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惡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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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02:56: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4 216825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27
惡奴 第五章 兇性大發的伍楓秋(下)
伍楓秋看了麻勒吉一眼,拍拍他的肩膀,便朝那些旗人婦孺走去。路上見自己的親兵郝林正舉著一根木棍傻傻的盯著地上一具阿哈尸體發呆,他覺得奇怪,問了周圍的士兵才知道這個阿哈是郝林殺的。
赫林嚴格說來還是個孩子,因為他的實際年齡還不到十五歲,當他的父母家人聽聞雅斯克來了漢人的隊伍后,便帶著他舉家去投關寧軍。雖然打大明萬歷年后,赫家的祖上就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再也不能回歸故國,但無論如何,他們的心中都有個故國的夢,他們永遠也忘記不了自己身體里所流淌的血液是漢人的血,忘不了自己是大明的子孫。所以故土雖然已經被韃子占領,他們成了亡國奴,成了有家無法歸的游子,但無數和赫家一樣的明軍后人卻能在夢中看到祖上相傳的故鄉情景,可惜,每次夢到的都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陌生。夢醒之后,只剩滿腸愁緒和失落...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與生活在這片極北之地上的眾多部落一樣,明軍衛所后裔也受到了羅剎入侵的威脅,他們經常要不斷的變更自己的棲息地,才能躲避羅剎人的侵擾。其實他們可以往南邊遷移,但南邊卻是韃子的地盤,這些明軍衛所的后裔是打死也不肯寄韃子籬下的,所以他們只能獨自承受羅剎人對他們的傷害,苦苦掙扎,艱難的在這片苦寒之地求存。因此當聽說有一支漢人的軍隊來到了這片土地,而且專門打羅剎人后,赫林的父母和家族的長輩們不約而同的決定舉族相投,他們相信那個傳聞中的關寧軍一定可以保護他們。

一個在遷移時病死的老者如此告訴他的后人:“我們是漢人,世世代代都是漢人,無論我們身在何方,我們都不能忘記我們是炎黃子孫!大明雖然亡了,但我們漢人沒有亡,我們的種族還在,我們的同胞還在...我這輩子是再也聽不到老家榆林的秦腔了,但你們卻可以...去吧,去投奔關寧軍,我相信一支敢打羅剎人的漢軍一定可以讓你們回到故鄉的...”

經過圖古爾斯克時,赫家和一同來投的十幾戶家庭被關寧軍收容,在詢問他們中的青壯男子是否愿投軍時,赫林第一個舉起了自己的手。當時他還只有十四歲,看上去身單力薄,好像風一吹就能吹倒一般,稚嫩的臉上甚至還是紅撲撲的一片。

伍楓秋看到赫林的第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孩子,在征得赫林父母的同意后,他將赫林收作了自己的親兵,將他帶在身邊,他想親自培養他,將這個孩子鍛煉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將來隨著自己一起殺回故鄉去。很多時候,人已中年的伍楓秋總是將赫林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有時候甚至他自己都這么想:也許這個孩子將來真的可以替我送終。

空閑的時候,伍楓秋總是悉心教導赫林殺敵的本領,還和他講些關內的故事,每次與這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伍楓秋都很開心,發自心底的開心。

但他到底是個大男人,心思沒有那么縝密,剛才打馬率部沖進城中時,腦子里突然涌現出無比強烈的復仇之心,竟只光顧著殺清兵將赫林給拋到腦后去了。

赫林雖然也跟著伍楓秋打過羅剎人,但每次都只是在后面看,因為伍楓秋并不讓他上陣殺敵。教導歸教導,但赫林畢竟才十五歲,身子骨還沒長成,力氣有限,現在讓他去拿刀殺敵和讓他送死沒什么兩樣。

以前伍楓秋很少親自率部沖鋒,這次卻破了例,他這一破例可就苦了赫林了。跟著沖進城后,很快就發現自己跟丟了千戶大人,而眼前所見的卻是一片殘酷的廝殺,無數的尸體倒在他的面前,無數的殘肢拋落在他的馬下。

赫林畢竟還是個孩子,見到這血淋淋活生生的殺戮,心中不由害怕起來,一個不慎竟從馬上摔了下來。起身之后他就想跑,跑到城門的安全地帶,沒想到才跑幾步卻迎面撞上這個阿哈。兩人都想跑,卻都以為對方要殺自己,慌亂中也不知道是這個阿哈倒霉,還是郝林幸運,竟然就被郝林用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木棍打死了。

殺了人后的郝林渾身酥軟,嚇得七魂走了六魄,就這樣傻傻的盯著阿哈的尸體看,一直沒回過神來,直到伍楓秋發現他。

聽完士兵的講述,伍楓秋頓了幾秒后,上前一把拉過郝林,喝道:“殺個人而已,你如此害怕做什么,又不是殺你!走,既然你已經殺了一人,我就讓你多殺兩人!”

“啊!”

郝林一聽伍楓秋還要自己殺人,惶恐不安的便要搖頭,卻被伍楓秋不容分說的一把拉著直往前走。

放下武器的清兵、旗丁連同他們家屬還有阿哈們的老婆孩子大概有六七百人,另外還有四五百各族百姓,現在都被圍在佐領府外的空地上。額爾格的老婆也沒有跑掉,面無人色的蹲在那里渾身發著抖,不時還把身上的首飾揣到別人懷里,往常費盡心思搞來的這些首飾此時就好像是毒蛇般扎手。

見到伍楓秋,第三大隊百戶吳軍舊部出身的萬松忙迎了過來:“千戶,這些人是不是留待總制府派來的人接手?”

伍楓秋冷冷掃了一眼那些蹲在地上的清軍家屬和各族百姓,卻是將頭扭了過去,淡淡道:“我們人手不夠,要趕快收拾城內,趕往呼瑪爾,沒法分兵來監管他們。”

萬松聞言一愣:“千戶的意思是?”

“怎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伍楓秋瞄了一眼萬松,嘴角抽動了一下,眼神中滿是冰冷的寒意。

萬松一凜,知道千戶大人想要什么了,遲疑數秒,猶豫道:“可是大帥有令,不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伍楓秋給打斷了。

“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你執行本千戶的命令吧。”

見千戶語氣不容置疑,萬松忙應道:“是,千戶!”轉身揮手招來幾名小旗,對著他們吩咐了幾句。那幾名小旗聽了之后,都是怔了一下,抬頭去看伍楓秋,卻見他正背著手望著城西。

萬松見狀,不快的催道:“還不快去!”

“是,屬下這就動手!”

幾名小旗點點頭,分頭跑了開去將命令傳到各部士兵耳中。那些士兵聽到這個命令也一樣都呆了一下,直到同伴催促,才有些不情愿的朝空地中間走了過去。被圍著的這些人當中雖然有清兵和旗丁,但大多數卻是老弱婦孺,這些出身于各部的關寧兵們對于殺掉他們的命令有些難以接受,但服從的天性和對上官的絕對服從還是讓他們提起手中的刀劍向空地中間走去。

那些旗人婦女見關寧軍拿刀朝自己走過來,嚇得尖叫著把自己的孩子緊緊抱在懷中,渾身直哆嗦,有的想開口求饒,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婦好像知道會發生什么一樣,一聲不吭的蹲在那里,臉上毫無害怕的神情。不過這些士兵們雖然拿著刀劍走到了她們身邊,卻沒有馬上舉刀,而是還有些猶豫的互相望著,神情中都有些不忍。

清兵和旗丁阿哈們從這些拿著刀劍,面無表情望著自己的敵兵身上看出了不妙,他們開始低聲說著什么,很快就有十來個人跳了起來想奪刀,但很快就被當場斬殺。屠刀伴著鮮血鎮懾住了那些想反抗的清兵旗丁,他們不住的后退著,眼神之中惶恐不安。

伍楓秋雖然背著手望著城西,但耳朵卻一直聽著身后,見遲遲沒有聽到慘叫聲,眉頭皺了一皺,轉身朝空地中走去,然后環顧四周,突然朝那些士兵咆哮道:“怎么?你們下不了手嗎!是不是覺得殺掉這些老弱婦孺不是大丈夫所為啊!”

士后們都被伍楓秋的咆哮震住了,沒有人敢說話,站在伍楓秋身后的麻勒吉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半響,萬松才硬著頭皮走到伍楓秋身邊,小聲說道:“千戶,她們都是手無寸鐵的老人孩子,弟兄們實在是有點下不了手…”

話還沒說完,就聽伍楓秋吼道:“下不了手?!你怎么不想想當初她們的父輩是如何對我們的老人孩子下手的!你難道忘了揚州十日、嘉興三屠嗎!難道你忘記了四川千萬大明子民被靼子屠得一干二凈嗎!難道你忘記有多少我們的姐妹被那些畜生奸污嗎!…你難道忘記死在韃子刀下的吳軍弟兄了嗎!你難道忘記被韃子誅滅一盡的王爺后人了嗎!咱們數十萬弟兄隨著王爺起兵,到了剩了幾人?他們哪去了!你說啊!...”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伍楓秋突然沖到一個旗人婦女面前將她拉了起來,拎著她的衣角朝四周的士兵叫道:“這些人平時怎么對你們的,難道你們也忘記了嗎!她們當我們是什么?是奴才!…這些人平時根本不將我們當人看,你們現在倒可憐她們起來了啊!…也許你們是看她們可憐,想給她們一條生路,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她們男人活著的時候是不是給你們活路了!你們告訴我,你們當中有哪個沒有被韃子欺壓過!”

重重的將那旗人婦女摔倒在地上,伍楓秋悲憤的吼道:“你們以為我想當劊子手,想當屠夫嗎!...我告訴你們,要么不反,既然反了,就要做到底!韃子與我們只能有一個存活,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沒有同情與可憐之說,如果我們不殺他們,等到哪一天我們落在他們手中時,他們卻是不會給我們活路!”說到這里,伍楓秋停了下來,環視四周一圈后有些痛苦的叫道:“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在想,大帥說過不得屠城,但本千戶現在告訴你們的卻是,對待這些韃子,不論老弱婦孺,統統要殺了,斬草除根!如果大帥要懲罰,本千戶一人來扛!現在,你們馬上執行命令,否則軍法從事!”

“千戶!”

聽了伍楓秋的這番咆哮,萬松一抹臉上的鮮血,大聲吼道:“如果大帥真的要懲罰,就先處罰屬下吧!”說完一把抓過額爾格的老婆,手中的尖刀毫不猶豫便捅進她的身體,面目猙獰將她往后推了幾步,然后“撲哧”一聲拔出長刀,一腳將她踢在人群中,嚇得那些女人孩子尖叫著往兩邊躲去。

千戶大人說得對,那些韃子狗官來收我們稅時可不曾半分同情過我們,只知道讓我們一年交得比一年多!

