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惡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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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02:5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4 216797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17
惡奴 第二十一章 松山堡


清軍的辦事效率很快,半個時辰后,幾天沒有露面的副將塔世克突然出現在營盤中,與桐柏等人交談了幾句后,便下令隊伍即刻出發。青壯們對自己的命運都很清楚,沒有人對此表示出什么異議,默默的在清軍監視下開始走出這座他們生活了幾個月的營盤。走出營盤門口時,幾千名青壯難得的默契了一回,一個人也沒有回頭朝營盤望上一眼。

這些人的根在遙遠的南方,關外對他們而言只有陌生,沒有熟悉,更不會有認同,他們活著的目的只是讓自己多看一眼明天的日出。至于以前、現在、將來在哪里生活,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

趙強一直在觀察著這些青壯們,見他們不愿回頭看,理解他們現在的心情。不過他卻在走出營盤的那一瞬間回頭看了一眼,因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告訴他,或許他還會來到這個地方。

“將軍有令,加速前進!”

“快走,別磨磨蹭蹭的,天黑之前趕不到宿營地,你們統統沒有好果子吃!”

一聽傳令的清兵要青壯們加快速度,幫額哈牽馬的陳昭馬上就來了勁頭,隨口就朝身邊的青壯們喝罵了起來。

齊壯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低頭關心的問趙強:“強哥,還堅持得住嗎?”

趙強搖搖頭:“沒事,皮外傷而已,又不是傷筋動骨不能走的。”頓了一下,突然很是放松的呼了口氣,齊壯一愣:“怎么了?”

趙強笑了笑,沒有吱聲,示意齊壯扶自己走快些。之所以突然放松,其實是趙強這幾天一直擔心黨務禮會再來找自己麻煩,所以這兩天心里老七上八下的,唯恐黨務禮不會饒過自己,還要來剝他的皮開他的膛。沒想到黨務禮卻好像忘了有他這么一個人,一直沒有在營盤中露面找他,這讓趙強大是慶幸,見已經走了這么遠了,心道黨務禮就算記起自己也不可能專門來追他吧,所以才放松了下來。畢竟心里老惦著隨時要被人剝皮開膛實在是件不怎么愉快的事。

在監工和清兵的催促下,隊伍速度加快了起來,正午的時候,在一處叫木兒嶺的地方歇息了起來。期間潘常清和吳大等人曾來看望過趙強,但僅是客套幾句,說了幾句讓他好好養傷之類的話,就將吳四拉到一邊去說話了。對此,趙強也沒有在意,因為潘常清經常這樣神神秘秘,好像從他嘴中說出來的話別人是萬萬不能聽似的。

潘常清他們走后,趙強有想過從吳四嘴里套話,但想想還是沒有這樣做,因為吳四的話雖然好套,但口風卻同樣不緊,萬一被潘常清他們知道趙強曾套過吳四的話,說不定會對他產生戒心。如果潘常清他們真的在私下準備起事,趙強很可能就會因這事被他們排斥,不能參與其中。權衡了一下利弊,趙強終是忍住了好奇,也同時在猜測潘常清他們準備如何個起事法。

從可行上而言,這個時候起事是最好的機會,因為前后百里除了永陵那少得可憐的護軍,并沒有一個清軍據點在,而押送的清軍也只五六百人,只要下手突然,贏面極大。否則到了寧古塔和尚陽堡,不說能不能再有機會起事,就算起事也要先惦量惦量能不能搞定寧古塔和尚陽堡的駐軍。

寧古塔有多少清軍趙強不知道,但他知道寧古塔是在政治與軍事上與盛京齊名的關外重鎮,絕不僅僅是一個犯官百姓的發配所在地。其所管轄的地域十分廣大,盛京以北、以東皆歸其統管。不僅如此,寧古塔也是關外向關內輸送清軍八旗的重要兵源地,三藩之亂時,便有數千寧古塔將軍統領下的八旗兵入關平亂。僅從這些趙強就可以清楚無誤的知道,如果潘常清他們選擇在寧古塔起事,后果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死得連渣都沒有。

至于尚陽堡,趙強則非常熟悉了,因為之前的趙強就是被分給尚陽堡的旗人立賴為奴的,所以對那里的情況他有些清楚。他知道尚陽堡是清廷在寧古塔以東的最大據點,駐有清軍十八個佐領,戰兵二千一百人,另有披甲人和旗丁一千多人,這些人構成了尚陽堡駐軍的主力,統領他們的是則是都統常壽。不過別看尚陽堡的兵力就兩三千人,但他們的戰力卻是非常強悍,關內那些已經腐化的八旗根本不能與他們相比,原因就在于這些八旗兵還保持著騎射的老底子。同樣,選擇在尚陽堡起事也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后果與在寧古塔一樣,半分勝算都沒有。

想來想去,趙強都堅定認為潘常清他們要是真的準備起事,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可是連著兩天過去,卻一點事情也沒有發生,潘常清和吳大等人也是一如以往,沒有半點跡象表明他們要準備動手。這讓趙強十分郁悶,眼看著寧古塔就要到了,再不動手還待何事,難不成自己想錯了,這些人壓根沒有起事的念頭?

娘的,你們再不動手,我可是要抽空跑了。時間又過去一天后,見潘常清和吳大他們還是跟沒事人一樣,趙強真的急了,對他們不再抱任何希望,準備和齊壯商量一下,暗中尋找機會逃跑。在他正想著如何和齊壯說這事的時候,前面的隊伍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停下來了?”

眼下又不是正午吃飯,也不是晚上宿營,青壯們不明白前面怎么突然停了下來。稍后前面的人才把消息傳了過來,原來讓他們停下的是清軍副將塔克世,原因是隊伍要在這里分流,一半人去寧古塔,一半人則去尚陽堡。

消息傳過來后,人群有些亂,大家都在猜測自己是被送往寧古塔還是尚陽堡。趙強對這個命令也覺得奇怪,按理應該是哪里來的送哪里去,怎么現在會是一刀切,一半一半的送呢?

寧古塔趙強是不想去的,在后世的記敘中它是整個清朝官員和文士犯人心底最不吉祥的符咒,任何人都有可能一夜之間與這里產生終身性的聯結。人一旦到了這個地方,財產、功名、榮譽、學識,乃至整個身家性命都會墮入漆黑的深淵,極少有人能夠從這里再回到關內去,恐怖程度就與明朝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詔獄一樣。并且寧古塔的守衛也非常嚴密,進去之后就不可能再有機會逃脫,而尚陽堡就不同了,相對而言管理松散些,逃跑的機會還是有的。

“強哥,你說咱們是被送到寧古塔還是尚陽堡去?”

見齊壯不安的看著自己,趙強反問道:“你想去哪?”

齊壯摸摸頭腦:“我不知道,我在關外沒什么親人,去哪都無所謂,只要能跟著你就行。”

“別說話了!”

齊壯話音剛落,佐領桐柏領著數名監工朝朝隊伍走了過來,還未到跟前,桐柏手中的鞭子就揚了起來,在吳四等人前面甩了下去,喝道:“鞭子前面的的人去寧古塔,后面的人馬上轉向去松山堡!”

“松山堡?!”

趙強一聽讓他們去松山堡,呆了一下:這是什么地方?

周圍的錢林、郭飛他們也不知道這個松山堡在哪,聞言都愣在了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的,全是一頭霧水,也搞不清楚這個松山堡是什么地方。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18
惡奴 第二十二章 熟人


“大人,小的們原先是尚陽堡過來的,為何要去松山堡?”

“我家老小都被安置在寧古塔,大人,小的能不能不去松山堡,跟前面的人一起去寧古塔呢?”

“請大人告知,那松山堡在何處,小的們也好有個準備。”

眾人原以為不是去寧古塔就是去尚陽堡,現在冷不丁又冒出一個松山堡出來,當下都有些奇怪,有幾個親人在寧古塔和尚陽堡的青壯當即就硬著頭皮請求不去松山堡。

“羅嗦什么?”

桐柏沒有理睬這些青壯的要求,而是轉身將鞭子交還給額哈,對其交待幾句后就匆匆往前方走了過去。

見青壯們還在目瞪口呆的看著遠去的桐柏,額哈沒好氣的嚷了一句:“讓你們去就去,哪那么多話的,媽的,爺還沒叫苦呢,眼看著就要回家,上面卻又要我押送你們再去松山堡,爺找誰訴苦去!”

隊伍前面的人在監工和清軍的喝令下已經動了起來,趙強目測了一下身后,見留下來的青壯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先前那幾個有家屬在寧古塔和尚陽堡的漢子想趁亂偷偷溜到前面的隊伍中去,除了一人成功之外,其他幾人都被清兵發現給攆了回來。

趙強在尚陽堡沒有親人,也沒有什么值得掛懷的人,所以對去哪里都無所謂,只是見那些被攆回來的青壯一臉愁苦之色,哀聲嘆氣的,也不禁有些同情他們,心想他們的家人此刻怕正盼著他們回去吧,可惜日夜思念的親人卻是身不由己……

吳四這一排的人被數名清兵用長矛將他們與前面的人分了開來,趙強注意到潘常清和吳大等人是在前面的隊伍中,吳四也想趁亂跑過去,可是剛跑了幾步,卻被一名清兵發現,毫不留情的將他拽了回來。潘常清他們見狀滿臉焦急之色,但卻也是沒有辦法,只能不斷的朝吳四搖頭,吳大還不時伸手朝天上指。趙強不明白他這手勢有何用意,但吳四卻好像明白,見了之后果然安靜了下來,垂頭喪氣一聲不吭的走到錢林他們身后,不再想著跑到前面的隊伍中。

額哈待兩邊人分開后,便帶著陳昭去前面找桐柏,過了一會就見桐柏一臉怒色的走了過來,臉陰得可怕,身后跟著額哈和幾名清兵,陳昭卻已不在,趙強猜測可能這小子是回尚陽堡了。

“佐領大人,可以走了嗎?”

