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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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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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高潮

    曾歲安的臉色舒緩了一些,原來如此,沈公子是陳相公的高徒,這就解釋的通了。如果沈傲只是無名小卒,曾歲安這一敗一定很難堪,堂堂汴京公子,輸在一個無名小卒手里,傳出去也是笑話。可是陳相公的高徒就不同,輸在他手里總算還有個臺階下。

    曾歲安緊緊握住沈傲的手:“沈公子原來是陳相公的高徒,失敬,失敬,方才若有得罪的地方,望沈兄不要見怪。”

    沈傲同樣緊握曾歲安的手,很真摯很動情的道:“曾兄詩詞做的很好,以後我還向你多多討教。”

    這是一個團結的詩會,一個充滿了友愛的詩會,最後沈傲和曾歲安把手言歡,眾人一齊以茶代酒,慶祝沈公子與曾公子同歸於好。茶是好茶,喝起來很爽口,先是一陣微澀,隨即便感覺到口齒之間殘存著淡淡的清香,五臟六腑頓時都舒暢起來。

    “好茶啊。有空閑一定還來邃雅山房喝一喝這茶水。”

    唯一虎著臉的,只怕唯有陳濟了,被人眼睜睜的擺了一道,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這個沈傲很不靠譜,怎麽說呢?就是少了那麽一點安全感,為人做事雖然圓滑,但是不謹慎,現在整個汴京城都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子,將來他鬧出什麽事來,自己的一世英名……

    陳濟搖頭苦嘆,舉起茶盞來吹著茶沫,茶還沒有喝,口里就泛出了一絲苦澀。

    吳三兒趁機走上臺來,笑嘻嘻的朝眾人拱手,道:“諸位才子,邃雅山房今日開張大吉,汴京城第一屆詩會也圓滿成功,吳某先恭賀沈公子拔得頭籌……”他裝作和沈傲不熟的樣子朝沈傲行了個禮,眼前這個家夥可是邃雅山房赤裸裸的托啊,好在吳三兒跟沈傲久了,臉皮也厚了幾分,演起來很自然,沒有破綻。

    接著又道:“從今日起,在座的諸位可以免試加入邃雅山房的會員,每月的會員費一貫錢……”

    “停……”沈傲虎著叉腰道:“什麽?就這破茶樓也好意思收人一貫錢的會員費?做了這里的會員有什麽好處?”

    吳三兒笑嘻嘻的道:“沈公子不知,邃雅山房是高級茶樓,自然不比尋常的茶肆,為了甄別,邃雅山房只有會員才可進入,而要成為會員,就不簡單了。”

    “哦?莫非這也有蹊蹺?”沈傲滿臉疑惑的樣子。

    吳三兒道:“這是當然,只有通過了山房的認定,才可成為會員,尋常的凡夫俗子就是有萬貫家財也斷斷不能進的。”

    “哦,原來如此。”沈傲臉色緩和下來,又道:“不過若只是這樣,也不必一貫錢的會費吧。”

    吳三兒笑吟吟的道:“沈公子別急,聽我慢慢道來。邃雅山房不單是飲茶,更可以享受到許多周到的服務。而且每月,我們都將在山房舉辦詩會,所有會員都可參加,我們會派專人抄錄下各位公子、相公們的詩詞,再雕刻印刷數千份,裝訂成詩集賣出去。如此一來,諸位公子、相公的大作就可四處傳誦。”

    一些公子搖著紙扇子加快了節奏,雕刻印刷?成書?哇,好,好的很,若能如此,別說一貫錢的會費,就是十貫錢也值當。

    要知道這個時代要成書可不簡單,憑他們的水平是絕不可能著書立傳的。若是邃雅山房真能將他們的作品著成書籍在汴京廣為發售,對於相當一部分公子、相公來說很有吸引力。

    名垂千古的誘惑力很大啊,就算只占一個小小的角落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才子們不差錢,就恨不得在自己臉上貼上自己的作品四處招搖,現在邃雅山房給了他們這個機會,誰願意錯過。

    沈傲此時已經很感興趣了,問:“若只是喝茶和著書,也不必一貫錢吧?”

    吳三兒理直氣壯的道:“一貫錢算什麽?邃雅山房是提供才子們相互交流的場所,能進來這里的人都是汴京翹楚,相互之間討教詩書,談論經典,這樣,所有的會員都可以在討教中相互進步,世間的汙濁和這里無關,銅臭煩惱暫且都可以忘記。進了這里,不但可以施展才華,更可以增長知識。試問,天下還找的到這樣的地方嗎?”

    沈傲頓時啞然,許久才道:“不錯,很有吸引力,本公子很喜歡。好吧,我入會。”

    赤裸裸的托啊,還說這里與銅臭、汙濁無關,這兩個家夥一唱一和,還不就是為了騙錢?骯臟,太骯臟了。陳濟是最了解內情的,很無語。

    這個時候,周恒竄出來道:“我也入會。”

    “咦?你不就是祈國公府的世子嗎?”吳三兒不‘認得’周恒,不過邊上一個店里的夥計認出了他,口里說:“東家,我聽說祈國公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他怎麽混進來了?”

    “噢,原來是周公子。”許多公子哥頓時笑嘻嘻的朝周恒打招呼,方才周公子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竟是沒有看見他。

    沈傲對吳三兒道:“這位周公子是我的好友,是我把他帶進來的。”

    吳三兒頓時虎起臉來,朗聲道:“來,把他叉出去,周公子沒有通過考驗,別說入會,就是進這邃雅山房也是萬萬不許的。”

    幾個夥計如狼似虎,便沖過去要趕人。周恒高聲道:“且慢,先聽本公子說,這邃雅山房我很喜歡,若是讓我入會,我願出一百貫會費。餵,誰敢碰我?我可是國公世子,瞎了你的狗眼嗎?”他惡狠狠的打掉一個夥計的手,隨即又笑嘻嘻的朝吳三兒道:“掌櫃,一百貫行不行?若是不夠,你開個價,本公子給你捧場,你斷不會將客人趕走吧?”

    “是啊,是啊,周公子雖然才學差了一點點,但是看在他真摯的份上,就不要趕人嘛……”才子、相公們開始裝模作樣的做好人,說一句好話能與國公世子結交,獲得他的感激這有什麽不好?其實大家的心理還是很陰暗的,紛紛在想:“這個草包也敢來邃雅山房和我們廝混,趕走最好。”

    吳三兒義憤填膺的叉著手,很悲憤很正義的朝周恒道:“今日若是為了一百貫讓你國公世子混進來,明日就有人出一千貫也要進來,邃雅山房只給飽學詩書的才子提供茶水,至於周公子……請吧。”

    “哇……沒天理啊,打開門做生意就這樣對待客人。”悲催的配角B被人叉出去,發出悲吼。

    什麽是檔次?這就是檔次,國公爺世子都不能進的地方,我們能進。一百貫都買不到的茶水我們能喝。有了周恒這一幕,在座之人的身價就出來了,太有面子了。而且這里的東家連祈國公世子都敢得罪,可見這東家的背景不一般。

    大家的心里樂滋滋的,爽啊,痛快,尤其是周恒那個人渣那悲劇的嘶吼還在耳邊繚繞。平時見了這個紈絝少爺,在座之人都不得不陪笑低頭,可是在這里,他們就是大爺,周恒算個什麽東西,呸!

    “我要入會!”說話的是張一刀,張一刀熱淚盈眶,雖說他每個月只有兩三貫的月錢,可是為了這身價,他也得交了會費,能在這里喝茶的,不是世家公子就是秀才貢士,和他們呆在一起,將來也多個營生。

    “本公子也要入。”溫公子也急不可耐了,他是富家公子,現在滿腦子都想著那小姐,只要入了會,以後還有邂逅的機會。錢不算什麽,尤其是對他這種家境殷實的公子來說。

    “入會,入會……”許多人叫嚷起來。著書很吸引力,成為會員之後那種獨一無二的感覺也很有吸引力,小姐很有吸引力,切磋討教經史典籍增長學識也很有吸引力,這里的大多數人,壓根就不在乎一貫小錢。

    ……………………………………

    汴河邊某個陰暗的角落,周恒捋了捋皺皺的稠衣,悲催的咒罵:“還說是重要的角色,能夠烘托整個山房的氣氛,原來是讓本公子做醜角。好吧,看在生意的份上,本公子忍……”

    他展開扇子,望著汴水滔滔而過,很自在的搖了搖,忍不住又笑了:“本公子雖然沒有才學,可是做戲的才華還真不是蓋得,哈哈,很有前途。”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46
第四十五章:做人要厚道(淩晨求票票)

    大家入會的情緒很高,店夥、小姐們紛紛出來,給公子們斟茶倒水,奉送上糕點,大家各自坐下,等待店夥來登記會員。

    吳三兒朝沈傲努努嘴,說:“沈公子,隨我樓上去一趟,今次你成了詩會魁首,邃雅山房有樣東西送你。”兩個人猥褻的提著褲裙上樓,總算沒人了,吳三兒笑得很奸詐,已經頗具奸商的雛形:“沈大哥,今日開張,我們的會員怕有一百五十之多,每個月凈賺一百五十貫,一年就是一千五百貫,這樣一來,邃雅山房的生意是不愁了。不過沈大哥說要印刷詩冊,只怕糜費不少。一個月若是數千本,只怕一千貫都不夠呢。”

    沈傲嘿嘿的笑,道:“你還不夠機靈,羊毛出在羊身上,每本詩冊到時候定價兩貫錢好了,印制一千冊就凈賺一千貫,三千冊凈賺三千貫。”

    吳三兒吃驚道:“兩貫錢一本?這詩冊莫非是銀子鑄的?哪有這麽貴,到時候誰買?”

