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315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48
第六百五十八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五)


    夕陽西下,年邁的修士驚訝地張大嘴吧,面上皺紋簌簌抖動,良久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羅通也是吃了一驚,遂如實告知,不料那修士搖了搖頭,深深看了羅通一眼,丟下酒肉,起身便走。羅通見著心願落空,大失所望,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修士衣袍,想要問個明白。那修士躊躇良久,方才嘆了口氣,留下一句羅通至今不明白的話——爾非世間人,何必惹鬼神。少年心性大多憊懶健忘,之後沒過幾天,羅通就將這茬事拋諸腦後,只是隱隱約約還記得那個天吾山的上仙君公子

    數年過去,就在羅通快要忘得一干二淨時,卻突然發現,傳說中殺遍諸天仙神的天吾山君公子竟出現在自己家中,且和自己默默無聞的爹爹、大伯、二伯都有非比尋常的關系,隱隱中還透著幾分古怪,至少他們說的話十成里自己頂多只能聽明白半成,不過有一點羅通卻心知肚明,自己的好日子即將到了,一人成仙雞犬升天,爹爹去天吾山當千夫長,自己至少能弄個校尉做做,總之那是騰雲駕霧天籟仙音的神仙日子。

    羅通正美滋滋的想著,就聽君公子輕咳一聲,揮卷袍袖,虛虛托起爹爹三人,爾後眉心溢出一絲亮光。朦朦朧朧的白氣,氤氳生出,爾後一條蛇尾人面的奇怪生物出現在涼亭中,宇文成都三人百年前就已見識過三道蛇人,自然不覺有什麼,卻把羅通嚇了個大跳。轉念一想卻也了然,君公子神通廣大有驅神喚鬼之能,這怪物也不知是他召喚來的哪路妖魔。

    “你們如今皆已修煉到通天下品,放在你們家鄉足以成為天下最頂尖的強者,可在四大部洲還不夠,至少在四大部洲的戰場上不夠用。”

    沉吟著,周繼君看了眼三人,緩緩開口道。

    羅成聞言先是一怔,爾後反應過來,面露狂喜,一旁的宇文成都和裴元慶雖沒羅成靈光,可沒過多久也都明了,無不神色激動,差點就要向周繼君磕頭作拜。

    “當年我傳授你們功法時,只說過通天境界,可在通天之上還有若干境界,皆分成三品,今日我便助你們成就法天境界。”

    說著,周繼君心意一動,武道蛇人眸中閃過精光,身形如電飄過三人,伸出右掌逐一拍向三人天靈。

    很早時候周繼君便知道強者就有灌頂之術,就是將道力和道意注入修行者體內,助他們突破境界,可這樣卻有兩大缺陷,其一,他人傳來的功法畢竟不是自己修煉得出的,雖能成一時之強,可從此以後修為停滯在這個境界再不得寸進。其二,也是最危險的一點,每個人修煉出的道力各不相同,將自己的道力灌入他人體內,一旦出了岔子,非但無法提高對方的修為,還會引起反噬。因此,即便在戰事最激烈時,也甚少有英豪強者用灌頂之法提高手下修為實力,卻是顧忌得不償失。

    周繼君原先也沒打算如此,可當他看到羅成,又想到百年間修為竟飛升至玄天境界的李靖,瞬間恍悟了過來。

    無論是如今的唐皇李靖、隋帝楊廣,還是羅成、宇文成都、裴元慶都不是這方天地穹宇中人,亦不是諸如山海、大元朝等外輪的子民,而是活生生從故事中走出的人物。說他們是假的,可都有血有肉,說他們是真人,可命數不在天地間,卻是有些類似四大靈猴,超脫五行,不入生死輪回。總而言之,就是那等亦真亦假擁有無限可塑性的人物,仿佛泥人般,本質雖定,可還是能捏造成各種模樣,因此後土帝王輕而易舉的將李靖變成強者捧上唐皇之位,而楊廣的上位更輕松,在唐傳奇故事中,他本就有帝王之命,只要背後那只大手順勢一推,便能成就一世帝王。

    念及于此,當下周繼君立馬命武道蛇人灌頂道力道意,將羅成三人塑造成法天高手領天吾山千夫長職,周繼君第一遇上這等離奇之事,自不會托大,助成法天也算補償當初的虧欠。

    遠處的齊靈兒四徒看得聚精會神,而羅通更是看傻了眼,就見爹爹三人身上的“氣勢”猛地攀升,肌肉也愈發飽滿有力,面堂發紅,眸中射出八寸精光居然將好奇飛來的蚊蟲射死當場。

    “多謝上仙栽培。”

    良久,灌頂完畢,羅成三人感受著體內旺盛翻騰的道力都是滿臉喜色,朝向周繼君叩首而拜,千人斬大將的豪情戰意激蕩回旋。

    “以後別喊什麼上仙了,聽著怪別扭,就和山中人一樣稱我公子吧。”

    淡淡一笑,周繼君示意他們起身,卻沒收回有些疲憊的武道蛇人,思索片刻開口道。

    “長安為是非之地,爾等先回天吾山鞏固修行熟悉軍中事務,我座下道僕自會領你們前去。”

    就這樣完了?

    站在周繼君身後的羅通微微一愣,轉眼後心中充滿失望,他本以為這君公子來到這里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對自己青眼有加,就算不收為徒,也會傳授自己仙家法術,再不濟也能像爹爹他們一樣讓那怪物在自己頭頂拍上幾下。可等了許久,那君公子竟正眼都沒看下自己,更沒提及。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羅通生怕這難得的機緣就此溜走,連連向爹爹使著眼色。

    一世大將一世鐵匠的羅成余光掃過滿臉焦急的獨子,卻也能猜到他的心思,忍不住暗嘆口氣,那年在西市的煙花下邂逅了她,有著中年人相貌卻已渡過大半個甲子光景的羅成第一次動心了,不顧宇文、裴元慶的勸說將她娶過門,凡人朝夕珍貴壽命短暫,生老病死亦難以躲過,相依十年後,他這一世的妻子偶感風寒卻無錢醫治,終于撒手人寰,只留下還不懂事的羅通,臨終前,她左手緊緊抓著羅成,右手顫抖著指向襁褓中的男童。同床共枕了十余年,就算羅氏再遲鈍,可見著枕邊男子從不變老的容顏,也能察覺一二。不去說破,只是為了能守住一世恩愛夫妻,可到臨別時,此生緣分已盡,還有什麼不能說清楚的。

    羅成至今還記得妻子臨終前和自己說的那句話,也正因為那句話,從羅通三歲開始,他便用盡手段強逼羅通去修煉那一招毒龍刺。

    如果有可能,就讓通兒和你一樣長命百歲吧。

    余音縈繞耳邊,羅成深吸口氣,微紅著面堂,朝向周繼君畢恭畢敬的行了個大禮。

    “成尚有獨子羅通放不下,斗膽懇請公子收下劣子。”

    “砰。”

    “砰。”

    “砰。”

    羅成連叩了九個響頭,伴隨著的是羅通急促的心跳聲。

    不見有回應,羅成壯著膽子,抬起頭,偷眼望向周繼君,只見白衣銀發的男子面色發寒,冷冷看向他,沉吟良久方才緩緩開口道。

    “不行。”

    話音落下,羅成神色黯然,羅通更是呆立當場,臉上浮起濃濃的失望。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49
第六百五十九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六)


    唐有羅成,子羅通,父子皆授越國公職。太宗貞觀四年,與李靖共圖阿史納,時太宗陷于木楊關,通救駕以脫困,卻逼誓迫娶屠爐公主後同大帥薛征西,中伏,通傷重猶盤腸而戰至亡,時年五十,太宗封護國舍人

    冷風蕭瑟的小院中,周繼君看了眼握緊雙拳滿臉不甘的羅通,眉頭微蹙,暗嘆一聲。清晨行市集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年,周繼君便覺他有些與眾不同,施展君子斗數強衍天機竟察覺不到他在這方天地的命數,可和羅成三人不同,周繼君竟能推衍出他在那個隋唐演義故事中的命運。投靠大唐,為太宗李世民東征西討戰功顯赫,被封為越國公。然他最富盛名的卻是兩戰,一為貞觀四年救駕于木楊關,卻被突厥公主所俘,強逼著他迎,羅通佯裝欣喜,在洞房花燭時手刃屠爐公主,殺盡一府上下,反出突厥。二則為老年時隨大帥薛丁山遠征西方異族,遇伏,腹部中十來箭,腸子流出卻將腸子綁于腰間繼續廝殺,直至力竭血盡而亡。

    羅成等人乃是從故事中走出的存在,本性已定,即便再塑造也不會太過離譜,而這羅通卻讓周繼君有些拿不準,輪回故事里的人物和四大部洲女子所生的後代,究竟會成長為怎樣的存在。按照原先的故事,這羅通性分兩極,一為勇猛無匹又忠心耿耿,另一個則是狡詐而不擇手段,卻讓周繼君有些為難起來,即便將他當作那顆布于未來的棋子,可他命數不在天地穹宇,吃不準將來究竟會變成怎樣的人物,而不久之後的將來,那有史以來最為慘烈漫長的大戰,周繼君必須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不留後患。

    目光落向神色黯然的羅成三人,又轉向緊咬下唇,仿佛要沁出血來的羅通,周繼君忽而一笑,拂袖起身道。

    “爾等三人自隨武道回轉天吾,至于羅通,就暫且跟在我身邊吧。”

    峰回路轉,羅成三人無不面露喜色,而羅通更是激動得難以自持,雖未開口說話,可看向周繼君的目光中充滿感激,能跟隨在天吾山上仙身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事。

    “孽子,還不謝過公子。”

    看著得償所願有些魂不守舍的羅通,一旁的羅成也是心中歡喜,臉上卻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冷喝聲道。