麻勒吉一看萬松動手了,眼睛通紅的也將手中長刀往那些老弱婦孺一指,朝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叫道:“別愣著了,執行千戶大人的命令,給我殺啊!”

“殺!”

士兵們朝伍楓秋看了看,又朝麻勒吉、萬松他們看了看,同時舉刀朝人群中砍去……

“殺!”

赫林也閉著眼睛舉著長刀跌跌撞撞的沖進人群中....

六月十一日,騎兵師團第一聯隊千戶伍楓秋率部盡屠達呼爾城內居民,連同守城清軍包括老弱婦孺在內,滿城兩千一百四十口人無一存活。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28
惡奴 第六章 大清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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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殺的時候,有二三十個阿哈哭叫著說他們也是漢人,但經盤問后,才知道他們是漢軍旗的人。萬松問過伍楓秋是不是留下這些人,可是都被伍楓秋下令殺了,因為他說這些人連祖宗都不要了,還留著干什么。他們這會害怕了,說自己是漢人,可之前恐怕是以旗人為榮吧,這等不仁不義,無廉無恥之人,留在世上就是一群敗類,不如一刀殺了眼前干凈!

郝林也用伍楓秋給他的佩刀殺了兩名旗人老婦,等到殺第三個時,卻是已經不用伍楓秋的強迫,而是自己大吼一聲便砍了下去,之后更是主動去人群中拉人。見他這樣,伍楓秋的臉上露出慈愛之色,因為他從郝林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當年那個與母親離別哭得死去活來的少年,現在已然成了一個為了活下去雙手沾滿鮮血的中年人……

變成這樣,伍楓秋也不想,但也不后悔,更不難過,因為每當想起那些死在韃子刀下的吳軍同袍,他的心里總是如刀絞般痛。當年被俘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八旗兵把一千多吳軍家屬趕到了一個山凹里,然后縱馬踐踏人群,那些婦女和嬰兒的哭叫聲比現在所聽到的更讓人心碎,更讓人瘋狂,更讓人絕望。

對韃子們就得足夠心狠,足夠殘忍,仁義對于造反者而言,只有自身足夠強大時才能偶爾施舍出來,否則別人不會說他仁義,而會說他傻,不識時務!

伍楓秋想不通為什么大帥要收降那些清軍組建什么滿洲聯隊,在他看來,就不應該留著那些吃過人肉的韃子,應該把他們統統殺了,一了百了!可是大帥既然決定了,說什么要以滿制滿,他身為屬下只能服從,沒有辦法去改變大帥的決定。但改變不了大帥的決定,他卻可以改變自己,他可以要求自己做一件事,那就是將所俘虜的韃子不論男女老少全部斬殺!

如果大帥要治我的罪,就治好了。在沒有解除我的聯隊千戶之職前,我要讓關外的韃子對我伍楓秋的大名刻骨銘心!我要讓我的騎兵第一聯隊成為韃子做夢都害怕的惡魔!

望著那些苦苦求饒和凄慘哀叫的老弱婦孺們,伍楓秋的心中滿是報復的快感與滿足。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著“殺!殺!殺!把他們統統殺了!一個都不要留!”

…………

“千戶,城西的漢民當中有幾個老頭請求見你一面。”

伍楓秋和萬松、麻勒吉他們正望著士兵們將那些尸體往城外抬時,畢拉爾從城西跑了過來,告訴伍楓秋有人想見他。

“他們不來找我,我也要找他們。走,咱們去會會這幫漢民,看他們都是何方廟里的土地公。”

伍楓秋笑著朝萬松吩咐了幾句后,便和麻勒吉帶著黃四海等親衛往堡西走去。到了之后,就見有四個老者站在那里緊張的朝自己這邊看著,在他們身后幾十米的距離處則是那幾百個發配過來的犯官罪民。有幾十個人手里還握著木棒、菜刀等物,警惕的看著面前的關寧兵。不時還低頭竊竊私語,臉上滿是疑慮和不安。

“哼。”

伍楓秋掃了一眼那些拿著棍棒菜刀的漢子,心中冷笑一聲,視線從那些人身上移開,徑直走到那四個老者面前揚聲問道:“你們找本官有什么事?”

“原來閣下就是伍義士,果然一表人材,英雄了得!”

一個辮子油亮的老者往前走了一步,朝伍楓秋作了一輯,先是不著調的拍了個馬屁,然后才小心的說道:“伍義士領眾位英雄殺官造反,真是大快人心,我等由衷敬佩!”

他嘴中只叫伍楓秋為“義士”,卻不是遵照畢拉爾的交待稱呼伍楓秋為“伍千戶”或者“伍大人”,顯然他們已經商量好該以何種態度對待這些一定程度上算是“解救者”的關寧軍。

見這老者保養極好,快六十歲的人了,皮膚還白嫩如孩童,再見他那辮尾還用布包著,伍楓秋沒來由的一陣惡心,有些厭惡的瞅了他一眼:“你是何人?怎么來到這里的?”

老者見伍楓秋問自己是什么人,忙有些自豪道:“老朽李濟白,順治十一年殿試忝居二榜十三名,曾任濟南知府!為官數載,造福百姓甚多!”

“你們幾個呢?”

伍楓秋待他說完,連聲幸會也不道一聲,便側臉問另外三個老者,李濟白左側的一人忙恭敬的回道:“老朽原禮部主事曹文,康熙元年同進士出身。”他身邊一個較之要年輕幾歲的也跟著回道:“我是原蘇州府吳江縣同知張少德,與李大人一樣,也是順治十一年二榜進士!”

“你呢?也是進士老爺出身嗎?”

伍楓秋的視線轉到最后一人身上,那人倒沒有前面三人臉上的自豪,臉紅道:“老朽原通州府同知王運豐,慚愧得很,我不敢與李曹張三位進士大人相比,只是個舉人出身而已。”

“噢,原來四位都是清廷的官老爺。”伍楓秋略帶譏笑問道:“可不知為何四位放著好好的官老爺不做,卻淪落到這關外苦寒之地與罪犯呆在一起被韃子奴役呢?”

“這個…”

四人好像被噎著一樣,你看我,我看你,卻說不出話來,腦袋也不由自主的往下低了低。

見狀,伍楓秋大手一揮:“你們不說我也知道,除了循臟枉法、收受賄銀、欺男霸女這類事情,我還真不知道你們四位能犯什么事被清廷給發配到這里來。”

見四人臉色尷尬,伍楓秋話鋒一轉:“說吧,你們找本千戶有什么事?”

“呃…是這樣的。”

見伍楓秋問這個,李濟白忙抬頭道:“我等見眾位好漢把旗人都殺了,拍手叫好之余卻想問問伍義士,你們何時離開這里,我等也好在你們走后收拾殘局,好在官府派人來時能據實回奏,以免被誤會我等也…”說到這里,李濟白卻住口不語,有些害怕的望著伍楓秋。

“你等也什么?”

伍楓秋實在是厭惡這人,見他說話還留個尾巴,不由怒道:“你們是怕被官府誤會跟我們一起造反是吧?!”

“是,是…噢…不是,不是…”

李濟白見伍楓秋動怒,嚇得在那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額頭,話也說不全了,唯唯喏喏道:“老朽是想說…不是,老朽不是想說…唉,老朽的意思是…”

伍楓秋被他這樣搞得有些不耐煩了,喝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羅里羅嗦什么!”側過臉去不再問他,朝張少德、王運豐三人看去:“我知道你們找我是為何而來,除了想讓我趕緊帶人走之外,也是怕我像對待那些靼子一樣把你們也殺光是吧?”

“……”

伍楓秋說得太過直白,張少德三人不知說什么好,怔怔的望著他不說話。

伍楓秋不去理會他們的表情,繼續說道:“不過你們放心好了,我們造反殺官是為求活路,斷不會連你們這些同胞也殺的。只不過幾位也看到了,我部下人馬不多,馬上又要去再攻靼子其他的堡壘,所以你們當中若是有人愿意與我們一起干的,還請幾位回去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現在就出來隨我們一起走。至于其余的人嘛,是繼續留在這里等靼子派人來還是自尋出路,本官可管不著。”

“啊?好、好,我等這就去將伍義士的話對他們說,伍義士放心好了,若是他們中有人愿意追隨義士,我等絕不阻撓!”

見伍楓秋不與他們為難,李濟白和張少德四人高興的看了一眼,便要回去將伍楓秋的話告訴那些正在等候的人,卻是不敢立即就走,在那一齊看著伍楓秋,等著他發話。

“嗯,去吧。”

伍楓秋大方的沖他們一點頭:“請幾位動作快些,我們還要趕著出發呢。”四人剛要轉身時,耳邊又傳來伍楓秋的聲音:“四位不是進士出身,就是舉人出身,這胸中的學問肯定是大得很,我這正缺幾名師爺,不知幾位可有…”

話還沒說完,就見李濟白像是聽到什么可怕之事一樣,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張嘴就道:“我等大清子民,熟讀圣賢之書,縱使不能再食皇俸,也不能與爾等這些反賊…”說到這里,李濟白臉一下白了,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惶恐不安道:“老朽失言,老朽失言,伍義士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李大人不用如此害怕,你說得又沒錯,我怎會往心里去。”

伍楓秋緩緩的掃了張少德三人一眼:“想必幾位也是要當大清子民,而不愿與我們這些反賊同流合污的嘍?”

“這個…”

三人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卻明確的告訴伍楓秋,他們這大清順民是要子子孫孫當下去的了,哪怕現在是被革了職,罷了官,發配到關外來給旗人當奴才,這順民還是要當下去的。

伍楓秋也不動怒,似笑非笑道:“幾位既然不愿,本千戶也不會強求,你們回去吧。”

四人一聽,如蒙大赫,忙跟伍楓秋告個辭,轉身便回到人群中。

“千戶大人,真的要放過他們?”

待四人走后,麻勒吉走近伍楓秋身邊,指著那些人說道:“留著這些人對我們可是個大患。”

伍楓秋吸了口氣,緩緩道:“你也看到這四個老頭對清廷的死忠了,若是放了他們,我們前腳走,他們后腳肯定就要派人去通風報信,所以這些人是斷然留不得的!”

見伍楓秋沒有放過那些人的意思,麻勒吉有些不解了:“那為何千戶大人要對他們說這些話呢?”

伍楓秋微微一笑,道:“對方雖然有幾百人,但人心各異,我想總會有一部分人不甘心在這關外再受苦的,眼下我們正缺人手,多一些力量總歸是好的,所以我讓這四個老頭去傳話。”

“原來如此!”