    沈傲戳弄著發酸的脖子,剛才看房梁看出來了一些職業病,脖子酸酸麻麻的,看來以後要有節制,不能什麽時候都去看,看了一會,要休息一會,要勤於看房梁更要善於用科學的方法看房梁。

    “就是印個三五千本也保證有人買的,你要學會抓住文人的心理,他們最想要什麽?”

    吳三兒苦笑:“我又不是文人。”

    “笨。”沈傲恨鐵不成鋼:“文人要的是面子,想想看,若是你的詩抄錄進了詩冊,你要不要買個十本八本的回去,去送送人或者留作收藏?”

    吳三兒開竅了:“我懂了,買詩冊的人到時候還是這些公子、相公?”

    “也不全是,不過只有他們舍得出大價錢,所以你盡管去印,最好精美一些,不怕沒有銷路的,單這一項,一年拋去成本至少就能賺萬貫以上。”

    吳三兒連忙道:“好,至於茶水錢又怎麽算?”

    沈傲沈吟片刻:“不要什麽都問我,有些時候還要你自己拿主意,這樣吧,就定個一百文一壺好了。我們厚道人,不要把價錢定的太高,聽說過一句諺語嗎?老老實實做人,厚厚道道經商,這句話告訴我們,做人不要心太黑,要有節制。在經商的同時,還要有一顆愛心,愛心很重要的,這是檢驗一個人的唯一標準,就比如本書童,就很厚道很有愛心。你秉承著愛心去做事,早晚有一天會升華我的境界,好好努力。”

    吳三兒都要哭了,說:“沈大哥,別人一壺茶賣三四文錢,你賣一百文,這也叫厚道?”

    “哇……三四文錢,他們不如去搶,哪個茶樓這麽黑,這是惡意競爭,是無恥的擾亂市場次序,太無恥了。”沈傲大罵,隨即又道:“三兒,我們和他們不同,我們賣的不是茶……”沈傲推開葉窗,目光投向遠方的汴河,深邃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生輝:“我們賣的是服務,賣的是面子,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所以一百文的茶一點都不貴,恰恰相反,我認為還太便宜了。想想看,那些才子相公們平日在這里吟詩作對,喝的茶才三四文錢,這是不是降了他們的身價?是不是讓他們無地自容?只有一百文的茶,才配的上他們的才華,才切合他們的身份。”

    “太黑了,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吳三兒心里想,不過沈傲這樣說,倒是很有道理:“沈大哥,雖說這里的會員大多家境殷實,可也有一些家底不豐厚的,一百文的茶只怕他們吃不起。”

    沈傲道:“這簡單,再賣一種十文錢的茶好了。”

    吳三兒想了想:“若是推出了十文錢的茶,一百文錢的豈不是沒有人喝了?”

    沈傲毀人不倦的教誨道:“有錢人的公子會在乎這點錢嗎?會拉下面子去喝十文錢的茶?三兒,你太不開竅了。”

    吳三兒點頭,很開心的道:“沈大哥這麽一說,我心里就有底了,沈大哥,我們下樓去,看看會員都辦好了沒有。”

    兩個人換了一副面孔下了樓,這時夥計、小姐們正在分發會員的雀兒袋,所謂雀兒袋其實就是個懸掛在腰間的熏香袋子,不過外面的紋飾卻很好看很精致,會員可以佩戴在身上,作為邃雅山房的信物。

    一個夥計拿著紙筆,走到角落處,對那紫蘅和三哥道:“兩位公子,可要加入會員嗎?”

    三哥搖著紙扇,沈吟片刻道:“好吧。”

    紫蘅道:“三哥,你一年都不定會來這里一趟,加這會員做什麽?”

    三哥大笑:“這里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沈公子。”

    紫蘅道:“我最討厭那個擡頭看房梁的家夥。”

    三哥抿嘴不語,拿過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那店小夥拿回去看了一眼,便道:“公子,哪里有人姓名叫三哥的,公子是不是弄錯了?”

    紫蘅慍怒道:“他就叫三哥,我也是這樣叫的。”

    店小夥咂舌,連忙說:“好好好,就是三哥。”連忙去別桌了。

    三哥道:“紫蘅,你今日是怎麽了?”

    紫蘅俏臉一紅,道:“沒什麽,我想起一些事。”她顯得有些慌亂,勉強笑了笑掩飾住那掠過的一絲慌張,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三哥的眼睛卻仿佛洞悉到了什麽,道:“你也猜出來了?”

    “猜出來什麽?”紫蘅低垂著頭,耳根都紅了。

    三哥收攏扇子道:“作畫之人就在邃雅山房。”

    “嗯。”紫蘅的聲音低若蚊吟,晶瑩剔透的指甲仿佛要嵌入手心里。

    三哥嘆了口氣:“紫蘅一定很失望吧,哎,人生便是如此,許多人畫作的好,卻並不一定是翩翩公子,你太癡了,以畫去度人,肯定要碰跟頭的。祈國公府除了陳濟相公,又有誰能作出這樣的畫。”

    紫蘅抿著嘴不說話了。這一對兄妹就已看出了端倪,陳濟住在祈國公府是汴京皆知的事,周恒突然出現,讓他們突然醒悟,整個祈國公府,除了陳濟相公,又有誰能作出這樣的畫?不消說,周恒背後的這個畫師,一定是陳濟。

    想到這里,紫蘅便感覺到一股情緒壓在心頭,很沮喪也很傷心。女孩兒總是這樣,癡了某樣東西,便對這東西有聯系的事物充滿了幻想,等到發現並不如意時,整個心兒便都要碎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47
第四十六章:見官(二更求票)

    三哥、紫蘅入了會員,領了雀兒袋子,這袋子很精致,紫蘅很喜歡,把玩在手里,稍稍有些喜意上了眉梢,少女不知愁,方才還是苦著個臉,此時總算沖淡了一些陰郁,對三哥道:“時候不早,我們還是速速回去吧。”

    三哥點頭。

    沈傲恭恭敬敬的朝著陳濟行了個師禮,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陳濟道:“夫子,是時候該回去了。”

    陳濟很不情願,可看到許多目光註目而來,又不好破壞氣氛,逢場作戲,只好哼哼哈哈的由著沈傲扶起,口里向眾人道別。

    “恭送陳相公,沈公子再會。”許多人連忙站起來,送別陳濟。曾歲安最熱絡,一直陪著沈傲說話,將他送出去,口里說:“沈兄有暇,一定要時常來邃雅山房,往後還要多向沈兄學習。”

    沈傲心里笑:“邃雅山房就是我的,我不來誰來。”臉上卻很真摯:“我們這是不打不成交,往後我們還要多多親近,曾公子不必送了,我送夫子回去,過幾日還來。”

    曾歲安笑道:“好極了,屆時恭候沈兄大駕。”

    出了邃雅山房,外頭已是人潮洶湧,原來許多人還沒有走,見沈傲、曾歲安、陳濟一道出來,頓時轟動,有人高呼:“陳相公,學生有禮。”

    陳濟今日笑得臉都抽搐了,別人對他笑,他就笑吟吟的回禮,可是對他笑的人太多,臉上的肌肉有點僵硬。

    這個時候,有幾個公人推開人群出來,其中一個都頭模樣的中年壯漢手中拿著鐵尺,神氣活現的在眾差役的拱衛下排眾而出,口里問:“哪個是沈傲?”

    陳濟心里咯噔一下,頓時臉都黑了,剛剛被沈傲當場認了師父,眾目睽睽之下這學生就要出事,這……這……

    倒是沈傲顯得很鎮定自若,口里道:“我是。”

    都頭厲聲大喝:“沈傲,你東窗事發了,來,將他鎖拿起來,隨我到衙門里去一趟。”

    都頭身後的公人紛紛拿了木枷、鎖鏈上前,陳濟大喝一聲:“且慢!”沒辦法,上了賊船,這件事要先問清楚再說,這一聲大喝,倒是中氣十足,詰問道:“他所犯何事?又有什麽罪名?”

    都頭見陳濟被許多人拱衛著,又穿著一件儒衫,便客氣了許多,道:“該犯詐騙錢財,如今苦主已經告到了衙門,我們奉李通判之命,前來提人。”

    陳濟望了沈傲一眼,見沈傲臉色平靜,此時是有苦說不出,只好道:“是非自有公論,既沒有定罪,又為什麽要鎖拿?還怕他跑了嗎?”

    曾歲安也道:“沈兄斷然不會做不法之事的,你這樣貿然鎖拿,是侮辱我們讀書人的清白。”曾歲安極力維護沈傲,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過他這樣做確實很聰明,剛才做對子曾歲安輸了,這個時候越是維護沈傲,就越能表明他的大度,證明他的心胸寬廣,學問比別人差不可怕,品行好一樣能獲得別人的尊重。

    都頭道:“你是何人?我們衙門做事,還要你來教嗎?”

