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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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90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5
正文第四百一十一章:飛鴿傳情

童貫確實冤枉,造作局雖是他主持起來的,可是那時候,他還沒有得到圣眷,全憑著蔡京的舉薦才得以利用造作局一步步爬升,所以上下打點下來,蔡京那邊反而拿的是大頭,還有蔡攸、梁師成以及戶部、御史臺、刑部、鴻臚寺,真正落到童貫自己手里的,總共也不過幾百萬貫。

其實這個道理是人都明白,一個州府,真正能撈的最多的不一定是知府,說不定只是個都頭、押司都比知府的多,因為不管是訴訟還是丈量田畝、收取賦稅,都不是知府親自過問。

童貫就是這個冤大頭,冤枉得很。

沈傲的信里,意思再明確不過,連一個造作局供奉都抄出了一千三百萬貫,童公公自己思量,到底打算吐出多少來。

童貫頗有些哭笑不得,拿得少了,沈傲那邊天知道會采取什么措施,皇帝就在沈傲的跟前,想怎么編排就怎么編排,依著沈傲整治蔡攸的步驟,童貫自知要倒大霉的;可是要給多,這錢又該從哪里來?

童貫嘆了口氣,對童虎道:“虎兒,你去汴京,能變賣的東西就變賣,湊個一千二百萬的數來,實在不行,就告貸一些,這錢,我們出,而且還不能耽擱,我立即給這沈傲回信,陛下那邊的請罪疏還不夠誠懇,再上一道。”

童貫的語氣堅決,好不拖泥帶水,還覺得有些不保險,又道:“不如這樣,你親自把錢鈔送過去,去見沈傲,要對他恭敬一些,該磕頭的磕頭,要真誠悔過。此外還要去尋楊戩,跟他敘敘我和他的舊誼,多備些禮物,請楊公公替我周旋,他與沈傲是最親近的,有他出面,就好辦了。”

童虎聽了,很是不忿地道:“爹,咱們還怕他一個沈傲?該退的我們退回去就是,何必要如此低聲下氣。”

“你不懂!”童貫錐入囊中的眸子閃爍,一雙剛正的臉上忽明忽暗,厲聲道:“這個人,我們惹不起,你沒看到蔡攸的下場嗎?這是前車之鑒,就好像這賭檔里的賭斗,現在是他在坐莊,氣勢如虹,我們要避其鋒芒。”

童虎怏怏不樂地頜首點頭:“那我立即先去一趟汴京,再轉道蘇州去。爹還有什么吩咐嗎?”

童貫想了想,道:“虎兒,你爹這輩子只能在邊鎮了,你還有大好的前程,蔡京那邊我越來越感覺靠不住了,蔡京這個人太貪,雖然做事滴水不漏,可是早晚要栽跟頭的。所以這一趟叫你去不止是要抹平造作局的干系,還要你和那沈傲照照面,該巴結的要巴結,沈傲這個人,前程不可限量,如今他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你不要耍什么心氣,到了那里不比邊鎮,懂了嗎?”

童虎心知童貫是為他的前程,感激涕零地道:“孩兒明白。”

“去吧。”童貫揮揮手,隨即又道:“爹在這里為你搭橋,邊軍沉寂了太久,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西夏人屢屢挑釁,是該給他們一個教訓,等到捷報傳過去,陛下和沈傲那邊也好說話一些。聯遼是沈傲提出來的國策,是他的立足之本,我們為他促成此事,給西夏人一點教訓,讓他的聯遼大策得以順利,他應當會賣我們這個人情。”

“父親已經有十全的把握了嗎?”

童貫冷笑了一聲道:“把握?哼,這件事我早就謀劃好了,西夏人自從與金人締結了盟約,屢屢分兵來sāo擾,我嚴令各部不得出戰,西夏人現在多半以為我們怕了他們,膽子越來越大了,幾千人就敢深入腹地,明日我便嚴令各部堵截,斬個千人首級下來,就是大功。你安心去吧,這里有我。”

…………………………………………………………………………

待童貫言辭懇切地回了信,沈傲大是振奮,所謂痛打落水狗,造作局這邊是完了,可是無數根通往汴京的絲線還沒有斷,沈傲如今一邊練行書,一邊四處給人寫信,寫給戶部尚書的信里就是這樣說,童公公已經翻然悔悟,愿折銀一千二百萬貫納入國庫,如今有造作局某某某,說大人也與造作局有關聯,大人品行高潔,怎么會做這種事,鄙人是斷然不信,非但如此,還打算上疏給大人辯護等等等等。

人家看了這信,自然要嚇一跳,連童公公都服了軟,蔡大人都栽了跟頭,你憑什么去跟人家斗?這還是輕的,人家不是說了嗎?某某某已經攀咬到了你的身上,人證都是現成的,還說要上疏到皇帝那里去辯護,這哪里是辯護啊,本來什么事都沒有,沈楞子上一道為你辯護的奏疏,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看上去這位沈楞子是給你方便,其實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于是不敢耽擱,立即寫回信,說多謝沈大人的好意,其實這錢……哈哈……說句實在話,當時一時糊涂,確實拿了一些,錢當然要退,錢正在籌措,容寬限幾天。然后又說花崗石之弊實在是對國家有害,虧得沈大人挺身而出,還國家一個安寧。信中的言辭,當然要懇切,最好還是以老朋友打哈哈的口氣一口掩過自己和造作局的干系,最后還一定要囑咐一句:沈大人的仗義,鄙人早有耳聞,上疏辯護的事就不必了,實在感謝沈大人的好意。

當然,攀關系自不可少,若是能扯點關系,就一定要往大里說,比如說過幾日周國公請喝酒,公務繁忙,本不想去,可是國公與鄙人是世誼,推脫不掉的。又或者說:周博士(國子監的老師)這幾日老是提及了你,說有能教出你這般的弟子一生無憾,鄙人與周博士是兒女親家,哈哈,周博士博學多聞,教出來的兒子我很喜歡……

這些老狐貍,一個個比一個狡猾,一個風向不對,立即腳底抹油,所謂君子不立危墻,可見他們都是圣人的好弟子,圣人說的話,他們一句都沒有忘記。

于是汴京城里掀起賣房賣地的風潮,還有各種奇珍古玩,原先都是摟在家里連看都不許人看的傳家寶,如今都拿出來賣,一時脫不了手,賤賣了也要換成現錢。其實許多人早已忘了從造作局拿了多少錢,又該退回多少去,不過人人都怕變成后進,報的數目比別人少了,一個不好,蘇州那邊不滿意,那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丟官棄爵不說,小命能不能留下還是個未知數。

這一邊在賣地,翰林院里也不敢閑著,不管是什么大學士、學士、侍讀、待詔、侍講,人人都忙碌起來,一本本古籍翻出來,全是研究嫁妝的,比如漢時的嫁妝規格是多少,哪個公主出嫁的嫁妝最豐厚,算到現在,折銀又該多少,這些糊涂賬要清出來,沒有個十天半個月,只怕連頭緒都理不出。所以整個汴京,誰都在忙碌,平時見了面,昂頭tǐng胸,帶著些許氣定神閑的樣子打個招呼:吃了嗎?或者說今日都閑了些什么?可是如今,照了面也只是一句,兄臺多擔待,鄙人還有些事兒要理。

如此一來,邃雅山房的生意明顯少了一些,各大府邸都在忙,公子哥們見父親如此,當然也不能閑著。

那吳三兒見生意零落了幾分,心里頭有點兒不爽,卻偏偏有人來了,來人是個絕美的女子,穿著勁裝,身材矯健,背后背負著一件布條包裹的長柄物,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兇器無疑。

這樣的女子,門口守門的人不敢攔,她徑直走到帳臺前,嬌呼一聲:“哪個是流星蝴蝶劍吳三兒吳前輩。”

吳三兒瞪大眼,上下在來人身上打量:“姑娘是……”

雪白的嫩手狠狠在帳臺上一拍:“說話爽利點兒,叫吳老前輩來。”

吳三兒雙腿打顫,朝店里幾個伙計打眼色,叫他們來幫自己解圍,那幾個伙計當作沒有看見,來者不善啊,別瞧人家是個小姑娘,可是滿口都是黑話,一看就不是那種尋常的市井潑皮,沖過去不是找死嗎?

“姑……姑娘……,這里吳老前輩沒有,掌柜吳三兒倒是有一個,我就是。”

女俠上下打量吳三兒一眼,美眸兒恍惚了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來你就是流星蝴蝶劍?久仰久仰,前輩大隱隱于市,能耐得過這份寂寞,實在讓人欽佩。”

二話不說,女俠輕輕一抖,手從后肩一拉,那包裹著長劍的布條落下,露出劍柄,拉出長劍,反握在手里,女俠目光晶瑩閃爍,如臨大敵:“那么就請吳老前輩賜教,本姑娘要看看,這汴京第一劍手厲害,還是我們燕云的劍手更勝一籌,請賜教吧。”

吳三兒雙手壓在算盤珠子上,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個激蛋,一動不動:“……”

“怎么?前輩不屑和本姑娘動手嗎?”

“……”

“前輩莫要欺人太甚,本姑娘雖然是后進,卻也自認有與前輩過招的資格。”俏臉一緊,女俠已是怒不可遏,手中的長劍挽了一朵劍花,劍尖直對吳三兒的咽喉。

吳三兒淚流滿面,他雙膝一軟,大聲嚎啕:“女俠饒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6
第四百一十二章:駙馬都尉

花石綱的弊案,猶如一陣狂風,將整個江南吹得千瘡百孔,官場人人自危,最終還是偃旗息鼓,消停下來。()

數百個官員有從輕發落,有不予追究,有抄家滅族,硬生生地為國庫增添了十億的財富,一時國庫充盈,仿佛又回到趙佶即位時的時候。

裁撤花石綱,非但增加了國庫的收入,最重要的是運河得以安寧,商船再不必為了躲避花石船而東躲西藏。一時之間,運河的河道里一帆帆商船、游船逐漸增多,原先寧愿走海路也不愿跑河運的船只如今紛紛選擇了運河,揚帆千里,商貿往來不絕。

沈傲卸了差事,立即來了新旨意,仍敕沈傲為鴻臚寺寺卿,任少傅。

少傅,只是虛職,實職還是沒有變,仍是鴻臚寺職事官,沈傲領了旨意,立即去謝恩,到了知府衙門,那邊趙佶讓人傳話,不見!

不見就不見,沈傲很干脆,撥了馬就要往回事,剛剛翻上馬,又有個太監追上來:“沈大人,沈大人,陛下說了,請你覲見。”

一會說不見,一會又說見,怎么這么啰嗦,沈傲瞪了瞪眼,又重新落馬,前去覲見。

趙佶仍在看奏疏,見沈傲來了,故意不去理他,沈傲也只能干站著,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腿腳已經酸麻,沈傲后知后覺,才知道皇帝這是尋仇,便干脆和趙佶比耐力,咬著牙站著。

時間差不多了,趙佶自以為自己占了回便宜,才招招手:“來坐。”

沈傲坐下,摸了摸酸麻的腿,笑呵呵地道:“陛下,微臣是來謝恩的。”

趙佶頜首點頭,道:“恩就不必謝了,朕不指望你謝。”這一句很沒頭腦,趙佶繼續道:“這一次你為朕清理了花石綱,是大功一件,朕也沒什么可賞你的,一切的事,還是等回了汴京再說吧!這一次叫你來,是和你商量南巡的事。”

“陛下請說,微臣聽著呢。”

趙佶頜首點頭:“朕雖是出了宮,可到了蘇州,還沒有在宮里自在,仍舊是這么多眼睛盯著,朕很不自在。所以呢,朕打算微服去廬山。”

“微服?”

“就帶上幾十個人去,其余的人還留在蘇州。”

“陛下……”

“你不必勸朕,勸也沒有用,朕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豈能敗興而歸?”

“不是,這件事臣是極力贊成的。”沈傲興奮地搓著手,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

趙佶露出不解之色。

沈傲繼續道:“陛下這一路來鋪張浪費不說,還造成了許多的不便,況且這么多人跟著,真指望護衛?既是護衛,有幾十個高手貼身保護就已足夠,斷不會發生什么危險。不過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反對的聲音一定很激烈倒是真的。”

趙佶咳嗽一聲:“朕也知道會有人反對,你鬼主意多,就為朕想個辦法吧。”

沈傲搖頭:“我若是想了,那些人的矛頭豈不是對著我來?這種事,還是陛下自己斟酌吧。”

趙佶闔目,想了想:“那我們溜出去。”

“……”

趙佶道:“你為什么不說話。”

“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說。”

趙佶嘆了口氣,道:“你去看看安寧吧,這件事朕自己拿主意。”

沈傲應命,出了寢室,便看到楊戩在屋檐下候著,沈傲過去朝他打招呼,楊戩笑嘻嘻地道:“沈傲,童貫的書信,你接了嗎?”

