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獵天 作者:今夕何夕 (已完成)

mk2257 2011-6-3 21:57: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162306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28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天書預言


    一路昏昏欲睡,當白無念睜開惺忪的睡眼,就見自己已來到一片銀裝素裹的山界。放目望去,奇峰逶迤,山勢險峻,平原丘陵河流將群山分隔開來,鱗次櫛比,卻又縱橫有序。而在山巒東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潮雖沒北俱蘆洲那般猛烈險急,卻雄渾壯觀,即便相距千百里,白無念依舊能感到磅礡的氣息跌蕩翻涌,直撲群山而來。

    “這里便是天吾山君子峰了,我徒趙無極先幫你安頓下來,爾後你便自行安排。”

    耳邊傳來溫醇的聲音,白無念抬眼望去,就見不遠處正站著幾人,當中那個正是讓自己有些難堪的君公子。若非自己任性,或許也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白無念心暗道。

    “白小姐,我帶你去住處吧。”

    卻是趙無極走了上來,朝著白無念施禮道,話音剛落,一旁又走過來個秀美的少女,上下打量著白無念,盈盈一笑道。

    “聽說你是我師父的師父的徒兒好繞口。我叫左清塵。”

    聞言,白無念微微一怔,爾後噗哧笑出聲來,看了眼不遠處白衣如雪的周繼君,莞爾道。

    “所以你該叫我師叔。”

    或許因為適才的那場劫難平安渡過,兼之這天吾山風景淡雅,白無念心情愉悅,笑如秋月,卻把一旁的趙無極看傻了。

    話音落下,左清塵一臉窘迫,隨後也是噗哧一笑,細細看了眼白無念,幽幽道。

    “你看起來還不如我大,還敢自稱師叔,真是奚落人。”

    左清塵除了練劍時一臉冰冷,其余時候也算健談,趙無極時不時插上幾句話,三人也算是談笑風生,邊聊邊走。余光掃去,白無念心中疑惑,前一刻還站在不遠處的君公子不知何時消失在山頭,只剩下那個身披軟鎧,卻遮不住傾城風情的女子。猛地頓住腳步,白無念黛眉微蹙,看了眼左清塵,爾後轉向趙無極,沉吟著開口問道。

    “無極,那個女子是誰。”

    或許因為周繼君出手相救的緣故,比之先前,白無念心中漸漸少了幾分惡感,也接受了暫時棲身天吾山的現實,可當看到那個女子時,她的心陡然一沉。

    “那是我們師娘,如今的天吾山監軍大人,碧華公主。”

    聽得白無念直呼自己的名字,趙無極心中一喜,卻也未露于言表,不卑不亢地說道。

    聞言,白無念的臉色陡然變得極差,心也瞬間跌入谷底。

    師娘那就是說,她是君公子的夫人。好一個卑鄙無恥的君公子,離開我師父不說,竟還另尋新歡。

    眸中閃過怒色,轉瞬即逝,趙無極雖心思細巧,可他一個男子,就算再細心,又怎能猜透女兒家的心思。倒是一旁的左清塵狐疑的看了眼白無念,又看向漸漸回轉君子殿的碧華,眸中掠過深思之色。

    是夜,白無念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想到白日見到的那個女子,忍不住又開始腹誹起周繼君來。半個多時辰過去,仍舊未能合眼,少女做起身來,看著窗外郎朗星空,腦里滿是不知在何處的師父。

    先前獨自一人居于上唐,可也不曾像今日這般想念師父,究竟是怎麼回事。

    越想越心煩,早先那身素雅淡漠的氣質早被她丟到九霄雲外。在上唐時候,白無念雖獨自一人,面對心思叵測的朱平,可尚能掌控局面,默默等待著依依。來到天吾山,趙無極、左清塵雖有說有笑,待她也極客氣,然而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卻揮之不去,再加上那個又變得可惡起來的君公子,著實讓白無念覺得不是滋味。

    “奇怪。”

    看著不遠處高聳近月的君子峰,白無念蹙起眉頭,心中飄過淡淡的疑惑。

    “自打來到天吾山,只見過他一回,然後再沒露面。哼,先前對我有說有笑,百般手段想要勸我上山,到了山上卻又躲了起來,這其中定有什麼貓膩。”

    月光下,少女踱步徘徊,透過窗欞,望向愈發變深的夜色,心中的疑惑也是愈發濃重起來。

    “若非心里有鬼,他又為何不敢來見我莫非是針對師父的。”

    翻來覆去的想,白無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夜已入深,她卻沒有半點困意,咬了咬牙,爾後穿好衣衫,潛出屋子,向君子峰飛去。

    “她便是君公子帶回來的那個少女。”

    昏暗的樹蔭下,白衣男子目光微凝,沉聲說道,在他身旁還站著兩人,隱于陰影之中,看不清面龐。

    “這麼說來,那君公子真的回轉了。好,好,大魚落網,洛教主十萬雄兵伏于山下,到時一聲令下,大軍上山,吾等前去擒殺那君公子,偌大的天吾山從此不再現于世。”

    陰影中,身材高壯的男子冷笑著道,爾後看了眼面色凝如止水的落洛繼傷,忽而一笑。

    “不愧是和君公子當了百多年盟友的洛教主,輕而易舉就勸動他出兵。兵將在外,即便回援,要想突破攔截道中的飛馬騎,也要耗上不少時日。等那月羅剎回援,見到的卻是已插上我們梅山大旗的天吾山。”

    說話間,高壯男子緩緩抬起頭,月光婆娑,將密密麻麻的葉影印刻在他粗獷的面頰上,斑駁陸離的眸瞳中滿是恨意。

    折了我兩個兄弟,又讓我袁洪蒙羞,今日我便要報此大仇。

    站在洛繼傷身旁的那兩人,赫然是楊戩和袁洪,趁著夜色,越過天吾山鳴哨暗崗,潛行上山。

    “袁兄放心,我飛馬騎豈是那麼容易能破的。”

    看了眼袁洪,又看向始終未開口的楊戩,洛繼傷冷漠的眸中瞳孔微微縮起,爾後恢復如初,傲然說道。

    “等我們今夜聯手斬殺了君公子,便飛往天吾山北征大軍,拿下月羅剎。此子雖名聲不響,可也是一深不可測的強者,不可輕估。”

    說完,洛繼傷五指張開,在夜幕下悄然挪轉,翻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隨後率先躍出,向君子峰飛去。

    袁洪滿臉雀躍,手臂揚起,從背後抽搐那柄乾坤棒,就要飛去,卻被楊戩一把拉住。

    “怎麼了,楊兄。”

    疑惑的看了眼面色凝重的楊戩,袁洪微微一怔,爾後露出深思之色。他雖是四方靈猴中以修為實力聞名天下的那一頭,可混世靈猴皆能強算天機奪天地造化,在袁洪粗獷的外表下,卻有著一顆縝密而多疑的心。

    “莫非天書上說今日之事難成?”

    “非是難成,而是”

    楊戩臉色冷凝,深深看了眼袁洪,不再開口。

    他得袁洪用盡道力強算天機得來的天書,只略略翻閱了一遍後,就被趙公明所毀。未來的局走向他心中清楚,可那些細枝末節卻並不怎麼明了。

    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句話,日日夜夜浮于眼前,心中焦慮不安,又無法和袁洪道明。

    在天書第三頁,第一十七行,清清楚楚地寫道︰西游初年,君公子與袁洪戰長安,公子勝,袁洪亡。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29
第六百七十九章 君藏樓


    若早知如此,楊戩只願沒看到過那天書,又或者天書上所記載的事並沒發生,只要有一件未能發生,楊戩也不會像眼下這樣焦慮不安。可那日之後,天書上所記載的事逐一發生︰金翅大鵬現,出手戰後羿,太上現,斬大鵬,山海輪回強者到來,君公子出手,通天現,劍斬君公子,君公子不知所蹤當那些黑白篆字全都變成現實,掌握未來大局走向的楊戩心中卻沒有半絲喜悅,若知道了自己一生的命運,知道自己何時死,死于誰手,而且注定會發生,無論是誰都不會開心。

    天命真的難違嗎。

    死死握緊拳頭,楊戩冷漠平靜的面龐下,隱藏的卻是那顆不甘而又悲哀的心。

    “推來算去,那君公子也是死路一條。”

    看了眼楊戩,袁洪不解地說道。目光落向停于半途的洛繼傷,耳邊依稀傳來潛伏在山麓十萬大軍的呼吸聲,袁洪面色微微發急,剛想催促楊戩,就見楊戩收回目光,上下打量著自己,半晌開口道。

    “袁兄,那天命,果真注定了嗎。”

    聞言,袁洪心頭一寒,卻又不敢往深里想。

    “楊兄,莫非”

    “你可信我?”