額哈見桐柏一臉怒容,有些忐忑,方才去找桐柏時,見他與副將塔克世在吵嚷什么,因自己只是個小小的旗丁,他不敢走近聽個明白,直到塔世克走后才敢去請示桐柏。因為不清楚桐柏為什么會和塔世克爭吵,所以額哈很是小心,生怕觸了這個佐領的霉頭,自己給自己找苦頭。

桐柏倒是沒有將怒火發在額哈身上,聞言掃了一眼留下來的吳軍青壯們,揮手讓人將自己的座騎牽來,然后翻身上馬,左手一揮,喝道:“出發!”

留下來的這隊清兵是桐柏自己的兵,共有一百三十人,另外還有幾個旗人阿哈監工,那些漢人副監則都隨前面的大隊走了。見佐領下令出發,清兵和監工們忙催促留下來的這幾百青壯出發,方向卻是朝東。

如此朝東走了兩天,又折向朝北走了半天,隊伍才在一處平原停了下來。一路上錢林、林家風他們只要一停下來就在猜測這個松山堡在哪,清軍為什么又要送他們去此地。趙強頭一天也有些興趣和他們討論,但第二天就不再參與了,因為猜來猜去也沒人能肯定的說出個什么來,再猜下去也沒有意思。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清軍不是要殺他們,不然也不會費這么大功夫送他們去了。

路上趙強也想過逃跑,并且和齊壯說過這方面的事,齊壯倒是沒有反對,甚至還有些興奮,可惜這隊清軍因為本身人手少,所以看管得格外嚴密,根本不給青壯們逃跑的機會。沒機會跑,趙強也只能無奈的繼續跟隨隊伍前進,并且還得安撫住齊壯那顆已經被自己撩動的心。

這處平原是哪里,趙強并不知道,在后世他可以拿著一份地圖走遍全中國,在這個時代,他卻只能當個睜眼瞎,任憑那些清軍指使往哪走,對自己所處的位置一點也沒有印象。再者現在的地名與后世也有很大不同,趙強除了知道自己是在東北之外,其他再詳細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吳四從吳大那搞來的金傷藥果然是好東西,趙強后背的傷口已經基本愈合,包扎的布條也取了下來,手臂都可以自由擺動,不必再擔心牽扯到后背傷口而疼痛起來。為此趙強還特意謝過吳四,吳四自從和吳大等人分別后,心里一直不痛快,好像少了點什么似的,這兩天表現得悶悶不樂,被趙強這么一謝,心情頓時好了些,在齊壯和郭飛他們面前又開始說笑起來,一前一后的變化讓趙強覺得十分有意思。

隊伍停了下來后,青壯們都朝前方看了過去,趙強也探頭望了過去,只見前方兩三里地外好像是由木柵欄圍住的一個居民點,里面東一片西一片的扎著一些木屋、帳篷甚至還有草屋,中間還有幾間石頭壘起的房子,看上去也很小。此時是正午,堡內升起的炊煙隨處可見,不時還能看見婦女在柵欄里走來走去。若不是門口插著一些旗幟,趙強差點以為這是處世外桃源。

“松山堡到了,等會你們將由松山堡佐領都賴的人接手,進堡之后,所有一切都由松山堡的人安排,你們往后就是松山堡的人了。”

桐柏有些不耐煩的對著人群說了幾句,也不管這些人是不是聽明白了,策馬便往前駛去,清兵和監工們見狀忙吆喝著青壯們快點跟上去。

這里就是松山堡?趙強有些難以相信眼前這個好像寨子一樣的居民點就是所謂的松山堡。要知道但凡稱得上堡的,再不濟也是個重要據點,相應建筑和守衛都嚴密得多。比如尚陽堡就有高三米多的石墻,堡內面積和關內縣城差不多,且各個衙門俱全,官府、駐軍、百姓、罪民各有規劃。而眼前這個松山堡連尚陽堡的五分之一都比不上,這讓趙強很是奇怪,奇怪之余卻又有些興奮,因為他覺得從這樣一個小寨子里逃跑實在是太容易了。

“快跟上!”

“你們是不是要吃鞭子的!”

桐柏是騎馬朝松山堡跑去的,監工和清兵們卻要人群也跟上他,這實在是有些勉強。眾人往前跑了一陣后,隊伍便有些稀落了下來,有在前有在后的,好在那些清兵也沒真想要他們趕上桐柏,只是象征性的喝罵幾句,抽了幾鞭子,倒也沒拿他們怎么辦。

小半柱香后,跑得有些氣喘的青壯們才趕到了松山堡,到了之后便看到數十名清兵正嚴陣以待的看著他們。不過內中卻沒有佐領之類的官員,也不見桐柏人影,那些清兵就這樣冷眼看著,也不來管他們。額哈和那些押送青壯的清兵見狀也沒有理會趙強他們,只是命令他們排好隊形等待進堡,然后一齊走到堡門口歇息了起來。

因第一次見到松山堡,青壯們對這個馬上要生活的地方有些好奇,一個個都在那朝里面張望,并且私下議論著。趙強看了幾眼,便沒什么興趣再看不去,因為堡里面實在是太過平常,沒什么特別吸引人的地方。正要找齊壯時,卻見幾個漢子抬著兩具尸體從堡內走了出來,走在最前頭的一個人讓趙強眼睛一亮,因為這人他認識!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19
惡奴 第二十三章 佐領都賴


讓趙強眼睛一亮的那個漢子個頭比旁邊的人高了足有半頭,換在后世怕有一米八幾,并且看上去十分粗壯,只不過其身上穿著的棉襖卻是小了半號,吊在身上顯得十分滑稽。而且漢子臉上的絡腮胡也已是很久沒有刮過,亂槽槽的團在那里給人一種很邋遢的感覺,如果給他配上兩把斧頭,活脫脫就是黑旋風李逵再世。

此人名叫胡旺,當年曾是王屏藩親兵隊的隊長,對王十分忠心,因其上了戰場就跟拼命三郎似的,沖鋒總是在最前面,且從不退后一步,故軍中都稱他胡瘋子。趙強時為王屏藩的侍衛,對這個將軍親兵隊的隊長自然十分熟識,二人交情不錯。王屏藩死后,吳軍殘部群龍無首,又處于數倍清軍的包圍之下,無奈之下便準備投降以換取活命機會。誰知胡旺卻堅持不降,說要殺出去回到云南扶保世子繼續抗清。但眾人降意已定,并無人聽胡旺的,胡旺見狀氣得直罵娘,卻無濟于事,改變不了眾人投降的決心。

趙強知道胡旺對王屏藩的忠心,見其不肯降,便也沒勸他,正所謂人各有志,投降清軍本就是件可恥的事,趙強沒有理由要胡旺也隨他一起。卻不知他如何逃能回云南去,要知道包圍他們的清軍早已將方圓幾里地圍得水泄不通,根本無法突圍,否則趙強與那殘余的兩千吳軍也不會選擇向清軍投降了。當時情形很亂,兵敗如山倒,統兵官大都或戰死或隨王屏藩自殺,余下的這兩千多人早已失了斗志,內中又無一個主事的人,眼看清軍進攻在即,眾人只好你一群我一撥的拿著兵器直接跑到清軍陣前棄械投降。趙強也被齊壯拉著跟大伙一起去投了降,之后便再也沒有見過胡旺,聽人說胡旺曾與數十名堅持不降的吳軍與清軍廝殺過,是死是活,有沒有跑出去卻是沒有人知道了。

兵力懸殊巨大,胡旺領著幾十個人想沖破一萬多清軍的包圍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所以趙強認為胡旺早已死在清兵屠刀之下,不想卻會在松山堡見到他,驚訝之下忍不住一陣高興,畢竟二人當年交情頗深,在這里能見到故人難免欣慰。

胡旺和那幾個漢子將尸體抬出來后,對著守門的清兵說了幾句后,清兵便讓他們抬著尸體朝北面走。胡旺他們注意到了堡外列隊站著這幾百青壯,但只是掃了一眼,就低著頭繼續抬尸體去了。

見押送他們來的清兵都聚在堡門口那邊歇腳聊天,趙強便偷偷的往人群北邊擠了過去,待胡旺他們從身邊走過時,輕聲叫了他一聲:“胡旺兄弟。”

胡旺聽有人叫他,覺得耳熟,扭頭一看,呆了一下隨即露出喜色:“趙強兄弟!”

下意識的就要上前擁抱趙強,卻被身后一名漢子及時拽住了,朝堡門口示意了一下,胡旺會意,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心的問趙強:“你怎么來了?”

“說來話長,對了,你們這是要干嗎?”

一時半會沒法說清這個事,見胡旺他們抬著的兩具尸體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只是身子已經瘦得只剩皮包骨,并且臉上滿是鮮血,手腳都被打爛了,左邊這具尸體的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一幅死不瞑目的樣子,趙強禁不住一陣心寒。

“是趙大和他兄弟。”

胡旺也知道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見趙強看著這兩具尸體,有些痛苦的告訴他道:“兄弟倆因為餓得不行,便在夜里到廚房偷了些饃饃,誰知被人給發現了,結果給毒打了一頓,當時就有些不行,一直挨到現在才咽的氣。”

許是想到當時這兄弟倆咽氣的場景,胡旺聲音有些哽咽,眼睛通紅,含淚扭過頭,不忍再去看這兩具尸體,輕聲說道:“趙大和他兄弟是由寡母撫養長大,他娘死后,趙大為了生活,便帶著他弟弟投了軍。王爺去世后,他們便隨吳應期將軍退往貴州,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打了幾場仗都敗了,最后兄弟倆和其他兄弟一起被清軍俘虜了,被發給這的旗人歇隆為奴。”

說到這里胡旺頓了一下,扭頭朝堡門口看了一眼,見清兵沒有注意到這邊,便接著說道:“趙大一直對人說,他死了不要緊,可是絕對不能讓自己兄弟也死了,因為那樣他對不起死去的爹娘。到了關外后,他平時活都是搶著干,希望憑著賣力的表現能討主子歡心,讓弟弟吃飽些。誰知他們的主子遏隆是個活閻王,根本不把他們兄弟倆當人看,三天兩頭不給他們飯吃,好好的漢子餓得只剩皮包骨。見兄弟快扛不住了,趙大這才帶著他潛到廚房想找些吃的,唉,誰知道會讓人給發現呢。趙強兄弟,你可是沒見趙大臨死前的樣子,那叫一個可憐啊,直到咽氣前,他的手還緊緊抓著他兄弟,不肯瞑目啊。唉!......”

