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313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8
第六百六十八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五)


    “左教頭,老秦我也愛莫能助了。”

    十天後,秦廣殿上諸人分坐兩列,秦廣王、周繼君和左游生自然高居主座,下首是天吾山四徒以及吞食了四成多九五之氣的羅通,廣泉也在一旁陪坐。十天前,左游生他一招驚艷絕代的黃泉之劍斬殺地仙,逼得陸壓和周繼君妥協,同意留下四成的九五之氣給羅通,剩余的歸還李靖,且再為李靖收攏魂魄,表面上看起來兩人皆無損失,可地府這一局卻是周繼君略勝一籌,陸壓帶著李靖悻悻而回,鎮元子退散地仙,也不知繼續去做那北陰酆都大帝還是回轉西樓。秦廣王見著周繼君事成,且將這場功勞記在自己頭上,心中高興,擺下筵席日日款待周繼君一行,邊敘舊,邊為左游生尋找他夫人的生魂,奈何點遍秦廣國獄中生魂,又厚著臉皮請其余九殿君王相助,然而十天過去,依舊未能找到。

    秦廣王為了結交左游生,邊表功說道自己的辛苦,邊大拍胸脯承諾不為左游生找著定不罷休,然而左游生卻始終冰冷著臉,酒水一杯接著一杯下肚,眸子通紅,看得左清塵心中擔憂。

    “秦老哥,還有其他可能嗎。”

    周繼君看了眼喝著悶酒滿臉痛苦的左游生,心中也是焦急,若無法為左游生找回他的妻子,周繼君便是那失信之人,從此還有什麼顏面面對左氏父女。再者,不談其中的利益干系,光論感情,兩人為相交百多年的好友,亦為戰友,于情于理周繼君都要助他得償所願。

    聞言,秦廣王眼皮微動,爾後哂笑一聲,捧起酒盞掩飾住那一絲不自然,開口道。

    “生死簿你們也都看過了,連那里面並沒記載七州左氏唉,這該如何是好呢。”

    察言觀色,周繼君隱約覺得秦廣王似乎有所隱瞞,心頭微動,周繼君把目光轉向義妹廣泉公主,就見廣泉低垂螓首,感覺到周繼君的目光,頰邊浮起淡淡的紅暈,猶豫良久,方才望向她爹爹道。

    “父王,不是還有那里”

    話音方落,筵席上傳出酒盞碎裂的聲音,卻是左游生猛地抬起頭,緊拽著雙拳,直直盯著秦廣王,通紅的眸子中浮起懇求之色。

    “這個”

    秦廣王張了張嘴,面色微變。

    “殿下若有所求,左某定當遵從,只要能找回她。”

    看著滿臉急色的左游生,秦廣王苦笑著搖了搖頭,抿了口酒水,嘆了口氣道。

    “地府每日都會接納無數生魂,有的被十殿君王瓜分,有的被投入輪轉盤重新投胎,不過除此之外,確實還有第三個去處,老秦我不和你們說,卻是怕害了你們。”

    細細看向秦廣王,卻見他一臉坦蕩、誠懇非是在作偽,周繼君淡淡一笑,拱手道。

    “秦老哥還請直說,生魂的第三方去出究竟在哪。”

    “這個罷了,便和你們說吧,至于其他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苦笑著,秦廣王伸手指向天頭,故作神秘地開口道。

    “生魂的第三個去出不是在這方天地穹宇,而是在外輪回。”

    話音落下,周繼君和左游生同時一怔,轉眼後神色大變。

    “這又是為何?”

    “其中的緣故要追溯到無數年前。”

    又抿了口酒水,秦廣王輕嘆口氣,眸子微微渾濁,卻是再回憶那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地府十方君王的修為實力並不高,可個個活了無數載,深通生死輪回道理的他們早早準備好一切,即便意外身死或被強者斬殺,亦能重新輪回,轉世繼續去做那十殿君王,因此,對于天地穹宇的往事,他們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或許你們已經知道了,萬萬年前,遠古時候的天地穹宇中,輪回就已經出現,可卻獨屬于我們幽冥地府輪回殿中的輪轉盤。投入輪回的鬼魂忘卻前世,以純粹之心迎接來生,是為一場輪回,這本是地府的不傳之秘。了穹宇間紛爭不斷,一場場大戰席卷天地,幽冥地府也淪陷戰火之中。也記不清那是哪一年了,總之地府失陷,而輪回的秘密就此曝光。”

    頓了頓,秦廣王唏噓著,接著講述道。

    “輪回的秘密被發現後,各方勢力爭奪輪轉盤,有人開始思索起輪回和修煉的聯系,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強者發現藏于這天地穹宇中的外輪回世界,外輪回世界和我們的天地穹宇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可卻是另一方真實而又奇異的世界。天地穹宇中的強者抑或是那些軍閥不甘寂寞,紛紛踏入外輪回世界,外輪回世界雖有強者,可又怎會是太上、準提這些聖人的對手”

    “早在那時,他們就已成就聖人?”

    周繼君心頭一動,想起女媧娘娘和他說的話,不由得插口問道。

    “自然,若非如此,他們又怎能冊封君聖。”

    秦廣王古怪的一笑,搖了搖頭,接著道。

    “本以為能這樣一直征伐下去,將外輪回作為天地穹宇的屬地,可誰曾想到,強悍如斯的軍閥們竟遇到一個實力不弱于天地穹宇的世界,名曰山海,就是在那里,軍閥們遭遇阻擊,聖人戰聖人,君聖戰君聖,無數君聖隕落在山海世界,而那些本來效忠臣服的外輪回屬地也紛紛反叛,天地穹宇的軍閥們難以兩顧,無奈退兵”

    秦廣殿上鴉雀無聲,門下四徒和羅通早已目瞪口呆,就連周繼君和左游生也不知這等絕秘,心頭的震驚不亞于齊靈兒等人。

    “莫非生魂第三方去處是在山海輪回?”

    左游生冷聲問道,眸中卻涌出掩飾不住的火熱,而一旁的周繼君卻暗暗咀嚼著,適才在秦廣王的話中,他稱山海為世界,卻並非為輪回,此中倒有許多可以琢磨之處。

    “非也,左教頭莫急,且聽我繼續說下去。山海和四大部洲雖為兩方輪回世界,互不相接,可不知為何,卻能從歸墟到達彼此,可歸墟牽扯太多,幾乎不會有人從那來往,除了歸墟外,還有一處能從四大部洲前往山海,也就是遠古時候那條征伐外輪回的通道,它的入口處便在我幽冥地府輪轉殿。”

    聞言,周繼君只覺腦中漸漸變得混亂不清起來,思索片刻,開口問道。

    “那這麼說了,除了被聖人修補著的輪回裂縫外,地府也能通往山海,那山海強者豈非隨時都可以來到四大部洲?聖人忙著修補輪回,卻在是做無用功了。”

    “公子所言謬矣,我之所以先前沒打算和你們說這些,關鍵就在此。”

    秦廣王看了眼面露疑色的左游生,開口道。

    “聖人為了防止山海強者來到四大部洲,一邊修補輪回裂縫,一邊在從地府到達山海的輪回通道間煉制偽輪回界,且不斷的將地府生魂轉世投入其中,無數年過去,這條從四大部洲通往山海的道路越來越長,其間的輪回世界也越來越多,有原本就存在的外輪回,也有聖人煉制出的偽輪回,將四大部洲和山海世界徹底隔開,便是以聖人之能也要走上個十來載。”

    “左教頭,你若真想從此路而去,我也不會阻攔。只不過前途艱險,誰也不知那些輪回世界如今衍變成什麼模樣,擁有多少強者,多少從未見過的存在。”

    秦廣王語重心長的說道,看向左游生,苦笑著長嘆口氣。他為地府君王,看遍各方生魂,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一眼便看出那位天吾山左教頭是那種一旦下了決心,便是天塌了下來也不會動搖分毫的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9
第六百六十九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六)


    “十年內,若是尋著婉兒,左某定會回轉天吾山相助君兄。”

    輪轉殿輪轉盤,左游生左右各插一劍,來自外輪回的罡風從陷入輪轉盤的洞眼里鑽出,吹拂過他發白的長發,可這一次,在他身上竟再看不到半點落魄和滄桑。

    少女緊抿著朱唇,怔怔地看向她爹爹,眸眶透著紅,良久,卻始終沒能說出半句話。

    “塵兒”

    左游生看向自己的獨女,臉色也是一黯,先前從未想過會有離開她的這一天,在他心中,左清塵始終是豫東劍齋里那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在七州時候放任她去行俠仗義、周游天下,卻是因為周繼君離去後,他左游生便是七州第一人,偌大七州懾服于庶人劍下,左清塵又豈會有危險,可現如今

    摸索著腰間古樸的長劍,左游生留戀地看了眼,爾後緩緩解下,遞給左清塵。

    “這十年里,塵兒你便代我執庶人劍吧。”

    有些茫然地接過庶人劍,左清塵微微一怔,剛欲拒絕,就見左游生大笑一聲,朝著周繼君鄭重地拱了拱手,爾後縱身投入輪轉盤。光影流轉,片刻後,手持黃泉劍的男子便不見了蹤影。

    左清塵咬著下唇,深吸口氣,將庶人劍掛于背後,隨後走到周繼君身邊。左游生傳劍于她,一來防身,二來則有讓左清塵代自己持庶人劍守護天吾山的意思。爹爹在時,左清塵雖也勤奮修煉、四處磨礪,可卻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的壓力,那張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翅翼終于遠去,或許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踏上強者之路。至于爹爹,連師父都贊不絕口的天吾山大教頭又怎麼有事。

    眸中的不舍和擔憂漸漸散去,左清塵隨著周繼君駕雲而上,心中如是想著。

    地府之事罷了,天吾山一行和秦廣王父女辭別後,自返垂天道而去。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周繼君駕雲而飛卻飛得極慢,仿佛淙淙溪水流過紫天,雲座上四徒心中疑惑,卻又不敢開口相問,只得老老實實地欣賞起地府景致來。

    “公子,莫非還有其他事?”