沈傲頜首點頭:“接到了,這童貫是屬泥鰍的,滑不溜秋。”

“童貫的事,看在雜家的薄面上就算了吧!這個人倒不全是個壞人,不必和他太計較。”

沈傲頜首點頭:“好。”

楊戩拉著他笑:“沈傲如今已非同凡響了,雖沒有領三省事,可是比起蔡京來更是威風,不過樹大招風,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還是小心一些。”

聽楊戩安囑了幾句后,沈傲才是去見安寧,陪著安寧說了會話,便回去歇了。

到了夜里,涼風習習,沈傲睡下不久,就聽到有人來見他,來人是個禁軍,見了沈傲,立即行禮,道:“沈大人,陛下請你去知府衙門有話說。”

這個時候,能有什么事?

沈傲點了點頭,披了衣衫,要去馬房牽馬,禁軍道:“陛下已經派了轎子來接,這馬嘛,沈大人就不必騎了。”

“難道你不知道騎馬是我的愛好?”沈傲反問他一句,讓這禁軍一時語塞,只是笑著道:“夜里騎馬不便,還是坐轎好些。”

沈傲無奈,只好聽從他的安排,坐上轎子,在轎中小憩一會,等他精神奕奕的醒來,轎子還在動,也不知是什么時辰,掀簾一看,媽呀一聲,這才發現,轎子去的方向不是知府衙門,卻是到了荒郊野外。

夜黑風高殺人夜,莫非……

沈傲大叫停轎,腳夫卻是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過了片刻,才穩穩停下,沈傲掀簾出來,才發現這里有不少人,其中一個穿著尋常的儒衫,騎著高頭大馬,朝著他笑。

“晉王,你這是做什么?”沈傲無語,坐在大馬上的人不是趙宗是誰?這家伙最喜歡胡鬧的,竟是把自己綁來了這荒郊野嶺,天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戲。

趙宗嘻嘻哈哈地道:“哈哈,沈傲來了就好,抱歉,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打算微服出巡,叫你相陪,不得已,只好委屈你了。”

沈傲才知道上了當,趙佶要微服出巡,他沒有意見,可是綁了自己來,那問題可就大了,到時候不明真相的人還當是他慫恿皇帝微服出巡的,少不得會集中火力朝他開火。

可是木已成舟,心知趙宗不會讓他回城的,沈傲苦笑道:“陛下呢?”

“就在前頭,你隨我來。”

這一下沈傲連坐轎的待遇都沒有了,有人給他牽來一匹馬,隨著趙宗及十幾個護衛策馬前奔,到了前方一處集鎮客棧,才停住。趙宗帶著沈傲在客棧二樓一處廂房里,沈傲進去,才看到已在這里等候多時的趙佶。

“陛下,你害苦微臣了。”沈傲一見他,立即大倒苦水,這么大的黑鍋,明擺著是要讓自己來背,真要人命。

趙佶不許他訴苦,打斷他:“朕不會虧待你的,你怕個什么?就算有人彈劾,朕不去理會不就是了?至于那罵名……”趙佶笑得很得意,好像終于占了一個大便宜似的,道:“反正你的名聲早已臭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罵你,朕早有耳聞,不在乎多這么一條。”

沈傲心里想:那是當然,你是皇帝,身邊圍繞的是一群近臣,這些近臣因為我損害了他們的利益,當然不會說什么好話。可是在民間,哥們的名聲還是很堅挺的。

趙佶興致勃勃地讓人取了地圖來,對沈傲道:“這一趟去廬山,朕已經有了計較,我們先經宣州、池州、饒州到都昌,再經水路到洪州,再折返往北,抵南康星子,登山之后,徑直北上回京。朕想過了,這一路有山有水,既可欣賞沿途的風景,又可體察民情,一舉兩得,有你們陪伴,朕一路也不寂寞,這一趟還帶了百余禁軍來,都是精挑細選的勇武之士,可確保安全。”

沈傲無話可說,勉強地點了點頭。

趙佶又道:“你也不必沮喪,這一趟回去,朕已經想好了,安寧下嫁你的事應該會有眉目,哎,朕并不想讓你做乘龍快婿,只是你與安寧……哎……”他說一句話就嘆一句,最終還是道:“這樣也好,朕雖然對你不滿意,不過論起學問,你倒還配得上朕的女兒。”

沈傲只是干笑,抿嘴不語。

趙佶見他這樣,便道:“你一定奇怪,朕為什么和你說這些話?”

沈傲點頭。

趙佶懶懶地抬抬手,從桌上撿起幾份奏疏,道:“你自己看吧。”

沈傲打開奏疏,落款之人只是幾個不知名的言官,奏疏里這樣說的:微臣聽說安寧帝姬與沈大人關系曖昧,這件事早已流傳甚廣,陛下應早做決斷,否則……

沈傲眸光閃動,一時驚愕,這幾個人膽子倒是頗大,竟是敢議論起宮禁之事了。他們上這樣的奏疏,卻恰好成全了沈傲的美事。他們說流傳甚廣,就是說自己和安寧的事早已天下皆知,皇帝若是不將安寧嫁給自己,就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是……沈傲又認真地看了這幾個言官的名字,須知在朝廷里混,尤其是趙佶一朝的朝廷,哪一個的背后都不是簡單的,誰都有一棵大樹,他們的一言一行,多少受著背后之人的控制。

這幾個人沈傲沒有印象,那么應當不是舊黨的,既然如此,為什么冒著這么大的風險chéng人美事?莫不是想要趁機巴結自己?

不對,不對,沈傲暗暗搖頭,不像,一點都不像。要巴結,也該先給自己通通氣才是。

趙佶不動聲色地道:“這幾個人朕記得是蔡京的門生。”

沈傲聽了,不知趙佶到底是什么用意,將奏疏奉還,故意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趙佶坐下,道:“蔡京叫人這么做,看來也是想和你重歸于好了,這樣也好,你們本就該多多親近。”

蔡京要和自己交好?沈傲心里冷笑,自己是他仇敵的門生,又狠狠地陰過他,這一次連他兒子都被自己整了,再無翻身余地,雖說蔡攸與蔡京關系不睦,可是打了蔡攸,豈不也是打了蔡京的臉?他會肯和自己冰釋前嫌,那才怪了。

其實以往的仇怨倒也罷了,搞政治的,哪一個不懂得利益高于一切的道理,偏偏沈傲的利益與蔡京不同,二人一個新黨魁首,一個舊黨中堅,這一次沈傲推了造作局,對蔡京來說,損失不可估算。兩個人的斗爭已經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任何示好,一定會有其他的目的。

駙馬?

沈傲眸光一閃,有了幾分頭緒,最重要的是這駙馬上,一旦與安寧結了親,自己就是駙馬都尉,按照大宋的祖制,駙馬都尉屬于外戚,外戚是不能得到重任的,只可恩養,卻無實權。

莫非這蔡京,是要借著安寧,將自己趕出朝廷,趕出政治決策的中心?

這倒是一手好棋,明面上是向自己示好,讓趙佶對蔡京的心胸更為敬服,另一方面,卻一勞永逸的解決掉自己,一旦離開了朝廷,掛著個駙馬都尉的閑散爵位,幾乎等于是讓沈傲混吃等死了。

沈傲笑了笑,道:“陛下,蔡大人雍容大度是朝廷里出了名的,他既肯成全微臣,微臣倒是真心地感激他。”在趙佶面前,沈傲當然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不如先說他幾句好話實在,反正安寧,他是必定要娶的,蔡京的這一波進攻,暫時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7
第四百一十三章:一塊欲引發的血案

趙佶聽到沈傲說蔡京的好話,連連點頭:“對,你能這樣想,朕很高興。說起來蔡京的書畫也是極好的,不過他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年輕力盛。”

趙佶想了想,便又笑道:“現在想來,朕的安寧是不下嫁不行了,不過你也別得意,太后那邊過不去,照樣是不成的。”

沈傲點頭稱是。

陪著趙佶說了會話,趙佶的精神極好,精神奕奕,只是這夜半三更,沈傲早就疲倦了,趙佶見他困頓的樣子,揮揮手,放他去客棧開個房間睡。

第二日清早,趙宗親自來叫醒沈傲,興致勃勃地道:“沈傲,陛下讓我來叫醒你,咱們要出發了。”

沈傲趕鴨子上架,只好穿了衣衫,一行人扮作遠行的貨商,趙佶穿著件圓領員外衫,一副富戶的打扮,趙宗則是二爺,衣著與趙佶相似;而沈傲是一副書生打扮,其余人多扮成腳夫。

眾人順著官道一路趕過去,趙佶興致勃勃,看著沿途的風景,有時停下來,揮毫作畫,他第一次享受這種異樣的‘自由’,所有多了幾分孩子氣,甚至放下架子,與趙宗廝鬧了一會,到了都昌,眾人登上碼頭包了一艘大船,經水路越過鄱陽湖直抵洪州。

洪州是江西路最重要的城市,文風鼎盛,熱鬧非凡,逛了一天的街,大家尋了家客棧住下。趙佶當夜叫沈傲去欣賞他沿途的畫作,沈傲品鑒一番,有說好的,也有說不好的,在交流畫作方面,趙佶倒是很虛心,聽了沈傲一夜的教誨,直到天將拂曉才睡下。

到了下午,沈傲才起來,洗漱一番,走出房門,便撞到趙宗帶著幾個禁軍回來,興致勃勃地說起方才街市上的趣事。

趙佶也起了床,昨夜未睡,今日醒來時仍舊困頓得很,便打消了出去游玩的興致,草草用過飯,將沈傲叫來道:“這洪州是大城,倒是有不少去處,朕聽說洪州有個繩金塔,想去看看,不如我們用過了晚飯一道去吧。”

沈傲笑道:“求神拜佛的地方也什么好玩的,不過去看看也好,反正陛下拿了主意,微臣聽旨意就是。”

趙佶也笑:“你這人便是如此,明明你也想去,又要說不想去,倒像是朕要求你一樣。”

“微臣冤枉啊。”沈傲如竇娥,恨不能立即淚流滿面,好為自己爭辯。

“不過這一次去,也不必帶太多人,叫兩個人跟著就是,待會你不要將此事告訴趙宗,他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

沈傲應下,又回臥房去休息了,用過了晚飯,趙佶故意對沈傲道:“沈傲,你隨朕到后園去走一走,我們就在那兒看看夜景。”說著帶了兩個禁衛,與沈傲一道來到客棧的后園,自后門出去,問明了繩金塔的方向,一路走去。

繩金塔始建于唐天祐年間,為江南典型的磚木結構樓閣式塔,塔高二十余丈,塔身為七層八面,其朱欄青瓦,墨角凈墻及鑒金葫蘆型頂。

遠遠望去,那飄逸的飛檐,懸掛在檐下的銅鈴。還有那通身朱欄青瓦,古樸無華的靜墻,都蘊含著一股滄桑之感。

這里位于進賢門不遠,因此一到夜間,更是熱鬧,不遠處就是夜市,雖是夜間,卻是燈火通明,雜耍的、唱戲的、兜售貨物的,紛涌而至,沈傲和趙佶在人群中閑逛,趙佶頗有興致地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才是在一處古玩攤上駐足,看了一會攤上的古玩,便忍不住對沈傲道:“都是些贗品,且造舊的手藝低劣,虧得還有人上當。”

沈傲只是笑,心里想,你是皇帝,見過的珍玩無數,便是贗品,那也都是精雕細琢的極品,這種市井中的下三爛造舊工藝能入你的法眼那才怪了。

沈傲扯了扯趙佶的衣袖,低聲道:“陛……咳咳……王相公,不管真偽,這些話你也不能在這里說出來,砸了人家的飯碗,小心貨郎尋我們拼命。”

趙佶高聲道:“那又如何?”