胡旺給趙強的印象一直是非常強悍,好像根本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更別提輕易落淚了。這會卻是痛苦萬分,哀腸滿緒的,可見其心中有多么悲痛,趙強見了沒有說話,心中很不是滋味,對這兩兄弟的遭遇也深感同情。另外幾個漢子見胡旺和趙強說了這么多,忙催胡旺快走,不然被清兵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陣毒打。

“這就走。”

胡旺答應了一聲,有些不舍的對趙強道:“我們得把尸體抬走,就不跟你多說了,等會你們進了堡后,我會來找你的。”

“你去吧。”

趙強點了點頭,隨口問道:“你們把他們抬哪里埋了?”

另一個漢子一聽這話,一臉悲憤道:“哪給埋啊,說讓扔野地里喂狗。”說完一拉胡旺,幾人合力抬著尸體朝北邊的曠野走了過去。

“趙兄弟,你認識他們?”

趙強正看著胡旺他們的身影,吳四不知從哪擠了過來,一拉他小聲道:“那漢子好壯啊!他是誰,怎么我以前沒見過這等好漢的?”

趙強沉聲道:“他叫胡旺,以前是王將軍親兵隊的隊長。”

一聽是王屏藩的親兵隊長,吳四吐了吐舌頭:“難怪這漢子這么壯,原來是王將軍的親兵隊長,嘖嘖。”有些佩服的望了一眼遠去的胡旺后,吳四問道:“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堡內什么情況的。”

“沒有。”

趙強搖搖頭:“他說我們進堡后會過來找我,到時問他便行了。”

“對了,趙強兄弟,你猜我剛才看見誰了?”

吳四突然神神秘秘朝堡內瞄了一眼,臉上還帶著壞笑,趙強見了有些糊涂,難道吳四看見他以前的老相好了?

“你見到誰了,瞧把你高興的?”

吳四咋了咋嘴,一臉艷羨道:“我看到馮大人的女兒了,哪能不高興呢。”

“哪個馮大人?”

當官姓馮的太多,趙強哪知道吳四說的是哪個馮大人。

吳四見趙強沒有會意他說得是誰,急道:“就是禮曹尚書馮蘇馮大人啊。”

馮蘇?聽吳四說出具體人名,趙強這才想起,馮蘇是吳三桂建立大周朝后任命的禮曹尚書,不過他這尚書大人很短命,大周朝建立不到一年就垮了,馮蘇自己也被押到北京凌遲處死,他的家人也多被押到關外發配給批甲人為奴。想必吳四說的就是馮蘇被發配在關外的女兒吧,不過趙強卻是沒有見過這個女子,所以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吳四如此艷羨不已的,正想問問吳四,卻見堡門口的清兵一陣騷動,然后一齊四散了開來。桐柏和一名滿臉橫肉,敞著上衣露出胸毛,手中還拎著一個酒壺的旗人漢子走了出來。

“肅靜!”

一名清兵待桐柏和那旗人漢子走到人群前面后,大聲叫了一句,示意人群不要再說話。

那旗人漢子也不管一邊面無表情的桐柏,將酒壺往腰間一系,就那么大咧咧的朝前邁了一步,帶著醉意叫道:“我是松山堡的佐領都賴,你們給我好生聽著了…從今往后你們就是我都賴的人,要是哪個王八蛋敢在我的地盤鬧事,我就把頭割下來當酒壺!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0
惡奴 第二十四章 馮小姐

都賴的訓話沒有什么特別,和趙強以前見過的旗人一樣,無非是對他們表現出很是兇惡的樣子,狠話說了一堆,好像不這么做,就不能讓這些吳軍青壯害怕似的。

桐柏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就在那聽都賴對著吳軍青壯們發狠,直到都賴自己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準備讓青壯們進堡之后,桐柏才對著他一抱拳,什么話也不說便朝自己的坐騎走了過去,上馬之后就喝令手下出發。

跟隨桐柏來的清兵和監工們見佐領大人竟然現在就要走,心中直叫苦,原以為到了松山堡能大魚大肉吃一頓,不想自家佐領卻好像很惱這個地方似的,連飯也不讓他們進去吃一口就急著回去。一個個都急了眼,有心想請求桐柏讓他們吃完飯再走,但見桐柏陰沉的臉,到嘴的話也不敢說出來,只好垂頭喪氣的跟著走了。

都賴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對桐柏有些無禮不盡人情的舉動也不以為意,只嘴角抽了一下,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便揮手招來自己的人,讓他們押著吳軍青壯進堡。

進堡之后,趙強注意到堡內還是有格局規劃的,具體在分為堡南、堡中、堡北三塊區域。堡東和堡西一樣,東一堆西一堆的建了一些木屋和草棚,顯得很是凌亂,而堡中卻是以石頭房屋和帳篷為主,規劃得整整齊齊,環境也很干凈,并且還有幾口水井在那。從正在水井旁打水的旗人婦女身上,趙強可以判斷出這堡中應該是旗人所住的區域。

整個堡內南北長約兩千米,東西寬大概是五百米左右,堡西和堡東各被一座大門與堡中隔開,門前是一片半個足球場大的空地,不時可以見到清兵來回巡視著。

待吳軍青壯們進堡之后,都賴指揮著手下將他們往堡西領,因為通往堡西的路在堡中旗人房屋前,所以趙強他們便要從那些旗人屋子門口經過。沿途看到好多旗人從各自屋子里走出來盯著他們看,有的婦女更是抱著手中孩子對他們指指戳戳。

不用刻意去聽,趙強也知道這些旗人婦女在對她們的孩子說什么,無非就是說他們是漢蠻子奴隸而已,當初被發配到尚陽堡時,趙強與同行的吳軍舊部曾接受過整個尚陽堡旗人的圍觀,日后又是屢次被旗人欺虐過,甚至還被一些旗人孩子恥笑過,故而對這些旗人婦女鄙視的目光早已習慣,談不上有什么不滿和憤怒。

“額娘,這些南蠻子是來替咱們建房子的嗎?”

距離堡西還有幾十米的時候,趙強卻聽到一個八九歲的旗人小孩正用有些生硬的漢話跟他的母親,一個三十多歲有些肥胖的旗人婦女說話。

滿清入關后,從順治開始,滿清的高層統治者便要求八旗都要學習漢語,但對于關外留守的八旗子弟,卻沒有多作要求。只不過很多關外旗人希望自己的孩子長大之后能到關內去享受中原漢人的花花江山,所以都有意培養子弟學習漢語。這也是為什么如陳夢雷那樣的犯官到了關外后會被當地旗人官員看重的原因。說白了,關外畢竟是苦寒之地,眼看著大多數同胞都進了關內享受榮華富貴,并且因為通曉漢語,在侍途上也比那些不懂漢語的滿人要強,這些留在關外的旗人自然也是希望下一代子弟能夠到關內去,而不是和他們一樣留在關外。

也正是他們的這種想法,使得滿人本身的語言被逐漸拋棄,落后的文化習俗更是被漢文明吞食,到了清末甚至普通滿人根本不認識那些記載在書中的滿人古老文字,滿洲人至此做為一個民族也不復存在。后世那些所謂滿族自治區縣大多只不過是漢人整縣整區改籍為滿人,并非是真正的滿人后裔,網上的所謂滿遺其實壓根就是漢人,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父祖是漢人改滿而已。

每當看到有人自稱滿族,無比自豪的在自己面前夸耀所謂先祖功績時,趙強都十分好笑,有本事你說兩句滿語來聽聽?因為了解這段歷史,所以趙強沒有對這對旗人母子用漢話交談感到奇怪。

那個旗人婦女聽見兒子問話,很是疼愛的摸著他頭指著趙強他們道:“是的,圖兒,這些蠻子以后都是你阿瑪的奴隸了,他們來這就是為了替咱們蓋房子,等他們把大房子建好之后,我們圖兒就能住進去了。”

被喚作圖兒的旗人小孩一聽,十分開心的拍起了手,興奮的叫道:“額娘,圖兒要住和冬青姐姐一樣大的屋子!”

那旗人婦女一臉笑容:“放心好了,咱們的屋子肯定比你冬青姐姐的屋子要大!到時讓她也來羨慕你…”

趙強可不關心這對母子的漢語到了幾級水平,但對于她們的對話內容卻是心中一動,暗道看來塔世克將我們送到松山堡來,可能就是為了修建一個更大的松山堡,不然也用不著一下派幾百人過來。只不過一路過來的時候,趙強曾留意過,發現除了一兩個驛站外,沿途基乎看不到人煙,從大致方向上推斷,此處應該非常靠北,這個地區談不上被清廷有效統治。所以對于寧古塔當局選擇在這樣一個地方修建一個新堡,趙強有些不得其解。因為不清楚具體位置,所以他沒法猜出具體原因,過了一會便也不去想這事,隨著人群繼續往前走去。

堡西的營門已經被打開,幾十名旗丁和阿哈站在那里警惕的看著過來的吳軍青壯們,在他們的身后則站了幾百名漢人,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得都是破破爛爛,臉上也都是菜色,看上去十分的營養不良。

“是我們的人!”