    憋了許久,羅通終于忍不住了,眼巴巴的看向周繼君開口問道。這趟地府之行對他來說雖是前所未有的奇遇,見聞頗多,可他總覺迷迷糊糊,公子教他那門功法去吞食帝璽里的氣,雖也舒服,可究竟為何要這麼做到現在他還不甚清楚。

    “應當無事了。”

    聽得周繼君淡漠冷硬的話音,羅通心中一黯,滿肚子的熱情瞬間化為烏有。隔著稍遠的齊靈兒不解的看了眼周繼君,微微蹙眉,爾後拉著李車兒,輕聲低語著。

    “師弟,你看這羅通是不是很像一個人。”

    “像誰”

    李車兒摸著腦袋,滿臉疑惑。

    “哼,這麼多年了,車兒你還是榆木腦袋。”

    看著李車兒憨頭憨腦的樣子,齊靈兒心中忿忿,轉爾一想若非車兒生性如此,門下諸徒中自己又怎會和他最親近。看了眼羅通,齊靈兒湊到李車兒耳旁,輕聲說道。

    “師弟,你就想不起七州時的一個故人嗎,落魄時得師父相助,亦帝王亦傀儡”

    齊靈兒尚未說完,李車兒便恍然大悟,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一度執掌大半個七州的男子,下意識的脫口道。

    “你是說百里雄!”

    李車兒的聲音極響,就見周繼君回過頭,狠狠瞪了他們二人一眼,齊靈兒面頰通紅,剜了眼李車兒,隨後丟下一臉無奈的師弟,自走到左清塵身旁說起話來。

    撇過頭,周繼君余光落向那個不知所措立于雲頭的少年,暗嘆了口氣。

    誠如齊靈兒所想,他確實準備像在七州時那樣,將羅通捧上陛座,而他則坐于幕後遙遙操控。四大部洲的帝王傀儡,周繼君本有許多選擇,比如尚留在七州的無生,比如那個雄心壯志獨霸七州海外島國的趙統王,可周繼君終究還是選擇了這個剛剛遇見的羅通。無生是門下三徒之一,趙統王也是故人,且在天吾山眾人逃亡海外時候照顧頗多,周繼君若捧他們為帝王,即便成了,也會像面對百里雄時那樣,束手束腳。七州時,若非周繼君和百里雄尚有幾分朋友之誼,或許周繼君在中局就取而代之,將佔據半邊江山的王朝當作自己的犁劍,征戰天下定然得心應手。在平南府斬殺百里雄時,周繼君便暗暗告誡自己,若日後再行傀儡帝王之子,切不可生出半點感情,即便到最後那棋子對自己恨之入骨,也無妨。

    不再去看羅通,周繼君冷下心腸,目光落向那座高聳的雪山上,眸中忽明忽暗。

    羅浮山,也就是南方鬼帝杜子仁的紂絕陰天宮所在之地,終年飛雪連天,地府的天色蔚藍發紫,連帶著雪山也被染上幾許紫光,看上去隱隱透著幾分不真實。雪山之巔,白袍男子垂手而立,肩上已積滿了雪,宛若冰柱,卻似在等候著什麼。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歡迎讀者“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從此往後,八荒四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上皇天”

    “哼,又是聽爛了的皇天教意,這洛繼傷每回都這樣,當真無聊透頂。”

    突然見到洛繼傷,齊靈兒先是一怔,爾後冷哼一聲,面露不屑,李車兒陰沉著臉,絲毫不為所動,左清塵下意識的拔出庶人劍,抵抗著不住往心神里鑽的道語。可趙無極和羅通卻有些失神,聽得如痴如醉,兩人一個曾是帝王,一個吞食了九五之氣,上天入地的皇天教意對他們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

    飛雪連天,紫月當空,皇天教意回蕩在羅浮山上下,少年羅通神色恍惚,先是迷醉,漸漸的,望向立于山巔宛若升天之龍的白衣男子,臉上浮起崇敬之色,雙膝打著顫,竟是要向他走去。

    “我立皇天,皇天上下皆為皇,爾等可願入我皇天教,習我皇天大道。”

    趙無極和羅通面上浮起紅暈,既激動又興奮,剛想開口,就聽身後傳來冷哼聲,聲音方一傳出,覆蓋在羅浮山巔的大雪層層崩塌,偌大的羅浮山竟隨之搖晃了起來,聲勢巨大,堪堪將皇天道語打斷。

    趙無極和羅通同時恢復清明,趙無極滿臉通紅,訕訕地瞥了眼齊靈兒等人,而羅通卻低下頭,皇天道語雖已散去,可他眸中卻仍透著幾分的迷茫,以及一絲熱烈。

    “洛繼傷,莫非你還想誘騙我天吾山門人?”

    “君兄莫動怒,洛某只是送晚輩們一份薄禮罷了。長安城一戰,天吾山門徒大放光彩,洛某也是羨慕的緊,有徒如此,你君公子更是如虎添翼了。”

    洛繼傷說著,目光落向左清塵手中的長劍,瞳孔微縮。

    “你便是左家女兒了。”

    左清塵雖不待見洛繼傷,可對方畢竟也算是爹爹和師父的故人,當下行晚輩之禮拱手道。

    “見過洛教主。”

    “左兄倒是好運,我們幾人中他算是第一個後繼有人的了。”

    眸中的戰意轉瞬即逝,即便如今洛繼傷已成就南瞻部洲霸主,皇天教教主,可他卻仍改不了與生俱來的好戰性子。

    “洛教主,你喚我前來究竟何事,現在總可以說了。”

    聽得周繼君清冷的話音,洛繼傷頷首,剛欲開口,目光無意間落到雲座上那個少年人身上,眸中頓時掠過一道奇光,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00
第六百七十章 謀定西征


    此人合當歸我。

    目光流轉在羅通身上,洛繼傷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身份來歷以及那濃郁的九五之氣,心中大動,忍不住又射出一條皇天道意,卻被站在羅通身旁的齊靈兒抬手擋下。周繼君門下諸徒中,洛繼傷最熟悉的不外乎齊靈兒,當初若非齊靈兒,洛繼傷早已成為天行者大鉅子。看著那時的女童如今已成長為頗具實力的高手,洛繼傷心頭泛起一陣不舒服,天吾山的門人雖都年輕,總體實力不如皇天教,可潛力十足,且忠心耿耿,想要敗君公子,就必須先斷其羽翼。

    “洛繼傷,我以盟友相待方才來此,你卻如此不識相。罷了,就此告別了。”

    冷哼一聲,周繼君拂起袍袖,看了眼神色復雜的羅通,眸子愈發冰冷,就聽洛繼傷開口喚道。

    “洛某只是開個玩笑,君兄且留步,你可知落府垂天道的第七家勢力是誰。”

    聞言,周繼君腳步停滯,回轉過身,看著洛繼傷,許久方才開口道。

    “是誰。”

    “當今妖族大帝,移山君聖。”

    面色微變,周繼君立于雲頭高風,眸中冷光乍現。

    “我本以為千十七會來,可不想來的竟是移山君聖,也難怪,論起關系輩分,千十七還要喊移山一聲叔父。可這樣一來,垂天道上移山通風聯手,還有誰是他們的對手。”

    嘴角浮起冷意,周繼君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洛繼傷道。

    “有何可懼,你我不也是盟友。”

    洛繼傷面色一僵,卻是聽出周繼君話中的譏諷,兩人之間的關系別說他們了,就連天吾山門徒也是心知肚明,盟友只是個幌子,真到利益相觸時,定會不顧一切的大打出手,到那時誰也不會再記得花果山中的結盟。

    沉吟半晌,洛繼傷輕嘆口氣,緩緩開口道。

    “還有一個月,聖人降臨,或許西方二聖不會再對我們下殺手,可天地格局必將重新洗牌。四大部洲向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到那時,非但各方天帝,就連隱于穹宇的那些反王梟雄也會紛紛覬覦起四大部洲來。君兄,還剩一個月時間,也該打上幾仗了。”

    洛繼傷所言周繼君又何嘗不知,他本意打算修生養息,守于東南一角,不去做那出頭鳥,等到天吾山勢力大盛時,再揮兵西征,逐鹿天下。然而來到長安城後,周繼君方才發現,巨頭勢力們都已早早降臨,大局開拔刻不容緩,若不寸土必爭,那便會喪失先手,原有勢力漸漸被蠶食殆盡,就像那年不思進取的地仙,退守萬壽山,若非鎮元子取萬仙之血祭奠大地,那一戰之後世間定不會再有地仙。

    只是眼下的天吾山兵少將寡,門徒雖在,可十二星主卻遠行西方化身大妖,若是強行開戰,定難以兼顧。

    思索片刻,周繼君看了眼洛繼傷,開口道。

    “以你之見,這一場仗該如何用兵。”

    “君兄說笑了,若論起行兵之道,洛某只能甘拜下風。”

    洛繼傷雖如是說著,可右手翻轉,雲霧氤氳,一張巨大的地圖浮現在羅浮山前。北至北海,南達南海,四大部洲皆在其中,高山河流,諸侯府城皆用紅點標注,更有三百來處雄關險隘,雖是地圖,可只要看上一眼,戰火烽煙便立馬撲面而來,讓人只覺大戰近在眼前。

    “佛家立下西游輪回,卻已將戰場準備好了,接下來的大戰便是西行之戰。成聖的機緣在西方,戰火也會向西燃燒,可這一路上亦有數不清的勢力,梟雄反王大盜賊寇,百多路烽煙,其中有的要滅殺奪勢,有的收為爪牙,有的養肥為餌至于如何行事,君兄心中自有數。”

    目光逡巡在地圖上,周繼君只感覺身後諸徒連著羅通都熱血沸騰,卻是被洛繼傷勾起了爭雄之心。

    “這麼說來,洛教主是約我一同舉兵向西?”