    見著從來都是一副淡如止水模樣的楊戩眼圈微紅,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袁洪喉頭一哽咽,半晌點了點頭。

    “如此,那我們便去殺了那個君公子。”

    三尖兩刃挑落月光,曾經的天宮第一殺神不再多言,手持戰刀,飛出密林。

    君子峰後有一處獨崖,崖上立著一座竹樓,沒有天吾山的宏偉壯闊,沒有君子主殿的大氣森嚴,這竹樓安安靜靜的矗立著,仿佛一朵鮮有人會刻意流連的崖邊小花,孑然于世,隔著灰蒙蒙的山霧遠眺世間塵煙,或是繁花或是落寞,卻只是看著,清風飄過亦隨風散去。天吾山甚少有人到過此間,也就齊靈兒、月羅剎、周古偶爾踏足,可誰都知道有這座竹樓,私下里喚作君藏樓,卻是碧華還未當上天吾山監軍時所住之處,它男主人自然也是君公子。

    白無念匿身夜色,御風而非,也是尋了好久方才尋著君藏樓,方見著竹樓便氣不打一處來,心道這君公子果真戀著此女,金屋藏嬌的地方好生雅致。

    深吸口氣,白無念按落雲頭,卻在竹樓前徘徊了起來。

    也不曉得那個女人知不知道君公子和師父的事,若不知道,自己從正門闖進去,撞上君公子說不定還會被他殺人滅口。哼,一定不知道,那女子雖生得妖嬈,可能當上天吾山監軍也非泛泛之輩,定容不下君公子有別的女人。自己這就偷偷從後門潛進去,趁著君公子還沒反應過來,當場道破此事。

    嘴角浮起得意之色,白無念小心翼翼的繞到竹樓後方,可卻沒發現相像中的後門,好在竹簍上有座葉窗,此時還打開著。

    或許是第一次做這等小人行徑,白無念心跳加快,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猶豫片刻後咬了咬牙,縱身躍起。她剛躍上窗欞,耳邊便傳來銀鈴般的淺笑。

    “你總找到了。”

    白無念心頭大驚,腳下打滑,身形趔趄止不住要栽下去,手臂卻被輕輕扶住,抬頭望去,穿著紫色薄紗的絕美女子正輕笑著看向她,身後的床榻平整無紋,更是沒見著她想象中定然在此的君公子。

    “先進來吧。”

    輕柔的聲音飄來,白無念面紅耳赤,訕訕地爬進窗戶,只覺得丟臉之極。平日里她學慣了依依淡雅出塵的氣質,何嘗做過爬窗上梁這類的事,今日卻在這個師父的“大敵”面前狼狽不堪,想來不止丟了自己的臉,還把師父的臉也丟光了。

    沒想到這個女人非但長得妖嬈,而且還是蛇蠍肚腸,偷偷摸摸躲在窗口,就是想看著自己出丑!

    白無念本來就對碧華沒什麼好感,一想到那君公子竟為了她不要自己師父,不由自主地對她厭惡起來。

    “你就是她的徒兒,果然,倒有幾分相像。”

    察言觀色,碧華一眼就看出白無念眸中的恨意和幽怨,心中暗嘆口氣,遙遙向窗外,卻是想起百年前,她在東海邊遇到的那個孑然出塵的女子,生平第一次自慚形愧,還是因為大魔頭從前的女人。

    “你知道我師父?”

    白無念看著有些出神的碧華,好奇的問道。

    “見過一面。”

    “那你定知道我師父和君公子的關系了?”

    “也算知道得差不離吧。”

    聽得碧華淡漠中帶著幾分復雜的聲音,白無念來了勁,柳眉倒豎,咄咄逼人地開口道。

    “你知道我師父和君公子的關系,還橫刀奪愛,真是不知羞恥!”

    久居天吾山,弟子星主門人手下對碧華都是恭敬有禮,不敢有半點放肆,即便在百多年前,大唐皇宮勾心斗角的歲月里,碧華也未曾聽到過如此羞辱的言語。

    黛眉微蹙,碧華別過頭去,半晌,卻淡淡一笑。

    “你可知,當年你師父第一次遇到我時,和我說了什麼。”

    “什麼?”

    雖然很想將眼前的女子痛罵三百遍,可一聽到師父的事,白無念硬生生止住沖動,沉著小臉問道。

    “那時我正想奪他性命,嗯,也就是君公子的,你師父出現了,然後出言止住我。她和我說,如果我那麼做了,將來一定會後悔。”

    聞言,白無念陡然一怔,卻是不知怎麼接話。

    眼前女子淡漠如暖玉,即便自己再如何相辱,她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沒來由的,白無念想到了自己淡若秋月的師父,神色微愣,轉眼後又是來了火。

    這女人學得還真像,定是學我師父的神態氣質迷倒了那個君公子,哼,果然是紅顏禍水,迷亂世間的妖女。

    強壓下復雜的心意,白無念重重哼了一聲,冷冷道。

    “我師父自然與世無爭,是那出塵的仙子,她讓你別殺君公子,你倒好,將君公子的魂也勾去了。若我是我師父,定當場殺了你,你可知我師父當年傳授君公子道法,付出了多少辛苦,而你卻貪圖君公子的權勢和本領,真是”

    白無念氣得胸脯不住起伏,身體微微顫抖,明媚的眸子里滿是怒意,卻又不知怎麼來形容她面前的這個妖女。

    “貪圖他的權勢和本領?”

    碧華莞爾,目光掠過窗欞,逡巡在偌大的天吾山上,良久幽幽一嘆道。

    “你可知道,那年我和他相遇時,他還只是個法天境界的修士,改名換姓匿身在一修煉門派的藏書閣里,說到權勢,的確有點,不過是那一閣的陳書舊卷罷了。”

    白無念微微錯愕,就聽碧華接著道。

    “而我是大唐王朝最受寵愛的公主,東勝神州最大修煉門派的未婚妻,還有個君聖做老師。為了跟在他身邊,這些都成了過眼煙雲,什麼大唐公主,天劍宗少夫人,誰愛做去做吧。至于你說的橫刀奪愛……等你長大了,你自然會明白,當遇到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在他背後默默守望的男人時,你就會覺得即便天塌下來,也阻止不了你的腳步。”

    看了眼山崖邊的那抹陰霾,碧華伸出手,將呆呆站在窗邊的白無念拉到自己身後,嘴角泛起莫名的苦澀。

    大魔頭,你走的倒輕巧,卻將她的徒兒留給我這幾日有的頭疼了。

    回眸望向身後不知所措的少女,那個白裙如雪漫步海邊的女子漸漸浮于眼前,雖已模糊不清,可每每回想起來,總能讓碧華心底一痛。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0
第六百八十章 公子何在


    “你做什麼。”

    見著碧華忽然出手將自己拉到身後,白無念心頭一緊,只當這個言辭犀利的妖女起了歹意,印法捏于手中,滿臉警惕。

    “沒想到君公子還是個多情種子。”

    杳沓的腳步聲透過夜風,從山崖邊傳來,轉瞬後,三名神情各異的男子出現在竹樓內。

    “大唐碧華公主,久聞芳名。”

    袁洪上下打量著面色平靜的碧華,眸中閃過一絲嫉色,爾後目光逡巡在樓內,漸漸變得陰沉起來。

    “長夜漫漫,你那好夫君居然和你分榻而睡莫非早知我們會來此,躲起來了不成。”

    袁洪毫不留情的奚落著,他來此一心只為君公子,如花美眷當前,卻也顧不上。

    “洛教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碧華認不得楊戩,認不得袁洪,卻見過和周繼君做了百年盟友的洛繼傷。

    “深夜潛入我天吾山,還帶著兩個不明身份的男子,洛教主莫非想背信棄義不成。”

    橫眉冷對,碧華面色發寒,即便眼前三人修為都深不可測,她也毫無懼色,不怒自威的氣勢從碧華身上升起,卻把白無念嚇了一跳。

    “驚擾君夫人,洛某多有得罪。”

    洛繼傷虛拱了拱手,話音陡然一轉。

    “夫人卻不知,當初我和君公子結盟,只限于太平年間。如今期日已過,我皇天教和天吾山再非盟友。”

    冷冽如冰的話音飄入耳中,碧華黛眉微蹙,就見那身形高壯的袁洪哈哈一笑,大步向她走來。

    “既然君公子不在,我們也算白來一趟,不過,總得帶點什麼回去。”

    碧華是少有的美人兒,無論容顏還是風情都為世間極品,更何況還有個君夫人的身份,袁洪雖是異類,可如今輪回轉世成男子,自然免不了見色心動。

    目光掠過碧華,落向那個明媚而清秀的少女,袁洪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大臂舒張,竟是想攜二美同歸。

    黛眉挑起,幾乎下意識的,碧華揚起手臂將白無念往後一擋,冷笑著看向撲面而來的袁洪。

    “咳咳咳”

    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洛繼傷心頭一動,伸手止住袁洪,轉臉望向窗外。月光下,白衣銀發的男子腳踩松枝,臨風而立,手中的長劍銀亮刺目。

    “君公子?”

    楊戩眉頭一皺,看了眼將少女擋在身後面色鎮定自若的碧華,眸中浮起一抹深思。這女子從頭到尾都是這般冷靜淡漠,難不成君公子早知道我等會來此,已布下陷阱,就等我們入甕。一想到天書上的預言,楊戩便止不住的疑神疑鬼起來。

    “君公子!哪里走!”

    就在楊戩出神之時,一旁的袁洪已暴跳如雷,眼中填滿了血絲,轉眼後縱身而出,朝崖邊松樹飛去。楊戩阻攔不及,只好隨著洛繼傷一同飛去,余光掠過樓中的女子,無意間落到旁邊的桌案上,楊戩目光微凝。

    三人剛躍出窗欞,立于枝頭的君公子也是縱劍而飛,沒入夜色,轉眼不見了蹤影。

    “在那!”