趙強身后的郭飛低聲叫了一句,走在他前面的錢林也道:“不錯,是老營發配過來的家屬。”

趙強也看出那些人是吳軍舊部家屬了,因為從他們的臉上,趙強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神情,這種神情就和當年他們出征后回到營地見到家屬時一樣。

“哎?”

吳四突然咦了一聲,有些奇怪朝人群望來望去。

趙強見他這樣,不由問道:“你在看什么?”

吳四沒有理睬他,又張望了一會才有些不甘心的回道:“方才在營外時我見馮小姐和幾個婦人在柵欄邊露過面,這會怎么不見她在人群中呢?”

“你還有這心思?”

趙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真服了你了,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女人。”

齊壯笑道:“怕是他發花癡了,看中了人家馮小姐,可惜人家卻不給他機會,連面也不讓他見。”

“去去去,別瞎說。”

以往和吳四提起女人,吳四準會眉開眼笑的絮叨當年他和哪些堂姐睡過,和哪個寡婦親熱過,這會卻是一臉正經的道:“我這粗人哪敢打人家馮小姐的主意,她對我來說就是如天上的仙女一般,當年她隨她爹到胡國柱將軍府中做客時,我見了一面都驚為天人,那個暗自慚愧啊,一點歪心思都不曾動過。心想著哪家公子有福氣能娶了她,不想馮小姐也是命苦,唉,竟然也淪落到了這關外來給人家當奴隸,不知她有沒有…”

吳四說到這里,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趙強他們卻都明白吳四后面想說什么,無非是馮小姐有沒有被韃子玷污過。想道那馮小姐若真是姿色出眾,怕早已被凌辱過,趙強也有些遺憾,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隨人群進了堡西。

因為旗丁清兵們看著,堡西原先住著的那幾百吳軍家屬沒人敢叫喚趙強他們,只是急切的在人群中看來看去,似是想尋找中間有沒有他們相識的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1
惡奴 第二十五章 活閻王遏隆?


青壯們全部進去之后,都賴讓十來個旗丁一一為他們造冊,等人數都登記在冊后,負責造冊的一名旗人老頭恭敬的將名冊遞給了醉醺醺的都賴:“名冊已經造好,請佐領過目!”

“嗯,好!”

都賴眼皮抬了一下,隨手接過名冊,翻也不翻就將它揣在了懷中,對那老頭說道:“名冊既然造好,你這就安排他們干活吧。”

“是,佐領,小的這就去安排。”

老頭聞言微躬身體,小心的退了幾步,走到人群前面對那些旗丁阿哈說了幾句,旗丁阿哈們當即將幾百青壯分成二十多個小隊,喝令他們跟自己走。都賴則一步一晃的往堡中走了過去,嘴上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點也沒有過問青壯干活的意思。對他的行徑,那些旗丁清兵們也是見怪不怪,沒有感到有什么稀奇。

青壯們不知道這些旗人要自己去干嘛,但已經到了人家的地盤,四面又都是虎視眈眈的清兵,也由不得他們不去,只好帶著幾分疑惑隨那些旗丁們往西邊走去。

有些青壯們可能是在那些吳軍家屬當中看到了認識的人,因此顯得很是興奮,從他們面前經過時,不停的擠眼做手勢。旁邊的人怕旗丁會看到同伴的舉動,忙為他們打起掩護,遮住旗丁和清兵的視線。吳四也一直在尋找那個馮小姐,但是直到他走到人群末尾,都沒有看到她,因此臉跟個苦瓜似的掛在那,沒精打彩的跟在趙強后面一聲不吭,旁邊林家風見了想逗他一下,卻被趙強給制止了。

自從上次剝皮事件后,林家風他們這些漢子有意無意的都對趙強多了一些尊敬,平時打飯時會讓趙強先打,在一塊說什么事時,也都會先問問趙強的意見,甚至發生沖突、鬧了矛盾也都是請趙強為他們分出誰對誰錯。這些事情無形之中讓趙強的地位得到了一定上升,雖說不上可以命令這些人,但至少只要趙強開了口,其他人都會聽從。對于這種變化,趙強也樂見其成,畢竟在一個小圈子有些權威總是好的,以后自己若是逃跑或者做其他什么事,肯定會有好處。不過有一點讓趙強很是不爽,那就是隊伍里的其他人見到他之后,都會叫他一聲“剝皮漢子”,這個稱呼讓趙強很是頭疼,要知道剝皮一詞的含義實在是不太好,后世如果有人被稱為“周剝皮,唐剝皮或者李扒皮”什么的,一般都是被當作反面教材讓苦大仇深的人民大眾唾棄的。

趙強也曾試過讓別人不要這么叫他,無奈那些人卻左耳進右耳出,前腳剛走,后腳就又能聽到“那個,剝皮漢子…”,連著幾天聽下來,趙強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算不上好的稱呼,并且在別人這樣稱呼他時,還不能假裝沒聽見或者不是在叫我,故意不理會人家什么的。

………………….

穿過幾排木屋后,青壯們發現前面豎著的木柵欄中間有一個小門,大約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并排行走過去,門上面還搭建了一個崗樓,上面站著兩個正饒有興趣盯著他們看的清兵。門外面不到一里的地方卻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河面并不寬,大概七八丈的樣子,河水在幾里外的一座高坡下面轉向流到了其它地方。河岸兩邊都是空地,沒有農作物之類的莊稼栽種,空蕩蕩的一覽無遺。

現在是四月初,氣溫已經回升,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因此河兩岸空地上的野草都發了青,看上去綠油油的,不時還能看到一叢叢的野花點綴其間,讓人賞心悅目,再加上空氣中彌漫的清新味道,趙強恍惚中有種到農村春游的感覺,不過這種暫時脫離現實的感覺很快就被旗丁的喝叫聲給帶回到了現實中。

“到了,都停下!”

一直走到河邊,前面領隊的旗丁方讓隊伍停了下來,并用眼神請示剛才那個造冊的旗人老頭,等待他的進一步命令。其他旗丁和押送的清兵們也都停住了腳步,齊刷刷的看著那老頭。看樣子這老頭在松山堡的地位不低,趙強見他們這樣,想到剛才也是由這老頭替他們造的冊,猜測這人的地位怕不低,應是松山堡內數得上的人物。

那老頭年紀已經不小,總有六十來歲的樣子,走路時步伐很是緩慢,見前面的人看著他,輕輕咳嗽一聲,慢吞吞的從旁邊走到人群前面,很是和氣的對青壯們說道:“我是佐領大人的管家遏隆,從今天開始,你們將由我指揮負責在此地建造新的松山堡。”

遏隆?那個將趙大兄弟餓得只剩皮包骨的活閻王?趙強聽這旗人老頭自稱是遏隆,一下就愣住了,因為這老頭長得實在是太和眉善目了,無論如何也與活閻王這個刻薄的形象聯系不到一起,難道胡旺所說的遏隆另有他人?

遏隆沒有注意到趙強臉上的愕然,因為他根本沒正眼瞧過哪一個青壯,兀自在那繼續說道:“修建松山堡是寧古塔將軍的意思,我們佐領大人受將軍重托,要趕在明年五月之前將松山堡修建成功,所以在這一年之中,你們必須要把松山堡修建好,不然我們佐領要受責罰,你們這些人更是要受懲罰。”說到這里,遏隆頓了一頓,很是同情的看了人群一眼,有些不忍道:“你們背井離鄉從關內來到關外這苦寒之地已經是很不幸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們因為沒有及時修建好松山堡而被寧古塔方面治以重罪,因此我要提醒你們,切不可偷工偷賴,因為這樣做的后果不僅僅是你一人要倒霉,還要連累著在場的所有人都要跟著受罪。好了,我就說這么多,你們聽也好,不聽也好,都要老老實實呆在這,千萬不要有人想跑,因為自打有罪民來到我們這里之后,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遏隆說到最后的時候,眼睛突然射出一絲寒光,與方才那和眉善目樣完全不同,但很快又恢復剛才的樣子,平靜的吩咐那些旗丁領著青壯們干活。

遏隆眼神的這一變化看到的青壯并不多,但趙強卻是因為對他的形象產生疑惑,所以一直盯著他的臉看,見狀心里突了一下,暗道這老家伙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以后我可得小心些,不能被他盯上。

旗丁阿哈們沒有遏隆那樣好說話,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提著皮鞭、木棍就沖進了人群,在四周清兵的配合下將青壯們沿著河邊分了開來。這時又從堡內出來幾十名老弱男子,每個人都扛了十幾把鐵制工具,顯得很是吃力。來到河邊后,在清兵的監視下,他們默不作聲的將這些工具一一分給了青壯們,之后又匆匆返回了堡內,并沒有人敢和昔日的同袍說一句話。

對于這些人的舉動趙強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幾百青壯都不敢有什么動作,更何況他們這些老弱呢。

趙強知道清軍曾對吳軍殘部進行過數次大屠殺,每次被屠殺的人數都是以萬計,現在這些幸存下來的人幾乎都親眼見過那一幕幕的血腥場景,所以也難怪他們會為清兵如此畏懼,因為他們實在是被殺怕了。如吳四那樣本身就是兵痞,對生死看得很輕的人畢竟太少,大多數人只是想多活一天是一天,根本沒有反抗的勇氣和膽量,這也是趙強為什么一直寄希望于潘常清和吳大他們能起事,而不是自己策動起事的原因。

作者備注:佐領一為清軍兵制,康熙年間一百三十人為一佐領,等同入關清牛錄,又為八旗軍官稱號,佐領為低級武官之稱。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2
惡奴 第二十六章 蛇