    鬼使神差般的,那羅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竟對周繼君行起大禮,口中高呼。

    “徒兒拜見師父。”

    一旁四徒無不臉色陡變,而周繼君亦是眉頭一蹙,揚起袍袖止住羅通下拜之勢,羅通面色通紅,手臂僵硬在半空,不上不下,神情尷尬。

    “行了,以後都是自家人,不用行這些虛禮。”

    看了眼低頭沉思的羅成,周繼君淡淡一笑,秘令蛇人將他們送走,爾後轉望向羅通,沉吟著道。

    “你去收拾下東西,然後便隨我走一趟。”

    聞言,羅通吊起的心又放下,適才的尷尬蕩然無存,欣喜的開口道。

    “羅通身無長物,不用收拾了。”

    點了點頭,周繼君也不多言,轉身便欲帶著眾人離去,余光中就見羅成神情凝重的走到羅通身旁,肅然道。

    “記住爹爹的話,往後萬事皆要聽從公子的吩咐,切不可違背。”

    “爹爹你放心,通兒省得。”

    眉角浮起一絲陰霾,周繼君拂袖招來雲座,帶著四徒連同羅通向棋社飛去。

    “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了便知,無需多問。”

    第一次乘雲飛天,羅家少年自然興奮,可當他想要和身旁的“師兄”“師姐”攀談時,卻發現他們都是一副冷漠的神色,各自想著心思,心中微黯,可羅通也沒去多想,深吸口氣,饒有興致的望向天雲下宛若棋盤分成一格格的長安城。

    長安如棋盤,眾強為棋子,卻是那一層連著一層的大棋盤,有時甚至連布局之人都漸漸忘記,在他頭頂還有一只大手,以他為棋子操控風雲。皇宮中,頭戴冕冠身穿金龍兗袍的男子負手立于樓台之巔,目光遙遙東望,落向那條曾經埋葬過無數仙神妖魔的垂天道。

    這長安城本來是他的天下,便是有強者前來,也會恭恭敬敬地向他遞上名刺,可不知從何時起,這長安城漸漸脫離了他的手心。先是不久前,他接到西天佛祖法旨,言兩月後會在長安舉辦水陸大會,屆時會有一得道高僧前來,俗家陳姓,卻是讓李靖好生招待不得怠慢。李靖也知西方佛祖為聖人,自己惹不起的存在,于是發密函于後土天帝,孰料後土的回函中只字未提,仿佛全然不在乎般,只道長安城中有異人,名曰袁天罡,可相助李靖。李靖心喜,以為是後土置于長安城中的強者,待到見了袁天罡李靖不由得大失所望,這袁天罡的修為還沒自高,所會的道法也稀松平常,呼風喚雨、騰雲駕鶴等等,可後土的旨意李靖又不敢違背,只得讓袁天罡當了大唐天師,亦為他造勢,短短數日間袁天罡之名便已家喻戶曉。再後來,諸多強者紛紛降臨長安,那一道道強橫的氣息從遠處傳來,肆無忌憚的掃過皇宮,卻讓李靖仿佛受到奇恥大辱般無比憋屈,可又能怎樣,自己只是人間帝王,而這些強者都是傳說中的仙神妖魔,非是自己所能敵過,幸好他們沒有霸佔長安的意圖,只是遙遙落府于垂天道,或是隱于長安四周。

    “哼,自詡仙神,卻混跡市集巷陌,于凡人為伍,當真可笑。”

    目光逡巡在東西市集上,李靖冷笑一聲,眸中神色復雜,有羞惱亦有幾分嫉妒。

    不知不覺間,他已把自己當作了真真的大唐之主,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間帝王,對于侵入自己地盤的人心懷不滿和忿恨。白鶴從天而降,面容清 的老者緩步走下鶴背,匍匐在地,三跪九叩,朝著李靖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君臣大禮。

    “天師大人免禮,那陸壓如何說來?”

    看了眼袁天罡,李靖眉宇間浮起一絲不耐煩,緩步走回陛座開口問道。

    “回稟陛下,陸壓道人只字不提,不過”

    “不過什麼?”

    “微臣在集市遇到了另一個人”

    袁天罡生怕引得李靖發怒,躊躇著,卻是在醞釀語言。

    “是誰?不要吞吞吐吐,你如實道來,寡人又豈會責怪你。”

    深吸口氣,袁天罡向著李靖作了一禮,將見到周繼君之事一一道來。

    “什麼,君公子?”

    話音揚起,攜著濃濃的怒意從殿堂上傳來,袁天罡心中早知會這樣,暗嘆口氣,低眉順眼地匍匐于下首。

    良久,李靖終于平息了怒意,故作輕松之色,看向袁天罡問道。

    “他說有一計可解寡人的煩憂,哼,他說的究竟是什麼。”

    嘴角泛起苦澀,猶豫半晌,袁天罡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那君公子不懷好意,雖說為陛下解憂,可實則卻是想陷陛下于危難中,臣竊以為”

    “哼,袁天罡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非要惹惱寡人方才滿意?”

    龍顏大怒,袁天罡戰戰兢兢,顫抖著匍匐在地,良久方才鼓足勇氣道。

    “那君公子說,陛下想要解憂,則必須行一趟陰曹地府將那個心中掛念的人帶回來。”

    聞言,李靖身軀狂震,神情瞬間變得復雜無比。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0
第六百六十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七)


    “別人都忙著爭雄于垂天道,你卻已在唐皇身上動起手腳來了。唐皇和你有大仇,你這也算兵行險招了。”

    鼻下兩撇小胡子輕跳著,一衫灰布衣的道人看著同時不作聲了的大唐君臣,嘴邊噙著淺笑。

    “不過,倒也有幾分意思,你自以為認識個秦廣王,便能在地府任意橫行,卻不知秦廣王之上還有四方鬼帝,鬼帝之上還有那北陰酆都大帝再者,這唐皇和他的原配非是我天地穹宇之人,就算去了陰曹地府也找不到那人,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眉頭挑起,隔著障眼法,陸壓在這禁宮深處堂而皇之的掐指捏算起來,他的修為比周繼君高上許多,詭道之術更曾敗過通風君聖,在如今這個聖人尚未歸的時代里,推命衍運之術當以陸壓為首,世間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法眼。然而,當陸壓抬起頭來時,眉宇間浮起一絲驚詫,漸漸的,臉色變得陰沉而復雜。

    “陛下三思啊!”

    袁天罡跪倒在地,不住磕著頭,滿臉急色。

    “陛下,那君公子豈會心懷好意,陛下若要行往地府,能不能找到那人尚難說,且地府陰氣甚重,生人入地府,恐怕難以支撐過三五天。”

    看著苦苦勸阻自己的袁天罡,李靖神情復雜,袁天罡說的道理他自然懂,從百年前來到這方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和君公子便已成為勢不兩立的大敵,君公子獻上此計豈會心懷好意。可是自己在東勝神州流離百年,投效後土麾下,成為大唐之主不就是為紅拂報仇,若她的魂魄真在地府,自己怎麼著也要走上一遭,就算不在,可也要等到親自去過親眼見過方才心安。

    這個被周繼君勾引出的念頭一經生出,便在無法收回。

    “寡人修為玄天,豈是尋常人,袁天罡你身為國師,能通鬼神,自當知道如何前往地府吧。”

    苦勸良久,仍無法讓李靖回心轉意,袁天罡滿心擔憂,見著李靖問向自己,只得低下頭,咬緊牙關,死不出聲。

    “大膽!袁天罡你莫非想欺君罔上不成!”

    李靖大怒,猛地站起身來,從一旁的金架上摘下金瓜,怒氣騰騰地向滿臉絕然的袁天罡走去。

    “唐皇請息怒。”

    就在這時,幽幽的話音從宮殿深處傳來,李靖一怔,而袁天罡則臉色微變,起身護于李靖身旁,警惕地掃視四周,只見一個穿著灰色布衣,要掛仙葫的道人施施然走來,朝著兩人淡淡一笑拱手道。

    “在下陸壓,見過唐皇陛下。”

    傳說中大名鼎鼎的陸壓道人突然現身皇宮,李靖心頭震驚,半晌漸漸平復了下來,收斂形色,滿臉恭敬的還了個禮。

    “不知陸壓道人到此有何貴干。”

    清晨時候,袁天罡去見陸壓猶畢恭畢敬,可此時身處皇宮,帝王跟前,卻見到深不可測的陸壓道人忽然出現,袁天罡不由得心生警覺。他雖對諸天仙神心存敬意,可畢竟為人臣子,若那些仙神欲傷害自己陛下,他袁天罡定會第一個起身而出。

    “道人特來為陛下解憂。”

    陸壓輕笑一聲,緩緩開口道,眸中陡然迸出一絲精光,落向袁天罡,轉眼後,袁天罡就仿佛被雷劈中般,一動不動呆立當場,眼珠子雖能轉動,可面上表情卻一寸寸地僵硬了起來。

    “陸道人,你這是為何?”