    袁洪猛地扭頭,只見不遠處的山峰上,白衣雲袖,身藏月影,好似臨世神仙,卻只是這天吾山之主。

    三人剛駕雲而上,站在峰頭的男子縱身躍下山風,又消失不見。

    宛如鬼魅一般,君公子時而出現在雲霧間,時而出現在山泉旁,時而出現在崖石前,袁洪三人駕雲追逐,甚至放出心念去探,奈何夜霧繚繞,山雲起伏,那君公子更是像和他們玩起了捉迷藏,東躲西藏,讓他們心頭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這是什麼。”

    竹樓內,白無念看著身前的女子對著軒窗畫著刺繡,臉上浮起一絲好奇,雖然碧華在她心目中仍是那個橫刀奪愛的妖女,或許因為適才她有意無意的一擋,讓白無念心頭生出少許溫暖,強加于自己心頭的惡感也淡去半絲。孤苦伶仃的少女,從小只和師父相依為命,見慣了世情炎涼的白無念最渴求的是溫暖,同樣也是她最怕最避之不及的。

    “你且過來仔細看。”

    聞言,白無念稍作猶豫,緩步走到碧華身旁,探目望去,和先前的楊戩一般目光微凝。

    就見那塊絹布上,赫然繡著君子峰後的景致,也就是竹樓所在的山崖,而在畫卷中,四五個白衣銀發的男子隨著碧華手中的小豪飛騰奔波,勾得袁洪四人仿佛聾了耳朵的蝙蝠般亂竄。

    “噗哧”

    白無念不由得笑出聲來,隨即抿住嘴,又端出那副冷漠的表情,面頰發紅,偷眼打量向碧華,見著她未曾注意到自己方才長舒了口氣。

    “通風的傀儡之術麼,碧華公主果然才貌雙全。”

    月影婆娑在竹簍前,袁洪三人從陰影中魚貫而出,冷眼盯著碧華。

    見狀,白無念芳心又冷了下來,之前的喜悅和輕松消散一看,目光所及,見著那個魁梧高大,卻面目猙獰的男子,她的臉色一陣慘白。

    “看來不做點什麼不行了。”

    袁洪冷哼一聲,怒極反笑,大步走向碧華,伸手向她的臂膀抓去。

    “三位,何必這麼著急。”

    碧華沉聲道,伸手指向夜穹。

    “你們看,那是誰。”

    夜穹上,明月高懸,月光如流水傾散開,在天頭凝成一張鏡幕。

    袁洪三人面色漸漸凝重了起來,能聚出幻幕者至少需要玄天之上的修為,那碧華公主修為只有法天,顯然不會是她,亦不是他們三人中的一個,那還會有誰。

    可那個人,如今他究竟身在何處。

    山風拂掃,月影鏡幕變得清晰了起來。

    夜色下的宏壯城池宛若睡著的雄獅,卻只是曾經,如今這頭雄獅從外面看依舊威嚴,可深入腹部,卻能見得它的五髒六腑皆已潰爛不堪。通天那一劍少說毀去了大半個長安,一半的富麗堂皇,一半的殘垣斷壁,至今未曾恢復,這便是現在的長安。長安陌道冷清而又昏暗,人影稀疏,這些日子來,白晝里總會有強者大打出手,只為在垂天道外的殘垣斷壁中落下一府,白日的喧囂殺伐被夜風滌去,卻又滌不盡滿地血污和雜塵。

    垂天道上,白衣銀發的男子緩步而行。

    似乎知道袁洪三人正在看著他,男子走到茶樓前,腳步一頓,緩緩回頭。

    鏡幕中,那張長眼薄唇的面孔格外清晰,不是那幾個傀儡能比之,轉爾後,冷漠、揶揄的笑意從唇邊飛起。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每每看著那個男人,袁洪心中總會升起不詳的預感,從前如此,眼下也是如此。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1
第六百八十一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一)


    鏡幕中,塵埃揚起,卻是從君公子腳下漫騰開。

    就見他重重一踏腳,長長的垂天道猛地一震,而他身前的那座茶樓更是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承受不住重壓般,搖搖欲墜。

    長安夜的寧靜被打破,無數強者從睡夢中醒來,難得睡上一個好覺卻被吵醒,怎能不怒。喧囂怒斥聲此起彼伏,垂天道外的強者紛紛飛出府邸,正要朝茶樓飛來,目光所極,所有人同時一愣,身形凝滯在半空,臉上浮起驚詫之色。

    茶樓前,銀白色的長劍插于塵泥,猶自輕顫著,它每動一下,長安城內的諸強心頭便是一緊。

    在天地強者眼中,自從北俱蘆洲上空悍然迎戰誅仙絕劍後,它已不再是尋常的飛劍了。聖人的一劍,即便拼得劍毀人亡,可只要敢拔劍相向,無論勝負輸贏,那它便是天地名劍。君子劍毀于誅仙絕劍下,是天地強者親眼所見,可現如今它卻再度出現在長安城中,連著它的主人——硬接下聖人一劍的君公子,一同歸來。

    眾強會聚,鴉雀無聲只是默默地看著君公子,也不去管被攪醒的美夢,心中暗暗期待,看公子這架勢,應當會有一場大熱鬧。

    “梅山六友,給本公子滾出來。”

    回歸長安城,君公子第一句話便直指垂天道上的巨頭,一旁諸強面露興奮之色,卻也疑惑,為何只找梅山六友,卻未提及楊戩和袁洪。

    不多時,四條人影出現在茶樓門口,皆都一臉慌亂之色。

    “不知君公子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梅山七友中的老四楊顯畢恭畢敬地看向周繼君,開口問道。老大袁洪不在,老二常昊和老三朱子真皆折損于君公子弟子手中,剩下這四只大妖自然以楊顯為首。

    “哼,君公子你竟還敢來。”

    楊顯話音方落,一旁便傳來忿忿的聲音,卻是老五戴禮怒目望向周繼君,低吼著,面露恨色。

    “如今百年之期已至,你已無法像當日那樣借著聖人法旨耍威風,我大哥和楊真君想要殺你易如反掌。”

    戴禮一席話道出,在場諸強無不面色微變,楊顯亦是神色微急,連連朝著戴禮使眼色。

    “你這狗頭精倒是忠心耿耿,只可惜,袁洪和楊戩皆不在此。”

    周繼君不急不躁,輕笑一聲,悠悠說道。

    聞言,梅山四友皆是一怔,轉眼後,就見銀光閃過,插在泥濘中的那柄君子劍紋絲不動,卻溢出一道虛影,攜著冷冽的劍鋒飛向戴禮。血光沖天,頭顱高高飛起,在半空變作一只狗頭,滿臉慘然。

    誰也沒想到這君公子還沒說上兩句話便突然下殺手,玄天中品的強者彈指化作一縷幽魂,剩下的梅山三友更是看傻了眼。

    “爾等擅闖我天吾山,是為大罪,報應卻落在他們身上。”

    緩緩轉過身,周繼君望向當空明月,嘴角滑過一絲冷漠道。

    “四柱香為限,速速滾出天吾山,若四柱香後仍未回轉長安,每過一柱香,我便殺一人。

    略帶張狂的聲音回蕩在垂天道上下,順著月光傳向遠方,半晌,周繼君低頭看著茶樓前面色微白的三人,淺笑著道。

    “我殺爾等,何止是易如反掌。”

    “可惡,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眸中浮起惱怒之色,自己的兄弟一而再再而三折損在天吾山中人手底,先是君公子的兩名弟子,如今這君公子竟親自出手,殺了四弟楊顯,此時袁洪已是怒火中燒,濃濃的哀傷溢出眸眶,讓他看上去瞬間衰老了數十歲。

    “我夫君已說了,只剩下四柱香時間。”

    女子的話音傳入耳中,袁洪心頭咯 一下,猛地抬起頭盯向碧華,雙臂顫抖,美色當面卻只想上前將這個女子掐死。重重哼了一聲,袁洪咬了咬牙,不再猶豫,從背後掏出乾坤棍,就要奪門而去。

    “袁兄且慢,此中有詐!”

    卻是楊戩快步趕上,一把拉住袁洪,肅容道。

    “君公子一人前往,而他亦非托大之人,袁兄勿要中了詭計。”

    “哼,月羅剎在軍中,那個天吾山大教頭也已去了輪回戰場,還有何人會助他?”