麻勒吉恍然大悟,點頭道:“一旦那些愿意跟我們干的人出來后,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候了,嗯,屬下這就下去準備。”

“不用了。”

伍楓秋扭頭指了指正領著人過來的萬松:“我已讓萬百戶準備了,等會你讓人給過來的漢民們造個冊,暫且編入你的麾下,記住,可得把他們控制好,絕不能讓他們溜了。”

麻勒吉聞言一拍胸脯:“千戶大人放心,屬下知道怎么做!”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29
惡奴 第七章 言而無信
李濟白、張少德四人回去將伍楓秋的意思一說,這些個罪民立時分成了兩派,有當即就要投關寧軍的,也有任憑同伴怎么勸,死活也不去投這“叛軍”的。
“我彭家世代沒有出過一個刁民,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咱現在雖然落魄了,但也不能和他們這些叛匪混在一塊,這刀口上舔飯吃的活計可不是咱老彭家能干的。爺幾個要去盡管去,我老彭不攔著,但你們也別硬拉我,咱關內還有老婆孩子,還想著回去熱炕頭呢。這要真是隨了這些叛匪殺官造反,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跳嗎!”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拼命的推開要拉自己去投關寧軍的同伴,臉都急得白了。

見他這個樣子,好心拉他一起投軍的幾個漢子相互看了一眼,失望的搖了搖頭,一個只剩半邊眉毛的黑漢忍不住哼了聲:“得了吧,你彭家還世代奉公守法呢,虧你好意思說這話的,要真是這樣,你彭余財怎么就到了這關外的?”

彭余財當初做得是攔路打劫的無本買賣,這會被人家當面揭老底,老臉一紅,遂既把腰一叉,伸手往那無眉黑漢臉上一指:“嘿,你小子跟爺抬杠是吧!要不是當初爺把窩頭分你一半,你小子能活到今天?”

一聽這話,無眉黑漢氣不打一處來,當初他剛來這達呼爾城時,因為冒犯了一個旗人,結果被打得半死暈了過去,這彭余財倒好,以為他死了,竟然把屬于他的窩頭給拿了去,后來見他醒來這才退了半個回來。這事他一直窩在心里,若不是彭余財討旗人的好,當了個小工頭,他早就揍他了。現在見他大言不慚的把話反過來說,黑漢惱了,城里旗人都死光了,誰還管得了誰,拳頭一握便要去揍彭余財,卻被身邊另一個漢子給拉住了。

“好了,都什么時候了,還計較這些?”

漢子拉住黑漢,看了一眼有些害怕的彭余財,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對周圍的人群叫道:“我記得當年聽說書先生講楚漢時,那先生曾說過有個叫啥陳…陳勝的家伙說過句什么…什么來著?…我想想…噢,對!王候將相寧有種乎!咱大伙現在的情況就和那陳勝一樣,不如跟著關寧軍一塊反了,好歹也能搏個富貴!難不成真傻乎乎的留在這等官府派人來把咱再當牛馬使嗎?”

“王將將相寧有種乎?”人群有人不解的問道:“吳大哥,這話啥意思啊?”

吳庸撓撓頭,他書讀得少,也不知道這話究竟是個什么意思,反正當年說書先生說這話的時候,可是真激動。當下半知不解的解釋道:“就是說天下這當官的難道天生就是當官的命嗎?還不是拼出來的!咱現在有家不能回,在這關外累死累活的給韃子當牛當馬,就不是他娘的人該過的日子!現如今人家關寧軍殺官造反,要反韃子的江山,咱們這幫人好歹也是漢人,往常沒機會拼一下,這會有了機會,可千萬得抓住!大伙別猶豫了,褲襠里還有卵子的就跟我吳庸一起拼一回,賴活不如好死,像個爺們一回!”

“吳庸,你去投他們歸你去,在這煽動什么!”

陳濟白和張少德他們在遠處聽了吳庸的話,忍不住過來喝道:“殺官造反是兒戲嗎?那可是要殺頭的!朝廷待咱們不薄,咱能做這大逆不道的事嗎!”

“你別在這煽動大伙了,要走趕緊自己走!”張少德胡子一翹,一臉的鄙視。這吳庸在關內本來就是一強盜,手上有幾條命的惡人,也不知當地官府收了多少好處,竟沒將他叛個斬立決,反而是流放到關外來。平日里與這強盜相處,本就斯文掃地,現在哪能容他再妖言惑眾,還陳勝吳廣,王候將相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那德性嗎!

“我不跟你們說那么多了,反正這關寧軍我吳庸算是投定了,你們愿不愿意跟我去的由你們。哥幾個,咱后會有期!”

吳庸知道陳老爺、張老爺他們不待見自己,但敬他們都是進士老爺,天下文曲星下凡的大人物,雖然犯了事落了難,但也不是咱一粗人能比的。當下也不還嘴,朝他們一拱手,毅然掉頭往那邊的關寧軍走去,無眉黑漢見了忙也跟了上去。他們這一帶頭,立時又有數十人毫不猶豫的跟了過去,其余的人相互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好長時間才又跟出去數十人。余下人的卻都打定了主意,哪怕是當一輩子牛馬也不去當這叛匪,讓祖上蒙羞。

人群中每走出去一個人,陳濟白的胡子都要翹一下,心里疼啊,但不是疼這些人走上叛逆之道,將來丟了自家性命不說還要連累家人,而是擔心等官府的人過來,一查發現有這么多人跟了叛軍走,他這管事的不好交待。

“陳老爺,你放心,我彭余財唯您老馬首是瞻,你老不發話,小的就跟你老一輩子!吳庸他們這是自己找死,怪不了別人,老爺們也別替他們瞎操心了。”彭余財一臉諂笑的跑到陳濟白身邊。對這幾個犯了事的老家伙,他可是真心奉承,可不敢當他們就真的是犯了事的,因為每年都有好些老家伙被朝廷給赫回去的,而且不少還官復原職,所以難保這幾個進士老爺哪天一覺醒來就被招了回去,這會討好討好他們,將來大赫回關時,也好有個去處不是。

“嗯,還是你懂事。”

陳濟白微笑的看了一眼彭余財,滿意的點了點頭,回頭與張少德他們商量余下的人應該怎么辦,待會等這些叛軍走了,該怎么派人去報信。

“一個個來,挨個把名字,老家哪的,犯的什么事都給報一下,我們好給你們造冊,這一旦上了冊,你等往后就是我關寧軍的人了!”

吳庸等人來投后,麻勒吉命令手下一個漢軍總旗負責給他們造冊。都登記好后,他帶著名冊找到了伍楓秋。

“有多少人愿投我軍?”

伍楓秋隨手翻起名冊,見上面的不是搶劫就是殺人放火,要么就是坑蒙拐騙的,看起來都不是一群善人,而且一個以文犯禁的讀書人也沒有。他剛才可是看了,對面的罪民當中至少有十多個斯斯文文,弱不禁風的讀書人,原以為這些人中會投幾個過來,沒想到一個也沒有。

“一百六十四人!”

人數統計過,所以麻勒吉立時準確的報出了數字,頓了一頓民,斜眼朝留在對面的罪民們看了一眼,征詢道:“千戶,余下的這些人?...”

伍楓秋沒有回答頭,而是扭頭叫道上:“萬松!”

“屬下在!”正指揮兵士清點戰利品的萬松聞聲跑了過來。

伍楓秋將頭轉了過去,淡淡的說了句:“做事吧。”

“屬下遵命!”

萬松接令之后,揮手叫來一個總旗,對他小聲交待幾句,那總旗連忙集合自己的部下,沖向對面人群要將他們往城外趕。

“哎!好漢這是要讓我們到哪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陳濟白等人臉一下嚇白了,惶恐不安的看著這些兇神惡煞的“賊兵”們。

奉命行事的總旗答也不答他一句,只道:“問那么多做什么?快走!”

“伍義士!伍義士!...”

陳濟白他們不安的對著遠處正看著這邊的伍楓秋叫了幾句,卻是不見對方有一點回應。

“陳大人,這些賊兵莫不是要殺我們?”

“不會吧,剛才那伍義士可是說了,不會傷害我們的,怎么現在就變卦了呢?”

“都說了是賊兵,這賊兵的話能信嗎!”

“那怎么辦才好!我的媽呀,我可不想死啊!”

“張大人也別怎么怕,說不得這些賊兵只是想攆我們出城,要殺咱們現在動手不就成了,何必要趕咱們出城呢?”

“那倒也是。”

“大伙都別說話了,聽他們的,咱們出城,千萬不要和這些賊兵發生沖突,都曉得不?”

“曉得了,曉得了...”

三百多不肯歸降關寧軍的犯官罪民乖乖的被趕出城后,很快被帶到了城西兩里處的一個小山坡上。到了山坡后,帶兵的總旗突然停了下來,從馬上跳下,對著他們叫道:“到了!”

“到了?”

張少德心一哆嗦,這到哪了?賊兵們這是想干什么?

陳濟白也是一頭霧水的望著這小山坡,這才出城兩里地,對方卻喊到了,到底什么意思?有些緊張的硬著頭皮問那帶隊的首領:“老朽斗膽問一句,不知好漢們到底要咱們到哪?”

“到安全的地方。”總旗皮笑肉不笑的指著遠處連綿的群山:“你們可以走了。”

“好漢們放我們走?”陳濟白一怔。

總旗嘿嘿一笑:“怎么,你們不自己走,難道還要我們送你們不成?”

“不敢,不敢!”

聽了這話,陳濟白放下心來,面有喜色的和張少德、王運豐他們一點頭,人群也是一片騷動,也不等幾個進士老爺發話了,全都一窩峰往山下跑去。彭余財跑得最是積極,第一個跑的就是他,不過跑了沒幾步,卻想起一事,又快速的掉頭回來,小心的扶住陳濟白:“陳老爺,小的扶你走!”

“好,好!”陳濟白年紀畢竟大了,這才走兩里路就累得不行,有個人扶自己走再好不過。

“告辭!告辭!”

陳濟白他們走的時候還不忘和“賊兵”們作個輯,恭恭敬敬的十分有禮。

等這三百多犯官罪民走了足有一里多路時,一直立于馬上冷眼看著他們的三個小旗才打馬走到那總旗身邊,齊聲叫道:“百戶!”