    “正是,你在東勝神州,我在南瞻部洲,目的都是西牛賀州,只要能清剿一洲勢力,或是直接霸下一洲,到時陳兵西牛賀州外,以為犄角之勢,進退無憂。”

    征伐天下若真的這麼簡單,我早就出兵東勝神州了,兵家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倉促出兵只會落得慘敗的下場,即便在這個擁有仙神妖佛的四大部洲也是一樣,自家有強者,敵方亦有強者,強者互相制約,攻城掠地還是得靠手下兵將洛繼傷,莫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面色平和,良久,周繼君朝著洛繼傷拱了拱手道。

    “洛兄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卻不知道你皇天教準備了多少兵馬北上。”

    “飛馬騎四十萬,教眾百萬。”

    洛繼傷傲然道,和尋常勢力不同,皇天教想要吸收壯丁只需傳播教意即可,教意所達之處自會有狂熱的教眾爭先恐後前來投效,聚集百萬兵馬亦不出一月,且戰斗起來奮勇上前,視死如歸。

    “好,我天吾山出三萬精兵,即刻出山。”

    見著周繼君如此爽快的答應,洛繼傷微微一怔,沉聲應道,又看了眼少年人羅通,不再多言,駕雲而去。

    李車兒、趙無極和左清塵只當大戰終于到來,神色激動,卻只有齊靈兒看向洛繼傷遠去的背影,面露深思。兵者國之重事,師父向來不輕易用兵,今日卻被洛繼傷幾句就說動,同意發兵西牛賀州,這也太不像師父的作風了。

    齊靈兒正想著,周繼君已經駕雲而上,帶著眾人向地府外飛去,面色沉凝如不波古井,即便齊靈兒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陛下能動了!”

    長安皇宮中,一幫子侍女內官無不驚動,連忙向龍榻前急得胡子都掉了一大把的天師大人喚道。

    半月前,李靖突然出現在宮苑中,卻神情迷茫,怔怔地望著宮旁的溪流,自言自語不知說著什麼,待到宮人們趕來時,李靖卻忽地口噴黑血,一閉氣昏厥了過去。大唐遍請名醫,貼出皇榜招賢納士,半月來,雖請了不少所謂的名醫奇人,可卻無一人能將李靖救醒。袁天罡和眾位大臣束手無策,整天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亂轉,若李靖有子嗣,尚可捧出以安朝野,然而這麼多年來李靖以大業未成為借口,孑然一身始終未曾納妃,更不可能留下半子一孫。大唐重臣們心里惶惶不安,拜天祈地無濟于事,幸好其間大隋亦生了亂子,荒蕪之地沉寂了許久的亂匪賊寇不知為何突然肆虐于隋朝邊境,使得大隋無暇東顧,即便從細作那探聽到李靖之事也分不出兵馬。

    雖然暫保大唐無虞,然而長久下去卻不是個事。

    袁天罡長嘆口氣,看著龍榻上眉頭時皺時舒卻始終未曾醒轉的李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家陛下不是沒有醒,而是不肯醒。”

    大雪初融,可在這宮苑深處卻沒有半點早春的氣息,明花忽綻,從蔭蘊的花草間走出一個高冠素衣的男子,他的容顏清寡,嘴角掛著讓人看得極其舒服的笑容。

    “你是何人!”

    “來人,有刺客!”

    男子的突然出現讓群臣侍衛無不變色,轉眼間大內侍衛和魚龍衛紛紛撲了上去,男子淡淡一笑,緩步走于人群中,端的像那行雲流水,雁過無痕,袁天罡神色微變,只見那男子已笑盈盈地站在榻前,修長雪白的手指伸向李靖。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01
第六百七十一章 長安生變


    “住手!”

    袁天罡見著男子伸手點向李靖的額頭,心中大慌,急急捏出法印想要“營救”陛下。然而片刻後,袁天罡包括在場的眾臣侍衛只覺心頭恍惚,有意無意間,目光落向殿外宮苑,見著一只金黃色的蝴蝶穿越花榭的陰影,撲騰著翅膀飛進殿簾,轉眼間鑽入李靖眉心。

    金光大作,頭戴高冠的男子淡淡一笑,輕拍了拍手掌。

    “你魂魄早歸,卻貪戀故往,不肯從夢中回轉,昨夜明花雖燦,可畢竟已然謝落還不醒來!”

    男子話音落下,床榻上的大唐帝王猛地睜開雙眼,眸中先是一片迷茫,爾後漸漸變得清明了起來,長嘆口氣,伸手止住正要撲向男子的侍衛,苦笑著道。

    “先生好手段,逼得寡人想不醒來也不行。”

    “陛下過獎了,適才陛下夢見的那只蝴蝶本出自在下所著的一篇故事,人溺于夢,不知此生是蝴蝶還是人,可當大夢終了,卻知蝴蝶命在朝夕,雖能騰飛卻飛不過滄海高山,此生做蝶不如做人。”

    聽得莊周娓娓道來,李靖全身一震,臉上浮起恍悟之色,強撐起身體,正了正衣冠朝向莊周一揖到底。

    “今日先得先生救命,又蒙先生教誨,靖總算大徹大悟,還望先生能長留我大唐,靖定會持弟子之禮。”

    話音落下,群臣神色微變,轉爾都面露喜色。他們雖只是人間臣子,可這麼多年來大唐往往都是天地大戰必爭之地,大唐的將相臣子自然也熟知仙神之事,面前這位高冠長身的先生聽其言語觀其手段,必是一位大能,若有他相助大唐,于公于私都是有利無弊。群臣中,只有一人面色發紅,眸中浮起幾許疑色,沉吟片刻,袁天罡越身而出,看了眼莊周,朝向李靖躬身一拜道。

    “陛下,此人來歷不明,手段詭異,還望陛下慎重起見。”

    李靖斜睨向袁天罡,眉宇間浮起憤怒和厭煩,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身旁的男子長笑一聲。

    “袁天師,你可知道南方有只名叫雛的鳥?”

    聞言,袁天罡微微一愣,不知所以的看向莊周。

    “又要開始講故事了,看來雛的機緣就在這大唐長安中了。”

    莊周莫名的一笑,袖中忽地多出了一支梟毫,邊寫邊道。

    “傳說南方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雛。雛如鳳,從南海出發飛到北海,不遇到梧桐樹不會停息,不是竹子的果實它不會進食,不是甘美的泉水它不會飲用。正在這時,一只鷂鷹尋覓到一只腐爛了的老鼠,雛剛巧從空中飛過,鴟鷹抬頭看著雛,發田一聲怒吼︰‘哧!’”

    還未說完,袁天罡就已面紅耳赤,唐皇李靖面色也變得陰沉了下來,深深看了眼莊周,開口道。

    “在先生眼中,我大唐便是腐鼠,而寡人手下的將相都是那鷹犬之輩?”

    “陛下勿要動怒,此者不過是一故事,故事中自有比喻,陛下又何必想那麼多。”

    莊周輕笑一聲,筆墨不停,轉眼間,又一則新的故事出現在他手中的書卷上,殿內氣氛微微凝滯,群臣神色不寧,那突然出現的男子雖救回他們的陛下,可將大唐比作腐鼠,卻犯了大忌。當下,臣將們不住瞟向李靖,心中惴惴,李靖未有表示,就見袁天罡忽地一皺眉,細細看向莊周,掐指捏算了起來。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莊周。”

    莊周寫完故事,也不再去理會大唐君臣,收攏書卷就欲抬腳離去。他本為世外人,來此不過是游歷尋找故事,便是唐皇以萬金佳人待他,亦不會讓他停下腳步。就在這時,一道霞光從天穹上空墜下,穿過殿頂落向莊周,轉眼後雷聲大作,就見大唐長安城上空出現了一團墨黑色的漩渦,仿佛張在天頭的大口,里面電閃雷鳴,風雲起伏,少頃,就見一只五色斑斕的大鳥鳴叫著從漩渦中飛出,身形如鳳,卻無斑紋,像極了莊周書中的那只鳥。

    “雛也歸位了咦,那是怎麼回事。”

    輕輕撫摸著落于肩頭的神鳥,莊周面色平靜,可當目光落向天頭那團非但沒消失反而愈來愈大的漩渦,莊周面色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漩渦中閃過一道道人影,奇形怪狀,唯一相同的便是他們強橫的氣息。

    “啪!”

    正在棋社中飲茶的周繼君臉色大變,怔怔地看著天頭的大洞,茶盞摔落在地,粉碎成屑。

    “師父,那是什麼?”

    正在和齊靈兒對弈的左清塵看了眼天頭,疑惑的開口問道。

    “那是輪回漩渦,每當輪回出現或是輪回即將破碎時,都會出現這等異相。”

    周繼君喃喃低語道,眸影中忽地出現一只五色斑斕的大鳥,像極了傳說中的鳳凰,而在鳥背上端坐著一個身形高長的男子,盤旋于半空,凝目望向長安城上空的漩渦。

    “那只鳥是怎麼可能。”

    緊隨周繼君身後,少年人蹙著眉頭,疑惑地打量著天頭的巨鳥,爾後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卷。

    “偃子,那是什麼。”

    十多日前,周繼君一行從地府回轉後,便在垂天道上發現了一身狼狽的偃子,天涯閣的傳人即使歸附周繼君,也改不了他好奇的性子,見著周繼君和門下諸徒不見,心中存疑,千方百計討好神機先生終于得知長安之事,長途跋涉而來,見著周繼君又開始躲躲閃閃起來。周繼君心覺好笑,天吾山諸人中恐怕只屬這個“公子起居官”心思最單純,且還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少年,無奈之下,周繼君只得將他留在棋社中,又命趙無極將他盯牢了,免得他又亂跑平生岔子。

    目光逡巡在那本泛黃的書卷上,翻了一頁又一頁,偃子終于停下,又抬頭看了眼天頭的怪鳥,將信將疑的開口道。

    “公子,那鳥似乎是雛。”

    “雛?”