    見著袁天罡被陸壓輕而易舉的制服,李靖方才微微警惕,可帝王的風度卻未曾丟掉,直視陸壓,沉聲問道。

    “這位袁天師太聒噪,也太古板,道人生怕他做出什麼不堪之事,于是讓他暫且停歇一下。”

    擔憂地看了眼袁天罡,李靖射出心神,只見袁天罡雖被定住,可全身道力流轉正常,方才松了口氣,沉吟半晌,李靖深深看了眼不住淺笑的陸壓,皺眉問道。

    “適才道人說能解我憂,難不成”

    “正是,道人可助陛下去那陰曹地府,只不過,陛下需先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李靖心頭一喜,連忙問道,袁天罡自然大急,他雖被定住住可眼不瞎耳不聾,見著陸壓如此蠱惑自家陛下,恨不得能當場將此人斬殺,可即便他能動彈,以他低微的修為也傷不到陸壓半根汗毛。

    “陛下雖然修為高深且貴為人間帝王,可地府中的陰冥之氣卻不識陛下,自古以來,只有地仙能下得了陰曹地府,反倒是人間帝王有命星輔佐,陰不入體,難入地府,因此陸壓將陛下帶往地府,卻是會消耗不少元氣”

    陸壓輕嘆口氣,幽幽說道,那兩撇小胡子輕輕顫抖著,這般模樣這番話像極了人間商販買賣時討價還加的前兆。

    李靖眉頭微皺,按捺著心中的不耐煩,臉上強擠出笑意道。

    “道人莫再賣關子,究竟如何還請道人明言。”

    低低一笑,陸壓斜睨了眼西方,開口道。

    “道人我有個小請求,一個半月後陛下要召開水陸大會,卻是為佛家所辦。可除了佛教外,世間還有一教,卻是另外一方聖人創下的,名曰道教。陛下不如同時舉辦兩場大會,一為佛家水陸,另一則為道法大會,兩大教爭輝于長安,各道修行者互相切磋,乃是史無前例的盛世,陛下之名亦會流芳百世。”

    聞言,李靖倒沒怎樣,一旁的袁天罡早已漲紅了臉,心中的焦急已上升至無以復加的地步。只辦佛家的水陸大會,長安城里已經混亂如斯,若再辦一場道家的,齊聚長安仙神妖魔何止眼下的數量,只要有一名強者出手,到那時,長安定會成為大戰場,才建立了不到百年的唐王朝又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好,寡人應下了。”

    此時李靖一心系在地府之行上,對他來說,這世間還有什麼比紅拂更重要,陸壓剛提出,他便幾乎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唐皇果真是個爽快人,那道人我也不含糊了。”

    說著,陸壓的右手猛地拍向李靖頭頂,左手則向龍案一招,金光燦燦的帝璽飛于手掌,轉眼後,九道五色光柱從李靖頭頂飛出,被陸壓握于手心,爾後灌入玉璽之中。

    “道人,你這是做什麼?”

    李靖心頭微慌,不知所措地看著陸壓,恍惚間心頭蕩開一絲若有所失的感覺,仿佛突然少了些什麼。

    “陛下勿慌,人間帝王為陰間所不容,陛下想要去那陰曹地府只有兩種法子,一是大限將至,二則是將你九五之尊的皇道精氣剝離出來,暫存帝璽之中,待到日後返回陽間,陛下可重新吸納。”

    說著,陸壓將帝璽遞還給李靖,嘴角微翹,拂開道袍,袍袖下漸漸顯出一圈黑氣流轉的光暈。

    君公子,你將唐皇引至地府究竟想做什麼,莫非想在這李靖身上動手腳,從後土手中奪下這顆傀儡?可惜有我在,你的地府之局也只會是走馬觀花了。

    陸壓心中如是道,可一想到適才推衍時候,自己竟然無法看清周繼君落于地府的布局,陸壓臉色又陰沉了下去,也正因為如此,身為無數次天地大戰第一看客的他終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親自帶著唐皇李靖,即將下地府一探究竟。

    就在大半只腳即將邁入地府通道時,陸壓眉頭猛的一挑,回身向垂天道望去,目光落于那個一衫青布衣打著把油紙傘行于市集的男子,便是陸壓也忍不住大吃了一驚。

    男子緩緩抬起頭,油紙傘下露出一張清秀又安靜的臉,有些消瘦,又有些疲憊,仿佛行于長安雪中的落魄文人,讓市集上的小販行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1
第六百六十一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八)


    “不好。”

    陸壓掐指捏算,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目光逡巡在那人身上,良久,只見那人淡淡一笑,隔著百里長街朝他遙遙拱手。

    就在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垂天道上諸強,通風、後羿、楊戩、袁洪無不心生感應,心神飛出,探向那人。

    “久違了,長安城。”

    收回望向陸壓的目光,打著傘的男子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掃過東西市集,似在懷念著什麼。

    東市第六家的君子棋社中,周繼君也是一怔,好奇地打量著款款行于垂天道上的男子,身旁的羅通面露疑色,壯著膽子開口問道。

    “公子,我們還去那地府嗎。”

    “去,不過要稍等片刻。”

    看著看著,周繼君的心頭的疑惑愈發濃重起來,那人修為之高,連周繼君也無法看透,聖人之下周繼君看不透的強者也有,比如陸壓,比如垂天道上的通風、楊戩、後羿,然而,時至今日,天地頂尖強者又有幾個是周繼君不知道的,可垂天道上那施施獨行的男子,任憑周繼君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他究竟是誰。

    就在這時,手持油紙傘的男子忽然笑了,清秀的面龐上浮起一絲玩味,望向飛雪漫漫的天頭,朗聲道。

    “聽說穹天之上若出手,你太上便要像斬殺平天一樣斬殺他,是嗎?”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震,不單是他,就連其余幾家巨頭亦是面色大變,怔怔地望向那個男子。

    怎麼,他不是來爭那第七家府邸的?那他

    周繼君眉頭皺成川字,細細打量著那男子,心頭沒來由的砰砰直跳起來。那個眼神,那個表情,以及適才狂妄桀驁的話語,無比的似曾相,仿佛在哪見過漸漸的,周繼君腦海中浮起一個人影,卻是那年封神輪回中,挑戰太上卻以失敗告終的梟雄,平天君聖。

    “君聖之上,聖人無敵否”

    男子低聲喃喃道,眸中流露出幾分黯然,他的聲音雖低,可垂天道上諸強又豈會聽不到,這句百年前讓天地強者無不熱血沸騰的話在這百年里,卻再無人說過,然而它一經被道出,偌大的長安城陡然一變。

    長安市集中的攤販們依舊和往日一樣叫賣著,偶爾瞅一眼站在道中的男子,暗地里嗤笑兩聲,概是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可在長安城諸強眼中,這垂天道再非往日的垂天道,冰冷肅殺的氣息悄然流轉,平地起波瀾,漸漸席卷遍整個東西市集,卻非那些尋常百姓所能感覺到的,而氣息的源頭,正是那舉著油紙傘的男子。

    “找誰動手呢。”

    一臉文靜,甚至能說文弱的男子低聲喃喃著。

    “兩世靈猴”

    尖銳的目光落向茶樓中的高壯男子,轉爾移開,卻讓袁洪嚇了一跳。

    “楊戩罷了,也算一條好漢。”

    “清風明月總得給鎮元子幾分面子。”

    “趙公明心死之人卻也無趣。”

    “君公子,洛繼傷後起之秀,這天地穹宇少不了的新鮮血液”

    男子逐漸一看遍垂天道上諸強,當那道冷冽的目光掃過時,周繼君只覺目光如箭,迅若流星,自己心念方動就被目光籠罩,卻是措手不及。

    “如此,便只剩你了。”

    最後,男子的目光落到垂天道的飯莊上,嘴角彎開。

    “後羿大王,山海輪回的強者,你在四大部洲倒是混的不錯。”

    聞言,周繼君心中猛地一驚,難以置信的望著手持神弓現身飯莊外的頎長男子,彈指剎那後,猛烈如洪的氣息從持傘男子身上狂涌而出,直指後羿,那非是尋常氣勢,亦非戰意,而是純粹無比的殺意。

    砰砰砰

    周繼君心頭一陣狂跳,心跳聲從垂天道數家勢力中傳出,巨頭強者無比驚詫地望向道中男子,心中想著的卻是同一件事那人莫非真想出手不成,他究竟是誰。

    “三哥,莫要沖動。”

    冷漠卻又急切的聲音遙遙傳來,酒肆中,一身黑袍的男子大步走來,激動而又復雜地看著持傘男子。

    三哥?

    望向通風君聖,周繼君微微一怔,隱約間,他終于有些猜到那個男子的身份。

    上上輪天地大戰中,平天立大幟,反天宮,穹宇豪強皆來投奔,時還有六方君聖,傳說和平天義氣相投,結為兄弟。為首的自然是那年的第一軍閥平天,其次是幽冥海霸主覆海君聖,而排名第三的目光流轉在那個立于長安雪落中,面容清秀的男子,周繼君臉上漸漸浮起一絲凝重。

    七君聖各有神通奇技,本領也各不相同,實力自分高低,平天雖為名響天地的第一英豪,可論及真正實力,在七君聖中他或許無法排上第一,強者間流傳的說法各不相同,有人說實力最強的是幽冥海里的神秘巨頭,覆海君聖,也有人說是那個和六君聖撕破臉皮的齊天,然而說的最多的,卻是另一人,那個曾和孔宣並駕齊驅爭雄于重天之上的遠古異禽,七君聖中唯一的妖類,金翅大鵬鳥。

    長安垂天道上,遠離亂世舞台上萬年的混天君聖終于登場。

    “通風。”

    沒有回頭,混天君聖輕嘆了口氣,良久,緩緩開口道。

    “這些年我遠遁外輪回,苦苦等候,等了數萬年,終于到了相約聚首的日子,卻發現平天已經不在了。君聖之上,聖人無敵否,大哥這句話說給天下人聽,也是說給我聽。”

    “二哥,稍忍些時日吧。”

    看著雪中孑孓而立的身影,通風君聖死死緊握著拳頭,如古井不波的面龐上終于露出幾分慌亂,向來急智都謀的他一時半會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勸說。

    “回去吧,老五。你和我不一樣,你有落子布局的手段,一身詭道無敵天地,是為軍師智梟,需當保住性命以謀大事。而我卻只是一介武夫,除了拳頭外,再無可用之處。”

    “大哥以死為代價來證明聖人並非無敵,卻是期盼在他之後,還有人能站出來,挑戰聖人的權威。可惜天地豪強雖多,梟雄爭世,卻無一人敢為聖人敵。”