    “袁兄你”

    濃如重墨的眉宇間涌出急色,楊戩死死拽著袁洪的臂膀,半晌憋出一句話。

    “去不得。”

    “去不得?哈哈哈,在你二郎真君心中,他們就算再怎麼努力,也只是異類。可在我心里,他們卻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生平第一次,袁洪向自己歇斯底里的咆哮著,轉眼後,兩人都是面紅耳赤,莫名的悲慟充斥楊戩心底,事情正一步步的朝著天書上所記載的反向發展,可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當真是天命難違嗎?他們是你兄弟,可你袁洪卻是我楊戩這輩子唯一的兄弟。

    楊戩稍一愣神,袁洪猛地拂開袍袖,掙脫他的手腕,大步走出竹樓,駕雲而飛。心中惶惶不安,可事已至此,楊戩不再多想,手提三尖兩刃刀緊隨其後。

    “君夫人不愧是天吾山監軍,君兄此局君夫人少說也應分去四成功勞。”

    冷冷看了眼碧華,洛繼傷又望向那方月影凝成的鏡幕,面色陰沉,良久抬了抬手,亦隨著袁洪和楊戩向長安城方向飛去。

    三人走後,碧華方才長舒了口氣,身後那少女只當是看場好戲,卻不知直攖三強威勢的碧華,衣衫里已是香汗淋灕。

    “估摸著你這幾日里都見不到他了,無念,回去歇息吧。”

    大局落下,碧華收起筆墨絹布,轉眼看向白無念,柔聲說道。

    適才那一切算不上多麼危險,可也讓白無念覺得驚心動魄,三位天地間大名鼎鼎的強者襲來,卻被眼前這“妖女”玩弄于股掌中,幾次險情都差之毫厘的避過,除了昨日谷中遇驅,白無念何曾經歷過如此刺激的事,與師父在一起的日子雖然平靜愜意,偶爾游戲人間諸侯國,打發下無聊的時間,可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緊握雙拳,目光落向天頭鏡幕,那個白衣銀發的男子傲然立于長安城中,諸強肅然起敬,身前梅山四友戰戰兢兢,偌大的長安城竟懾于他一人腳下,看得白無念心中激蕩,滿臉激動。

    半晌,黛眉微微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白無念有些疑惑的看向碧華,幽幽問道。

    “他一個人在那,而對手卻有三個人。真的沒有其他幫手嗎。”

    見著白無念神色緊張地盯著鏡幕,絲毫沒有離開的意,碧華也不催促,輕笑著道。

    “算是他一個人在那吧,不過,此局已成定數。你這麼關心,看下去就會知道。”

    面龐微紅,白無念又怎會聽不出碧華話中的促狹。煎熬許久,好奇心中佔了上風,她沒再說話,自然也沒離去,站在竹樓里和碧華公主一起,靜靜地看著夜色下的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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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二)


    “這君公子究竟想做什麼?”

    “誰知道,君公子向來行事莫測,今次不聲不響的回來,卻又暴起斬了楊顯,算是徹底和袁洪楊戩撕破臉面了。”

    “袁洪楊戩聯手,一混世靈猴,一君聖,他君公子只有一人嘖嘖,今夜算是有好戲看了。”

    長安城諸強齊聚西市,隔著長街,看向東市上的垂天道,目光有意無意的滑過插在君子劍旁的檀香,三柱香已燃盡,眼下只剩最後一柱。

    正在這時,一聲怒吼從街角盡頭傳來,滿臉怒容的男子踩碎夜色,宛若旋風般疾飛而來。他的面龐粗獷,身形魁梧,手中提著一柄紋有飛雲玄土的巨棍,正是上輪天地大戰,這頭通臂猿猴戰遍諸天的乾坤棍。

    嘩然聲從西市傳來,就見周繼君輕揚袍袖,君子劍落于手心,正對向那梅山三友。

    “你”

    袁洪生猛無比的氣勢為之一頓,冰寒著臉死死盯著周繼君,眼中殺機滾滾。

    “君公子喚吾等,吾等也如約而來,又何必行此等要挾的手段?”

    緊隨袁洪之後的楊戩開口道,心神蕩出,流轉周遭,除了君公子和梅山三友外,再沒半個人影。即便如此,楊戩都眉頭仍皺得極重,搜腸刮肚也想不通周繼君此舉的目的,亦想不通,為何天書上會說君公子能斬殺袁兄。眼下局勢一目了然,自己、袁兄以及皇天教主三人為一方,那君公子獨身一人,無異于甕中之鱉、砧上魚肉可即便天書上沒有那段記載,這君公子能在諸強爭霸的時代里闖出一番天地,名聲鵲起,也絕非這等魯莽之輩。他的後手殺招,那絲破綻究竟在哪呢。

    “也好,爪牙之輩恐污了我的寶劍。”

    周繼君輕笑著道,手腕一抖君子劍垂落地面,梅山三長舒口氣,面色各異,卻都下意識的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同樣掌心積滿汗珠的,卻是聚于此間的長安諸強,非是看好哪方亦非是心懷關切,而是四穹天戰意勃發,橫溢在垂天道上,空氣凝重,風停夜沉,壓抑的氣氛躥上心頭,讓他們只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君公子,你和你那幾個徒弟殺害我兄,今日我便用你的血告祭他們在天之靈”

    袁洪低聲說道,腳步挪轉,垂天道的地面竟裂開深長的縫隙,轉眼後,那根打遍諸天仙神的乾坤棍舞動如風,隨著袁洪暴如山涌的身法劈向周繼君。

    “袁兄!”

    楊戩皺了皺眉,可眼下形勢容不得他再猶豫踟躇,深吸口氣,三尖兩刃刀在手,楊戩腳踩八卦步,和袁洪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勢飛撲向周繼君,同為盟友的洛繼傷也不甘示弱,緊隨其後。

    三穹天戰君公子,面對三名同級強者,甚至還有一君聖,便是他君公子能接下聖人一劍也毫無勝算,此局已為死局。

    垂天道上諸強滿腹疑團,神色復雜,就見君公子絲毫不懼三穹天之威,嘴角掛著莫名的笑,君子劍卷于袍袖間,拖劍而行,直迎上三穹天。

    “受死!”

    袁洪低吼一聲,手中乾坤棍重重劈下,棍影疊疊,人影重重,袁洪眉頭挑起,神色一怔,就見君公子左手捏出一道印法,半空中浮現出一座山峰,堪堪擋住他那一棍。棍落山裂,袁洪皺眉看去,卻見那君公子舍自己而去,君子劍冷鋒乍現,指著的竟是楊戩。

    楊戩雖早已踏足戰圈,可只欲壓陣,那血海深仇自由袁洪親手報之,這是兩人並肩作戰了數萬年的默契,誰想那君公子虛晃一劍,身化如虹,勢不可攖的劍鋒直直刺向自己。雖有些吃驚,可楊戩並沒手忙腳亂,當年天宮第一殺神,也是上輪天地大戰中響當當的強者,楊戩的戰斗經驗不可謂不豐富。見著那劍上所攜氣勢驚人,楊戩沉下心,並沒急于還手,三尖兩刃刀劃破虛空,從虛空中躥出十來只插翅天狼迎向君子劍,而他自己拖刀後退,醞足道力和戰意,額心天目睜開,卻是等待最佳的時機暴起而殺。

    “小心!”

    耳邊傳來袁洪幾乎發狂的吼叫聲,楊戩眉頭稍促,不解的看向遠處面龐猙獰的袁洪,心中暗道奇怪,君公子正和群狼糾纏著,袁兄倒是讓自己小心什麼。

    可就在這一刻,數萬年積累的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

    月光匍匐在垂天道上,皎白如水銀的月光沾染或因沾染上幾絲殺氣,變得游離莫測起來,月影中一個高大的人影漸漸浮現。

    “楊兄,小心了。”

    冷漠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楊戩臉色陡變,數萬年的風雨滄桑換來的永不變化的神情在這一刻化作齏粉,破碎開來。

    隆隆道語回蕩在垂天道上,苦等了近半月,來自南瞻部洲的皇天教主終于等來了他的登場。皇天教義雖有三百六十五道,道道為法,可洛繼傷自己卻不喜使用,他最常用的是他的拳頭,從七州時直用到現在,隨著他一路遠征愈發沉樸、簡練。

    平平無奇的一拳轟出,重重擊在楊戩後心。

    慘白著臉,眸中滿是不信,先前的彈指瞬間楊戩已聚滿道力擋于背心,可皇天教主的拳頭豈是區區道力便能阻擋,這一拳下去,已有當年平天縱橫穹宇的霸拳六成意境。

    口吐鮮血,面如紙色,楊戩猶如斷線的紙鳶拋出好遠,余光中,洛繼傷滿臉冰寒,周繼君嘴角微翹,直到此時他方才醒悟過來,這一切都是兩人早已布好的殺局,只為圖他和袁洪的性命。

    嘴角浮起苦澀,楊戩顫抖著手,硬撐起身體,搖搖欲墜腳步踉蹌,三尖兩刃刀橫躺在四步外,可他卻再沒力氣走過去。若是放手一搏,早已修煉到穹天上品的楊戩自信百招內便能斬殺那皇天教主,可洛繼傷隱忍不發,匿身其後,直到自己和君公子相搏時候方才暴起下殺手,那一拳非但擊散楊戩的道力,亦將經絡震碎無數條,雖未身死,可已受重傷。

    恍惚間,天書里那句話又浮于腦海中,楊戩心頭一緊,猛地抬眼望去,就見袁洪已是滿臉蒼白,嘶吼著,發了瘋般向洛繼傷沖來。

    “袁兄,不要”

    楊戩顫抖著抬起手臂,眸中涌起濃濃的恐慌,想要制止袁洪。可話還未落下,袁洪就已飛奔至自己身旁,而在他身後,那條雪白的人影縮地成寸,身形隱于風月中,再出現時,冷光懍然的長劍赫然躥出袍袖。

    高壯的男子身形凝滯在半途,手中的天地名棍搖晃著,指向隱于陰影中的皇天教主,奈何他的心口已被利劍捅穿,鮮血嘩啦啦地流淌,心神未及飛出就被絞成粉碎,就算他是那跳出五行不在輪回之列的混世靈猴,此時也無濟于事。

    “ 。”

    乾坤棍跌落在地,滾向躺在血泊中的三尖兩刃刀,袁洪顫抖著雙膝,轟然跪倒。

    “我的一生天書上是這麼寫的嗎。”

    袁洪從未見到過楊戩的淚水,雖早已發誓此生此世奉此人為兄長,竭力相助,可至始至終,那個疑惑總盤旋回繞在心頭,驅之不散。

    我待他為兄,他又視我為何。

    當生命走到終了,苟延殘喘于冷風流轉的垂天道上,袁洪看著淚流滿面的楊戩,臉上浮起一絲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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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三)