總旗抽了抽鼻子,沖他們擺了擺手。

見狀,三個小旗突然抽出佩刀,大喝一聲“駕”,打馬便向山坡下馳而去,三人所部騎兵也呼的一聲抽出馬刀呼喝著沖下了山坡。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0
惡奴 第八章 尚陽堡暴動(一)
立哥是一個四十幾歲的粗漢,鑲藍旗的人,擔任尚陽堡西門的守門官,一個沒有品級的芝麻小官。但脾氣卻很暴躁,且十分愛賭,而通常是十賭九輸,靠祖上戰功才蔭了這個守門的小官,與他婆娘冬珠住在西城一個偏僻的巷子里。院子不大也不小,比起同城的旗人家庭而言卻是十分寒磣了。兩人沒有子女,所以家中除了他們夫婦便是三個被分到他家當奴隸的吳逆。三個吳逆奴才分別是一男二女,男的叫肖正華,兩個女的是一對母女,母親陳氏,女兒阿云。
肖正華今年三十出頭,當年吳三桂起兵后,四川提督鄭蛟麟與川北總兵官譚弘起兵響應。譚弘是四川萬縣人,原為明朝總兵官,順治三年,譚弘與其弟譚詣、譚文都投靠了南明永歷,譚弘被封為“新津侯”,他的兩個弟弟也晉封公爵。譚氏三兄弟長期割據四川一方,與南明諸將爭衡,直到順治十六年,譚弘、譚詣才降清,封譚弘為“慕義侯”,授予川北總兵官之職。鄭蛟麟原明朝都司,還在清入關前,從松山來降清,官至四川提督。譚、鄭二人起兵響應吳三桂后,吳封譚為“川北將軍”,蛟麟為“總督將軍”。而其時肖正華為總督將軍鄭蛟麟的總督標營中任把總,他本沒有叛亂之心,但上官舉兵響應了平西王造反,他也只能跟著,最后一條道走到黑,成了被發配在關外的吳逆一員。

肖正華出身四川綠營,不是吳軍嫡系,照吳軍老營的劃分,他屬于后附綠營人馬,但因四川兵馬響應起兵最早,所以在尚陽堡的吳軍舊部一般多視肖正華等四川兵馬為自家人,關系要比那些湖廣出身的要親近些。

這日肖正華被旗內佐領抽丁調去押送一批貢物到寧古塔,回來后,立哥不在家,便去見過他的老婆冬珠,向她稟報了一下差事完成后,便被冬珠差到后院干雜活。一進后院,他就迫不及待的叫了起來:“云兒,云兒!”

“肖叔,你回來了!”

廚房的門被“撲通”打開,一個梳著長辮約摸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端著一盆白菜走了出來,連跑帶跳的撲到肖正華面前,笑著說:“我娘說肖叔這兩天就該回來了,昨天還說道你呢,不想肖叔今天真的回來了!”

小姑娘長得很可愛,梳著兩條辮子讓人一見就十分歡喜,她的父親是夏國柱帳下的游擊,戰死后留下妻子陳氏和這個女兒阿云,后來母女倆與肖正華等吳軍降兵一同被發配遼東,又一起被分到立哥家。肖正華因為快三十歲的人了,一直以來都沒成家,這些年孤單單的,便將阿云當作自己女兒看待,盡管自己受盡欺負不敢反抗,但若是有人要欺負陳氏母女,他卻會馬上站出來為他們出頭。因為這個,曾被立哥毒打過一頓,后背上的那塊傷疤便是當時毒打后留下來的。

肖正華對陳氏可能是產生了愛慕之意,但是這個粗壯的漢子卻從來沒有在陳氏面前表白過,甚至在陳氏面前說不上三句話,臉就會紅得跟什么似的。更多的時候,他是將對陳氏的愛轉換為對云兒的疼愛的,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體現他對陳氏的愛意。

“想肖叔嗎?”

肖正華一邊從云兒手中的盆子里拿了一片白菜葉放進嘴里嚼起來,一邊從懷里摸出一個用粗布包著的物什對云兒輕聲道:“看肖叔給你帶回什么了。”

“什么?”

云兒好奇的盯著肖正華手中的粗布。肖正華本想讓她猜一猜的,可是想到云兒上次在自己面前說到這紅綢時的艷羨,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笑著將粗布一層層掀開,露出一段紅色的布綢。

“啊!是紅綢!”

云兒從肖正華手中快速的接過紅綢,開心的作勢在頭上兩邊擺弄了一下,帶著些許孩子氣問肖正華:“肖叔,我好看么?”

“好看,這朵紅綢就是天生為我們云兒配的。”

肖正華目光柔和的望著云兒在頭上擺弄那段紅綢,這紅綢可是他冒著殺頭的危險私自溜出去為云兒買的,現在看到云兒如此開心,他也打心底感到開心,覺得再苦再累再危險也都值了。

“你娘呢?”

探頭朝廚房里看了一眼,沒有見到陳氏,肖正華有點奇怪的問云兒,因為陳氏除了被冬珠差到外面買菜,基本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天到晚就呆在這個小廚房里。

云兒將紅綢仔細的疊起,小心的收在懷中才道:“我娘一早被老爺帶著出去了,不知道做什么。”

“一早就出去了?”

立哥帶陳氏一早出去做什么?肖正華想了想,覺得應該沒什么事,便對云兒道:“去,給肖叔整點熱食,肖叔肚子餓了。”

“嗯。”

云兒警惕的朝前院看了一眼,然后小聲對肖正華說道:“老爺上次帶回來一塊鹿肉,我娘煮熟后便偷偷切了一小塊藏在灶臺下,說是等你回來后給你吃,我現在就去熱給肖叔吃。”

“好,替我謝謝你娘。”

肖正華一聽有鹿肉吃,咽了咽喉嚨,叮囑云兒小心點,別被冬珠發現,便在后院做些雜活。云兒雖然年紀不大,但手腳卻也麻利,很快就偷偷的把那塊鹿肉熱了,肖正華也不好意思獨吃,分了一半給云兒,云兒說不要,卻被肖正華硬逼著給吃了下去。吃完這小塊鹿肉后,肖正華的肚子踏實多了,便一邊干著雜活一邊等陳氏回來。

然而直到天黑,卻是不見陳氏回來,也不見立哥回來,肖正華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有些慌了,心也定不不下來,便一腳踢開堆在面前的幾根木柴,準備去前院問問冬珠怎么回事。剛要過去,卻被云兒給拽住了:“肖叔,你要做什么?”

肖正華拉住她的手道:“我去問問太太,你娘怎么還不回來。”

云兒指了指前院輕聲道:“太太好像上炕了,肖叔,你帶我一起去吧。”

只是找冬珠問問人怎么還不回來,肖正華也沒想其它什么,云兒跟去也沒關系,便點點頭答應了:“那好,你跟在我后面。”說完便往前院走去。

冬珠和立哥的屋子在前院正房,肖正華帶著云兒走到屋門前停了下來,恭順的在外小聲叫了聲:“太太,小的想問問老爺和云兒她娘去哪了,怎么這么晚都沒回來的。”

“活都干完了?”

屋內冬珠的聲音懶洋洋的,聽起來的確是已經上了炕。

肖正華將云兒拉到身后,朝屋內回道:“回太太話,后院的活都干完了。”

“干完就回你的屋子呆著去,主子的事要你一個奴才問甚么,你管得著嗎。”

冬珠摞下這句話后,便不再答理肖正華,這讓肖正華十分窩火。身后的云兒聽冬珠這樣說,眼淚一下流了出來,肖正華見了,忙用袖子擦去云兒眼角的淚水,對屋內說道:“可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屋內冬珠蠻橫的打斷了:“有什么好可是的,我讓你回去,你沒聽見嗎!嘿,真奇怪了,主子怎么處置自家奴才難道也要跟你這奴才請示不成?再站在外面,等老爺回來我讓他把你也賣了!”

一聽冬珠這話,肖正華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想到立哥以前經常拿家里東西出去變賣,他的心一下緊張了起來。

如果立哥真的把陳氏賣了怎么辦?云兒怎么辦?我怎么辦?...

肖正華的腦袋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想到陳氏真的有可能被立哥賣給他人,他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不行,我一定要問個明白!回頭朝院門望了一眼,見并無人過來,他把心一橫,伸手便把門推了開來。

見到門被突然推開,正懶洋洋的穿著個薄衣在數銅子的冬珠嚇得尖叫起來:“誰!”待看到是自家奴才時,臉色陡的一冷,罵道:“你個奴才好大的膽子,誰讓你進來的!”

“小的只是想問問云兒她娘怎么還不回來的,還請太太能告訴小的。”肖正華知道冬珠的德性,心中有火,卻是不敢發作,不卑不亢的回了句。

“主子的事情要你這奴才問什么!”

冬珠將盒子往被窩里一放,一臉怒氣的指著肖正華和他身后的云兒叫道:“快給我滾下去,我看你是骨頭癢了,怎么,上次被老爺打得輕了是吧!”

云兒被冬珠的模樣嚇到了,害怕的躲在肖正華身后不敢看她。

“請太太告訴小的陳氏到底哪去了,太太一說,小的馬上就下去。”

已然進屋了,這一頓打無論如何是跑不了的,但問不出陳氏下落,肖正華如何肯下去。

冬珠根本不理會肖正華的請求,胖乎乎的身體費力的往炕邊挪了挪,破口大罵起來:“你個奴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主子的話你敢不聽了是吧!你再不給我滾下去,等老爺回來,就把你和這死丫頭一起賣了,省得留在眼前惱人!”

聞聽此言,肖正華怒火中燒,心道陳氏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則冬珠也不會遲遲不告訴他陳氏下落,而且冬珠的口氣越來越明顯,立哥說不定真是把陳氏賣了!

望著冬珠在那指著自己大罵,肖正華的脖子青筋突起,兩手不自覺得握成了拳頭,上下牙關也開始抖動起來。云兒從冬珠的話中也聽出了可能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又急又怕,眼淚不住的落下來,卻是害怕冬珠,硬憋著聲不敢哭出來。

“死丫頭,還不給我滾!”冬珠看到云兒委屈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拿起桌上一個竹籃砸了過去,嚇得云兒慌忙往旁邊躲去,

“住手!”

見冬珠還要再拿東西來打云兒,肖正華的怒火一下被點燃,忍不住大喝一聲。既然已經進屋了,索性就逼她說出陳氏下落。念及于此,不等冬珠再有所動作,便一個箭步沖到了她面前,盯著她便喝道:“云兒她娘到底哪里去了,你快說!”

“你個奴才好大的膽子,敢這樣對我說話!”

冬珠沒想到肖正華竟然敢這樣對自己,怒不可遏的拿起一個銅壺就朝他砸了過去:“你個殺才,等老爺回來打斷你的腿!”

“你快說啊!”

肖正華揮手將銅壺打落到一邊,上前一把揪起冬珠,厲聲吼道:“快說,云兒她娘哪里去了,你若再不說,我現在就掐死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1
惡奴 第九章 尚陽堡暴動(二)
“啊!”
冬珠被肖正華的舉動嚇壞了,她沒有想到這個平時還算老實的奴才竟然會如此兇狠,見他眼中滿是兇光,家里又沒有其他人,真怕他會就此掐死自己,嚇得聲音都哆嗦了,急急巴巴道:“我…我說…她被老爺給賣了…”

“賣了!”

肖正華的心猛的一沉,整個人如石像般凝住了,站在那里動也不動一下,痛苦萬分。云兒呆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這“賣了”是什么意思,哭叫著沖到冬珠面前,不斷的拍打她:“你把娘還我!你把娘還我!…”

冬珠被肖正華死死揪著,見對方處于暴怒之中,擔心他會殺了自己,所以任憑云兒怎么拍打她,她都不吱一聲,好在身上的肉夠肥,云兒力氣又小,拍在身上跟蚊子咬一口似的,不疼不癢。

肖正華胸口如被大石壓住一般窒息,半響才透出一口氣,怒道:“她被賣到哪里去了!你們為什么要賣她!”

