀,直刺人心,謀人心者,方能謀世。隱隱之中,周繼君對征伐的道理又多了幾分前所未有的領悟。

    以史為鑒,亦能學大道。

    心意化作清風,將那絲感觸散去,周繼君莫名一笑,悠悠翻閱起《山海經》來。厚沉的書卷很快就翻至末處,當周繼君目光落向倒數第六頁,神色陡然一僵。

    “這是”

    沒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八首八面,八足八尾,的虎身妖物品,全身散發著微微的青黃光暈,即便只是繪于紙上,可仍隱隱透著青黃之光。

    山海輪回奇妖異獸周繼君也算見識不過不少,讓他震驚的不是此妖物的相貌身形,而是圖案下方的注釋,雖只有寥寥幾字,可卻在他心頭掀起軒然大波。

    “天吳者,聖人也。”

    這個頭氣息猙獰的妖物,居然就是山海聖人!

    周繼君神情恍惚,怔了半晌,忍住心頭的驚駭,繼續往後翻去,卻是越看越震驚。

    山海六聖人,卻有四人是妖面獸身,就連當初遇見的女媧也是人面蛇身,是為異類。

    “經書最後還有一小段,勿忘了看。”

    陸壓抿著酒,看著一臉驚訝之色的周繼君,卻也不以為怪。當初紅雲將《山海經》傳于他時,陸壓道人何嘗不是這副神情。

    深吸口氣,周繼君的目光有意無意避開畫中的那幾名聖人,落向卷跋處。

    “山海古來為異類之土,然,所謂異類者,是為小眾。山海妖物為我天地穹宇中人眼里的異類,卻不知推及萬萬年前,人類在山海妖物眼中亦是異類然,聖人有大謀,遠征雖敗,卻傳于教化,萬萬年後,山海無不以人為榮,以妖獸為異類”

    沒來由的,周繼君心頭撲通撲通直跳,既是感觸山海輪回的奇異,也感嘆聖人遠征失敗後那場絕代之謀。

    不用兵戈,不用刀劍,亦不用道法寶物,只憑教化就讓山海輪回雖勝猶敗。

    雖不知聖人們如何做到,可定是醞釀準備許久,以人心為刀戈,直刺入山海輪回最深處,防不勝防,連山海六位聖人也無能為力,那日在羲族聖山見著女媧,她不也是人面人身。

    聖人謀聖人,非謀于一時,也非謀于一世,而是謀于千秋萬代的山海子民,謀奪了山海輪回的歷史。

    悠悠一嘆,周繼君心中浮起幾分沉重而又壓抑的感覺。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謀略滔天如聖人者,當真能被他的君子劍所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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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山海經(下)


    “遠伐榜出,是日無人問津。道人言,君公子殺袁洪,當取一輪回強者為報公子允,提劍入輪回,天地英豪無不側目”

    ——《天地大事紀》

    “想來山海聖人正是因為如此,方才被天地穹宇的聖人阻于輪回之外。”

    合上一卷《山海經》,周繼君看向陸壓,沉聲問道。

    “那山海聖人究竟懼怕什麼?”

    從周繼君手中接過山海經,陸壓道人小心翼翼的將經書收于懷中,封神輪回中的法寶被他隨意丟在扁擔中,心情好時隨手送人,唯獨這卷《山海經》被他視作珍寶,謹慎又謹慎。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陸壓幽聲道。

    “我知你欲圖聖人,也不會勸阻你。等你到了能和聖人直面而對時,自然會知曉。”

    說完,陸壓話頭一轉,冷聲道。

    “山海輪回的強者你大致知曉了,接下來那遠伐榜就交由我來撰寫,聖人之下,帝世家家主當為榜上三甲,其後是四方天神,以及一眾妖物。君公子,你此行遠伐,又準備選誰?”

    眸光如水,悄然流轉,良久,周繼君驀然一聲,蘸著酒水,在桌上寫出兩字。

    “你當真?”

    見著那兩字,陸壓暗暗吃驚,上下打量起周繼君來。天吾山君公子,一方豪雄,詭道謀略也算出類拔萃,可又豈會比得上陸壓這等老謀深算者,然而當周繼君寫下那兩字時,陸壓只覺有眼前這位年輕強者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起來。

    沒去選那些雖然修為高強卻涉世不深的世家子弟,也沒去選那些穹天下品的妖物,周繼君寫下的那兩個字大大出乎陸壓的意料,甚至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當真,我前往山海輪回,必會找他。”

    周繼君淡淡一笑道。

    見狀,陸壓愈發覺得古怪,卻又無法說什麼。許久,陸壓道人緩緩起身,給周繼君斟滿美酒,高舉酒盅。

    此酒為壯行之酒,周繼君雖是穹天強者,戰技殊為不凡,可在《山海經》開頭早已寫道,山海為絕地,乃是九死一生之地。

    “但願公子旗開得勝,如此,遠伐榜便會有先行之楷,從此眾相效仿。”

    將盅中酒水一飲而盡,周繼君也沒多言,丟下酒盅抬腿走出酒肆,駕起雲頭,卻是往天吾山方向飛去。

    收回目光,鼻下兩撇小胡子微微跳動,陸壓也沒去管空空如也的酒盅,兀自望著桌上那兩個字出神,半晌,捏指掐算,嘴角漸漸浮起莫名的笑意。

    “好啊,臨走前還想算計道人我一番。你知我讓你前往山海,是不想讓你插手長安之局,卻來了這一招金蟬脫殼可兩三日後,你又如何悄無聲息的回轉。”

    詭道謀略之道連連衍算,可陸壓衍算許久,都沒發現破綻在何處。

    長安水陸大會為準提西游之局的開始,聖人早已落完子布完局,自然不會再插手。聖人不臨,天地強者野心難束,定會想方設法插手此局,以謀聖人的好處,以及傳言中那個聖人之位。可陸壓只想這場局安安穩穩的進行下去,直到終了,不要再多什麼變數,也最好不要再多出如周繼君這般的年輕強者插手。