趙強不是學建筑的,所以對如何筑堡并不清楚,只知道古代建城大多以經過打磨后的青石為墻基,夯筑堡墻,同樣需要用漿汁粘合。所謂漿汗是用土漿、河砂、石灰、糯米漿混合成一定比例制成混合土,如此夯筑的堡墻才經久堅固,難以損壞。現在趙強與齊壯他們分到的任務是挖掘一條長約三里的環形地溝,也就是新堡圍墻的地基。只有地基夯實了之后,才能在上面鋪以青石,這種做法就跟后世農村建房一樣,在選定好的土地上面規劃好地形,便用打樁基進行打壓,使土地更加平整,沒有凹坑之類的,一腳跺下絕不會有癟坑。只不過趙強他們不是建屋,而是建堡,從這條三里多長的環形地溝來看,趙強可以肯定松山堡的清軍只是想修建一道堅固的堡墻,而不是將松山堡開發成一個商品房小區,他們想要的只是堡墻夠堅固而已。

因為那些旗丁阿哈們時不時的就過來看進度,如果發現哪段進展不快,二話不說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陣鞭打,所以青壯們不敢偷賴,都是下了力氣在那挖。趙強也不敢偷懶,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很賤,心里明明極其痛恨這些通古斯野蠻人,恨不得把他們全部殺光以吐心中一口惡氣,可是卻不得不乖乖的替他們干活,干活時還得賣力,現在想想,也許這就是身不由己的痛苦吧。

挖了一個多時辰后,堡西那些吳軍家屬們擔了一些吃食送了過來,來的多是婦女,還有一些小孩兩三個一起的拎著水桶。送過來的吃食比趙強在永陵吃的還要差,在永陵起碼每人能分到一塊干饃,這會卻是兩個人吃一個拳大大小的東西。之所以稱為東西,是因為趙強也不知道手中這個好似飯團一樣黑乎乎,粘著大量糠殼的食物究竟要叫什么,湯水倒是有,和永陵提供的差不多,爛菜葉煮得咸湯。

打早上到現在,青壯們都沒進過食,因此聽到旗丁們讓他們停下吃東西后,也不管那黑乎乎的東西能不能吃,三下五除二的便放到嘴里嚼了起來,咽得急了便就著破碗里的咸湯水喝一口。

趙強將這個食團分了一半給齊壯后,也沒捏鼻子皺眉頭什么的,一口就咬了下去。這東西味道有些澀,吃在嘴里好像咬到石子般咯牙,趙強吃了兩口,索性也不去細嚼,整口整口的就往肚子里咽去,這樣倒也省得牙齒和舌頭受罪。

眼看手中這半邊吃食還有兩三口時,趙強卻見旁邊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正眼巴巴的盯著他看。趙強被他看得一愣,以為他認識自己,再一看,這孩子卻是盯著自己手中吃食,而不是盯著他人看。

小孩發育的很是不好,個頭比起正常年紀的孩子要矮了小半截,臉色也很枯黃,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后果。只不過他身上穿的衣服雖然破舊,但卻很是干凈,一些破了的地方都被人細心的打上了補丁。見趙強注意到了自己,小孩將臉側了過去,沒有再盯著趙強手中食團看,看得出他還是有些自尊心的。

“給你吃吧。”

見小孩這樣,趙強有些心酸,心道如果不是戰敗,他也許正和其他孩子一樣,在父母的懷抱里撒嬌,每天都吃得飽飽得吧。

小孩見趙強將食團伸到了自己面前,怔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我不吃你的食團,姐姐知道了會罵我的。”

“沒事,你不告訴姐姐,我也不說,她怎么知道你吃我的食團呢。”

趙強不由分說的將食團塞到了小孩手中,他可不理會小孩的姐姐是如何教育弟弟,他只知道面前的這個孩子非常餓,雖然他臉上沒有露出乞求的神色,但趙強從他的雙眼中卻看得明明白白,這孩子非常想吃東西。

望著手中的小半邊食團,小孩咽了咽口水,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叫了幾聲,見趙強一臉善意的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道:“你真的不告訴我姐姐?”

我又不認識你姐姐,如何告訴?趙強笑了笑,很是肯定的點了點頭,小孩見狀,還是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忍不住將那飯團塞到了嘴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只兩三口便進了肚子。

吃完食團后,小孩見旗丁們吆喝那些婦女收拾東西趕緊走,便對趙強說了句“你是好人”,然后快步跑了過去,幫兩個差不多大小的同伴拎著木桶隨那些大人一齊回到堡內。

在旗丁們的嚴令下,吃完食物的青壯們又開始做起活來。趙強他們也繼續挖溝,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面前這條溝子已是挖了兩三米深。正要接著挖下去的時候,卻見錢林他們神神秘秘的拉著吳四等人蹲在那里不知做什么。

趙強有些好奇,見旗丁們在另一邊,便偷偷溜了過去,想看他們在干什么。到了之后,趙強卻是嚇了一跳,原來錢林他們腳下有好幾條蛇。

趙強最是怕蛇了,見一條蛇正往他腳下游過來,嚇得就要叫起來,卻被錢林一把給捂住了:“別叫,這可是好東西,晚上大伙又可以打牙祭了。”

蛇肉!聽了錢林的話,趙強也興奮了起來,對蛇肉的渴望遠遠壓過了對蛇的害怕,見錢林一腳踩在那蛇的頭上,腳上被蛇身子給纏了起來,便學著后世捕蛇人的辦法,蹲下去將蛇尾巴拎了起來,然后猛的一抖蛇身,見蛇身關節都脫了,這才放心的將它拎在手中。

錢林見趙強還會這招,有些佩服,也學著他的樣子將另一條游到腳下的蛇給拎了起來,使勁一甩,那蛇當時便痛得死了過去。

“這是個蛇窩,一共有九條蛇。”

吳大和另外幾個漢子直接用鐵鏟將蛇拍死之后,找了個麻繩扣在一塊,高興的對趙強道:“晚上還得請趙強兄弟給大伙烤蛇肉吃。”

趙強將手中的蛇與吳四的蛇扣在一起,看了一眼四周,將它們小心的埋在土里:“等會收工時,你們把蛇帶回去。”

“曉得了。”

吳四一拍胸脯:“這事包在我身上,大伙晚上就等著蛇肉下肚吧。”

想道有蛇肉可以吃,趙強也有些開心,叮囑吳四小心點,別讓人看見后,便溜回先前的地方繼續干活。旁邊齊壯和郭飛他們聽趙強說吳四他們搞到幾條蛇,一個個也興奮起來,干起活來也快多了。

直到天黑得在兩米之外看不到對方身影時,遏隆才下令收隊,早已經筋疲力盡的青壯們暗松了一口氣,從各自的的工地排好隊,依次在清兵和旗丁的監視下往堡內走去。進堡之后,就見除了堡中燈火通明之外,堡西和堡東的木屋草房之中根本不見燈光,只在四周柵欄和一些木柱上點著些火把。

遏隆指揮著清兵將青壯們帶到最后面的一排木屋和草房相結合的房子前,然后由旗丁們安排眾人進了屋。里面和永陵的營盤一樣,沒有床鋪,只是鋪著些干草。青壯們已是勞累一天,對住什么樣的地方又早已清楚,所以沒有人有什么怨言,一個個無力的進了屋子。

進堡時,趙強曾仔細看過環境,發現并沒有多少清兵監視這里,不由感到奇怪。隨人群進屋的時候,他也曾四周查看那些其他吳軍家屬住的屋子,想知道胡旺是住在哪間,但天色太黑,他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胡旺,只好不再去找他,心道他說會來找自己,那一定就會來,等他來就是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3
惡奴 第二十七章 胡國柱之死

青壯們依然和永陵一樣,同屋的人進到一個屋中,并沒有人選擇離開原來的伙伴而與其他屋的人居住。對于這個現象,趙強歸納為小團體現象,也就是說通過一段時間的生活,同一屋的人彼此之間產生了一種聯系,這種聯系就如團隊一般,成員之間的關系要比其他團隊的人緊密些。同時在這些小團隊中,產生了一些諸如年長或力壯的領頭人,也有一些平時負責打飯的青壯成了各自屋子的小首領。平時出工或者集合時,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人群中間的小團隊彼此徑渭分明,不同屋的人除非是認識的,否則不會有什么語言交流,當然也就談不上什么信任感了。

這種小團隊關系一定程度上具有積極性,因為成員之間彼此會相互照應,對于沒有人身自由和生活物資極度缺乏的囚犯而言,這種照應可以給予他們更大的安全感。但在趙強看來,也正是這種小團隊出現,讓本身是一個整體的吳軍舊部變了一盤散沙,不再具有凝聚力,變得誰都可以毫無顧忌的踩上一腳,而沒有人敢反抗,因為他們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幫助自己,也不知道僅憑自己這個小團隊的成員能否反抗得了那些來自各方的欺凌。

在永陵時,趙強就曾分析過這種小團隊現象,最后他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除非是一個在吳軍舊部之中具有絕對權威的人來號召他們,或者這些人本身就面臨生死關頭,到了不拼不行的地步,不然要讓這些青壯鼓起勇氣反抗或者有組織的逃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前者被趙強果斷的排除掉了,因為能在吳軍舊部之中具有絕對權威的人也只有吳三桂和其子孫或者吳家的重要人物,如吳應期、夏國相、胡國柱等人,可惜這些人要么戰死,要么病死,要么自己割了脖子,余下的也統統被清廷處死了,吳氏一族更是整個被族滅,連個繼承香火的娃娃都沒有,指望有一個生還的吳軍大員出現,無異于癡人說夢。至于后者,趙強也很遺憾的否定了,因為清廷并沒有要將關外吳軍全部處死的念頭,至少康熙沒有這樣想過,否則他也不會在圣諭中屢次提及這些吳逆舊部了。

明白歸明白,但趙強也是不能免俗的融入到了他這個小團隊之中,與其一同進屋的就是那些在永陵時的同伴。遏隆也沒有要求旗丁將他們打散居住,而是任由這些青壯自己選擇與誰住一個屋。等所有人都進屋后,遏隆留下了幾名旗丁負責等會的晚飯,自己則領著人回到堡中,在他走后,押送的百十名清兵也分作幾隊往堡內不同方向而去。

晚飯也是由下午那些婦女兒童送來的,吃的食物也是一模一樣,趙強知道吳四已經將那些死蛇揣在懷中帶了回來,所以并沒有吃這個小食團,他想把食團給白天那個孩子,可是看來看去卻是同有看到小孩的身影。最后趙強將食團小心的放在干草上,想著明天再給那孩子。

本以為吃完晚飯,旗丁們就會喝令那些婦女回去,可是讓趙強他們想不到的,那些旗丁等食物分到青壯手中后,卻是相互吆喝著走了。這讓趙強有點發懵:松山堡的管理不會真的這么松吧?