    “正是,在前人的《山海經》中曾有記載,山中無脈,走向東西,又東五百八十里,曰南禺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而東南流注于海,有鳳凰、雛那鳥和《山海經》中的記載如出一轍,為鳳凰的近族,亦有浴火重生的神通。”

    “山海經”

    周繼君低聲咀嚼著,眸光閃爍,面色瞬間變得陰沉而復雜。

    “難道那個是”

    天降奇相,漩渦臨天,橫亙上百里,不單長安城,便連整個大唐子民都能清楚的看到那個可怖的洞眼,鋪天蓋地,雷電烏雲糾纏其中,整個大唐王朝都籠罩一片陰霾中,便有萬千子民,可此時此刻卻顯得渺小無比。長安城中混亂一片,只是幾柱香時間,縱橫阡陌長短街道上已是空曠無人,百姓們躲在家中,膽大的尚敢怯生生地扒著窗欞朝外觀望,而大多數人則蒙頭裹被,只當是天降征兆,國運到衰,大禍臨頭矣。

    偌大長安城,唯獨東西市集上走出幾個人,散落而立,面色復雜地望向天頭。

    “那是什麼。”

    茶樓前,袁洪怔怔地看著天頭,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奈何他機緣道法已耗盡,此時再無法算出分毫。

    “那是山海輪回的裂縫。”

    身旁傳來淡漠的話音,袁洪神色一滯,方才想起那日自己留下的天書已被楊戩強記下,往後五百年的大小事全在他腦海中。念及于此,沒來由的,袁洪心中一黯,剛想說什麼,就聽身後傳來陰森的笑聲。

    “有趣有趣,那個不知從哪方輪回來的人物竟無意中破了聖人的布局,既沒出手,也沒動武就令山海輪回破碎也不知聖人會不會出現。”

    唯恐天下不亂的六耳獼猴輕笑著說道,他有意沒壓低聲音,垂天道上諸強聞言皆是一怔,紛紛望向那道輪回裂縫,神色不一。

    離聖人約定之日不足一月,長安城中又生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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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山海來襲


    “師父,你還記得那日八思巴劈開的輪回裂縫麼?”

    香風襲來,一身紅裙的少女走到周繼君身旁輕聲道,目光逡巡在天頭的輪回漩渦,黛眉微蹙,卻是在思索著什麼。

    聽得齊靈兒提醒,周繼君也是面露深思那日周繼君引誘八思巴出手,劈開輪回裂縫本意是為了讓西方兩聖分心從而無暇顧他,孰料那八思巴卻被輪回中走出的水神共工斬殺,可不知為何,太上竟沒露面。周繼君本以為聖人們去忙著修補輪回裂縫,可聽得秦廣王那番話,周繼君心中又生出幾許疑惑。按理說,聖人修補了這多年的輪回,太平年間,天地穹宇一直未出過什麼大事,可每逢到了天地大戰,輪回裂縫便會生出,山海強者踏足四大部洲,從前的大戰如此,今朝也如此。太上雖說為防輪回破碎,禁制穹天強者出手,可這輪回破碎就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便是再如何努力也無法避免太上傳出的那道旨意,表面上是為了保全輪回,可實際上卻似在等著什麼。

    陡然間,周繼君眸中浮現出一絲明悟,心頭撲通撲通直跳起來。

    穹天之上不得出手,既然不相斗,那便不會有強者身亡隕落,太上傳出那道旨非是為了保全輪回,而是為了保全四大部洲的頂級強者!

    疑惑了無數年的謎團一朝被周繼君想通,卻讓他有些心神不寧起來。連聖人都無法獨戰,需以穹天、君聖為助力,接下即將開始的大戰將會有多麼慘烈。不對若為保存實力,西方二聖又為何要布下西游之局?難道為了第六名聖人的誕生,那成聖的機緣果真在西牛賀州?

    雲荒書院中那個一身儒家氣息的少年掠過眼簾,緊接著,耳邊又回響起那日女媧和他說的話,雖以周繼君為棋子,可周繼君卻無法抵抗女媧的誘惑,是為陽謀。眼下,將所有事情聯系起來,周繼君只覺混亂無比,任他如何推衍都無法想出其中原委始末。太上布一局,準提接引布一局,女媧布一局,這些棋局中,穹天君聖為棋子,卻是聖人間的博弈。女媧所圖為何?西方二聖又在圖什麼?太上作為天地穹宇第一聖人,明知西方二聖的布局,卻不去阻止,他究竟在想什麼。

    黑雲籠罩在東勝神州上空,長安城里一片漆黑,卻讓周繼君心頭沉重而壓抑,原先以為憑借自己如今的修為實力尚有資格摻手聖人之局,可如今卻連聖人之局的目的都無法勘破,與其插手,還不如明哲保身,逃出成為棋子的命運。

    眉宇間滿是陰霾,面對詭譎而又龐大的輪回異象,周繼君心中漸漸生出一絲忌憚,或許是怯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向來堅毅的他,此時道心為何突然不穩了起來。

    從前周繼君孤身一人,了無牽掛,闖蕩天地即便面對再大的艱險也絲毫不懼。可現在的他早不是那個獨戰獨殺的君公子,萬仞天吾山背負肩頭,門人星主,數萬兵馬,方圓上千里地的百姓,以及無時無刻不掛念的碧華,無形之中卻變成一座又一座的天吾山,壓得他身心疲憊。處高位者,若不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定然拋不開那些牽掛羈絆,就算將自己的身死置之度外,可也要為身後的人去想一番。

    這便是上位者的代價嗎。

    如劍的眉毛直插入鬢,周繼君眸子漸漸變得血紅,卻是在掙扎煎熬著。如玉的柔荑輕輕握住他的大手,和從前一樣溫暖,齊靈兒擔憂的看向周繼君,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可心中卻無比焦急不安著。

    “師父,你沒事吧。”

    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親昵地抱著師父的脖頸,兩人之間最近的距離也只能這般,齊靈兒看著一聲不吭的周繼君,嬌美的容顏上浮起幾分落寡。同樣心神不寧的還有稍遠處那個裹在黑袍中的青年,趙無極和左清塵互視一眼同時緘默,天吾山眾人各想各自的心思,卻沒發現天頭的輪回漩渦漸漸生出幾許變化。

    一只大腳從輪回中邁出,光是半只腳就有長安皇宮那麼大,面色古樸的巨人出現在天頭,遮天蔽日,目光落向長安城中諸強先是一驚,爾後嘴角浮起濃濃的笑意。

    “這里便是四大部洲了,果然是個繁盛的好去處。”

    “你是何人?”

    酒肆前,身形高壯穿著帝王服飾的男子冷眼望向天頭,那個邁出輪回的巨人氣息強大不弱于他移山君聖,不由自主的,濃濃的戰意昂揚升起,直指山海輪回強者。

    “我是誇父。你很強。”

    巨人幽幽說道,他的容顏看上去很是憨厚,可當嘴角浮起笑意時,卻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不過我聽說,四大部洲的穹天都無法出手。”

    話音方落,那只大腳重重地踢向移山君聖,快若飛電,重若億萬巨山,移山君聖如今已是一方天帝,就算不是,以他暴烈的性子見著有人挑釁他的尊威,亦會毫不猶豫的大打不出手。長笑數聲,移山君聖雙手平舉,正要招來萬座巨山,就聽耳邊傳來急促的話音。

    “不可!”

    幾乎一瞬間,三哥混天的死狀浮現眼前,太上離去前的聲音猶在耳邊。

    還剩一個月零九天,若有誰再敢動手,如平天,亦如混天

    該死的聖人。

    移山心中暗罵,強行收回召喚萬千群山的雙手,下一刻,那只大腳重重地踹中他的胸口,移山君聖面色陡然變得慘白,吐出一大口鮮血,身形高高拋棄,向後飛去,整條街的府邸宅院都被他撞得粉碎,從東市直飛到西市方才落下。跌落在地,又吐了口鮮血,移山君聖滿臉萎頓。

    “這麼看來,傳言是真的了,這方世界的穹天亞聖當真無法出手。”

    從誇父身後漸漸飄出一個人影,身形飄渺,神色淡然,手中抓著只布口袋,里面不斷有颶風涌出,鼓鼓翻騰。

    “風伯,你也來了。”

    誇父看了眼身後的男子,挑了挑眉,轉眼望向垂天道上滿臉怒意的諸強,陰森可怖的笑意又從嘴角溢出。

    “好可笑的四大部洲,你看看那些人,光有一身高強的修為,卻不敢出手。唯唯諾諾,膽怯退縮,如此四大部洲,如此穹天亞聖,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

    螻蟻二字傳出,隨風回蕩在長安城上下,楊戩、袁洪、通風、洛繼傷就連客棧中憑欄而飲的華發男子也是神色微變,眸里涌出濃濃的殺意。棋社旁,周繼君猛地抬起頭,面色陰晴不定。

    螻蟻光有高絕的修為實力,卻不敢拼搏爭斗,身處高位,越是接近那片天穹顧忌越多,如此行事,如此為人,當真和螻蟻有什麼區別。

    心中如是想著,周繼君握緊雙拳,卻沒遲遲沒能邁出腳步。

    周繼君沒有動,楊戩沒有,袁洪沒有,通風沒有,洛繼傷也沒有,即便螻蟻二字深深刺痛了他們的自尊,可對于聖人而言,他們的確只是螻蟻,此時若出手,也不知太上幾時會出現。

    “白衣,銀發你就是君公子?傳聞你和祝融戰而未死,名列四大部洲獵殺榜第九。嘖嘖,這麼快就能拿到聖人的彩頭了,誇父,你可別和我爭。”

    譏諷的聲音傳入耳中,天吾山眾人神色大變,不由得抬頭望去。就見那輪回漩渦間,手執布口袋的男子冷笑著看向周繼君,居高臨下,仿佛在看一只螻蟻。

    濃濃的殺意傳來,垂天道上諸強目光落向周繼君,復雜之中又帶著幾分憐憫。

    聖人約誓未滿,眾強互有敵怨,可誰也不敢出手,然而當山海強者來襲時,不約而同的,諸強心中都生出一絲同仇敵愾之情。只是片刻,片刻後煙消雲散。

    可即便如此,當那名山海強者下殺手,誰也不會出手相助。

    君公子,成名不過百多年,百多年時間里修煉至穹天,闖下偌大名頭,雄霸一方,本是個前途無量的英豪,卻在天地大戰來臨的前一刻,被逼上了絕路。

    看著身前身體微微僵硬著的男子,少年人面露不忍之色,重重地握了握小豪。

    我投效天吾山記載你的生平往事,留名青史,為後人觀,如你所說那般,直至功成或是生死眼下沒有半點戰意的你,還能走多遠。

    沒來由的,心中一陣黯然,偃子猶豫片刻,搖頭長嘆一聲,將書卷翻至最後一頁。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03
第六百七十三章 逆聖第一人