    曾歲安恭謙的朝都頭行禮,道:“鄙人曾歲安,見過公人。”

    曾歲安?這個名字很耳熟,噢,想起來了,此人的父親好像是禦史中丞,這樣的人惹不起。都頭那無名火立即沒了,笑嘻嘻的道:“既是曾公子求情,想必沈傲也是被人誣告。既如此,那麽就不必鎖拿了,沈傲,你隨我們去吧。”

    沈傲點點頭:“請大人帶路。”他顯得很篤定,沒有一點慌張,告他的人只有一個,潘仁的家眷。不過沈傲將那一場局設的滴水不漏,沒有任何把柄授予人手,若是講證據,他不怕。可要是有人要仗勢欺人,沈傲更是有恃無恐。

    眾人見沈傲篤定從容,便都覺得他是被冤枉居多,今日他出盡了風頭,如今又遇到官司,許多人也興致勃勃的隨著他去,想要看看熱鬧。

    結果尾隨的人越來越多,到了後來,連一些貨郎也跟著來了,有逢人就問發生什麽事的,有吆喝叫賣的,很熱鬧。

    到了京兆府衙門,許多人便止步了,只探頭探腦的看,都頭帶著沈傲進了大門,沿著中軸線上磚鋪的甬道,繞過屏墻,就到了第二道儀門。儀門內是集中政務功能的大堂院落,共有六扇,不過此時也只是三開間,一般進深僅一架。六扇門通常是緊閉的,只有在上官來到或州縣官的長輩來臨,才會打開,州縣官在此迎送。

    儀門的正前是一塊碑石,沈傲路過時看了一眼,便看到‘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朱紅大字。

    “這就是傳說中的戒石銘了。”沈傲心里想著,放眼望去,只看到三間洞開的門扇中凜立著一夥緇衣差役,各執水火棍等候多時。更深處是一個堂官,看不清面容,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倒是多了一分氣勢。堂中跪著一人,像是個婦女,再往上一些則是一個小幾子,幾子旁的矮凳上一人在慢吞吞的喝茶。

    沈傲深吸了口氣,身為藝術大盜,對衙門他是很有抵觸的,不過既然來了,他也沒有膽怯的道理。

    都頭很可惜的望了沈傲一眼:“相公是讀書人?哎,你不好好的讀書,為何要惹上宮里的人,你好自為之吧。”說著囑咐沈傲道:“你先在這里候著,我去回稟堂官。待會堂官叫你進去,你恭敬一些,或許還有回旋的余地。”

    沈傲很真摯的對都頭道:“多謝都頭提醒,宮里的人?可是與教坊司有關嗎?”

    都頭拍拍他的肩,低聲道:“正是,這內宦不一般,就是通判大人也得敬著他,苦主是這內宦的嫡親姐姐。”

    沈傲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就請都頭去通報吧。”

    都頭板起了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沈傲,進了這公門,需小心回稟,若有冤屈,自有大人為你伸冤,若有橫行不法之事,可莫怪國法無情。”說罷走入大堂,朝案後的堂官朗聲道:“疑犯沈傲帶到。”

    那堂官約莫四十上下,穿著雲雁細錦的官服,橫眉冷面,威風凜凜,拿起驚堂木朗聲道:“傳!”

    “傳。”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48
第四十七章:下馬威(三更求票)

    在一陣威武低喝聲中,沈傲從中門進去,那跪地的婦人見到沈傲,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上前咬上沈傲一口。

    這婦人年過中旬,大腹便便,一副尖酸刻薄相,一對眼睛死死盯住沈傲,大聲道:“大人,就是他,是他騙了我夫君的錢財。”

    沈傲不去看那婦人,朝堂上的判官拱手行禮道:“草民沈傲見過大人。”

    他的目光一瞥,眼角的余光又看到判官之下一個‘男人’冷著眼看著自己,這人穿著一件似官服又不是官服的袍子,臉蛋光潔,面白無須,嘴角微微揚起,冷笑連連。

    “太監!”沈傲對這種特殊的生物很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判官也是冷著臉,驚堂木一拍,喝道:“你就是沈傲?”

    “正是。”沈傲迎著判官的目光,很磊落的頜首。

    判官方正著臉,冷漠無情的樣子,只是心里卻在叫苦,今日正巧趕上他當值,誰知遇到這等狗屁倒竈的事。

    這個案子太匪夷所思了,說是騙案,可是苦主卻拿不出一樣有力的證據,原本這件案子根本不必審,直接打回即是。只不過這苦主卻是曹公公的親眷,曹公公是教坊司副使,在宮里頭並不顯赫。可是據說此人與宮中不少實權人物有瓜葛,判官就不得不小心在意了,一個不好,這烏紗帽就會丟了!

    所以,一開始判官便打算給沈傲來個下馬威,先嚇嚇他,若是他主動招供,自己自然向曹公公有了個交代。可若是沈傲不招,就只能用刑了。因此,看到沈傲堂而皇之地進來,判官便虎著個臉,心里卻是為他可惜。多好的一個少年,什麽人不好惹,偏偏去惹宮里的人。

    判官冷笑一聲,驚堂木又是一拍,高聲道:“你可是有功名在身?”

    沈傲搖頭:“並無功名。”

    判官又問:“莫非你承襲了爵位?”

    “更無爵位。”

    “妙極了!”判官心里暗喜,大聲喝道:“既如此,你不過草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你是要公然蔑視王法嗎?來人,教他跪下。”

    幾個差役立即過去,要強逼沈傲跪下,沈傲不慌不忙的道:“且慢。”差役們沒有見過這樣膽大的人,非但不拜官,通判大人發了雷霆之怒,他也不懼怕,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倒是令他們有點心虛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先看看這人怎麽說,再給他個下馬威不遲。

    沈傲不徐不慢的道:“草民不跪,是為了大人好,若是草民跪了,只怕大人擔待不起。”他笑了起來,笑得很燦爛,很詭異,一副很為通判擔心的樣子。

    倒像是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通判,而通判成了疑犯一樣。

    差役們面面相覷,當了這麽多年的差,這樣的人犯,他們可是見所未見。這人到底是瘋了,還是真有倚仗,令人看不透,心里滲得慌啊。

    那通判一時也被沈傲的話唬住了,汴京城不比其他州路,豪強不少,哪一個都不是他一個通判能得罪的,這個人……莫非背後有人?想到這里,通判反而謹慎起來,拿眼角去望那喝茶的曹公公。

    曹公公此時也是微微一愕,放下茶盞冷笑道:“好大的口氣,須知進了這衙門,哪里有你放肆的地方。”說著向通判道:“王大人還顧及什麽,他咆哮公堂,蔑視王法,先打了再說,教他吐出銀子來,再刺配流放即是。”

    那跪在堂下的婦人見曹公公如此說,連忙呼天搶地的配合喊冤:“大人,奴家冤枉啊,大人為民婦做主……”

    有了曹公公這句話,通判的底氣就來了,管他是誰,有曹公公擋著,還怕什麽。驚堂木一拍:“好一個刁民,來,叉下去,大刑伺候。”

    …………………………

    另一邊,且說吳三兒聽了消息,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也來不及召集夥計結賬了,立即要去尋周恒,在他心里,只有周恒才有辦法把沈大哥給弄出來。只可惜周恒自被叉出去之後,便不見了蹤影。吳三兒急匆匆的去周府尋人,到了周府,門丁是認識他的,也知道他近來贖了身,做起了大買賣,立即便圍過來吳三哥吳掌櫃的要巴結,吳三兒卻是跺腳,道:“我要找周少爺,周少爺在哪里?”

    那門丁道:“周少爺一早和沈傲出去了,現今還未回來呢,怎麽?吳三哥尋他有什麽事?”

    吳三兒更是急了,道:“那我去見夫人。”便要進去,門丁踟躕不決,說起來吳三兒已不再是周府的人了,讓他進去,於理不合,可是誰都知道,吳三兒與周公子近來關系不錯,經常見他們廝混一起,又不好得罪,只好道:“吳三兒要進去便進去,只是夫人在內府,吳三哥只怕進不去。”

    吳三兒哪里管這麽多,風風火火的沖進去,心里卻在想:“沈大哥,今日我一定要將你救出來,衙門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還不知那些差役有沒有為難你。”他想著,想著,淚水便磅礴出來,沈大哥被官府鎖拿了,他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了主心骨,心里亂糟糟的,仿徨無依。

    到了進內府的月洞,便有人攔住他:“你要到哪里去?這里是公爺親眷所在,是你隨意闖得的嗎?”

    “我要去見夫人。”一向有些懦弱的吳三兒此刻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大聲吼叫。

    “快走,快走,夫人豈是你說見就見的。”內府的門丁要趕人。吳三兒卻要往里面沖,兩個人沖撞起來,廝打在一起。

    恰在這個時候,有人慢悠悠的過來,威嚴莊正的喊:“放肆,你們在做什麽?真是豈有此理。”

    兩個人放開,身上都滿是抓痕,吳三兒認得來人,原來是趙主事,趙主事長的頗為端正,又穿著一件洗的漿白的衫子,有一種莊嚴的氣息,他的眸子落在吳三兒身上,微微一愕,臉上便笑了起來:“吳三兒,你不是已經贖身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哎呀呀,你也是我們沈府的老僕了,怎麽連規矩都忘了,發生了什麽事?”

    吳三兒這時亂了方寸,更不知道趙主事與沈傲之間的齷齪,見了趙主事,便如見了親人,嗚咽著道:“趙主事,求你讓我進去見夫人,我……我有事要稟告,再遲,沈大哥只怕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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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隨身帶著寶貝

    趙主事聽到沈大哥三個字,關切的問:“沈傲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吳三兒道:“沈大哥被公人捉走了,牽涉到了官司。”

    趙主事心里狂喜,卻是皺眉道:“官司?沈傲一向並不惹事的,是不是得罪了誰?呀,這可不妙,這件事得通報國公爺,讓國公爺設法營救。”

    吳三兒愕然,道:“國公爺會救嗎?”

    趙主事道:“這個自然,不管怎麽說沈傲也是國公府的書童,若他真的蒙冤,國公豈會坐視?你在這里等著,我去通報。”

    吳三兒感激的道:“那麽就拜托趙主事了。”

    趙主事板著臉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沈傲這孩子我很喜歡,他出了事,我能袖手旁觀嗎?你也太小瞧我了,莫說只是去通報一聲,就是去為沈傲奔走,那也是我應分的事,還稱謝做什麽。”

    說著便囑咐吳三兒在這候著,急匆匆的去國公爺的書房了。

    祈國公周正剛剛下朝回來,心里正想著煩心事,在書房看了會書,便教人來,問起周恒的功課。這位國公爺每每有不順暢的時候總是如此,而每次問起周恒,多半是要尋這逆子出氣了。偏偏那些下人誰都不敢說周恒壞話,便回答說現在太學還未開學,可是少爺在家里也很用功。周正豈是好糊弄的,便教人去尋周恒,要考校他。

    下人們哪個還敢為這小祖宗說話,多半這紈絝少爺來了,若是答不上話,是少不得責罰的。

    誰知周恒沒來,趙主事就心急火燎的來了,莽莽撞撞的道:“老爺,老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書房里壁燈搖曳之下,周正倚著太師椅,手中握著書卷,一雙如電的眸子盡數落在書卷之中,仿佛對身邊的事物充耳不聞。

    趙主事又咋咋呼呼的道:“老爺,府里的書童被官差拿了,京兆府欺負到我們國公府上來了。”

    周正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卻連擡都懶得擡起來,目光落在書卷上,斥道:“你是第一天進府來的?這般的沒有規矩,天塌下來也不必教你去頂,慌個什麽?”