“大兄弟,你老家哪的?原先是哪個營頭的人馬?”

“大彪兄弟!沒想到你還活著,這些年我一直以為你死了,白天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呢!”

“二嫂,二叔還在嗎?”

“死了,去年八月來的關外,冬月就凍死了。”

“……”

在趙強正疑惑的時候,那些婦女們卻大起膽子與青壯們交談起來,而且原先呆在屋內的吳軍家屬們也一個個都走了出來,紛紛來尋找自己熟識的人。隨著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堡西慢慢熱鬧了起來,很有點像市集的味道,對于這一切,堡中的旗人和清兵們并沒有過來干涉,四周崗哨上的清兵也沒有人喝令他們不得說話,不得走動。

難道這個松山堡是清廷準備打造的模范改造營?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不僅讓趙強糊涂,那些青壯們更是糊涂。就在趙強準備找人問問時,卻見胡旺領著兩個漢子朝自己這屋走來。

“趙強兄弟,可算找到你了!”

胡旺一進屋,二話不說對著趙強胸口就是一拳頭:“我還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咱爺們卻是在這鬼地方見了面。”

雖然胸口被胡旺錘得有些痛,但趙強知道這是胡旺對人表示親近一種方式,當年在王屏潘手下當差的時候,他沒少被胡旺錘過,起初也惱他這樣,后來習慣了也就慢慢適應了,并且同樣以這種方式問候對方。

“你還是當年的性子,呵呵,來,屋里坐!”

趙強笑著錘了一下胡旺后,讓郭飛和齊壯收攜帶了一下地面,請將他坐到地上,坐下后見隨胡旺來的那兩個漢子還站在那,忙回身也將他們請了過來。

“這二位是?”

趙強沒有見過這兩人,看著有些眼生。

胡旺一指左邊有些清瘦的漢子道:“這是伍楓秋兄弟,胡國柱將軍手下的,你就叫他秋老弟好了。”說完指著另一個有些微胖的漢子道:“這位是兩湖后附的兄弟,叫左銘南。秋南二位老弟是我從四川跑出來后路上遇見的,后來一直與他們在一起,直到來到這松山堡,算起來這兩位兄弟與我是過命之交,都是響當當的漢子。”

兩湖后附指的是湖南、湖北歸附吳三桂的原綠營人馬,見胡旺言語之中對伍楓秋和左銘南很是看重,趙強忙朝二人一抱拳:“幸會幸會!二位既是胡大哥的過命之交,以后與我趙強也不須見外,大家今后都是自己人,來,我們你們引見一下。”

說完趙強便將吳四、錢林、齊壯等人一一介紹給胡旺三人認識,待眾人客套完之后,趙強才迫不及待問胡旺:“胡大哥,當年你是怎么跑出去的?”

“別提了。”

見趙強問道此事,胡旺神情一黯,將當年的事情簡單的對趙強說了一下。

原來胡旺見眾人都決心投降,知道無法改變結果,便領著幾十名不愿降清的軍士摸到了清軍營中,想趁夜色沖出清軍的包圍,不過卻是被清兵發現,一番激烈的廝殺后,那幾十名軍士都被清軍殺掉,胡旺自己也中了兩刀,不過卻是讓他僥幸沖了出來。逃出來后,胡旺一路南下,想回到昆明繼續抗清,路上遇見與大隊走散的伍楓秋與左銘南,便與他二人一起同行。行至廣西時,恰好碰到被清軍打散的吳軍大將胡國柱及其隨從,在胡的勸說下,胡旺和伍左二人便與他們一起躲避清軍追趕。

誰知當胡國柱領著胡旺等人逃到云龍州的青里屋后,卻被清軍都統希福領人追上。胡國柱自料無法逃脫,便征求幕客王愈擴和將領王緒、李匡他們的意見,是戰還是降。王緒等人堅持不降,要求胡國柱領著他們沖出去,哪怕死也要和清兵拼到底。不過王愈擴卻是對胡國柱說了一句“君侯不見落花嗎?或繽紛于裀席之上,或狼藉于泥土之中……”

王緒、李匡都是粗人,不明白王愈擴說的什么意思,不過胡國柱卻是明白,之后便將眾人都遣出了屋子,說要獨自安靜一會。在屋外的王緒等人遲遲不見胡國柱出來,又見王愈擴看著屋內一臉悲色,心知不妙,不顧胡國柱不讓他們進屋的命令,讓胡旺趕緊帶人沖進屋子。

胡旺進屋后便見胡國柱正準備自殺,忙與眾人苦勸他不要自盡。無奈胡國柱死意已決,告訴胡旺他們,自己身為吳軍重要人物,清軍是一定要得到自己人頭的,如果自己不死,那么清兵一定會繼續追到底,到時胡旺他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命。與其這樣,不如自己做個了斷,也好讓這些隨從能有活命機會,說完便撥刀自盡。

王緒和李匡見此情形,傷心欲絕,含著眼淚為胡國柱發喪,祭奠盡哀,并且將兩人的家私全部發給胡旺和那些余眾,讓他們各謀生活去。之后便命人堆積木柴,底下放進火藥,然后兩人坐到柴堆上縱情飲酒。至酒酣,王緒告訴守在屋外的胡旺,讓他去告訴自己的兩個妾,他們可以不用死,可以跟著胡旺他們一起跑。胡旺聽后便去找那兩個妾,結果發現她們已經自盡而死,便回去告訴王緒。王緒聽后長嘆一聲:“我不若婦人!”然后便讓人點火,與李匡迅即消失在烈焰之中。

王緒與李匡自焚死后,包括胡旺在內追隨他們的余眾有四百多人,眾人目睹胡國柱自殺,王緒李匡自焚,都已是心如死灰,就連胡旺也覺得人生不過如此,身死灰滅,也沒了再突圍回云南繼續抗清的念頭,獨自找了個僻靜角落準備也學胡國柱一樣自殺。不曾想,就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清兵卻已經沖了過來,一個鳥銃手歪打正著的打中了胡旺持刀的手臂,使他無力再舉刀自殺。

“你看,這就是被鳥銃打中的地方。”

說到這里,胡旺輕輕的撈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塊粗疤,有些感慨道:“那清兵本是要打死我的,不想卻陰差陽錯救了我一命。”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4
惡奴 第二十八章 浮腫病


“說來也是慚愧,胡大哥準備殺身成仁的時候,我和銘南兄卻是抱著酒壺在那醉飲,渾渾噩噩不知發生什么事,迷迷糊糊的就被清兵給捉了起來。直到清兵用水潑醒我們,我們才知道自己已經當了俘虜。”

胡旺手臂上的那個疤痕讓伍楓秋想到了當時的自己,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左銘南見狀,臉色也紅了一下。趙強知道這二人當時也一定是和胡旺一樣,不知出路在哪里,只不過一個是選擇一死了之,一個卻是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好得到暫時解脫,這事說起來并沒什么好慚愧的,換作是趙強,怕也是會選擇一醉解千愁。畢竟當時吳軍已是大勢已去,胡國柱和王緒他們又是那樣個死法,余下眾人選擇投降也好,選擇自殺也好,選擇其它也好,都沒有什么好非議的。

“要說慚愧,也是我們這些人慚愧,二位切不可如此。”

趙強正想安慰一下二人,卻被胡旺打斷了:“好了,不提這些事了。”

見胡旺不愿再說以前的事,趙強點點頭:“對了,你們來得正好,今日我們得了些好東西,正好讓三位打打牙祭。”

“什么好東西?”

聽趙強說有好東西打牙祭,胡旺一愣,心道你們今天才到這松山堡,能有什么好東西?

不過見了吳四扔過來的東西后,胡旺馬上放亮了眼睛,伍楓秋和左銘南二人也是吃了一驚,齊聲道:“蛇!”

左銘南一手抓了一條,高興的說道:“果然是好東西!”

胡旺一邊翻看這些蛇,一邊激動的問道:“你們從哪搞來這些蛇的?”

一旁的吳四笑道:“今天挖溝時刨到的。”

因為剛才沒有見到各屋里有燈火,所以趙強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將蛇肉烤熟,便問胡旺:“胡大哥,這里可否生火的?”

“生火?”

胡旺已經開始剝手中這條蛇的皮了,聞言頭也不抬就道:“當然可以。”

“可以?”

胡旺說可以,趙強卻納悶了:“那為何各屋都沒有燈光的?”

“呵呵。”

伍楓秋聞言笑道:“趙兄弟有所不知,旗人并不禁我們生火,只是卻不給燈油我們,你讓大伙晚上怎么個生火?若是生柴火,那煙味可是嗆人,所以除非天冷,否則我們都是不生火的。而且大伙每天都吃不飽,晚上若是不早點睡,夜里可是折騰人,現在天氣又暖和,自然沒有人會生個火堆在屋中了。”

“原來如此。”

趙強本擔心清兵不許他們生火,這樣的話便無法吃蛇肉,聽伍楓秋這樣說,不由松了一口氣,讓郭飛他們到屋外找些木柴回來,好把蛇給烤了。左銘南見狀要去幫忙,卻被趙強拉了下來,示意有郭飛他們就行了。

“胡大哥,堡內清軍好像不怎么過問我們,這是為何?”