    悠悠揚揚的話音混于風雪中,回響在垂天道上下,諸強無比神色大變,復雜地望向打著油紙傘的男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雪漸漸停了,說它停卻是因為漫天大雪皆凝滯于半空,仿佛那畫中景致一般,同時落于畫中的,還有長安城里萬千子民,身形凝滯而僵硬著,保持原先的動作,時間仿佛在他們身上靜止,周繼君心頭一動,回身望去,嘴角微微抽搐,卻見齊靈兒、李車兒皆呆如木人般一動不動的立著,更別說趙無極、左清塵和羅通。

    聖人布大局,穹天可參局,玄天為棋子,長安城上下,凡玄天以下者,皆陷入混天君聖的時間之畫中。

    “修煉者追求無上,前路擾擾,阻者殺之,君聖之上,聖人亦可殺獵聖的時代便從我開始吧。”

    凝滯的時間里,混天君聖淡淡地開口說道,飛揚的神采自他眸中蕩開,將一臉清秀和安靜打破。

    油紙傘摔落于雪地中,那一襲青衫陡然不見了蹤影,下一刻出現在飯莊前,弓弦聲回響,後羿表情凝重,抽身疾退,可卻怎麼也避不開按于神弓上的那只大手。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2
第六百六十二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九)


    “怎麼,來自山海輪回的亞聖後羿不敢動手嗎。”

    戰斗中的混天君聖一掃臨雪而立時的安靜和淡漠,眉宇間涌出暴虐之色,上古異禽的修煉之路上,肆殺生靈,吞噬天地,豈會有善輩,而身為金翅大鵬鳥的混天更喜玩弄對手,就仿佛捕獵前的游戲,將獵物逗至忍耐的極限,方才大口吞食。

    “據說你後羿身處炎帝世家一脈,受命前來我四大部洲,搏了個反王梟雄之名,如今還敢來長安城里湊熱鬧,莫非真欺我天地穹宇無人。”

    身形疾如風,快如星,卻始終和後羿保持半尺之距,混天君聖嘴角卷起一絲殘忍,猛地伸出大手,轉眼間後羿手上的長弓從中裂成兩半,爾後如蝶翼般紛紛碎裂開來。

    “既然你不敢動手,那便由我來吧。”

    又是一拳擊出,後羿身體重重向後拋出,胸口凹陷進去,滿嘴是血。

    垂天道上乃至整個長安城中的強者無不色變,既驚訝後羿的身份,更驚訝肆無忌憚的混天君聖,離百年約定還剩一月,終于出了個敢在聖人眼皮下動手的穹天,不單如此,這混天還是直奔聖人而來。

    一擊過後,空氣中浮現出兩三天細微難見的裂痕,混天君聖不再去管重傷的後羿,負手而立,凝直目光遙望向天穹。

    太上會不會出手。

    此時長安城中,所有人心頭都生出同樣的疑問,心神飛出,掃過長安城上下,良久不見有動靜。

    “哈哈哈,原來百年前那句話只是個笑話,唬住了穹宇強者足足百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垂天道上,混天君聖仰頭大笑了起來,眸中滿是譏諷。

    就在這時,天頭風雲起伏,從降下大雪的那個天眼處飄出一條拂塵,轉眼後,手握拂塵的老者出現在長安諸強的眼前。

    “太上?”

    通風眉頭挑起,凝目望去,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天地若陷大劫,你混天君聖便是罪魁禍首。”

    百年後,曾令天地群雄無不懾服的聲音再次回響在天地間,誰也不知這百年里太上究竟去了哪,可混天方一出手,轉眼太上便至,卻令眾人難免狐疑起來,莫非這百年來太上始終未曾離開,兜率宮隱于諸天上,聖人高坐其中靜靜端詳著天地間的一舉一動。

    “罪魁禍首?還不知當初是誰先顛覆了外輪回,說是修補輪回,可輪回一旦破裂,天數已至,便是你聖人也無法彌補。”

    混天冷聲喝道,他和太上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無論身份地位都如此,他今日來便是為了將聖人從天都打落,至于能不能做到,卻早已不在他考慮範圍內了。

    “強詞奪理。”

    太上淡淡地說道,似乎不想和混天爭辯,右手抬起,拂塵向下掃來。

    “我說過,凡是百年內膽敢出手的穹天,皆和平天一樣。”

    話音落下,拂塵萬千白絲綻放開來,化作雨幕聚攏而落向混天君聖。強大無匹的氣息橫掃天地,玄而又玄的道意壓迫在眾人心頭,只覺這方天地便是太上,高絕如斯,而眾人渺小如螻蟻,即便修為高如穹天、君聖也難以反抗半分。棋社中,周繼君咬緊牙關,苦苦抵抗著那那股壓迫,超過上百星的道力亂飛于長安城中,鋪天蓋地,宛若黑雲壓城,城池如紙草,頃刻可破。狂暴的殺機正中,青衫男子丟落油紙傘,絲毫不懼的望向天頭,下一刻他拔身而起,身法之快便是周繼君也只能勉強捕捉到一條幾難察覺的虛影,穿梭在密如天羅地網的拂塵中,攜著巨力的塵絲在即將掃中他時,往往被他避開,卻無人能看清他的身法。

    天地穹宇間速度最快者莫出上古異禽,獵風排第三,可捕食,天地之氣,孔雀排第二,五色神光收萬物,而排名第一的則是金翅大鵬鳥,扇翅間躍出數十萬里不在話下,世間幾無匹敵者。

    剎那後,混天君聖便越過重重道力,直沖上天穹,手捏成拳重重轟向太上。

    “天下豈會有無敵者,便是聖人也非無敵!”

    那一拳雖不如當年平天的拳頭般狂暴生猛勢不可攖,可卻是天地間最快的拳頭,長安城里強者雖多,卻無一人能看清,便連聖人也無法。千分之一的彈指瞬間,拳頭擊出,正中太上背心,所有人都怔怔的看著,眸中浮起驚詫和難以置信,強如聖人也無法在速度上勝過那只金翅大鵬鳥,竟被混天一拳正中,聖人並非無敵。

    垂天道上的書院中,皇天教主洛繼傷握緊拳頭,雙目赤紅,無比期待地看向天頭的戰局,他曾發誓,有朝一日必斬聖人,然而憑借皇天教意他也曾期望過在斬殺聖人之前,能成就聖人之位,混天君聖那一拳卻讓他心情微微復雜,聖人既不無敵何必成聖,聖人若不無敵那我千年內亦可斬之。不僅是洛繼傷,楊戩、袁洪、趙公明、周繼君這些從未想過永遠懾服聖人之下的絕世強者都是熱血沸騰,若聖人真非無敵,拼盡一生去搏個獵聖之名豈非比當個一世豪雄要強得多,世人皆俗,連聖人都想留名青史,何況他們。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太上緩緩轉過身,無比冷漠的凝望向混天。

    “我說過,聖人無敵。”

    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拳頭,那一拳雖正中太上後心,可卻仿佛擊在虛空中,絲毫沒激起半點波瀾,而太上亦是安然無恙。神色微變,混天君聖揚臂疾退,可就在這時,一縷拂塵掃過,攜著上百星辰之力抽打在混天身上,臂膀折裂,混天口噴鮮血,吃痛的怒吼一聲,就見太上蹬空邁步,已然朝著自己飛來。

    太上的面容再不像從前那樣清寡,誰都能看出隱于眉宇深處的那絲怒容,堂堂聖人竟被人擊中,就算未曾受傷也算奇恥大辱。

    兩人一前一後,在天頭追逐了起來,混天君聖雖身受重傷,可他畢竟是上古異禽,真的全力飛逃起來,世間又有幾人能跟的上。可當他余光瞟向身後卻大吃了一驚,只見太上身形沒入風中,由遠及近,其速度居然絲毫不弱于自己,轉眼間兩人相距已不足十丈。

    死咬著下唇,齒間沁出血痕,混天君聖低吼一聲,陡然變回原身,一頭十來丈的金翅大鵬鳥出現在長安之巔,大翅扇震,身形消失,再度出現時已至東海邊。

    東海邊緣群山連綿,在臨海一處山崖上,一個漁人頭戴斗笠憑涯而坐。

    山崖距離大海足有百丈之高,他空舉著一條魚竿,魚線卻只有十來丈長,搖曳在海風中,倒像是在驅趕蚊蠅。

    “金翅大鵬鳥,天地間唯一能和孔宣並列的靈禽,倒是有資格成為我的坐騎了。”

    漁人望向踉蹌落于海邊的大鳥,粗獷的面龐上掠過一抹陰翳,手腕一抖,魚線忽地變長,下一刻竟堪堪砸中大鳥。細若無物的魚線擊中金翅大鵬的頭顱,卻仿佛攜著萬鈞之重,本來就身受重傷的混天君聖只覺劇痛傳來,不次于五雷轟頂。身形狂震,強睜開雙眼,混天君聖抬頭望向山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當初我就說過你命中有大劫,勸你降我你卻不答應,如今,能從太上手中救下你的只有我了。金翅大鵬鳥,你可願做我的坐騎。”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3
第六百六十三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


    “元始”

    混天君聖面露絕望之色,眼前這人來歷非常,和太上同為上古五大軍閥之一,卻是那五人中心機最深的一個。

    無數年過去,上古五大軍閥紛紛成聖,又豈會落下他元始。

    前有元始,後有太上,皆為聖人,若不是身受重傷,他混天君聖尚可展翅高飛,便是聖人也追趕不上,可此時他早已力竭,別說飛了,就連起身之力也寥寥無幾。

    “太上,你來了。”

    漁人呵呵一笑,轉身朝著太上拱了拱手,然而片刻後眉頭微皺,只見從東海中探出一只手,穩穩抓住混天正要往海里拖去。

    “這年頭膽大的人倒也不少。”