    趙主事愕然,連忙告罪,口里說:“老僕該死,老爺恕罪,實在是事情緊急,老僕竟是連方寸都亂了。”

    周正放下書卷擡起眸來,風淡雲清的問:“到底是什麽事?”

    趙主事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夫人為少爺選了一個書童,今日不知怎的,竟給官差拿了。這書童叫沈傲,是個頂好的人,闔府上下都很喜歡他,老爺,您要不要發個話,教京兆府放人?”

    周正一聽,噢,原來是府上新近來了個書童,這個書童很招人喜歡,卻是在外頭犯了事,被京兆府拿了,鬧出了亂子。頓時勃然大怒,拍案道:“國公府的書童出去犯了事還教我去要京兆府放人?你老糊塗了嗎?他若真是觸犯了國法,流配殺頭由著他,和府里沒有幹系。”

    趙主事苦著臉道:“夫人也很喜歡他的,老爺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周正皺起眉,道:“看來此人很狡詐,竟博了夫人的歡心,更是不能留了,這種橫行不法之徒該立即開革出去。”

    趙主事連忙道:“老爺,不能啊,沈傲人很好,不但是夫人,就是少爺、小姐,還有尋常的下人都很喜歡他呢……”

    趙主事越是這樣說,周正越是生氣,怒道:“不必再說了,這件事誰都不許管。”

    趙主事只好怏怏不樂的走了,出了書房,他忍俊不禁的笑起來,心里想:“沈傲啊沈傲,你也有今日。嘿嘿,這一趟就算官司了結了,這府上你也呆不下去。”他太清楚周正的秉性了,這位國公爺一向討厭那些刁鉆圓滑之人的。這件事若是先通報夫人,夫人必然叫老爺過去,說些沈傲的好話,國公爺還真說不準要插手這件事了。可是自己急匆匆的過去,先是說他犯了法,國公自然很不痛快,再說此人在內府博取了許多人的歡心,國公會怎麽想?必然是認為這個沈傲陰險狡詐,又仗著國公府的幹系在外橫行不法,有了這個想法,沈傲還能留嗎?

    ……………………

    公堂下,聚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紛紛議論沈傲這樁案子,這些人中許多是從邃雅山房來的,此時見通判話都沒問,便聽一個宦官的話要叉沈傲下去行刑,頓時對沈傲多了幾分同情。當然,這種同情也源自於對那宦官的厭惡。

    文人和宦官,那是延綿了千年的死敵,更何況這曹公公如此跋扈,跑到京兆府來教人判案。

    幾個拿著水火棍的官差正要叉沈傲出去行刑,沈傲高聲道:“大人,我要告狀!”

    告狀?真是好笑,如今他就是人犯,還告的什麽狀。通判不去理會他,冷笑連連,這個少年太不曉事了,東窗事發,又得罪了李公公,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討巧賣乖,當真以為這京兆府衙門是客棧酒肆了,容得他胡鬧。這麽一想,原本對沈傲存留的那點同情無影無蹤。

    水火棍在沈傲胸前一叉,便有幾個差役扭住沈傲的肩膀向後拖拉,沈傲只好高聲道:“且慢,再等一等,既要行刑也由著你們,只不過我身上有一件寶物,為防止被你們打爛,能不能容我把寶物先拿出來再打?”

    哇,這個家夥居然還想著寶物,而且一點緊張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咆哮公堂,無禮太甚。差役們望著通判,等通判回應。通判驚堂木一拍,吹胡子瞪眼道:“叉下去,叉下去,掌嘴,杖打,先打了再說,等他知道了規矩,再教他來回話。”

    沈傲被四五個人拉著,口里大喊道:“大家都來做個見證,若是寶物損壞了,官家追究起來,可和我沒有幹系?是通判要打的,還有你,你,你……”沈傲說的你,是幾個很賣力的差役。尼瑪,混口飯吃而已,用的著在上司面前這麽賣力表現嗎?

    官家?這個官司太有戲劇化,先是來了個公公,接著又撞見了個狂生,這也就罷了,居然連官家都牽扯進來了。公堂外許多人唏噓,都暗道自己不虛此行,這樣的場景當真是難得一見。

    通判這時臉都變了,痛斥道:“大膽,這公堂之上,你胡說什麽?”

    差役們總算是停止了拉扯,沈傲有了喘氣的機會,慢吞吞的道:“草民沒有胡說,草民身上恰好有一件官家的畫作。這畫尚未裝裱,若是大人對草民行刑,若是那水火棍子不小心搗爛了畫,不止是草民,只怕這衙門里所有人脫不開幹系。”

    說著從袖子里,沈傲徐徐抽出一卷畫來,微笑著將畫往身邊的差役手上塞,口里說:“公差大哥,這畫你先拿著,再帶我去行刑,免得打爛了畫,連累了諸位。”

    那公差哪里敢去接,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這就等於是禦賜之物。我的娘,官家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再看沈傲,卻是一副很真摯很從容的樣子,一雙眼睛很期盼的望著自己,仿佛在說:“小兄弟,拿了這畫,明天就有人來殺你的頭了,滿門抄斬的。”

    哇,混口公家飯而已,你也不必這樣害人吧。邊上五六個同僚,你偏偏給我做什麽?他不敢去接,連連後退。

    沈傲又拿畫去塞給另一個差役,很動情的道:“公差大哥,這幅畫你先替我保存吧。若是我被你們打死了,官家問將起來,你便將這畫呈上去,就說沈傲命苦,被一群贓官、死太監害死了,不能與他老人家討教畫技。”

    那公差目瞪口呆,很是無語,這樣的事他一輩子都沒有遇見過,眼看那畫就要遞過來,唬的他連忙用手去擋。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16:50
第四十九章:君子之交淡如水

    “餵,沒人幫忙拿畫嗎?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拿,只好繼續寄放在我身上了。”沈傲把畫塞到懷里,很悲壯的道:“打板子還是掌嘴?老虎凳、辣椒水有木有?來吧,草民生受了。”

    沈傲大義凜然的要受刑,目光中閃露出嘲諷和不屑。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沈傲不信有人敢動他一根手指頭。

    差役們後退一步,就連那通判也駭然起來,官家的禦畫,為何在這人手里?單這幅畫在身,他要動刑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更何況聽這人的口氣,好像畫是官家贈予此人的,那麽這個人與官家是什麽關系?難怪這人有恃無恐,原來是這個緣由。

    堂外的人見案情突然逆轉,攻守之勢頃刻之間就天翻地覆,心中甚是痛快,他們並不一定支持沈傲,卻絕對反對那耀武揚威的死太監,紛紛叫好,要朝里湧,人浪有些遏制不住了。

    差役們橫著水火棍攔著,竟是有點兒招架不住,那都頭滿頭是汗的帶人去幫忙,口里罵罵咧咧:“沒王法了嗎?竟敢沖撞京兆府?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退後退後。”

    這一邊通判正想著如何收場,側站一邊的幕僚低聲道:“大人,是不是叫王押司來,王押司頗通字畫,只教他來驗驗這畫,大人再決斷不遲。”

    通判這才醒悟,今日的變數太多,讓他一時間竟是懵了,此時才想起畫的真假未知,現在決斷太過孟浪。若是真畫,自然好說。可要是假的,通判不在乎在此人頭上再安放一個罪名。

    曹公公見通判猶豫,頓時冷下臉來,咬牙切齒的道:“大人,官家的畫豈會在這人手里,未免太荒謬了吧,此人是個騙子,在這公堂之上,竟還敢行騙。”

    通判踟躕不語,只低聲囑咐幕僚叫王押司來,卻並不回曹公公的話,孰輕孰重,他心里能掂量,這種事就怕萬一,真要遇到那萬一,那可就不好玩了。

    曹公公見狀,心里罵:“昏聵,這樣的騙術都能引你相信,好,到底是不是官家的畫,那就拿來看看便知道。”三步兩步沖到沈傲身前,扯著嗓子道:“把畫拿來。”

    沈傲高聲道:“若是呈給大人,自然要給的,就是由差役們保管,也無不可。不過公堂之上,卻沒有把畫給閹人的道理。大人,我要告狀。”

    他朗聲道:“大宋朝以儒立國,不許閹人幹政。是歷來閹人枉法的多,禍國殃民者多。太祖皇帝曾有訓誡,但凡閹人都謹當遵承,不能逾越。這是金科玉律,更是祖法。今日倒是稀奇的很,堂堂京兆府衙門,通判大人成了提線木偶,閹人卻成了判官,這是什麽道理?我一告這閹人橫行不法,竟敢幹涉京兆府審案,二告大人不問情由,偏信閹人之言,去做閹人幫兇……”

    沈傲左一個閹人,右一個閹人的惹得曹公公火起,雖說是個太監,可是除了官家,誰敢如此直呼他的痛腳,真是豈有此理,眼睛都紅了,扯著嗓子喊:“你拿畫來,拿畫來……”伸手要去沈傲身上搜,沈傲打開他的手,他又撲過去,扯住畫卷的一角便往外拉。

