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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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536
正文第一章:史上最強藝術大盜

  「現在插播一條最新新聞。」電視中,面帶微笑的主播的聲音很圓潤,隨即電視顯示屏畫面一轉,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出現在觀眾們的眼簾。

  「著名的藝術大盜沈傲今日在逃避國際刑警組織過程中墜崖身亡,有關部門就事發地點組織搜尋,已找到相關遺物,暫時還沒有尋找到屍體。」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沈傲的犯罪過程。2001年,沈傲偽造明清時期傳世作品《五彩竹林七賢圖瓷器》獲利七千萬元人民幣。此後該嫌犯瘋狂作案,在荷蘭博物館盜竊價值七百萬美元畫作《西班牙古堡》。

  2003年,嫌犯偽造了梵高最有價值之一的作品《向日葵》並順利兜售,一名國際收藏家以一億四千萬美元收購。2006年,嫌犯偽造《清明上河圖》試圖出售被國際組織破獲,但嫌犯一直在逃。

  逃亡過程中多次偽造名畫、古董兜售,行為惡劣,並且屢屢以詐騙、偷竊手段作案,以非法手段得到各時期名畫、古董數十件。

  國際刑警組織將通緝級別上調至紅色通報,懸賞百萬美元尋覓該嫌犯蹤跡。直到五年後的今天,嫌犯終於繩之以法。」

  電視的畫面切換到了一處懸崖邊,各色警服的警察、西裝筆挺的幹探以及軍警已經佈置好了警戒線,直升機在半空盤旋,有人放下纜繩開始試圖進入懸底搜索。

  「本案的後續內容,我們仍將關注。接下來為您放送的是關於肯尼亞的最新消息……」

  ……………………………………………………

  春水、桃花、遊船。交錯在若水湖畔的春天裡,湖面微波粼粼的,靜若處子。迎著湖岸的陽光,停駐在河面的畫舫瀰漫著桃花的芬芳。

  畫舫上,幾個公子風華正茂,笑聲不絕。

  「本公子詩興大發,少不得要吟上一首來助興了。」

  一個爽朗大笑,個子矮胖的公子一張麻子臉熠熠生輝起來,叉著手道:「河邊一群鴨,呱呱呱呱呱,我往河邊站,群鴨呱呱散。」

  「好詩!」同桌的兩公子拍案而起,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個子高瘦的公子就差點兒五體膜拜,個矮的那個雙眼冒光,紛紛道:「周公子畫作的好,詩才更是無雙,這樣的好詩,天下間再難尋了。」

  「聽說清河郡主最愛才子,周公子拿這首詩贈予清河郡主,還怕俘獲不到清河郡主的芳心?」

  「哈哈哈……」矮胖的周公子開懷大笑,得意中帶著謙虛,謙虛中隱含著卓傲,卓傲中兼帶著矜持,坐下道:「兄台們過獎了,本公子的詩嘛,比起李杜來還是差那麼一點點的。」

  在岸上的楊柳樹下,幾個小廝家僕們靜候著,一個俊秀的家丁吐出一口吐沫:「我呸!」

  狗屁打油詩也就罷了,偏偏還還要伺候著一群相互吹捧不知廉恥的『公子』。沈傲有撞牆的衝動。

  沈傲沒有死,當日被刑警追捕,懸崖下是汪洋大海,而沈傲早在海中佈置了救生裝置。他的計劃很簡單,就是製造一個假死來使國際刑警組織相信他已經死了,然後再改頭換面,重新開始自己的大盜生涯。

  那一跳卻出了差錯,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重新換了一個身份,成了北宋宣和四年汴京城祈國公周府的雜役。

  穿越了,而且穿的似乎有點兒讓沈傲失望,一個沒有地位的雜役。

  賣身契還捏在周府,也就就意味著他沒有人身自由。一旦擅離周府,官府就可以將他抓捕起來,在額頭上印上刺青,發配衛戍邊關去。

  身為大盜,沈傲自然有許多種辦法開始新的生活。只不過他對這裡並不熟悉,而且單純為了逃脫周府就受到官府的通緝確實有點划不來。所以,這個雜役他還得做下去。

  最好的出路就是想辦法弄些錢贖身。

  今天的沈傲算是死過一回的人,早就厭倦了逃亡的生活,要重新開始,不到迫不得已時他不會用激烈的手段。

  而且,雜役的生活似乎還不錯,雖然辛苦一些,但是周府裡小姐、丫鬟成群,俱都是中上的姿色,倒是挺對沈傲的胃口。

  只不過周公子與幾個狐朋狗友的互相吹捧,讓身在遠處的沈傲忍不住有逃亡的衝動,他一輩子浸淫各種藝術,從詩畫到瓷器、雕刻,造詣非凡。遇到這群附庸風雅的傢伙,沈傲無語問青天。

  佇立在楊柳樹下,與其他的僕役、家丁們比起來,沈傲顯得有點卓傲不群。幾個家丁有點兒看沈傲不太順眼,湊在一堆閒扯,將沈傲排斥在外。

  沈傲笑了笑,眼睛落在其中一個家丁抱著的酒罈子上,他鼻子微微一動,濃郁的酒香瀰漫在鼻尖盤繞不散。

  「好酒!」沈傲湊過去:「我猜的沒有錯,這應當是儲藏了十年的竹葉青。只這一聞,就知它是酒中聖品了。」

  抱著酒罈的家丁叫張紹,是張公子的跟班,冷眼瞥了瞥沈傲:「我家公子帶來的自然是好酒。只不過這酒又不是咱們下人喝的,你又開心什麼?」

  幾個家丁俱都笑了,有人道:「或許人家也想嘗嘗也不一定,只可惜爹媽不是王侯,只有干看的份。」

  沈傲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們是咬定我喝不上這酒了?」

  「是又如何?」張紹將酒罈子抱得緊了些,眼眸中滿是蔑視。

  沈傲歎了口氣:「本小廝很佩服你們的勇氣,我們來賭一把。若是我沒有喝上這竹葉青,便每人賠你們一貫錢。可要是喝上了呢?」

  張紹與幾個家丁面面相覷,不知這沈傲是不是瘋了。一貫對於僕役來說是一個月的工錢,連同張紹這裡一共有四個家丁,如果沈傲賭輸了,可能要賠上半年的用度出來。

  張紹眼珠子轉了轉:「你要賭也無妨,你能喝上這竹葉青,我們出四貫錢你。只不過事先說好,你須當著幾位公子的面喝。」

  張紹怕沈傲使詐,這傢伙偷偷的沾了一點去吃,豈不是中了他的詭計?

  沈傲立即露出為難的樣子:「這樣啊……好吧,我試試。」

  四個家丁笑作一團,張紹更是心裡樂開了花。這酒是張公子的珍藏,最是寶貝不過。這個沒有眼色的東西竟敢在公子們面前喝他們的珍藏,公子們發起怒來,非活活打死他不可。

  三個公子裡頭一個姓周,名恆,是祈國公的嫡子,也是沈傲伺候的正主。另兩個一個姓張,一個姓王,張公子是樞密副使家的公子,姓王的家世也不簡單,乃是汴京最大的巨富之一。

  三人在汴京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打死個人還不是玩兒似的。這姓沈的當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這個時候,張公子的聲音從畫舫裡傳出來:「張紹,還不拿本公子的酒來?」

  沈傲對張紹道:「我送過去。」

  張紹將酒罈子交給沈傲,誠心要看沈傲的熱鬧,張紹早就看這個新來的傢伙不順眼。此時整整他,還能賺一貫錢,實在是好得很。

  沈傲抱著酒罈子沿著河堤上了畫舫,那張公子顯得有點兒不滿:「怎麼張紹那狗才不端酒過來?」

  沈傲笑道:「他胳膊有點兒酸麻,生怕攪了幾位公子的雅興,是以讓我來代勞。」

  他啟開了泥封,為幾位公子倒了酒,口裡說:「張公子的酒當真好的很,只聞這酒味我就已醉了三分。」

  張公子高瘦的個子顯得更加挺拔了,敷了粉的臉上也透出一點兒鮮紅:「這是當然,這樣的好酒我平日都捨不得喝的,只有遇到至交好友才肯拿出來。」

  周恆剛才吟詩吟的口開舌燥,此刻也滿是期待,端起杯子淺嘗了一口,連忙說:「好酒,好酒,張公子的詩好,酒也好的很。」

  張公子連忙謙虛的說:「祈國公府有的是好酒,在下是獻醜了。」

  幾個人互相吹捧,沈傲已經聽不下去了,笑呵呵的道:「其實說起這酒,我倒有個絕活,只怕要讓幾位公子見笑。」

  周恆臉拉下來,呵斥道:「狗才,這般的沒有規矩,我與兩位仁兄喝酒,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沈傲連忙告罪,邊上的張公子道:「周兄別急,先聽聽他怎麼說?咱們吟了詩又賞了景,正愁找不到樂子。」

  沈傲裝作小心翼翼的樣子道:「我這人天生有個毛病,但凡是喝了劣酒臉上就會長出黑斑,可喝的若是好酒,就沒有任何妨礙了。要知這酒是不是上品,只要我品嚐一下就可以。」

  周恆有點兒惱了:「狗才,你這話莫不是說張公子的酒是劣酒?」

  沈傲搖頭:「不是這個意思,酒自然是好酒,只不過到底有多好就不得而知了。」

  他這話算是忤逆之極,周恆是什麼人?立即就要發作。恰恰這個時候,張公子卻來了興致,連忙說:「這樣只能分辨好酒壞酒,至於好酒好到什麼地步又如何估量?」

  沈傲道:「酒中的瑕疵越多,臉上黑斑就越多,這酒越是極品,臉上便沒有異常了。」

  「妙極!」張公子神采飛揚起來,他這十年竹葉青珍藏已久,若不是要巴結這位周少爺,他也捨不得拿出來。可是酒這東西卻有一個壞處,好酒壞酒雖有區分,可是好酒之間又難有分別,能讓沈傲證明這酒乃是佳品中的佳品,他在周恆面前豈不是更有臉面?須知周恆乃是公爵世子,家中珍藏無數,所飲的哪一樣不是珍品?若是嘗不出這十年竹葉青的妙處,豈不可惜?

  「那麼你就自斟一杯,給我們開開眼界。」

  邊上的王公子也起了興趣,一雙眼睛直溜溜的盯著沈傲。周恆也就不好發火了,笑嘻嘻的袖手旁觀。

  沈傲拿來一個空杯,滿上之後喝了一口,這酒香醇的很,入口帶來一股竹葉的芳香,回味無窮。

  「好酒!」沈傲咂了咂嘴,回味著這股醇香的氣味,放下酒杯便向張公子道:「公子看我臉上生出了黑斑嗎?」

  張公子認真端詳,搖頭:「沒有。」

  沈傲又給周恆、王公子看,兩個人也饒有興趣的打量了片刻,俱都是搖頭。

  沈傲衷心稱讚道:「這酒已是佳釀中的極品了,在酒市上只怕百貫也買不來,張公子真是豪爽,這樣的好酒也捨得拿出來與人分享。」

  張公子已是樂開了花,哪裡還管這沈傲是不是故弄玄虛,他要的就是這一句評價,對周恆道:「周家果然非同凡響,就連一個家奴也這樣的有眼色、會說話。」

  沈傲捧了張公子的酒,張公子又回過頭來捧周家的家風,周公子那麻子臉上立刻光彩照人,看沈傲時覺得順眼多了,哈哈大笑著謙虛起來:「不敢當,不敢當。」

  沈傲又給幾個少爺們斟了酒,便退出畫舫,回到那楊柳樹下,只見張紹幾個家丁臉色蒼白,奇怪的望著沈傲完好無損的帶著酒氣回來。剛才他們是親眼看見沈傲滿了一杯竹葉青一口飲盡的,想辯也無處辯了。

  「拿錢來!」沈傲微微一笑,伸出手,朝著四個目瞪口呆的家丁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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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06
第二章:書僮萬歲

  片刻功夫就詐了四貫錢,相當於沈傲四個月的工錢。沈傲拿著價值四貫的銀子在手裡頭顛了顛,感覺很爽很痛快。

  話說古人真是單純啊,這種小把戲就能引人上當,看來穿越倒不是壞事。

  張紹已是氣的嘴唇發白,很是不服氣的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笑吟吟的道:「你不服嗎?」

  張紹脫口道:「自然不服。」

  「小爺就再給你一個機會,再賭一局你敢不敢?」

  張紹心裡猶豫,但見沈傲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樣,頓時怒不可遏:「怎麼個賭法?」

  沈傲嘿嘿一笑,將那四貫錢的碎銀摸出來放在地上:「你再拿出四貫錢來。」

  張紹想了想,又是一陣猶豫。銀子他是有,每次少爺出門都是他跟班的。平時買些小物事也都是他去結賬,一來二去私下裡便藏了十幾兩銀子,這些銀子為了以防不時之需也都帶在身上。只是這個沈傲神秘兮兮的,讓他不得不多留意一個心眼。