    “我命絕于今日,不過楊兄當能逃過此劫天書上所記載的雖是命中注定,可並非無法改變。”

    硬生生的將鮮血吞回,袁洪想要楊戩勿作女兒態,可他大限將至,心里話雖多可卻再沒閑功夫一一道出。

    話音落下,不單楊戩,便連走到近前的周繼君和洛繼傷也是一怔。兩人這番聯手,布下死局正是忌憚楊戩那卷刻入他腦中的天書。周繼君擁有赤尻馬猴,洛繼傷也得六耳獼猴相助,混世靈猴各得其一,而靈明石猴未出,通臂猿猴用盡道力暫無法推衍天機,卻得一天書記于楊戩腦中,是為周繼君和洛繼傷所不容。眼下忽聞那記載未來走向的天書能夠改變,兩人互視一眼,同時凝聚道力于耳旁。

    袁洪冷笑著看向周繼君和洛繼傷,卻也沒回避,附耳于楊戩,說出那番話。

    話音雖極低,可周繼君和洛繼傷又怎能聽不見,無不面色大變,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冷風流轉,許久過去,袁洪的屍身漸漸變得冰涼,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楊戩呆坐一旁,面無表情,周繼君和洛繼傷各懷心事,相視無言。

    四大混世靈猴橫死當場,可垂天道上的氣氛並沒緩和,反而愈發凝重,諸強望去,就見洛繼傷長嘆口氣,朝著周繼君虛拱了拱手道。

    “大局落下,又橫生變數,這楊戩是留還是不留。”

    沉默著,周繼君遙遙向南望去,依稀能看見裹在夜色中的雄山峻嶺。

    “罷了,罷了,就算生出變數,可楊戩亦是一方英豪,是為大敵。既然君兄難做決定,就由本教主代勞好了。”

    洛繼傷冷聲說道,再度抬起他的拳頭,這一拳落下,楊戩命再大,也絕無幸免的可能。

    從夜幕深處躥來一個人影,飛也似的朝這奔來,起先洛繼傷並沒在意,可目光有意無意間落向周繼君,卻微微一怔。向來處變不驚的君公子,此時仿佛呆了般的望向來人,眸眶中似乎有什麼在顫抖著。洛繼傷心中好奇,亦轉目望去,也是一愣。

    “無量壽佛,兩位施主何故大開殺戒。”

    來者身形微胖,卻更顯壯實,面容樸實,此時微顯肅穆,他頭上沒有半根毛發,在月光下 明發亮,赫然是一佛家子弟。

    “無量壽佛。”

    來到近前,年輕的和尚低喧佛號,看了眼氣若游絲的楊戩,臉上浮起不忍之色,撓了撓頭,目光飄向洛繼傷,又落向一旁的周繼君,微微一怔,眸中浮起深思之色。

    “這位施主好生眼熟。”

    此時周繼君哪還說得出話,良久,方才按捺下激動的情緒,張了張口,叫出那個已有些陌生的名字。

    “摩尼”

    “小僧記起來了,你便是那個大逆不道的君公子。”

    昔日的沙摩尼,今日的佛門赤子皺了皺眉,爾後撇過頭,不再多看一眼周繼君,抄起楊戩背于身後,轉身就向西門飛奔而去。

    “啪!”

    君子劍滑過一道寒光,疾飛出袍袖,堪堪擋住了那只拳頭。

    “沒想到你還會放過佛教中人,他也只是長得像罷了。”

    洛繼傷眸中浮起一絲不悅,冷聲說道。

    沒有理會面色陰晴不定的洛繼傷,周繼君默然望向青年僧人遠去的背影,自己的兄弟,即便隔了不知多少世的輪回,可自己又怎麼會認不出。

    不僅身形相貌,就連他的語氣神色,都和那年雲州初見時一模一樣。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無量壽佛,貧僧一路隨著施主只為保護施主不被心魔所襲,再犯殺戮之孽。無量壽佛,貧僧看那古老林屍山血海,冤魂無數直沖天庭,心中悔恨不迭,若是能早點到來……”

    “若時我在,化身佛魔,下無邊地獄,亦要拯救眾生。”

    “你是天行者?”

    “貧僧不是天行者,貧僧也非這七州之人。小僧來自這茫茫滄瀾之海外又一處大洲,北俱蘆洲,乃是佛家子弟。”

    “那你為何來這?你又姓甚名甚?”

    “貧僧法號摩尼,俗名姓沙。”

    那年邂逅于雲州陌路,無論周繼君還是沙摩尼都未曾想過,不久之後他們竟會成為生死與共的兄弟,並肩作戰,歷經九死一生,終成大業,卻被聖人了斷他們一世兄弟之緣。百年後,長安相逢,卻已物非人非。沙摩尼為一心向佛的佛家子弟,口喧佛號,慈悲為懷。而周繼君則是佛教子弟眼中的異類,世間大盜,亦視佛教為大敵。

    天地大戰漸漸拉開帷幕,在那局勢紛雜的棋盤上,兩人對河而立,昔日的浴血共戰的兄弟,如今卻已淪為敵方,終有兵戈相向的那一天。

    “大逆不道的君公子”

    喃喃自語著,周繼君面露苦澀,一抹憂傷流轉眸眼,如雪白衣傾蕩在垂天道上,透著幾分落魄和寂寥。

    “君兄,你要去哪。”

    見著周繼君失魂落魄的朝向棋社走去,洛繼傷略一猶豫,開口道。

    “莫非洛教主還有事。”

    “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聞言,周繼君腳步微頓,蹙眉看向洛繼傷,就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只兵符,高高舉起,那兵符上刻著一只銀色的天馬,正是飛馬騎的的旗徽。

    而眼下,飛馬騎正兵分兩路,一路截于天吾山西征軍半途,另一路則盤踞天吾山下。

    拂曉剛至,天頭泛起魚肚白,大唐南泉郡,安平府里卻已人聲鼎沸。路上行人匆匆,大多是貪早做些小買賣的商戶,亦有起早趕著去書院晨讀的書生,這會兒功夫,滿城大半酒肆尚未開張,只有寥寥幾家門戶敞開,即便開門也是鮮有客人問津。城口一間酒肆中,店小二打著哈欠懶洋洋地站在店門口,心中暗罵老板娘只顧賺些蠅頭小利,卻不體恤伙計。百無聊賴間,小二回頭望向酒肆內,就見一個穿著灰布衣的老者獨自飲酒。

    此人雖算不上熟客,可小二依稀記得,他每年都會來酒肆兩次,和老友相聚。他那老友也是古怪,每回來都穿著一身黑色的大氅,蒙頭遮面,似是怕被別人認出。小二也曾好奇地偷眼打量過,那人的相貌極其年輕,乍一看才二十出頭,可看得越久,越覺那人不簡單,觸上他那雙眸,小二只覺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人眼下,再無半點秘密。

    估摸著那個怪人也快來了吧。

    看了看日頭,小二心中暗道。

    果然,從不遠處走來一個身披黑氅的男子,一搖一擺的走進酒肆,邁步走向低著頭的老人,爾後坐下,就聽對面傳來低沉的話音。

    “別來無恙,六耳。”

    哂笑一聲,那黑氅男子挑起酒壺,先給自己斟滿,爾後玩味地看著每年兩次相聚這座酒肆的“老友”,半晌,方才開口道。

    “將就著吧,赤尻。”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4
第六百八十四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四)


    聞言,老人抬起頭,莫名一嘆。

    若細細看去,就會發現他的眉宇間長滿赤紅色的雜毛,宛若烈焰蕩過平原,卻又極其低調,絕非凡人所能擁有,這老人正是天吾山被周繼君、碧華等人引為心腹的神機先生,赤尻馬猴。

    “這百年終于過去了,太平方逝,西游又起,接下來的西游紀年卻是紛紛擾擾,大局難料。”

    神機先生幽幽說道,端起酒杯,卻沒飲下,而是抖動手腕,將酒水傾灑一地。在他對面,洛繼傷的臂助六耳獼猴也是一般,拂開袍袖,將酒水灑于半空,像極了君王帝廟前的祭酒他們所祭奠的卻是死于君子劍下的袁洪。

    “沒想到,他袁洪竟是我們之中走的最早的那一個。”

    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六耳獼猴聲音低沉,寬大的帽斗下,那張毛茸茸的臉上浮起幾分淡淡的悲傷,對面的神機先生亦如是。

    如若此時周繼君在場,定會大吃一驚,所驚的不只是六耳獼猴和赤尻馬猴間的關系,還有他們接下來的話。

    “若是袁洪被任何一個人所殺,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赤尻都會為他報仇。只可惜”

    神機先生長嘆一聲,話音一頓,卻是沒接著說下去。

    “算盡天機,卻無法算出自己的機緣命數,這便是我們混世靈猴的命運。”

    嘴角浮起苦笑,六耳獼猴端起酒壺,一飲而盡,長滿茸毛的面龐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世上強者有的獨霸一方,有的結義聯盟,卻怎麼也不會想到,衍算天地格局的混世靈猴亦結成聯盟,雖藏身數方勢力,每年只見得兩次,可彼此間的情誼絕對比世間尋常盟友要深厚許多。

    混世靈猴者,不入五行,超脫輪回,非人非仙非鬼非妖,亦非那等禽獸蟲魚,可謂異類中的異類,應劫而生,獨自行于熱鬧冷清著的大千世界,心中的孤獨寂寞誰能知曉,也只有彼此間才能找到幾絲溫暖。便是心思詭譎如周繼君,聰慧如洛繼傷也不法想到此中的情由。