    嘶……那畫哪里經受的住這樣的折騰,竟是撕成了兩半,曹公公的手上,正捏著一點殘片。

    “哇,大家看仔細了,死太監損壞禦賜之物,天理難容,和我沒有幹系!”沈傲高聲大叫,生怕沒有人聽見。

    曹公公先是一楞,心里也有些發慌,很快又冷笑起來:“禦賜之物?你故弄什麽玄虛。”

    這時,幕僚帶著王押司進來,王押司面色沈重,鬢角處有微微的汗漬,這件事幹系太大,他不敢掉以輕心,進衙先和通判行了個禮,通判見畫有損傷,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終於擺出了一些官儀,朗聲道:“來,請曹公公坐下。沈傲,你既說這畫是禦賜之物,那麽就拿畫來驗一驗。”

    “畫都被曹太監扯破了,這筆賬怎麽算?”沈傲從懷中掏出畫,扯破的地方不多,只是一角,不過此刻沈傲趁勢追擊,得理不饒人。

    判官此時頭痛的很,想不到越陷越深,事情越棘手了,只好道:“先驗明真假再說。”

    便教王押司取了畫,王押司很鄭重的將畫攤通判身前的案桌上,通判不好繼續坐著了,禦賜之物就在身前,他的官儀也擺不下去,只好站起來。

    將褶皺的畫鋪平,映入王押司眼前的,正是那瘦金清奇的筆鋒,官家的畫流傳出來的不多,王押司也沒有見過真容。不過他也有辦法,那就是看題跋,官家的字天下人都認得,是錯不了的。只要字跡沒有錯,這畫自然就是真跡了。他小心翼翼的探身過去看那題跋,題跋上只有一個天字,天下第一人,除了官家還有誰。

    再看這天字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王押司心里一陣激蕩,忍不住道:“官家的字有宗師的氣派,妙,妙得很。”

    他渾然忘我的沈浸在這猶如鶴舞的字跡中,竟是一下子癡了,口里連聲說:“確是真跡無疑,大人,我敢用人頭擔保。”

    這一句話聲音並不大,卻讓曹公公如招雷擊,打了個冷戰,手心都被冷汗浸濕了,口里說:“你再看看,再看看,這斷無可能的,看仔細了。”

    不得已,王押司繼續看,片刻之後擡眸道:“不會有假,是官家的畫。”

    “啊……這怎麽可能?他是個騙子啊。”曹公公頓時慌了,看了堂下同樣目瞪口呆的夫人一眼,差點兒一下子癱在地上。

    沈傲道:“曹太監撕了官家的畫,我要去報告皇上,還有通判大人縱容曹太監在衙門行兇,我也要去報告。”其實他連官家的面都沒有見過,這幅畫雖是官家的真跡,可說穿了,他和官家沒有交情,只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官家拿來和自己比試畫技的。現在氣勢洶洶的要去告狀,其實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們。

    通判這個時候擺不起架子了,又拉不下面子,放低聲音對沈傲道:“這場官司就此了結,沈公子無罪釋放,沈公子,我們到內衙說話如何?”他是想大事化小,真要鬧將起來,架不住。

    曹公公此時也總算擠出一些笑,幹系著他的身家性命,他不服軟不行,口里說:“是,是,沈公子,我們到後衙去談談。”

    沈傲搖頭:“不行,這衙門里太黑了,我好害怕,如果你們騙我進去,殺人滅口怎麽辦?要說,就在這里說。在這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光明正大的說。”

    通判苦笑,殺人滅口?這家夥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這麽多人看到了這一幕,就算有這個心思,他也沒有這個膽啊。於是好言撫慰:“沈公子,這里說話不方便,更何況這里是公堂,豈能談私事。”

    曹公公堆笑道:“方才得罪了沈公子,真是萬死,好在澄清了這場誤會,要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我請沈公子喝茶,就當是賠罪,如何?”

    那跪在堂下的夫人便開始嗚咽了,她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哥哥能為自己做主,其實潘仁瘋了,她並不介意,反正這個丈夫有了等於沒有,成天夜里就是往幾個妾氏屋子里鉆,瘋了是守寡,沒瘋之前也是守活寡,並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家里的錢都沒了,如今是家徒四壁,因此才來上告的。想不到這個時候曹公公卻突然轉了話鋒,讓她預感到不妙,又不敢說什麽,只能哭哭啼啼。

    沈傲道:“我最討厭女人哭了。”

    曹公公立即呵斥潘夫人,口里說:“不要哭,驚擾了沈公子我們都吃罪不起,真是個婦道人家,哭哭啼啼的有什麽用。”

    夫人不敢哭了,渾身抽搐。

    沈傲又說:“我喜歡喝靈隱寺空定和尚親手炮制的茶。”

    通判和曹公公面面相覷,期期艾艾的道:“靈隱寺距離汴京來回有三十里路程,現在去求茶,只怕要喝時天都已黑了。”

    沈傲道:“除了靈隱寺,邃雅山房的店夥也練就了空定和尚的手藝,雖說只學了五分手藝,不過倒是勉強能入口。”空定、空靜答應為沈傲做一件事,沈傲便叫了幾個店夥去讓他們教泡茶、烹制糕點,時間倉促,雖然連半吊子水平也算不上,倒也勉強可以待客了。

    “噢,邃雅山房?”通判連忙招王押司過來,問;“邃雅山房在哪里?麻煩先生速去買些茶水來,我們要招待沈公子。”

    沈公子搖頭:“邃雅山房的茶水不外售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通判驚奇的道:“本官要去買茶,他們也不賣?”

    尼瑪的這是赤裸裸的打廣告啊,偏偏沈傲有板有眼的道:“只有會員才有賣,恰恰我就是會員。這樣吧,反不如你們拿錢給我,我自己去喝。”

    曹公公臉色緩和了,撕破了官家的畫,那是違逆的大罪,要被活活打死的,要想活命,只能請沈傲不要追究。現在瞧沈傲伸手要茶水錢,心神就定住了,要錢就好,能要錢,說明還有商量的余地,連忙堆笑道;“不知沈公子要多少?”

    沈傲很認真的計算:“一壺茶一百文,不怕曹公公笑話,我這人是海量,百來壺也就開開胃而已,少說也要二三十貫錢吧。”

    “好說,好說。”曹公公諂笑道:“這錢我出了,就當交沈公子這個朋友。”說完要去掏錢,可是卻發現,自己的身上除了一些銅板,哪里有幾十貫之多。一貫錢足足有數斤重,幾十貫就是上百斤,誰吃了沒事做把它們帶在身上。

    曹公公很尷尬,說:“明日再將錢送到沈公子府上去如何。”

    沈傲搖頭:“不行,你這樣說的好像是我向你要錢一樣,我只是要喝茶罷了,不給就算了。”很清高,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曹公公連忙說:“好,我這就叫人去取錢,沈公子少待。”這家夥惹不起,脾氣變化不定,太難伺候了。

    沈傲目光落在曹公公的手指上,指著手指上一枚彤彤的瑪瑙戒指道:“算了,你拿這戒指我把玩幾天就成,談錢不好,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能太庸俗。”

    哇,曹公公要哭了,他身上的配飾不少,這瑪瑙戒指是最值錢,少說也要百貫以上,這個家夥眼睛好毒,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這是赤裸裸的訛詐啊。曹公公麻利的脫下戒指,往沈傲手里塞,說:“沈公子喜歡,拿去玩就是,不必客氣。”

    沈傲很不好意思的道:“這戒指不會太貴重吧,若是太貴重,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曹公公咬牙道:“不值幾個錢的,公子收下,不必客氣。”

    沈傲問:“那到底值多少錢?”

    曹公公堆笑:“三五文而已,三五文而已,不過是個小玩意,公子隨便拿去玩。”

    沈傲很認真的道:“哦,這就好,不如這樣吧,我也不好白收你的禮物。”他從百寶袋里掏出十文錢來,往曹公公手里塞:“這十文錢是買戒指的錢,不用找了,剩余的,就當是送給曹公公的見面禮吧。”

    曹公公小心翼翼的捏著這十文錢,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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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盜亦有道

    沈傲把玩著手里的瑪瑙戒指,細看了戒指上的痕跡和色澤,心里就有數了,這戒指非同一般,至少有百年以上的歷史,瞧這樣式,應當是唐朝時期的古物,有一種開放豁達的工藝,在唐朝之前,古人並沒有戴戒指的習俗,因此戒指指環並不普遍,工藝在相當一段時期內踟躕不前。到了唐朝,風氣逐漸開放,再加上異域的習俗融合,戒指逐漸成為飾物,也正因為如此,許多工藝逐漸開始完善。沈傲手中這枚瑪瑙戒指相當的精細,鑲嵌在戒指上的瑪瑙也很為罕見,只怕是大食商人從異域帶來的。

    通過這些信息,沈傲隱隱猜測出這極有可能是宮廷或者王侯留下來的珍寶,價值應當在五百貫以上。沈傲瞥了曹公公一眼,心里想,這曹公公從哪里弄來的戒指?很快他就明白了,曹公公是教坊的副使,權力不大,油水卻是不小。那些官妓們供官員們玩樂,多少會有些官人送些禮物,而這些禮物到了官妓手中往往最終輾轉入教坊司的大小太監們手里。

    這戒指不管是那官人、歌妓還是曹公公,都沒有看出它的文物價值,只是單這瑪瑙,應當也在百貫以上,曹公公騷包,所以戴在手上炫耀。若這死太監知道自己戴的還是個古玩,只怕更要捶胸頓足了。

    沈傲把瑪瑙戒指收好,財不可外露,這是至理明言,更是藝術大盜的守則。

    咳嗽一聲,沈傲笑嘻嘻的對曹公公道:“後衙就不去了,我還有事,改日曹公公和通判大人再請我喝茶吧。”說著走到那婦人身前,道:“你就是潘夫人?”