待郭飛等人出去之后,趙強將先前的疑惑說了出來,這件事一直壓在他心頭,不搞清楚實在是沒法心安。他可不想在跑出去之后卻發現清軍早已挖了個大坑等著他跳。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根本沒必要管我們。”

胡旺好像早已猜到趙強會問他這個,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還想問我,清軍對我們看管如此放松,難道不怕我們的人逃跑是吧?”

見胡旺知道自己心思,趙強也不否認,點了點頭,等著他說下文。

“趙兄弟,我來告訴你為什么吧。”

一直盯著蛇看的伍楓秋抬頭看了一眼趙強,臉上現出幾分痛苦之色:“因為我們根本無法從這里逃走。”

“為什么?”

這下不止趙強驚訝,吳四、錢林他們也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看管如此放松的地方竟然不能逃走,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見趙強他們都睜大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左銘南嘆了口氣:“其實你們來的時候也應該注意到了,這松山堡方圓幾十里都是平原,所以清軍根本不怕我們逃跑。他們只要等到天亮,騎馬出來沿著我們的足跡便能找到我們。”

“其實這個倒不是最關鍵的。”

胡旺指了指自己和伍左二人:“你們仔細看我們的臉,看看能發現什么?”

“你們的臉?”

吳四聞言把頭伸了過去,剛看了一眼就嚇得失聲叫道:“你們的臉怎么腫成這樣了?”

趙強聞言也湊了上去,這才注意到胡旺的臉是較以前大了不少,白天的時候因為初次見他,重逢的喜悅讓他沒有及時注意胡旺臉上的變化,方才又因為屋中沒有燈光,只能憑借外面的火把視物,所以也沒看出來。這下靠近了看,卻是看得仔仔細細,胡旺他們分明是得了浮腫病,臉腫得相當可怕!

“胡大哥,怎么回事!”

趙強一把抓住胡旺的手,卻發現自己觸手所及卻是軟綿綿的,定睛一看,卻是凹了好大一塊。

胡旺苦笑一聲,沒有吱聲,左銘南在自己臉上輕輕按了一下現出一個癟坑后,告訴趙強他們:“我們三人算是好的了,其他人更別提了。以我們現在的體質,能跑個兩三里地就算不錯了,所以清軍自然不怕我們逃跑了。”

“……”

想到白天見到的那些吳軍家屬一臉菜色和那個小孩的極度營養不良,再見胡旺他們三個好好的漢子竟然腫成這樣,趙強不由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盼著郭飛他們快點把柴火搞來,好把蛇烤了讓胡旺他們填填肚子,補充點肉食營養。

“媽的,以前我們好歹也能吃個半飽,沒想到你們在松山堡卻是被餓成這樣,他們這樣做不是存心要你們命嗎”

吳四實在忍不住了,一拳頭砸在地上:“娘的,他們肯定也會把我們餓成這樣的!”

“那倒也不會。”

伍楓秋不知什么時候擠了一顆蛇膽出來,像是寶貝似的捧在手中看了又看,然后貪婪的咽進了喉嚨,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是廣東人,平時最好吃蛇,尤其是這蛇膽,一時忍不住便吞了,各位不要見怪。”

趙強他們自然不會怪他吞了蛇膽,友善的朝伍楓秋笑了笑。

“秋老弟,你為什么說韃子不會也將我們餓成這樣呢?”

吳四還想著伍楓秋剛才的話,伍楓秋聽了,指著外面說道:“他們還指望你們這些青壯建好新堡,若是將你們也餓成我們這樣,工期必然趕不上,到時沒法跟上面交待的。”

胡旺也不再沉默,對趙強道:“你們與我們不一樣,完事之后還是要回尚陽堡和寧古塔,我們這些人卻是沒法離開的,因為這里的旗人就是我們的主子,只要他們愿意,隨時都可以處死我們。”

“胡大哥,你們就任由韃子將你們餓死嗎?趙大兄弟倆的慘狀可是猶在眼前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5
惡奴 第二十九章 刑犯

趙強以前是分給尚陽堡旗人立哥為奴的,所以他對關外漢人奴隸的現狀非常清楚。知道關外旗人巴不得自己的奴隸越多越好,因為奴隸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們的財富多少與地位高低,因此在官府分發奴隸數量不多時,很多旗人便跑到關內去購買一些犯官家眷來充當自己的奴隸。同時旗人多半會讓自家的奴隸吃得飽些,只有這樣,奴隸們才能有力氣替他們耕種生產,為其創造更大的財富。松山堡的旗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好像這些奴隸在他們眼中不是財富而是累贅一般,這實在是讓趙強有些想不通。同時也在心底產生了一絲恐懼,怕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和胡旺他們一樣,被餓得連逃跑都無可能,那樣的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如果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趙強可真的準備放手一搏了,他可不想坐以待斃或者再繼續當一年苦力。后世網上有句名言,叫穿清不造反,不如一頭撞南墻。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算來也有一個多月時間了,卻是什么也沒做,實在是枉來這個時代。本以為在這個看起來管理很松散的松山堡能有機會逃跑,不想這鬼地方卻也是個死結。伍楓秋他們說得沒錯,沒有馬匹,想在平原逃跑是絕難成功的。關外這些旗人可都是保持著八旗老底子,加之又不務農事,騎射追蹤這些本事自是不會落下。若是他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跑了,只怕還沒看到山林之類的藏身之地,清兵就順著足跡追過來了。

虎軀一震便能大殺八方,嚇得敵人只敢遠視而不敢近前的王八之氣,趙強確信自己身上是沒有的,所以他不想被一群騎在馬上的清兵當猴子一樣戲耍。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拼了,賭胡旺他們愿意與自己一起反出這松山堡。只要他們肯,有這三人的現身說法,趙強相信屋內這三十多條漢子最少有一大半愿意隨自己拼上一把,到時只要半夜炸營,叫上幾句韃子要屠盡我們之類的謠言,其他屋的青壯不明所以,必然極度害怕,看到趙強他們這屋的人已經反抗,勢必要追隨一起。這就是典型的從眾效果。當然這種效果的前提是其他屋的青壯無法判斷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為了保全自身性命而參與到造反人群之中。

恐慌是煽動人群的最好幫手,經歷過后世非典和搶鹽潮的趙強對此是非常清楚的,也深信只要舉措得當,必能一舉拿下這松山堡。之后事情便好辦多了,已經反了的吳軍青壯們就算事后知道自己被蒙蔽了,難道還能收手不干不成?到時進可以領著這幾百人去解救其他地方的吳軍舊部和滇民,號召他們一同起來反清,若是這些人不愿意,便用各種手段來讓他們愿意,實在不行,拿刀逼也要逼他們重新燃起斗志來。滿清在關外的八旗軍力不多,又沒有綠營,幾萬昔日的吳軍未必沒有與他們一戰的能力。實在打不過就退,一路往北,趁沙俄在遠東兵力空虛,未能形成實際統治的空當,結好當地的土著一同將俄軍趕走,到時有了地盤再作他圖。

起事后如何行動,是趙強之前就已經想過的,超前的歷史知識讓他對自己的決策非常有信心,不過能否成功,關鍵還在于胡旺等人的態度,畢竟他們在松山堡呆了這么長時間,對堡內情況比趙強這個新到的人要清楚許多,有他們幫忙策劃暗中響應,事情便能打個包票了。因此趙強試探性的問了胡旺一句后,便默不作聲的盯著他看,想知道胡旺有沒有過這方面的打算。

不過胡旺卻沒有表現出趙強想要的反應,而是在那毫無表情的說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我們又何嘗沒有想過,只是…”說到這里胡旺頓住了,沒有再往下說什么,兩只手心不在焉的盤弄著一條死蛇,翻來覆去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見他這樣,趙強有些急了,心道你胡瘋子以前可不是這個性格的,現在怎么變得這么婆婆媽媽了。干還是不干,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啊!

“只是什么?”

趙強雖然急,但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急燥,抑住心中的燥動,作勢扭頭看了其他人一眼。有些話他不能說得太過,屋內有二三十人,雖然在一起住了那么長時間,表面上大家都是相處融洽,但真遇上什么事也不敢說這些人就沒有其他想法。

“對啊,胡兄弟,你倒底想說什么?”

吳四雖然魯莽了些,卻也不是糊涂蟲,趙強剛才說那話的時候也許他沒明白什么意思,現在見胡旺這個神情,隱隱也猜到趙強是想干什么了。其他人還沒有做出反應時,他已經有些熱血沸騰了,搶上前來很是焦急的盯著胡旺,一臉的期盼之色。

錢林、林家風等人沒有開口,不過看趙強的眼神都有些不對,有兩個漢子還警惕的走到門邊,防止有人闖進來。眾人大都沒有表現出害怕或者緊張的神態,這讓趙強心定了幾分,只不過他卻是沒有留意到趙果身后的徐錦衣有些站立不安,看趙強的眼神也是閃閃爍爍。

胡旺見趙強他們追問,知道不說是不行了,便也不再回避此事,掃視眾人一眼后,坦率的說道:“趙強兄弟,實話對你說吧,我們之所以沒有想過這事,只因為我們死了不要緊,可若是連累堡中這幾百老弱婦孺,那我們就是死了也沒法心安啊。”

左銘南待胡旺說完,跟著說道:“堡中多是老弱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卻是這堡內情況太過復雜,我們沒有辦法能控制這里的局面,所以也是有心無力。”

吳四見胡旺和伍楓秋言語之中并沒有要反的念頭,有點失望,悶聲問左銘南:“這話怎么說?”