如何?沈傲覺得這家伙很不可理喻,只好道:“算了,當我沒說。”

一路朝繩金塔過去,遠處隱隱傳來哭聲,便看到一個婦人穿著孝衣跪在地上,陶陶大哭,道:“小女子隨丈夫來洪州投親……丈夫一命嗚呼……求諸位好心人賞一些盤纏……”

她哭得認真極了,偶有幾個零零碎碎地給她拋一兩個銅板,趙佶看得頗為不忍,從袋里摸出一張錢引來正要放過去,沈傲拉住他,對他低語道:“且先看看再說。”

趙佶手中拿著錢引懸在半空,正要怏怏收回,那fù人背后卻是幾個孔武的漢子,眼眸放光,又見沈傲阻住趙佶,便都恨恨然地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旁若無人,拉著趙佶便走,趙佶問:“這又是什么緣故。”

“那幾個是騙子。”

“騙子?那婦人凄凄慘慘的,哪里像是騙子了。”

沈傲對趙佶無語,這家伙完全沒有市井的經驗,哪知道騙子一個個都是活靈活現的,若是演得不細致,如何能賺錢,其實看對方是否是騙子,只需看看周圍有沒有同伙就是了,若是尋常的游客,自然都是好奇地打量婦人,或者流露同情,或者陷入深思。可是騙子的同伙,卻不會將注意力放在騙子身上,而是四處亂瞟,打量游客的一舉一動。

沈傲將這些話和趙佶說了,趙佶苦笑,抿嘴不語。

一直到了繩金塔下,這繩金塔大門緊閉,原來到了夜里并不見香客,趙佶顯得有些失望,對沈傲道:“既然來了,只好隨處逛逛。”

沈傲頜首點頭,二人又回到人群去,有了方才的教訓,趙佶也學乖了,不再隨便發表議論。恰在這時,聽到有人爽朗大笑,趙佶循目看去,只見到一個公子哥帶著幾個家丁朝著一人大叫:“陸家又如何?可知道本公子是誰?哼,真是吃了豹子膽,本公子要的東西,也是你能搶的?”

對方有些不悅:“我已付了錢,這東西自然是我的。”

公子搖著折扇大叫:“你好大的膽子!來,給他見識見識本公子的厲害。”

身后幾個家丁紛紛應諾,將這人圍在正中,一個個捋起袖子摩拳擦掌。

趙佶不忍看下去,拉著沈傲走過去,不過沈傲卻沒有多少俠骨柔腸,這種大魚吃小魚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沈傲自認自己不是什么動感超人,也不必負擔拯救人類的責任,只是趙佶這一拉,讓他差點打了個趔趄,只好疾走幾步,才算平衡住身體,很不情愿地跟過去,趙佶已經大叫:“光天化日,豈能動人?”

沈傲湊近了,才看清那公子的面目,公子倒是長的挺俊秀,搖著扇子,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采,只是他嘴角帶著冷笑,面目多了分猙獰,破壞了他的五官,這時候去看,就全然是一副衙內相了。

至于公子對面那人,穿著件圓領外衫,里頭一件小襖子,約莫二十歲上下,一臉書卷氣息,眼里看不到懦弱,反而有幾分不愿低頭的骨氣。

趙佶一喊光天化日,豈能動人。沈傲便忍不住看看漆黑的天穹,怎么也瞧不出有日頭來。那公子暴怒,看到趙佶拉著沈傲過來,再看這二人也是商賈打扮,又是冷笑:“哼,你是什么東西,也敢來管本公子的事?快滾開!”

沈傲上前,笑呵呵地道:“兄臺息怒,不知是什么事惹得大家不愉快。”

公子厭惡地看了沈傲一眼,道:“這話也是你該問的?”

沈傲抿嘴不語,瞥了臉色漆黑的趙佶一眼,心里想,若是這個時候暴露了身份,那可不妙,還是不要惹事的好。打定了主意,沈傲臉上堆笑道:“問問罷了,公子不愿說也就罷了。”隨即向那公子哥對面的人道:“兄臺聽我一言,那東西既然這位公子要買下,索性就給了他吧,不知是什么東西。”

這年輕人怒容隱去,客氣地對沈傲道:“是一件欲佩,本是我先買下的,可是這位馬知府的公子卻硬說他要了,學生氣憤不過,和他理論,適以才惹出了麻煩。”

見對方拿出欲佩來,沈傲道:“能否給我看看?”

接過欲佩,沈傲上下端詳,這欲佩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平常得很,可是認真一看,倒是看出了端倪,這欲佩的樣式古樸,縫隙處又有塵泥,應當是件古物,雖然制造工藝不精細,年代卻是久遠,不禁聳然道:“這莫非是商周的禮欲?稀罕,真稀罕,禮欲是商周時貴族相互贈送禮品的一種欲,這種欲在秦漢時還很普遍,用的欲質也不一定好,并不值什么錢,可是放到如今,意義卻大是不同。難怪你們要為了這欲爭吵了。”

年輕人看到沈傲竟一眼看出了欲的來歷,忍不住深望沈傲一眼:“鄙人足足看了半個時辰,才認出這欲的來歷,剛要結賬,這馬公子就來了,硬說他要買,才發生的爭執。”

馬公子大罵道:“哼,姓陸的,這里不是學堂,也沒有先生護著你,你今日識相,就將欲給我,否則,今日不肯和你罷休。”

年輕人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沈傲已經先開口了:“既然馬公子要,索性就給他吧,一塊欲而已,何必要鬧得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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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該死的知府

經沈傲這般一說,那姓陸的青年有些猶豫,想了想才是道:“好,就聽公子一言,這欲佩,就給他了。”

將欲佩送至馬公子手里,馬公子惡狠狠地瞪了沈傲一眼,覺得沈傲壞了他的好事,原本可以借著這個緣故欺負姓陸的青年一頓,如今姓陸的示弱,倒是讓他再不好說什么。

接過欲佩,馬公子朝著沈傲冷笑:“一看你便是外鄉人,多管閑事可要當心。在這洪州的地界得罪了我馬如龍,包你吃不了兜著走。”

沈傲淡淡一笑,不去理他,再囂張的人他也見識過,就他這樣的紈绔公子,他還真不放在眼里,就是收拾這樣的貨色,也覺得是一件耗費力氣的事,對付這種人,還是無視得好。

地位不同,眼界也變得不同,沈傲淡淡一笑,卻有一種自內向外的上位者氣質,這當然不是什么王八之氣,在馬公子眼里,卻是倨傲無比。

馬公子一向很狂,遇到沈傲這樣更狂的,甚至連他的警告都不理睬,不由心中大恨,此時趙佶帶來的兩個禁衛也不由尾隨過來,負手站在沈傲身后,馬如龍想了想,冷笑一聲:“走。”

說罷,馬公子帶著幾個家丁,揚長而去。

出了夜市,馬如龍突然停住腳,收攏扇子叫來一個家丁吩咐:“去跟著他們,看看他們在哪里落腳,隨時來稟告。”

替姓陸的青年解了圍,這青年頗有好感地給沈傲和趙佶抱手行禮,道:“多謝二位仗義相救,鄙人陸之辰,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趙佶撇撇嘴:“姓名就不必通報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陸之辰?不知陸之章你認識嗎?”

“怎么,公子認識之章?他是我的堂弟,去了汴京,一直都未回來,偶爾遞幾份家書,也都是言語閃爍,我的叔母還打算親自去汴京尋他,若是公子認識他,倒是想問些堂弟的近況。”

沈傲汗顏,不敢說陸之章被自己騙去做了編輯,哈哈笑道:“陸之章,汴京人都知道,文采很出眾的才子嘛。”

趙佶不愿多糾纏,朝沈傲打了個眼色,這一切都看在陸之辰的眼里,陸之辰道:“不知二位在哪里落腳,今日夜深,不敢耽誤了你們,改日我親自去拜訪。”

沈傲將客棧的名字說了,與他告辭。

回去的路上,趙佶對沈傲道:“那個叫馬如龍的當真膽大極了,竟敢對朕無禮。”

沈傲倒是并不添油加醋,只是道:“他又不知陛下是誰,無禮是應當的,這天下無禮的人多了,陛下是天子,受不來這樣的氣,可是尋常百姓,隔三岔五的,哪有不受人氣的,習慣了就好。”言外之意是說,這是你自己要微服私訪的,自找沒趣,我有什么辦法。

趙佶受了氣,就不說話了,一路回去,各自回房睡了。

到了第二日清早,諸人商量著去哪里游玩,趙宗提議去象湖看荷塘,趙佶搖頭,不愿意去,趙宗見趙佶沒有興致,便帶了人獨自去了。

卻說那馬如龍回到知府衙門,到了第二日,便有家丁偷偷來告,說是昨夜撞見的人乃是外地的客棧,包了一間客棧落腳,身價應當不菲,車馬就有數十輛,且還有幾匹馬,很是神駿。

這些話聽在馬如龍耳里,馬如龍冷笑一聲,道:“原來只是幾個商人,哼,和陸家一樣的貨色,他們多管閑事,那就讓他們看看我的厲害。”

對著家丁耳語幾句,那家丁點了頭,應命去了。

晌午,沈傲和趙佶同桌用飯,趙佶很喜歡洪州的藕粉,連飯都不肯吃了,只喝了兩碗藕粉,外加一碟米線,又恢復了精神:“蘇州的糕點甜而過膩,唯有這洪州的藕粉和米線頗對朕的胃口,待回了汴京,朕要下一道旨意,將這兩樣吃食列為貢品,好讓朕空閑時嘗嘗鮮。”

沈傲在前世是洪州人,對這兩樣小吃早已吃膩了,笑呵呵地道:“就怕陛下吃多了又不會喜歡了。”

趙佶微微一笑,道:“不許潑朕的冷水,話說回來,這一趟出巡,朕才知道一個小小知府公子,竟能有這般大的口氣。”說著搖頭,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眼里,知府連螞蟻都不如,便是安撫使、轉運使,也算不得什么大官,他哪里知道,一個知府在自己管轄的地界,便是土皇帝,知府的兒子便是皇子,說幾句跋扈的話算得了什么,少見多怪。

正唏噓著,卻有人要沖進來,門口的禁衛將外頭的人攔住,雙方發生沖突,趙佶皺眉:“發生了什么事?”

沈傲道:“看看去。”

二人出去,看到一群差役將這里圍住,言語之間很是囂張,紛紛拔出兵刃,高呼道:“大膽,官府搜查,你們也敢阻攔,吃了豹子膽嗎?”

禁衛將他們攔住,卻都沒有動手,等著皇帝的命令。

趙佶出來一看,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兩手顫抖著想要發作,沈傲卻朝他搖搖頭,道:“放他們進來搜吧。”

一旦與差役沖突,必然要暴露身份,而暴露身份,那么這微服私巡也就玩不下去了,沈傲這一次背了黑鍋,沒道理玩到一半就熄火;這種的路數,沈傲見得多了,無非是昨夜遇到的那個馬如龍,故意要來找茬罷了。

放了官差進去,官差徑直到了后院,去查沈傲等人運來的貨物,他們打開烏油布,原以為是什么價值不菲的貨物,一看,卻全是一些稻稈,一時無語,見這么多人押著許多貨物來,怎么里頭全是一些稻草?其中一個都頭便頤指氣使地瞪了趙佶一眼,惡狠狠地道:“你們來洪州,運的就是這個?”

趙佶懶得理他,冷哼一聲,沈傲道:“對,就是這個。”

都頭慢是懷疑,道:“哼,事出反常即為妖,我看你們倒像假扮客商的反賊,否則怎么會如此興師動眾,卻只運來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沈傲呵呵笑道:“律法里也沒說不許販運稻草是不是?大人太冤枉我們了。”

這都頭惱羞成怒,伸出手來:“我也不和你說這么多了,實話告訴你,明日就是知府老爺的六十大壽,來往的客商都要送上喜錢,這錢,你們不出也得出,你們若是不給,那就少不得和我到衙門里走一趟。”

“不知這知府過壽,要多少喜錢?”

都頭冷笑:“一百貫,你若是出不起,少不得我們自己去搜。”

趙佶怒道:“你們這是訛詐!”

都頭抱著手哈哈笑道:“訛詐?我是官你是民,訛詐的就是你,你能將我怎么樣?”