    低笑一聲,隔著百多丈,元始手指輕彈,東海上掀起軒然大波,那個隱于海水中的老者身體瞬間裂成無數截,嘴角猶自泛著苦笑。

    “通風,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混天君聖慘笑一聲,看了眼死于浪潮間的那個玄天巔峰的強者,眸中涌出惱怒和不甘,深吸口氣,強擠出最後一絲道力,硬生生拍著翅膀,迎著海風向南飛去。

    “是他。”

    垂天道上,周繼君目光落向海面上那顆蒼老的頭顱,微微一怔,目光移開,看向酒肆旁滿臉陰冷的通風,心中既是驚嘆又是僥幸。那個想要將混天君聖拖入海中者不是別人,正是東海新君敖天手下第一強者柳毅,也是東海宗的祖師爺。可他居然不惜一死相救混天,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他柳毅是七大君聖的人,七大君聖中常年布局東勝神州的便是通風,柳毅的真正身份也就浮出了水面,通風麾下的唐傳奇輪回強者,甚至還有可能是輪回強者中的第一人。

    只為搏那一絲救走混天的希望,便將布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棋子犧牲,棄東海大局于不顧,這通風雖為英豪梟雄,可也不失義氣中人。目光掠過通風,落向東海上空展翅高飛的大鵬,也不知為何,周繼君心底忽地生出一個念頭,卻是希望這混天君聖能飛得越遠越好,最好能逃出生天不要落入聖人手中。

    可轉眼間,周繼君心頭一陣失落,那絲希望瞬間化為烏有。

    高飛于海風間的金翅大鵬鳥身形陡然一滯,細細看去,卻是一條銀絲從它頭顱正中穿過,海風呼嘯,大浪起伏,金翅膀大鵬淒鳴一聲,搖搖欲墜,它的身體漸漸變得沉重而又僵硬,努力拍動翅膀,卻再無法騰起半寸。又是一陣罡風襲來,神情恍惚的大鵬鳥再支撐不住,一頭栽進大海,可憐他混天君聖一世英豪,往日縱橫天地穹宇,今日卻將葬身魚腹。

    長安城中,雪又開始下了,人來人往,塵世的紛繁熱鬧之外,卻是一片緘默。

    “穹天出手,我必殺之。”

    漆黑的山崖上,裙袂翻飛,太上也不去看一眼身旁面容陰沉的元始,收回拂塵開口道。

    爾後回望向熱鬧又安靜著的長安垂天道,頓了頓,又道。

    “還剩一個月零九天,若有誰再敢動手,如平天,亦如混天。”

    沉默,袁洪、楊戩、後羿、洛繼傷不約而同的沉默了起來,遙遙望向飄浮于東海中,那只隨著海風大浪向南顛簸而去的大鵬鳥,目光復雜。

    “吾兄為大鵬,一嘯傲九天,垂天道前戰聖人,不獵天下誓不歸”

    酒肆前,通風君聖哈哈大笑,卻笑得雙目通紅,淚流滿面,大手拍向酒壇,嗡嗡作響,一飲伴一歌。

    誰道英豪梟雄冷血無情,那年結義積雷山上,七人共飲樽中烈酒,相約同主天下,然歲月流逝,先折平天又損混天,齊天叛道而陷入西方聖人彀中,當年馳騁天地的七大君聖,如今僅余半數,一世英豪遇上聖人卻只能落得風流之名。

    “此酒名為獵聖,誰人敢與我共飲。”

    酒壇重重地拍落在地,那個從來都藏于幕後的低調男人橫眉掃過垂天道上的巨頭,大聲喝道。

    “獵聖,好名字。”

    一襲白袍飄過,皇天教主大步走到酒肆前,取得瓦片乘著酒水,一飲而盡。

    轉眼後,又是兩人走到酒肆邊,一前一後,卻是楊戩和袁洪。

    君子棋社大門敞開,在通風復雜的目光中,銀發男子赤足走來,盛起一捧酒,灌入口中。

    “吾等雖為敵,可天下大敵卻為聖人,欲獵天下先獵聖人。”

    擦了擦手,周繼君緩緩道,通風默然,袁洪緘默,洛繼傷若有所思。

    垂天道上巨頭會,雖互有仇怨,可無論在一個多月後的長安城,還是在往後無數年里的天地穹宇中,真正的大敵卻並非彼此,而是高高在上的聖人們。

    長安皇宮中,穿著灰布衣的道人撇了撇胡子,暗嘆了口氣,爾後一把抓住唐皇李靖邁入地府通道。

    一葉扁舟悠悠蕩蕩地飄行在蒼茫無際的大海上,風暴從遠處席卷而來,在海中央聚成一條長至天雲的水龍,鮮紅的海水翻滾起伏,此時別說尋常海族,便是百丈樓船遇上亦會粉身碎骨,然而那條小舟卻安安穩穩地飄浮在水龍眼處,隨著水龍緩緩前行。

    扭曲蜿蜒的水龍外,碎屍顛簸,斷骨橫旋,卻是大戰之後的景象,此時的南海之地,兩方平分,卻是南海龍宮和那個百年前神秘出現的紅發大王。率領無數異族奇人前來,二話不說,就強佔南海諸島,那紅發妖王稱得上是南海第一凶殘之輩,南海龍王連派使臣前來議和,卻被他連斬九使,讓性情溫和的南海龍王勃然大怒,盡起兵馬前來討伐,這場仗足足打了百年之久,紅發妖王手下死傷慘重,可他卻似乎一點兒都不在乎,往往一場大戰後全軍覆沒,他卻兀自坐于海中小舟上飲酒,南海龍族雖有強者,可無一人是他敵手,怒目而視卻不敢上前。

    “大賢好雅興,眾生死絕都不皺下眉頭。”

    清朗的聲音順著海風飄來,斜躺在小舟上的少年眉頭微蹙,拉開遮住面龐的斗笠,回頭瞧去,就見一高冠素衣的男子踏浪而來,滿臉興致勃勃。

    “敢問這位大賢,此處可是北冥?”

    “北冥?”

    目光逡巡在那男子身上,眸中四瞳微微一縮,紅發少年搖了搖頭哂笑著道。

    “什麼北冥南冥,我可沒聽說過,我只知道這里是四大部洲之南,南瞻部洲之尾。”

    “四大部洲?”

    來人眸中浮起幾分喜色,緩緩點頭道。

    “是了,在我故鄉的傳說中,北冥再往北便是四大部洲了,不知這位大賢高姓大名。”

    “我叫周古。”

    小獵風斜睨了眼那男子,嘴角揚起,滿臉邪氣凜然。

    “你又是誰,聽你的口氣似乎並非本地人,閣下來我南海所為何事。”

    “巧了,大賢的姓卻是在下的名,在下並非此方人,所來的地方大賢定然未曾聽過,在下來此卻是為了尋一機緣。”

    “機緣?哼,這世間若真有那麼多機緣,整天到處亂跑找尋就行,哪還用得著苦苦修行。所謂機緣,自然是殺出的機緣,不殺何以成機緣。”

    周古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爾後懶洋洋地抱著雙臂躺下,心中卻暗暗提防。

    這個不知從哪冒出的男人很強,甚至要比阿君還強上幾分,可偏偏又看不出他是什麼來頭。

    “機緣命數,大賢怎可不信來了,來了,大賢請看,那不就是機緣。”

    周古蹙起眉頭順著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到順著水波飄來的金翅大鳥身上,沒來由的心頭一動,血脈深處涌上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熟悉。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4
第六百六十四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一)


    就在周古微微愣神的時候,卻聽一旁傳來豪邁的笑聲,那男子不知何時來到身邊,怡然自得地坐在舟尾,興致勃勃地看著沉浮在海水中的大鳥,摸了摸下巴道。

    “實不相瞞,在下來此是為了著書。那書已成大半,卻尚遺漏幾處,只因那幾處故事發生在四大部洲。”

    看了眼面露警惕的周古,男子淡淡一笑,寬慰著道。

    “大賢放心,在下機緣巧合來到此方輪回只為游歷,亦不會平白無故的惹事,先前還以為大賢就是我那篇故事中的主角,現在才知,那主角是它。”

    看著從東海直飄至南海的金翅大鵬鳥,男子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手拍船舷,低吟了起來,可漸漸的,聲音愈發高昂,竟有升騰九霄之勢。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歌聲起伏跌蕩,隨著他一曲歌罷,金翅大鵬鳥的屍身緩緩沉入海水,海水深處仿佛張開了一只大口,轉眼間萬頃海水俱被吸了進去,水龍旁出現了一條逼仄卻狹長的深淵,深淵盡頭,隱約間飄蕩著一個龐大無匹的身影,粗粗望去盡有上千里寬長。周古勃然變色,剛想開口發問,就見一條從未見過的大魚從海底浮起,從魚頭到魚尾橫亙上千里,堪比雲州,恰和適才那人歌中描述的如出一轍。大魚展開鰭翼昂首垂天,仿佛通天巨柱,竟將萬里碧穹遮擋得嚴嚴實實,轉眼後,身形融入那條水龍之中,旋轉而變,魚鰭橫長化成鳥翼,鋪天蓋地,好似兩團濃濃的烏雲覆于南海上空,海水都被映得黑沉如墨。

    即便見慣了阿君神乎其神的手段,也知道輪回故事種種神奇,可見到船尾男子只憑一曲長歌就將讓異禽死而復生,由魚化鳥,扶搖而上,橫亙天地,周古還是忍不住大吃了一驚。南海岸邊,修士雲集,爭相觀望,而在南海海底,五萬夜叉齊齊出動,飛報于南海龍皇,龍皇取千里眼遙遙望去,見著一只足以壓垮龍宮的怪鳥雄據天頭,以為又是那紅發大王召來的異族,自然心底惶惶,連忙下命海族大軍退後百里。

    “你是何人?”