  「這小子欺人太甚,無論如何,總要和他賭一賭。」張紹咬了咬牙,摸出價值四貫錢的碎銀放置地上。

  「你看,地上有八貫錢了。你我相互競價,誰競價越高,這八貫錢就歸誰所有,誰就贏了。如何?」沈傲氣定神閒的將碎銀攏成一堆,其他兩個家丁也聚攏過來。

  張紹點點頭,心裡說:「誰競價高就誰能得八貫錢,嘿嘿,這還不容易,這一次絕不會輸給你。」

  沈傲先開口道:「現在開始,我競價四貫錢。」

  張紹連忙道:「我競價五貫。」

  沈傲笑了笑:「那我出六貫。」

  張紹冷哼一聲:「我出七貫。」他心裡想:「出了七貫能換回八貫錢總算還賺了些小利回來,更何況還能贏這傢伙一次。下一次他要競價八貫,就沒有贏利了。哈哈,這一次我絕不會輸。」

  沈傲滿是懊惱的搖搖頭:「我能出七貫五百錢嗎?」

  張紹冷笑道:「沒有這個規矩,必須一貫一貫的疊加。」

  沈傲歎了口氣道:「看來我輸了,好吧,你拿出七貫錢給我,這八貫錢就是你的了。」

  張紹哈哈大笑:「看你還敢囂張!」說完從八貫錢的碎銀中拿出一小塊來在手裡顛了顛:「這差不多是一貫錢了,剩餘的七貫你拿走。」

  沈傲微微一笑,將七貫錢的碎銀收起來,說:「這一次你贏了,今日我們扯平,下次再賭。」

  「隨時奉陪!」張紹得意洋洋的收起一貫錢,臉色卻突然變了。

  方纔他拿出四貫錢來,與沈傲一齊湊了八貫錢。現在自己贏了八貫,可是其中有四貫是他自己的錢。自己卻又出了七貫,算來算去,他竟是虧了三貫。

  「又上了這廝的當!」張紹再也笑不下去了,哭笑不得。

  而沈傲則笑嘻嘻的走到另一棵楊柳樹下曬著太陽,心裡愜意的調侃:「分分鐘七貫錢入賬,看來要贖身似乎並不太難。」

  眼看那張紹可怖的樣子,沈傲便忍不住想笑出來。

  「等我賺了錢贖了身也要做一個公子,買下一條畫舫在汴河喝酒賞景,這日子似乎並不壞。」

  天已經黑了,畫舫上燭影閃現,五色的燈籠懸掛在船舷船尾,煞是好看。

  周恆醉醺醺的被人扶下船,沈傲提著燈籠去接了,尋到不遠處歇息的車伕,一齊將周恆架上車廂,沈傲斜坐在車轅上打道回府。

  祈國公府邸佔地數百畝,雄偉氣派,門前的石獅猙獰兇惡,又增添了一分肅穆森然。

  招呼內府的丫頭扶周恆回寢室歇息,沈傲今日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他住的地方是沈府東北的一處角落,與它處的金碧輝煌顯得寒酸的多,一個灰舊的小樓,家丁們兩人一間臥房,和沈傲住在一起的叫吳三兒,見到沈傲回來,愁眉苦臉的道:「沈大哥,你總算回來了,咦,你怎麼帶了酒氣?」

  沈傲拿著銅盆倒了些水淨了淨手,一邊說:「沒什麼,瞧你這樣子莫非又是偷偷溜出府去和人賭錢了?」

  吳三兒氣呼呼的道:「又撞見了那胡六手,一個月的月錢全輸給了他,這個月只怕不能給鄉下的老娘寄錢了。」他摑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不爭氣,明知十賭九輸,卻偏偏忍不住,總想著把以往輸得錢贏回來,哎……」

  沈傲笑了笑,摸出一貫錢給他:「拿去寄給你娘吧。」

  吳三兒一下子愣住了:「沈大哥,你……你也沒有富餘,我怎好要你的錢?再說,你這個月的月錢還沒發,這錢是哪裡來的?」

  吳三兒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好賭,每次都輸得精精光光才肯罷休。

  吳三兒與沈傲相處了一個多月,沈傲剛剛穿越的時候身體虛弱,還虧得他前後照料著,這一份恩情沈傲一直記在心裡。

  沈傲將錢塞在他的手裡:「你拿著就是,我這裡還有。」

  吳三兒接了錢,連忙稱謝,口裡興奮的道:「明日我就把這錢托人送回鄉下去,再也不賭了。」

  他這句話沈傲倒是聽得多了,曬然一笑,坐在床沿脫下靴子,又將裹腳的白布取下來,跟著那周少爺在外頭瘋了一天,倦意已經襲上來。

  吳三兒道:「今日聽外府的主事說過幾日少爺要去太學讀書,依著夫人的意思,是要從府中選拔出一個書僮來,年紀最好與少爺相仿,能識文斷字更好。」

  沈傲道:「書僮有什麼好的,還不是下人?」

  吳三兒道:「這可不同,書僮能進內府陪少爺讀書,而且不必做雜活,就是月錢也是普通雜役的三倍。」

  「有這樣的好事?」沈傲一骨碌從榻上翻起來,睡意一下子沒了:「這樣看來,書僮倒是很有前途的職業。」

  吳三兒道:「我勸沈大哥還是不要打這個心思,府裡頭已經有傳言了,內府、外府的主事都盯著這個肥差呢,他們在鄉下都有親戚,正好舉薦自己的親戚來,我們這種人哪裡會有門路?」

  沈傲道:「這也不一定,事在人為,輕輕鬆鬆拿三倍的月錢,還能進入內府……嘖嘖……讓我想一想。」

  吳三兒驚訝的道:「內府?沈大哥,你不會是為了那幾個夫人跟前的丫鬟吧?」

  沈傲笑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你可真是聰明伶俐,未卜先知啊。」

  說到女人,吳三兒頓時精神奕奕起來:「要我說,夫人跟前的幾個丫頭就春兒最水靈,哈哈,你這樣一說,我也想去做書僮了,至少隔三岔五的總能見她一面,嘖嘖……」

  「不過小香也不錯,雖然比不過春兒,可是那身材,那胸……喂,沈大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沈傲半夢半醒,腦海中浮出一個人來,隱隱約約聽到吳三兒在呼喚他,卻不願回應。

  腦中浮出很多念頭「同樣是一個爹媽生的,為什麼周小姐天生麗質,那周恆卻是個標準的豬八戒模樣。很費解啊,莫非……」

  「一個是富家小姐,一個是雜役,不知有沒有機會。不對,我沈傲是誰?堂堂的藝術大盜,怎麼就配不上她?好,我要去做書僮,先進了內府再說。」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07
第三章:小丫頭有意思

  過兩日就是中秋節,祈國公府的各色人等已是忙的腳不沾地了。掛燈籠,準備節慶的糕點,清掃院堂,擦洗傢俱,總會有不少事情要做。

  沈傲和吳三兒分配去擦洗傢俱,今日周大少一大早出門去了,二人提著木桶進入周大少的寢室,一個擦拭地板,一個擦拭桌椅,一邊東拉西扯。

  吳三兒在府裡頭的消息是最靈通的,將府裡頭的趣聞說給沈傲聽。沈傲心裡惦記著書僮的事,問:「書僮的人選已經出來了嗎?」

  吳三兒道:「差不齊了,內府主事推薦了他的遠房侄子,夫人那邊說是叫來看看,只怕這一兩日就有結果。我勸沈大哥還是踏實一些,咱們在府裡頭只是小廝,比不得人家。」

  沈傲心裡卻在打著算盤,這個書僮他一定要爭取。

  沈傲就是要這樣,要麼不做,要麼做到最好。打定了主意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完成。

  「三兒,你一定是怕我進了內府以後沒人和你作伴了。」沈傲天性是個樂觀的人,雖然知道要競爭這個職位千難萬難卻一點也不擔心。

  吳三兒道:「誰說的,你走了我一人住一個屋子不知多愜意。」

  「是嗎?」沈傲笑了笑,攥著抹布有意無意的擦拭著凳腿:「一人獨守空房,這種守活寡的滋味可不好受。」

  吳三兒也笑了起來。

  恰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頭踱步進來,虎著臉問:「誰守活寡?」

  這丫頭瓜子臉蛋,肌膚微微有些豐滿,鼻膩鵝脂,黛眉大眼,觀之可親。正是昨天夜裡吳三兒說的春兒。

  吳三兒見到春兒,嚇得不敢再說話,攥著抹布的手使勁揉搓著地板。倒是沈傲一點畏懼的心思都沒有,笑著道:「當然不是春兒姑娘。」

  春兒慍怒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完了,穿幫了。」沈傲瞥了吳三兒一眼,心裡正在考慮是不是把這傢伙招供出來,上一次春兒從外府路過,就是這個傢伙指點給自己看的。否則一個丫頭一個小廝,一個在內府一個在外院,怎麼可能知道人家的芳名?

  「看來不得不出賣你了。」沈傲不懷好意的看著吳三兒,心裡偷笑,正要『招供』。

  春兒卻沒有了窮究的心思,深望了沈傲一眼:「你,隨我到外院去搬夫人的盆栽。」

  沈傲搖頭:「主事說了,今日我和他只負責擦洗,春兒姑娘還是找別人吧。」

  「就是叫你去!」春兒跺了跺腳,府裡頭還沒有哪個小廝敢這樣和她說話。

  「春兒姑娘為什麼一定叫我去?不得了,莫非是看上本公……小廝了?」沈傲瞇著眼不懷好意的打量著春兒。

  沈傲這種盯人法在後世叫電眼,在這個年代勉強可以叫眉目傳情。春兒被沈傲肆無忌憚的打量,頓時沒有了底氣,畢竟是女兒家,再凶也凶不起來了。

  「咳咳……春兒姑娘,我們是不可能的。」沈傲放下抹布,直挺挺的站起來,很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采。雙目凝視著春兒,一邊說一步步靠近她。

  「什麼,什麼不可能?」春兒清亮的眼眸中劃過一絲迷茫?

  「那個……就是那個……你懂得?」

  「哪個?我才不懂。」春兒突然發現,對面的小廝竟是這樣的大膽,在夫人的貼身丫頭面前,竟一下子貼過來,她幾乎可以聞到對方的呼吸了。

  「那個是什麼?你懂的又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府裡頭進來了一個登徒子了。我是不是該喊救命啊?好像不太好,這個傢伙模樣倒是長的挺討人喜歡,怎麼就這樣的浪蕩?」

  春兒發現自己的臉竟燙得厲害,心裡頭轉了無數個念頭。

  「喂,你再過來我就喊了。」

  沈傲又走了一步,靴子已經碰到了春兒的繡花鞋:「春兒姑娘還不懂嗎?」

  「不懂!」春兒的聲音微若蚊吟。

  沈傲曬然一笑:「就是我和他……」他的手指指了指目瞪口呆的吳三兒:「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和春兒姑娘去搬什麼盆栽,春兒姑娘現在懂了吧?」

  對付這種小丫頭,沈傲還不是手到擒來,一下子就把春兒弄了個措手不及。

  「原來是這樣……」春兒吁了口氣,隨即感覺到自己被沈傲戲弄,慍怒的瞪了沈傲一眼:「你好大的口氣,我的話也敢不聽,我去告訴夫人。」

  「喂喂……」沈傲拉住她:「你不會這樣小氣吧,只是玩笑而已。」

  「誰和你開玩笑?」春兒脫口而出,又發現自己的手竟被沈傲拉住。觸電似的要甩開,可是掙不脫,她突然眼眶一紅,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你欺負我,你欺負我,我要告訴夫人……」

  「還真是個小孩子心性,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告狀。」

  沈傲放開她,道:「好了,好了,我隨你去搬就是。」

  春兒咬著唇,瞪著他:「你不是好人。」

  沈傲聳聳肩:「你看,你一進來就大呼小叫,指指點點。到底誰不是好人?我們做小廝的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自尊?這句話倒是從來沒有聽哪個小廝說過。」春兒心裡想著,其實她這種小女孩心性的人也壞不到哪裡去,只不過夫人疼愛、下頭的人又敬重,總是養成了一些驕橫。此時心腸也軟了下來,語氣柔和的道:「那麼能請你去為夫人搬盆栽好嗎?」

  沈傲托著下巴很認真的思考了片刻,道:「好吧,那麼本……小廝就勉為其難吧。」

  春兒破涕為笑:「你這人真有意思。」

  沈傲剛剛放下抹布,一個沒頭沒腦的人口裡發出嗚哇的叫聲,瘋瘋癲癲的衝進來。

  「春兒也在?哈哈,來的正好,快,把這畫給本公子裝裱起來……」周恆拿著一副畫卷,興沖沖的朝春兒道。

  眼睛落在沈傲處:「你,立即拿我的名帖,去請人,明日上午叫他們來府上喝酒,京城裡頭的幾個公子都要請上,一個都不許拉下。」

  周恆精神抖擻的叉著腰:「我要讓全京城的人知道,要讓所有人都來賞光,讓他們瞧瞧清河郡主贈送給我的名畫。哈哈,我周恆風流倜儻,文采斐然,得到清河郡主的青睞也是遲早的事。」

  沈傲頓時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傳說清河郡主非但貌美如花,更是對詩畫有很高的造詣,這樣的大美人會看上周恆?還送一幅名畫?