左銘南猶豫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們實情,有些為難的望了一眼胡旺。

胡旺沖他點了點頭,趙強他們現在腦子正熱,他不能不給他們降降溫,不然這些人要真沖動起來鬧出什么事,后果還真的無法想象。

“銘南,你將堡內的情況對這些兄弟說說吧。”

見胡旺讓自己說,左銘南方沉聲道:“堡內的清兵其實不多,連同那些旗丁阿哈再加上旗人家屬不過只有四百多人,我們王爺舊屬初分在此地的卻有七百多號人在,只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大多是些婦女兒童,青壯只有四五十人而已。另外堡東還有數百關內押解過來的罪民刑犯。”

伍楓秋嘟囔了一聲:“正是這些罪民刑犯讓胡大哥不敢輕舉妄動,寧可被餓得不成人樣,也不敢領我們反了。”

“這算哪門子事?”

吳四好像聽到一個十分有趣的笑話似的,一臉的鄙夷看著胡旺:“我聽趙強兄弟說起你曾是王將軍的親兵隊長,身手很是了得,算來也是在刀口上舔過血的,怎的不怕韃子倒怕起那些刑犯了?莫非韃子的屠刀真的嚇破了你們的膽子?!”

“吳四,閉嘴!”

一聽吳四這樣說,趙強知道要糟,忙厲聲喝了他一下,吳四倒也聽話,聞言哼了一聲,坐在那不再吱聲。

“胡大哥,吳四兄弟話是有些難聽,但卻也不是全無道理,為何你們要對那些刑犯如此忌憚呢?”

趙強盡量將眾人的注意力從吳四身上挪開,以免胡旺臉上掛不住。胡旺當年在軍中的外號可是胡瘋子,除了王屏藩外,他誰都不怕,不想時隔一兩年,此人竟然連刑犯也怕了起來,這讓趙強有此唏噓,想到白天在堡門外胡旺曾為趙家兄弟流過眼淚,趙強暗自想道莫不成真如吳四所說,胡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胡瘋子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3:26
惡奴 第三十章 偷糧食的老瓜賊

胡旺并沒有理會吳四,而是對趙強道:“你們有所不知,并不是我怕了那些刑犯,而是這些刑犯其實以前多為關內直隸、山東一帶的老瓜賊。”

“老瓜賊?”

聽了這個稱呼,趙強一驚,他對老瓜賊并不陌生,因為他們就是土匪,只不過各地叫法不同,如后世東北的土匪多稱為胡子,關內山東一帶的則稱為響馬,江湖上那些所謂綠林好漢其實也就是土匪。但是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聽說過有老瓜賊被發配到關外來的,要知道無論哪朝哪代,對待被抓獲的土匪大都是一殺了之,以絕后患,很少有將其發配到千里之外的邊疆,尤其還是興師動眾將幾百名土匪發配到關外來的。

關外可是滿人所謂龍興之地,祖宗陵寢所在,清廷將這些土匪送過來,難道不怕他們鬧事嗎?趙強一時想不出清廷這樣做的目的,十分不解的看著胡旺,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眾人也都是頭一次聽說有老瓜賊被送到關外來的,在那紛紛說道:“關內的老瓜賊怎么被流發到關外來了?”

“這可是頭一回聽說,我在尚陽堡看到的那些罪民大多都是關內的犯官百姓,可從來沒見過有土匪被發過來的。”

“這事可真就奇怪了,韃子們搞什么鬼呢?”

就在眾人交頭接耳議論這事的時候,左銘南站了起來,莫名奇妙說了一句:“此地往北數十里有條江,旗人叫它為精奇里江,那里有羅剎人的好多堡壘,據說清軍曾和他們打過幾次。”

一旁的伍楓秋也跟著站了起來:“去年我們剛來此地時,便有羅剎人的小股人馬來過,但是只是遠遠的朝堡內張望了幾眼,便又撤走了。也就是這次之后,寧古塔那邊突然往這里送來了幾百關內老瓜賊。”

胡旺道:“這些老瓜賊來了之后,堡內的清兵并沒有如同對待我們一樣對待他們,反而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并且不時還將他們派出去,我們曾仔細留意過,發現這些人每次出堡時都是往同一個方向去。”

聽了他們的話,趙強覺得事情有些怪,眉頭一皺問道:“哪個方向?”

胡旺很肯定的說道:“北邊!”

趙強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這些老瓜賊是清軍特意抽調過來讓他們對付羅剎人的?”

“不錯!”

“也就是說這些老瓜賊是來幫韃子做事嘍?”

吳四聽到現在,也有些明白了:“難怪你們會怕他們,原來這些老瓜賊被韃子招安了。”說完朝胡旺一抱拳:“方才小弟說錯話,還望胡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吳兄弟多心了,我并未怪你,要怪就怪我沒有及時把事情說清。”

胡旺走到趙強面前,凝聲道:“有這數百老瓜賊在,我們是一點優勢也沒有的,所以我才不想兄弟冒這個險。”

“胡大哥,我明白。”

趙強這會倒沒想到如何起事了,而是在想方才胡旺他們所說的,因為他覺得這幾百老瓜賊和他們負責修建的新堡很可能會和三年后發生的清俄雅克薩戰爭發生聯系。

精奇里江、羅剎人,江邊的堡壘,這一串串的詞語組合起來,趙強越想越是有些明白,漸漸在心里有了一個大概的圖像。關于沙俄入侵中國一事,趙強依稀記得清朝入關后的順治元年,就有俄羅斯人波雅科夫率領殘部經馬亞河、阿爾丹河進入勒拿河,逃回雅庫次克。波雅科夫回去后揚言,只要派兵300,修上 3個堡寨,就能征服黑龍江。只不過當時沙俄的重心在歐洲,而且沙俄的實力遠不如后世那只北極熊強大,執政俄羅斯大權的沙皇米哈伊爾,是一個快要掛了的老頭,一年后他便病死了,沙皇之位由他的兒子阿列克謝繼位。

十七世紀中期的俄羅斯雖然擺脫"混亂時代"已三十年,但是在總體上仍然萎靡不振,隱患四伏。四面的鄰居沒有一個好惹的,瑞典也好,波蘭也罷,都是當時的俄羅斯所惹不起的強國。另外還有一些名義臣服,實際獨立的哥薩克騎兵,他們也喜歡有事沒事去俄羅斯搞點副業,收割點人頭,借點錢花花。如此一個外部環境,再加上俄國內政松弛,盜賊橫行,國庫空虛,民情疲憊,自然不可能對波雅科夫有什么大的支持。

清順治三年的時候,雅庫次克長官派哈巴羅夫率兵70名從雅庫次克出發,于這年末侵入黑龍江,到處殺人放火搶劫,遭到當地人的反抗。哈巴羅夫于是跑回雅庫次克找來了援軍138個人,于次年夏天出發再次侵入黑龍江,強占雅克薩城,不斷派人四出襲擊達斡爾居民,捕捉人質,擄掠婦女,殺人放火。九月底,他又帶200來人侵入黑龍江下游烏扎拉河口赫哲人聚居的烏扎拉村,強占城寨,蹂躪當地居民。英勇的赫哲人民奮起抗擊,并請求滿清政府予以支援。滿清政府時令寧古塔章京海包率所部進擊,戰于烏扎拉村,打死沙俄侵略者10人,打傷78人。順治十七年寧古塔將軍巴海率水軍破敵于古法壇村,斬首60余級,溺水死者甚眾。通過這幾場戰爭,俄羅斯人的野心暫時得到遏制。

康熙二十四年時候,為了徹底消除沙俄侵略,康熙命都統彭春赴愛琿,負責收復雅克薩。四月,清軍約3000人在彭春統率下,攜戰艦、火炮和刀矛、盾牌等兵器,從愛琿出發,分水陸兩路向雅克薩開進。五月二十二日抵達雅克薩城下,當即向侵略軍頭目托爾布津發了通牒。托爾布津恃巢穴堅固,有兵450 人,炮3門,鳥槍300支,拒不從命。清軍于五月二十三日分水陸兩路列營攻擊。陸師布于城南,集戰船于城東南,列炮于城北。二十五日黎明,清軍發炮轟擊,侵略軍傷亡甚重托爾布津乞降,遣使要求在保留武裝的條件下撤離雅克薩。經彭春同意后,俄軍撤至尼布楚。

不過俄軍并未就此罷休,而是東拼西湊找來600多人的所謂援軍,由頭目托爾布津帥領再次侵入了雅克薩城,這個消息大半年后被康熙知道,于是下令反擊,清軍2000多人于八月抵達雅克薩,九月開始攻城,俄軍頭目托爾布津中流彈身亡,但滿清軍隊卻沒有攻下城,于是將其圍困起來,一圍就一年多。城里的俄羅斯人病的病死,餓的餓死,實在撐不住了這才投降。826名俄羅斯軍人最后只有66名活了下來,雅克薩戰爭至此結束。

戰爭是結束了,但政治沒有完,于是清俄雙方坐下來談判簽定了《俄清尼布楚條約》,條約有滿文、俄文、拉丁文三種文本,以拉丁文為準。在趙強眼里,這個條約可不像后世史學界所宣揚的乃康熙大帝英明神武的最直接證據,而是赤裸裸的賣國條約。因為戰爭打贏了,卻把土地大把大把的割給人家,讓原本屬于自己的土地通過條約方式給了別人,實在是太可笑了。直到今天大量的土地還在俄國人手中無法收回,康熙這種無恥的賣國之舉可謂給后代開了個很不好的頭,百年之后割地賠款被那些不成器的子孫發揚到了極致,就差把整個中國盡交洋大人之手以討歡心了。

雅克薩戰爭三年后才會發生,而且戰前戰后雙方維持的局面幾乎不變,所以趙強不太關心這場兩個異族搶奪土地的戰爭,他只對這幾百關內來的老瓜賊感興趣。

“胡大哥,你可知道這些老瓜賊去北邊都干什么了?”

胡旺想了想道:“具體他們的任務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每次這些人回來,都能帶回大量糧食。”

“糧食?”

吳四聽了哈哈大笑:“難不成韃子們讓這些老瓜賊專門去偷羅剎人的糧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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