趙佶沒見過這般囂張的,手指著都頭:“你……你……”

沈傲生怕發生沖突,笑呵呵地對一個禁軍道:“取一百貫來給他們。”

趙佶惡狠狠地道:“不許給。”

沈傲給他使眼色,趙佶抿抿嘴,不說話了。

禁軍取了一百貫錢來,交給都頭,都頭看了看錢引,大是得意,哈哈笑道:“這才像話。”說著帶著差役揚長而去。

趙佶狠狠跺腳,對沈傲道:“你……哎,世上竟有這樣的狗官和貪吏,竟是訛詐到朕的頭上來。”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這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破點小財沒什么,他拿了我們多少,叫他十倍百倍奉還就是,那知府不是明日要過壽嗎?哼哼,那我們明日就去送禮,給這知府祝壽。”

趙佶聽出沈傲的話外音,不由道:“祝壽?你是說去鬧他一場?這不好吧,朕若是現出了身份,只怕再不能微服了。”

沈傲道:“不必現出陛下的身份,我自有主意,陛下不要生氣,明日非但要讓那知府脫層皮,連帶著那馬如龍也一塊兒收拾。”

趙佶想到明日復仇,心里暢快起來:“好,這一百貫,先寄放在那狗官身上。”

二人商議定了,又各自回去歇息,趙宗回來,見趙佶臉色不好,偷偷來問沈傲,沈傲笑嘻嘻地對他道:“晉王,明日有一場好戲,想叫你來做主角,你肯不肯?”

趙宗拍著胸脯道:“是什么好戲,你說便是。”

沈傲低聲與趙宗耳語幾句,隨即笑呵呵地拍拍趙宗的背:“王爺敢不敢去做?”

趙宗本就是個胡來的性子,又聽沈傲問他敢不敢,立即道:“有什么不敢的,那狗官敢得罪皇兄,便是得罪本王,我按著你的吩咐做就是。”說著笑嘻嘻地與沈傲寒暄幾句,出去游玩了一天,已是人困馬乏,回屋睡了。

第二日清早,趙佶早早醒來,便讓人去叫沈傲來,興致勃勃地對沈傲道:“今日去尋那馬知府,快去用早飯吧。”

沈傲昨夜睡得晚,很是困倦地伸伸懶腰,道:“離壽宴還早著呢,陛下這么急做什么。”

趙佶這才知道,原來人家的壽宴是在正午,這一大清早急不可耐地起來,還真有點兒過早了,只好打了個哈哈,道:“那朕歇一會,等下你來叫朕。”他是恨透了知府父子,恨不得立即讓他們倒霉,只是時機不到,也只能耐心等候。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9
第四百一十五章:知府是王八

馬知府的別院位于洪州府衙不遠,擱著一條街坊即到;穿過一條大街,街道西側便是一座雄偉宏大的府邸,府邸兩旁擺著兩尊雄武石獅,石獅的頸脖處系著絲綢稠花,煞是醒目。

府邸門口進出忙碌的仆人、差役不少,迎送賓客,端茶遞水,幫著客人停駐車馬、軟轎,一個個喜氣洋洋。

賓客們紛紛頂著烈陽到了,洪州的天氣一到春末,便逐漸炎熱起來,連地都烘烤的冒著熱氣,雖都是穿著汗衫,搖著扇子,卻大多耐不住這熱氣,不少人已是大汗淋漓,紛紛用手巾抹汗,縱是如此,賓客到了府門,還是堆起笑容,抱拳奉上禮物道賀。

至于馬知府,此刻還沒有露面,重要的幾個客人,都已經先迎到了正廳落座,至于其他人,他也懶得伺候,只是打發了幾個長隨和衙役里的押司去迎客;他上任兩年,按道理,地方官是不會在任上建別院的,這座府邸,還是別人贈送的禮物,平時他并不常來這里,只是今日壽宴,賓客不少,衙門的后院狹小,因而才臨時過來。

他陪著貴賓說了幾句話,又趕回后園去,撞見馬如龍,對馬如龍道:“你在這兒瞎逛什么,還不去陪幾個貴客說話。”

馬如龍笑呵呵地道:“爹,孩兒給你送壽禮呢。”說著手一抬,拿出塊欲佩來,道:“這是孩兒在夜市里淘來的,請爹爹過目。”

馬如龍對斷欲之術倒是頗為精通,闔目把玩一下,便看出了端倪,道:“夜市里淘來的?你倒是有幾分眼色,好吧,這份禮為父收了。”

馬如龍見機道:“不過為了這塊欲佩,孩兒差點讓人欺負了。”

馬知府摸著手中的欲,淡淡地道:“欺負?誰敢欺負你?”

“是幾個客商,他們著實可恨,爹,你要為孩兒做主。”

“客商!”馬知府點點頭:“壽宴之后再說吧,只要人還在洪州,也不怕他們跑了。”他淡淡地負手,頗為自負。

正在這時,有長隨過來道:“大人,門口有人叫大人去。”

馬知府不耐煩地道:“什么人?沒看到本大人很忙嗎?”

這長隨汗顏地道:“大人,是幾個客商,說是有一件寶貝要獻上,給大人賀壽,只是他們說,這寶物只有當著大人的面才肯拿出來。”

馬如龍好奇地道:“是什么寶貝這么稀罕,孩兒倒是想見識見識。”

馬知府沉默片刻,雖然興致盎然,只道是又哪個要巴結他的客商為了要面見弄出的噱頭,不過雖有嘩眾取寵之嫌,可是這件禮物一定非同凡響、獨樹一幟,否則也不敢輕易來獻丑,便道:“如龍,隨我去看看。”

這一對父子在長隨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到了府門,馬如龍眼尖,遠遠地看到門房處的幾個人頗為眼熟,忍不住大叫道:“爹,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欺負了孩兒。”

馬知府沉著臉:“放肆,叫個什么?人家是來送禮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伸手不打笑臉人,不許叫。”

馬如龍這才不叫了,乖乖地跟著馬知府身后,惡狠狠地盯著對面的三個人,尤其是那個頂在烈日下膚色白皙、風采翩翩的少年,看他掛著的笑,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來人正是趙佶、趙宗、沈傲三人,三人皆是穿著汗衫,扇著扇子,一看三人便知道是平日養尊處優的人,保養都不錯,往門房這兒一站,格外惹眼。

賓客們見了馬知府來了,一個笑臉吟吟地圍過去,有的遠遠就抱手作禮,有的口里說著道賀的話,一時之間,等到馬知府走到沈傲等人身邊,已圍來了烏壓壓的數十人,其余的賓客看得奇怪,也紛紛湊過來,踮腳在后觀看。

馬知府擠出笑容,打量沈傲三人一眼,道:“噢,三位一看就不像是洪州人,是外來的客商嗎?鄙人大壽,三位有心來賀,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這一句話很客氣,人家來送禮,豈能連一句客氣話都不奉送,更何況瞧人家的口氣,這禮物一定豐厚無比,只看在這壽禮的面上,馬知府也不會怠慢。

沈傲笑呵呵地道:“大人客氣,鄙人的祖籍也是洪州,后來遷去了汴京,在汴京做了些小買賣,今日途徑家鄉,早聞大人愛民如子,今日特來為大人賀壽,送上一件大禮。”

馬知府哈哈大笑,聽了沈傲的奉承,捏著胡須不肯松手,心里想:“此人倒是識相,且看看他送的是什么禮,若是這禮物貴重,就權且當他是個屁,放了。可要是不合本大人的心意,哼哼……”馬知府瞥了一旁的馬如龍一眼,心里繼續想:“那就為如龍報仇雪恥。”

馬如龍對沈傲抱有很大的敵意,冷笑道:“你拿禮物來看看。”

沈傲二話不說,掏出一方錦盒,只這錦盒,就讓不少人唏噓不已,紛紛伸著脖子看,那馬知府更是識貨之人,看了這鑲嵌著金縷的盒子,心中不由一動,想:“只這盒子,便至少在百貫以上,看來這盒中之物,定然非同凡響了。”

待沈傲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打開錦盒,待所有人看清盒中之物時,都不由愣住了。

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一點聲息都不敢發出,有人偷偷去看馬知府的臉色,見他臉色頓變,扯著胡子的手都不由僵了,擰著眉,似要大發雷霆之怒。許多人心中大叫不妙,還沒有人看過馬知府動這么大的怒。

錦盒里一只橢圓的腦袋伸出來,這是一只龜,更確切地說,是一只長得頗有特色的小龜,小龜伸出三角腦袋,一雙墨綠的眼睛在四周逡巡,最后落到馬知府的身上。

而此刻的馬知府,憑著自己的涵養功夫,總算將那股心中升騰起來的怒火壓下,今日是他的壽誕,又當著這么多賓客,雖是被沈傲耍了,可是要算賬也得緩緩再說。

“這就是你的禮物?”馬知府淡淡然地指著那無辜的小龜,語氣冷漠地問。

“不錯,這就是鄙人的禮物。”

“……”

“大人且聽鄙人一言。”沈傲見馬知府大怒,笑嘻嘻地道:“大人的官聲極好,遠近馳名,洪州百姓聽了大人的大名,都忍不住翹起拇指,齊聲稱頌。所以大人在鄙人眼里,便是青天大老爺,是文曲星下凡。”

賓客們紛紛頜首,心里想,這個家伙雖然送的禮不怎么樣,可是人卻很伶俐,很會說話。

縱是馬知府有天大的怒火,此刻也消了一小半,忍不住頜首點頭。

沈傲繼續道:“鄙人聽了大人要辦壽宴,心中卻大為惋惜,壽宴固然可喜,可是不知不覺中,大人豈不是又老了一歲?大人愛護百姓、兩袖清風,應該當一百年一千年的官兒,如此,才能造福更多的百姓。所以呢,鄙人便將大人看做了這只烏龜,希望大人能像這烏龜一樣龜鶴遐壽、萬壽無疆!”

烏龜在古人的形象都以長壽得名,沈傲這般說,倒是很合時宜,用烏龜去比喻馬知府,倒也不算什么罵人的話。

賓客們聽了,紛紛叫好,這個道:“馬知府延年益壽。”那個道:“知府大人龜年鶴壽。”

馬知府雖然大是失望,可是聽了賓客們的話,連忙呵呵一笑,拱手道:“諸位抬愛。”

眼看著馬知府就要放過沈傲,一旁的馬如龍心中大恨,心里想:“這個家伙伶牙俐齒,竟是連我爹都誑了去,不行,一定要收拾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再去看那龜,總覺得這龜有點不同,頓時醒悟,喜滋滋地指著龜道:“不對,你這不是烏龜,這是王八,烏龜是硬殼,殼面有裂狀紋;王八是軟殼,殼面光潔,你看看這東西,明明是軟殼,沒有殼痕,不是王八是什么?”

他這一句提醒,所有人都去仔細打量這東西,立即幡然醒悟,原來這還真是王八,竟不知怎么的,讓這客商當作了龜送了來。

沈傲立即板著臉道:“馬公子不要胡說,烏龜便是馬知府,馬知府便是烏龜,豈是王八!”

“明明就是王八!”

“是龜。”

“是王八!”

二人不顧體面,爭持起來,最后沈傲惱羞成怒地道:“這么說馬知府是王八?”

“你看,連你都說這是王八,看你還如何抵賴!”

沈傲嘆氣:“馬知府是王八也好,王八壽命也不短,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好人不長壽,王八活千年!”

眾人一開始被二人饒暈了,待他們醒悟過來,頓時哄堂大笑,原來馬知府是王八!而且這話還是馬公子口里說出來的。不過很快,賓客發現馬知府已是勃然大怒,連忙收住笑板起臉,哪里還再敢取笑,實在忍不住的,也只能偷偷掩嘴躲在人堆里竊笑。

沈傲身后的趙佶,搖著扇子不禁莞爾,那趙宗卻是全無顧及,哈哈大笑。

馬如龍自知自己丟人現眼,方才一時情急,只顧著爭辯,竟當眾出丑,罵到了自己父親的頭上,立即噤聲,縮了縮脖子。

馬知府齜牙冷笑,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確定,來人并不是來賀壽的,此刻再顧不得什么體面了,厲聲道:“好,好一個口齒伶俐的狂徒,竟敢罵到本大人頭上,你今日既然來了,也就不必再走了。”

沈傲很無辜地道:“大人這是什么話,明明是令公子言之鑿鑿說大人是王八,卻又為何怪到了鄙人頭上,這里有這么多人,都可以來做個見證,鄙人哪里罵過大人?”