冬珠心中害怕,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喃喃道:“是老爺要賣…要賣她的…我怎知…怎知為何要賣她…你松…你松開我好不?”

“你個奴才好大的膽子!”

冬珠話音剛落,肖正華身后卻傳來一人的怒吼聲。肖正華一驚,回頭一看,卻是立哥正滿臉怒容的站在屋子門口,在他的身后還站著十幾個人,因外面光線黑暗,肖正華無法看清他們的臉面,只知道這些都是男人,里面絕對沒有馮氏。

一見當家的回來了,冬珠膽氣一壯,便要去抽云兒一巴掌,可是手剛揚起,就被肖正華一把扯了下來。這一扯,直叫冬珠痛不欲生,好像胳膊斷了一般,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想叫也不敢叫。

“立哥!”

想到云兒再也見不到她娘,自己也永遠看不到陳氏,肖正華再也忍不住,也不管對方后面有那么多幫手,一指立哥就喝道:“你來得正好!快說,你把云兒她娘賣哪里去了!”

“反了你了!”

立哥見肖正華還敢這樣對他說話,再見自己老婆跟個兔子似的被他揪著,盡疼得要死,氣得臉色鐵青,沖到肖正華面前揮手就打,喝道:“我打死你這個奴才!”

屋外的人群見立哥進屋打起肖正華來,也都涌到了屋門口,卻是沒有人上前幫手。因為門口被幾個壯漢給堵住了,后面的人想進去也沒法進,再者立哥如何處罰自己的奴才卻不是他們能過問的,于是都翹起腳尖朝里看,一個個將屋里的事當熱鬧看起來了。云兒因為對立哥一向懼怕,本能讓她嚇得不敢再拍打冬珠,怔怔的站在那動也不敢動。

肖正華沒顧得上去看門口那些人是誰,在立哥沖上來的時候,他就一個巴掌將冬珠給甩到炕上,然后一個膝頂就將立哥頂在了膝蓋上,對著他胸口就是幾拳,一腳將他踹到了后面的墻上,右腳跟著上去頂在他脖子上怒喝道:“說,你把人賣哪去了!不然今天我就打死你!”

立哥沒想到自己家的這個奴才身手竟然這么好,瘁不及防被他制住,脖子痛得要命,呼吸都有些不順,只好攤開兩手求饒道:“呃…我說…我說,那女人被我…被我賣給了阿勒楚喀佐領都善了!”

“為什么要賣給都善!”

立哥原以為自己說了,肖正華會把腳松開,可是對方一點也沒有放下腳的意思,拿眼去望門口,希望外面的人能進來救自己,可是那些人卻都干站在那里,好像看戲般望著自己,不由氣得牙癢癢,暗道這些漢人奴才果然靠不住,只好道:“因為…因為…”

肖正華腳下用力:“因為什么,你倒是說啊!”

“呃…”

立哥臉憋得通紅,痛苦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自己說話困難,肖正華這才將腳松了松,立哥脖子稍得輕松,立即大口吸了幾口氣,然后說道:“聽說都善喜歡漢人的小腳女人,我就把那女人帶去與他換了幾個吳逆回來…”

“娘的,你個混蛋!”

原來立哥將馮氏與都善換人了,肖正華氣得腳下一用力,反腳就將立哥踹到了一邊的墻上,看也不看他一眼,猛的跺了一下腳,一拳頭錘在墻上。床上的冬珠見自家男人被肖正華打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嚇得抓住被角不敢叫人也不敢動。

肖正華根本不知道阿勒楚喀在哪,也不知道如何從那都善手中將馮氏討回來,站在那里急得不知怎么辦才好,他知道自己今天闖了大禍,立哥絕對不會饒了自己。但他不怕立哥報復自己,他現在只想著陳氏沒了,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這三年來在關外吃盡苦頭,全因為有陳氏這個念想自己才能苦苦支撐,沒想到最后竟然會落個這般結局。

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

肖正華的心中滿是痛楚和憤怒。

云兒已經十一歲了,自然知道母親被賣了意味著什么,見肖正華站在那里發呆,撲過來便抱住他,大聲哭道:“肖叔,肖叔,我要娘,我要娘!你快幫我把娘找回來啊!…”

肖正華被云兒哭得有些心煩,又不知如何去救她娘,頭疼萬分,回頭便想找立哥,卻見屋門口那些人正望著這邊。仔細一看,最前邊的竟然是熟人潘常清和吳氏幾兄弟,而后面那些人都是堡內的年輕人,有幾個卻是眼生得很,想必就是立哥從阿楚喀勒帶來的人吧。

待看到吳氏幾兄弟堵著大門,肖正華立即明白他們這是替自己擋著外面那些人,防止他們沖進來幫立哥。心中感激,卻知道不能說出來,便要回頭找立哥,卻聽炕上的冬珠“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肖正華一愣,回頭一看,傻眼了。原來他這一推正好將立哥撞在了墻上的木板上,而木板上的一顆大釘子不偏不倚的恰好就剌進了立哥的后腦勺!

壞了!見地上已經滴了一片鮮血,肖正華一拍大腿,搶了一步沖到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議望著自己的立哥面前,一探他的鼻息,有出無進,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從頭涼到尾。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2
惡奴 第十章 尚陽堡暴動(三)
糟糕!這可怎么辦!望著已經翻白眼的立哥,肖正華急得冷汗直冒,自己殺了人,門口又有那么多人,只要他們大聲叫喊,自己就是插翅也難逃了。
不過門口那些人卻沒有失聲叫喊什么,包括冬珠也只是剛才“啊”的叫了一聲,現在卻都張大嘴巴目瞪口呆望著肖正華和立哥的尸體,一時之間倒也沒人想起喊道什么“殺人了”之類的話。許是他們被眼前一幕嚇怕了,腦袋里沒轉過彎來吧。

怎么辦怎么辦!肖正華沒注意到那些人的反應,他現在真的急了,怎么就會這么巧呢!他六神無主,茫然不知所措,不知現在該如何辦才好。

“若想活命,你就得先下手為強!”

就在肖正華跟丟了魂似的迷茫不知時,耳邊卻傳來這樣一句話,他一個激靈,扭頭一看,卻是潘常清,正驚訝之時,卻見潘常清對他眨了一眼。

“…”

肖正華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疑惑的朝他皺了皺眉頭,潘常清見狀,埋下身子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門口這些人都是尚陽堡犯事官員的子弟,與我們這些人不同,你若不馬上動手殺了他們,他們一旦反應過來必然高聲叫喊,那時你就是死路一條!”

“殺人滅口?”

肖正華沒想到潘常清會讓自己把那些人都殺了,怔了一下后才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門口那些人,微微搖頭,小聲說道:“我一人如何能殺得了他們?”

潘常清輕輕抬起身子,低聲道:“吳家兄弟會幫你。”

“我…我想想…”

“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早做決斷,一旦他們叫起來驚動周圍巡夜的兵丁,那你就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潘常清輕飄飄的扔下這句話后,恍若無事人般走回到吳氏兄弟身邊,示意吳氏幾兄弟將門口讓出來,任由那些人進屋,然后冷眼看著這些人對著肖正華和立哥的尸體指指戳戳。

殺還是不殺?肖正華猶豫了,他不是不知道這些人肯定是在商量去報官的事,但他下不了狠心將他們殺死。殺立哥只是自己失手,無心之過;可若是再殺那些人,那可就是故意而為了。這些人都是無辜的,若是為了自己一人而使他們死于非命,肖正華自問自己做不到。他的內心深處不斷糾結著殺與不殺這兩個念頭,遲遲不能下定決心,只好朝潘常清那里看去,卻見他給自己的手勢是一個——殺!

遲疑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見縮在桌子底下抱著手臂在發抖的云兒,見她正一臉茫然和害怕的看著自己,肖正華的心一痛,一旦這些人報官,自己肯定難逃一死,陳氏又被賣到阿楚喀勒,自己若再死了,云兒在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疼他的人了。

不殺他們,我自己就會被殺,當斷則斷,婦人什么!娘的,殺一個是死,殺兩個同樣是死!我不能讓云兒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

許久,肖正華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呼”的一下從地上站起,轉身面朝那些人看去,一邊往前小步走著,一邊朗聲說道:“我肖正華是奴才,卻失手錯殺主子,罪不容赦,還請諸位綁了我,押我去見官吧!”

“那是自然,你犯了殺人之罪,本又是戴罪之身,按大清律,罪當論斬!不過你是錯手殺人,也有自首之意,我們自當為你作證,如此怕也不至于就會被老爺們定了死罪。”

肖正華剛說完那話,對方為首的一個四十多歲年紀的中年男子拿了一根伐木時所用的大繩,走到他身邊便要將他綁起來。可就在他將繩子朝肖正華身上甩去的時候,卻被肖正華猛的朝后一摔,雙手死死抱住他腦袋,用力往旁邊一扭,旋即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殺人了!”

“快跑!”

那些人見肖正華轉眼之際又殺了這中年男子,嚇得終于大叫起來往四處躲散。那幾個年輕的更是害怕得面無人色,一窩蜂的朝門口跑去,卻被吳氏兄弟給攔住去路。

“動手!一個都莫要放過!”

隨著潘常清的一聲大叫,吳家兄弟就跟老鷹捉小雞似的將沖到門口的年輕人挾在腋下,用力往地上摔去,只聽“砰砰”幾聲悶響,幾個年輕人如同被抽斷脊梁骨般癱在地上,身子不住抽搐著,轉眼便沒了動靜。

決定殺人以自保的肖正華更是兇性大發,從床上拖下立哥的老婆冬珠,拽著她的頭發就往墻上撞,連撞幾下見冬珠還在動,索性直接摔在地上,提腳便朝她的腦袋踹去。“撲哧”一聲,鮮血四濺,冬珠兩腿一伸,當場便不活了。云兒在一邊見了,嚇得“哇呀”一聲大叫。

“饒命啊!”

“不關我事啊,不關我事啊!”

“求求你不要殺我啊,我家里還有老人孩子啊!”

余下的那些人早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給嚇得腿腳發軟,動也不敢動一下,更有兩個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不住的朝地上磕著頭。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饒了我吧,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啊!”

“你們放了我吧,今天的事我保證不會說出去,我發誓我絕沒有害諸位之心啊!”

然而他們的哀號乞求卻一點也沒有讓吳氏兄弟心軟,手起腳落,瞬間就被結果。肖正華見幾人如此勇猛,心中一凜,見一個青年要翻窗逃跑,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拽著他的腳就將他拉了回來,然后往邊上一扔,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見肖正華的腳就要踹向自己腦袋,那青年突然大聲叫道:“好漢饒命!你殺了我比留著我更有用啊!”