    “若是陸壓或者鎮元子在,那兩個山海的亞聖怕是早就橫屍長安了。”

    雲霧繚繞,高山闊水,仙鶴嬉戲于天野,落魄寂寥的男子立于山巔墳前,手中提著一吊老酒。

    “聖人說不出手,便不出手。如此,就算心懷獵聖的宏願,可當那一日到來時,也會心生怯意。”

    又灌了口酒,天地穹宇間,甚至包括山海世界,唯一敢和聖人動手的男子低聲喃喃道。三上靈山戰佛祖,屢敗屢戰,卻始終未曾熄滅斬殺準提的念頭,強如聖人準提,聖人接引也拿他無可耐,依舊好端端地高坐九天孔君宮,望著白雲蒼狗,世間冷暖依舊。

    “也罷,就再幫你一次,估摸著太上要記恨我了。”

    良久,天地間殺意第一的君聖緩緩轉過身來,目光穿越九天山巒,天河大水,落向大唐長安城,嘴角滑過一絲冰冷。

    “哼,風伯你莫非不知先來後到的道理。”

    誇父重重哼了一聲,他身形高大頂天立地,聲音也極為洪亮,這一哼不次于天雷轟鳴,卻將長安城中的小兒嚇哭了一大片。

    未等風伯開口,誇父就已面露紅光,邁開大步向垂天道上奔去。

    “你們速速帶著羅通回轉天吾山。”

    周繼君低喝一聲,余光掠過,就見齊靈兒、李車兒四人誰也沒有動。

    雖然早料到幾位徒兒會如此,周繼君心中還是升起淡淡的暖意,可那誇父大步奔來,離他已不足百丈,轉眼即到。深吸口氣,狠下心,一切情緒都拋諸腦後,周繼君僵硬著臉,拂卷袍袖,掀來一陣罡風卷起諸人向天吾山飛去。

    “師父不要”

    半空中,齊靈兒緊咬雙唇,慘白著臉大聲喚道,可彈指剎那後,她就已飛出千丈地,那個白衣銀發立于道中的男子越來越遠,漸漸的,變成一個黑點,而在黑點旁,那個面目猙獰的巨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好一個多情的君公子,四大部洲的強者原來都看不穿情義,怪不得如此弱。”

    離周繼君還有十丈地時,誇父放緩腳步,看著身前面色復雜的男子,嘴角高揚。

    “要怪就怪你得祝融青睞,在獵殺榜上竟排進前十,君公子,你是準備受死呢,還是放手一搏。”

    促狹地打量著身前男子,就仿佛在看一個永遠無法逃出手心的獵物,誇父冷笑著,卻是在享受殺戮前的快*感。

    心頭已被陰霾籠罩,周繼君牙齒咯吱咯吱作響,眉頭皺成川字,非是害怕,而是面臨抉擇時的痛苦。若不出手,自己也不會引頸待戮,可即便逃到天涯海角,自己的根基卻在天吾山,還剩一個月時間,一個月時間足夠誇父屠光天吾山眾人。如若自己放手一搏,就算能勝了誇父,可接下來迎接他的卻是高不可測的太上,連君聖尚不是,面對聖人只有死路一條。

    無論怎樣,結局已經注定。

    嘴角泛起苦澀,周繼君余光瞄向一旁全身僵硬著的少年,小豪已經落于紙端,只等最後一刻的到來。

    “好了,再不動手,那家伙就等不及了。”

    上下打量著宛若木人呆立不動的周繼君,誇父嘴角翹起,眉宇間騰出一絲殺機。

    “聖人的彩頭,好讓人心動。”

    大腳抬起,攜著雷霆之勢向周繼君頭頂踩去,猛地抬頭,站在誇父腳下,四周再無半點光亮。

    緊抿雙唇,汗水將衣衫打濕,周繼君深吸口氣,右腳邁出,目光已落向一旁。

    “聖人的彩頭,便能讓你不惜性命。”

    就在這時,清朗中略帶幾分淡漠的話音從高天傳來,刺目的光華如劍般捅破雲霄,烏雲雷電盡被驅散,卻把誇父嚇了一跳。抬起頭,誇父面色陡變,飛也似地邁開腳步向旁邊躍去,可就算他再快,也快不過那柱刺目的光華,東西街市,一片狼藉,房屋傾倒,府邸凌亂,鱗次櫛比的垂天道不再,誇父那只飛奔的大腳下滿是殘垣斷壁。

    他也想回身一戰,可當那柱光華出現時,他便清楚的知道,即使再多三四個他,也不是藏在天雲後那人的對手。強絕無比的氣息乍露的瞬間,誇父心頭恍惚,還當是聖人出手了,那股子殺氣誇父只在山海聖人身上看到過,雖猶不及,可絕對比祝融等名列前茅的亞聖還要強大許多。

    那人究竟是誰?

    長安城中,來自山海輪回的獵人轉眼間淪為獵物,倉皇逃竄,而輪回漩渦間,手持布袋的男子眸中浮起深思,猶豫片刻,狠下心,張開雙臂朝向周繼君飛去。

    “誇父兄,既然你不要了,那彩頭就歸我了。”

    哈哈大笑,幾個剎那後,風伯離周繼君只剩百丈不到。

    縮地成寸,周繼君忍住心頭的震驚,抽身疾退。那柱光華好生熟悉,出手那人定是一強大冠絕天地的君聖,聖人之旨近在眼前,他卻當著天下人面,忤逆聖人的威嚴,絲毫不懼的出手了他究竟是誰。

    “你為了殺我,就不惜性命嗎!”

    狂奔中的誇父再忍不住了,暴喝一聲道。

    “你就不怕聖人嗎?”

    “你來自山海輪回,卻知道這麼多四大部洲的秘事,也該找那些細作算算賬了。”

    冷漠的話音傳來,下一刻,那道光柱忽地分成五道,光華流轉,皆化作長劍飛刺向誇父。尋尋常常的一刺,可內中含著的卻是天地間最為凶猛的殺意,五色神光現,幾乎所有人心中都閃過一個名號,那個壓在四大部洲穹天、君聖頭頂無數載,最接近聖人的存在。

    強如陸壓都不敢正面去戰聖人,而孔宣卻三番五次邀戰準提,如斯人物,遍數四大部洲山海世界,恐怕也只孔宣一個。

    “你問我怕不怕聖人?”

    “怕又如何,若不敢挑戰聖人的威嚴,此生此世都只有做螻蟻的命。”

    冰冷的話音中,五色神光從東南西北上五處方位刺入誇父體內,巨人僵硬地立于長安城中,張了張嘴望向天頭,卻是想說出這輩子最後一句話。

    終究未能說出。

    “轟”的一聲,誇父龐大的身軀宛若山岳崩塌,傾倒于長安城中,又是一片殘垣斷壁,冷風吹卷,枯樹搖搖欲墜,葉兒飄零,曾經繁華如斯讓仙神流連忘返的長安城已是千瘡百孔。

    “太上說不出手,爾等就真的不敢出手了?如此心境,當真是螻蟻。”

    一身滄桑盡顯的男子現出身形,即便他看上去落魄如斯,酒意未消,可當他負手立于天雲間,目光垂臨天地,長安城中諸強只覺天地風華皆聚于此人胸懷間,天地英豪雖多,莫出孔宣。

    “金翅出手被太上殺,如今我孔宣亦出手了,我倒要看看你太上能否殺了我。”

    冷漠卻又豪邁的話音隨風回蕩,就在這時,眾強目光猛地扭轉,齊齊落向街角某處。

    白衣如雪,那個始終在後退,已退出兩條長街的男子終于停下了腳步。

    他低著頭,似在沉思,冷風吹過,那幅藏著公子名劍的袍袖獵獵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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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戰風伯(上)


    打量著面前緩緩抬起頭的男子,風伯微微一怔,余光中,誇父的身體轟然倒塌,仿佛跌進泥濘里一般,除了點點塵埃外,再沒掀起半絲波瀾。

    長安城上空,那個可怖的孔宣憑雲而立,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四周長街上,那些氣息強大的穹天君聖們屏住呼吸,也在等待著。

    都在等君公子出手嗎。

    風伯笑了,從山海來時尚有誇父相伴,現在誇父已死,他孤身陷入此間,幾乎是同整個天地穹宇的人為敵,可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面對眼前那個如出匣寶劍般鋒芒乍露的男子,風伯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數萬年來,他征戰于山海世界,為炎帝麾下資歷數一數二的大將,每一輪大戰無不是風雲變化,滄海桑田,曾經的戰友或是老不堪用,或是隕落戰場,唯獨他歷經數萬年風雨而不倒,年輕強者一代代成長起來,卻鮮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並非因為他有多強,資歷有多老,而是因為他生來如風般的性子。風能御萬物,來去無痕,變化萬端,他風伯也是如此,處于什麼位子做什麼事,從不僭越,也不隱忍,如此順應大潮者天地間唯屬他風伯,或許還有黃帝麾下的那個女人。

    因此,當他看到周繼君蓄勢待發的戰意,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笑得很開心。

    “孔君聖大人敢出手,是因為以他的修為實力,就算聖人也沒有把握殺之。而你,又有什麼依仗躲過聖人的怒火。”風伯笑著問道,就仿佛閑話家常般輕松。

    周繼君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凝望向來自山海輪回的強者,袍袖翻飛間,冷光時隱時現。