賓客們都默不做聲,當然不肯為沈傲作證。

馬知府冷冽一笑,道:“任你油嘴滑舌,巧舌如簧,別想走脫,來人,此人侮辱本官,立即拿捕他們,收押起來,待本大人辦完了壽誕,這筆賬再慢慢地算。”

府邸里有不少前來幫忙的衙役,分布在各處,這時聽了馬知府下令,立即有幾個差役排眾出來,應諾一聲,就要拿人。

沈傲臨危不懼,淡然笑道:“這倒是好笑了,鄙人好心來送龜,給大人討幾句吉利,想不到大人就是這樣待客的?”

“拿下!”馬知府不去理會沈傲,厲聲道。

“且慢!”沈傲身后的趙宗突然站出來,朗聲道:“要拿人也簡單,不過嘛,總要有個過得去的理由。”

“理由?”馬知府大笑:“本官拿你們這幾個客商還需要理由?你道你們是誰?”

“好大的口氣,看來馬大人當自己是官家了,便是官家,若是無理,也斷不敢隨意拿人。”

馬如龍大叫:“在洪州,我爹便是洪州的官家,你能如何?”

馬知府瞪了兒子一眼,暗怪他說話不知輕重,不過倒也不怕人告,這種事無憑無據,空口白說,誰也握不住把柄,倒也不怕人嚼舌根。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20
第四百一十六章:皇帝跑了

“混賬,還聽他啰嗦什么,拿人!”馬知府不耐煩了,大叫一聲,指使幾個差役沖過去,正要先將沈傲拿住。

趙宗大叫:“馬知府草菅人命了!”

這一聲大叫,馬知府不以為然,這是洪州,便是這幾個客商叫破了喉嚨,又能如何?捋著須微微冷笑。

偏偏這個時候,突然有許多人沖過來,這些人個個人高馬大,都是汗衫馬kù,魁梧不凡,比之洪州府的廂軍更是英武許多。

他們的人數不少,足有七八十人,蜂擁涌到沈傲身后,都是抱拳而立,朝著馬知府和差役怒目而視。

“你……你們……是什么人?”馬知府嚇了一跳,臉色煞白,他心思一轉,心中駭然的想:“這些人來者不善,多半早有預謀,莫非是反賊嗎?”

幾個差役再不敢去拿沈傲了,一個個后退一步,明哲保身。沈傲呵呵一笑,道:“知府大人,咱們話還是說清楚的好,你說我侮辱朝廷官員,可是我將大人比作龜鶴,又哪里罵了你?反倒是令公子罵你是王八,明明是他辱罵朝廷命官,大人卻為何冤枉到我頭上?”

這時賓客越來越多,不少差役也來了,見了沈傲兇神惡煞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好好的一場壽宴,到了現在卻變成了一場對峙。

馬知府此時已經感到不妙,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騎虎難下,只能硬撐到底:“哼,你帶這么多人來,可是要造反嗎?”

沈傲板著臉道:“我造反不造反不知道,不過大人造反卻是有實證的,方才令公子說了,這洪州的官家便是大人,敢問大人這算不算是造反?”

馬知府冷笑道:“你再油嘴滑舌也沒有用,待廂軍來了,自有你哭的時候。”

沈傲撇撇嘴,朝馬知府笑了笑道:“到底誰哭,還不一定呢。”

馬如龍大叫:“爹,還和他客氣什么,爹爹一聲令下,立即將他們悉數拿了便是。”

馬知府卻是不動,心知這個時候動手,他并不占多大的勝數,對方人數不少,而自己這邊只是一群差役,至于其他的賓客是指望不上的,只有以拖待變,等那廂軍來了再說。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雙方都駐足不動,這時才見許多廂軍過來,其中一個虞侯騎著馬帶著一隊步弓手進來,高聲道:“馬大人在哪里?”

馬知府聽了,心中大喜,立即道:“本官在這里,是朱虞侯嗎?這里有一群反賊,速速將他們拿下。”

那虞侯慢吞吞地下了馬,帶著十幾個廂軍排眾過來,大手一揮:“將人拿下!”

馬知府心里正得意,只聽那步弓手應諾一聲,便朝他過來,其中一個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肘擊,另一人已反剪了他的手,拿了繩索將他捆的嚴實。虞侯大聲道:“都聽見了嗎?莫要拿走了反賊,此人的公子馬如龍也是脅從。”

馬如龍見了這個變故,一時呆了,大聲叫道:“朱叔叔,你不認得我了嗎?你為何要捉我爹和我?”

只可惜朱虞侯當真不認識他了,立即朝著沈傲下拜:“末將見過沈大人,沈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沈大人?賓客們先是一陣驚愕,想不到這客商,原來也是個官。可再看這朱虞侯在沈傲面前乖巧的模樣,心中大驚,能支使廂軍捉拿知府,讓朱虞侯服服帖帖,此人定然來頭不小。

“這人莫非是沈傲沈大人嗎?”有人發出疑問。諸人一想,越想越覺得所料不差,一時都呆住了。

馬知府面色土灰,慌忙下拜道:“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沈傲面無表情地冷笑一聲:“該死?該不該死我說了不算,你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嗎?”

馬知府不敢答,已是嚇灘了。至于那馬如龍,也是瑟瑟發抖,臉色蒼白。

沈傲叫廂軍先將馬知府父子押起來,聲言過幾日就會有圣旨來懲辦,那虞侯接了命令,將沈傲交代的事辦好之后又去沈傲落腳的客棧問安,可是一到客棧,卻發現已是人去樓空,尋了小二來問,才知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沈傲等人已經收拾了行禮出城去了。

……………………………………………………………………………………

卻說趙佶微服私訪,楊戩清早要去當值,竟尋不著趙佶,一時嚇了一大跳,又發現禁軍竟是一下子少了百人之多,尋了人來問,才知道陛下夜里帶著人走了,至于去了哪里,誰也不知。

楊戩心急如焚,打算去尋沈傲相商,可是一去,也是撲了個空,他心里明白,陛下出巡,定然是連沈傲也一道帶了去。

攤上這檔子事,楊戩也只有自認倒霉的份兒,這件事自然不能透露,否則讓所有人知道陛下獨自私訪,不說朝中會引起軒然ō,太后那邊也難以交代。更何況此事透露到亂黨手里,說不定會惹出更大的事,他立即叫來幾個大太監商議了半個上午,決定暫時隱瞞此事,一面告誡shì衛、太監不得隨意透露任何風聲。另一面對外聲稱陛下身體有恙,決心靜養,因此任何人不得覲見。

這么大的事,他捂也捂不住,這一邊暫時先瞞著,另一邊卻是立即叫人騎了快馬,前去給蔡京報信。蔡京是太師,總攬三省事,知會他一聲,多少可以叫他暫時穩住朝局,另一方面也多個人商量。

蔡京聽了消息,不由呆了呆,頓時警覺起來。在他看來,官家便是他最大的靠山,是萬萬不能出事的,若是真出了事,他這個太師難辭其咎,請辭致仕是必然的。因而一方面封鎖消息,一方面請王黼等同黨來商議。

等人都來齊了,一聽這個消息,王黼精神一振,欠身坐著的屁股拱起,起身道:“陛下、晉王、沈傲都不見了蹤影,不如將此事捅出來,一旦如此,我們便可一口咬定是沈傲拐了陛下去,到時言官紛紛上疏,細數沈傲的罪孽,沈傲這一次只怕大劫難逃。”

蔡京是昨夜收到的消息,今兒清早就把人叫來了,只是昨夜沒有睡好,臉色很差,勉強打起精神道:“不可,能治沈傲的,只有陛下,如今陛下與沈傲在一起,便是天下人一起彈劾他,只要陛下不肯點這個頭,也只有前功盡棄的份。將明,老夫知道,你心里頭對沈傲懷恨在心,只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戒急用忍,才可徐徐圖之。”

王黼心里冷哼著想:“你太師莫非不痛恨那沈傲?他屢屢與你作對倒也罷了,造作局的事,連你自己的兒子都栽在了這上頭,到了這個地步,你竟還能穩坐釣魚臺,我卻不肯。”口里道:“太師莫忘了,陛下也微服出巡了,眼下能治沈傲的整個汴京里只有兩個人。”

蔡京雙目一闔,顯然已經猜測到王黼的主意,道:“老夫再想想。”

王黼急切地道:“太師,不可再想了,趁著眼下這個時機,將那沈傲置于死地豈不是再好不過?若是再作壁上觀,早晚那沈傲要欺到太師頭上來。”

蔡京嘆了口氣:“只怕內宮不肯。”

王黼所指的兩個人,都在內宮,一個是太皇太后,一個是太后,如今陛下已經不見了蹤影,天下事雖說不能由女人來處置,可是若得到內宮的懿旨,蔡京便可以立即以兩個女人的名義發布通緝,甚至直接細數沈傲的罪名,直接定罪。

王黼見蔡京猶豫,心知蔡京年歲大了,做事瞻前顧后,沒有十全的把握很難作出決策。咬咬牙道:“內宮里頭肯不肯,一試就知,只要有懿旨,咱們再做些文章,便是陛下要保沈傲那廝,只怕也并不容易。”

蔡京捋著須,嘆道:“事情沒你想得這樣容易,直說了吧,便說太后與沈傲的關系不錯,太后會肯頒布懿旨?”

王黼道:“太皇太后那邊或許可行。”

蔡京苦笑道:“也不盡然,還是先等等再說吧。”說著揮揮手:“這件事咱們從長再議,老夫乏了。”

王黼心有不甘,可是蔡京不點頭,他也不敢貿然動手,出了蔡京的府邸,他心里想著:“太師不敢動沈傲,我卻是不怕,現在那楞子已無人敢擋其鋒芒,再過個三五年,還有誰能制得住他?”

王黼回到府里,心里尚在猶豫,深思熟慮了整整半個下午,終于作出了決定,叫人來道:“去,立即傳出消息,說沈傲教唆陛下微服出巡,陛下如今與沈傲、晉王不知去向。”

說罷,他還覺得不夠放心,又補充一句:“所有大人,包括宮里頭都要立即傳到,這件事,要鬧得滿城風雨才好。”

打發了人,王黼坐在客廳里抱著茶一動不動,心中既激動又忐忑,能不能掰倒沈傲,一切只看這幾日了。他突然站起來,目光堅定有神,喃喃自語道:“沈傲啊沈傲,若是老夫請了懿旨下來,看誰還能保得了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21
正文第四百一十七章:宮斗

汴京城已是多事之秋,可是一個重磅消息,不可避免地在這渾水中又激起一道駭浪。

陛下不在蘇州,跑了!

堂堂天子,巡游倒還能理解,可是微服巡游卻是古今未見,須知天子巡狩四方,古已有之,所帶的shì衛、尾隨的官員,還有各種禁宮的器具都會準備妥帖。朝廷有奏疏,先傳至門下省,再派快馬至行鑾,如此一來,雖然皇帝巡游四方,卻也不至荒廢了國政。

如今陛下突然在蘇州失蹤,雖然不一定有什么閃失,可是一下子拋開國政,讓整個汴京六神無主起來。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失蹤的總共是三人,除了官家,還有晉王和沈傲,只看這陣容,所有人都知道這下說不定要出大事了,不管是晉王和沈傲,這二人是汴京城中最會來事的主兒,什么事被這一對家伙摻和進去,沒事變有事,小事是要變大事的。

短暫的沉默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了門下省和中書省,蔡太師和衛郡公會拿什么主意,會采取什么行動?

只是……那些試圖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不由暗暗失望,不管是蔡京還是石英,都選擇了沉默,甚至于這兩只老狐貍,一下子變得密切無間起來,遞到門下省的奏疏,蔡京做了批示,立即叫人送去中書省審核,遇到了大事,更是親自請石英來一道商議,似乎三省風平浪靜,一點山雨欲來的先兆都不曾有。

太師這是怎么了?按道理,這應當是他反擊的一次絕好機會,好事者等待了許久,也不見有任何動作出來,不由暗暗失望,覺得眼下的時局如蒙上一層陰影,無論如何都看不透。

就在這出奇的沉默之中,宮里頭卻亂作了一團,臣子們可以有自己算盤,可以冷靜從容的各司其職。可是宮里的女人卻不能等,最是憂心忡忡的自是太后,太后三番四次地叫人去打探消息,對蘇州那邊更是留上了心,在景泰宮里,她心神不寧,連葉子牌都打得沒了精神,幾次想鎮定下來,叫來幾個宮娥嬪妃陪著打牌,可是打到一半,又將牌兒推到了桌上。

她只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不知所蹤,到了這個份上,她縱想擺出母儀天下的氣度,卻仍不免失態。

一大早,太后醒來問的第一件事就是官家有了消息嗎?