    “往後的日子恐怕要難過了。”

    良久,神機先生沉聲道,袁洪隕落,它便成了混世靈猴中年齡最長者,六耳獼猴投身皇天教,靈明石猴陷入聖人之局,無論洛繼傷還是化身佛祖的準提,都是那等控制欲極強者,而它的主上,天吾山君公子雖然要好上許多,可每每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向自己,赤尻馬猴總會覺背上騰起絲絲寒意,在那雙時而冷漠時而熾烈的眸子里,卻不知隱藏著多少秘密,看破了多少秘密,始終未曾道明。

    “是啊。”

    輕嘆口氣,六耳獼猴應聲道。

    “不久之後,你天吾山當和我皇天教決裂,從此以後便是不死不休的大敵。身處兩方敵對勢力,既要為謀主衍算戰局,又要明哲保身,豈是容易。”

    話音落下,六耳獼猴又開始飲酒,赤尻馬猴默然看向酒肆外人來人往世間煙塵,卻都沒再開口。

    許久過去,不約而同的,兩人站起身。

    “珍重了,六耳,往後怕是再難相見。想要避開殺劫,只需記住我一句話狐兔死走狗烹。”

    “兔死狗烹”

    六耳獼猴低聲咀嚼著,爾後哂笑一聲,朝著赤尻馬猴拱了拱手,灑袍而去。

    “珍重了,赤尻。”

    垂天道上,一場殺局落下,袁洪死,楊戩重傷,可長安諸強卻沒散去的意思,目光逡巡在對峙當場的兩人身上,眸中奇光連連。

    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天吾山君公子和皇天教主洛繼傷是盟友,洛繼傷佯裝撕破盟約,卻暗中偷襲,當場斬落垂天道上一方巨頭傳聞中,那大興紫龍宮中的帝王,覆海君聖的十七子也是他們的盟友,三人皆為霸佔一方的巨頭,又是盟友,若合力出兵,恐怕除了聖人外,世上無一方勢力能抵擋。可是眼下,他們間似乎又發生了些什麼。

    諸強滿腹疑慮,心思變化,暗暗猜測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可就在這時,兩道目光同時射來,一道為洛教主,另一道屬于君公子,卻都寒意懍然。見狀,諸強哪還不住兩人的意思,心中雖好奇,可一想到適才袁洪和的慘狀,心中打了個冷戰,無奈之下,只得不甘的散去。

    “人都走*光了。”

    洛繼傷開口道,依舊毫無感情的聲音,眸中卻流淌著莫測的光暈。

    “君公子,這百年之前,你我雖是大敵,可再往後推,追根溯源,你卻是我表弟。”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動,緩緩抬起頭,深深看了眼洛繼傷。

    就像世間並沒多少人知道當初那個逆君謀反的天皇大帝是紫微帝君的胞弟,周繼君和洛繼傷的表兄弟關系也是鮮有人知的秘密。偏僻逼仄的七州之地出了個洛家,而洛家又出了周繼君和洛繼傷,卻已邁出七州,成為天地穹宇中的兩大強者,兩方英豪。若被世人所知,定會瞠目結舌,暗嘆那洛家究竟是怎樣的世家,而說書人的快板下,亦會多出不少離奇復雜的故事。

    “表弟?你這個稱呼倒也有趣。時日不早了,你究竟想說什麼。”

    哂笑一聲,周繼君淡淡的說道,未曾因洛繼傷口中那兩個字動容半分。

    論及血脈,兩人確實是表兄弟,可征戰廝殺了百多年,血脈中那點關系早已名存實亡,更何況,兩人之間從未有過半點親人之情,第一次京城邂逅便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大敵。

    “你我既有這一層關系,何不真正聯手,仿效準提接引。我創皇天教,自為教主,而你則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教主。我們同掌大軍,收囊天地英豪,征伐穹宇,大業指日可待。”

    說完,洛繼傷微微期盼的盯著周繼君,這一番話卻是他少有的推心置腹,眼前的男子在百多年前的之前,還是那個流落京城受盡屈辱的孩童,卻不知經歷了怎樣的奇遇,終究還是一步步踏上如今的地位。

    自己又何嘗不是。

    恐怕七州人到現在還不知道,當年洛家中,並非只有周繼君一個天生沒有道種的廢柴,實際上有兩個,一為周繼君,另一個便是所謂的洛家天才,洛繼傷。那時候,站在數不盡的光暈中,洛繼傷看著遠處連小廝僕人還不如的男童,心情復雜無比,卻沒有周繼君想象中的傲慢和不屑。

    同為天涯淪落人,只不過,自己的運氣更好點,抑或者說,自己的運氣來到來得更早。

    前塵已逝,百多年後,當兩人踏破各自的羈絆和枷鎖,登臨高處,當年的屈辱或許也已煙消雲散。

    同樣的命運,同樣的血脈,同樣的抱負,又為何不能成為真正的盟友。

    “大業?抱歉了,洛教主,我君某的大業非是問鼎天地。”

    看了眼洛繼傷,周繼君收回先前揶揄的神色,沉聲道。

    “若無他事,君某就告別了。”

    佯裝未察覺到洛繼傷手中的兵符,周繼君邁開腳步,就欲向棋社走去。

    天邊泛起一層魚肚白,夜色褪去,長安城上空灰蒙蒙的,偶爾閃過幾絲白光。白光落于皇天教主手中,氤氳升騰,漸漸幻化成一張鏡幕。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勉強。不過,既然做不成盟友,那只能做敵人了,對于敵人,我從不會留手。”

    話音落下,周繼君腳步微滯,轉身,目光落到鏡幕上,瞳孔陡然縮起。

    高聳連綿的天吾山界,萬軍齊呼,皇天教眾蜂擁而至,不多時已然突破重山,來到天吾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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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五)


    “洛繼傷,你這是什麼意思。”

    眉頭挑起,周繼君沉聲問道。目光所及,就見那鏡幕中,十多萬皇天教眾各顯本領,如蟻疊般爭先恐後的攀登上天吾山。此時西征大軍在外,天吾山中只有兩千駐軍,門徒三人,形勢危急。

    “還能有什麼意思,你既拒絕了我,從今以後便是大敵。想來晌午之前,你天吾山便會被我皇天腳踏平。沒了天吾山的你,就算還擁有數萬大軍,可也是無根之萍,再無法有半點作為。”

    洛繼傷面無表情的說道,雖覺有些可惜,可成大事者當不擇手段,後人口中梟雄也好,大盜也罷,只要能成就王圖霸業,史書便由自己撰寫。和周繼君的盟約只定了百年,百年後,若無法再續,那只能兵戈相向了。

    “你也想撕毀盟約了?”

    “哦?聽你的口氣,似乎已有人在我之前這麼做了。”

    洛繼傷忽地笑了,冷漠的面龐上浮起幾分揶揄,幽幽道。

    “這才是成大事者的作風。君兄,來到四大部洲後,在這一點上你退步得太多太多。”

    說完,洛繼傷不再多看一眼周繼君,收回兵符,轉身便向他那間書館走去。戰敗周繼君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卻沒來到來的這麼突然這麼容易,也是,誰若失去了那顆梟雄之心,瞻前顧後,下不了狠心,那他注定會失敗。百年前周繼君做的比自己好,百年後,自己已遠遠超過他了。

    洛繼傷心中如是想著,余光中,就見另一團鏡幕從白衣銀發男子的手中騰起。心頭一動,洛繼傷停下腳步,微微疑惑的看著周繼君,半晌嘴角浮起冷冽。

    “怎麼,莫非你還有後手不成。”

    雖是問句,可洛繼傷心頭卻篤定無比,自己此局必勝,天吾山全部勢力他都了如指掌,包括南海獵風亦被六耳獼猴算出。將大軍牽制在上千里之外,山中無一強者,齊靈兒勉強算是高手,可她一人又如何抵擋十萬各懷奇技的皇天教眾。

    鏡幕中的景致愈發清晰,萬道金光突破雲霾,傾灑向從美夢中醒轉的天吾山,山上諸人,碧華、齊靈兒、左清塵、趙無極、齊灰等,都鎮定自若的看著拾階而上的皇天教眾,唯獨那個初來乍到的白無念有些緊張。眾人的神色收入洛繼傷眼中,卻讓他眉頭皺起,心頭咯 一下。

    “洛教主,莫非這幾年你順風順水慣了,卻忘了君某是何許人。”

    聞言,洛繼傷臉色微變,心中沒來由的躥出一絲緊張。布局七州,從千十七手里搶下偌大江山的君公子,又豈會是那等心慈手軟,不留後手之輩。可他的後手,究竟是

    鏡幕中,飄出一衫滌白的布衣,面色古樸,赤著雙足的男子出現在半山腰,漠然望向身下的千軍萬馬。他一人獨立道中,可落在皇天教眾眼里,卻仿佛另外一座天吾山,險峻、高聳、斷天絕地,只讓人覺得難以逾越。

    “是他!”