    楊戩重傷,洛繼傷肉身毀,以及周繼君遠行山海輪回,冥冥之中,或多或少都和這個從不以真心示人的陸壓道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少了幾個強者插手,這場西游之局便會安穩幾分,而那些強者,自然不會因此陷入聖人局中,白白淪為聖人的棋子,甚至丟了性命。

    “道人我用心良苦,可世人卻從不肯聽善言。”

    苦笑著,陸壓搖了搖頭,目光越過酒肆簾幕,遙遙射向西方,目光漸漸變得陰沉下來。

    《遠伐榜》問世,天地強者雖然心動,可無不緘默著,不約而同地觀望起來。翌日,《天地大事紀》又傳出新的一篇,只道兩事。第一件,欲往山海輪回者,可前往長安新東市酒肆揭榜。第二件事,也是最令天地英豪諸強震驚的事,天吾山君公子因斬袁洪,揭榜前往山海輪回,且約誓,回轉之日必攜一山海穹天的首級。

    消息不脛而走,短短半日間傳遍天地穹宇。

    “君公子,好一個會出風頭的君公子。”

    垂天道上小酒肆中,長發及地的男子站在院落中,遙望向南面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巒,目光起伏不定。

    “六弟,眼下若是出手,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淡漠如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黑袍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明花初綻的小院里。初春時節,是最充滿生機的時候,明花盛開于履旁,通風也和驅神一般,遙遙望向矗立東勝之南的天吾山,目光幽暗深邃。

    那個曾經跟著自己走遍大半個天下的女孩,如今當在山巔賞花吧,她最喜歡便是嫵媚中透著幾分冷意的初春,也只有這個時節的景致方才配得上她那傾國笑靨。

    想著想著,通風不由暗嘆口氣,緩緩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男子。

    雖以兄弟相稱,也做了數萬年兄弟,可他卻未曾正眼看過自己幾回,這樣的兄弟,除了大哥平天,又有誰交得起。

    “通風,那水陸大會幾時開。”

    “三天後。”

    “好。”

    驅神輕咳著,回轉酒肆內,重傷未愈的他很是小心,目光低沉卻警惕的掃視四周,即便在自己兄弟的酒肆中,他也謹慎小心,甚至連花花草草也要多看上幾眼。

    嘴角泛起苦澀,通風搖了搖頭,亦回轉酒肆。

    重傷的驅神,還未想出破解之策的驅神,應當不會去找天吾山的麻煩了,只是不知憋屈如斯的他,會在水陸大會上給自己惹上多大的麻煩。

    除了驅神,在長安城內,還有一個身受重傷的人。

    大禪寺里,楊戩睜開雙眼,眸中浮起幾絲驚詫。在這大禪寺獨院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他依稀記得是個年輕憨厚的和尚將他背負來此,眼下卻不知所蹤。腦中一陣劇痛,朦朦朧朧中,似有什麼他極不願意記起的事不住地往外鑽,楊戩不願去想,可卻止不住心頭莫名的悲慟。

    終于,大顆大顆淚珠從他通紅的眸眼里滑落,夜幕下,袁洪被那一劍斬殺的情景浮于腦海,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似在提醒著他什麼。

    “君公子,洛繼傷,我楊戩必斬爾等!”

    蒼白著臉,楊戩咬牙切齒的低吼著,他顫抖著手,向斜豎在牆角的長刀探去,可整條手臂都綿軟無力。酥麻酸痛的感覺傳來,楊戩緊緊咬著下唇,額上滑落大顆大顆的汗珠,即便他用盡全力,也無法觸到如今他唯一的依仗,那柄三尖兩刃刀。

    就在這時,楊戩眼前一黑,腦中傳來宛若蟻噬的劇痛,記憶竟如同天邊雲彩般悄然變化著。

    “天書這不可能”

    滿臉的難以置信,劇痛令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可卻敵不過天書改變帶給他的震驚。

    那變化的記憶非是前生往事,而是關于天書的記憶,雖只有一絲微不足道的變化,可卻關乎大局。隨著變數的誕生,往後的未來事件也隨之發生細微的改變,兩個不同的未來走向糾纏于楊戩的腦海中,讓他恍恍惚惚、患得患失。人物一樣,結局一樣,可故事的情節卻繞了個彎,仿若兩條不同的河流,流向共同的前方。

    “君公子,你究竟在做什麼。”

    眸眶顫抖著,一陣接一陣的劇痛襲來,楊戩已然麻木,慘白著臉怔怔地望著長窗欞陰影外的明媚日光,良久,他逼出體內不多的道力,運于手心,變化出一支小錐,若將它放大,則像極了袁洪手中那柄乾坤棍。

    深吸口氣,楊戩抬起無力的胳膊,猛地將小錐刺入的眉心。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43
第六百九十三章 再行山海


    小錐刺入額頭,足以令人痛不欲生,此消彼長之下,楊戩身上的疼痛倒顯得不那麼劇烈。

    眉心吊著一支小錐的楊戩搖晃起身,既然四肢的痛楚已變得微不足道,對他來說,便是傷愈了。只要能站起來,重新提起那柄三尖兩刃刀,他楊戩還可以繼續戰斗。

    劇痛肆虐在楊戩大腦中,仿佛要爆開般,頭疼欲裂,可當觸摸上那柄戰刀,一股涼意順著刀柄沒入指尖,流向腦海,疼痛的感覺竟漸漸被壓制了下去。

    只不過,從此以後再不能皺眉,懸錐于眉,皺眉即痛。

    只不過,從此以後世上又會多了個面無表情的頂尖強者。非是故作冷漠,也非是生性如此,懸錐于眉心,只是為了讓他永不忘記那場奇恥大辱、殺兄之仇,為了讓他時時清醒,不被兩團相背的未來記憶攪亂心神。變化之前的未來記憶,楊戩完全能丟棄,可爾後,他便要一個人戰斗,再沒人為他推衍謀算,而這一切需要他自己去修習。想要速成謀道,唯有一個途徑,那便是親入局中,以己為棋。