  沈傲去接周恆的畫,一邊道:「公子,裝裱畫卷我最在行了,讓我來替公子裝裱吧。」

  一邊說,一邊在八仙桌上展開畫卷,一幅畫面展現在周恆眼簾,此畫為《竹林七賢圖》,圖中只剩四賢,四賢的面容、體態、表情各不相同,並以侍童、器皿作補充,豐富其個性特徵。

  「竹林七賢圖?」沈傲眼都綠了,直愣愣的盯著畫中山石用細緊柔勁的線條勾出輪廓,完密地皴擦出山石的質感。還有那賢者或坐或臥所表現出來的不拘。這幅唐朝孫位的作品幾乎將七賢的神態舉止刻畫的栩栩如生。

  七賢圖只剩下了殘卷,餘下四賢,可是在後世,這幅作品有價無市。

  「無價之寶啊。」沈傲心裡感歎。

  周恆在一旁得意的道:「正是竹林七賢圖,郡主將她贈予我,想必是慧眼識炬,將我看做是賢者了。哈哈……」

  「TMD,什麼東西。」沈傲心裡罵了一句,逡巡七賢圖的目光突然一頓,隨即笑了起來。

  「公子,這圖是偽作。」

  「偽作?」周恆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隨即罵道:「你個下人懂什麼?這是郡主的心意,豈會作假……」他口裡雖這樣說,但心裡頭還是有點不自信,伸著脖子去看。

  沈傲指著圖中的侍者:「公子你看,這圖偽造的極為巧妙。只是這侍者的筆線卻有點生硬,還有這裡……」沈傲在畫上一按,手指處立即顯現出一絲墨跡:「墨跡未乾,顯然是新作。再看這題跋,這人雖善於偽造名畫,可是偽造別人的字跡顯然有些生疏,此畫的作者孫位為人不拘,題跋應當是一氣呵成,可是這裡明顯有臨摹的痕跡。」

  沈傲深吸了口氣:「再者說,這幅畫據傳是宮中之物,被今上收藏,就算賜給了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又怎麼會輕易贈人?」

  周恆臉都綠了,沈傲的話他不敢信,又不得不信,這傢伙說的頭頭是道,又表現出這般的篤定,周恆想不信都難。

  「你也懂畫?」

  沈傲微微笑道:「略知一二。」口裡謙虛,心裡卻比周恆更橫,恨不得對周恆說:「老子偽造的名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有後世的顯微鏡才能看出破綻,鑒定名畫還不是玩一樣?」

  周恆皺著眉:「既然是偽作,為什麼清河郡主不和本公子說呢?這又是什麼意味?莫非是要考校本公子?」

  沈傲道:「只怕清河郡主要給公子難堪。」

  「公子你想,以公子的為人,得了這一幅畫會不會請人來看?」

  周恆點點頭:「本公子交遊廣闊,自然會有不少好友一齊來鑒賞的。」

  「這就是了,看的人多了,大家都知道郡主贈了公子一幅名畫。可是總有一日,會有人看出破綻是不是?」

  周恆想了想,道:「沒有錯。」

  沈傲繼續道:「這件事本是人盡皆知,可是一旦發現這是假畫,旁人又會怎麼說?」

  周恆臉都青了:「定會有很多人看我笑話。說本公子沒有眼力,竟連假畫都分不清。」

  沈傲微微一笑:「只怕不止這些,人言可畏,說不定會有人說公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誰敢說?」周恆咬牙切齒的道:「快,把這畫收起來,這件事也不要讓人提起。」

  方纔還是興沖沖的樣子,現在的周恆卻如鬥敗的公雞。心裡又暗自慶幸,還好,還好,這假畫發現的還算及時,否則真要請人來看,只怕不出幾日整個汴京城就要笑話本公子了。

  「郡主送本公子假畫,難道真的是羞辱於我?哇……不行,我嚥不下這口氣,你叫什麼名字?」周恆這一次認真打量起沈傲了,只覺得這個小廝有些眼熟,可是在他看來,下人們大多都是一個模樣。

  「我叫沈傲。」

  周恆攥著拳頭道:「沈傲?跟我走,去找郡主,我要去質問她,她到底是什麼居心?」

  沈傲連忙阻攔道:「公子不能去。」

  「為什麼?」周恆飛揚跋扈慣了,哪裡受得了這個氣,肚子裡的無名火就要發作了。

  沈傲道:「公子就算去了也是於事無補,我倒有個主意。」

  「公子你想,那郡主以為公子是個草……包,故意拿幅假畫來羞辱公子,不如我們也偽造一幅七賢圖贈還給她,一來告訴她她的詭計已經被我們揭破,二來嘛,也讓她見見我們的手段。」

  「偽作七賢圖?」周恆驚訝的大叫:「本公子雖然有些才情,可是只會臨摹鴨子、小雞什麼的,七賢圖不擅長啊。」

  「NM個草包。」沈傲忍住一腳踹死他的衝動。

  「我對作古畫倒是有一點兒心得。」沈傲心懷鬼胎的轉了轉眼珠子,毛遂自薦。

  「哦?你會?」周恆狐疑的望了沈傲一眼。

  沈傲道:「不是我吹牛,臨摹的水平至少比這幅畫要高。」

  「這就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沈傲是吧,現在你不必做雜活了,給我立即臨摹七賢圖,事成之後本公子重重有賞,哈哈……」周恆轉怒為喜,從腰間抽出一張紙扇,很瀟灑的樣子搖啊搖。

  「敢小看本公子,嘿嘿,到時候讓你們大開眼界。」周恆想到回贈一幅七賢圖給清河郡主的模樣,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沈傲抿抿嘴:「要作畫,只怕沒有這麼容易,就比如這七賢圖,乃是唐朝孫位所作,這七賢圖用的是唐時的蜀紙,用徽墨畫成,只是這兩樣東西都價格不菲……」

  周恆搖著紙扇打斷沈傲道:「不成問題,不成問題,本公子去買。」

  沈傲又道:「而且要作出一幅假畫,所耗的時間不少,還需要幾個人手,不如就請香兒姑娘和吳三兒做我的助手吧。」

  周恆道:「不成問題,不成問題,香兒的事我去和娘說。」

  沈傲圖窮匕見,微微一笑:「聽說公子需要一個書僮?公子認為我怎麼樣?」

  周恆氣呼呼的道:「你是個下人,本公子瞧得起你,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沈傲哈哈笑道:「公子,選一個好的書僮可並不簡單呢。比如說書僮可以為公子畫些畫,抄寫些書法什麼的。公子不是只想要一個小跟班吧?」

  周恆的紙扇頓了頓,歪著頭想了想:「好,只要畫臨摹出來,我就去和我娘說,就讓你做我的書僮。」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沈傲伸出手掌。

  「你這是做什麼?」周恆愕然。

  「擊掌為誓。」

  「哈哈,有意思!不成問題,不成問題,我這就與你擊掌。」周恆大笑也伸出手掌。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08
第四章  孫位好壞啊


「嗟餘薄祜。少遭不造。哀煢靡識。越在襁緥。母兄鞠育。有慈無威。……一生三秀。予獨何為。有志不就。懲難思復。心焉內疚。庶勗將來。無馨無臭。采薇山阿。散發岩岫。永嘯長吟。頤性養壽。」

周恆的書房裡,沈傲一字一句的吟唱著古詩詞,身下是一方蜀紙,沈傲提筆蘸了蘸墨,卻並不急於下書。

吳三兒給他端來了糕點,春兒則一雙眼睛瞅著闔目吟詩的沈傲,一邊研磨。

「這日子過的倒是舒坦,紅袖添香,哈哈,難怪後世這麼多人意淫才子佳人,原來做才子有這麼多好處。」沈傲心裡愜意極了,樂在其中。

「沈大哥,你吟的是什麼詩?」春兒好奇的樣子,眼睛總是大大的彷彿蒙了一層水霧。

沈傲笑道:「這是嵇康的憂憤詩,竹林七賢,俱都是棄經典而尚老莊,蔑禮法而崇放達的人物。這樣的人要刻畫他們,就必須先了解他們的心境,下筆之後才能一氣呵成。」

春兒笑道:「沈大哥真的會畫畫?」

沈傲虎著臉道:「我若是不會作畫,世上再沒有會作畫的人。」

吳三兒在一旁咕噥:「你倒是會說大話,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也沒見你能畫畫。」

其實吳三兒也是為他擔心,海口已經誇下,若是作不出畫來,依著周大少的意思必不肯幹休。 沈傲不去理他,卻是突然貼近春兒,鼻翼微微顫動,竟是去聞春兒的體香。

「真香!」

「餵……沈大哥……」春兒呢喃著說不出話來,小臉窘的通紅。

沈傲訕訕一笑:「我這是寫生。」

「寫生?」春兒覺得沈傲謊話連篇。

「就是在作畫之前,要了解作者的心性,去感悟他的性格和筆意,作這畫的人叫孫位,孫位這個人嘛……」沈傲抿嘴道:「有點兒放蕩不拘,尤好美女,哈哈,我這也是為了體驗生活,感悟孫位的喜好。」

一旁的吳三兒已經忍不住吐血了:「沈大哥,你為什麼說謊話不臉紅。」

沈傲揮揮手:「三兒,你到外面去,我要作畫。」

吳三兒道:「作畫和我有什麼干係?」

沈傲很清高的擲筆:「孫位不喜歡臭男人。」

「是嗎? 孫位自己不就是臭男人?」吳三兒決定力爭到底。

沈傲撇撇嘴:「越是臭男人,就越討厭臭男人,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懂不懂,出去,出去……」

吳三兒沒法子,很悲憤的出了書房。

「你在騙我。」吳三兒走了,春兒瞪著沈傲,下唇都要咬破了。

沈傲理直氣壯的叉著手:「我騙你做什麼,單純的臨摹處處都是破綻。而我的臨摹卻是不同,就是把自己當成孫位,角色替換之後,再用孫位的思維去感悟竹林七賢,之後再一氣呵成,這才是臨摹的至高境界。」

春兒經不住騙,頓時心就軟了:「好吧,再讓你聞一聞。」

沈傲投下筆,步步緊逼:「不行,只聞一聞還不夠,最好能抱一抱。孫位作畫,都是攬著美女的。我要用心去體會他的感受。」

沈傲接下來很是懊惱的搖搖頭:「像春兒這樣的好姑娘,我也不忍褻瀆她,哎,這個孫位,畫做的這樣好,為什麼秉性就這樣差。算了,我不去體驗他了。」

「可是不體​​驗他,又臨摹不出好畫,不能給少爺交差,真是頭痛啊。」

春兒低垂著頭,窘的說不出話來,拿出很大的勇氣說:「如果這樣能來沈大哥交差,那麼春兒就讓你抱抱吧。」

沈傲憂憤的道:「不抱,我寧願被少爺打死,也不能褻瀆春兒姑娘。春兒姑娘似洛神一樣的仙子人物,我能一睹芳容,與她說說話就已是唐突了。再與她肌膚相親,實在是罪該萬死。」

春兒眼淚都要出來了,原來她在沈傲心中竟這樣高尚。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沈傲作不出畫惹惱了少爺……

想到這裡,春兒的眼睛都紅了,微顫顫的貼近沈傲,低聲呢喃:「沈大哥,我……我……」

「春兒怎麼了?」沈傲風度翩翩的又拿起筆,很猶豫的樣子。

春兒咬咬唇,溫柔的身軀便貼過來,似受驚的小貓一樣貼在沈傲的胸前,軀體還在瑟瑟做抖。

「哇,這不太好吧。」沈傲很受傷的想著,連忙配合著春兒,一下子將她攬在懷裡,懷中的嬌軀款擺,渾身輕顫。 呼吸愈來愈急速,先是有些扭捏,再後來就完全與沈傲重合一起。

「香,更香了。」沈傲陶醉的深吸口氣,陰謀得逞,心情更加愉悅起來。 騰出一隻手抬起春兒的下顎,在她的櫻唇上輕輕一點:「哈哈,本小廝的靈感來了。」

擁抱過後,春兒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了,期期艾艾的道:「沈大哥快作畫吧。」

「好。」沈傲捏著筆,彷彿一下子變了一個人,手腕輕輕舞動,筆尖在雪白的蜀紙上蘸了一點墨跡,隨即筆走龍蛇,輕快的急畫起來。

方才他還是放蕩不拘的樣子,但是這一刻卻顯得極為認真,手腕不停,一雙眼睛直勾勾的隨著筆峰轉動,好似連呼吸都已經忘了。

這種認真,讓香兒一下子失了神。 只見他全神貫注的蘸著墨水,不斷的用筆鋒在紙上勾勒七賢的輪廓。 他的眼睛閃耀著,專注而尖銳。 時而,他的眼睛高興得發亮;時而,他的雙眉苦惱地蹙著。 有的時候他抱著手,陷入深思,有的時候卻不​​自覺的發出爽朗的笑聲繼續點墨。