    口口生生說日後要與聖人敵,可如今連挑戰聖人的勇氣都沒有,今日如此,往後又能強到哪去。

    身上的背負雖沉重如斯,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既已帶著天吾山走上這條不歸路,若左右顧忌,整日想著保全之策,早晚有一天會大難臨頭,與其掙扎在聖人的股掌間,苟延殘喘,不如丟掉一切,重新做回那個一往無前的君公子。

    君子于天下,不屈于權勢,不惡于庶民,但求問心無愧。

    “金翅、孔宣之後,莫非他君公子也要出手,當那無視聖人威嚴的第三人。”

    六耳獼猴喃喃低語著,手中掐算連連,卻是想算出周繼君的命運,可此時諸天命數機緣皆被孔宣所遮,無奈之下六耳獼猴低聲罵咧了兩句,目光移轉望向茶樓前的男子。若此時有人知道君公子接下來的命運,那便只會是他,看過袁洪未來天書的楊戩。

    不單是六耳獼猴,通風、袁洪、趙公明、洛繼傷包括楊戩也都直直盯著周繼君,漸漸的,隨著雪白的袍袖翻飛,胸口涌出幾分火熱。金翅挑戰太上,是為平天報仇,孔宣出手,是因他不懼怕聖人,可君公子若是出手非是為了其他,僅僅是作為聖人之下螻蟻的掙扎。捫心自問,這百年中,天地諸強誰不是掙扎于聖人尊威之下,誰不想撕開羈絆,走出聖人的陰影,可又有幾人敢不惜性命,挑戰聖人。離百年期限還剩一個月,先是金翅大鵬鳥,後有孔君聖,眼下,他君公子會否成為那將聖人約誓踩于足下的第三人。

    眾人無不期待著望向那衫如雪的白衣,此時已是冬末春初,可不知為何,天頭竟飄起厚如棉絮的大雪,雪花悠悠蕩蕩傾灑在長安城內,不多時,就已成銀裝素裹,將一片狼藉的都城變得晶瑩剔透起來。冰天雪地中,赤著雙足的男子輕呼了口氣,似想將腹底那團埋藏許久的壓抑吐出,靜靜凝視著笑靨滿面的風伯,周繼君眉頭挑起,陡然間,一條宛若銀龍的光芒從袍袖中躥出,破開層層雪幕,飛射而去。

    終究還是出手了。

    楊戩滿臉平靜,袁洪神色復雜,通風輕嘆了口氣,而皇天教主洛繼傷身形僵硬,寬闊的袍袖中,大手緊握著,微微顫抖。

    半空中,君子劍以一變百,百化萬,蜂擁似的射向風伯。君子劍本是瑩白透明,混入漫天大雪中,卷動飛雪,雪花有多少,君子劍亦有多少,濃濃的殺氣流轉于落雪間,長安城里再分辨不出何為雪何為劍。僅僅十個彈指剎那後,以一化無窮的君子劍便已轟至風伯身前,這一招和君遠伐有幾分相像,卻又比君遠伐多了諸多變化,自從那日歸墟君子道大成後,周繼君的諸般道法戰技都隨心所欲的順手拈來,加之變化,早已脫離原先戰技的範疇,卻變得更為強大。

    “不論此戰你是勝是敗,都難逃一死,這麼算來,聖人的彩頭還是到手了。”

    風伯淡淡一笑,面對鋪天蓋地的飛劍絲毫未慌,腳步扭轉,身如旋風向上飄起,陡然間呼呼寒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冷風中滿是淒烈的咆哮聲,光影流轉,每一片風都幻化成一張羽翼,萬千羽翼扇動回舞,風勢愈發的大,竟在長安城上空升起數道風龍,將漫天大雪齊齊掀飛至天頭。大雪散去,萬柄君子劍也暴露了出來,從四面八方圍射向風伯。

    “原來你只是穹天下品。”

    為炎帝征戰了數萬年,風伯何等眼力,突然發現自己的對手修為比自己弱上許多,心中那幾絲忌憚蕩然無存。

    手捏印法,風伯猛地揚起那只布口袋,狂風大作,從口袋中鼓鼓涌出,這風並非普通的風,風中隱約藏著無數只手臂,卻又縹緲無痕,狂風向周身卷起,轉眼後便將萬柄君子劍籠罩其中,陰森的咆哮聲回蕩開來,從風中伸出一條條純白的手臂,扭動著將君子劍纏繞住,下一刻風勢倒轉,奔涌進那只布口袋,連同以一化萬的君子劍一同消失。

    清風流轉,長安城里鴉雀無聲。

    一招過後,周繼君非但沒能傷到風伯,連他依仗的君子劍也被收了。

    眾人緘默著,凝目打量著面沉似誰的周繼君,包括孔宣,都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若在我山海世界,遇到四大部洲的修士早就一哄而上了,偏偏你們四大部洲的修士太重面子。”

    風伯笑著,目光掃過垂天道上諸強,又看了眼天頭的孔宣,滿臉輕松。

    “雖在你四大部洲,可你卻得不到任何助力,說來也真是滑稽。君公子,孤身一人又沒了法寶的你,還有幾分勝算。”

    “殺你足矣。”

    聞言,風伯眉頭微皺,心神探去,只覺那君公子身上的氣息漸漸生出幾分古怪,沉重如山海,卻又不失飄渺,仿佛有數種道意融合在一起,可卻找不出半絲破綻,渾圓無痕,高深莫測。

    風伯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他揮舞袍袖,大風平地起,竟升成一座透明的風山,高聳入雲,而風伯端立于山巔,腳踩長安。

    “看來你還有幾分手段,如此,便來戰我吧。只不過,此戰之後你終究難免一死。”

    風伯笑著,臨于萬丈風山上,傲然望向周繼君,攻心之語從口中吐出。

    長安城中,白衣銀發的男子憑空抬步,緩緩行于風山的階梯上,躲于家宅中的千萬長安城百姓紛紛睜眼看去,心中震驚,只以為神仙打架,卻又認不出哪個才識他們平日里供奉的神仙,又或者都不是。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05
第六百七十五章 戰風伯(下)


    或許真如風伯所說,此戰過後,自己終將一死。

    拾級而上,風山上自是大風滾滾,周繼君也不知自己是一時血勇,還是壓抑了百年,終于按捺不住的爆發。袍袖獵獵翻飛,衣袂舞動如蝶,周繼君緩步前行,少年時的熱血又回蕩于胸腔,聖人前腳剛走,他便在長安城中悍然出手,將聖人的顏面踐踏于腳底,還有什麼比這樣更酣暢淋灕的。

    “聖人”

    周繼君喃喃低語著,嘴角浮起冷笑,風山盡頭,那個將他逼到如斯地步的男人也在笑,細細看去,他的額頭上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痂,若非用風影遮掩,他的容顏看上去定是陰森可怖。

    君子逆流而上,于道中,受阻,唯有劈荊斬棘,拼得粉身碎骨也要打破攔住前路的桎梏,那桎梏是誇父,是風伯,是爭雄天地的諸強英豪,也是聖人。此道並非獨屬惡君子,真君子如是,偽君子如是,凡為君子者,雖千萬人吾往矣。

    清朗的長嘯聲回響在長安城上下,眾人放目望去,就見臨雲垂城的風山上,一條雪白的身影揚臂而起,就仿佛注定要翔于天際的獵鷹,便是罡風再猛,雷電再凶,亦無法折服它展翅高飛的羽翼。

    “還真是拼命。”

    風山之巔,身影飄渺的男子眸中掠過一絲陰霾,猛地張開雙手,手心中不斷有颶風涌出。他風伯為穹天上品,光是道力便有近百星之多,含于颶風中,這颶風也變成世間最可怖的風,便是千煉金石遇之也會瞬間散作齏粉,而周繼君只是穹天下品,身懷十星之力,再加上從祝融和共工那得來的十星煉化完畢後只剩五星,統共擁有十五星之力。攜著巨力的大風仿佛山中之山攔于道中,周繼君冷喝一聲,轟出一拳,這一拳中隱約包含戰天宵的意境,一拳擊出,身前的風勢微微一頓,借著這當口,周繼君縱身而起,化作一條細蛇穿過颶風,爾後變回原形,依舊疾飛于高聳入天的風山上。

    “虧他們還把你描述得那麼厲害,今日看來不過空有匹夫之勇,即便你到了山上又如何,此乃我之風山,大風無形,任我變化。”

    風伯眉頭挑起,強壓下心底那一絲幾乎微不足道的驚訝,嘴角浮起譏諷的笑意,看著由遠及近的那衫白衣,張開雙臂輕舞于山巔,頃刻間,風山又往上升長了千丈,遙遙望去,周就能仍在半山腰,即便飛得快若流星,也永遠無法飛至山巔。

    風伯有些無趣的摸了摸鼻子,正思量著何時將那個君公子斬殺,好去換聖人的彩頭,就在這時,一股玄奧莫測的氣息掃過他的額頭,風伯心底一緊,扭頭向另一邊的孔宣看去,就見孔宣負手而立,並沒有半點舉動。眉頭皺起,風伯眼皮一跳,猛地回身望去,臉上浮起濃濃的驚詫,只見一支瑩白色的長箭穿破雲霄,劃過筆直的尾跡朝自己射來,眨眼間一到近前。

    這一箭雖只攜著十五星之力,可內中所蘊含的道意卻是風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仿佛融合世間一切奧秘,卻又流轉變化,沒有半絲破綻,無比接近那個傳說中的無上大道——圓。

    萬事諸物皆有各自品性,依勢而變,卻又相互矛盾而又統一著,因此便有了許多被世人奉為圭臬的道意,比如天地穹宇最根本的陰陽,比如萬物之基的一,比如天地常數九,然而無論哪般,修煉到盡頭無不殊途同歸,陰陽相聚為圓,以一為點是圓,九數輪轉亦是圓。天地大道所求的不過是融合統一,若能修煉至那無上圓滿境界,萬般不破,可破萬般,永生不隕,成為真正超脫輪五行不入回者。然而天地間又有幾人能勘破一切,將道意修煉至圓滿境界,頂多就只那些聖人和屈指可數的那幾個頂尖亞聖。

