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關閉
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89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5
第三百九十一章打了雞血的晉王

將人送走后,沈傲鄭重其事地將借據塞入懷中,眼看就要開春,春節將近,他也沒有多少心思去辦其他的事。籌劃著許多人得要去走動,平時的禮送往來,覺得這今年不太好過。

所以這幾日他奉旨交涉,狠狠地加大了工作量,工作卓有成效。如今這過年的糜費總算出來了。

前幾日宮要頭傳出旨意,衛郡公石英為中書令,這個消息傳來。沈傲不由地松了口氣。

石英在中書省,蔡京再想為所欲為,已是不可能了,沈傲也不必再怕他。真要鬧起來,自己加上石英、楊戩。與蔡京這老賊平分秋色也并不是難事。

有了這個消息,多少能安心過個好年,沈傲身為大盜,知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道理,有蔡京在旁虎視眈眈。隨時等他露出破綻反戈一擊,他心里總放心不下。可是現在不同了,蔡京敢動手,沈傲就敢掀桌子,有了魚死網破的本錢,對方自然會生出忌憚。

眼看就要到年關,沈傲還未輕松幾天”又被召進宮去,如今他已輕車熟路,閉著眼睛都知道皇帝在這個時辰會在哪個殿,又在忙些什么。

趕到文景閣的時候,趙佶正在閱覽奏疏。沈傲默然地坐到一邊。不說話。

馬上朝廷就要年休,所以趙佶也開始忙碌起來,好不容易抬起頭舒展酸麻的手,看到了沈傲,便不由地笑了起來:,“來了為何不提醒朕一句。"

沈傲道:“陛下在處理國政,微臣就是再放浪,也不敢打擾的。”,趙佶頜首點頭,露出幾分欣賞,突然覺得沈傲也不完全是個楞子,至少還分得清輕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胡鬧。什么時候不可以胡鬧。便擱下朱筆,笑道:“朕有話和你說,朕要巡游,打算帶安寧去。”,沈傲愣了一下。臉色呆滯,不作聲。

趙佶沉眉道:“你為何不說話?”

沈傲道:“陛下,按道理。安寧應該下嫁給微臣了,咳咳……,陛下先別發火嘛,這是你自己頒布的旨意,誰勝出,只要帝姬點了頭,便是乘龍快婿,微臣勝也勝出了,帝姬該點的頭也點了,我和安寧……"沈傲本想說我和安寧情投意合。可走到了嘴邊,又覺得太露骨,只好噤聲,再不敢說了。

趙佶嘆息一聲道:“你若是沒有妻子,朕倒是真想讓你做朕的快婿。天家的顏面要緊。朕什么事都可以答應你和安寧,只是這件事,朕卻是不肯的。"

沈傲道:“陛下真的什么事都肯答應微臣?”

趙佶看著他:“你少又想耍什么心機,朕和你說了,安寧也要隨朕去散散心,朕現在告訴你這個。是讓你老實一些,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沈傲心里想:“非分之想是什么?陛下,我很純潔的啊。這種話我一聽就臉紅。"

正說著,那一邊有人過來道:“太后請陛下去景泰殿。”

趙佶站起來,道:“不知又是什么事。沈傲要不要隨朕去看看?”。

沈傲點了頭,二人到了后庭,離著景泰殿很遠,便聽到有人陶陶大哭,趙佶和沈傲面面相覷,加快腳步進去,大是汗顏,這陶陶大哭之人正是晉王趙宗,趙宗趴在太后的膝下,哭得昏天暗地,欲生欲死。太后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只是不斷安慰,可是趙宗的性子卻很會來事。太后越是沒轍,他哭得越是厲害。大有一副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氣概。

沈傲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知這位兄臺演的又是哪一出!

太后見趙佶進來,便立即擦了眼淚勸慰趙宗:“你皇兄來了,有他在,自會護著你的,你不要再哭了。”

趙宗突然抬起頭來,吸了吸鼻涕。一下子變得無比正經,若不是那臉上千萬道淚痕。誰曾想到方才他還哭得死去活來。

趙佶朝太后行禮道:“母后。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讓兒臣過來?"