一直過了半個時辰,他舒嘆一聲,擱下筆,小心溫柔的吹著未乾的墨跡:「成了。」朝著書房外大吼:「三兒,進來。」

吳三兒走進來和香兒湊過去看畫,果然一幅絕美的畫卷出現在眼簾,香兒由衷嘆道:「沈大哥畫的真好。」

吳三兒卻是皺起了眉:「沈大哥,這畫與郡主送少爺的那幅略有不同。」

沈傲呵呵笑道:「自然不同,若是完全相同,那就落入下乘了。我臨摹的不是孫位的畫,而是孫位的畫風,那種筆精墨妙,雄壯奔放,情高格逸的感覺,這才是臨摹的至高境界。」

沈傲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一口:「三兒,去把少爺叫來,讓他來看看。」

吳三兒咕噥道:「叫我進來又叫我出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09
第五章  很糾結

「這幅畫能行?」周恆狐疑的看看沈傲,目光又下落到桌上展開的畫卷上。

「能,一定能,那郡主見了這畫,一定茶不思、飯不想,一定羞愧難當,自愧不如。」沈傲篤定而簡潔的回答他。

信心很重要,沈傲表現出信心,才能讓周恆這個完全不懂畫的傢伙深信他的才能。

「郡主送我的畫,裡面有四個賢者三個童子,可是為什麼你的畫裡卻有七個賢者五個童子?」周恆很沒有把握的樣子。

沈傲道:「我臨摹的是意境,不是畫。單純的臨摹,那不是和郡主一樣落於下乘了?要一鳴驚人,要舉座皆驚,就得還原一幅七賢圖出來,讓郡主瞧瞧,她是狗眼看人低,是門縫裡看人。」

周恆笑了起來:「對,要給她一個教訓。不過​​嘛……郡主的眼睛美極了,你不能用狗眼去形容她。」

沈傲白了他一眼:「好了,畫作好了,書僮的事怎麼樣了?」

周恆搓著手,笑得很奸詐:「有一點點麻煩,我和我娘說了,可是我娘說內府主事已經推薦了他的侄兒。據說是個秀才,因為家裡窮打算做一段時間書僮賺點銀子補貼家用,順便等待來年的科舉。我娘對他很滿意,所以,所以……」

「你不講信用!」沈傲都要吐血了,他一手交了錢,對方卻說沒有貨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個混賬的惡劣行徑已經深深刺傷了沈傲的稚子之心。

周恆連忙道:「別急,別急,這件事木已成舟,但是在本公子的努力爭取下,我娘終於答應在中秋佳節的時候讓你們一起去見見她,比試比試,再決定人選。」

沈傲不滿的道:「說好了我做書僮,怎麼還要筆試?不行,我不同意!」

一邊的春兒、三兒已經有些不自然了,想不到沈傲用這樣的口氣和少爺說話,都在為沈傲擔心。

周恆也覺得有些臉面拉不下,扯了扯沈傲的衣擺:「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在牆角下,周恆才道:「我對你有信心,一個酸秀才怕什麼。」

沈傲冷笑,這傢伙在給自己灌迷魂湯呢,還有信心,本小廝可沒有這麼多信心。 他最討厭的就是競聘上崗,尤其是自己沒​​有黑幕的情況下。

「不行,周少爺,我們擊掌為誓了的,怎麼能說變就變。」

周恆瞄了瞄春兒:「你是不是看上了那春兒?」

沈傲聞到了很濃的陰謀氣息:「是又怎麼樣?」

周恆低聲笑道:「這就好辦了,只要你做了我的書僮,我和我娘說,讓春兒來服侍我,這樣你就可以和她朝夕相處,哈哈……好了,好了,你看,如果你再說個不字,本公子可會生氣的,本公子生氣起來,後果也是很嚴重的。」

「好無恥,竟然威脅利誘本小廝。」沈傲心裡罵了姓周的祖宗十八代,不過這種利誘,倒是很對他的胃口。

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不要讓這傢伙生氣的好,沈傲瞇著眼睛:「中秋那天比試什麼?」

周恆笑呵呵的道:「先比畫畫,之後是作詩,最後是送禮。」

「送禮?」畫畫和作詩倒是能理解,可是送禮就有點匪夷所思了,夫人莫不是招募個書僮還想撈上一筆? 好無恥! 沈傲脆弱的心靈又受到了傷害。

周恆道:「中秋恰好是我娘的誕日,我娘一向不愛熱鬧,再說中秋佳節各家團圓,也不好請人來祝壽。因此,只在內府中請上各房的丫頭、主事喝些酒,吃些糕點也就是了。你和那秀才各送上一份禮物,看看誰的禮物更能打動我娘的心。」

「哦,好像很難的樣子,那個秀才是什麼來路?是不是很厲害?」

周恆道:「據說在鄉下是個神童,前年就中了州試。只是家裡頭窮,所以不得不到府上來尋點事兒做,既可以讀書,又可以賺點銀子。沈……沈傲是吧,你可要小心一些。」

沈傲又有了信心,叉著腰道:「放心,小小一個鄉下神童,自然不是我的對手,到時候看我怎麼對付他。」

周恆很擔心的樣子:「你可一定要通過,不能讓這狗屁神童做我的書僮。」這傢伙一點都不傻,笑嘻嘻的道:「像這種書呆子做了本公子的書僮,再加上他的叔叔又是內府主事,在我娘面前指不定要告我多少狀。我寧願讓你來做我的書僮,幫我抄寫些書法,做些畫什麼的,哈哈,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傲白了他一眼,看來周大少也是賊精賊精的人,不就是希望有人替他寫作業,幫他泡妞嗎? 就這副德行,就是化身成真正的孫位,人家郡主也不多瞧他一眼。

周恆顯得很是真誠的道:「還有兩日就中秋了,時間緊迫,作詩作畫的事自然你去辦。不過這禮物的事就交給我吧,銀子我出,我娘近來正好缺一條搭配衣飾的吊墜,我去幫你挑一樣。」

沈傲搖頭:「夫人的首飾這麼多,送這種東西沒有新意。還是我自己想辦法。」

周恆翹起大拇指:「沈兄弟,我第一眼瞧見你就知道你骨骼精奇,好,那你自己想辦法,本公子佳人有約,送畫去也。」

周恆捲起畫,如風一陣的跑了。

沈傲目送周恆遠去的背影,臉上的肌肉抽了抽。

「TMD,本小廝骨骼精奇都被他看出來了,這個傢伙很有慧眼啊。」

擺在沈傲面前又多了一個難題,比詩,比畫還要送禮? 沈傲托著下巴思考起來。

首先,這個什麼神童是什麼底細還不清楚,作畫沈傲有十足的把握。 至於玩詩恐怕不是這個傢伙的對手,這鳥神童有備而來,沒辦法,只能取巧了。

送禮,沈傲認為這是最重要的關節,什麼樣的人能做書僮? 玩詩玩畫都只是點綴。 對於夫人來說,品行才是最重要。 品行好不好沒有評判標準,全憑夫人的感覺。

更貼切的說法是女人的直覺。如果夫人年齡恰好的話,應該是更年期婦女的直覺。

夫人說你行你不行也行,夫人說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在夫人面前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這個印象,就看誰能夠打動夫人的心。

所以,禮物必須精挑細選,不能出現一點差錯。

「沈大哥,剛才你和少爺在嘀咕什麼?」春兒見沈傲沉著臉,小心翼翼的過來問。

沈傲的心情多雲轉晴,哈哈笑道:「我決定了,要和那神童比試比試,不過有件事要春兒幫忙。」

春兒挺起胸脯,顯然認為自己能夠為沈傲幫忙而自豪:「春兒盡力而為。」

「好飽滿啊。」沈傲一雙眼睛差點被勾住了,戀戀不捨的從那雙峰之間移開,尷尬的咳嗽一聲:「你去打聽打聽夫人的愛好,來告訴我。」

春兒道:「我陪在夫人身邊,怎麼會不知道夫人的喜好?夫人平日寡言少語,性子卻是極好的。她每日都要去內府的佛堂裡禮佛,不知這算不算喜好?」

「當然算!」沈傲打了個響指,靈感已經來了:「禮的是什麼佛?是菩提老母,還是如來,金剛什麼的?」

春兒白了他一眼:「什麼菩提老母,夫人禮的是觀音娘娘。」

「哦。」沈傲點點頭,又問:「那個什麼內府主事是什麼人,平日裡能在夫人面前說上話嗎?」

春兒道:「趙主事是頂好的人,對夫人忠心耿耿,對我們這些下人也是好的。他也喜歡禮佛,所以夫人也經常找他說話。」

沈傲意識到,自己的對手不一般,難怪周恆那個傢伙在夫人面前說話也不頂事。這個趙主事一定是個非常圓滑陰險的傢伙,這場比試,他一定會藉著與夫人走得近的關係幫襯他侄兒一把。

「不過還好,本小廝也是有底牌的,有春兒這個內應在,哈哈……」沈傲得意的笑了笑,說:「春兒,如果這幾天夫人提起我,你要記得… …」

春兒插口道:「自然是為沈大哥美言了。」

沈傲搖頭:「不,不要說我的好話,要說我的壞話。」

「壞話?」春兒的大眼睛閃過一絲疑惑。

沈傲負著手,用春兒的口吻道:「夫人,這個沈傲啊……我聽趙主事說,這個人油姦嘴滑,好吃懶做,識得幾個大字便四處炫耀,平日做事總是拖拖沓沓…諸如此類的話都可以說。」

春兒窘道:「我……我不會騙人,沈大哥明明頂好的,哪有這麼壞。」

沈傲語重心長的毀人不倦:「這不是騙人,這是善意的謊言。好啦,我的好春兒,你放心大膽的去編排本小廝吧。」

春兒猶豫了很久才嗯了一聲,眼看天色晚了,告別道:「我回內府去了,沈大哥,我下次還會見到你是不是?」

沈傲道:「中秋就能再見了。」說完小心翼翼的捧起春兒的臉頰:「那個時候記得打扮的漂亮一些,最好能讓本小廝眼前一亮,哈哈。」

春兒的臉上升起緋紅,很不好意思的打開沈傲的手:「沈大哥又不正經了。」

「嗯?本小廝很不正經嗎?下次讓她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不正經。」沈傲托著下巴心裡偷笑,目送著春兒離開。





第六章:比試

    房裡鋪陳雅潔精緻,南牆懸一幅仕女圖,靠窗的幾案上有一架九弦古琴,牆上伸出個燈架子,擱著一盞錫燈台,臺上插著紅燭,靠裡面是一張三面欄杆的雕花繡榻,紅羅幔帳向兩邊鉤起,薄衾竹簟。一個少女失了神的望著剛剛裝裱起來的畫上。

    少女優雅而靜謐,一雙美眸在畫中逡巡,時而茫然,時而驚嘆。

    一旁的侍女低聲道︰「郡主已看了一個時辰,是否叫人送些瓜果來填填肚子。」

    少女若有所思的搖頭︰「這人好厲害,竟是把孫位的神韻都琢磨透了,筆鋒原來可以細膩到這般地步。」

    侍女狐疑道︰「祈國公的公子作的畫真有這樣好?」

    少女搖頭︰「不是周公子做的,應當另有其人,這畫若不是沒有落款,我還真當它是真跡呢。」

    「這麼說,作畫的另有其人?」侍女道︰「何不請那人來見見,看看是誰能臨摹出一幅讓郡主茶不思飯不想的畫作。」

    少女微微一笑,帶著一股恬然的氣息道︰「不能見,這人是故意向我挑釁呢,好吧,我也不能輸給他,前幾日我臨摹的畫還在嗎?」

    「已經收起來了。」

    少女道︰「過兩日送到祈國公府上去,也不必說什麼,就說是送給周公子的禮物。」

    侍女點了點頭。

    少女抿了抿嘴,繼續觀摩畫作。

    …………………………

    外府主事劉文聽說沈傲要競爭書僮,而且還是少爺親自推薦,對沈傲一下子熱情了,神神秘秘的拉著沈傲到角落裡說話︰「小夥子有出息,敢挑戰秀才,不愧是我老劉帶出來的。好好的比試,不要丟了我們外府的臉面。這幾天你不用幹活了,一切我會安排,需要什麼趕緊著跟我說。」

    劉文熱情過度,其實還是有居心的。本來府裡頭要書僮,幾個主事都推薦了自己的親戚,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誰知道內府趙主事面子大,佷子也厲害,把這個名額給佔了。劉文心裡不舒服,嫉恨上了趙主事。

    「職場鬥爭很激烈啊。」沈傲心裡感嘆。

    不過這樣也好,趙主事佔了名額,讓很多府裡頭有臉面的人丟了面子,現在大家結成統一戰線一起支持沈傲。

    到了中秋佳節,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黃昏的餘暉一掃而光,圓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臨街的爆竹聲聲脆響,祈國公府張燈結綵,隨著主事們一聲聲掌燈的命令,一盞盞燈籠高懸在屋簷下,暈紅的光線將裡裡外外照的通明發亮。

    「再往前走就是內府了,沈傲啊,你可要為本公子爭氣。」周恆笑嘻嘻的道︰「族裡的幾個堂兄弟開了賭局,本公子押了十貫賭你贏。」

    沈傲撇撇嘴︰「你不會又押了那秀才二十貫吧?」

    周恆很驚訝的道︰「你怎麼知道?」

    「信心!」沈傲很為他遺憾的搖頭︰「是你對我沒信心,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周恆苦著臉︰「聽到一些,這個秀才非同小可,州試第一呢,雖然我很看好你,可是比起這秀才來還是差了一點點。」

    沈傲道︰「等著瞧吧,我讓你們大開眼界。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周恆點頭︰「都準備了,本公子給了你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

    兩個人邊走邊說,穿過閣樓月洞,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波光粼粼的湖水展現在沈傲眼前,湖水之中是一座用棧橋連接的亭子,亭子很大,足以容納數十人有餘,人影綽綽,顯然已有不少人在等候了。