    忍著陣痛,楊戩手持三尖兩刃刀,抱三圓而立。氣息吞吐,漸漸化作兩股白流,飄浮在半空,如河流般悠悠綿綿的白氣里隱約有著人物景致,卻是那兩方截然相向的未來走勢。

    君公子行山海,約誓提頭而歸,天地英豪強者閑得看一場熱鬧,暗地里也是誇贊,言那君公子果真是條好漢。外輪回強者雖現身者寥寥,可聖人百年禁令卻讓諸強無不猜測紛紛,那外輪回當是一恐怖的存在,否則聖人又何懼輪回破碎外輪回強者來臨。看著熱鬧,也有些眼紅君公子的風頭,不少強者都打定主意,若那君公子能平安歸來,自己倘若殺了人,自然也要揭榜前往山海輪回走一遭。遠伐榜,光聽這名字就威風八面。

    熱鬧歸熱鬧,可未曾影響即將到來的水陸大會,所謂水陸大會,只不過是佛家辨法大會的雅稱。雖知這水陸大會和西方兩聖人不無關系,可一想到傳言中的成聖機緣,天地諸強無不心情激昂,短短一日間,踏足長安城的大神通者又翻了一倍。那些百年來隱藏于暗中巨擘,比如逃出離恨天的反王們,比如一心期盼著東山再起的紫微帝君,又比如高坐九天之上的玉皇,都將觸手伸向長安城。

    皇宮外的護城河水雖深,卻深不過那股洶涌襲來的暗流,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明眼人都能知個一二,唯獨遠行山海輪回的周繼君看不見,可即使看不見,他也能知曉。四大部洲的聖人之局嶄露頭角,而他西游紀念的第二場局也即將落子,可連周繼君自己也未曾想到過,這一局的先行之子竟是落于山海輪回。

    山澗鐵鎖橋上,白衣銀發的公子施施而行,耳邊傳來古樸的山歌,卻是橋底溪水旁的婦人們一邊浣洗羅衫一邊歡愉的嬉戲而歌。

    再入山海輪回,周繼君沒有前往東南西北漫長山界,亦沒有御風而上去那四方天界,只是腳踩一葉小舟,迎風破浪,半日後來到海中一座洲島上。這洲島雖生于大海,可方圓何止萬里,一眼望去,這島上竟無半點人煙。周繼君縮地成寸,越過崇山峻嶺,湖泊泥沼。當他來到眼前的山澗處時,卻忽見不遠處的峽口後,炊煙化作青絲裊裊升騰。腳踩鐵鎖橋,周繼君極目而望,目光遠蕩峽口外,平原丘陵猶如一塊塊方格,國度府城坐落其上,有的繁華,有的樸素,一眼望去竟見不到盡頭。

    “好俊俏的小郎君。”

    溪水旁發出陣陣清脆的笑聲,卻是那些端著木盆搓板的婦人們正好奇的打量著周繼君,有的面色微紅,有的捂嘴竊笑。

    “敢問小郎君,你是何方人士。”

    年輕的女子壯著膽子,向周繼君招著手,細聲喚道。話音方落,頰邊漫上粉霞,看得一旁的婦人們無不哄笑。

    別樣的感覺涌上心頭,青山綠水,平凡卻素雅的女子們,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而淳樸。周繼君淡然一笑,朝著溪邊女子拱了拱手,開口道。

    “在下是外鄉人。”

    “外鄉人嘻嘻,在這多呆幾日不就變成本鄉人了嗎。你說是不是,離丫頭。”

    婦人們肆無忌憚地打笑著先前開口發問的年輕女子,女子雖然窘迫,可心知她們沒有並無惡意,也不動怒,只是低垂螓首,佯裝專心致志的浣洗衣衫,卻沒察覺搓板槽里的溪水已干。

    驀然一笑,周繼君不再去管臊得面頰通紅的女子,緩步行于鐵鎖橋上,這橋長逾百丈,其下是潺潺溪流,溪流旁卻是雲霧繚繞的深澗。離峽口越來越近,眼前的景致也陡然一變,放目望去,只見峽口坐落著一間小村莊,周繼君微微一怔,隨即了然。此地離峽口外的國度足有數十里地,女子們顯然不會長途跋涉來溪旁浣洗,有村落也合乎常理。只不過,此處為偏隘之地,又臨千丈山峽,無法耕種養殖,這些村民又靠什麼來討生活?

    “道主,為何長途跋涉來此。”

    體內穹宇中傳來詭道蛇人的話音,此前三道蛇人身受重傷,數日前周繼君于垂天道上悟大道曾醒轉過一回,之後又陷入長眠,此時詭道突然醒轉,卻是因為察覺到幾分極不尋常的氣息。

    也不等周繼君開口,詭道眸露精光,捏指掐算,肅然道。

    “道主,此地有古怪,吾亦無法衍算,只覺”

    “無需大驚小怪,你家道主我自有主張。”

    周繼君沉聲道,不再去管微微詫異的蛇人,大步躍下鎖鏈,走向那小山村。日暮時分,炊煙裊裊,周繼君剛至村口,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可這偏遠地方的農家小菜中卻透著濃濃的香氣,讓人只欲大飽口福一番。垂髫小童猶在村口槐樹下嬉戲打鬧,而不遠處,一耄耋老人立于道左,雖老態龍鐘,可耳不聾眼不花,神情莊重。

    當他看到周繼君,卻陡然一怔,轉眼後,蒼老的面龐上浮起濃濃的喜色,跛著足走上前來,樂呵呵的伸出手。

    “大俠,你可是來殺那妖物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44
第六百九十四章 古怪村莊


    老人攤開長滿繭子的手,臉上淳樸的氣質頓時消散一空,那雙眯起的眸子中隱隱透著幾分狡黠和市儈。

    “大俠莫非沒打聽清楚規矩便過來了嗎。”

    等了許久,也未等到周繼君有所表示,老人微微失望,輕嘆了口氣道。

    “敢問大俠究竟是不是來尋那妖物的”

    張口大俠、閉口大俠,這似曾相識的稱呼落于周繼君耳中,不由得讓他回憶起了桃花源地的大宋武林,卻沒想這山海輪回中,竟也有這等稱呼。此地的百姓和周繼君先前想的截然不同,沒有奇容異貌,沒有山海世界的蠻荒氣息,無論相貌衣著,還是語氣習慣,都和四大部洲的百姓如出一轍,讓周繼君只以為猶在四大部洲。

    深深看了眼那老人,而後望向從屋舍里探頭打量的村民們,周繼君心頭暗暗警覺,嘴角卻浮起笑意道。

    “在下是武林人氏,只不過前些日子迷了路,陰差陽錯下才到了貴地。”

    聞言,老人毫不掩飾失望之色,掩面長嘆,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一臉意興闌珊。

    “不過我武林中人當以鋤強扶弱為己任,老人家先前所說的妖物,卻不知為何?”