“嗯?”

聽了這話,肖正華鬼使神差的將腳停在了半空中,問道:“留著你我有什么好處?”見那青年嚇得臉色慘白,額頭汗珠直滲,肖正華“哧”了一下,事情已然做到這個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能聽了你一句話就放了你!目露兇光,冷冷道:“說!”

“好,好,好!”

那青年像撿到救命稻草般,顫聲說道:“我爹是陳夢雷…”見肖正華臉色絲毫不變,青年嚇得忙又叫道:“我叫陳昭…我對關外地形了如指掌,你若逃跑必用得上我!”

肖正華聽完一愣,他可不管這小子的爹是哪個,卻對他最后一句話產生了興趣,心道如果此人真的對關外地形了如指掌,現在自己殺了這么多人,肯定要設法逃避官府的追捕,有了這個活地圖,豈不是如獲至寶!一想到此,他抬起的腿不由自主的便收了回去。

“算你走運,我不殺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3
惡奴 第十一章 尚陽堡暴動(四)
陳昭從鬼門關里撿回一條性命,忐忑不安的望著肖正華,不斷的表著忠心,生怕肖正華一個不高興,轉念又要殺自己。
“肖老弟身手不減當年啊!”

潘常清待吳氏兄弟解決掉余下的人之后,見肖正華還留著一個,不由一愣,疑惑不解的望著肖正華。

肖正華將陳昭推到潘常清面前:“這人說他對關外地形了如指掌,我們若是要跑,便用得著他,暫且留他一命吧。”

潘常清聞言心中一動,陳昭的底細他如何不知,一個跟著老爹到關外服刑的紈绔子弟而已,何時對關外地形摸得熟了?心中疑惑,朝陳昭看了一眼,卻是沒有吱聲,只是點頭道:“若是真如此,倒是大善。”

立哥家的院子實在是太偏僻,以致于周圍巡夜的兵丁根本沒有聽到什么動靜,周圍有鄰居聽到的,以為是立哥在教訓自家的奴才,也沒放在心上跑過來查問什么。肖正華小心的在院子門口朝外張望了小半柱香時間,確認沒有人被驚動,這才松了一口氣走回屋內。

見尸體東一具西一具的倒在屋內,肖正華便對吳大說道:“多謝吳家兄弟出手相助,這會還請吳大哥同幾位兄弟將他們的尸體堆到一塊去,這東一具西一具的叫人看著怪磣的。”說完指了指陳昭,喝道:“你也去幫忙,手腳利索點,不然讓你和他們一樣!”

“是,是,小的這就去!”

陳昭嚇得身子一抖,疾步就跑到一個同伴的尸體旁,使出吃奶的力氣費力將他往另一個角落搬。那邊吳大等人也跟著搬起了地上的尸體。將那些尸體堆到一塊后,吳大與潘常清走到肖正華身邊叫了一聲:“肖兄弟。”

肖正華忙應了一聲:“潘師爺,吳大哥!”

潘常清指著堆在一起的十一二具尸體道:“肖兄弟可知老朽為何要讓你將他們都殺了?”

“還請潘師爺告知。”

肖正華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潘常清為什么要讓自己殺人滅口,又為何要幫自己,正想問他,見他自己提到此事,自是求之不得。

潘常清道:“這些人大多是犯官子弟,余者也多是家中有錢,作奸犯科后,家人買通了官府,改死刑為流放,發配到這關外來的。平日里這些人就不待見我們這些王爺舊屬,因為若是碰上靼子皇帝大赦天下,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就能回到關內,而我們卻是永生永世不能入關內一步,所以那些旗人官員便利用這些犯官子弟監視我們。現在他們目睹了你殺立哥的全過程,也知道我們堵住大門不讓他們進去幫立哥,如果不殺他們,我們前腳剛跑,他們后腳就會報官,所以必須殺了他們。”說到這里潘常清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說來也真是巧,我們上月剛從寧古塔被移到阿楚喀勒,沒想卻叫這個立哥給帶到尚陽堡來。起先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聽你和立哥所說,這才知道原來是立哥拿了一個女人與都善換我們。”

一旁的吳大也道:“我們這些人反正在哪都是當奴隸,都善既然將我們換給立哥,我們也無法拒絕,便跟著立哥到了尚陽堡,哪知一進來就看到你揪著立哥老婆…”下面的話吳大沒有再說,也沒必要再說什么。

潘常清朝地上的那些尸體看了一眼,然后斜眼瞄了一眼站在那不敢亂動的陳昭,對肖正華道:“這小子和地上這些人都是佐領阿思哈派來跟立哥催要賭債的,半路撞上立哥,立哥便讓他們跟著回府,原是想要取銀子給他們,嘿,結果一個個倒去見了閻王。肖兄弟,真沒看出來,你這性子經這兩年磨難,還是沒改過來啊。”

肖正華聽潘常清這樣說,以為他在怪自己,忙道:“我也是無心之失,誰知會這么巧,這立哥竟然就這樣死了呢,要是我知道他這么不經推,就是打死我也不會殺了他。”

“哎!”

潘常清朝肖正華一搖手:“肖兄弟莫要誤會,老夫不是怪你殺立哥,這人該殺,死了就死了,沒什么大不了。不過死了旗人,這事情便鬧大了,我們這些人和你一樣都是王爺舊部,且都在現場,肯定會被官府一塊治罪,因此我才勸兄弟你先下手為強,把這些人都殺了,不然我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跑到哪里去?”

肖正華問了句,他現在也沒了主意,殺了這么多人,立哥家肯定是不能再呆了,但是往哪里逃,又如何逃卻是個大問題。他知道潘常清當年做過軍中幕僚,主意多,因此下意識的便想聽他的看法。

“嗯…”

潘常清來回走了幾步,停下步子為難的搖搖頭:“一時半會老夫也不知道往哪逃,大家想想吧。”

吳三過來說道:“不如我們一把火把立哥家燒了,然后重新回到阿楚喀勒去,就說立哥醉酒失火燒死了自己,我們無處可去,只有重新回到阿楚喀勒,你們看這樣行吧?”

“這個怕不行…”

肖正華不同意吳三這個辦法,因為顯得太過兒戲,而且破綻重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定有內情。只要都善派人到尚陽堡來查下,事情馬上就會敗露。不過他一時也想不出該怎么辦,見陳昭在一邊盯著自己看,欲言又止的樣子,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怎么?你想說去阿楚喀勒就能留你一命了是吧?告訴你,老子就算去阿楚喀勒,去之前也一定先殺你滅口!”

“不不不,小的可沒這個膽!”

陳昭嚇得跟個什么似的,不住的作輯道:“小的是想說你們千萬不能再回阿楚喀勒,還有這幾位好漢!”一指潘常清和吳大等人:“小的來之前,曾聽佐領阿思哈說過,寧古塔的將軍要從阿楚喀勒和尚陽堡的吳逆…”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改口道:“寧古塔將軍要從平西王爺舊屬中抽出身強力壯的,讓他們去找海東青!”

“什么!”

吳大和幾個兄弟聽了勃然變色,齊聲罵道:“這不是擺明要讓我們的人去送死嗎!”

“你說得是真的?!”

潘常清更是一把抓住陳昭,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打結了。

“當然是真的,我哪有膽子騙你們啊!”陳昭被潘常清抓得有些疼,又不敢推開他,只好帶著哭腔道:“此事的確是阿思哈親口所說,今天我和幾個人在他家后院砍柴時無意中聽到的。”

海東青是一種極其兇猛的鷹類,被滿人視為自己的民族之鳥,傳說中十萬只神鷹才出一只海東青。金元時期曾有過規定,凡觸犯刑律而被放逐到遼東的罪犯,誰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上來,即可贖罪,傳驛而釋,由此可見海東青的稀少和珍貴。不過海東青的捕捉和馴服很不容易,民間有"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說法,并且捕捉之人要攀懸崖陡峭,所冒的風險與將腦袋拴在褲腰上沒什么兩樣,往往百人出發捕鷹,最后活著回來的只有數人。現在寧古塔將軍要松山堡的吳軍青壯在這個時候去捕海東青,無疑是借捕捉海東青的名義讓他們去送死。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潘師爺要趕緊想辦法阻止才行。”

見潘常清他們都呆在那里,肖正華心也慌了,忍不住道:“說到底,我們總歸是王爺舊部,清廷雖然將我們發配在這苦寒之地,讓我們無法再回關內,但卻無時不提防著我們,以我看,這寧古塔將軍就是想將我們這些王爺舊部青壯全部除掉,只留老弱婦孺,好一勞永逸的解決我們這些清廷眼中的亂黨逆軍!”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4
惡奴 第十二章 尚陽堡暴動(五)
“師爺,你得趕緊想個辦法才行,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大伙去送死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算我們知道又能怎樣?寧古塔將軍巴海統領寧古塔、尚陽堡、三姓等地的八旗兵,在這里他說的話比圣旨還管用,我能有什么辦法阻止他,唉!”想到尚陽堡和阿勒楚喀的青壯又要白白死去一批,潘常青痛苦的一錘大腿,抱頭蹲在了地上。

吳大等人也不知所措,面若死灰的望著潘常清,若不是親眼見到他們悍勇殺人的模樣,知道他們從前都是平西王標下忠勇營的軍官,肖正華甚至以為這些人都是沒有血性的男人。陳昭則很識趣的在那一聲不吭,不時用眼角余光朝肖正華身上瞥著,一見肖正華有所動作,就嚇得立即把頭埋了下去。

“事已至此,也不是沒有辦法!”

沉靜了小半柱香時間,吳大突然上前扶起潘常清,緩緩掃視幾個兄弟和肖正華,沉聲道:“既然知道無法阻止,倒不如奮勇一擊,與靼子拼個你死我活,唯有如此,方能死中求生!”

“你的意思是?”潘常清被吳大的話驚呆了:“現在就動手造反?”

“對,造反!”

吳大猛的一揮右臂,向天一指:“我們當年能隨王爺起兵反韃子,今日為什么就不可以在這關外再次起事!潘師爺你老是要我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可是咱們在關外快三年了,死了多少兄弟還是這樣窩囊的活著,什么作為都沒有,不知道哪天就要落個死于非命!說實在的,我吳大心里不好受,每天腦子都疼得厲害,為啥?還不是因為我不甘心!做夢都想替王爺世孫報仇嗎!師爺,是時候了,這會再不動手,難道當真非要等靼子將我們殺個干干凈凈時,您老才肯帶著大伙反了嗎!”