陪著太后的貼身太監叫敬德,這老太監低眉順眼地答道:“蘇州那邊倒是有了消息,可是官家暫時還未有著落。”

太后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坐在榻上看似闔目養神,其實心里早亂了,久久才是問道:“蘇州那邊傳來的是什么消息?”

敬德道:“說是已經派了禁軍四處去尋,請宮里頭放心,不出幾日,一定能得出消息來。”

太后嗔怒道:“放心?這叫哀家怎樣放心?官家貴為天子,竟也這樣胡鬧!哼,哀家叫他出去為他的皇弟祈福,他倒好,只顧著游山玩水不說,還作出這樣的事。還有那晉王……”說到晉王,太后也是一臉寒霜:“他平時在汴京胡鬧也就罷了,哀家體恤他,知道他的性子自小便是這樣,他畢竟是做臣子的,難道也跟官家去胡鬧?你等著瞧吧,那些言官肯定又有話說了,不知道的人,還道是哀家教子無方,不過晉王妃那邊想必也是急了,叫個人去撫慰撫慰吧,她若是擔心,就叫她進宮來,女人之間總是能說上點話,相互尋些安慰也好。”

太后沉吟了半晌,說到沈傲時也不客氣:“沈傲也不是好東西,哀家算是瞧出來了,他和官家是狼狽為奸,這些污七八糟的事都是他去借官家的膽兒,官家去借他的主意,這叫兩只臭蟲在一起,臭味相投!”

敬德在旁聽了,那繃著的神經不由松下來,心里忍不住竊笑,天下也只有這位太后能說出這句話來,臭味相投……

太后瞪著忍俊不禁的敬德道:“你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找人,楊戩那邊哀家是不指望了,指不定那楊戩和官家也是一伙的,傳哀家的懿旨給江炳,花石綱不是裁撤了嗎?哀家這個弟弟反正也閑著,讓他去找!哼,還是自家的兄弟可靠些。”

敬德期期艾艾地道:“太后,今日清早太皇太后那邊叫了王黼入宮。”

“王黼?王黼入宮做什么?他一個少宰,入宮像什么話?哼,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這太皇太后當的,教人笑話。”

敬德繃著臉低聲道:“據說是王黼入宮,請太皇太后的懿旨,要治沈傲的罪,太皇太后那邊倒也沒有說什么,應當是點了頭,就等懿旨出來了。”

太后想了想,道:“也好,這沈傲是該教訓教訓,這件事他也有份,當然不能輕饒了他,不管官家是不是他慫恿的,太皇太后不發懿旨,哀家也要發。”

敬德是楊戩的人,早前就得了楊戩的書信囑咐,要他留意宮中變故,此時聽到太后這般說,臉色驟變,連忙道:“太后不可啊,那太皇太后的懿旨里,降罪沈傲倒也罷了,怕就怕她痛斥陛下出巡。”

太后頓時默然,道:“這么說,哀家還要保著這沈傲了?”

“保自然不必保,不過沈傲待太后自是沒得說的,平時的供奉從未停過,莫說是逢年過節,便是在平日,偶爾也會來問安的,沈傲可是太后的人啊!”

太后頜首點頭:“你這句話倒是沒有說錯,這家伙還是知禮的。”接著便陷入猶豫,沈傲和她的關系只是其次,真正讓太后擔心的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若只是單純的降罪沈傲,太后也覺得是該給那小子一點教訓,怕就怕那懿旨連帶著官家南巡的事也一并寫進去,若是這懿旨發出,豈不是說官家出巡是錯的?

問題的關鍵在于官家出巡,因為官家出巡是太后的懿旨,若是痛斥出巡,豈不是當著天下人的面來打她這太后的臉兒?

太后冷笑道:“看來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亂了,那個王黼也不是個好東西,哼,哀家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宮里的事,也是他一個外臣說得上話的嗎?他去尋太皇太后,又是什么居心?有什么事為什么不先知會哀家一句?”

敬德在旁道:“這王黼多半以為宮里頭太皇太后才是正主呢。”

這一句挑撥離間,著實厲害,太后本就心神不寧,這個時候臉色更是可怕,陰沉沉地道:“好,好得很,這樣的人,哀家還能留嗎?官家還能用?這個人你給哀家留意著,到時候再收拾他。”她頓了頓,便道:“太皇太后那邊也時刻叫人盯著,她宮里頭不是有個叫王順兒的和你是同鄉嗎?叫他去打聽消息,有什么風吹草動,哀家要第一個知道。這懿旨,哀家也要發,要搶在他們的前頭發。”

像是覺得還不解恨似的,太后突然冷冷地站起來,道:“按著我說的擬旨,就說陛下私巡,哀家憂心如焚……至于沈傲,也在懿旨中斥責,他身為人臣,是該受罰,就罰俸一年吧,這叫避重就輕,先堵住宮里頭那人的口。至于這最后,是對王黼說的,就說天家之事,也是外臣能夠議論的?叫他們管住自己的嘴,再胡說,哀家讓他們好看。”

…………………………………………………………………………

莊嚴肅穆的正德門,數十名魁梧高大的禁軍一字排開,沿著墻根執戈佇立,迎著黃昏的光線,整個宮城折射出昏黃,紅色的宮門門洞大開,王黼從門洞里出來,他穿著紫衣,腰間系著欲帶,穿著一對鹿皮金邊靴子,弓著身子出來,直到穿過門洞,才終于透了口氣,遠處他的馬夫已經趕著車久侯多時,走到馬車邊去,他只是淡然道:“去蔡府。”便鉆入車簾,闔目不動。

見了一趟太皇太后,王黼心里總算有了幾分底氣。原本他是想先去見太后的,可是太后宮里的那太監敬德卻將他拒之門外,說是太后身子骨不爽朗,一下子回絕了。不得已,王黼想到了宮里的另一個正主兒,便又去覲見了太皇太后,好在太皇太后那邊聽了他的話,便勃然大怒,說陛下是沈傲教壞的,懿旨的事也已經敲定了,立即嚴旨捉拿沈傲,廢為庶人、永不敘用。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王黼拉開車簾,看到沿街的景物在昏黃的光線中慢慢的后退,心中不知是興奮還是忐忑,只覺得今日作出這些事不知是對是錯。不過他此刻靠在軟枕上,不由愜意地拍了拍腿兒,生出了幾許得意。

如今陛下暫時不見蹤影,那么就是懿旨最大,太皇太后頒了懿旨出來,這場戲就有得瞧了。永不敘用四個字是板上釘釘的,這個懲處足以將沈傲置于死地,或者將他排斥出朝廷。

因為就算陛下和沈傲回到汴京,沈傲仍然得到陛下的信任。可是身為天子,又豈能更改太皇太后的懿旨?這豈不是說太皇太后錯了,又或者是證明陛下與太皇太后之間生了嫌隙?

王黼這一步最得意之處就在于趁著權利真空的這一剎那,將生米煮成熟飯,只要懿旨公布天下,那么沈傲就再無翻案可能,莫說他沈傲無可奈何,就陛下再如何寵幸那姓沈的,也不可能為了一個近臣與太皇太后唱反調。

“永不敘用,哼哼,這一次看你沈傲如何翻身!”王黼拉下窗簾,車廂中陷入昏暗。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22
第四百一十八章:逆水行舟

馬車穩穩停在蔡府,王黼頂著一輪圓月下了車,望著這幽深的府邸以及門房處的大紅燈籠,隱隱的燈光露出來,在這靜籟無聲的夜里頗有些詭異。

王黼對長隨使了個眼色,長隨頜,帶著拜貼到門房處投遞。門房的人提著燈籠進入重重院落前去稟告。待過了半刻,便有一人出來。

來人是蔡棠,蔡棠和王黼是相熟的,此人是蔡絳的長子,算是眼下蔡家的嫡孫。蔡棠已年近四十,卻沒有入仕,許是受了蔡絳的牽連,另一方面只怕也是蔡京的意思。

見到王黼,蔡棠立即大笑起來,朝王黼道:“少宰大人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王黼開門見山,道:“不知太師在不在府上。”

蔡棠頗有些為難,遲疑道:“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祖父說了,今日不見客,王大人,還是請回吧。”

不見客?王黼眼眸幽深,望著蔡棠追問道:“怎么?太師身體有恙嗎?若是如此,我既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去探望。”

蔡棠搖頭:“祖父身體康健,并沒有染病。”

王黼聽了,心里頗為不悅,他與蔡京雖是同黨,可他畢竟貴為少宰,與蔡京平輩論交,這一次蔡京起復他是出了大力的。現在蔡京閉門謝客,莫不是知道自己要來拜訪,故意不肯和自己相見?他本就是個老狐貍,心中猜疑不定,換了許多念頭,才故意慢吞吞的道:“哦?既然身體康健,卻為什么閉門不見我?”

蔡棠很是為難,咬咬牙道:“王大人,實話和你說了吧,祖父不是不肯見你,而是不敢見。”

“不敢見?”

“祖父說了,王大人精明一世,糊涂一時,這一步棋走錯了。”

王黼心中暗暗吃驚,想:“莫不是蔡京已經知道我今日入了宮?”臉上古井無波,淡然道:“太師是怎么說的?”

蔡棠將蔡京口中的只言片語搜出來,道:“祖父說的也不多,只是說王大人莫要將身家壓在宮里頭,小心引火燒身。”

王黼聽他這般說,更生出了一定要見蔡京的心思,道:“不如勞煩你再去稟告,就說門下王黼求見。”

蔡棠嘆了口氣,王黼不是別人,他的請求又如何推拒?只好進去,這一次回來,對王黼道:“王大人請進。”

王黼熟門熟路的隨著蔡棠進了一處小廳,剛剛過門,便看到蔡京屹然不動的坐在太師椅上闔目養神,立即行禮道:“太師。”

“噢,是將明啊,來,坐下說話吧。”

王黼欠身坐下,道:“太師的氣色好像差了些,要不要門下送些藥來……”

“不必。”蔡京直接打斷他,這平時慢吞吞性子的老狐貍今日有些急不可耐,直接開門見山道:“你今日進宮去了?”

“是。”

“見到的是太皇太后吧。”

“太師神機妙算。”

“算不得神機妙算,太后跟前的太監是敬德,此人和楊戩是一鼻孔出氣的,對楊戩最是忠心耿耿。你要去見太后,他一定會從中作梗。太皇太后那邊怎么說?”

王黼道:“太皇太后那邊倒是很贊成門下的建議,這件事畢竟不小,朝臣們早就心懷不滿了。陛下那邊自然不好說什么,晉王位高權重,又是天子同胞兄弟,只有沈傲是個軟柿子,反正總要人來頂罪,太皇太后已經說了,過兩日就下懿旨,一定要懲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儆效尤。”

蔡京眼眸一張,迸出一絲精光落在王黼身上,抱有深意的道:“王大人認為是將太皇太后做了槍使呢,還是自己被太皇太后利用?”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且很不客氣,王黼畢竟是聰明人,微微一愣,道:“太師的意思是太皇太后早就想收拾沈傲了,因此門下去尋了她,才一拍即合?”經蔡京一提醒,王黼仔細回憶與太皇太后的奏對,心里恍然大悟。

蔡京道:“太皇太后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要借著收拾沈傲的名目,去奚落欽慈太后,你連這些都不明白嗎?”

王黼冷汗淋漓,他原以為自己利用了太皇太后,卻不知道太皇太后是要拿他做一桿槍,表面上是去和沈傲為敵,可是真正的對手卻成了太后。

欽慈太后乃是陛下的生母,地位崇高,在宮中地位與太皇太后不遑多讓,一個身份高貴,一個與陛下是血親,這兩個人主掌著后宮,偏偏王黼撞了過去,一不小心,竟是做了宮中兩后斗爭的導火線。

王黼想通了此節,腦中豁然開朗,這才知道,自己竟真是糊涂,一心要去害沈傲,還巴望著去利用太皇太后,誰知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成了太皇太后的馬前卒。那欽慈太后得知還不將他當作眼中釘、肉中刺?難怪太師方才不肯見他,太師是要明哲保身,不肯牽涉進那宮中的兩后爭斗中去。

王黼不禁口唇青白,冷汗將他的后襟都浸濕了,他艱難的舔了舔干癟的嘴唇道:“太師,為今之計,門下該當如何?”