    從周繼君的言語中察覺到一絲轉機,老人面色微喜,抖了抖雪白的長眉,幽聲道。

    “我們這村子名曰降火村,雖不出兩三里地,可卻也傳承了近萬年。當初先輩曾是中原大將,因避朝廷之禍,遠遷來此,本以為是一處安靜祥和的世外之地,孰料此處竟有一妖物,神通異常,出入皆伴火雲。先輩和它大戰數百回合,不分勝負,若他長在,尚可鎮壓那妖物,然他大限將至,無奈之下和那妖物議和,我降火村每季必奉上一童男,而它再不得驚擾村落。”

    聽完老人一席話,周繼君皺了皺眉,不解道。

    “既有此妖物作亂,爾等為何不遷回中原。”

    老人長嘆了口氣,緩緩回首遙望向峽口外的恢宏景象,卻是苦笑連連。

    “非是我等戀寨不去,而是先人有命。當初他率族人來此,將那妖物從萬年長夢中驚醒,心中悔恨,恐妖物出世禍害中原百姓,于是便傳下祖訓,命後人世世代代駐守于此,鎮壓妖物,因此這村子方才叫作降火村。”

    細細思索片刻,周繼君了然,這老人見面便問他是不是大俠,定然常有武林人士前來斬妖。

    “不知那妖物現在何處?”

    周繼君不去山界,不去四方天,不去天帝世家,而是獨上此洲島自然有他的道理,眼下聽聞這頭喜歡玩火的妖物,雖有些奇怪,可也指不定能由這火妖找著自己想要的那位。

    在酒肆中,周繼君蘸著酒水寫下那兩個字,讓陸壓道人大吃一驚。而回轉天吾山後,周繼君令赤尻馬猴衍算那妖物的下落,饒是那位素來裝作高深莫測、寵辱不驚的赤尻馬猴也覺難以置信。按照陸壓和赤尻所想,即便周繼君遠伐于山海輪回,也當尋一穹天下品的強者,至多穹天中品。

    深入山海絕地,如若再挑一絕世強者,那便是將他自己置身險境。

    然而偏偏周繼君卻這麼做了,陸壓想不通,赤尻馬猴隱隱猜測到幾分,卻又覺難以置信,不過此事若是成功,四大部洲乃至整個天地穹宇都會受益匪淺。

    周繼君開口問向老人,打定主意先尋著那火妖再說,可那老人卻又向他伸出手來,意味深長地炸了眨眼。

    “罷了罷了,非得讓老頭我自己講出來。大俠你也看到了,我們這雖有山澗,可澗深無魚,雖有大山,可山高入雲,陡峭難攀,卻是無所為生。”

    周繼君微微錯愕,半晌方才開口道。

    “原來如此。可即便我給你們財帛,此地遠離中原,商貿不便,又如何換取糧食。”

    話音落下,就見老人的眸中飄過一抹陰霾,幽幽一笑道。

    “大俠所言極是,財帛對我降火村確實無用,老頭我想要的卻是大俠的一條手臂。大俠休要動怒,那妖物能活萬年,概因它洞府中藏有一仙草,是為三萬年的朱果。待到大俠斬殺了妖物,吞食朱果,自然能重新生出臂膀。”

    瞳孔陡縮,周繼君盯向有意無意舔著下唇的老人,心念蕩開,落向稍遠點的房舍,就見每家灶上都有燉肉,肉味雖香,卻透著幾分酸澀,孩童們圍于灶前,巴望著鍋里尚未完全脫去人形的“美味”,口水涎垂。而在內屋里,男女歇斯底里的交媾著,喘息連連。整個村莊,每家每戶皆如此,無一例外者。

    心念所及,饒是周繼君也有些毛湖悚然,頭皮發麻。

    難怪不耕種不馴養,村民仍活了近萬載,這里竟是個人吃人的地方。成年男女交媾生子,強裝者留下,孱弱者丟于鍋中,烹煮而食。父母無所憂,孩童無所忌,萬年如此,卻已成為習慣。

    看著面前的老人,想著先前所見的那些看似淳樸的婦人們,此時的周繼君只覺得無比丑陋惡心,腹里蠕動,竟生出幾分嘔吐的感覺。

    深吸口氣,周繼君冷下臉,抽出腰間玉帶,對面的老人微微一怔,恍惚間就見眼前現出一只小羊羔。

    “這是”

    “我一條手臂能食的肉甚少,與其要我一條手臂,不如將這羔羊拿去,三五人亦能吃上兩三天。”

    聽得周繼君所言,老人眼露精光,滿臉掩飾不住的貪婪之色,連連點頭道。

    “如此甚好,我這便帶大俠前往。”

    “有勞了。”

    看著老人回轉房舍,去取攀山之物,周繼君面色漸漸陰沉了下去。

    這里是山海輪回,哪會有什麼武林人士,一尋常將領竟能和妖物打得不分勝負,更是絕無可能。這村中皆是以人為食的村民,其心險惡,與其說是留在此處鎮壓妖物,更像是那妖物的手下,將外來修煉者引至它洞府充作食物。周繼君不以心念去探查,而請老人帶路,正是生怕打草驚蛇。

    夜色漸昏,周繼君望向高聳連綿的群山,眸中浮起濃濃的疑惑。

    在《山海經》中,紅雲將那妖物描述成山海祥瑞,雖然妖力強大,可品性仁慈,諳悟世理,為盛世的象征。然而為何今日前來,得知的竟是一頭作惡多端的妖物。

    更何況,它還全身攜火莫非是神機先生算錯了?