    鯤鵬眸中一片混沌,似乎才睡醒般懵懂,它先是看了眼周古,爾後目光落向舟尾的男子,眸中的迷茫漸漸消散去,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

    “我是南冥先生,那南冥也是度你之處,還不速去。”

    往事若流水滑過心頭,鯤鵬呆呆地望向東邊,良久,朝向船尾的男子拱翼而拜,朝向正南方稿費飛去,半空中突然浮起一團漩渦,鯤鵬身形陡然停滯,又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半晌,偶爾猛地一頭撲入。

    “鯤鵬已歸位,大賢你看,這不就是機緣。”

    舟尾男子朝著周古淡淡一笑,爾後起身,邁出小舟,緩緩行于南海之上。

    “等等,你究竟是何人!”

    周古再忍不住了,猛地起身問道,妖冶的面容上浮起猶豫之色。

    “在下姓莊,名周,這方世界果然有趣的緊,看來我一時半會還無法回轉,這位大賢告辭了,後會有期。”

    張了張嘴,未等周古再開口,南冥先生莊周已消失在水波浪濤間,然而在南海天穹高處,一頭身形不次于鯤鵬的巨蝶扶搖而上,穿梭過連通天海的水龍,翅翼扇騰間,已越過千山萬水,轉眼已杳無蹤影。

    “鯤鵬莊周”

    周古自言自語著,想到那頭飛起來比自己還要快上幾分的巨蝶,一絲陰霾爬上眉梢。

    “哼,莫名其妙的家伙,倒壞了我好事。”

    目光落向退得老遠的南海大軍,周古冷哼一聲,從舟底抽出一只令旗猛地向下揮舞,海潮起伏,一只只奇形怪狀的異獸從海底浮出,盔歪械倒,卻是因那鯤鵬誕生所致。看到自己的伏兵如此落魄淒慘,周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下令異族大軍回轉海島,爾後仰天長嘯,一頭三足異禽出現在南海上,須臾間化作團火風撲向百里外的南海大軍,橫行肆虐。

    “道人,這便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嗎?”

    磷火河旁,尚未脫去兗服冕冠的李靖打量著天頭幽藍發紫的月兒,月光拂落,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暗紫色,除了再多一些冰冷外,和東勝神州並沒太多區別,府城國度,殺戮征伐從來未在地府消失過。

    “唐皇陛下,休要大意,這陰曹地府雖不像傳說中那麼可怖,不過人間修士來此實力都會大打折扣。地府中暗藏殺機,防不勝防。”

    陸壓緩緩開口道,目光越過磷火河,向遠處蕩去。地府雖也極大,可格局劃分卻並不復雜,四鬼帝分掌四宮,之下便是十殿閻羅。秦廣王佔據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的正西的黑土世界,掌黃泉。楚江王佔據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獄。宋帝王佔據東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繩大地獄。忤官王掌管正東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獄。閻羅王佔據東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卞城王佔據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泰山王佔據丁北方沃焦石下的熱惱大地獄。都市王佔據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熱惱大地獄。平等王佔據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獄。轉輪王,則佔據沃焦石外,正東方的五濁世界

    地府勢力格局分布現于眼前,陸壓將三位鬼帝和九殿閻羅同時去掉,只剩羅浮山紂絕天陰宮的杜子仁以及秦廣國的那位帝王。

    “和秦廣王互稱兄弟,又認光泉公主為妹,你這一局應當布在秦廣國。”

    “而杜子仁又和秦廣王交情不淺,更是收其女為徒,那紂絕天陰宮未嘗沒有參局的可能。”

    “唐皇李靖為後土的棋子,卻是輪回故事中的人物,他在那方輪回中的妻子又怎可能魂入地府。君公子,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見到陸壓道人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語著,李靖心中疑惑,轉爾臉上浮起興奮之色,連忙走到陸壓身旁問道。

    “道人在說什麼呢,莫非尋著了紅拂的魂魄?”

    聞言,陸壓挑起小胡子,深深看了眼李靖,哂笑一聲道。

    “陛下為人間天子,自然洪福齊天,你那原配的魂魄正在此處不遠的秦廣國中。”

    李靖喜出望外,埋藏心底深處多年的憂愁和悲慟在這瞬間卻有了消融的跡象,一旁的陸壓冷笑著,遙遙望向磷火和之西那座延綿千多里的國度。

    你當著我的面布下這局,是在挑戰我嗎。果然是相約獵聖的英豪,野心之大,天地也容不下我便與你在這秦廣國中對上一局又如何,除了那年的通風,聖人之下再沒出現敢和我陸壓對局爭鋒的人了。

    欲謀聖,先謀長安,長安之主為李靖,至少表面上如此,若李靖無法回轉,少了個帝王傀儡,自然就多了幾分機遇

    陸壓思索著,轉爾眉頭一皺。

    一眼就能看穿,當真這麼簡單?

    想到先前在皇宮中,自己怎麼也無法衍算出此局來龍去脈,陸壓眉宇間的陰霾又重了幾分。

    磷火河之西,在那高聳的城池後,周繼君正帶著一干門徒坐于皇宮酒宴中,看著依舊滿臉粗獷豪邁不時來勸酒的秦廣王,周繼君苦笑不已。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5
第六百六十五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二)


    “殿下可知四方鬼帝的來歷”

    酒過三巡,周繼君借著酒意和秦廣王攀談起地府軼事來。

    秦廣王尚未開口,就聽身旁的廣泉公主盈盈一笑開口道。

    “大哥怎麼關心這些來了。其他的廣泉不知,可家師南方鬼帝卻出生草莽,後受天齊仁岳大帝青睞,提拔成一方將佐,待到大帝死後,他已成為一方鬼帝。”

    看了眼發髻高盤一臉溫柔的廣泉,周繼君暗嘆一聲,百多年未見,當初總喜歡纏著自己的義妹早嫁于人婦,說來也巧,她的夫君卻是當年周繼君初到地府時正出兵偷襲秦廣國的輪轉國太子殿下,酒宴之中周繼君和踫巧回來省親的廣泉談笑風生,倒也沒看出有什麼異常。

    “天齊仁岳大帝”

    周繼君放下酒盞,低聲喃喃著,眸中若有所思。

    “那麼如今的北陰酆都大帝又是什麼來頭。”

    “哈哈哈,小兄弟你難得來一次我秦廣國,怎麼盡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來,來,我們再干幾杯。”

    秦廣王哈哈一笑,大手拍向席案,自有兩名宮人從下方走來,端著滿盤美酒,忽地,從宮外急匆匆跑來一鬼吏,滿臉火急火燎之色道。

    “大王,輪轉國地仙來了,說要請公主殿下回轉。”

    “摁?”

    秦廣王眉頭擰起,看了眼廣泉公主,又瞄向周繼君,若有所思道。

    “那輪轉王家小子不是說好了,讓廣泉省親半月,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頓了頓,秦廣王不再多想,朝著那名鬼吏揮了揮手道。

    “不要理會,你去將他們安置好,看看我這小兄弟口中的憊懶道人和那個人間帝王到了沒。”

    鬼吏退下,周繼君指尖輕彈著席案,爾後朝向秦廣王抱拳道。

    “殿下還真是放在心上,君某多謝了。”

    “哈哈哈,小兄弟哪會來找老哥,老哥我不是盡心盡力的?日後若有事相求小兄弟,兄弟別推脫便好。”

    七州時候,白啟率奇兵偷襲平南府,殺光七萬金吾衛,平南府內亂剛定,人心動搖,若非有從秦廣王處借來的鬼兵鬼將,恐怕白啟早已破城而入,滅了北朝,而揚州府城前和千十七爭雄天下者也不再是周繼君。

    說起往事,周繼君、秦廣王以及廣泉唏噓不已,李車兒齊靈兒亦稍作感慨,而趙無極和左清塵聽得心馳神往,棋社諸人皆在,唯獨少了那個羅通。看著附耳對左清塵說著什麼的的周繼君,廣泉也是心中感激,那時候她偷戀上周繼君,卻只因對強者的崇拜,小女兒心態罷了,幸好周繼君不為美色所動,再後來遇上如今的夫君,輪轉國太子雖無周繼君那般神勇英氣逼人,可放在地府中也是一杰出青俊,且對自己甚好。既有個好夫君,又有個如今威震人間界的君公子做大哥,廣泉還有何求。

    黛眉杏眼,雪白的面龐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隨後卻微微一蹙眉,廣泉心中疑惑,自己和夫君說好了省親半月,可他為何早早就派地仙前來,這似乎不像是他的作風。

    “報,那陸壓和人間帝王到了。”

    又是一名鬼卒匆匆跑上殿來,朝著秦廣王拱手拜道。

    “哈哈哈,終于到了,小兄弟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看著滿臉豪爽的秦廣王,周繼君略一猶豫,沉吟著道。

    “殿下,那陸壓可是天地穹宇有數的強者,若是”

    “事到臨頭,莫非小兄弟想打退堂鼓不成?哼,他是陸壓又如何,先不論穹天強者無法出手,即便他敢出手,在這地府中也不是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帝王之氣盡顯,秦廣王大手重拍幾案,開口道。

    “來人,擺架前往黃泉!”