太后道:“你坐下來,哀家問你,若是你嫡親兄弟有事,你肯不肯幫他一把?”

趙佶道:“這是自然,朕只有這么個胞弟,他雖然愛胡鬧,可朕斷不會不管他的。"

太后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頜首點頭道:“這就走了,實話和你說吧,昨夜趙宗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趙佶愣了一下,與沈傲對視一眼,沈傲朝他頜首點頭,趙佶心下了然,沈傲已經去找過王妃,這一次倒不是趙宗無故生事,而是趙宗奉了王妃的使命來演戲的。

不過趙佶和沈傲都有點兒苦澀,演戲而已,至于這么拼命嗎?

“母后,不知晉王做的是井么噩夢。"

太后吁了口氣,道:“他夢見了廬山的山神,說是山神告訴他。他只有三年的陽壽。除非真龍天子去廬山祭神,方能為他續命。陛下,他是你的嫡親兄弟,你們也是一塊兒長大的,我這個為娘的也不便說什么,陛下救不救他,自己思量吧。”,趙宗在旁道:“母后,你還有一句話漏了說,天子去祭神還不夠,孩兒也要隨天子一起去才行的。山神說了,要我也去禱告,念九十九遍的金剛經。"

沈傲頓時無語,原來這趙宗也想趁機出去,按道理,親王宗室是不許出京的,上一次逃出京去,還差點引來大禍呢!

趙佶又喜又憂,喜的是沈傲的計策已經實現,只是帶上趙宗,他心里很是忐忑。有這么個愛胡鬧的皇弟跟著。不知要惹來多少是非。

“母后,既是事關皇弟的性命,朕豈能莫不關心……"

沈傲在旁打斷道:“陛下三思,若是陛下出巡,只怕會引起朝廷非議。"

太后慍怒道:“這事關晉王性命,就是朝廷非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沈傲,這件事你不許反對。否則哀家不會饒你。”

沈傲笑呵呵地道:“臣當然不會干涉反對,可是會有人反對啊。到時候讓陛下背著一個罵名,就大大不妙了。"

"不過,微臣倒是想了一個辦法……”

趙佶連忙道:“你有什麼辦法"

沈傲想了想”道:“不如讓太后下一道懿旨,就說要讓陛下出京為她去廬山一趟還愿,扣此一來。陛下出京,便是遵守孝道,就算有人反對,又能如何?百善孝為先,我大宋以孝治天下,陛下更應該垂范百世是不是?"

趙佶眼眸一亮,想不到沈傲臨陣磨槍。一下子又想出如此妙策,一旦太后發出懿旨,自己半推半就,非但可以理直氣壯地出京,也絕不會在史書中留下罵名,這個孝字,是絕對無人可以悖逆,比所有道理都大。

太后道:“這個倒是好說。哀家這就發一道懿旨下去。”,沈傲苦笑道:,“太后也不必如此心急。總要年關過了再說,大過年的跑到廬山去,那可大大不妙。”

太后想了想,雖是憂心如焚,卻只好點頭:,“沈傲說的也有道理,依我看,沈傲也可以總攬三省事了。”,這一句話雖才幾分說笑的成分。也是對沈傲的一句獎掖。

沈傲只是訕訕地笑,心里想:“這句話若是讓蔡京那老狐貍聽了,非氣死他不可。"

理清了宮里的糊涂賬,沈傲出了宮,過了幾日就是年關,今年和往年不同。如今他已經有了家室。算是獨門獨戶,該采買的都要捉緊著去采買。還有親眷、師生、同窗、同僚之間的往來也得惦記著,所以這兩日。寺里舟事他都丟給了寺正去做,自己則一門心思去嘗試做個稱職的一家之主。

好在劉勝那邊有幾分經驗。一些要做的事都會提醒幾句,蓁蓁、若兒、唐茉兒三人也沒有閑著,都來幫襯幾下。倒是有幾分模樣了。

沈傲最放心不下的是杭州的春兒,春兒一人在杭州打理生意,隔三岔五會送些書信回來,只是單憑這些報喜不報憂的書信,沈傲對她的境況也只是一知半解,便叫了兩個家人,帶了些年節的東西和書信去探望。