    看著笑盈盈向自己走來的老人,周繼君收斂起困惑之色,扭頭向大山走去,耳邊卻回蕩起來袁洪身死前對楊戩說的那句秘語。

    “天書所記皆為將來之事,命中注定幾無法改變不過這天地間亦無絕對之事,想要改變天書中的未來,卻需前往山海輪回,尋和吾等混世靈猴一般執掌天運者”

    至于尋到以後該如何,袁洪尚未說完便已氣絕,他亦沒說出身在山海輪回中那人的名號,可已看過《山海經》的周繼君心中了然,山海輪回中,執掌天運者除了那頭被視為祥瑞的水麒麟還會有誰。

    知曉了水麒麟後,關于第二場局的念頭一經生出,再無法收回。

    聖人之局已布下,想要改變往後的局勢走向,除了身入局中外,未嘗不能利用山海輪中那頭水麒麟。

    只不過,它一個山海輪回中的妖物,當真能改變天地穹宇的未來嗎?

    行于莽莽山麓,周繼君心中疑慮未消,他只顧著思索他的布局,卻渾然忘了,那水麒麟既然執掌命數、通曉天機,又怎會算不出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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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火麒麟


    “越過前面那座峰頭,再過一座,便能看見妖物的洞府。”

    借著鎖鏈、攀繩,當老人上到半山腰時,已氣喘吁吁。深夜山風猛烈,如刺骨冰霜吹得衣衫單薄的老人渾身顫抖,反正那羊已到手,眼前這位大俠也不會半途而退,自己還不如趕早回去尚能睡個囫圇覺。

    老人心中如是想,朝著周繼君拱手作別,回轉過身,剛想垂繩下山,卻見一只大手伸來,將他硬生生的提于半空。

    “水麒麟何在?”

    冰冷的聲音傳入耳中,老人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驚慌失措地看著將他拎起的周繼君,半晌,怔怔地搖著頭。

    “大俠饒命,小老兒從未聽過什麼水麒麟。”

    “那山中妖物又是什麼?”

    “大俠明鑒,那個那只是妖物。”

    眸中閃過一絲怒意,周繼君射出一股詭道之力沒入老人體內,流轉于其心田,眉頭稍蹙,卻是發覺老人所言並無半點虛假。

    莫非真是赤尻馬猴算錯了,水麒麟並不在山中?

    深深看了眼那老人,周繼君也不為難,丟下他徑自駕雲而上,轉眼越過兩座山峰,終到了老人口中的山洞。洞中隱隱傳來孩童的哭泣聲,周繼君沉下心意,隱匿身形,緩步走入。

    洞口雖逼仄狹小,可進入洞中,周繼君只覺豁然開朗,抬眼望去,是如筍般倒垂的石鐘乳,鱗次櫛比,連綿疊起于這方圓數百丈之地。走過成片的石鐘乳,是絢爛綻放的桃花林,雖在洞中,可林邊有湖,竟將洞外那一綹月光倒映成輝,煞是明艷動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又傳入耳邊,周繼君目光所及,就見遠處河畔旁,一稚齡小童蹲坐在堤岸上嚎啕大哭。

    這孩童應當就是村民春季所奉的貢品了。

    周繼君心中暗道,就見那小孩雖滿臉沮喪,可面色紅潤有光,頭盤兩朵小髻,若無了滿臉涕淚,定是一俊俏的男童。

    正當周繼君想要上前詢問妖物所在,就在這時,洞內深處火光大作,絲絲火苗溢出,抖落河上,如逢油木,竟將百來丈的河水燃得赤紅。火風怔怔,雷鳴般的蹄踏聲傳來,偌大的山洞隨之顫抖起來,石屑紛飛散落,周繼君放目望去,面色陡然一僵。攜著火風奔出的那頭妖物格外眼熟,龍頭、鹿角、鱗背、牛蹄,卻也是只麒麟,可並非周繼君所尋的水麒麟,以它的渾身冒火的模樣來看,該稱作火麒麟。

    莫非這山海輪回中有水火兩頭麒麟?可為何《山海經》中沒有記載。

    周繼君凝眉打量著那頭麒麟,滿腹疑慮,轉瞬後,心頭咯 一下,那火麒麟張牙舞爪著,可並沒走向那男童,卻扭過頭,向周繼君藏身之所望來。

    “你是來殺我的?”

    麒麟的聲音並不像它的容貌般可怖,微微低沉,又極為平靜。

    聞言,周繼君也不再掩飾,緩緩現出身形,淡淡一笑,盯著那頭山海異獸,良久方才道。

    “水麒麟逢盛世而生,你這頭火麒麟莫非應亂世降生?”

    “你是來找水麒麟的?”

    火麒麟低鳴著,扒了扒前蹄,不答反問。

    一人一妖皆為才智高絕之輩,乍逢于山洞中,倒也沒急著開打,彼此試探起來。

    “應當是這樣了。水麒麟只現于盛世,亂世則隱,麒麟善變,你這頭火麒麟定常常變化身形相貌,于亂世中四處作惡。”

    周繼君緩緩說道,看向那火麒麟眸中殺機頓現,可心底沒來由的浮起幾絲古怪。

    未及多想,凶猛的火風襲面而來,火麒麟嘶吼一聲,張開隱于鱗甲中的雙翼,飛撲向周繼君。周繼君不慌不忙,腳踩風影,身形亦變得飄忽不定,眉頭卻微微一蹙。那火麒麟的聲勢雖大,可周繼君心念探其修為,卻發覺只有玄天上品左右的修為,和《山海經》中所記的那頭水麒麟相去甚遠。

    二十星道力已聚于周繼君的拳心,只等到了近前便一舉將其格殺,就在這時,余光掠過河畔,男童嘴角那縷莫名的笑意格外刺眼。心頭一緊,千百心意念頭飛速流轉,周繼君猛一咬牙,硬生生的收回了右手那一拳,左手捏掌擊出,只用了半星之力,將火麒麟轟飛了出去。