    皇天教主面上血色一層層褪去,怔怔地看著一腳踩死萬余皇天教眾的男子,瞳孔一陣搖晃,緊隨其後,齊靈兒三人亦飛身而出,如虎入狼群肆虐于千軍萬馬中。說書人口中有那等萬軍之中斬上將首級者,而在這世上,頂尖強者亦如此,且非是殺一人,若沒其余強者牽制,一個穹天強者想要滅殺千軍萬馬亦是彈指間的事,便如眼前的劉海。

    當初獨身渡東海,劉海于周繼君玄詭兩道中修煉輪回道意,那時便約定好了,日後相助周繼君。修煉輪回道意的穹天強者,此為周繼君最大的後手,後手一出,洛繼傷殺局頓時破滅,連帶遠在千萬里之外的南瞻部洲皇天教也岌岌可危。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天吾山上再無半個活著的皇天教徒,劉海抹了抹頰邊的血漬,手腕翻轉,道力飛如長虹,卷來一柱東海之水,揮散如大雨,洗滌著天吾山上下的殘屍血跡。爾後他面朝北方,遙遙一拜,身如鴻雁,拂袖而去。

    此事罷了,劉海也算是還上周繼君一個人情,接下來的戰事非他所好,即便已成就輪回道意突破穹天,可他只願做那逍遙天下的旅人,最好不再沾染殺戮。至于還欠周繼君的那幾分人情,日後總有機會回報。

    “洛教主,若你不動手,我亦不會出手,可你既然圖謀我天吾山,那我便只能痛下殺手了。”

    看著神情莫測的洛繼傷,周繼君淡淡的說道,左手翻轉,又是兩團鏡幕浮于清晨的薄光中,一處是天吾山西征大軍,另一處則在南瞻部洲。兩路大軍一東一西圍攻向飛馬騎,不談羅成三人的驍勇善戰,亦不論李車兒、步空堂的神勇無敵,光是躋身天地頂尖強者之列的月羅剎便能讓飛馬騎灰飛煙滅。而在南瞻部洲,海潮涌起,南海海族口中的“紅發大王”正攜著海外異族大軍沖上南岸,一路向北,直撲向南瞻正中的皇天教主殿。

    一子出錯,滿盤皆落索。

    前一刻還是大局在握,眼下洛繼傷已是一敗涂地,比之七州時候還要慘然。他欲圖天吾山,不料周繼君的所伏暗子皆是針對他而布下,也不知已布了多少年。當世詭道大家,若陸壓、通風為老牌謀者,周繼君則是新崛起的詭道大家,只憑寥寥數役的戰績,足以讓他和陸壓、通風並駕齊驅。

    當周繼君全心全意去謀算一個人時,誰都會覺得心底發寒。

    洛繼傷面龐微微抽搐著,再寵辱不驚的他此時也止不住心中的壓抑和冰冷,可大局已定,為今之計只有先逃得性命再說。

    不再猶豫,洛繼傷看著迎面而來的那柄長劍,悍然出手,攜著三百六十五道皇天教義的拳頭重重轟在君子劍刃上。二十星的道力襲來,洛繼傷面色更白了幾分,身形向後飛騰,卻是借著君子劍之力,暴退而走。

    平心而論,若是洛繼傷殺局功成,他絕不會留下周繼君的性命,穹天強者即便失了勢,可單憑實力亦能抵百萬大軍。現如今,皇天教毀于一旦,周繼君又豈會容洛繼傷繼續存活。

    垂天道上,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皆為一襲白衣,前一刻還同心謀算楊戩袁洪的盟友,此時已成為不死不休的大敵。

    借著君子劍之力,洛繼傷已飛出百丈外,只要逃出長安城,天大地大,龍匿深淵,更有六耳相助,周繼君便是再神通廣大也無法尋著他。

    離垂天道的盡頭還剩百步,就在這時,低沉的咳嗽聲飄入耳中,洛繼傷心頭劇顫,臉色已慘白如執。

    垂天道尾,一頭黑虎懶洋洋地匍匐于地,虎背上,落寞的中年男子提著酒壺,低沉著眸子,似在想著什麼心事。可當他抬起頭,睜開那雙眸,一絲殺機流轉而出,瞬間化作千萬殛雷,越過百步之地,重重地轟擊在洛繼傷心頭。

    君公子在後,垂天道上最為強大神秘的存在,趙公明在前,殺機四溢,殺局終成。

    直到此時,洛繼傷方才露出絕望之色,心灰意冷,卻是知道大勢已去,再無法翻覆。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6
第六百八十六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六)


    “好一場殺局,看來你君公子沒有變得心慈手軟,只是比從前藏得更深了。”

    停下腳步,洛繼傷立于垂天道中,平靜地看著那個一手葬送自己帝王霸業的男子。這已不是第一次了,當年七州平南府,  烈烈的皇天大火中,周繼君一戰功成名就,他卻身死名裂,淪落于輪回中,直到百多年後方才重新起勢。皇天大火方燃于南瞻部洲,還未傾蕩四合八荒,便被周繼君再度撲滅。

    “洛兄,可曾記得花果山中的約誓。”

    悠悠揚揚的話音傳入耳中,洛繼傷心頭一動,那年在花果山前,脫困而出,他曾指天發誓,天地仙神妖魔為鑒,早晚有一天要親手斬殺讓他蒙辱如斯的準提。

    “你且去吧,斬聖的事業就由我來完成。”

    周繼君的話音沒入耳中,洛繼傷握緊雙拳,心中陡然涌起濃濃的不甘,雙目發直,鮮紅如血。和斬聖相比,那些宏圖霸業又算的上什麼,就算皇天教能席卷天地,可頭上還有那幾個聖人,他洛繼傷也不過是強壯點的螻蟻罷了。更何況,那日的羞辱仍記憶猶新,洛繼承傷睚眥必報,便是相辱他的是聖人,他也不會放過。

    我不能死,就算苟且偷生,我也要活下去。

    君子劍穿破灰蒙蒙的晨光,宛若銀龍撲面,洛繼傷重新生出戰意,手捏拳印,低吼一聲,一拳轟在君子劍上。

    沒了大業,我還有一身絕頂修為,沒了百萬教眾,我還有永不會熄滅的皇天大道。

    我洛繼傷還未到身死的時候。

    皇天如大火,而洛繼傷便是那火中龍鳳,火未滅,就算心死上千百次,身陷輪回,亦能涅磐重生,且新生的道心比從前還要堅毅。

    拳劍相擊,轟鳴聲遙遙傳出,回蕩在長安城上下。

    清晨的長安城已沒了往日的熱鬧,唐朝百姓早不敢流連傳說中神鬼聚集的東西市集,聽得響聲,心中一緊,剛邁出房門的腳步又縮了回去。而在皇宮前人跡罕至的街道上,光頭青年怔怔地望向東市,那聲響傳入耳中,卻讓他停住了腳步,胖乎乎的臉上浮起莫名的哀傷,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何。

    “大逆不道的君公子又在開殺戒了,為何我卻沒之前那麼憤怒了”

    “無量壽佛。君公子何等凶人若能少上一個,世間定會太平上幾分。”

    甩了甩頭,將腦中紛紛擾擾的復雜情緒拋去,光頭青年看著身旁奄奄一息的男子,神色猶豫。今日前來長安,是為了找佛祖口中的“有緣人”可被他救下的這人命在旦夕,卻讓年輕的僧人踟躇了起來。

    君子劍擊中洛繼傷的拳頭,巨力順著劍刃傳來,周繼君微微驚訝,先前已然心死的洛繼傷不知何故又重燃希望,戰意生出,遠超從前。

    一劍落下,卻遭遇無比剛猛的一拳,周繼君後撤一步,不慌不忙,手中長劍飛出,在半空化作一橫江水,水龍生出,大者百多丈,小者十余丈,從四面八方襲向洛繼傷。洛繼傷道意如火,周繼君便化君子劍為水,欲要壓下皇天大火重燃之勢。

    洛繼傷皺著眉,腳走詭步,如風侵山火,風來任它吹,火自不為動,扭轉騰挪于水龍間,水龍來勢雖猛,可總差之毫厘的被洛繼傷避過。眸中火光點點,游走于水龍間,洛繼傷的氣勢非但沒有降下,反而愈發高昂。就在周繼君想要施展它法時,洛繼傷凝立不動,始終皺著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指如彈花,手中捏出一個變化莫測的印法,猛地仰天長嘯。

    嘯聲傳出長安,傳出大唐,回蕩在四大部洲之地,轉眼後,又是一陣嘯聲仿佛回應般,從南瞻部洲響起。而洛繼傷的氣勢,包括戰意、道力都飛速升漲著,和七州平南府前火中得大道時如出一轍。

    水龍四濺,拋落半空,重新凝成君子劍。周繼君看著沐浴在皇天大火中的洛繼傷,眉頭挑如橫劍,疾步上前,可火風撲面,竟聚成一堵厚重堅硬的牆壁,將周繼君擋于半途。盯著吸食著萬千皇天教徒信仰之力的洛繼傷,周繼君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這副場景他也見過,從前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聽得太上所言,今時今日,周繼君卻有所明悟。

    立下大道,化一道為三千道,爾後再合一,傳于世間,當成聖人。

    洛繼傷的皇天大道修煉之法,和成就聖人封號的法門何等相似,只不過他的道意不過三百六十五道,信仰之力僅限于一洲,且還強行吞食。即便如此,周繼君心中亦惴惴不安,等洛繼真正傷浴火重生後,他的修為實力究竟會達到怎樣的地步,恐怕就算不是聖人,也比尋常君聖強上許多。心頭一緊,周繼君不再猶豫,神游歸劍,君子劍呼嘯著飛刺向火光中的男子,可剛到近前,周繼君就覺耳邊傳來各式各樣的喧鬧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匯聚如洪,沒入心念中,神游之術再無法維持,周繼君身軀微震,君子劍墜落于地,身體也恢復自如。