    「可惜吳三兒沒有資格進來,要不然他一定被這景色震撼一把。」頭頂著圓月,腳下是湖中破碎的月色倒影,這種感覺,彷彿在仙境中穿梭。

    沈傲很想唱歌,他哼著曲調︰「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周恆問︰「你唱得是什麼歌?」

    沈傲嘿嘿傻樂,卻不說話,要是讓這周大少知道自己對著他家的朱樓唱這種歌,非把自己掐死不可。

    到了圓亭,周恆已快步走向主位上的端莊婦人︰「娘……」

    沈傲的目光卻落在夫人身側的春兒身上,今日的春兒果然精心打扮過,在光影之下,更添了一份可人。沈傲朝著春兒眨了眨眼,春兒臉紅紅的,低垂著頭去玩弄衣擺。

    「小妮子害羞了。」沈傲心裡暗爽,又將目光落到別處。在夫人的身邊坐著一名落落大方的少女,只見少女冰肌玉骨,那梔子花的臉容,透出公主般的高貴與純潔,冰冷絕艷的容顏,如同出水芙蓉般。

    「這就是周小姐,上次離得遠沒看清,近看比以前更漂亮了。」沈傲看的有些呆了。

    只不過目光移開,便看到周小姐身邊站著一名男子,男子有著一張成熟穩重的臉,流露出溫馨的微笑,那雙鷹眼般的眼楮透出霸道的眼神加上那健壯的身軀給人一種傲然的氣勢。

    「為什麼本小廝一見這男人就覺得不是好東西呢?」沈傲心裡酸酸的,挑釁的與那男人對視一眼,不過對方顯然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正眼都沒有瞧他。

    再往外一些就是幾個主事了,劉文給沈傲傳來鼓勵的眼神。另一個主事引起了沈傲的注意,他約莫四十上下,一瞥山羊鬍子,顯得很和善,帶著一種不顯露的笑意。與他站在一起的,則是一個消瘦的少年,少年膚色有些蒼白,可是隱隱之間,又能察覺出一股傲色。顯然雖然家貧,但多少有些自負。

    沈傲走到夫人身邊,道︰「夫人好。」

    「好。」夫人朝他微微頜首,笑吟吟的道︰「人都來齊了,國公府不比尋常百姓家,每到這個時候,國公總是要去宮裡陪皇上賞月。」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別人家團聚,我們卻沒有團圓的一日,所以我召你們來,一齊熱鬧熱鬧。正巧府上要取個書僮,中意的人選卻有兩個。今日我就先拋磚引玉,請兩位少年英傑比試一二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落在那臉色蒼白的少年處,顯然對他很滿意,道︰「文卿,你是州試第一的秀才,將來必定要高中的,來府上做個小小書僮不會辱沒了你吧?」

    那少年彬彬有禮的道︰「能陪公子讀書,文卿豈有怨言。」

    「好,那麼第一場就開始。」

    亭子的中央,是兩方書桌,筆墨紙硯俱全。

    一名主事高聲唱喏道︰「第一場比試,作畫,請二位賢才準備。題目是︰最高的山。」

    少年與沈傲走到中央,沈傲向他抱了抱手︰「在下沈傲。」

    少年不以為意的笑笑︰「區區趙文卿。」

    這種客氣,自然是表面上。兩個人的目光相接,挑釁意味很濃。

    趙文卿自持是神童,州試第一的才子,自然不會將一個周府的下人放在眼裡。不多客氣,立即撚起桌上的筆,在白紙上飛舞起來。

    沈傲卻一點也不著急,慢吞吞的拿起筆,卻是皺起眉頭。

    「最高的山?什麼樣的山才最高呢?」這明顯不止是畫畫這樣簡單,更像是智力測試。

    沈傲瞄了趙文卿的文案一眼,便看到一個輪廓已經描出,沈傲一眼就看出這是兩晉時期梁柏的尹峰圖。此畫並不出名,勝在繪畫出了恆山的雄奇。天下名山之中恆山最高,趙文卿臨摹梁柏的伊峰圖自然就是最高的山了。

    「難道要本小廝畫珠穆朗瑪峰上去?不行,就算畫出來也沒有人知道。可是又不能再模仿伊峰圖,否則就落了下乘,看來還真要動一番腦筋才是。」

    一邊是筆舞龍蛇,另一邊的沈傲卻是踟躕不定,高下立判。

    春兒和周恆都顯得有些擔心,尤其是春兒,一雙美眸直勾勾的盯著沈傲,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夫人不動聲色的望瞭望沈傲,隨後目光又落在趙文卿身上,眼眸中掠過一絲欣賞。

    那和善的趙主事此刻也露出一絲喜色,顯然覺得自己的佷兒已經穩操勝券。

    時間飛快過去,趙文卿呵了口氣,終於擱筆,口裡說︰「夫人,成了。」

    春兒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捧著畫給夫人看,夫人道︰「畫得不錯。」

    趙文卿略有得色的道︰「天下名山,恆山為最,這幅伊峰圖雖是仿作,卻正好迎合了主旨。」

    夫人點點頭,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只看到沈傲仍未動筆,雙眉緊蹙起來︰「時間要到了。」

    沈傲點頭,笑道︰「馬上就好。」他手腕一動,在畫紙上很隨意的勾勒幾筆,便道︰「作成了,請夫人品評。」

    春兒又到沈傲的案前拿畫,沈傲趁人不注意在她手上捏了一把,春兒一下子慌了,打了個踉蹌,羞紅的捧著畫給夫人看。

    只隨意勾勒幾筆就算成了,亭中之人看沈傲的神情都有點怪異,就像一起圍觀動物園的猴子。

    夫人對沈傲也不喜歡︰「此人看上去沒有文卿莊正,總是帶了些邪氣。文卿作畫,有一種專注的氣質。而這個叫沈傲的卻是隨隨便便,莫非是明知作畫比不過文卿,故意隨意勾勒幾筆來敷衍嗎?」

    趙文卿也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不屑的望了沈傲一眼︰「沈兄好灑脫,隨便幾筆就能畫出高山?」

    沈傲笑得很矜持,眼神中很值得玩味︰「趙兄試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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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哥送的不是禮


月影朦朧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風輕輕拂過。 難得月夜佳節,周恆的心情很不好。

沈傲是他推薦的,是他的代表選手。 一開始周恆對他還有一點點信心,可是看他漫不經心隨意勾勒幾筆就交卷的樣子,哇,漫不經心還耍帥裝酷啊。

「這個傢伙比本公子臉皮還厚,居然現在還笑得出來。」周恆搖著扇骨,很想過去揍沈傲一頓:「完了,看來第一場保準是趙文卿贏了。」

誰知春兒將畫放到夫人眼前,夫人卻是咦了一聲,踟躕不決的望望沈傲,好像一時很難裁決的樣子。

周恆伸著脖子過去看,沈傲的畫果然簡單。 粗略的勾勒了幾筆,妙就妙在這幾筆很有神韻,一筆勾勒出一座峻峰的輪廓,另外幾筆卻在山腳下圈了幾朵雲彩。

「雲彩在山腳下,這山得有多高?」周恆歡呼雀躍,臉色多雲轉晴,道:「這座山比恆山要高,恆山的峰尖能有雲彩就不錯。哈哈……娘,這一次是沈傲贏了。」

周恆心裡想:「好小子,原來這傢伙玩了這一手,聰明,雖然比本公子差了一點點。」

夫人面色有些陰沉,她對沈傲的印像沒有趙文卿的好,不過這一次確實是沈傲贏了,只好道:「沈傲贏。」

沈傲很矜持的樣子道:「夫人垂愛,小生不勝惶恐。」心裡卻是得意極了。

趙文卿不可置信的過去看畫,立時失去了顏色,臉色更加蒼白。

不過他輸得確實無話可說,恆山雖然雄奇,可是沈傲卻劍走偏鋒,將雲朵畫在山腳下,山腳下就是雲朵,可想而知這山有多高,就是十座恆山也比不過。

春兒才不管誰的畫好,反正知道沈傲贏了就很高興。

周小姐和他身邊的男子也過去看畫,那男子冷哼一聲,顯然很不屑的樣子。 倒是周小姐浮出一點欣賞之色,不過也只是一點罷了。

「咳咳……第一合,沈傲贏。」趙主事臉色不太好的宣布了成績,繼續道:「第二回合比作詩,今日乃是夫人誕日,就以祝壽為題。」

趙文卿馬失前蹄,急於表現,連忙道:「生就福如東海瀾,日臨南山青松嵐。快採瓊花祝生辰,樂曲仙音繞嬌嬈。」

他說的極快,竟是一下子把詩做了出來。

夫人連忙笑道:「好。」這一個好字,自然是褒獎之意,也有鼓勵趙文卿的意思。

作弊啊,沒有天理。 沈傲心裡悲憤極了,這個秀才出口成詩,就是曹植也沒有這個本事。可是人家脫口而出,顯然早就知道了題目,有人洩題。

看來這年頭秀才還是很吃香的,國家認證的就是不一樣,夫人看趙文卿的模樣,激情四射啊。

「看來得拿出殺手鐧了。」沈傲覺得自己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很傷自尊心,勉強掛起一點笑容,從容道:「這個婆娘不是人……」

沈傲話音剛落,便感覺到亭中散發著濃重的殺氣,這種感覺怪怪的。

夫人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虎著臉漫不經心的故意去抓糕點。周恆目瞪口呆,春兒瞪著大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 趙文卿和趙主事臉上浮出一絲冷笑,就連那一向波瀾不驚的周小姐也不禁蹙起眉頭。

「好大的膽子,竟敢誹謗夫人!」趙主事趁機站出來,臉上很悲憤很護主的樣子,恨不得立即將沈傲踩死。

沈傲微微一笑,道:「九天仙子下凡塵……」

這一句話落下,那殺氣頓時就化作了喜氣,就連夫人的臉上也終於緩和下來,心裡想:「原來是把我比作仙女了,所以才不是人。」

沈傲繼續道:「兒孫個個都是賊……」

有了前面的鋪墊,大家反而沒有先前的不快了,都是笑吟吟的期待下一句。只不過周恆的臉色很​​不好看,心裡說:「這個傢伙在光天化月之下罵本公子是賊,哇……受不了啊。」

沈傲最後道:「偷得蟠桃奉至親。」

「好……」劉文幾個主事一齊鼓掌,很歡樂很給面子。反倒是趙主事和趙文卿一對叔侄有點兒臉色不好了。

夫人忍俊不禁的笑起來,春兒連忙去給他遞茶。 身邊的小姐也浮出一絲笑容,比剛才的端莊多了一分嫵媚。

「好,好,好……」夫人連說了三個好字,比對趙文卿的評價多了兩個好字。

沈傲朝著剛剛回過味來的周恆擠眉弄眼,周恆這才醒悟,想起之前沈傲對他的安囑,連忙跪在母親的膝下,道:「孩兒給母親獻壽禮。」

他往自己懷裡掏啊掏,掏出一個半大的桃子:「這桃子雖比不過蟠桃,卻是孩兒從靈隱寺的桃林裡偷來的,今日藉著沈傲的詩,祝母親壽比南山。」

夫人的臉上頓時蕩漾出幸福的笑容,很疼惜的看著兒子,接過桃子:「我很喜歡。」

周恆更來勁了:「啊呀,母親是不知道,孩兒偷這桃子的時候,被僧人發現,那些僧人放狗來追,孩兒跑的慢了一點就要被狗追上了。」

夫人握著這半生不熟的桃子,已經很感動了,嗔怪道:「府裡頭不缺桃子,還用得著你這傻孩子去偷。」

周恆樂呵呵的傻笑,這一切自然是沈傲的安排。 沈傲讓他去偷桃子,他權當幫忙,叫他今天把桃子帶來,他也貼身藏著,想不到這個沈傲竟是故意拿他來應景的,不過這個景應的不錯。

趙主事道:「夫人,沈傲教唆公子偷桃,很不應該。若是傳出去,怕要笑掉別人大牙。」

夫人此時也有些猶豫,兒子的孝心讓她很欣慰,可是偷桃又不應該,若是訓斥,難免冷了兒子的孝心。 可要是放任,又怕以後周恆更加胡鬧。 聽趙主事一說,夫人又愁眉不展了。

沈傲道:「趙主事這話不對,在沈傲看來,人生在世,不管是做官是做賊,都講一個孝字。少爺偷桃是不應該,可是單孝順就足以掩蓋所有瑕疵了。常存仁孝心,則天下凡不可為者,皆不忍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

夫人護短,母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百善孝為先,有了孝心,其他的都不是大礙。」心裡想:「這個沈傲看來也不是一無是處。」

「所以這一合是不是沈傲贏?」周恆給老娘灌米湯,就希望老娘點這個頭,這樣三局兩勝,沈傲就贏了。

趙主事連忙道:「夫人,方才沈傲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就論詩來說,文卿那首詩顯然更好,反觀沈傲的詩雖然敏捷,卻少了意境。」