    “為何不殺了它。”

    稚嫩的童音傳來,男孩擦干頰邊淚珠,起身在河畔踱著腳步,玩味地打量向周繼君。

    “若我出手,你定會從背後偷襲,我力已用老,怕是難以接下你的一擊。”

    麒麟擅變化,必比之真龍的變化還要以假亂真,讓人防不慎防。

    眼前這個男童,若所料無差,正是此地主人,山海祥瑞水麒麟。只是不知那火麒麟又是從何而來,它的身份和自己之前想的是否一樣。

    周繼君收攏道力于雙臂,緊緊盯著男童,眸中卻無半點小覷之意。身形外貌雖是孩童模樣,可他卻是山海輪回最神秘的妖物之一,《山海經》上種種傳說,早已將他演繹為山海最頂尖的那類妖物,僅次聖人。

    “君公子?”

    男童雙目一睜一閉間,便道破了周繼君的身份,粉雕玉琢般的臉蛋上浮起古怪的笑意,驀然開口道。

    “我一沒動殺機,二也沒理由,怎會想要殺你。你放過那火麒麟,恐怕還存著另外一番心思。”

    身份被道破,連心中所思所想亦被說破,周繼君神色一緊,就聽童稚的聲音悠悠飄來。

    “火麒麟亂世現,若將它斬殺,亂世的征兆不再,又何來亂世。你為四大部洲之人,自然不願見到我山海世界太平,小戰雖多卻無大戰,山海輪回的亂世越激烈,你越是喜歡。如此,才是你先前所想。”

    諳悟世理通曉天意聆聽天命甚至連人心中所思所想亦能聽聞,這妖物當真可怕。

    周繼君心生忌憚,強迫收斂心意,可愈是刻意而為,心中所思所想越多。那年七州時,千十七似乎也擁有這般神通,能偷心模仿對手的戰技。龍為四大部洲妖物中的佼佼者,水麒麟則為山海輪回最為神秘的妖物,卻生著龍鱗龍首,兩者間或許還有些許血脈關系

    繁雜的心意止不住的四散流轉,周繼君微微窘迫,而對面的男童輕笑一聲,觀望著,聆聽著,滿臉興致盎然。

    “現在你恐怕對我的殺機更重了。”

    就在周繼君幾乎忍無可忍之時,化身男童的水麒麟徐徐開口道。

    話音落入周繼君耳中,卻讓他心底發寒,抬起頭,周繼君直直盯著男童。

    “這麼說來,你早知我會來此?”

    “自然,公子遠來山海,乃是命中注定。在下身為東道主,又豈能不好好款待公子一番,原本還準備欣賞公子怒斬火麒麟,成就大俠之名,而後帶著我回歸鄉里的好戲。既然被公子看破,那這故事又得重新書寫了。”

    又是輪回故事!

    周繼君臉色微變,心念射出,遁離山洞,遙遙飛出。夜幕下,山村依舊,遠處的中原國度也未曾變化,只不過無論心念飛出多遠,卻無法看見洲島外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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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命中劫難


    此地雖位于偏遠洲島,可再怎麼說也身處山海輪回,這里的百姓又怎會和四大部洲子民如此相像。

    早先行于那鐵鎖橋時,周繼君便起了疑心,一路上暗暗警惕。可隨老人攀爬上高山,直到見著那頭火麒麟,不知不覺間周繼君漸漸放松了警覺。就仿佛日光下的雪地,初時白皚皚一片,待到晌午,再回首看去,卻發現不知何時積雪都已消融,只剩下再無法凍結成冰的細水。

    莫非這也是水麒麟的神通之一?也是,這麒麟既然為祥瑞,又能通人心,知道我來此,定然暗中使了手段。

    對面的男童莫名一笑,拾起顆石子在灘涂上寫了起來。

    “江湖有一霸主,武藝高強,亦為天命所歸。聞得世外有一山,山中有朱果,卻被一火麒麟獸看護,思來想去,遣派手下前往爭奪,卻是心懷兩意。其手下兩人,亦是當世高手,卻為那霸主殺仇人奪其子所養”

    隨著男童的故事漸漸展開,周繼君心念探及,這方世界也開始起了變化,若等故事人物主線定下,輪回一成,周繼君從此淪落,想要逃離出去可就難而又難了。不再猶豫,周繼君翻手抽出君子劍,疾飛向那男童,劍光冷冽,殺機凜然。可未到近前,斜刺里躥出那頭火麒麟,猙獰著面龐撲向周繼君。周繼君未放心上,隨後拍出一掌,可那掌落于麒麟頭上卻不再像先前那般力道渾厚,下一刻,麒麟伸爪撲來,周繼君滿臉驚詫地倒飛了出去。

    “你已落入我輪回故事中,身為故事里的人物,你的實力又怎會比得上火麒麟。”

    男童輕笑著,抬起頭,上下打量起神色復雜的周繼君,暗里長舒口氣,懸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下。

    他為水麒麟,盛世出,亂世隱,可山海輪回常年戰火不絕,哪會有真正的盛世。好在天地格局早在數萬年前就已定下,只要亂世不現,他便能一直留于世間。然百年有小戰,千年有大戰,萬年有浩劫,遲遲不現的大亂之世終于到來,他水麒麟本當歸隱,卻忽算得命里有大劫,大劫的根源,卻在外輪回的四大部洲,一個新崛起的強者身上。

    世間生靈喜生懼死,饒是水麒麟也無法免俗,衍算天命者能看透世間一切,卻往往看不破自己的命數,可一經看破,非是大福,便是大難,避無可避。

    男童深吸口氣,手下的故事已近終了,下意識的抬頭望去,就見那個已淪為故事中武者的男子緩緩起身,望向火麒麟,面露深思。

    “怎麼,你還沒死心?”