“真到那個時候,還有什么好反的,人都死光了,難道要弟兄做鬼和韃子拼命不成!”不太愛說話的吳六突然有些怨氣的說了句,吳大他們聽了,知道六弟是在埋怨潘師爺這兩年壓著他們不讓造反的事。

其實潘常清對清廷的痛恨不下于吳大和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可是吳大公然提議造反還是讓他嚇了一跳,他一直壓著吳家兄弟,就是因為他覺得起事把握不大。關外是旗人的天下,根本沒辦法立足,以一幫敗兵殘卒在旗人的老窩里造反和送死有什么區別。與其白白送死,不如等待時機,可是這時機到底是什么,潘常清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韃子的江山越來越穩固,關內漢人的心也越來越冷,反清已經成了一種奢望,一種誰也不敢提的奢望。所以他雖對清廷恨之入骨,但是也不能就這樣冒冒然帶著吳家兄弟他們起事,他知道吳家兄弟都是好漢子,對王爺忠心耿耿,可正因為他們是好漢子,響當當的漢子,他就更不能帶著他們去送死!

時機未到,時機未到啊!思慮再三,潘常清還是不敢就這樣造反,嘆了口氣,看向一臉期盼的吳大,勸道:“我們手無寸鐵,肚子都吃不飽,如何與關外清軍對抗?這起事造反不是兒戲,怎么能說干就干呢,從長計議吧…”

“手中沒有兵器,我們可以想辦法去奪!”

聽了潘師爺的話,吳大有些失望,他知道潘師爺肯定會勸自己,但這回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動手了!毅然扭頭看向自己的幾個結拜弟兄,斬釘截鐵道:“既然肚子都吃不飽,那我們就更要反了!”一指堆在那里的尸體:“況且我們殺了這么多人,就算回到阿勒楚喀,都善也不定會相信的,就算他相信了也會把我們送給寧古塔將軍去捕海東青,到時仍是個死。左右是個死,倒不如與他們拼了!”

“對,左右是個死,不如跟他們拼了!”

七兄弟中的吳五第一個站了出來響應大哥,舉著拳頭大聲叫了起來:“靼子跟咱們一樣,都是爹媽養的,憑什么他們就能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而我們卻好死不活的!潘師爺,帶我們動手吧,別再猶豫了!媽了個巴子,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得像個人樣!”

聽了吳五的話,吳二和吳三等人對視一眼,重重一點頭,也跟著站了出來,對潘常清道:“潘師爺,事已至此,大哥說的沒錯,當初在云南我們就應該死了,這些年與螻蟻一樣茍且偷生,受盡靼子欺凌,逆來順受,真他娘的不是人過的日子。如今他們連這等活法都不讓我們過,不如反了吧!”

“對,反了!”

“關外有數萬王爺舊部,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擰成一條繩和清軍干,就算敗了,也能拉幾千靼子給咱們陪葬,更何況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生意劃得來,師爺,反了吧!”

“萬一咱們真的打不過清軍,就在這關外做老瓜賊,總比做人家的奴隸強吧!”

“潘師爺,別猶豫了,這兩年若不是你一直壓著不讓我們動手,我們就早跟靼子拼了!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了,再不反更待何時!”

“殺靼子,為王爺報仇!”

吳氏兄弟的齊聲高呼讓潘常清也有些熱血上涌,再聽那“為王爺報仇”,想到被清兵殺害的一家老小和自己這兩年受的苦,眼睛一下紅了,知他們說得不錯,眼下已是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否則光是眼前的這些個尸體就讓他們無法安身,再左顧右盼,下不了決心實是害了大伙,現在動手造反還能趁韃子不知道的情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否則幾個人只能真的去鉆山窩躲避韃子的搜捕了。當下再也不猶豫,猛的將頭抬起,直視肖正華道:“肖兄弟,我等欲起事造反,你可愿意隨我們一起和韃子拼了!”

肖正華哈哈一笑:“難得眾兄弟敢豁出去和韃子拼了,我姓肖的哪會縮起卵子當孬種!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不如我先提刀!潘師爺,我聽您的,您老就放心大膽的帶著我們干吧!今后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好,跟靼子拼了!”見潘師爺同意了,吳五有些興奮的叫了一句。

“從今往后,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不成功便成仁!”

肖正華和吳家幾兄弟情緒激動在那連叫了幾聲,一邊的陳昭見狀,雖然滿心不愿,但也只能跟著干巴巴的叫了幾聲。倒是云兒不知什么時候從桌底爬了出來,站在肖正華身后也揮著小拳頭叫了起來,雖然她也許還不明白造反意味著什么,但她相信只要是肖叔做的,就一定沒有錯。

待吳家幾兄弟情緒平靜下來后,潘常清正色道:“如今我們只有九個人,若想成事,便要商定好步驟,否則必難成事。”

“不錯,必須有個計劃才行。”吳大點了點頭:“師爺,你說吧,該怎么辦我們都聽你的!”

肖正華也道:“潘師爺,你拿個主意吧,咱是粗人,只知道拿刀殺人,這軍師還得由您老來當!”

“那好!”

潘常清也不推辭,神情一振,跟變了個人似的,一反方才的頹喪絕望,拿了根木棒就了點血跡在地上劃了幾個圈,然后抬頭中氣十足的說道:“尚陽堡附近的清軍有十八個佐領,戰兵二千一百人,另有披甲人和旗丁一千多人,這些人構成了尚陽堡駐軍的主力。因為這關外是他們滿人所謂龍興之地,不許我們漢人出關生活,所以關外便沒有綠營,只有盛京將軍、寧古塔將軍、吉林將軍所屬的滿洲八旗各部。不過…”

肖正華問道:“不過什么?”

潘常清皺了皺眉頭道:“關外的清軍比關內的要強得多,因他們保持著八旗騎射的老底子,所以戰力怕不低于綠營,故而我們起事之后,便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否則一個不慎,僅憑尚陽堡的清軍就能輕而易舉擊敗我們,別提寧古塔和盛京兩地的清軍了。

“清軍戰力強,我們也不弱!”

吳五見潘常清對清軍戰力有所顧忌,當即將拳頭重重一揮,嚷道:“尚陽堡有忠勇營數百兄弟在,當年王爺起兵之時,這先鋒便一直是由我們忠勇營來做的!雖然現在大部分忠勇兄弟都被清軍殺了,但留下來的這數百人也個頂個的是好漢,只要聯系他們一同起事,堡內還有近萬各營兄弟,再加上阿勒楚喀、寧古塔、威遠堡的王爺舊部和滇民,靼子這幾千兵力怕不夠我們塞牙縫的!”

聽了他的話,潘常清點點頭,指著地上的幾上個圓圈說道:“能不能起事成功,關鍵就得先取了這尚陽堡,只有取了尚陽堡,我們才有立足之地,那時才有本錢再與寧古塔的清軍一較高低!”

吳大想了下,插口道:“我們現在就去聯系忠勇營的老弟兄,然后再讓他們去聯系其他各營兄弟,這事宜早不宜遲,一旦聯系上弟兄們,今晚就動手!”

肖正華也道:“我去聯系我川軍各部,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我至少能拉到百十號弟兄。”

潘常清道:“一旦我們動手,堡內肯定就會大亂,那時咱們高呼王爺名號,堡內的老弟兄和滇民們肯定會加入我們,現在你們就分頭去聯系弟兄,一個時辰后就在這里會面。”說完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點頭道:“人會齊后,咱們直撲都統衙門,擒賊先擒王,只要殺了常壽,堡內的清兵群龍無首,再加上黑夜難分敵我,清軍定然會亂不成軍,屆時我們就可以一舉拿下尚陽堡,待天亮后再派人去聯系阿勒楚喀、威遠堡等地的弟兄!”

“好,就這么辦!”吳大扭頭吩咐吳二和吳三:“二弟、三弟,你們陪師爺留在此處,我與五弟還有肖兄弟即刻去聯系老弟兄們。”

吳二和吳三點了點頭,有些關切的叮囑吳大:“大哥,小心點!”

吳大“嗯!”了一聲,當先出了屋子,吳五他們忙跟了出去。肖正華看了一眼云兒,輕聲對她道:“肖叔出去辦點事,你留在這里等叔叔回來,別亂跑,知道嗎?”

云兒懂事的點了點頭:“嗯,云兒不亂跑,云兒等叔叔回來帶我找娘親。”

聽云兒提到陳氏,肖正華心中一痛,遂既起身朝潘常清一拱手,二話不說便沖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當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5
惡奴 第十三章 尚陽堡暴動(六)
“鐺!鐺!鐺!”
天色早黑了下來,街道上已經很少有行人行走,偶有一些還拿著扇子坐在屋檐下納涼的旗人,但很快就因為蚊蟲的叮咬而鉆進了屋內帳子中。打更人敲更的鑼聲,只是在提醒已經睡下或者未睡的人們,現在已是戌時時分了。

尚陽堡雖然聽上去只是個堡,但卻與關內府城規模差不多大小,除了都統衙門外,還有大小衙門六個,軍營、百姓住的房屋都各在一處,規劃得緊緊有條。尚陽堡原先可不是這個名字,而是叫靖安堡,當年前明開原總兵便是在此會合葉赫女真3000兵而集4萬人馬,在經略楊鎬的指揮下成明朝四路大軍之一,奉命攻打后金都城赫圖阿拉,可惜隨后的薩爾滸之戰明軍全軍覆沒,只僥幸逃回了南路李如柏一路。從此靖安堡便成了后金的土地,也易名為尚陽堡。

打順治三年往遼東發配關內刑犯始,尚陽堡就成了關外僅次于寧古塔的第二大發配地,連兵帶民有兩萬多人口。不過堡內的旗人百姓大多都是一個旗的——正白旗,除此之外只有少數其它旗的旗丁在此生活。而這些正白旗的旗人在順治元年時可都是跟著從龍入關的,可惜多爾袞一死,原為“上三旗”的正白旗一下就成了各旗的公敵,被削弱得只剩原先一半的佐領,還被攆了大半到關外來。這尚陽堡中的正白旗便是這被趕出京城的一部。城內的八旗兵加上正白旗的旗丁披甲人大約有三千多人,家眷則有四千多人,另有犯官罪民三千多,余下則是近萬吳軍舊部和兩千多滇民,還有些各族百姓和做生意的商人,總數在一千人左右。

從實力對比上來看,在尚陽堡起事的成功性極低,因為雖有近萬吳軍舊部和兩千多滇民,但畢竟都是敗兵殘卒,難以鼓起勇氣再拼死一戰。但潘常清和吳大卻都相信他們可以奪取尚陽堡,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要起事,清軍不知道,吳軍舊部們更不知道。只要下手突然,先殺了都統常壽,占領都統衙門,吳大深信,明天天亮時,尚陽堡的城頭上將重新插滿大周的旗幟。

快三年了,在關外所過的每一天,吳大都深深的記得,這種生不如死,窩囊透頂的日子他再也不愿意過下去了!既然現在韃子連這種日子都不讓他過,再不動手反他娘的還等什么時候!