蔡京吁了口氣,叫人端了參湯來,用調羹慢慢的攪動著參湯道:“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破釜沉舟……

王黼欠著身,有些無力道:“還請太師明示。”

“這宮里已是兩虎相爭,你就算現在退縮,自信能保全自己嗎?你若是勇往直前,還有太皇太后站在你的身后。可是你后退一步,非但太后嫉恨你,便是太皇太后你會當你作是棄子,木已成舟,你已經沒有選擇了。”

王黼臉色灰白的頜點頭。太師說得有道理,他已經無路可退了。咬咬牙:“那么門下便做一回太皇太后的馬前卒又何妨。”

蔡京頜點頭,揮揮手:“好啦,該說的老夫也說了,送客!”

他端起參湯,小心翼翼的用調羹喂服入口,再不理會王黼。

王黼咬咬牙:“太師,告辭了!”

王黼前腳一走,蔡京慢吞吞的喝完參湯,叫人用濕巾擦了嘴,微顫顫的道:“叫蔡棠來。”

蔡棠小心翼翼的進來:“祖父。”

蔡京有氣無力的躺在太師椅上,慢吞吞的道:“告訴門房,往后王黼再來,不須通報,也不用請他進來。還有,家里頭誰和他聯系緊密的,立即與他斷絕關系。前年他不是送了我一幅閻立本的《職貢圖》嗎?叫人送回去,順便把我送他的幾幅行書討回來。”

蔡棠道:“祖父,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去辦吧,不要多問。”

……………………………………………………………………………………………………

洪州的事顯然沒有影響趙佶一行人的心情。離了洪州便一路向北到了星子縣縣城,這里距離廬山不過數十里。只是那星子縣縣令聽說陛下出巡要來廬山,早就做好了準備,竟是派了人將整個前去廬山的路徑封鎖,讓這一行人只能望山興嘆。

趙佶一路來總是遇到許多不順心的事,聞言這縣令竟封鎖了廬山,又是一陣怒不可遏,倒是沈傲安慰他一陣,這才作罷。

趙佶現在才知道原來微服私訪并沒有想象中的悠閑自在,一下子成了‘百姓’,才知道普通人的心酸,可見那些感嘆什么何苦生在帝王家的家伙,都是吃飽了撐著的抒情文人。連帝王都何苦,那平民百姓豈不要一個個去死?

悄悄的在廬山腳下游覽一番,趙佶已失去了最后一點興趣,并沒有預想中的那樣當場潑墨作畫,只有一種身心透支的疲憊。

倒是沈傲和趙宗仍是精神奕奕,這一路沈傲引誘趙宗打葉子牌,趙宗已欠了沈傲七千貫,從此見了沈傲這個債主,趙宗便渾身不自在。

眾人回到星子縣,叫人去亮明了身份,那星子縣縣令立即趕來迎駕,趙佶根本沒有興趣見他,直接叫他拿了份邸報來,看最近朝廷的動向。

“太師這幾日辛苦了。”趙佶放下邸報時,不由感慨:“想必朝廷里已鬧翻了天,虧得他還在主持大局,將言官的奏疏壓下來。”

沈傲在旁一聽,并不表意見。

趙佶忽而問他:“沈傲,你看看你,離太師還差得遠呢,看看太師如何處置國政的,事無巨細,滴水不漏。將來太師致仕,朕再難尋到這樣的左右臂了。”稀里糊涂被趙佶訓斥一頓,沈傲大是委屈,真是躺著也中槍,實在沒有天理,義正言辭的道:“陛下,在其位謀其政,微臣在鴻臚寺做得也不是很好嗎?”

趙佶淡淡然道:“好是好,就是太鬧,三天看不到你,你準是去上房揭瓦了。朕在宮里頭,你隔了幾日不覲見,心里就有些慌,知道你一定要鬧出事來。還是太師懂規矩,不用朕擔心。"見沈傲有點兒沮喪,趙佶又道:“其實在朕心里,蔡京是個全才,而你呢,是個奇才,兩不相干,也不好比較。這些事你不要記在心上。”繼續翻了翻邸報,隨即笑道:“童貫那邊倒是打了個勝仗,斬七百,你來看看。”

沈傲接過邸報,果然看到童貫在熙河的消息,反正是一些誘敵深入、重重圍堵之類的話,最終擊潰西夏一部,大勝而歸。

趙佶笑道:“好的很,聯遼是我大宋的國策,西夏人與金人狼狽為奸,是該好好教訓教訓,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隨即面色一板,指著下一條邸報的消息道:“只不過事情沒有這么簡單,西夏人的國使已經到了汴京,說是我大宋破壞宋夏和議,要我們給他們一個交代,哼,真是無恥之尤。”

雖說宋遼、金夏各自結盟,可是宋夏之間也曾有過議和盟約,雖說一直以來雙方的邊界相互爭端不斷,可是這和議的架子總算還能維持,如今雙方爆了激烈沖突,西夏人先聲奪人也是難免的。

沈傲笑道:“理他們做什么,不過依微臣看,童貫公公這一次還真是打痛了西夏人,否則西夏人不會叫得這般厲害。”

趙佶頜點頭:“讓他們叫一叫就是了,朕不理他們。”

趙佶想了想,繼續道:“朕出來了這么久,也是時候回京了,這一趟出來看了許多景色,也看盡了人間冷暖,倒是長了不少見識。”

“陛下打算什么時候回京?”

“明日一早就走,從這里坐船回程。”

“是不是先知會下去,叫那星子縣做好準備?”

“你去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23
第四百一十九章:文青是種病,得治

返程的路上少了來時的新鮮,坐上了船,心境不同了,趙佶迎風佇立在甲板,手搭在船舷,眼眸深遠地望著向后退去的沿岸景色,心思似有無盡的感慨。

“沈傲。”

沈傲在旁叼著自制的牙簽曬著太陽,聽到趙佶叫他,懶洋洋地道:“微臣在。”

趙佶思緒連翩,道:“這一趟私巡,朕反而心情更低落了,你來,這是為什么?”

沈傲心里腹誹:“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天知道是為什么。”口里道:“或許在陛下眼里,這天下與陛下想象中的不同了吧。”

趙佶含笑道:“只說對了一半。”他嘆口氣,扶著船舷走了幾步,道:“比如那造作局瞞上欺下,還有那洪州知府囂張跋扈,這些人真是無藥可救,朕絕饒不了他們。”

趙佶頓了頓,又道:“朕這時才明白神宗先帝的苦心,不革新,大宋只怕難以為繼啊。”

難得這個皇帝如此認真地和沈傲討論國政,沈傲捋了捋被風兒吹亂的一縷發絲,望著遠處的孤山出神。

“沈傲,你為什么不說話?”

沈傲想了想:“微臣無話可說。”

“嗯?”

沈傲道:“這些事不是微臣能夠議論的。”

趙佶又好氣又好笑:“平時見你膽子這么大,這個時候倒是謹慎了。”

沈傲搖頭,認真地道:“不是不敢議論,只是微臣才疏學淺,想議論而不得。”

改制?談何容易,如此沉重的話題,沈傲擔不起這個干系,古往今來,有幾個改革家有好下場的?

這倒也罷了,最重要的問題是,在沈傲心里,大宋的國體已經足夠超前,不說周邊那些飲毛茹血的異族,就是世界上其他的幾大文明,都還處在最野蠻的國體中。比如現在的西洋,還在全面的黑暗中世紀時期。他們施行的國體,居然還是一千年前老祖宗早已不玩的分封制,伯爵的兒子還是伯爵,男爵的兒子仍是男爵,一個國家,永遠都是那么幾個血統甚至大字不識的家伙們掌控。

而大宋的文官體制影響深遠,就是在千年之后,整個世界還在玩它剩下的東西。

這樣的國體,怎么改?

至于什么資本主義萌芽和工業革命,若是換作沈傲還很年輕很單純的時候,或許他會想盡辦法去試一試。只可惜他現在雖然仍舊很年輕,可是已單純不再。

任何東西失去了現實的基礎,都不過是一群見識短淺的人意吟罷了。宋人不比后世的英吉利人,英吉利敢把農民趕到城市中去,國王可以頒布法令,將城市中找不到工作的農民處死。

可是換了大宋頒布這樣的法令,只怕天下早有人登高振臂:“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于是無數人紛紛振臂大叫同去、同去了。

這里的傳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和富不過三代,并不是那些萬世一系的貴族范們繁衍的沃土。管你什么王侯,每隔數十數百年都不可避免地丟進歷史垃圾堆里去。

在這里你要是敢玩這一套羊吃人的把戲,真是嫌金殿下的不夠旺了。

更何況英吉利人把良田變為草場,養羊去建立紡織工廠,賺了錢之后還可以向國外購買糧食以促進循環。可是大宋若是拋棄良田全部去種植桑樹制造絲綢,就算賺來了金山銀山,又去哪里去購買動輒數百萬數千萬戶人口的口糧?到時一旦糧產不足,便是烽火四起的時候。

那些幻想所謂資本萌芽邯鄲學步的人,無非只是幼稚罷了,總認為套上了一個理論模型,便可一勞永逸。

沈傲任過縣尉,又擔任過鴻臚寺正卿,心里想的只有現實二字,至于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是沒多少興致的。

趙佶嘆了口氣:“既然新法也不成,朕倒是想效仿神宗先帝,去尋第二個王介甫了。蔡太師不成,他雖推崇新法,膽魄卻是不大,沒有商鞅和王介甫的魄力。”

沈傲心里暗暗腹誹:“蔡太師治國當然沒有這個魄力,可是論起撈錢和整人來,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有魄力了。”微微一笑,對趙佶道:“陛下為什么一定要去尋新法呢?”

趙佶奇怪的看著沈傲:“沒有新法,如何革新政弊?”

“那么陛下認為,古往今來,誰的新法最是好?”

對于這個,趙佶倒是一時答不上來。

沈傲道:“最好的新法是王莽的改制,在微臣看來,王莽確實是個天才,他提出來的新法若是能得以實施,新朝萬事一系也并非沒有可能。”

趙佶訝然:“是嗎?可是……”

沈傲打斷趙佶道:“不必可是,只是因為王莽的新法過于完美,所以各地反而激起了民變,結果他卻落了個國破家亡的下場。”想到千年前的王莽,沈傲不由吁了口氣,心里不由的想:“那王莽八成和自己一樣是個穿越人士,可惜這家伙好好的穿越還不知足,偏偏要玩幼稚的政治把戲,不完蛋才有鬼了。”

這個新鮮的理論讓趙佶目瞪口呆,雖說大臣之中倡議守祖宗之法的人不少,可是沈傲的道理卻讓他難以消化。

“如此說來,那商鞅變法也是錯的?”趙佶畢竟一直倡議新法,否則新黨不會在他即位之后把持朝政,對沈傲的話頗有些不以為然。

沈傲搖頭:“沒有錯,商鞅和王莽的區別就在于一個簡。法不在繁復,而在于簡易。就如律法一樣,當年漢高祖入咸陽,與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從此關中迅速安定。而恰恰相反,隋煬帝即位之后,立即叫人重修大隋律,簡單的律令變得復雜,結果卻是群盜四起,這是為什么?”

趙佶沉默,心里想:“方才這家伙還說微臣不能議論,可是議論起來卻是一發不可收拾。”不過對沈傲的宏論,趙佶卻不得不服氣,人家引經據典,說辭一套一套,趙佶就算不以為然,也不得不佩服的口舌厲害。

沈傲繼續道:“微臣在做縣尉的時候,時常會遇到這種情況,由于律法過于復雜,且又模棱兩可,訴訟和被狀告之人往往產生糾紛,不得不去請訟師。須知這訟師是要花錢請的,于是富人往往有訟師去為他們辯護,而窮人卻連一份狀紙都遞不上。那么敢問陛下,窮人與富人的官司是富人的勝算大呢,還是窮人的勝算大呢?”

趙佶沉吟道:“自然是富人。”

沈傲笑呵呵地繼續問:“這就是了,訟師精通宋律,口舌又厲害,就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推官也不一定能分辨,如此一來,窮人自然就倒霉了。此外,宋律之中有一項罪叫通jiān,律法中判決是輕則刺配,重則問斬。只是這罪名的輕重該由誰去判斷?當然是推官,于是又有一個現象,富人犯了事,暗中使了銀子,那么推官往往就會選擇輕判,而若是窮人犯了事,因為沒有門路最后往往量刑最重。”

趙佶第一次聽說這些門道,失笑道:“聽你這般說,律法越繁復,反而越不公正?”