    心中焦急,周繼君手捏印法,想要聚起全身道力來擊毀眼前那座火牆,就在這當口,垂天道盡頭手提酒壺的男子終于翻身走下馬背。只見他抬起泛濁的眸子,將酒壺丟向一旁,身形如鴻雁,每一步邁出似乎都含著天地韻律,當他走到洛繼傷身前時,整個人宛若天地垂臨,卻非通天境界時的天地人合一,亦非法天境時的執掌天地法度,而是另一種更為高深玄奧的氣息。和通天的誅仙絕劍一般,便是飽讀詩書的周繼君也無法描述出趙公明此時的氣勢,隨手一拳擊出,有些漫不經心,也有些天馬行空,可這一圈轟擊在火牆上,來自南瞻部洲的轟鳴聲瞬間化作烏有。

    萬籟俱寂,洛繼傷不住上升的氣勢陡然停住,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一拳,拳未到近前,道力越過虛空撲來,洛繼傷身體狂震,口吐鮮血,人如斷了線的紙鳶拋飛一旁。

    只是這隨手一拳就打散了道意凝聚之勢,重創洛繼傷。周繼君面色凝重,看著一臉淡漠甚至有些落魄的趙公明,忽然想到一人,卻是那個高居九天之上的孔宣。這般實力,當比得上孔宣了,怪不得那日雲荒從封神輪回脫困時,趙公明絲毫不懼陸壓,非是他孤傲,也非是仗著定海神珠之威,而是他趙公明本身,就有著足以和陸壓、孔宣等並列的實力。

    若是自己和他交手,又能走上幾招。

    驚詫過後,周繼君漸漸恢復鎮定,在他的天地大局的棋盤中,又多出一個僅次聖人的絕世強者。周繼君雖已修煉至穹天下品,躋身頂尖強者之列,可憑心而論,他和這些嘯傲天地上萬載的絕世強者尚有不少距離。

    想要完成獵聖的大事業,首先要越過這些人才行。至少,也要擁有和陸壓孔宣他們一樣,與聖人直面相向的資格。
mk2257 發表於 2011-6-4 09:37
第六百八十七章 西游紀年第一局(七)


    “咳咳咳”

    趙公明的身體似乎很不好,這一點上,倒和雨落時節咳個不止的周繼君有那麼幾分相像。

    歷經滄桑落魄的人,哪個沒有那麼點病患,只不過平日里被隱藏在他們絕世修為下,每每情懷到來時方才發作,垂天道上最神秘的強者輕咳嗽著,看向周繼君開口道。

    “雲霄的情我已替她還了,從此以後她便不再欠你什麼。”

    “自然,謝過趙兄了。”

    周繼君拱了拱手,目光掠過重傷倒地的洛繼傷,神色淡漠,甚至還有些寂寥。垂天道上,長安城中,每一個敢覬覦聖人之局的強者都值得周繼君敬上一樽烈酒,洛繼傷亦如此,只可惜,聖人局雖大,可卻也容不下那麼多參局之人,謀者越多,局勢越混亂,垂天道上巨頭勾心斗角,長安城中強者相互廝殺,皆因如此。

    “洛兄,好走。”

    良久,周繼君拱了拱手,神色清冷,隱于袍袖中的銀劍飛出,化作白虹劈斬向洛繼傷。

    一劍落下,洛繼傷的肉身化作齏粉,心神顫抖著飄出,懸浮在半空,卻也不遁逃,似乎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劍尖直對那顆金光黯淡的心神,卻踟躇著沒有斬落、這一劍斬落,從此以後世間再無皇天教主,若就此放過,心神輪回轉世,過個二三十年,或許還能出現個洛繼傷,只是不知他還記不記得百多年的前塵往事。

    就在周繼君猶豫之際,道旁那間藥齋大門敞開,童男童女緩步走出,朝向周繼君遙遙拱手喝道。

    “老爺傳書,還請公子放過此人。”

    聞言,周繼君眉頭一挑,心中微微古怪。地仙的勢力在那西牛賀州,和皇天教毫無瓜葛,那鎮元子為何如此關心洛繼傷,即便他想要相救,之前就該出面,為何等到洛繼傷只余心神方才喝止自己。是了,他鎮元子非但是地仙之祖,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幽冥地府中的帝王此中定有陰謀。

    局勢已經夠混亂了,如今垂天道上又有一家勢力出面,清風明月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背後那個和陸壓為友與祝融相識的老牌強者,周繼君沒見過鎮元子出手,可此等人物已無需再用戰績證明自己了。

    心意流轉,周繼君面色不變,手中的長劍卻突然斬下,卻是再無半點遲疑欲將洛繼傷徹底斬殺,魂飛魄散。

    一條青灰色的人影飄過長街,身形如鬼魅,連周繼君也無法看清身影,伸手抄起那顆心神,爾後飛奔而去。周繼君眸光發寒,揮袍召來雲座,正欲追趕上去,就聽清風傳音入密,和他徐徐說道著什麼。腳步一頓,聽得清風那番話,周繼君面色陰晴不定,良久方才冷笑著道。

    “這麼說來,你家老爺認為君某不如他。”

    “非是不如,只不過多一個人,則多一分力,公子最後關頭能放過皇天教主,想來也是念著這點。”

    說完,清風淡淡一笑,朝向周繼君拱了拱手,攜著明月回轉藥齋。

    “玄道啊玄道,你這真君子道意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體內穹宇中,詭道蛇人陰陰一笑,冷眼望向面色不變的玄道蛇人,另一邊,武道蛇人亦滿臉怒容。

    “道兄差矣,道主自有主張,豈是我玄道能主宰得了的。”

    玄道蛇人開口道,面上卻浮起莫名的笑意,它執掌真君子道意,君子所謀,在于天下,眼見道主越來越向真君子道意靠攏,它也是滿心歡喜。

    “哼,此子不殺,終成禍患。”

    武道蛇人冷哼道,和詭道互視一眼,同時升騰起各自的君子道意,聚成大龍,欲要壓下玄道一頭。

    可君子道意已然定下,便是詭武兩道合力,頂多只能和玄道分庭抗禮,無法動搖半分。

    垂天道上,周繼君負手而立,遙望向長安城內城,面色流轉不定。就這樣放走洛繼傷,或許還真有點後悔,可正如清風和他所言那般,不久之後,外輪回強者降臨天地穹宇,穹天亞聖者數不勝數,或許還會有聖人。天地穹宇、四大部洲若無能和他們匹敵的強者,終會淪陷。可是

    目光逡巡于遠處的皇宮,周繼君神色愈發冷冽,甚至有些陰沉。

    楊戩殺不得,洛繼傷殺不得,千十七殺不得,那聖人更是殺不得了。山海輪回有六名聖人,天地穹宇只有五名,本就偏于弱勢,如若再少幾人,那還有什麼懸念可言,不久後的那場大戰,必敗無疑。可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周繼君若斷了斬聖的念頭,君子道意的根本也為之動搖,道途就此終止,再無任何祈盼。

    體內穹宇中,三道蛇人鬧哄哄一團,周繼君心生煩躁,重重抖落袍袖,怒哼一聲。

    “咦,居然分三道而立根本。”

    趙公明目光落向道意此起彼伏的周繼君,面色依舊清冷,卻也忍不住輕咦了聲。

    周繼君曾得教誨于孔宣,又幾番以詭道謀斗陸壓,對那兩位絕世強者也算了解頗多,卻對眼前的男子知之甚少,見他正打量向自己,心中一動,遂朝向趙公明拱了拱手,開口道。

    “不知趙兄有何見教。”

    抿了口酒,趙公明目光低沉,淡漠的面龐上浮起一抹紅暈,沉吟著開口道。

    “修煉到高處,道意分立,大多會把持不住,或是踟躇于數道,或是偏向一道,可卻忘記了修煉之初,那顆堅毅的道心。”

    聞言,周繼君面色一正,心中隱約悟出了什麼。

    “道意再多,卻也只有一顆道心,道心何往,便是你前路所在,有何必去想那麼多。”

    說著,趙公明翻身騎上虎背,將酒壺掛于虎耳,回轉向他的客棧。趙公明駕臨長安,落府垂天道,甚少有所動作,可每每出場總在那最關鍵的時候。他來長安,與其說謀那聖人之局,更像是在等候著什麼,擺下一間客棧,終日醉飲樓閣上,看著長安城里的爭斗,看著閣上明花綻放,靜靜地等待著。

    他的道心,又指向哪呢。

    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深吸口氣,收回目光,緩步向棋社走去。

    天吾山自有碧華和月羅剎他們料理,周繼君沒了後顧之憂,亦不想去招惹依依那個精靈古怪的女徒,獨坐長安棋社,閑來落子觀棋,也能修養道意,等待五六日後那場水陸大會。

    至于困擾他的那個問題,既然道心早已定下,他的路途也已走了大半,又怎會輕易改變。

    他日再遇上阻于前途的踏腳石,周繼君再不會猶豫,當斬則斬,古來賢君雖網開一面,周繼君合當效仿,可如今局勢尚未到真君子道意行天下之際,即便網開一面,也只對那些毫無威脅可言的對手。

    真君子道意佔五,詭武佔二三,卻聯手合力,聚成一團,與真君子道意分庭抗禮著。

    是夜,一個消息從“天涯閣”傳出,仿佛插上翅膀般,一夜間傳遍四大部洲,天地群雄無不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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