    世間傳說中,黃泉就等同于陰曹地府,可事實上這黃泉只是歸于秦廣國的一方地獄,之所以有名,只是因為在十殿閻王各自所掌的地獄中,黃泉是唯一可以通往轉世輪回的地獄,傳說在無數年前的地府大戰中,那輪轉盤曾跌落黃泉,雖被尋回,可那黃泉卻因此生出一條縱貫陰陽的大河,也就是世人所雲的黃泉路。

    黃泉路上,陰森可怖,在黯沉的長河之邊大獄林立,各式各樣的生魂囚禁其中,牛頭馬面或是惡狠狠的鞭笞,或是將那些生前犯了重罪的生魂拖入**缸中,強行逼供。李靖慘白著臉行于黃泉路上,他也算經歷頗多,可看到鬼哭狼嚎一片慘然的黃泉地獄,他的面龐猶忍不住輕輕抽搐了起來。

    “道人,紅拂在哪呢,她不會被”

    話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了,這人間帝王竟有些哽咽了起來,滿臉彷徨焦急。

    “陛下放心,世人趨炎附勢,到哪都一樣。這些牛頭馬面鬼卒陰兵只敢去對平民用刑,紅拂是陛下原配,貴為皇後,地府里的人再怎樣也不敢有半點不敬,現在不知在哪好生供著呢。”

    聞言,李靖面色稍緩,卻只放下了一半的心,仍舊不斷地四下里張望著,說來也怪,地府中人對他們恍若未見,經過時仍舊高聲喝斥鞭打生魂著,奈何眼下李靖心中有事,卻未曾發覺。

    “道人還在猶豫什麼,速速帶寡人去找紅拂吧。”

    半晌,李靖深吸口氣,朝著陸壓一拜道。

    “也好,看來玄機不在此處,我們到前面瞧瞧吧。”

    陸壓低笑一聲,不由分說拉起李靖向前走去,黃泉道上,一道人一帝王,周遭滿目瘡痍,厲鬼嘶吼,冤鬼啜泣,陰風陣陣,讓人不由得毛湖悚然。

    走過十八座大牢獄,兩人終于來到一座大殿前,殿堂正中,頭戴冕冠身穿黑龍兗袍的閻王冷著臉審問堂下生魂,判官執筆疾書,黑白無常手持長索拉來一個又一個生魂,生魂哭天喊地,各呼其冤,可方進殿就被牛頭馬面按在地上一陣毒打,不久便沒了聲響,只剩下顫抖的喘息聲。

    隨著陸壓走進殿堂,李靖不由得看傻了眼,卻未曾發現陸壓嘴角劃過莫名的笑意,直直望向堂上左首邊那人。

    白衣銀發,周繼君悠然自得地端坐高堂,見著陸壓來了,沒有開口,更沒作禮,只是淡淡的一笑,指了指李靖。

    地府中人看不見陸壓和李靖,而李靖也看不見周繼君,卻只有陸壓和周繼君能看見雙方,閻羅殿前,天地穹宇第一君聖和新崛起的梟雄君公子遙遙對望,都是一笑而過。

    然而在他們內心深處卻清楚的很,他們之間第一場對局即將在地府秦廣殿前落下,各懷心思,卻都不急不緩,等著對方首先落子。

    “罪人李靖何在!”

    就在這時,只聽殿上閻王怒喝一聲,目光直直落向李靖和陸壓藏身之處,話音落下,卻見那白無常拋出勾索砸向半空,轉眼後,李靖的身形一寸寸浮出,脖帶長鉤,滿臉驚訝。

    閻羅殿上諸人,秦廣王、執筆判官、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包括那些階下囚都是一臉平靜,見著突然出現的李靖絲毫沒有半點驚懼,判官書寫文告,牛頭馬面用力鞭笞生魂,而那些生魂們則賣力地叫著,陰曹地府閻羅殿的傳說生動而真實的展現在眼前,李靖面上一陣恍惚,身旁的陸壓卻笑了起來,意味深長的看向周繼君,甚至還變出張太師椅,愜意地坐于其上,悠哉悠哉地翹起二郎腿。

    君公子啊,只是這樣嗎,接下來安排一場故事讓李靖陷入其中,留住生魂似乎有些太過簡單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6
第六百六十六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三)


    “大膽李靖,你可知罪!”

    閻羅殿上,陰間帝王冷眼望向神情麻木的唐皇李靖,驚堂木重重拍下,鬼卒手拄木杖列隊站于兩旁,口呼威武,喊聲回蕩開,李靖心頭一動,卻是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份,面色亦漸漸變得從容鎮定。

    “大膽秦廣王,吾乃人間帝王,爾卻只是地府閻王之一,又有何資格來審寡人。”

    李靖絲毫不懼地望向秦廣王,重新端起帝王架子,傲然昂首。

    “荒謬,生死簿上清清楚楚,唐皇之位當由那李世民去坐,你又是從哪冒出的孤魂野鬼!”

    秦廣王大喝一聲,墨眉倒豎起,看了眼堂下的牛頭馬面,牛頭馬面心領神會,獰笑著手持水火棒向李靖走去。

    “放肆!”

    聽到李世民三個字李靖先是微微一怔,眸中掠過一絲黯然,轉瞬即逝,滿臉怒容的盯著牛頭馬面,剛想運轉道力,可心神方一動,只覺得一陣陰風襲來,沒入身體,竟將他的道力強行壓制住。

    “啪!”

    水火棍重重地擊打在李靖身上,腳步踉蹌,那塊帝璽掉落在地。

    “哈哈哈,罪人李靖,若你真是人間帝王,那帝璽豈會不護你!你究竟如何欺上瞞下,篡權奪位,還不從實招來!”

    心頭又是一陣恍惚,李靖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帝璽,想要伸手撿起,可卻覺得那帝璽無比陌生,躺在冰冷的地上,印著李字的那一面朝向自己,卻好似在冷笑。

    是了,我怎麼會成為大唐帝王?世民兄提拔我于微末,而我也誓死效忠,那天下,那皇位大統,本該是由他來坐,為何如今坐在唐皇寶座上的人是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怎麼全都記不起來了難不成真是我篡位謀權,殺了世民兄對了,紅拂又在哪?

    自責,焦慮,煩躁,迷茫各種各樣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心魔生出,李靖再無法控制體內的道力精氣,臉色蒼白如紙,眸子黯然無光。

    “罪人李靖,你本為臣子,卻欺君罔上,不仁不義,實乃亂臣賊子也,死後自當下油鍋,千杖斷骨,你還有何話可說。”

    身軀微微搖晃,良久,李靖松開緊握的雙拳,慘笑著道。

    “小人無話可說。”

    “哼,算你識相,黑白無常何在,還不速速將他的魂魄勾出!”

    話音落下,黑白無常應聲喝道,手持勾索就欲往李靖身上套去。

    “到此為止吧。”

    虛空中,相貌平平無奇的道人現出身形,看了眼周繼君,冷冷一笑道。

    “君公子,你令道人我好生失望,本以為會有一場好戲,卻不料你的手段如此拙劣,平白浪費道人的時間。”

    說著,陸壓伸手拍向腰間葫蘆,太上約誓言穹天境界以上者不可出手,然這其中卻有頗多空子,穹天雖無法出手,可若是坐騎或者通靈的法寶自行出手,那亦不算違背約誓。周繼君的蛇人、趙公明的黑虎以及陸壓的葫蘆皆可自行出手,鑽了文字上的空子,而太上亦無可奈何。

    就在陸壓想要下令寶貝葫蘆出手時,卻見周繼君莫名的一笑,爾後緩緩開口道。

    “陸壓道人,你終究還是做了一回我的棋子,也算為百年前那事出了口惡氣。”

    聞言,眉毛陡然揚起,鼻下胡須簌簌抖動著,陸壓猛地回身望去,只見從旁邊鬼卒中沖出一少年,飛快的撿起地上的帝璽,張口咬住,小腹一收,如鯨魚吸水般吞噬起帝璽中的九五至尊之氣來。

    什麼!

    陸壓心頭狂震,臉色陡變,凝眸望去,目光逡巡在那少年身上,瞬間荒恍悟了過來。

    怪不得,怪不的自己在長安皇宮時無法算出君公子的布局。

    怪不得這少年混跡鬼卒之列,自己卻一直未曾發現。

    怪不得君公子會誘騙李靖來地府

    這一場局的目的並非李靖,亦非長安之局,而是在那九五之氣上。

    而眼前這少年正是早先自己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個羅家兒郎,正因見著他天賦異稟,和李靖一樣命數不在天地穹宇,陸壓方才有了幾分閑情戲耍了他一番,孰料此人不知怎麼竟成了君公子的棋子,既是局中主棋,亦是掩局之子,讓自己無從察覺。

    不知不覺間,自己倒真作了一回他的棋子,為他剝離出李靖的九五之氣,又安安穩穩的護送到地府來。

    心頭陡然一寒,陸壓直勾勾的瞪向含笑望來的周繼君,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緒,這個百年前被他玩弄于股掌的年輕人轉眼間竟成長到如斯地步,竟讓他陸壓也吃了個暗虧,如若今天之事傳出去,定會轟動天地穹宇,或許連聖人也會側目。不過到此為止吧。

    就在陸壓愣神間,羅通已吞噬完三成的九五之氣,而那李靖也被勾出靈魂一魄,整個局面都已偏倒向周繼君。

    掌聲傳來,陸壓嘴角浮起輕笑,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幽幽道。

    “不錯,我倒是沒想到,你竟也想立一傀儡帝王,和隋唐爭鋒好大的手筆。”

    “這麼說來,道人是認輸了?”

    面色雖平靜,不喜不傲,宛若翩翩佳公子,可周繼君心底卻一陣狂喜和興奮,自己竟成功的將陸壓謀算于棋局中,陸壓是誰,那可是天地間最神秘的君聖,詭道玄道皆為翹楚,那年自己被他當作棋子困于離恨天上時,何曾想過能有今日的揚眉吐氣。

    “不愧是當年被我看中的人,陸壓,好久沒看到你吃虧了,今日也算不枉此行。”

    愉快的笑聲從殿外傳來,一個挺著大肚皮的老頭兒負手走進,他雖滿臉和氣,看上去就仿佛一個在哪都可以遇到的富家老翁,可當他的面容落在地府一干人眼中,無論是秦廣王、判官、黑白無常,還是假扮生魂的鬼卒們都是一臉震驚,爾後齊齊拜倒在地,行著大禮,口中高呼。

    “北陰酆都大帝萬福。”

    黑白無常丟落勾魂索鏈,李靖只出二魂一魄,可神智已有些紊亂,神情瘋癲,喃喃自語著,不住念叨紅拂二字。

    “你是鎮元子?”