沈傲斷然道:“國體也是如此,就如那王莽,雖然設計的新法繁復無比,可是有一樣他卻忘了,豪強是可以鉆空子的,而普通的百姓又去哪里鉆空子?所以他的新法雖然看似完美,結果卻是漏洞百出,可笑之極。反而商鞅的變法條理簡單,最終成就了秦人的霸業。所以在微臣看來,陛下變法,實在是緣木求魚,與其如此,倒不如簡法。”

“簡法?”

“就是把現有的法度盡量刪減,使百姓通俗易懂,只要讓訟師消亡,才是最大的公正。這就是為什么歷朝以來,國家初創時國體明明簡陋,其國力卻是不斷增強。等到法度越來越完善,反而弊病重生的原因。”

沈傲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對是錯,他不過是結合自己的實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趙佶愿意不愿意接受,他是不管的。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是天下興亡并不是一個穿越者的智慧就能左右,任何一個國家都會有興衰的一日,古往今來莫不如此,他要做的,不過是顧著眼前,盡量地做好自己的事,至于五百年后的事,他自認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去管,那是動感超人和空想家們的事,不在他的范疇之內。

趙佶深思了片刻,道:“朕要好好斟酌一二。”

這一路來,沈傲和趙佶的對話不知凡幾,有時論書談畫,有時談古論今,偶爾板著臉看著邸報談些朝廷中的國政,直到半月之后,鑾駕終于抵達汴京,從舢板里下來,便看到碼頭處黑壓壓的迎駕人群,一下子望不到盡頭。

趙佶不禁苦笑,對沈傲道:“走下這舢板,朕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觸,這才想起,原來朕是天子,并不是個浪跡天涯的旅客。”

沈傲咳嗽一聲,很單純地道:“陛下,安寧的事該抓緊辦了。”

趙佶板著臉:“剛剛下船你催問個什么?朕已經說過,此事朕是不管了,你要問,就問太后去。”

沈傲臉皮厚,立即打蛇隨棍上:“那我現在就隨陛下入宮,去給太后問安。”

趙佶無奈地搖頭,負著手當先步入棧橋,拿這個家伙一副沒有辦法的樣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24
第四百二十章:兩份懿旨

直入宮中,先是進了文景閣,雖說舟車勞頓,趙佶還是強打精神,先看看近來汴京的新鮮事。..

依靠在軟榻上,叫沈傲到榻前坐下,那堆積如山的奏疏搬上來,趙佶正要翻看,一旁伺候的小內侍道:“有兩份懿旨,陛下要不要看?”

“懿旨?”趙佶雙眸一閃,流露出些許憂慮。

小內侍將懿旨拿來,趙佶先是看了第一份懿旨,片刻之后抬眸對沈傲笑道:“你來看看,母后在申飭你呢。”

沈傲接過懿旨,懿旨里的言辭果然不太客氣,倒像是她的一對活寶兒子犯的事,全是自己挑唆的一樣。不過罵歸罵,終究還是避重就輕,只說自己頑劣,還沒有到居心叵測的程度,最后的處罰是罰俸一年,罰俸?沈傲最不怕的就是這個,就是朝廷一輩子不給自己支薪水,他也一點不擔心。

所以這份懿旨和趙佶的圣旨一樣,都是高高揚起,輕輕放下,沈傲曬然一笑道:“陛下可要為微臣做主,微臣冤枉死了,明明是陛下綁了我去私巡的,怎么到頭來,微臣倒成了罪人。”

趙佶呵呵一笑,帶著歉意道:“這個黑鍋,你還得為朕背著,朕是天子,天子豈能犯錯?”

沈傲郁悶極了,卻又無可奈何,天知道這理論是誰明的,虧得趙佶還能理直氣壯說出口。

趙佶又去看第二道懿旨,臉上還帶著與沈傲說閑話的笑意,可是看到后頭,那臉色緊繃起來,眼眸中閃過一絲焦慮。

放下懿旨,趙佶沉吟半晌,坐在榻上愣,突然向沈傲道:“沈傲,朕聽說你和太皇太后有嫌隙?”

沈傲想了想,道:“是有些誤會。”

趙佶嘆了口氣,道:“你自己看吧。”

這一次不是將懿旨送到沈傲手上去,而是將懿旨拋在榻前的案上,沈傲從案上撿起懿旨,展開看了看,才現兩份懿旨的不同。太后和太皇太后在懿旨的開頭處都差不多,大多都是大罵沈傲的,只是太后那份懿旨畢竟還懂得避重就輕,可是太皇太后就不同了,直截了當地聲明皇帝出巡本已是大錯,是游手好閑,至于對沈傲,更是加了一句大奸大滑如趙高者也這一行字,趙高是什么東西?是誰都看得明白,這一頂大帽子下來,足以用禍國殃民來形容了。

太皇太后懿旨最后一段話更是將沈傲置于死地,罷官剝爵,永不敘用。

沈傲放下懿旨,只能緘默。

太皇太后的地位實在崇高,可以說沒有她,趙佶這個端王就不可能登上皇位,趙佶對她不能忤逆,一旦忤逆,天下人會怎么說?

這一招夠狠,沈傲不相信深處禁宮的太皇太后有這閑心來處置自己,雖然二人早有齷齪在先,卻還缺乏以讓太皇太后痛下殺手,若不是有人在后策應,太皇太后不會有這個魄力。

最大的問題是,太皇太后身后的人是誰?這就不得不讓沈傲引起警惕;他相信,這一道懿旨只是頭陣,真正厲害的殺招還在后頭。

“陛下,蔡太師求見。”小內侍進來通稟。

趙佶臉色陰沉地道:“叫他進來。”

“那么微臣先行告退。”沈傲覺得極大的可能是蔡京在背后搗鬼,這個時候應當避嫌,省得對著那家伙,自己的性子作出來當場錘他一頓那就不好了,當著皇帝的面毆打個半截入土的老人終歸是不太體面的事。

趙佶擺擺手:“你坐著就是。”

沈傲只能點點頭,不再勉強。

過不多時,老態龍鐘的蔡京微顫顫地進來,喘了口氣,俯身道:“陛下。”

趙佶忙叫人賜坐,還特意叫人在座椅上加了軟墊,待蔡京慢吞吞地坐下,趙佶才道:“這幾日朕不在,太師辛苦了。”

蔡京恭謹無比地道:“這些都是老臣該盡的本份,老臣不敢居功。”喘了口氣,眼角的余光瞥了沈傲一眼,繼續道:“更何況陛下好不容易出一趟京城,好好透透氣,老臣為陛下在京中分憂,心里頭也爽朗一些。”

沈傲在旁聽了,心里想:“這家伙拍起馬屁還真不流于表面,這一句雖然直白,卻也夠無恥的,皇帝開心了,老臣心里也舒暢了,腰不酸腿不痛,走路干活有勁了,這蔡京果然是屬狐貍的。”

趙佶臉色舒緩:“懿旨的事你知道嗎?”

蔡京眼眸一沉,正色道:“老臣知道。”

“朕問你,太皇太后好端端的在宮中,是誰挑唆她下的懿旨。”

蔡京面色如常,如實地道:“是王黼。”

“原來是他。”趙佶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快,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

聽到王黼二字,沈傲倒不覺得意外,真正意外的是蔡京為什么會直接供出自己的同黨來,莫非這蔡京完全沒有參與此事?或者是蔡京急于要撇清自己的關系?

沈傲想了想,也理不出頭緒,只是端坐著不動。

蔡京苦笑道:“老臣也勸過了,可是王黼不聽,說是事關社稷,雖千萬人吾往矣。”

趙佶臉色更是冷漠,沈傲在心里咒罵,明明是個王八蛋,還要給自己立牌坊,要給老子栽贓就直說,還說什么千萬人吾往矣,不知道的人,還當你這孫子是維護地球和平的動感人呢。

蔡京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趙佶的臉色,咳嗽一聲道:“陛下也不必憂心,太皇太后那邊勸一勸,過了氣頭也就好了。至于王黼,他也是一時糊涂……”

“他是一時糊涂?”趙佶終于作,厲聲道:“他這是嘩眾取寵,是唯恐天下不亂,他自己捫心問問,朕是如何待他的?如今他倒是好了,竟敢牽涉進宮闈里頭來了,依朕看,王黼他是尸位素餐久了,以為自己了不得了。”

蔡京俯身,連忙道:“陛下說的是……是……”額頭上冷汗滲出,微顫顫地掏出手巾去擦汗。

“哼,他既然要鬧,那就隨他鬧去,到時候收不了場,看他拿什么去息事寧人!”

趙佶了一通脾氣,臉色更是陰沉,太皇太后的懿旨之中,雖然重重地打在沈傲身上,可是言外之意,趙佶豈能不明白,這是說趙佶不該出巡,皇帝出巡的事,是太后下的懿旨,太皇太后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宮闈里的事,趙佶豈能不明白,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這個微妙的平衡,各宮之間相安無事就好。可是偏偏王黼卻是嫌眼下不夠亂,硬要插足進去,太皇太后有了外臣遙相呼應,巴不得鬧出點動靜,給太后一點顏色看看。

宮里的兩個女人,趙佶哪一個都惹不起,也不能去惹,太皇太后身份崇高,威望不小,況且又于自己有恩,斷不能恩將仇報;可是自己的生母受了委屈,他做兒子的能坐視不理嗎?

兩虎相爭,非但沈傲遭了殃,連帶著趙佶也不能安生,趙佶這一頓火氣泄出來,仍覺得不滿意,可是偏偏對王黼暫時也沒有辦法,只好對蔡京一通牢sao。

蔡京只是應和,再不為王黼爭辯,一個勁地說王黼該死,老臣為陛下主政,如今鬧出這等事,也是罪該萬死。

蔡京如此懇切認錯,趙佶一肚子怨氣終究還是吞進了腹里,陰冷靜臉道:“裁處沈傲是斷然不可行的,這件事,從長再議吧。”

蔡京頜點頭,道:“不過太皇太后終究還是出了懿旨,若是不論不問,難免會惹人非議,不如叫沈傲暫時待罪家中,先是避過風頭吧。”

趙佶想了想,道:“這樣也好。”目光落在沈傲身上:“沈傲,你認為呢?”

沈傲還能說什么?如今是山雨欲來,有人借著自己來做文章,自己還是干脆躲個清閑拉倒,否則卷進這漩渦去,天知道最后是什么樣子,頜道:“太師說得很有道理,微臣也正好趁著機會好好歇息幾日。”

趙佶道:“沈傲,朕還有話和太師說,你先去見母后吧。”頓了頓,又對沈傲道:“安定的事,你也不必急于向母后說,現在說不合時宜。”

沈傲應下來,出了文景閣,叫來一個小太監:“太后在哪里,快帶我去。”

小太監見了沈傲,哪里敢有什么忤逆,立即將他帶去景泰宮,一路上笑吟吟地巴結了幾句,沈傲陪著他閑聊了幾句話,不忘拿出一張錢引來塞在他的手里。

這小太監也不是個傻子,別人的錢收了也就收了,可是沈傲的錢拿著卻是燙手的,他不敢要,連忙道:“大人不必客氣,雜家能為大人辦事,是雜家的福氣,這錢,雜家是不敢要的。”

沈傲笑嘻嘻地硬往他手里塞:“叫你拿去喝茶,你怎么這么不痛快,把錢接好了,再拒絕,本大人可要生氣了。”

小太監只好接了錢,千恩萬謝,迎面有個老太監過來,正是欽慈太后跟前的太監敬德,敬德見了沈傲,遠遠招呼:“都說陛下回宮,原來沈大人也來了,大人來得正好,太后剛剛小憩了一會,這會兒精神好得很,大人去問個安,太后有話兒和你說。”

沈傲和敬德也算是老相識,嘻嘻哈哈地與他低語幾句,神神秘秘地道:“此去江南,我給公公帶來了幾樣南方的特產,過幾日送到公公府上去。”

敬德故意板著臉道:“這是做什么?雜家哪里能收沈大人的禮。不過嘛,你既然采買了,雜家只好卻之不恭。大人,隨雜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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