    潘夫人沒了依仗,此時畏畏縮縮的望著沈傲,嚇得不敢說話,心驚膽跳地點頭。

    沈傲嘆了口氣道:“我並沒有騙潘仁,是他自己願意拿自己的身家來換我的房子,我聽說邃雅山房的東家人很好,也是潘仁的好友,現在潘仁瘋了,你的生活沒有了著落,每個月到邃雅山房去,到那里領些錢度日吧。”

    潘仁傷天害理咎由自取,可禍不及妻兒,總不能教他的妻兒都餓死吧!

    沈傲恩怨分明,雖然潘夫人要找他的麻煩,若是自己沒有這幅官家的畫,只怕現在已進班房了,可是仍免不了同情。他心里想著:“每個月讓吳三兒支十貫錢給她,也足夠她度日了。”沈傲的三觀還是很正的,他是大盜,不比那些下九流的梁上君子,沒錢對他來說是萬萬不能的,可也不是萬能的。拿錢出來幫助應該幫助的人是沈傲的原則,他可以無恥,可以陰險,可以耍詐,但是有一點,他不能泯滅自己的良心和原則去做事,對壞人他可以更壞,對無辜的人他硬不下心腸,更何況這個女人淪落到如今也有自己的原因。

    有一句老話,叫做盜亦有道,這是大盜之間的守則,雖然看上去迂腐可笑,卻是沈傲的基本職業道德。

    潘夫人微微一愕,原以為沈傲會借機報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是該感激還是怨恨,頹然在地默然無語。

    沈傲已經擡腿走了,到了衙口朝那京兆府的都頭點點頭,道:“不知都頭貴姓?”

    這都頭連忙恭恭敬敬的道:“免貴姓張,沈公子叫我張萬年即可。”他心里很唏噓,還好方才沒有難為沈傲,否則吃不了兜著走是一定的。

    沈傲朝他頜首,笑道:“改日請張都頭喝茶吧。”說著擡腿走進衙外的人群。

    看熱鬧的人已經鬧開了,自古沈傲這樣大膽的人他們見得不多,尤其是後一段最為精彩,那通判和曹公公吃癟的模樣讓許多人感到暢快淋漓,紛紛叫好,只不過這種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各人便紛紛散走。

    沈傲一看,噢,陳濟走了,這個便宜老師想來是不會來湊這個熱鬧的,他的名聲太大,在這里礙眼,不過這樣做也太沒義氣了,自己都被官差拿了,他就這樣放心地走了?

    很快,沈傲的心理就平衡了,官家的畫陳濟也曾看到,他既知道自己帶著官家的畫,必也知道自己能化險為夷,也不必來湊這個熱鬧。哎,這個便宜老師看來心機也很深呢。

    倒是曾歲安沒有走,迎過來笑呵呵的朝沈傲道:“沈公子有驚無險,無恙便好。”

    曾歲安的人品不錯,沈傲有些感激地道:“倒是讓曾公子費心了。”

    客套話說了一籮筐,曾歲安約定沈傲過幾日去邃雅山房小聚,這才告辭走了。沈傲獨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偶爾有幾個面熟的人和他打招呼,大多是他們認識沈傲,沈傲卻不認識他們的。說起來今日真是鬧得有點過火了,先是詩會,又是一場官司,哪一樣都是大放異彩,這螢火蟲金龜子真是想不做都難,太引人註目了。

    …………………………

    沈傲被官差拿了的消息瞞不住,在祈國公府已不脛而走,夫人剛剛午休小憩了片刻,教周若到後園亭子里閑坐,便聽到幾個碎嘴的丫頭說什麽沈書童東窗事發。站在夫人身後的春兒臉色一變,差點兒要暈過去,自那一次騙了潘仁,春兒就一直忐忑,生怕有人找沈傲麻煩,不成想越是擔心就越來什麽,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面容頓時蒼白如紙,扶住亭柱,大口的喘氣。

    周若微微蹙眉,卻是不動聲色,心里也略略有些發急,也不知是擔心沈傲還是什麽,總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吞不進。在母親面前,她卻是沒有絲毫異色,臉上仍然掛著笑,只是那一雙美眸,掠過一絲擔心。

    夫人虎著臉叫那兩個丫頭來,道:“你們方才說沈書童什麽事發了?”

    兩個丫頭不敢瞞,把外府傳的風風雨雨的事說了,其實她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沈傲被官差押去了京兆府,至於其他,也是一概不知。

    夫人冷著臉,向周若道:“沈傲這孩子一向好好的,怎麽會惹上了官差。”

    她這樣問,倒是有點兒半信半疑,不太相信丫頭們的話。周若道:“母親,或許是有人冤枉他也不一定。”

    “是了,沈傲是個好孩子,斷不會做什麽枉法的事,他是公府的人,不能教他被人欺負了。”夫人此刻一改往日的慈容,隱隱之間,竟是異常的鎮定果斷,吩咐春兒道:“春兒,你去老爺書房,教老爺來,這件事需老爺出面,我就不信,誰這麽大的膽子,不把公府放在眼里。香兒,你去尋趙……”夫人原本想叫趙主事,突然卻是頓了頓,改口道:“叫外府劉文吧,讓他立即去京兆府探聽消息,不要耽擱。”

    春兒、香兒應命,各都走了。

    周若心中大定,只要母親出面,沈傲只怕就不必擔心了,便笑著說:“母親,這個沈傲也真是,三日兩日的總是要鬧出一些事來,不過他對母親倒是很好呢,前幾日我還見他畫佛像,說是要掛在香堂的。他的畫很不錯。”這叫先抑後揚,先說一句無關緊要的不是,再贊揚一番,不令母親起疑,掩飾自己的心思,周小姐的心機也是很深的。

    夫人呼了口氣,蹙眉道:“平日我就喜歡這孩子,今日他遇到這種事,我心里便總是放不下,哎……”嘆了口氣,又恢複了慈眉善目,隱隱之間,那雙眉之間淡淡的升起一點點憂色。

    過不多時,春兒回來稟告,說:“夫人,老爺不在書房。”

    夫人咦了一聲,道:“平日老爺用過了飯都在那里看書的,怎麽今日卻不在了?”她沈吟片刻,感覺有些不對勁,便道:“那去尋恒兒來,讓他拿著他父親的名敕去京兆府,看看京兆府那一邊怎麽說。”

    春兒踟躕道:“上午老爺也尋少爺,說是要考校他,少爺晌午回來聽到了風聲,說是去會友,至今也沒見人。”

    周恒這個滑頭,一聽周正尋他,又聽是要考校學問,早就溜之大吉了,這個當口是絕不敢回來的。

    夫人這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好說:“那就等劉文回來,看看有什麽消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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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劉文去打聽消息,到了京兆府,案子已經完結了,好在四周有貨郎逛蕩,便去問沈傲的事。

    貨郎眉飛色舞,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說沈傲如何如何咆哮公堂,又如何如何讓通判、曹公公服軟,最後道:“沈公子已經走了,今日真是精彩,錯過了很可惜。”說著,便為劉文惋惜的樣子,是嘆息他錯過了這場好戲。

    劉文倒是大吃一驚,想不到沈傲這個人深藏不露,此人很不簡單,好在在府里頭他與沈傲的關系還算不錯,往後還要多和他親近才是。

    劉文打聽清楚,便急匆匆的趕回去回報,剛到外府大門,卻遠遠看到沈傲往里頭進去,劉文心中一喜,追上去道:“沈兄弟,沈兄弟……”以前劉文還直呼其名,不知不覺間就換上了更熱絡的稱呼。其實劉文比沈傲大的多,就是做他爹年齡也足夠了,不過做管事的往往圓滑,怎麽親熱怎麽叫,沒什麽忌諱。

    沈傲回眸,對劉文笑:“劉主事也剛回府嗎?哈,好幾日沒見,劉主事精神了不少。”

    劉文便把夫人的事和他說,沈傲微微一愕,想不到這事闔府上下都知道了,不免有些尷尬,只好說:“說出來怕人笑話,雖是被人冤枉,可畢竟吃了官司,劉主事能不能替我遮掩一二。”

    劉文明白了,沈傲想低調,心領神會的點頭,故意將話題岔開:“吳三兒還來找過我呢,說是托了趙主事去向老爺稟報,一直不見音信。沈兄弟,老爺最不喜歡下人出去尋事的,趙主事這麽做,只怕別有居心。”

    沈傲微微頜首,卻不表態,問:“吳三兒呢?現在在哪里?”

    劉文道:“後來派人叫我去打探消息,我便教他回去了,告訴他只要夫人過問這件事,他也不必再記掛。”

    沈傲連忙感謝,劉文很義氣的虎著臉道:“沈兄弟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我一見如故,能為你效勞是應當的,再說夫人吩咐,我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以後再也不要提謝字。”

    二人一邊走,一邊說,轉眼進了內府,便去尋夫人。夫人還在亭子里等消息,看到劉文帶著沈傲回來,臉色便舒展了,遠遠的朝沈傲招手。

    沈傲不敢磨蹭了,健步如飛,小跑著過去,帶著感激之色地道:“讓夫人擔心了,真是慚愧。”擡眼,便看到周若冷著個臉,心里說這周小姐怎麽總是這樣,本書童安全歸來,也不見她笑一個。

    還是春兒好啊,沈傲目光落在春兒身上,見她的臉上全然是對他的在乎,既是擔心又很驚喜的樣子,若不是夫人在,沈傲保準她會撲在自己身上。還是小丫頭好些,小丫頭涉世不深,夠純潔。

    夫人讓沈傲坐下,問是出了什麽事,沈傲便胡扯,輕描淡寫的只說是得罪了一個太監,夫人冷聲道:“閹人也敢教京兆府拿人嗎?好在他們放你回來了,否則公府也不是好欺的。”

    沈傲自然感激涕零,這感激有一半是出自真心,另一半是渲染,不過沈傲面部表情雖豐富,但沒有刻意嬌揉造作的成分,再加上夫人待他確實不錯,真中帶假,假中帶真,很感人。

    這個時候,趙主事小跑著過來,先向夫人行了個禮,望了沈傲一眼,很驚喜的道:“剛剛聽門子說沈傲回來了,原來是真的,京兆府沒有為難你吧。”他隨即一笑,不待沈傲回答,向夫人道:“老爺教我來向夫人問好,此外,也叫沈傲去見他。”

    方才要救沈傲時見不到周正的人,現在沈傲回來,周正倒是冒出頭了,他和周恒果然是父子,不該出現的時候絕不出現,該出現時便閃亮登場。

    夫人眉頭一蹙,似是發現了背後的一些端倪,冷面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趙主事討了個沒趣,夫人又如此不待見,心里就更恨沈傲了,從前夫人待他好得很,自從沈傲進來,對他就越來越淡漠了。

    趙主事只好笑吟吟地道:“那老僕先去回稟老爺了。”說罷,怏怏不樂地走了。

    夫人若有所思地問春兒:“你去書房時當真沒有見到老爺?”