    眉頭扭成川字,周繼君咬緊下唇盯著突然來到的北陰酆都大帝,心頭微微發寒,卻知這本以為大功告成的一局又出了岔子。

    七州時,周繼君于京城戰異人王得悟地仙之道,雖未親眼見過鎮元子真人,可那絲濃厚純正的地仙道意卻銘記在心頭。鎮元子,上上輪天地大戰中第一君聖,萬壽山上地仙之祖,西樓的創建人,其輩分之高實力之強足可以和陸壓孔宣並駕齊驅。

    先前周繼君已然隱隱懷疑起這北陰酆都大帝的身份,可他萬萬沒想到,北陰酆都大帝居然會是地仙之祖鎮元子,亦是陸壓的好友。難怪在這地府中,地仙的身份絕然,名號尊者,各助一方君王征戰沙場,卻是因為鎮元子的緣故,赫然將這地府變作他的練兵場,那些地仙表面上謀利而戰,實則是在地府修行磨礪。

    又一個隱于天地穹宇無數年幾無人知曉的秘密暴露在周繼君眼前,可他的心卻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落子地府,中局佔優,即將困殺黑龍,不料邊角飛子,將困龍救出重圍。

    北陰酆都大帝抑或稱作鎮元子,隨著他的出現,周繼君漸漸落入下風,局勢將傾。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8:57
第六百六十七章 垂天道上神鬼變(十四)


    “不知北陰酆都大帝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樂呵呵地從殿上走下,秦廣王眼珠子提溜一轉,搓著雙手故作糊涂問道。他也沒想到北陰酆都大帝竟是鼎鼎大名的鎮元子,或許從前曾懷疑過,可當一個帝王之下的帝王實屬不易,該明白的時候明白,該糊涂的時候糊涂,。

    “我來秦廣王這里是為了看場好戲,順便看看這懶道人要不要幫忙。”

    鎮元子促狹的看了眼陸壓,悠悠說道。

    在他身後漸漸飄來數十道人影,清一色的地仙,他們本在十方地府君王麾下效命,可當北陰酆都大帝一聲令下,紛紛不顧君王旨意,齊齊來到秦廣國的黃泉路邊。大戰之中,只需一名地仙往往便能扭轉戰局,此時整個地府的地仙都聚集于此,一旦動手,諾大的秦廣國瞬間化為烏有。

    “君公子,你聲東擊西,布局雖巧妙,可你終究選錯布局之處了。”

    看了眼吞噬了四成多九五之氣已然無法繼續的羅通,周繼君稍松口氣,轉爾三道蛇人飛騰而出,護于他左右,腰間的白龍亦伸出利爪,卻是想向那數十地仙示威。

    這場布局周繼君本意是借陸壓之手,取出後土賦予李靖的九五之氣,爾後讓羅通吞食之。周繼君雖也修煉皇道精氣,奈何卻是屬于七州皇道,四大部洲無論地域還是其他都要遠勝過七州,自己有傳承數萬年的皇道精氣,亦為九五之氣,周繼君想要以羅通為傀儡帝王推上前台,則必須助他吸納九五之氣,除此之外,周繼君亦想在李靖身上做點手腳,若能勾去七魂六魄讓他從此淪為真正的傀儡最好。

    此局的目的基本達到,可若不能從地府脫困而出,一切都只是徒勞。

    “光憑你那道僕和坐騎無法贏過近百玄天地仙。”

    沉吟著,鎮元子緩緩開口道,平日里他一副和和氣氣,看似人畜無害,可當真正遇上大事,地仙之祖殺戮君聖的氣息稍露,所有人都會覺得眼前胖乎乎的老人不異于那呼嘯洪荒的遠古巨獸,一緩一急間,相差甚大。

    “君公子,你我也算頗有緣分,本想傳你真正的地仙之道,可你道不在我處,只得作罷。天下將亂,你和陸壓在此為了一時意氣而相搏,又有何用,不若各退一步。”

    鎮元子如是道,隱隱間已把周繼君當作和自己平級的人物來看待,周繼君不以為意低頭沉思著,一旁的秦廣王則面露奇色,暗暗得意起當初自己的獨到眼光。

    “各退一步?此話怎講。”

    良久,周繼君抬起頭,迎向鎮元子開口問道。

    “你將九五之氣歸還,我便放過你。”

    陸壓冷笑著開口道,見狀,鎮元子微微苦笑,周繼君此局志在此,陸壓卻把話說死,看來兩人今日必要分個輸贏不可。

    “這九五之氣我勢在必得。罷了罷了,既然陸壓道人不肯妥協,我也無話可說。”

    周繼君冷哼一聲,目光遙望向黃泉道上,緩緩道。

    “陸壓道人,你真以為多了些地仙,我便無可奈何了?”

    聞言,陸壓眉頭挑起,順著周繼君的目光望去,就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正走在岸堤邊,袍袂拖過漫漫黃泉,如臨風之鷹,剔羽而飛。

    “我天吾山總教頭來了,就算再多一百地仙,也敵不過他一劍之威。”

    周繼君幽幽說道,目光落向一身陳樸布衣袍袖鼓鼓翻飛的左游生,嘴角微翹。殿堂末尾,先前聽從周繼君吩咐疾召左游生前來的少女滿臉喜色,握緊雙拳,直直盯著她最引以為豪的爹爹。閉關多日的爹爹出關了,看他神采飛揚以及許久未曾見過的孤傲之色,想必是有所突破了,爹爹終于可以像師父一般踏足四大部洲的亂世舞台。

    一想到此,左清塵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神色激動亦有掩飾不住的驕傲。

    “左兄,如何了。”

    揚起手臂,周繼君朝著黃泉道邊的男子遙遙拱手。

    負手立于道左,來自七州的劍神目光逡巡在顏色黯沉的大河上,似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方才收斂心意,淡淡一笑,朝向周繼君拱手道。

    “依你所言,暫未突破穹天。”

    話音落下,陸壓神色微變,暫未突破穹天,那便是玄天巔峰,放在往時玄天巔峰在陸壓眼中算不上什麼,可今時今日,穹天無法出手的時代里,玄天巔峰足以成為左右局勢的存在。

    “玄天巔峰的左游生,或許也能和現在的我全力一戰了。”

    周繼君暗暗低語道,就見鎮元子麾下站出一名地仙,飽含敵意的望向左游生,冷喝一聲道。

    “就算是玄天巔峰,在陰曹地府又能有多厲害,玄天下品的地仙便能勝之。”

    這名地仙修為玄天上品,看著情形應當在一眾地仙里身份威望極高,鎮元子看了眼左游生,略微思索爾後點了點頭,那地仙不再猶豫,縮地成寸,彈指間已撲至黃泉道旁。

    和周繼君說完後,左游生依舊靜靜地端詳著大河,直到那地仙來到身前方才轉過頭,臉色漸漸變冷。

    左游生的冷,不同于洛繼傷的桀驁,不同于千十七發自內心的冷漠,也不同于周繼君臨戰前的心如止水,卻是獨屬于庶人公子的認真,對于他來說,每一戰都必須全力以赴,無論對手是誰,便是螻蟻膽敢和他一戰,也會贏得他的尊重。

    “原來如此,生死之道,生如烈陽,死如星隕,生死當黃泉。”

    左游生喃喃低吟道,陰曹地府死氣沉沉,這黃泉卻是生死輪轉之地,一路順著黃泉而來,無意之中讓庶人劍對生死之道有多了幾分明悟。

    就在那名地仙拔出腰間長劍時,陡然間,浪潮聲大作,余光中,就見偌大的黃泉之水奔騰涌起,聚成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左游戲生身後。那山勢險峻卻又詭譎,生機勃勃中又暗藏殺機,往往以為前方是死路一條卻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此為黃泉山,生死當黃泉,庶人劍下主生死。

    百分之一彈指剎那後,高山拔天而起,在半空化作一柄巨劍,形似庶人,又非庶人。

    “好劍!”

    看著黃泉道旁迎風而立,頭懸通天之劍的男子,周繼君神采飛揚,拍著手掌,哈哈大笑起來。

    “左兄先有庶人劍,如今又得黃泉劍,當執天地七分劍道。”

    鎮元子驚,陸壓臉色凝重,秦廣王則是半喜半憂,喜的是自己這位盟友身邊還有如斯強者,憂的卻是黃泉之水從此不再,倒又多了不少麻煩。

    強如鎮元子、陸壓都被左游生煉黃泉為劍之舉所震撼,卻再無人關心那個毫無懸念的戰斗,黃泉劍落下,那地仙的肉身流轉于滌滌蕩蕩的劍影下,是生是死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又是一彈指,肉身零碎,心神顫抖著飛出,被鎮元子收于袖中。

    “兩位,不知這一局如何。”

    目光收劍而來的左游生移開,周繼君看向陸壓和鎮元子,淡淡一笑道。

    “當執天下七分劍道如今這天地穹宇中的小輩可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歸墟外的一處島上,頭戴斗笠的漁人笑著說道,在他身旁站著個青袍男子,腰間掛著一柄絲毫不起眼的劍,卻也是在釣魚。往來若有船只經過,定會以為他們只是尋常的釣客,誰會想到大戰在即,天上地下最強兩個人竟還在悠然自得地垂釣。

    青袍男子沒有說話,或許根本不屑說什麼,無數年來,身旁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挑唆了他無數次,他早習以為常。適才地府的那一劍雖讓他有些心動,可想要從他手中奪走七成劍意,卻還差得遠。

    懸掛于他腰間的那柄劍看似平平無奇,可它卻是半招戰敗六名穹天君聖,盡收天地十成劍意的誅仙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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