夫人點點頭:「那麼這一局就算文卿贏。」

夫人也是有算盤的,她雖然對沈傲的印像有了改觀,但是仍想再考察他,再決定人選。

沈傲很悲憤,不過他還有後著,因此很虛偽的說:「趙秀才的詩確實比我的好,我心服口服。」

趙文卿卻覺得沈傲在諷刺他,冷笑著不做聲。

「這小子恨上本小廝了。」沈傲察覺到趙文卿的心態。

作畫是沈傲贏,作詩是趙文卿小勝。 現在是平局重軸戲還未開場,夫人似乎也不急。文案筆墨撤了下去,瓜果糕點送了上來,夫人朝眾人招招手:「都累了,先吃些糕點。」

依言坐下,沈傲目光落在夫人捏著的一串佛珠上,這佛珠對比夫人的家世並不引人矚目,有一點寒酸。 可是瞧那佛珠的色澤灰暗,想必是夫人常用的物品。

作為藝術大盜,詐騙是沈傲最基本的素質,而詐騙的要求就是看人,通過每個人的細微處分析對方的性格和喜好。

看這佛珠的色澤應該有些年頭,沈傲就可以料定佛珠是某個長輩贈予夫人的禮物。 再看夫人對它的珍視程度,可以斷定這個長輩對於夫人的意義重大。

他吃了口糕點,便對夫人道:「夫人,這佛珠真好,我母親尚在的時候,也有一串這樣的佛珠。可惜……」沈傲露出悲痛之色,便不再說了。

當別人談及自己所珍視的東西時,往往會顯現出很大的興致。 夫人含笑道:「哦?你的母親也有一串這樣的佛珠?是了,這佛珠並不珍貴,你母親有也是常有的事。」

沈傲道:「只可惜家母已不再人世了,那是家母最珍愛的物品,我將它隨母親一起下葬。現在想起來,又覺得很不應該。若是將它留在身邊,多少還能睹物思親。」

夫人的眼眶紅了,很感傷的道:「是嗎?你確實應當留下它,說起來不怕你笑話。這串佛珠也是我母親出嫁時送我的嫁妝,只可惜慈母也已不再人世,想起來那時候家貧,慈母最愛這串佛珠,我嫁到這公府來,慈母竟只能拿她最心愛的佛珠陪嫁。」

眾人剛才還歡快的很,轉眼見夫人憂傷的樣子,也都笑不起來了。幾個奸詐的主事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那周小姐最為驚詫,她的母親一向內斂,今日為什麼將這樣的心事和一個男人說。她瞥了沈傲一眼,心里道:「此人心機很重呢。」

沈傲道:「夫人也是貧家出來的嗎?難怪夫人對下人這樣好,體驗了人間疾苦,自然就懂得下人們的艱辛了。」

一般而言,夫人的身世並不是豪門,許多人在說起這事時都有些忌諱。 而夫人也頗有些自卑,可是沈傲卻侃侃而談,將話題引到夫人的善心上,非但沒有引起夫人的反感,反而讓她突然生出一點驕傲。 自己雖然是貧家出身,可是我待人和氣,不知積了多少善緣,比起那些富家夫人又差到哪去?

夫人對沈傲和藹的多了,問沈傲的籍貫,又問沈傲哪裡讀的書。

沈傲一一作答,都是敷衍過去,說著說著夫人又忍不住說起了佛​​理。 這是她的興趣,誰知沈傲也多少懂些佛學,順著她的性子說了些見解。 夫人笑吟吟的不斷點頭,說:「好,好,你能懂得這些大道理,心性就不會壞到哪裡了。」隨後又道:「這些道理你是從哪裡得知的?」

沈傲道:「家母也曾是虔誠信女,耳濡目染,也就有了些感悟。」

夫人點頭:「是了,你母親想必也是個善心人。」

沈傲很無恥的道:「今日見了夫人,便如見了去世的母親,都是一般的心善仁慈。」

夫人眼眶又紅了:「慈母在世時也是如此,我嫁入公府,本打算讓慈母享幾年清福,誰知她便……」她掏出手絹擦拭眼角的淚水,很傷感。

兩個人一個問,一個答,一個回憶往事,另一個唏噓蹉跎。 好像一對忘年之交,竟是渾然忘了身邊的人存在,弄得大家都很尷尬,尤其是趙文卿,至始至終,夫人都沒將注意力轉到他的身上。

夫人越看沈傲就越覺得順眼,沈傲方才的許多話,都直擊了她內心的最深處,讓她又憶起了許多往事。

說了許多話,夫人眼睛紅紅的注意到身邊的眾人,這才矜持的笑了笑,目光落在趙文卿身上:「怠慢文卿了,文卿多吃些糕點。」

趙文卿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點頭說好。 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平靜,從一開始他隱隱佔了上峰到沈傲翻盤,從夫人先是器重他到更多的注意力轉移到沈傲身上,他已經預感到若是拿不出殺手鐧,這場競爭他必敗無疑了。

想到這裡,趙文卿再無猶豫,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來:「夫人誕日,小生無以為敬,些許小禮,請夫人笑納。」

夫人許是覺得剛才對沈傲過於熱絡,冷落了這個神童秀才,笑吟吟的親手去接了錦盒道:「文卿的家境也不好,何必破費。」

周小姐淺笑道:「母親何不打開看看。」

夫人點點頭,在眾人的注目下打開錦盒,一對光彩奪目的吊墜在朦朧的光線下散發出柔和的光彩。

「啊呀!」夫人眼前一亮,喜道:「我恰好缺一件搭配衣衫的吊墜,想不到文卿竟如此曉事。」

女人都愛飾物,更何況是切合心意的吊墜,夫人在耳邊比劃,一邊朝周小姐問:「若兒,這樣得體嗎?」

周小姐道:「母親,再得體不過了,就彷佛是為母親定做的一樣。」

「好,很好,這禮我就收了。」夫人露出久違的笑容,將吊墜放入錦盒,又覺得方才不夠矜持,因而收斂笑容道:「趙主事,到庫裡頭支二十貫錢給文卿,這禮我收下,但不能令文卿破費,文卿也是懂事苦命的孩子呢。」

夫人缺一件搭配衣服的飾物,這件事不但周恆知道,趙主事也知道,周恆上一次就是希望沈傲送上這份禮物博取母親的歡心,沈傲卻拒絕了。 而趙主事也同樣慫恿侄兒送這份禮,為此,還貼了十貫出來讓趙文卿去籌辦,想不到果然有了效果,瞧夫人掩飾不住的笑意,這一對叔侄懸著的心總算又放下一半。

趙文卿誠惶誠恐的道:「花費的錢是小生賣些字畫攢下來的,只是聊表小生的敬意,哪裡還敢要夫人的賞。」

夫人道:「你有這個心意我就承你的情,你和沈傲都是乖孩子。」

沈傲咳嗽一聲,跟著道:「夫人,沈傲也準備了禮物,為夫人慶賀。」

夫人笑瞇瞇的望著沈傲,其餘人也都引頸等待,方才沈傲出彩的地方太多,不知他又會拿出什麼別樣的東西來討取夫人歡心。

沈傲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佛像,佛像上刀痕累累,顯然還未完工,沈傲雙手獻上道:「兩天前才知今日是夫人誕日,因此時間倉促,這一尊觀音大士像請夫人笑納。」

這佛像並不精美,反而顯得很粗糙,許多地方的刀痕也不平整,若不是沈傲說它是觀音大士,只怕在場的人不細看也認不出來。

夫人卻很高興:「好,好,這是你的心意,我很喜歡。」拿手去接,目光卻落在沈傲的手上,雙眉已蹙了起來。

沈傲的手與佛像一樣都滿是刻痕,尤其是手背,一條清晰可見的刻痕從指縫一直劃到手腕,觸目驚心。

夫人的眼睛已經通紅了,說:「你的手是怎麼了?是不是雕佛像的時候傷著了?傻孩子,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夫人徹底的感動了,趙文卿的禮物她喜歡,這是女人愛美的天性。 可是像她這樣的大福之人,對相配的飾物也只是喜歡而已,畢竟這只是點綴,花些銀子哪裡買不到?

可是沈傲的禮物卻不同,沈傲送的不是俗物,而是心意。這份心意分量很重,尤其是那滿是刻痕、刀疤的手,讓夫人一下子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有些時候,送禮並不需要貴重,只要有誠意,帶著足夠的誠意去做,就是一根鵝毛,一尊不起眼的佛像,也足以打動人心。

沈傲仿製的雕刻藝術品不知凡幾,雕刻一尊佛像手到擒來,可是他故意這樣做,故意在手中劃出淺淺的刻痕,就表現出了自己的誠摯。 而這種誠摯,卻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 尤其是對於夫人這樣養尊處優的人,什麼樣的珍寶沒有見過,可是見了這佛像,對沈傲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樣了。

注目在沈傲的美眸,多了一分疼惜憐愛。

夫人踟躕片刻,道:「趙主事。」

趙主事連忙道:「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道:「去,到賬房再取十貫錢給文卿,讓他安心在家讀書,來年總是要高中的。」

夫人這句話已是不言而喻了,這個書僮與趙文卿絕緣了。 說起來夫人倒也厚道,前後一共賞了趙文卿三十貫錢,足夠趙文卿一年的用度。 只不過此刻趙文卿臉色更加蒼白,這已不是錢的事,輸給一個下人,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木已成舟,他勉強作出一副感恩的樣子,微微笑道:「謝夫人。」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接下來便是賞月吃糕點,夫人禮佛,自然是不吃酒的,所以也沒有擺酒上來,樂呵呵的吃了糕點,便都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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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陰險啊


夫人回到臥房,淨了手,捻著佛珠念了會經文,卻見春兒還沒有走,便問:「​​春兒,你回去歇了吧。」

春兒繯首稱是,腳卻沒有挪動半步,臉窘的說不出話來,欲言又止。

夫人道:「你這丫頭今日是怎麼了?可有什麼話要說。」

春兒閉著眼,鼓起很大的勇氣道:「夫人,我聽說沈傲這個人油姦嘴滑,好吃懶做,識得幾個大字便四處炫耀,平日做事總是拖拖沓沓…我……我……」

她一口念完,眼睛卻不敢睜開,臉色更加窘了。

「哦?」夫人嘴上含笑,眼眸落在春兒處:「這是誰教你說的?」

春兒呼吸加重,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我不知道。」

夫人卻是笑了:「傻春兒,你跟了我這麼久,我會不知道你的心性,瞧你這模樣,肯定是有人教的。」

春兒便不敢說話了。

夫人放下佛珠,眼眸中掠過一絲冷然,道:「是趙主事教你說的?」

春兒不出聲。

夫人卻也不蠢,春兒這孩子不會說謊,可是誰能支使她? 內府裡頭不會超出三個人。春兒編排沈傲,又是誰支使呢?

夫人想到的只能是趙主事,她雖然慈善,卻也不是蠢人,否則這府上又如何會井井有條? 想及此,夫人的臉色已有些冷了,漫不經心的道:「好啦,你下去歇了吧,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

沈傲是和外府主事一道兒回去的,劉文很興奮,覺得沈傲為外院爭了光,而且前途很無量。做了書僮,就是少爺的親信,又很得夫人的喜​​歡,將來在府裡頭也是個能說的上話的人物。

因此劉文對沈傲很熱絡,笑嘻嘻的慶祝一番,又約定將來相互扶持,沈傲對他笑:「劉主事太看得起我了,一個書僮罷了,比起劉主事來差的遠了。」

劉文聽了心裡很舒服,覺得沈傲很會做人,便悉心教導他道:「今日你駁了趙主事的面子,往後到了內府一定要小心在意。若是那趙主事為難你,就來和我說,不是我吹牛,這府裡頭我劉文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沈傲應承下來,口裡說:「趙主事哪裡劉主事,依我看,這個內府該讓劉主事來管才是。」

內府和外府的主事雖然權利相若,可是內府的油水比之外府要大的多了,不說別的,就是夫人、小姐們採買的衣飾、書畫,一年就有數百貫的油水。 外府是苦差,辛辛苦苦的打理著,可是國公和夫人都看不見,劉文早就惦記著去內府了。 聽沈傲這樣一說,很是心花怒放,一直把沈傲送到住處,才掌著燈籠回去。

吳三兒見沈傲回來,興沖衝的問:「怎麼樣?打敗了秀才沒有。」

沈傲哈哈笑,很張狂的道:「對付他還不是小菜一碟,從明天起我就要搬到內府去了,每月的工錢四貫,賞賜另算。」

吳三兒很興奮又有些懊惱:「你搬出去,這屋子就我一個人了。」

沈傲道:「放心,劉主事很精打細算的,他不會讓你白白佔著一個屋子,過兩天,說不定就會安排別人住進來。」

吳三兒很傷神:「就怕換一個有臭腳、睡覺打呼嚕的。」

沈傲點點他的頭,哈哈笑道:「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三兒,你做家丁很沒前途知道不知道?」

吳三兒攥著拳頭,很生氣的說:「怎麼沒前途了?我一個人做的活比兩個人都多。」

沈傲搖頭:「所以你沒有前途啊,這說明你這人腦子不靈活,連偷懶都不會,怎麼能做好一個家丁?」

吳三兒很沮喪,沈傲說的沒有錯,他和沈傲一起幹活。 每次這個傢伙都是偷懶耍奸,自己卻一個頂兩個,結果現在沈傲就要進內府了,自己還在做雜役。很不平衡啊。

沈傲道:「放心,我是不會拋下你的。你有沒有想過出府去做點生意?」

「做生意?」吳三兒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期期艾艾的說:「我不會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要本錢……」