“大過年的也不回家,哎,原來春兒的事業心竟是如此重。”,沈傲搖搖頭。很是擔心了一番。

到了年二十九,有人拿了拜貼來,沈傲一看,竟是曾歲安的,與曾歲安已有一年多沒有相見,沈傲大喜,親自去迎了曾歲安進來,曾歲安滄桑了幾分,也比從前成熟了不少,一年多推官的經歷,讓他溫柔的眼眸多了幾分銳利,見了沈傲身上穿著的紫服和腰間的金魚帶,便是笑吟吟地道:“哎。早就聽說沈兄已是潛龍入水,今日一見。歲安當真慚愧。"

沈傲把著他的臂膀,道:“慚愧個什么。快進來說話。”

二人小聚片刻,沈傲才知道曾歲安這一次進京并不打算走了,據說他這一次的功考只是個良,只是這個功考,外放的話應該還是原地踏步,很難看到升遷的希望,至少還要再熬三五年才成,所以曾文便想著將他調入京中,干脆先做京官。再想辦法尋找升遷途徑,畢竟曾文是御史中丞。也算是一號人物,安排兒子再就業也不算什么難事。

只是曾歲安這般的才子,落了個判官,如今灰溜溜地回來,頓覺面上無光。所以這一次回京之后。并沒有四處去走訪,只是想起了沈傲,想和沈傲敘敘舊。

沈傲只是安慰他:“曾兄的才學自是沒話說的,只是這才學若是去做推官實在是浪費了。進京好,總比窩在外頭強。"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曾伯父還沒有為曾兄辦好調任的事,我倒是可以幫你想想辦法,曾兄干脆到鴻臚寺來,你我合力,強強聯手,把我們崇高的事業坐大。"

若是曾歲安知道沈傲所謂的崇高事業是什么,估計跳汴河的心都才了。

在現在的曾歲月的眼里,鴻臚寺倒是頗為吸引人的,慚愧地道:“讓沈兄笑話了。”。

“有什么可笑的?"沈傲板著臉,道:“每個人各有所長,你做不好推官。就做不好其他事嗎?半年前我還在杭州任縣尉,還不是沒有寸功?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我尋個時機入宮和陛下說一說。"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6
第三百九十二章:大過年也有圣旨

古人過年和后世的過年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從臘月開始忙“年事”,一直到過了元霄,這年才算是過完了。

只是宋人的規矩比較多,其中祭祀成了最重要的一樁,所以在年三十,沈傲帶著家中的男丁先是祭了灶,所謂祭灶,便是祭祀灶王爺,這位神仙品級不高,可是實用,人要活就要吃飯,沒灶是不行的。祭祀的用品也簡單,不過是酒糟、飴糖、粘糕之類的物品。給灶王爺上了香,沈傲對著灶臺發了會愣。讓他真去說什么灶王爺保佑之類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不過也不必腹誹人家,這里畢竟不是舉頭三尺有衛星的年代,要注意影響。

之后便是和一家大小一同吃年夜飯,原本按規矩,家主坐一桌,其余的下人分開來吃,這規矩沈傲不喜歡,他也不怕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來,做人就要隨心所欲,今天怕這個,明日忌諱那個,那便不是沈傲了。于是他一拍板,府里上下只要沒有告假回鄉的,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喝一頓。

沈傲的做派上下都是習慣了的,反正他總能作出一些別人難以想象的事來,倒都是由著他,這讓沈傲感覺做一家之主確實不錯。

到了子夜,沈傲興沖沖地要去放鞭炮,提著火石和爆竹到了府門,三個夫人在里頭捂著耳朵看,待那聲聲爆竹響起,沈傲咋咋呼呼跳起來,立即向三女追去,三女嚇了一跳,自是各自捂著耳朵桃之夭夭。回味書庫

到了初一,對聯便貼起來,沈傲親自動的筆,自然非同凡響,不過有一件事倒是教沈傲犯了難,須知大年初一是要祭奠先祖的,尋常的大戶人家,都會在宅院里設下宗祠,偏偏沈傲在前世就是孤兒,到了這個時代,更是四六不靠,沒有宗祠,祭奠個什么祖先?