    可眼下,被君公子射出的那支箭上竟擁有著無比類似于圓的道意,便是見多識廣的風伯也不由得震驚當場。

    化臂為弓,削發為箭,周繼君終于射出了他那招君無敵。君子三道,各分為三,合而為九,周而復始宛若大圓。百年間,除了在山海輪回激戰強大的火神祝融,這長安城里的出手或許算是周繼君第一次憑仗穹天境界而戰。比之玄天,除了那第二樣道意法則外,穹天境界似乎又多出許多不同,可在此之前周繼君卻無法感覺到絲毫,今日攜著有生以來最強的戰意出手,冥冥之中,周繼君只覺自己再非從前那個自己,漫天星辰收于眼中,世間變化了如指掌,那一箭射出,周繼君恍惚間發現,這招君無敵似乎包涵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意境。

    究竟是什麼呢。

    衣袖翻飛,周繼君負手而立,靜靜思索著,卻不再去管那柄出弦的君無敵之箭。

    既然叫做君無敵,在遇上聖人前,絕不允許有敵手。

    風山坍塌崩離,風伯駕御颶風,向後疾飛,即便他擁有將近百星之力,好比雄渾山巒,周繼君只擁有十五星之力,卻好比那萬煉金鐵,化身為箭,雖其力難敵巨山,可卻能破開世間萬物,遇上山巒,彈指破開。

    風伯飛得雖快,可那招君無敵更快,彈指瞬間已到背心,風伯面露慍怒,額上疤痕蜷縮如虯蛇,就見他揚臂回身,大喝一聲,舉起手中的布口袋迎了上去。白光如練,風伯的成名法寶被射穿一個大口,藏于其中的君子劍摔落了下來,箭勢未消,直接捅穿了風伯的左手,卻在倒轉時被他拾起百星之力強行按下。

    “好,好,下一次見面我定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出手。”

    冷笑著,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風伯身形化作風影,閃身遁入天頭的輪回漩渦中。

    垂天道上諸強看著負手而立臉色時陰時陽的周繼君,無不神色復雜,卻是奇怪以君公子的性子為何不斬盡殺絕,莫非是忌憚聖人?笑話,他君公子已成為第三個忤逆聖人的強者,就算他手下留情,聖人也不會手下留情,他究竟在想什麼。

    “看來,你這一招只能出手寥寥數次。”

    天頭雲端,孔宣喃喃自語著,眉頭舒展開來,看著正在悟道的周繼君,早已看破世情的眸中閃過莫名的笑意。

    “剩下的道力,是準備用來迎戰聖人嗎,也是,估摸著太上也快來了。”

    大戰過後,山海強者一死一逃,可長安城里的氣氛依舊凝重而又壓抑,闃寂無聲,通風、袁洪、洛繼傷垂天道上諸強都在靜靜等待著,等待著聖人太上的到來,金翅出手被殺,臨走前又說出那番話,無論處于哪般,聖人都不會讓周繼君繼續活在這世間。

    沒來由的,諸強心中浮起幾分黯然,對于在場大多數人來說,短短百年便成長如斯的君公子絕對是他們生平大敵,亦為爭霸道路上的踏腳石,放在往日無不欲殺之而後快。

    可他卻做到了諸強想做卻不敢去做的事。

    眾人百感交集,就在這時,只見天頭飛來一尾拂塵,重重掃向那方輪回漩渦。轉眼間,那輪回竟然向東飛去,拂塵也不見了蹤影。

    那是太上的拂塵。

    諸強微微一愣,爾後望向皺眉沉思的周繼君,眸中盡是不解之色。

    太上只是出手將輪回通道帶走,卻沒現身,莫非他放過君公子了?

    “太上去忙著修補輪回,因此我來了。”

    街角的男子開口說著,垂天道上諸強會聚,可強如楊戩、孔宣都沒有察覺到那個男子的出現,直到他開口說話。

    古樸青衫,長劍于背,男子掃過垂天道上諸強,又深深看了眼孔宣,最後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我是通天。”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06
第六百七十六章 通天的那一劍(上)


    “看來我是闖下大禍了,嘖嘖,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強大,有幾個竟然連我也看不透。”

    騎著神鳥雛輕輕撫摸著五彩斑斕的翎毛,莊周的目光逐一掠過通天、孔宣、趙公明,最後落向周繼君,高冠下,那張古樸又顯淳厚的面龐上浮起一絲疑惑。

    “奇怪,那個君公子似乎也是一有緣人,暗合我經書中的一篇故事。”

    莊周踟躇著,卻沒降下雛。他是今日長安城之亂的罪魁禍首,若就這樣下去,指不定會被那些強者圍攻。有意無意間,莊周只覺那君公子似乎向自己看來,可也只是蜻蜓點水般一瞟,爾後朝向通天開口道。

    “通天大人,久仰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

    誰也沒想到周繼君會率先開口,長安城中諸人無不面露疑色,唯獨楊戩神情平靜,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身旁的三尖兩刃刀。

    “何事。”

    通天冷聲問道。

    “太上立下道旨,不讓穹天君聖出手,說是怕壞了輪回,可為何聖人就能出手。莫非聖人出手殺穹天,還不及穹天出手的威力大。”

    話音落下,垂天道上諸強神情微滯,這麼明顯的矛盾,才華高絕如他們竟無一人想到,或許是因為懾服于聖人尊威下百多年,久得讓他們有些麻木,漸漸失去了那些質疑和反抗的念頭。

    “是啊,為何聖人能出手。”

    冷漠中透著滄桑的話音傳出,腳踩五色雲座,孔宣看了眼通天,嘴角浮起冷漠促狹的消融。

    “因為我們是聖人。”

    通天不假思索,開口說道,背後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落于手中。

    “原來這樣。那麼,你來此是代太上殺人了。”

    “正是。”

    “你通天自認能殺得了我?”

    孔宣笑了,天地穹宇第一殺神醉酒時已可怕如斯,誰也不知清醒時候的他會怎樣。而眼下,滿身滄桑落魄隨風滌去,孔宣立于雲頭,僅剩的那絲醉意也蕩然無存,頭頂的那片天穹漸漸泛起血色,血海波瀾卻比那漫天紅霞還要赤紅無數倍,便連垂天道上的穹天君聖們也止不住心中壓抑,更別說長安城里萬千庶民百姓。

    今日所見所聞,對于大唐臣民來說雖算得上親見仙顏,可更像是那永遠無法驅散的噩夢。

    “通天,你的確能殺我,可當你殺了我後,長安城里的強者亦能殺你。屠聖呵,這樣的誘惑誰能抵擋。”

    話音落下,垂天道上的強者們神色微動,轉爾又恢復平靜。誰都知道孔宣的厲害,既然準提奈何不了他,同樣是聖人的通天亦沒有十成把握在不受傷的情況下斬殺孔宣,若他強殺孔宣,勢必會受傷,而且他的傷絕不會像那年平天給太上留下的那般微不足道,受傷的聖人對于穹天、君聖們來說,比之世間任何奇珍異寶還要誘惑。

    “或許吧。”

    通天緩緩點頭,認真的說道。

    “所以我不殺你,我殺的是他。”

    目光飛起,直落向周繼君,通天手中的長劍輕輕晃動著。

    “後輩,你可敢接我通天一劍。”

    平淡、冷漠、絲毫不張揚的話音回蕩在長安城上下,可上至穹天、君聖,下至庶民百姓都只覺得雷聲滾過耳邊,仿佛來自天穹高處,壓迫而下,震得心頭惶恐不安。

    “通天你”

    孔宣還未道出,就被通天打斷。

    “我只出一劍,一劍落下我便不再過問不論生死。”

    通天望向周繼君,目光淡然如水,可他手中的長劍每搖晃一下,就牽動高天千百星辰隨之顫抖,聖人之威可懾日月星辰,更何況是以戰斗聞名的聖人通天。

    天地穹宇有五位聖人,修為實力相差無幾,可論及戰斗技巧,當屬通天第一。通天的劍

    深邃的目光落向那柄誅仙絕劍,孔宣的瞳孔微微一縮,上古時候存活至今的強者寥寥無幾,他孔宣便是其中一個,經歷過上古大戰、輪回遠征的孔宣又怎會不知道通天的劍,那柄劍下亡魂無數,玄天數十萬,穹天近萬,君聖千百,更是有一位聖人的亡魂。君聖之上,聖人無敵,能斬殺聖人的聖人又會有多厲害。

    “我只出一劍。”

    通天看向周繼君,重復著,極其耐心地說道。

    垂天道上諸強面色復雜,楊戩沉默,通風皺眉,洛繼傷緊緊拽著雙拳,掌心中竟隱隱溢出汗珠。

    封神輪回中那場戰事早已傳遍天地,誰到知道通天曾一劍斬殺三穹天,重傷三君聖。通天口中的“只出一劍”聽似輕巧,可他一劍落下,數名君聖合力都只有落敗的份,強如覆海君聖者也無法避免,若這一劍斬向君公子,便是他越級挑戰的戰果再多,獨戰群強的風頭再大,可這一次也絕對無法避免身隕的下場。

    冷風拂過,冬末的長安城本沒多冷,至少在那些穹天、君聖看來,可眼下卻讓他們心中生出濃濃的寒意。

    冷風拂過天頭那衫白衣,袍袖鼓鼓翻滾,良久,那柄曾經斬落天宮上百仙神殺得東海染盡血腥君子劍緩緩滑出袍袖。

    “好。”

    嘩然聲大起,垂天道上的穹天、君聖,隱于長安城的諸強再忍不住,齊齊輕呼了出來,也不知是震驚還是激動。

    百年前,君公子尚默默無名,百年後,他已成就一方巨頭,而眼下,他即將要和聖人交手,雖只是一招一劍,可只要他能在通天的劍下保全性命,便已是一場大勝,至少對于天地間懷著野心的強者們來說如此。

    “好。”

    通天點頭道,平舉著那柄尋看似常無奇的寶劍,拾起衣袖輕輕擦拭著,臉上滿是虔誠之色。

    見狀,在場諸強無不訝然,卻只有孔宣面色平靜。

    通天非是多看得起那君公子,也非是多看重這一劍,從通天第一次拎著誅仙絕劍踏上天地穹宇大舞台,他便是如此。虔誠于他的劍道,虔誠于他的戰斗,無論對手是誰,是強是弱,他都會全力以赴,這是劍客的傲氣,也是劍客對戰斗的尊敬,只有毫不留情的全力出手,方才對得起他通天的戰道。

    “開始吧。”

    通天抬起頭,開口道,陡然間,眸中溢出一絲可媲日月的光芒,手中的長劍緩緩舉起,就這樣向天頭的周繼君斬去。

    樸實無華的一劍,似乎僅僅是隨手一斬。

    洛繼傷皺起眉頭,眼中浮起幾分疑惑。

    莫非那聖人通天有意放過君公子,這一劍只是裝裝樣子罷了?