    莞爾一笑,男童嘴角浮起揶揄之色道。

    “先前還以為這火麒麟應劫而生原來它只是你的惡念化身。”

    周繼君平靜地說道,眼見男童微露驚詫,心中了然,接口道。

    “你化身小童,隱居于此,非是只為謀我,而是那亂世將近,你的修為道力大不如前,正當最虛弱的時候。”

    話音落下,周繼君端詳起男童,只見他努力保持平靜,可緊絞的眉頭卻將他不安的情緒暴露無遺。

    被水麒麟一步步引入局中,直到此時,周繼君方才明悟,可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疑惑。在《山海經》里,那水麒麟的修為估計在穹天上品,遠超周繼君,再加上它那些神通道法,在明知周繼君會來的情況下,出其不意滅殺周繼君豈不更好,且輕而易舉,又何必花這麼多手段,布下此局。水麒麟雖是祥瑞,以德賢名傳山海,可它能活這麼久,豈是心慈手軟之輩,那些喜歡玩弄對手的強者在大多只活在說書人的故事里,真正的強者遇到威脅,定會攜雷霆之勢暴殺之,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如此,便僅剩一種可能,水麒麟自知如今的實力不足以斬殺周繼君。

    “你為盛世賢德妖物,遇亂世則難以自保,化身人形隱匿別處,卻仍不放心。于是便有了這惡念所化的火麒麟,一來為你看守洞府,二來時不時入世,轉移世人目光。”

    心中明了,一念通達,周繼君將先前的猜測悉數推翻,盯著男童漠然道。

    化身水麒麟的男童神色復雜變化,良久,松開緊握的雙拳,神情漸漸緩和,抬頭看向周繼君淡然一笑。

    “不愧是我命中大劫,若你能早點看破,或許我還真是凶多吉少。只可惜,眼下你身在輪回故事中,說什麼也晚了。罷了,留你在輪回故事中也是後患,火麒麟,今日你總算能飽食一頓了。”

    男童冷漠的說道,話音落下,火麒麟低吼一聲,挪動前蹄,身體騰飛而出,凶神惡煞般撲向周繼君。

    心頭咯 一下,周繼君目光發黯。誠如水麒麟所言,他身陷死局後方才看破,為時已晚。此時的周繼君就仿佛那一個個葬身于他自己輪回界中的強者,待到生命終了時,雖百念俱通,卻再無回天之力。轉眼間,周繼君的修為一降再降,玄天上品,玄天中品,玄天下品法天中品火麒麟攜著熊熊烈火撲殺而來,君子劍沉重如山,周繼君每擋一招,便倒退一步,身形搖晃,手臂顫抖著。強絕的道力漫過君子劍襲來,如火般蔓延在胸腹間,周繼君面色發白,衣衫已被汗水浸濕,再這樣下去,不等火麒麟下殺手,他自己便會力竭。

    總算逃脫這場大劫了。

    河畔旁,男童看著只剩招架之力的周繼君,長舒了口氣。

    三萬年一小劫,六萬年一中劫,九萬年一大劫,不想這大劫竟這麼容易就被自己化解。渡過此劫,自己機緣也當隨之而來,卻不知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嘴邊浮起濃濃的笑意,男童扭過頭,不再去看周繼君,然而就在這時,他神情一僵,目光透過洞內重重石乳,遙望向那小村莊。

    夜色已深,峽口處的小山村卻一片歡聲笑語。

    篝火連綿衍伸,將月光吞沒,村民們攜手狂歡著,載歌載舞,沒有人知道為何,就仿佛固定的節目般,深植于他們記憶中。每逢有“大俠”上山斬妖,就必須圍火歌舞,至于在今日之前有沒有大俠上過那山,他們卻已記不得了。

    人群中,笑得最歡愉的是老村長,和白晝里浣洗于溪邊的離姓女子,火光點點,映照上他們眸底深處,在那里,是兩團蒼白茫然的瞳仁。

    “時辰到了。”

    老村長重重咳了一聲,而後開口喝道。

    圍于篝火前的男女老少無不面露紅光,緩緩褪去衣衫,赤身裸體的走到圈中,竟然不顧家人在旁便行苟合。

    此起彼伏的喘息、靡聲中,那頭一直安安靜靜匍匐在篝火旁的小羊羔忽地皺了皺眉,猛地站起身來,死死盯著高聳連天的大山。

    陡然間,憤怒的龍吟聲傳出,回蕩于群山之間,村落前的火光驀地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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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公子坐騎


    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何況天地禽獸之長的真龍。

    滄海巨蝶撲日化成真龍後,便一直跟隨周繼君,窮盡一生追尋自由的它自然不會奉周繼君為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飛向太陽,從滄海誕生那天起便已注定了它的命運,卻因周繼君而破開命運的枷鎖,此恩之大,卻為一族之恩,它早已打定主意誓死相報至于在周繼君身邊留多久,或許連它自己也不知道。

    白龍現身,逶迤百多丈龍爪一縮一張間,降下九天雷電,峽口內的村落頓時灰飛煙滅。紫雷遠蕩,傾掃向峽谷外的中原國度。白龍眸射寒光,冷哼一聲,盤雲弄霧飛騰而上,龍爪拍向山腰,龍首探入那間洞府,張開大嘴,囫圇一口就將火麒麟吞入腹中。

    主線人物身死,輪回故事也就此顛覆,周繼君深吸口氣,感覺著漸漸回漲的道力,心中暗道僥幸。將白龍丟在村落中並非他有意而為,那時若隨手射出一道精氣變化成羔羊,恐怕眼下再無生機,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巧合,方才使得白龍救下自己一命。

    水麒麟通曉天意聆聽天命,卻沒算出這一遭,莫非那運數是站在自己這邊?