沈傲坐在鋪上:「本錢我們一起湊,不會做我來指點,我們一起合夥,置辦些產業,家丁是不能做一輩子的。」

「好。」吳三兒很興奮,掰著指頭道:「我有個同鄉也在汴京做生意,如今日子過的不錯,我明天就去向他討教。」

「哇,不得了,原來吳三兒還認識生意上的朋友。」沈傲很欣慰,說:「這人是誰?做的什麼生意?」

吳三兒見沈傲對他另眼相看,已經有些飄飄然了:「他叫吳九,在城隍廟賣炊餅,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賺三百文錢呢。」

沈傲很受驚,再不提這位生意場的朋友了,轉開話題道:「我的意思不是去賣炊餅、糖葫蘆什麼的,這雖然也是生意,但是太有前途,你這麼笨,做不來。所以我打算開一家私人會所。」

「私人會所?」吳三兒對這個陌生的名詞很難消化。

沈傲解釋道:「相當於茶室,當然要顯得有點兒檔次,讓汴京城的名流才子們去那裡喝茶。要提升檔次,首先考慮在汴河河邊上盤下一個大宅子來,再裝點一番,就差不多了。」

「汴河河畔的大宅子?」吳三兒底氣一下子沒了:「沒有幾百貫,不,就是一千貫,只怕我們也做不來這樣的買賣啊。」

「錢的事好說。」沈傲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對於他來說,錢一向不成問題:「這件事我去辦,我身上差不多有二十貫,這些錢你先拿去。」

沈傲拉開舖子,在枕頭底下是一個嵌進床的小盒,盒子裡琳瑯滿目的碎銀、制錢,這是沈傲的全部身家。

之所以讓吳三兒去開店,是因為沈傲對吳三兒比較放心,他這些錢放在枕頭底下吳三兒也知道,可是一文不少,說明吳三兒雖然有賭癮,但是並不是一個不懂克制的傢伙,和他一起合夥做生意並不擔心揪扯不清。

把小盒交在吳三兒手裡,沈傲伸了個懶腰,哈欠連連:「睡了,明天我就要去內府熟悉環境,哈哈……」

第二天天濛濛亮,沈傲起了個早,內府那邊已經有人來催了,沈傲隨著來人進了內府。 昨夜雖然進來,但是畢竟夜色朦朧,因此並沒有細看。 可是今日再看,這內府中又顯現出別樣的大氣磅礴,金碧輝煌。 既融合了江南特色的清雅,又兼帶了北方的厚重感。

過了一條長廊,遠遠便看到周恆正托著下巴坐在石階下發呆,沈傲走過去,發現周恆捧著一幅畫卷。

「你來了正好,郡主又送來了一幅畫,看看是不是假的。」周恆看到沈傲,臉色頓時舒展開。

沈傲展開畫卷,一幅山水畫出現在眼簾。

「這是董源的大作,名叫《瀟湘圖》。」沈傲失了會神,董源被後世稱為北宋三大家,其畫技出神入化,想不到今天竟能遇見名聞已久的瀟湘圖,令他大開眼界。

“瀟湘”指的是湖南瀟河與湘江,二水匯入洞庭湖,“瀟湘”也泛指江南河湖密布的地區。 圖中繪畫出一片湖光山色,山勢平緩連綿,大片的水面中沙洲葦渚映帶無盡。

「好畫!」不管真假,單這一幅栩栩如生的瀟湘美景,已讓沈傲沉醉其中,隨即又看了一會,才道:「可惜仍然是偽作。」

「又是假的?」周恆顯得很沮喪,雖然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可是沈傲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沈傲指著畫中的小舟道:「這一幅比上一幅有點進步,可是畫風仍有生硬。董源以畫筆厚重見長,而這幅畫的主人力度欠缺了一些,雖大致臨摹出董源的神韻,臨摹的痕跡還是不少。」

周恆道:「郡主又送來偽畫是什麼意思?」

沈傲將畫卷收起來笑道:「她是不服氣,想和我們比一比。」

周恆叉手很張狂的大笑:「跟我們比,沈傲幫我教訓教訓她。」

「好一個狗仗人勢。」沈傲白了這傢伙一眼,點點頭:「我也臨摹一幅瀟湘圖來,讓她大開眼界。」

隨後又想起春兒的事,問:「春兒的事和你娘說了嗎?」

周恆氣勢一下子弱了,可憐巴巴的道:「正在辦,正在辦。」

沈傲覺得這傢伙很不靠譜,卻也無可奈何。

周恆笑嘻嘻的道:「你來我書房,看看一幅畫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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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超度


沈傲隨周恆進了書房,這書房並不大,書倒是不少,沈傲很陰暗的想,這裡頭一定夾藏著不少沾顏色的東西,說不准還有什麼密宗雙修大法什麼的。

書桌上,一幅山水畫倒是引起沈傲的注意,這幅畫的落款是楊潔,楊潔這個人倒是並不出名,和董源一樣都是北宋初期的畫家,只不過比起董源來要差了不少。

楊潔作畫,講的是一氣呵成,因此就算是在後世存留下的作品也很氾濫。 再加上他的畫雖然細膩,可是意境上卻仍有欠缺​​。 因此,這樣的二流畫家名聲不顯,而他的作品因為太多,價值自然高不到哪裡去。

周恆問:「這幅畫送去當舖能換多少錢?」

沈傲微微一愕:「你缺錢?」

周恆尷尬一笑:「前幾日給你買前唐蜀紙花了我七貫錢,我一個月也不過十貫的月例,如今已是一錢都不剩了。過幾日要和幾位好友去城外踏青總不好向我娘討要。這幅畫是王公子送我的,王公子家裡頭有的是錢,這畫應當能值不少銀子吧?」

沈傲搖頭:「這幅山水​​圖確實是難得的佳作,只不過這樣的畫太濫,最多也就賣個五十貫,若是去當舖,十貫五貫也是常有的事。」

周恆很是失望的道:「才這一點?我還道能賣上大價錢呢。」

沈傲道:「少爺也不必去賣畫,要是缺銀子,我們不妨一起合夥做點生意怎麼樣?」

沈傲早就打了拉周恆上船的心思,畢竟是國公世子,有他參股,許多事就輕鬆多了。

周恆皺眉:「做生意?做什麼生意?」

沈傲將自己的打算說給周恆聽,周恆頓時大感興趣:「才子會所? 哈哈,本公子喜歡,好,我們一齊做生意。」他是看什麼都比較新鮮,說白了就是沒腦子,一頭熱。

「不過要做這門生意至少得拿出一千貫來。」沈傲一句話等於給周恆潑了一盆冷水。 周恆瞪著眼睛道:「一千貫,這也太多了吧。」

沈傲很為難的樣子:「這個我來想辦法,誰教我將來是會所的董事長呢。」

「那我做什麼?掌櫃還是東家?」

「你是副董事長。」沈傲握著他的手,很真摯的問候:「周副董好,周副董吃了嗎?」

周恆很尷尬,他隱隱覺得,但凡什麼頭銜加了一個副字總是有點不中聽,胖乎乎的手被沈傲握著搖啊搖,讓他很難堪。

「能不能把這個副字去掉?」

沈傲一本正經的搖頭:「你若是拿出一千貫來,我們就換個位置。」

周恆咂舌:「本公子還是退居幕後的好。」

兩個人商議了一陣,春兒來了,沈傲興致勃勃,道:「春兒一來,本書僮的靈感也來了,拿筆墨來,我先給郡主畫畫。」

春兒掩嘴偷笑,去取了筆墨,好在這一次不必再用蜀紙,因此也不必破費。 沈傲屏息,渾然似是換了個​​人,方才還是嬉皮笑臉,現在卻是說不出的莊肅。

「少爺,你出去。」沈傲故伎重演。

周恆愕然:「出去?為什麼?本公子還想看看你怎麼作畫呢。」

沈傲道:「我現在要體會董源的心境,董源這個人嘛……不太喜歡臭男人。」

春兒臉騰地紅了,道:「上次那個孫位不喜歡男人,為什麼這一次董源也不喜歡男人。」

沈傲自覺失言,一個理由不能在人前說兩遍。 不過他臉皮厚,正氣凜然的說:「作畫的人都是一副德性,有點生僻是理所當然。」

周恆抗議道:「不走,你現在就畫。」

沈傲剛才差點被春兒揭破,底氣有些不足,只好道:「好吧,下不為例。」說完手腕一抖,便開始在一塵不染的白紙上著墨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顯得極為認真。

沈傲最拿手的是臨摹,臨摹的要素在於細膩,要有一副觀察入微的眼睛,而且必須能夠使自己融入其中,出了一點點差錯,偽作的破綻就出來了。

《瀟湘圖》畫面中以水墨間雜淡色,山巒多運用點子皴法,幾乎不見線條,以墨點表現遠山的植被,塑造出模糊而富有質感的山型輪廓。 墨點的疏密濃淡,表現了山石的起伏凹凸。

除此之外,董源在作水墨渲染時留出些許空白,營造雲霧迷濛之感,山林深蔚,煙水微茫。 山水之中又有人物漁舟點綴其間,賦色鮮明,刻畫入微,為寂靜幽深的山林增添了無限生機。

要偽作這種畫是最難的,沈傲不敢有絲毫的分心。

不斷的著墨、揮點,沈傲完全沉醉其中,一邊的周恆倒是失去了興致,很焦躁的抽出紙扇搖啊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沈傲全神貫注盯著未完的畫卷,一面開口說:「給我搧風。」

「哇,這傢伙竟把自己當大爺了。」周恆很不忿,不過他又對這傢伙全神貫注在作畫上卻又能感應到身邊的變化很有興趣。 心裡想:「他是不是在腦後多長了一隻眼睛,為何本公子在旁搖扇,他不抬頭也看得見?」

其實作為藝術大盜,時不時要做些樑上君子的勾當,耳聽八方的本事還是必備的。 沈傲的本事多了去了。

不忿歸不忿,周恆還是乖乖的給他搖扇子。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周恆的手都麻了,沈傲才突然直起腰來,將畫筆擲地:「成了。」

這一次周恆對沈傲有信心,也不再看畫,立即將它捲起,便道:「我去郡主那裡走一趟,生意的事回頭我們再商量。」說完,將扇子插回腰間,飛也似的走了。

沈傲與春兒百無聊賴,便到東面的荷塘去,那裡正是涼亭的所在。 此時春意盎然,一片片荷葉漂在湖面,荷花未開,只有雪白的花骨朵冒出來。 沈傲看到湖中一尾尾魚兒撥開水面,瞬間蕩漾起無數的水紋。

「有魚。」沈傲眼睛發亮。

春兒道:「這是公爺從漢陽帶回來的鯿魚,開始時只帶了三尾來,誰知放在這湖中,竟繁衍出了這麼多。」

「原來是武昌魚。」沈傲心裡更樂了,武昌魚又名團頭魴,肉質嫩滑,味道鮮美,不可多得啊。

他捋起袖子,道:「你在這裡幫我看著,我撈幾隻上來。」

春兒阻止道:「這魚夫人很喜歡呢,若是讓夫人知道,夫人會不高興的。」

美食當前,沈傲顧不得許多了,沈傲是四川人,四川人喜歡吃油炸、麻辣的食物。 來到這里之後發現堂堂大宋朝竟沒有辣椒。 再加上從前是雜役,吃的以素食居多,用現在的話叫嘴裡都淡出個鳥來了,忍不住啊。

他捲起褲腿,道:「所以才叫你盯著,有人過來就示警。我抓幾條就走。」

不顧春兒反對,沈傲走到湖畔,腳下踩著淤泥,躡手躡腳的踩入湖中。 嬉遊的魚兒聽到動靜,頓時一哄而散。 沈傲便不動了,靜靜的等待。

魚兒先是不敢湊近,等到發覺沒有了危險,又重新遊了回來。 沈傲一雙眼睛死死鎖住一尾胸鰭條肥厚的鯿魚,身體突然動了,單手如電抄出,眼明手快到了極點,等狀若鉗子的手掌從水中抄出,那鯿魚已牢牢被沈傲扣住。

這一手可是沈傲的絕活,梁山君子,難免要做些掉人錢包的勾當,手要絕對的快,五支手指更要恰到好處,為了練習這一門絕技,沈傲吃過不少苦。

活魚入手,沈傲隨手將它往岸上一拋,隨即又等待魚兒上鉤,如此反復了三次,四條活蹦亂跳的鯿魚被拋上岸去,沈傲乾脆脫了外衫,用外衫將它們包成一團,朝目瞪口呆的春兒努努嘴:「走,找個僻靜的場所烤魚去。」

春兒嚇得面如土色,生怕有人發現,連忙引著沈傲往湖岸的東側去,那裡倒是有一片低矮的建築,垂柳依依,風景不錯,人煙也稀少。

沈傲倒是一點不怕,笑呵呵的打趣:「春兒吃過烤魚嗎?廚房在哪裡?我去找點配料來。」

春兒敷衍著道:「待會我去拿,沈大哥,不要再開玩笑了,真要給人看見了就不好瞧了。」

沈傲很委屈的樣子:「烤魚也犯法嗎?我看見如此肥美的魚拿來光賞實在可惜,是以才將它們物盡其用。這是功德,讓這些魚兒早日脫離苦海,去西天極樂享福呢。」

末了,沈傲很莊重的高唱佛號:「善哉,善哉,本小廝有好生之德,早晚要立地成佛的。」他一邊唸,一邊心裡暗想:「原來本小廝還真有佛緣,看來找機會應該去佛堂和夫人研究研究佛法。」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13
第十章  挑釁