    片刻後,洛繼傷心中的疑慮盡散,若放在從前,見著如通天般的強者出手,他定會生出戰意,可眼下他只覺得全身發冷,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脊背留下,心底滿是難以撕碎的恐慌,怔怔地望著天頭那一劍,掙扎、煎熬著,可卻始終無法生出戰意,哪怕是半絲。

    聖人者,天地穹宇皆為其臂膀,日月星辰為鋒芒,通天一劍斬落,偌大東勝神州竟搖晃了起來,匍匐在橫空出世的那一劍下。山崩地裂,海漠翻滾,劍若長虹,亦像是從重天上拉出來的那條天河,放眼望去,整個東勝神州都是誅仙絕劍的影子,鋪天蓋地,萬生萬物皆淪陷其中,讓眾人只覺得有萬千話語堵在嗓子眼,卻又不知如何道出。

    若能描述出,這也就不是聖人的劍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07
第六百七十七 通天的那一劍(下)


    誅仙絕劍,鋒芒難攖。

    連垂天道上諸強都覺得恐怖如斯,更別說鋒芒所指的周繼君。劍氣未至,劍力未至,劍身未至,光是那乍現的鋒芒就已讓周繼君頭皮發麻,心神不寧。

    別說自己了,就算偌大的東勝神州也會在這一劍下淪落。

    心中生出難以為敵的感覺,周繼君不再多想,手握君子劍抽身疾退。誅仙絕劍在前,周繼君在後,眨眼的功夫已飛出上百里,腳下府城山河飛退,又是幾個彈指,周繼君已逃出大唐。大唐之北是上百群山,周繼君縮地成寸,匿于山中,可那柄殺氣懍然的長劍掠過,群山無不化作齏粉碎屑,轉眼後已成一片豁然開朗的平原。周繼君繼續奔逃,轉眼千多里地,卻已來到東勝北部邊際。

    東勝神州之北有大海,為滄海支流,將東勝神州和北俱蘆洲分隔開,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圓鏡,細細看去,那海水都已結冰。周繼君飛奔于冰海上,就見遠處行來上萬巡海夜叉,夜叉身後還有數十龍鯨戰將,卻是在操練陣法。而在更遠點的地方,依稀能看見一座方圓百多里的大島,島上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宮殿。周繼君一看便知這里定是千十七的地盤,放在往日或許還會去“拜訪”一番,可眼下他忙著逃命,哪還有心思理會。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大興紫龍海域!”

    一名搖著令旗的龍鯨戰將見到疾飛而來的周繼君,神色陡變,剛想下令讓夜叉們將那人攔住,可轉眼後,就見天頭又掠過一道白影,那影子似從極遠的地方飛來,橫亙萬里,隱約間攜著濃濃的殺氣。那龍鯨戰將微蹙眉頭,剛想說什麼,就見那凝于白影上的殺氣忽地脫落下一絲,卻仿若萬鈞巨山般砸向大海。

    數十龍鯨戰將、上萬夜叉齊齊被那絲殺氣籠罩,全身僵硬,宛若木雕,下一刻,紛紛化作血泥跌入冰海。

    一退再退,周繼君已遁至北俱蘆洲之北,穿越兩大部洲,可通天那一劍卻沒像周繼君所設想的減弱幾分,只是偶爾掉落幾絲殺氣,攪得兩洲之地天翻地覆,可與其說是通天疏忽,倒不如說他是有意震懾周繼君。

    就算逃到別的洲地,也無法躲過這一劍,如此下去,待到我力竭,便是我喪命之時。

    周繼君暗道,然而當余光瞟向身後如影隨形的長劍,剛剛升起的那絲戰意瞬間消退。

    通天這一劍恐怕只有瘋子才敢去硬接,周繼君剛從風伯手中贏得生機,哪舍得冒著性命危險去接這一劍,可他若是不接,就這樣一直逃下去,早晚會被誅仙絕劍趕上。

    陡然間,長安城里時的頓悟浮于腦海,出自君子三道,亦是出自周繼君那招君無敵。

    就用那招嗎,可是

    眉宇間滿是焦急和不安,若再給周繼君百年時間,等他徹底悟通那般意境,就算無法完完全全接下通天那一劍,可也六七成把握在通天劍下保全性命。然而眼下,周繼君只是初悟那番意境,僅僅皮毛而已,甚至連那意境為何都無法描述出。心中一陣焦急,眸光流轉,無意間落向通天那一劍,周繼君神色微怔,心頭撲通撲通直挑。

    通天那一劍竟隱約蘊藏著周繼君想要悟出的那道意境,雖有所不同,可卻更為飽滿而統一。那一劍時而無比剛猛,時而又陰柔似水,快中有緩,緩中有疾,變化萬千,矛盾著,可又相互融合。就仿佛一個大圓,以變化為基,將天下劍道的精華去蕪存菁,全部納入這一劍中,看似累贅繁雜,可隨著劍力流轉,鋒芒乍現時尋不出半點破綻。

    “這是什麼意境圓?我的君子道意似乎也是如此,分為三道,再分為九數,輪轉變化,互補缺陷”

    腦中漸漸生出一個大膽而又瘋狂的念頭,疾飛中,周繼君怔怔地看著手中長劍,目光閃爍不定。

    若要迎戰這一劍,需得尋出破綻,可如圓般的劍又何來破綻可言,除非

    北俱蘆洲罡風冷冽,宛若鋼刀利刃摩挲著周繼君的面頰,深吸口氣,周繼君猛地停住腳步,回轉過身,雙手死死握住君子劍,眸中浮起絕然之色。

    東勝神州,大唐長安,垂天道上,正在遙遙觀望的諸強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目光落向執劍回迎的周繼君,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終于不再奔逃了,可是,他真有把握接下通天的那一劍?

    眾人雖在東勝神州,可隨著誅仙絕劍一路望去,心中的震撼絕不弱于周繼君。那勢崩山河的一劍,幾乎讓東勝神州和北俱蘆洲上萬里地化作廢墟,而在天頭浮雲間亦硬生生地割裂出一道狹長逼仄的口子,天地尚如此,何況那君公子。

    “竟接住了!”

    又是一片驚呼聲,垂天道上諸強難以置信的望向手執君子劍挑中誅仙絕劍的周繼君,一人兩劍竟形成對峙之勢,僵持在半空。而在君子劍鋒和誅仙劍相觸之處,光華流轉,莫名的氣息四溢膨脹開來,化作一道道無形劍氣飛射向四面八方,又是崩塌了十來座山頭。

    洛繼傷、袁洪、通風等人無不露出激昂興奮之色,聖人或許無敵,可這並非難以攖敵,君公子以君子劍硬抗住誅仙絕劍便是最好的證明。

    然而,片刻後,眾人神色陡變,只見北俱蘆洲天頭,白衣銀發的男子忽地噴出一口鮮血,仿佛承受不住重壓般搖搖欲墜,轉眼間那柄瑩白色的長劍裂成粉碎,卻是誅仙絕劍的鋒芒刺破君子劍,堪堪點中君公子胸口。

    “敗了麼。”

    同樣一身白衣,洛繼傷怔怔地看了半晌,驀然撫胸,此時的他身若垂鉛,胸窩冰苦,只覺腹底藏著股氣,時不時想要往上躥,卻始終被壓迫著,憋屈無比。

    既被聖人之劍點中,豈會有生機,既無生機,那便是敗了。

    垂天道上諸強神情黯然,看著收回誅仙絕劍的通天,面色復雜,仿佛敗的不是周繼君,而是自己。

    “就這樣吧,先半招,剩下的半招日後再說。”

    通天看了眼誅仙絕劍,反手掛回,拂開袍袖向遠處行去,只留下滿目瘡痍的長安城。

    公子戰聖人,半招過後不知生死。

    偃子長嘆口氣,在書卷上寫完最後一個字,爾後小心翼翼的躲到街角陰影處,目光所及,就見那些穹天君聖無不望向垂天道上第六家的棋社。

    就算公子僥幸不死,可也是身負重傷,更何況他此時遠在北俱蘆洲,也就是說,已然退出長安之局,而他在垂天道上的府邸自然成為無主之物,那些梟雄英豪豈會放過聖人出手,豈會有生機,公子應當

    臉上飄過一絲落寞淒寡,偃子緊咬下唇,雙目微紅,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如此掛念他,僅僅因為他是我偃師史記上的第一人嗎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吧。

    日暮時分,殘破的紅霞宛若蔭蘊,悠悠蕩蕩在長安城的殘垣斷壁間,少年苦笑著抬起頭,就見一個雄壯的男子搖搖晃晃地走向棋社,手中提著一壺酒。

    “這君公子,端的是一好漢。”

    移山君聖滿臉紅潮,也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先前受傷的緣故。

    酒水傾灑在棋社前,移山滿臉肅然,鄭重地拱了拱手,爾後踉蹌著離去。

    “也罷,看在你拼死戰聖人的份上,那些仇怨日後再計較。”

    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意,袁洪長嘆一聲,爾後看了眼身旁的楊戩,目光復雜幽幽開口問道。

    “那君公子是否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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