    周繼君心中一喜,他雖不信什麼命數機緣,可面對那些執掌天運者,心中難免忐忑。抬眼再望去,男童臉色發白,依靠河邊老樹,怔怔地盯著水中的倒影,眸瞳不住顫抖。

    終究還是沒能避開這場大劫。

    夜幕下,那些死于龍爪的村民現回原形,散落一地的竟是一只只九腿蜘蛛,從峽谷內延伸至谷外,逶迤千里。這邪蜘為山海異種,喜亂媾,喜食子女,性情凶殘。水麒麟將它們變化成*人,卻是為了掩人耳目,誰會想到這樣一個邪淫之處竟住著以賢德聞名的水麒麟。

    可終究還是被這個四大部洲的強者尋到,成為自己命中大劫,在他背後定有一推運高手。

    看著緩緩走向自己的周繼君,男童苦笑一聲,此時還想那些又有何用,命里有時終須有,大劫來時避不了,可即便避不過,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斃。

    孩童稚嫩的面龐漸漸脫落,水影中,出現一頭藍玉般晶瑩剔透的麒麟,它的身形沒有《山海經》里記載中的雄渾巨大,此時稍顯瘦弱單薄。趴著四蹄,修為已降到玄天境界的水麒麟低吼一聲,從鱗甲里張開翅膀,飛撲向周繼君。

    君子劍躍出袍袖,周繼君迎面而上,劍尖挑起,在即將此中麒麟眉心時卻陡然一偏,劍刃橫拍,將麒麟掀翻在地。

    鼻中噴出熾熱的白氣,水麒麟顫抖著匍匐于地,不住喘息著,眸仁中滿是絕望之色,可等待許久,那柄劍卻遲遲未有落下。

    一絲不祥的預感從心頭生出,水麒麟抬眼看去,就見白衣銀發的男子緊鎖眉頭,喃喃自語著。

    “火麒麟為你惡念分身,無關山海興衰,只有將你斬殺,才能讓山海從此陷入亂戰之世,永不太平可是,你和那天書中所記載著的未來又有什麼關系,殺了你,當真就能改變未來?”

    迎上周繼君復雜的目光,水麒麟心頭一寒,可隱隱中卻察覺到幾絲轉機。

    良久,周繼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上下打量著水麒麟,幽幽說道。

    “若將你帶出山海輪回,亂世同樣無法避免,山海輪回沒了天命衍算者,此消彼長,陰陽失衡,或許能改變我四大部洲未來的走向。”

    聞言,水麒麟不動聲色,心中卻一陣狂喜。它的命數在山海輪回,逢亂世則衰,可若脫離山海,到了四大部洲,它便能重新恢復穹天上品的修為,到那時,眼前這人還不是任由自己擺布。

    “是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我還差一名正言順的代步之物。從今日起,你這山海輪回的祥瑞便是我君公子的坐騎了。”

    耳邊傳來促狹的話音,水麒麟神色大變,額頭陡然一陣劇痛,卻周繼君大手按下,生成一顆心念之火,沒入水麒麟的眉心,又化三朵,分別落于上中下三處丹田。從此以後,水麒麟一舉一動、心里所思所想皆避不開周繼君的心念,只要它稍有異動,心念之火立馬灼燒心神,那種疼痛,怕是連聖人也無法忍受。

    若非亂世將臨水麒麟修為降至玄天,周繼君亦無法如此輕易的將它收復,穹天上品的妖物,兼之一身奇異神通,真戰起來,周繼君能否撐過百招尚難說。看著疼不欲身在地上打滾的玉麒麟,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目光落向山洞外的神色復雜的白龍,莞爾一笑,伸手將它召回,化作玉帶系于腰間。

    那日周繼君在歸墟得見巨蝶撲日感悟大道,平心而論,巨蝶一族對他亦有大恩,因此,即便這巨蝶所化的真龍想要報恩,周繼君也不會將它收為坐騎,永遠留在身邊。

    周繼君正出神時,就覺心念處傳來玉石俱焚的情愫。余光中,水麒麟掙扎著爬起身來,眸里赤紅如血,滿臉歇斯底里的瘋狂,張口吐出一顆碧藍的珠子,內中氣息雄渾如山岳。

    “我堂堂水麒麟,豈會做你的坐騎!你以為用心火便能讓我屈服?”

    咆哮著,水麒麟展開雙翼,眸中浮起決然之色,口餃麟珠飛撲向周繼君,卻是想同歸于盡。

    困獸猶斗,破釜沉舟時候,往往能激發出超越境界的道力,便如眼前的水麒麟。此時它一身道力陡升,隱隱接近穹天下品,來勢凶猛。

    周繼君眉頭挑起,抽身疾退,張口吐出一股白氣,正是君子三道中的真君子道意。

    “孽畜,還不肯服?”

    劍尖挑起白氣,周繼君猛地止住身形,挽出個劍花,刺向麒麟眉心,卻只點開一條裂口。真君子道意化作白虹撲入麒麟額頭,周繼君則垂劍而立,神色淡漠肅然,一股浩然正氣悠悠蕩開。

    真君子者,品性仁慈,好禮重行,是為賢德之典範,與這水麒麟的本性有著互通之處。道意沒入麒麟額心,瞬間飄散開來,化作綿綿雲氣流轉于水麒麟的心神處,堪堪將它的火氣鎮住。水麒麟掙扎著匍匐于地,眸中盡是痛苦之色,間或還夾雜著幾許茫然,還未等它回過神來,周繼君便已翻身而上,抓住麟角,重重拍向後臀。

    “我行君子之道,而你則為君子之獸,能成我的坐騎,還有什麼不滿?”

    生平第一次被人騎于背上,便是當初請它代封天地靈禽異獸的黃帝也未曾如此過,水麒麟滿臉絕望,心死如灰。

    “你且替我尋一強者隱居之處,本公子還差一山海強者的頭顱。”

    周繼君冷聲道,也不去管眸里恨意滔天的水麒麟,手腕翻抖,君子劍重重刺入水麒麟臀部。麒麟一吃痛,低吼著,下意識的沖出山洞。既出洞府,那便再無回頭之路,水麒麟滿臉悲愴,不甘地低嘯一聲,蹄下騰起雲霧朵朵,水藍如玉,轉眼間越過崇山峻嶺、峽谷深澗,向洲島外飛去。

    周繼君一心只盼望著能早早回轉四大部洲,卻沒發覺,在他走後沒多久,洲島邊上蕩過一葉扁舟。

    舟上一人一馬,面如冠玉的青年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背影,而他身後的“馬”則不安的踏蹄掃尾,看向青年,眸里的恨意絲毫不輸水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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