春兒忍不住笑了,到了院牆的角落,春兒道:「這裡尋常沒有人來,我去找火折和調料來。」

沈傲在四周尋了些柴禾,拔出隨手帶的一把匕首,抓出魚來去鱗破肚。 畢竟是穿越人士,人生地不熟,往往多留了幾個心眼。 所以隨身攜帶以防不測的匕首此刻幫了大忙,操著匕首或削或割,熟稔極了。

殺魚和雕刻其實並沒有不同,在沈傲眼中,殺魚也可以成為藝術,他這個人雖然極力表現出玩世不恭的樣子,可是本心上卻是個細緻入微的人。片刻功夫,便把四條魚處置的乾乾淨淨。

擦了擦汗,沈傲坐在樹墩上歇了歇,回想了這幾日發生的事,彷彿做夢一樣。 不過現在的感覺不錯,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從前是大盜,四海為家,那個時候他追求的不是單純的錢財,而是一種刺激。

「只是,現在自己追尋的是什麼呢?」

沈傲很難得長吁短嘆,還沒有抒發完他的“情感”,春兒便帶著許多小物事來了。

沈傲接過春兒手裡的小物件,一樣樣的清點,隨後便將魚兒串起來,升了火,熟稔的翻弄。春兒幫不上忙,窘著臉托著下巴蹲在一旁看。

火焰跳躍起來,淡黃的火苗正好觸及魚肉,吱吱作響。

一股淡香傳出,沈傲不疾不徐的開始揮灑些鹽巴進去,逃亡時風餐露宿,使他的燒烤技巧提升了幾個檔次,火苗炙燒的部位逐漸變得金黃,沈傲隨手翻過一面,一邊道:「春兒,吃過燒烤嗎?」

「嗯?」春兒一時愕然,方才她失了會神。 沈傲不管是作畫還是燒烤,那一副自信滿滿、認真細緻的樣子,都讓她有些著迷。 此時見沈傲的目光落過來,臉頰羞紅起來,低垂著頭道:「沈大哥說什麼?」

「前言不搭後語,小妮子在想什麼呢?」沈傲嘿嘿一笑,魚肉差點兒烤焦了。

等一通忙活下來,沈傲捏著一條魚放到春兒身前:「嚐嚐本小廝的手藝。」

春兒很矜持:「我不餓。」

「不餓?」沈傲覺得自己一番苦心當了驢肝肺,很痛苦很傷心的樣子。 春兒見狀,連忙又說:「我吃一些。」

貝齒輕輕咬了一口,春兒亦感覺到一種別樣的鮮美,尤其是那流出來的肥汁,很出味。 沈傲大快朵頤起來,好久沒有沾過肉腥,難得今天開個小灶,自然沒有客氣的必要。

「好吃嗎?」

「好吃。」春兒很乾脆的回答。

「那下次我們再來。」

「啊……」春兒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連忙說:「不……不了。」

沈傲大笑,春兒慌亂的樣子別有一番風味。

這時,一個人負著手過來,這人穿著件洗的漿白的儒裙,三旬上下,鄂下一縷稀須,一副很頹廢的樣子。 只是那一雙眼睛彷彿隱隱流出色澤,一張一闔之間閃動著孤獨和冷傲。

他走到篝火邊正對著沈傲盤膝坐下,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伸手便抓了一條魚往口裡塞,以至於連油膩都不理會了。

「哪裡來的瘋子?」這人的舉動讓沈傲目瞪口呆,見過不要臉的,還沒有見過比自己臉皮更厚的啊,這是怎麼回事? 這傢伙算不算佔自己的便宜?

沈傲愣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反應。就在這個功夫,這老頭已是將一條烤魚解決了,一點都不怕燙。

他慢悠悠的掰下一根魚骨,氣定神閒的剔著牙,口裡含糊不清的道:「油腥味重了些,味道尚可。」

這句話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從口中蹦出來的,彷彿沈傲能得到這樣的評價,應該很激動才是。

沈傲激動是沒有,憤慨有一肚子,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風,真恨不得給他兩拳。

春兒在一旁拉著沈傲的袖擺子,低聲說:「沈大哥,他是陳濟陳先生。」

陳濟? 沒有聽說過,沈傲很惱火的道:「管他是誰,白吃白喝還佔理了嗎?」

怪人望了沈傲一眼,一邊舔舐著魚骨,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小子無理。」

「大小子無理!」沈傲不理會一旁使眼色的春兒,爭鋒相對。

怪人很蠻橫,沈傲比他更蠻橫,這是沈傲的做人原則,從來不肯吃虧。

怪人愕然,放下魚骨,危襟正坐道:「鄙人姓陳,還未請教。」

「姓沈。」

「鄙人單名一個濟字。」

「老子單名一個傲字。」沈傲將傲字咬的很重,別有深意。

陳濟茫然:「沈傲?沒有聽說過。」

「我也沒有聽說過你。」沈傲微微笑。

陳濟很驚愕的樣子:「你竟沒有聽說過我的大名?」

「沒有,沒有……」沈傲覺得這傢伙腦子有點不正常,拉著春兒要走。

陳濟坐不住了,攔住他:「天下人都知道陳濟,為何你獨獨不知?」

沈傲捏著春兒的柔荑,挺著胸理直氣壯的道:「天下人關我屁事,不要擋道。」

陳濟面子掛不住了,很受傷的樣子:「你讀過書嗎?」

沈傲道:「讀過。」

陳濟痴痴的佇立著不動,喃喃道:「他讀過書,莫非真不知我的大名嗎?」說完很懊惱的樣子,搖頭苦嘆道:「看來世人早已忘了陳濟,忘了……這才幾年光景……」

他昂起頭,見沈傲又要走,扯住沈傲道:「先別走,我考考你。」

「考校我?」沈傲來了勁,叉著手道:「放馬過來。」

陳濟昂頭,隨即脫口道:「“昧昧我思之”何解?」

「妹妹我思之?」沈傲茫然,心裡想:「這傢伙不但好吃,看來還急色,你思妹妹也就算了,當著春兒的面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做什麼?很無恥啊。」

陳濟見沈傲茫然,便喜道:「你根本就沒有讀過書。」

沈傲道:「思妹妹和讀書有什麼關係?」若說做詩詞、作畫什麼的,沈傲倒是可以照抄一些,憑著他精湛的畫技和記憶足以驚動四座。可是之乎者也的東西他卻一點不懂。

陳濟冷笑道:「昧昧我思之,語出《尚書·秦誓》。這裡的“昧昧”,表沉思貌,有暗暗的意思,“昧昧我思之”,也就是“我心裡暗暗地思索著”。 你這不學無術之人,快走,快走,不要驚擾了我的興致。」

沈傲這才明白,原本他要走,現在人家攔著他,他卻不走了。

陳濟已是厭煩了,揮手道:「快走。」

沈傲放下春兒的手,微微笑:「我不走了。」

陳濟道:「這是為何?」

沈傲道:「我要和你比一比。」

「哦?」陳濟滿是蔑視,心裡說:「此人未讀過四書五經,也敢班門弄斧。」口裡道:「比什麼?」

沈傲最受不得旁人這種眼神,好勝心起,非要給這個怪人一點厲害嚐嚐不可,道:「之乎者也的酸文章鄙人沒有興趣,不如就比做詩詞吧。」

「詩詞?」陳濟冷笑:「未讀過四書五經也敢作詩?」

沈傲抱著手,很輕快的樣子:「怎麼,你不敢?」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14
第十一章  書法


陳濟的屋子就在不遠,一個單獨的小院落,雖然人看上去邋裡邋遢,可是這院落卻出奇的乾淨雅靜。 沈傲想不到周府之中還有這樣靜謐的場所。

二人搬來了書案,筆墨紙硯也備齊了,二人的書桌相對,案上攤著白紙。

春兒在一旁為沈傲研墨,陳濟的跟前也有一個小廝,名叫芸奴,姿色倒是好的,只是又聾又啞,在一旁為陳濟鋪平紙張。

陳濟提筆,左手抓著右邊的袖子,冷聲道:「限三炷香時間,如何?」

他顯得很自信,對沈傲不屑於顧。

沈傲比他更自信,哈哈笑道:「一炷香就可以了。」

陳濟瞪了他一眼,心裡說:「看你張狂到幾時。」道:「好。」

陳濟不再多言,全心全意提筆書寫,陳濟與沈傲都有一種品質,一旦開始做某件事時,便定下心來,心無雜念,一心一意撲進去。 此刻的陳濟如入定的老僧,一雙渾濁的眼眸顯出凌厲之色,時而沉眉,時而舒展,時而提筆,又時而喃喃念叨。

恰恰相反,沈傲輕鬆的多,教春兒給自己斟了杯茶,眼睛的餘光掃視陳濟一眼,將春兒拉到一邊,問:「這個陳濟是誰?」

春兒愕然,低聲道:「沈大哥當真不知他是誰?」

沈傲苦笑,道:「真不知道。」

春兒虎著臉:「你既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惹他?」

「惹他又怎麼了?」

春兒道:「就是國公見了他,還要叫他陳相公呢。據說此人很厲害,是政和一年的狀元,他還作過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什麼事?」沈傲瞥了一眼這落魄的狀元,心裡想:「肯定是什麼事得罪了別人。」

春兒道:「他上疏彈劾了當時的蔡太師,還罵官家盡信小人,荒廢國事。」

沈傲深以為然:「這傢伙倒是挺有膽量。」

春兒繼續道:「結果官家龍顏大怒,便將他廢為庶人,聲言永不錄用。」

「可為什麼他在周府呢?」沈傲對陳濟的印像有了些改觀。

春兒道:「雖然他不能做官了,可是蔡太師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國公爺為了保全他,所以特地請來他府上住。平時出門,也派了許多人保護的。 」

沈傲恍然大悟:「難怪這傢伙這麼自負,好,本書僮來打消他的囂張氣焰。」

他旋身去提筆,沉吟片刻,已經有腹稿了。北宋之後的詩詞很多,摘抄起來沈傲一點壓力都沒有。

一炷香很快過去,陳濟擲筆,抬眼去看沈傲,只看沈傲雙手抱胸,顯然已經完成多時了。 心裡便想:「不信你這孺子小兒一炷香能作出詩來。」口裡問:「詩做好了嗎?」

沈傲微微笑:「等候多時了。」

陳濟不信,踱步過來看,這一看,便愣住了。 口裡喃喃隨著沈傲寫的詩文念:「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尊搔首東窗裡。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他念著念著,眼中已禽出淚花來,愣愣的竟是癡了。

這首詞乃是沈傲摘抄辛棄疾的《賀新郎、甚矣吾衰矣》,其實並不算極品佳作。 抒發的是辛棄疾罷職閒居時的寂寞與苦悶的心情。

詞的上片一開頭“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即引用了《論語》中的典故。 《論語·述而篇》記孔子說:“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如果說,孔子慨嘆的是其道不行;那麼辛棄疾引用它,就有慨嘆政治理想無法實現之意。 辛棄疾寫此詞時已五十九歲,又謫居多年,故交零落,因此發出這樣的慨嘆也是很自然的。 這裡“只今餘幾”與結句“知我者,二三子”首尾銜接,用以強調“零落”二字。

這種強烈的鬱鬱不得志,正是陳濟一生的寫照,尤其是那種慨嘆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實與屈原慨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情類似的感懷,彷彿正恰對了陳濟現今的心境。

也難怪他此時感觸的流出眼淚,一輩子閉門苦讀,好不容易實現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理想。 可是現如今卻如此凋零。

陳濟深深吸了口氣,隨即又是一愣,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沈傲所用的是瘦金體,瘦金體乃是宋徽宗趙佶所創,只不過現在趙佶的瘦金體還未完全脫胎,沈傲筆下的瘦金體卻有一種天骨遒美、逸趣靄然的韻味。

不說這詞,單論這字就已經是萬里挑一了。

陳濟一下子忘了詞意,竟專心去看這字,眼眸中滿是不可思議,口裡忍不住道:「詞是好詞,字更好,足以與王右之比肩,好字……好字……」他嘴唇哆嗦著連連說好,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看來這陳狀元是個愛好書法的人。」沈傲心裡想。

對於自己的字,沈傲絕對有自傲的資本。身為藝術大盜,模仿各種藝術品是家常便飯,若沒有這手好字,在這一行是混不下去的。

當年沈傲還偽造過《蘭亭序》,若不是被國際刑警組織及時發現,否則早有數千萬美元進入腰包了。

不管是行書、草書、楷書、草書,隸書沈傲都有很深的心得,執筆、運筆、點畫、結構、佈局也很有造詣。

管他什麼狀元,碰到沈傲這個吸取了五千年精華的怪物都只有拜服驚嘆的份。

陳濟愛不釋手左看右看,良久之後,才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

「這是什麼書法?」陳濟這一次看沈傲的目光不同,小心翼翼又帶了些許期待。

瘦金體還未成型,或者說趙佶那狗皇帝還處在探索階段,相比起來,沈傲的瘦金體倒是有一股大師的味道。 沈傲臉皮厚,面不改色的道:「沈傲體。」

陳濟苦嘆:「詞好,字好,陳濟拜服,拜服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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