從立哥家出來后,吳大便和肖正華分頭聯系,一邊負責聯系吳軍忠勇營舊部,一邊則聯系城內的川軍舊部。

沿著城西的一條小巷摸黑走了小半柱香后,吳大等人越過兩排木屋,四處張望了一會,這才小心的向一個院子里摸了過去,最后在一間外邊有個石磨的木屋門口停了下來。不等吳大吩咐,吳三和吳五他們幾個就警戒的四散開來,在四周看了一眼后朝大哥點了點頭。

吳大見狀,便輕輕的敲起了屋門,很快,里面傳來一聲男人粗厚的嗓音:“誰啊?”

吳大壓低聲音輕聲道:“是我,快開門!”

“你是?”

門被打開后,一個只剩一條胳膊的漢子揉著有些迷糊的雙眼探頭朝外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后,臉色就為之一變,迅速讓到一邊,急道:“快進來!”

眾人快速進屋后,那漢子在門口又望了幾眼,這才小心的把門帶上,然后一臉緊張的問吳大:“吳大哥,你們怎么來了?”

“鬼頭刀,你想不想為夏國相將軍報仇!”吳大沒有任何廢話和寒暄,一語道破來意。鬼頭刀是這斷臂漢子的綽號,他真名叫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生下來就成了孤兒,爹娘被清兵給殺害了,由一個僧人撫養長大。因他在僧人處學得一身武藝,擅用一把大刀,上陣殺敵時如厲鬼一般嚇人,所以軍中便叫他為“鬼頭刀”。

“咣當!”

鬼頭刀一聽吳大這話,失手將拿在手中準備給吳家兄弟倒茶的茶料子掉在地上,在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后,他猛的上前一把抓住吳大,激動的問道:“吳大哥,你不要誑我,是不是要反了?!”

吳大肯定的點了點頭:“不錯,我們來找你就是要聯系老營弟兄們動手的!”

見吳大肯定,鬼頭刀興奮的直搓手:“你終于肯帶我們干了,格老子的,這幾年我們活得太窩囊了,早盼著這天了,要不是你屢次托人讓我不要沖動,我早就和靼子拼了!”

“我知道你盼著這天!兄弟,難為你了!”

吳大握住鬼頭刀的右膀,感慨的望了他一眼,視線在他那和空蕩蕩的左袖管里停數數秒后,便將寧古塔將軍要青壯去捕海東青的事情對他說了。

鬼頭刀聽完之后怒道:“靼子不給我們活路,老子現在就跟他們拼了!”話音未落,就沖到木屋北角處,從一堆干草下面摸出一把斧頭,二話不說就要往門外沖。雖只一只胳膊,但動作之快,行動之便卻不亞于兩手健全之人。

“你急什么!”

吳三和吳七忙將他攔住,吳三一拍他的腦袋便道:“你昨還跟當年一樣沖動的,難怪在夏國相將軍身邊當了十幾年侍衛都沒放出去帶兵,換作是我,也不會讓你這莽漢帶兵的。”

“咱們既然決定反了,就一定會動手,你著什么急的,還是聽我大哥說吧。”吳七“呵呵”笑了起來,說起來,這鬼頭刀的命當年還是他給救的。

“嘿嘿!”

鬼頭刀被吳三和吳七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摸腦袋道:“俺天生就是個粗人,哪里能帶兵。”說完扭頭問吳大:“吳大哥,咱們什么時候動手?”

吳大吩咐道:“你馬上帶吳三他們去分頭去聯系王爺舊屬,將寧古塔將軍要選青壯捕海東青一事告訴他們,再告訴他們,若是想活命就必須跟靼子拼了,若是他們同意便把他們召集到這里,若是不同意,也不要強求。對了,人來時凡是能殺人的工具都帶上,另外注意別被靼子和那些罪民看到。”

“是,我這就去!”

鬼頭刀應了一聲,二話不說就拉著吳三他們朝屋外走去。不到半柱香時間,就有七八漢子進了屋,進屋之后見了吳大也只略微點頭,便站在一邊不說話。吳大認識這些漢子,知道他們都是忠勇營的老弟兄,雖然看上去都有些面黃體瘦,但依然保持了當年軍中風采,這讓吳大心中更有了幾分把握。

不多時,鬼頭刀和吳三他們領著各自聯系的人三五成群的也聚了過來,隨著趕來的人越來越多,屋子已經站不下,好多人只能站在屋外,任由蚊蟲叮咬,卻是一動也不動,也沒人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屋里,沉默得讓人可怕。

木屋前后是吳軍舊部居住的草棚,吳大踏出門口時,注意到幾間草棚門口有抱著孩子的婦女和老婦望著這里,從她們臉上吳大看不到擔憂的神情,也看不到眼角的淚水,她們只是靜靜的看著這里…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09:36
惡奴 第十四章 尚陽堡暴動(七)
望著那些靜靜看著這邊的婦女孩子們,吳大的心腸不由軟了一下,不禁想道:天亮之后,她們中會有多少人失去兒子或者失去丈夫呢,又有多少孩子再也見不到他們的爹呢。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眼前的這些弟兄毅無反顧的愿追隨起事,他們為的是什么?為的還不是讓老婆孩子不用再受韃子奴役,為了自己的后代永遠不再是奴才么!

戰爭就會有死亡,孤兒寡母,骨肉分離,這種人間慘事再多不過,馬上就要動手了,我怎么會突然如此心軟了呢?

“呼!”

長長的吐了口氣,將視線從那些老人孩子身上拉回,對著那些正看著自己的舊部們,吳大重重的點了點頭。

鬼頭刀走過來告訴吳大堡里的忠勇營老兄弟差不多全來了,一共三百七十八人,除了兩個因為受傷不能下地外,其余的弟兄并無一人退縮。還有其他各營的王爺舊部正在聯系,因為夜深人靜,不敢鬧出太大動靜,所以可能要慢些,但大凡聯系上的弟兄全都沒有二話,愿意追隨吳家兄弟起事。

聽完之后,吳大點了點頭,舊部們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如果是早前,恐怕大伙心中還有顧慮,但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了,恐怕沒有人再會遲疑,拼是死,不拼是死,兩頭是個死,倒不如拼一回,或許死不了呢。

又等了片刻之后,見人越來越多,吳大擔心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走漏風聲,果斷對鬼頭刀道:“不等了,咱們先動手,等會以火起為號,告訴那些弟兄們,一旦看到火起,就抄家伙直奔都統衙門!”說完順手抄了木屋門口的一根木棍,什么話也沒說,從人群中穿了過去。在他身后吳五等人和那三百七十八名吳軍忠勇營舊部也都一聲不吭的默默追隨著。他們走得都很堅決,沒有人向后看過一眼他們的老婆孩子。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可復返?

吳六剛才去立哥府將大哥這邊的情況告訴了潘常清,潘常清叮囑了動手之后需要注意的事情后,托他帶句話給吳大。

“我這身子骨是老了,不能上陣殺敵了,去了也是給大伙拖累,一切就看你大哥的了。動手之后,別的地方都不要管,直往都統衙門去,動作要越快越好,一定要先捉住常壽!”

肖正華那邊也派人過來送了信,說已經聯系上六七十個愿意跟著干的川軍弟兄,只待吳大動手,他們便從城東那邊呼應,沿街縱火,叫清軍顧此失彼,無法及時趕往都統衙門。

除忠勇營外,悄悄摸過來的吳軍舊部越來越多,黑壓壓的圍在了木屋這里,好在此處是堡內專門安置吳逆居住的居域,所以遠處的旗人和各族百姓們對這里發生的情況一無所知。只有一個旗人漢子額卓起床想讓廚下做些甜食時,才發現分給自家的兩個奴才不見了。不過他也未多想,只道這兩個奴才半夜出去偷雞摸狗去了。因為這事在尚陽堡內也是常事,好些個肚子里老沒油水的吳逆和那些罪民,經常在三更半夜主人家睡下之后偷跑出去偷東西吃。對這些偷雞摸狗的行為,旗人們一般不大理會,但一旦逮著了可就要打他們個半死。

“等這兩奴才回來,看爺怎么收拾你們!”

額卓懶洋洋的伸了個腰,點上蠟燭摸到井邊,打了一桶涼水上來,拿塊毛巾濕了在身上擦拭起來,天太熱,睡得一身汗的怪粘人的。

痛快的擦了幾把后,隨手將桶往井里一扔,便要回去接著睡,卻聽見外面的院墻邊突然傳來腳步聲,并且越來越多,最后就聽到無數人在院墻邊急奔。

半夜三更的,誰他娘的吃飽了沒事干瞎調兵的,捉賊么?

一想到捉賊,額卓心下一動,乖乖,可別是把我家那兩奴才給捉住了!心有些慌了,這要是偷東西被官府的兵給拿了,那多半就是要死人的,自家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分到兩個壯奴才,就指著他們下地干活呢,這要是給官府拿了,這地里的麥子誰給爺收?

放心不下,一眼望到墻邊架著個梯子,額卓忙慌忙爬了上云,探頭朝墻外一看,卻是嚇得舌頭吐出老長來,只見幾百個吳逆拿著棍棒、柴刀、鋤頭、鐮刀正快步往都統衙門方向而去。

“造!...”

一個“造”字還沒從嗓子眼里冒出來,就給活生生的咽了回去,四下張望了一眼,額卓知趣的將頭縮了下去,慢慢的爬下梯子,然后飛一般的沖回屋里,把門關得緊緊的,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好險,好險!幸好方才沒有叫出來,不然這些個吳逆還不沖進來先把自己給宰了!嘿嘿,這些個漢狗膽子倒大,卻他娘的瞎了眼,敢在尚陽堡里鬧事,也不看看這堡里有多少咱八旗的兵在!

..

一路急奔,已經顧不得再掩藏蹤跡了,沿途所過之處,吳大聽到不少屋內的旗人都驚訝的叫了起來,已經不能再耽擱了,必須搶在清軍察覺之前沖到都統衙門擒住常壽,否則就是滅頂之災。又穿過一條街道,眼看著離都統衙門還有一條街的距離時,前面的拐腳處突然冒出一隊巡夜的清兵,見到一大堆人正急匆匆往這邊而來,帶隊清兵驍騎校不禁叫了一聲:“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吳大發一聲喊,操起木棍就沖了上去。身后幾百名吳軍舊部也紛叫吼著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沖向了前面。那隊清兵不過十來個人,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亂棍打死。

一棍砸死一個清兵后,吳大停都不停便往都統衙門沖了過去。

“殺啊,殺韃子啊!”

“殺韃子,殺韃子!”

東城的火光也沖天而起,瞬間,整個尚陽堡內響起無數的叫喊聲,火光四起,殺聲震天,堡內的旗人和清兵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吳逆造反。都統衙門內也混做一團,因為那一陣比一陣響的喊殺聲已經到了衙門口。

“快,快去守住大門,不能讓他們沖進來!”

尚陽堡都統常壽在睡夢中被驚醒,披著件薄衣就沖了出來,待看到滿城的火光時,急得直跺腳:“吳逆反了天,吳逆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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