    春兒道:“我還沒進書房,門口便有人攔住,說是老爺不在。”

    夫人點了點頭,冷聲道:“看來是有人在背後搗鬼,老爺既不在,為什麽會知道沈傲的事,還要見他。”

    沈傲連忙說:“夫人,公爺叫我去,只怕不能耽擱。”

    夫人頜首,道:“待會老爺問你話,你如實回即是,不必怕的。”

    沈傲點點頭,便跨步去了。其實他心里暗暗有些擔心,雖然在府里待了不少時候,可是國公卻是第一次見。沈傲當然不怕什麽王八之氣,更不擔心國公如何如何,只是隱隱感覺到,這背後似乎有些不正常。

    這是一種職業的敏感,沈傲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書房,先叫人去稟告,門人回來朝沈傲努了努嘴:“老爺就在里屋,進去吧。”這門人的臉色很不友善,沈傲幾乎可以從他的眼眸深處感覺到一絲幸災樂禍。

    沈傲心里卻想,想看我的笑話?哈,偏不讓他看。

    沈傲闊步進去,此刻反而心靜如水。進了書房,那數盞油燈搖曳之下,一個戴著進德冠,披著白色錦袍的中年恰好擡眸與沈傲對視,只須臾之間,沈傲便感覺到這一束眸光很犀利,有錐入囊中的銳感。

    國公不簡單,是見慣了風雨的人,又身居高位,自有一番懾人的威勢。

    “書童沈傲見過公爺。”沈傲懂府里的規矩,微微欠身,站在門側等待國公發話。

    周正闔目,一雙眼睛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沈傲,仿佛要一眼洞悉他的一切,他抿抿嘴,微微一笑,那笑容讓沈傲覺得有點淩厲。

    沈傲束手站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良久,周正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道:“你就是沈傲?”

    這一句話仿佛是多此一舉,沈傲方才已經通報了,可是這輕描淡寫地一問,卻讓沈傲驟然感覺到一種壓力。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只是一句最普通的話,聽在沈傲耳中仿佛變成了詰問。

    沈傲點頭:“是。”心里在想:“這個國公很奇怪,倒像是在審判犯人,而且他看上去還懂得利用心理學,懂得以氣勢來壓人。不過嘛……”沈傲心里偷笑,做他這一行的,心理學是必修課,這個時代的人精琢磨出來的那點微末道行,與他比起來,簡直就是雕蟲小技。

    沈傲目光一瞥,在國公的身上遊走一遭,國公穿得衣物很平常,由此可見,這個人應當不是一個容易被物質誘惑的人,有很強的定力。衣物以潔白為主,就連綴在腰間的香囊也是以白絲縫制,那麽可以確定,國公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有一種潔癖。這種潔癖當然不是生理上的,更多的應當是心理上,也即是說,這種人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事事追求美好無暇,對完美的事物有一種偏執。

    還有,他的手指上有一枚稀松平常的戒指,這戒指很古樸,應當不只是簡單的裝飾品,八成是祖傳下來的東西,由此可見,國公的性格偏向保守。

    他的眉宇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愁意,沈傲猜的沒有錯的話,國公在事業上並不如意,身為國公,署理的是國家大事,那麽想必在朝堂之上,一定有某個敵對的強大勢力存在,令他愁眉不展。

    他的臉頰微微有些凹陷也可以證明這一點,顯然這些日子,他經常吃不香睡不熟,有心事放不下。身為國公,除了政治之外,還有什麽可以讓他夙夜難昧?

    再看他的氣色,微微帶有怒意,明顯來意不善,心情本就不好,也不知是誰告了刁狀,國公的這股邪火八成是要往自己發了。

    沈傲收回目光,卻是一副淡然的樣子,還是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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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鑒寶

    就這一會,憑著分析,沈傲已經對國公有了一些初步了解,國公的性格保守、待人苛刻,追求完美,政治上又有一種潔癖,這種潔癖不止從言談舉止從可以發現,從國公收留陳濟這一事上也可以看出端倪。

    陳濟是什麽人?徹徹底底的清流,得罪的不止是權臣,就連官家也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收留這樣的人,是要冒一定政治風險的,可是偏偏國公做了。

    那麽沈傲可以肯定,陳濟與國公的性格或者說政治上的觀點是一致的,不同的是陳濟是切切實實地做了,做了國公想做卻不敢去做的事。

    這樣的人該怎樣應對?沈傲心中劃過許多念頭。

    周正沈聲道:“聽說有人告你詐騙錢財?”

    沈傲點了點頭:“是。”

    他已經有了主意,這件事要瞞是瞞不住的,與其如此,不如主動說出來。

    沈傲在賭,賭他的判斷力,如果真如他所判斷的那樣,周正正是這樣的性格,他就能全身而退,若是他的分析錯誤,結果又是不同。

    他相信自己的專業判斷,所以信心滿滿。

    嘆了口氣,道:“公爺已經知道了?”於是口若懸河,先從周小姐開始,講起潘仁如何與教坊司勾結徇私枉法,自己又如何與周小姐設局,如何騙取潘仁的錢財。

    沈傲還是留了心眼的,他把周小姐故意擺在很重要的位置,如此一來,周正就算想治沈傲的罪,去告發沈傲,非要大義滅親不可。

    詐取錢財之後如何被曹公公告發,自己又如何脫困,沈傲的口才好,說得娓娓動聽,一路行雲流水下來滴水不漏。

    周正先是皺眉,後來聽到潘仁上當,曹公公吃癟,眉宇也不禁舒展開來。等沈傲說完,周正不禁多看了沈傲幾眼。他想不到,一個小小書童卻作出這麽多常人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想起自己為了家族,在許多場合三緘其口,明哲保身,心中感伏萬千。

    與沈傲相比,周正感覺自己有些屍位素餐。

    他沈默了片刻,沈聲道:“你也太造次了。”這一句話雖有斥責的意思,可是語氣卻柔和了起來,就像父母教訓孩子,棒子高高掛起,卻是輕輕落下。

    沈傲心里清楚,他賭對了,於是連忙道:“身為書童,我這樣做可能會為國公府惹來麻煩,請國公責罰。”

    沈傲先是虛心認錯,態度很重要的,有了一個好態度,才能讓人生出好感,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就是國公將沈傲打死,沈傲也不會後悔。沈傲讀過一些書,知道什麽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道理。”這一句話是告訴周正,自己做的沒有錯。

    周正卻是苦笑,一時間卻是難以決斷了,沈傲所作所為,他是認可的,可是他這樣做的後果,他卻不認同。該怎麽處置這個書童呢?若是不聞不問,只怕將來又會鬧出什麽事來。可是若是責罰他,本心上又有些過不去。

    沈傲漫不經心地道:“沈傲知道,有些事雖然是對的,可是做出來卻是錯了。正如我的老師陳相公一樣,明明他沒有錯,其實卻是錯了。”

    周正咦了一聲:“你是陳相公的弟子?”

    沈傲心里嘿嘿笑,陳濟這個師父認得好啊。口里說:“是的,承蒙先生不棄,讓我拜入門下,時刻聆聽老師的訓誡。”

    周正籲了口氣,心里說:“原來如此,這人是陳相公的弟子,是了,陳濟相公不近人情,這個書童卻有些圓滑,不過本性上卻又有些相通,有一種偏執。”

    他臉色緩和了一些,朝沈傲虛擡了手:“坐。”

    尋常的奴僕,自然沒有坐的資格,沈傲心里清楚,他這是沾了陳濟的光,所以說這個便宜師父拜得沒有錯,做了他的弟子,身份地位一下子就隨之提升了。

    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口里道:“謝國公。”

    周正此時刻意不去提沈傲在外頭做的事了,反而將沈傲看成了後輩,問沈傲在哪里發蒙。

    沈傲早有說辭,以前就對夫人說過,還是家道中落那一套,說謊最怕的就是前後不一致,若是在夫人面前一套說辭,到了國公面前又換一套,結果哪天這一對公婆說起自己,哇,發現了破綻,那就慘了。

    周正聽了,也是唏噓不已,口里道:“既如此,你就更要用功,把時間用在做學問上。你做書童,會有很多閑暇,可以去找些書看。太學里授課,你也可以旁聽,將來等學問有了長進,就贖了身,去取個功名,不要辱沒了自己。”

    沈傲連忙感激稱謝,周正又問他在府上的近況,沈傲自然說好,口里說:“夫人很照顧我,少爺也對我很好。”

    周正點頭,撚須道:“陳相公近來身體如何了?這些時日公務繁忙,倒是很少去看他。”

    沈傲自然是揀好的說。周正便笑了,道:“往後你要讀書,大可以到這書房來,我這里有不少藏書,更有不少經典時文,不要讓陳相公失望。”

    他這樣說,算是不追究沈傲的事了,言語之中有了一些關切之意,算是對沈傲有了認可。

    沈傲點頭稱謝,目光一掃,落在國公尾指的那枚戒指上,這枚戒指很古樸,雖然只是與沈傲短促的對話,可是沈傲已看到國公幾次去撫弄這枚戒指,這意味著什麽?

    首先,可以說明國公對這戒指很看重,示弱珍寶。其次,可以推斷這枚戒指應該是長年累月的戴在國公手上的,從而使國公養成了撫弄戒指的習慣。

    再打量這書房,書房中擺設了不少古董,有精美的花瓶兒,有古色古香的筆筒,就是那硯臺似乎也很不簡單。

    有一點可以確認了,國公很喜歡古玩,只怕還是一個收藏家。別看這屋子里很不起眼,若是將這些物件放在後世,只怕隨便拿出一個瓷瓶,價值至少也超過八位數。

    會話的藝術在於投其所好,雖然國公對沈傲的態度有了改觀,可是二人之間仍然很生疏,這種生疏既有年齡上的斷層,也是因為地位的懸殊。

    沈傲笑了笑,道:“公爺,這枚戒指不知從何而來……”他話說到一半,又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公爺恕罪,沈傲對古玩有些小興趣,所以鬼使神差地竟問了些不該問的事……”

    周正一副不怪罪的樣子,反而眼眸一亮:“怎麽?你也懂古玩?”

    沈傲不但懂古玩,制作贗品古董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了,若說他不懂,只怕天下沒幾個人懂的。他很謙虛的笑:“略懂一二,平日對一些古物有興趣,因此也學到一些鑒定之術。”

    周正頓時來了興致,道:“好極了。”他心念一轉,拿起書桌上的硯臺,道:“那我考考你,這硯臺可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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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基情四射

    收藏古玩,最主要的前提是鑒別古今真偽,憑借的就是眼力。無論是出土還是傳世的古玩,唯一識別的方法仍是靠“眼”來觀察。要練就一雙‘眼’可不簡單,非但要長年累月的觀察,更要懂得觀察入微。而觀察的同時,又要對歷史和各時期的工藝有深刻的了解。有了這兩樣,算是步入鑒寶的門檻了。

    但凡是酷愛收藏古玩的人,多多少少都對鑒寶有一些心得。因此,聽說沈傲也會鑒寶,周正的興致就來了。

    沈傲比周正的水平高好幾個檔次,他不但會鑒寶,更為‘造寶’,偽作古玩是他吃飯的家夥。而要偽造古玩,就不止要懂得鑒寶了,更要對古玩的歷史細節不能有絲毫的錯漏。除此之外,各個時代的工藝、用料也極有講究。

    比如某樣世界知名的唐三彩,要複制它就先要了解它的歷史細節,任何有關它的歷史記錄都不容錯過,譬如某某時期被什麽人收藏,某某時期被人摔碎一角,某某時期隨某人入土。之後就是選料,唐朝的工藝水平如何,用料如何,風氣如何。諸如此類,都必須考慮進去。

    沈傲是造假高手,自然是不怕周正的試探的,哇,若是堂堂沈傲鑒定不出古董,傳到後世同行耳朵里還不要笑掉大牙?

    不過每一次鑒定前,沈傲都不敢掉以輕心,此時他捋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將書桌上的硯臺端起,一雙眼睛開始在各個細節處逡巡。

    鑒別硯臺,首要是看,這個看主要是看其紋理、工藝、品相、銘文,硯臺的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了,材質暫時還看不透,但是工藝卻是極好,有一股開闊的風氣,硯臺的邊緣圓滑,應當不是漢晉時期的作品,那個時候的工藝水平雖然有了極大的進步,但是還沒有到這種水平。推算下來,硯臺的年代應該是在五代末期隋朝初期。

    硯臺底下並沒有銘文,由此推斷,這應當不是供應宮廷或王侯的硯臺。做工如此細膩卻又是尋常百姓家的硯臺,倒是少見。

    沈傲頓時來了興趣,輕輕用手指在硯底一彈,一種沈重的木聲傳出,很渾厚。沈傲笑了笑,便確定這應當是端硯,端硯與歙硯並稱為天下名硯,以石質堅實、潤滑、細膩、嬌嫩而馳名於世,用端硯研墨不滯,發墨快,研出之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好的端硯,無論是酷暑,或是嚴冬,用手按其硯心,硯心湛藍墨綠,水氣久久不幹,有 哈氣研墨 之說。

    而端硯的聲音是以木聲為佳,瓦聲次之,金聲為下,方才發出的木聲,說明這端硯的材質極好,價值不菲。

    沈傲放下硯臺,開始踟躕。這個硯臺很奇怪,明明價值不菲,工藝精湛,卻又沒有銘文,除了宮廷王侯,誰又有這樣的財力來制造使用呢?許多歷史往往是從古物中發掘,而古物又可以為歷史引為旁證,這就是古玩的魅力所在。

    越是存在疑惑,沈傲就越是興致高昂,此刻仿佛一下子忘了國公的存在,負著手,眼睛並沒有離開硯臺,口里卻是喃喃道:“硯面凹陷,想必用硯之人是個飽學之人,紋理也非常平順,那麽磨硯之人想必是個女子,力道輕柔,且具有相當豐富的磨硯經驗。”

    推斷出這個,沈傲更感到疑惑,既然是這樣,那麽硯臺的主人應當是個貴族,且身份相當的高貴,若是窮人,磨硯自然是親手代勞,男人的力道大,不會有這麽平順。可若是一個磨墨經驗相當豐富的女人,那這人應該是個奴婢,一個專門為主人磨硯的奴婢。

    隋初奢靡之風未開,當時的隋文帝甚至連馬車都舍不得用。上等的極品端硯,再加上專門磨硯的女婢,這一切都可以證明它的主人具有相當大的權勢,富可敵國。那麽,為什麽沒有銘文呢?解釋不通,既然家世如此高貴,按常理,銘文是必須的,任何一個大府邸的器具都會刻上銘文,以顯耀身份。

    除非……除非這個人想刻意低調,在政治上遭遇了某種猜忌。這種猜忌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讓他事無巨細,都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沈傲隨即苦笑,說不通啊,又沒有在銘文上刻什麽禁語,有什麽好逾越的,除非這個人杯弓蛇影,或者是……

    “是了。”沈傲狂喜,眼眸一亮,自言自語的道:“隋朝初期,我竟把這個時期忘了,沒有錯,就是他。”

    沈傲總算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見周正笑吟吟的撚須看著自己。這個眼神,很曖昧,意味很深。

    這是怎麽回事?沈傲頓時有點兒背脊發涼,左右四顧,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竟是坐在了國公的太師椅上,而國公則被自己‘趕’到了一邊,喧賓奪主啊。

    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傲連忙從太師椅上站起來,道:“公爺恕罪,沈傲真是萬死。”

    周正笑吟吟的道:“人生在世,難免會有喜好,有喜好就有癡迷,有癡迷自然就忘了禮儀,我又豈能怪罪,說起來我從前……咳咳……”

    周正面上微微一紅,說不下去了,很是尷尬。心里想:“我和一個後生晚輩說這個做什麽?”

    周正是把自己引為半個知己了,一來沈傲雖然做事不計後果,可是很得他的心意。二來沈傲是陳濟的徒弟,讓周正另眼相看。第三就是周正發現他與沈傲之間竟有共同的喜好,方才沈傲的言行是絕對裝不出來的,看他那鑒定硯臺時的各種動作,就已證明這後生是個老手。

    人生在世,知己難求,周正的心思變化的極快,竟是差點要把自己從前的糗事說出來,好在及時住口,否則這面子就掛不住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莫非國公也曾有過我今日的孟浪嗎?讓我想想,國公位高權重,在尋常人面前倒也沒有什麽,若我猜的沒有錯,應當是官家請公爺去鑒寶,公爺一時無狀,一定是做了很尷尬的事。”

    周正哈哈的笑,沒有否認,是默認了,便饒有興趣的道:“這硯臺你品鑒出來了嗎?”

    沈傲篤定的道:“這是隋初時期的極品端硯,材質以鸚哥眼為主,最令人稱奇的是鸚哥眼中竟呈現出翠綠色之色,只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十個來。”

    周正連連點頭:“一點也沒有錯,只是這硯臺的來歷是什麽?”

    沈傲微微一笑:“本來中上等的硯臺大多都有銘文,唯獨這一方硯臺卻是沒有,要猜出它主人的身份,難度只怕增加了百倍千倍。公爺這樣考我,很讓我為難。”他先賣了個關子,隨即慢悠悠的道:“好在我對隋初時期的歷史有一些了解,與這硯臺相互印證,終於想起一個人來。”

    周正眼中滿是期許,連忙道:“你說。”他是個內行,自然明白沈傲的話並不假,尋常的人能看出古玩的材質、品相、年代就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是在沒有銘文的情況下猜測出處,沈傲若能說中,那麽其水平只怕足以與汴京幾個鑒寶大家比肩。

    沈傲道:“陳叔寶,公爺,不知我有沒有猜錯。”

    周正拍案而起,大喜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是被你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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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多謝大家支持,這里就不點名了,副版主很用心,很令人感動,還有打賞的朋友,老虎一直記在心上,禮輕情意重,你的打賞是對我的鼓勵。(汗,我為什麽會說禮輕呢?太無恥了,其實還是很重的。)

    此外,那個偉偉的小妮妮太兇殘了,催更一萬二千字,汗,盡量努力吧,畢竟是新人,碼字很慢的,別人一小時兩千字,我一個小時單純的打字也打不出一千五百字,不過最近打字速度快了不少,以後的更新數字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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