他沒辦法,只好先糊弄著再說,尋了個牌匾,寫上沈傲先祖靈位,獨自一人走了個過場,才算是松了口氣,心里不由地想:“我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誰,可是將來我要成千千萬萬人的祖先,咳咳……這個難度有點大,不過有句老話不是說得好嗎?苦心人天不負,這播種傳宗的大業可不能耽擱了。”

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便要開始拜年了,拜年的習俗由來已久,最早在漢代便已流行,群臣在正月正日這天要進宮朝拜,君臣同樂,只不過到了大宋,官場拜年則發展成虛文的禮節,往往是“望門投刺”,不管認不認識,叫下人送去名刺,說幾句吉利話,就此糊弄過去也就是了。因此,這拜年也成了官場中較勁的武器,誰得的名刺多,便說明此人地位不低,且聲望卓著,若是得的名刺少,多半這些人都是某個生冷衙門里的散官,大過年的也要受人白眼。

沈傲心里有點兒發虛,若是名刺接的少了,明日有人問起,臉皮還真拉不下,不過越是這個時候,他反倒表現出了幾分灑脫,只是敦促下人們去投遞名刺,同僚、同窗、故舊、好友,還有一些同黨,先投哪個,再投哪個,名刺中的每一句話,都有規矩,只是這規矩,沈傲卻不能破壞,該稱下官的稱下官,稱后進的說后進,你要是再不要臉一些,還可以門下晚學生。你的臉皮已經厚到城墻這種地步的話,你還可以自稱是門下沐恩走犬之類。

這些規矩還只是個開頭,復雜的還在后頭,帖子的顏色也是有講究的,比如下級送給上級,用的是青色底殼,門生初見老師,用紅綾制底殼等。回味書庫這些規矩不能亂,否則人家看了:好你個沈傲啊,你平時不消停,連過年都來消遣老夫,你還叫人活嗎?

半個上午過去,沈傲裝作無事的樣子灑然地與幾個夫人在后園喝茶,劉勝興沖沖地來回跑,這邊說少爺,又來了幾封名刺,一會又來說,衛郡公的名刺到了,這么一來一去,沈傲心中大定,心情爽快無比,笑嘻嘻地向周若吹牛:“看到了你夫君的厲害了吧,這就叫交際,別看你夫君平時只和番商打交道,在朝廷里還是很吃得開的,大家都很喜歡你的夫君,主要還是夫君的品行好,所謂修身、齊家、治國,不管是做人還是做官,修身是很重要的。”

他拍打著扇骨暗暗得意,其實他不知道,除了一些同黨、同僚、好友,有相當一部分送名刺來的官員是將他當作了瘟神,惹不起啊,為了省點麻煩,這位沈寺卿的名刺千萬不能省,寧可不去太師府上送,也千萬別得罪了他,天知道這家伙又會玩什么花招,連王之臣這樣的部大佬都吃著牢飯隨時準備赴死了,照照鏡子,自己的脖子還真沒有王大人的脖子硬朗。

雪花般的名刺就這樣飄過來,到了正午,已超過了一千封,只要是在京城里混的,還真沒有幾個有勇氣不將他當一回事的。

沈傲正得意的功夫,劉勝又跑來了一趟,這一趟臉色有些古怪,拿著一封大紅名刺,道:“少爺,這封名刺,你看看。”

沈傲正咀嚼著糕點,立即站起來,接過名刺翻開看起來,落款之人竟是蔡京,名刺中只有寥寥一語——君萬安。

這只是一張言語最平常的名刺,可是透露的信息卻讓沈傲猜不透,按道理自己和蔡京之間是一點交情都沒有的,莫非是蔡京要向自己示好?

想來想去,一時也想不清了,便吩咐道:“拿一張名刺去蔡府吧,蔡京怎么寫,我們也怎么寫,他寫君萬安,我就寫上君福祿。”

劉勝應下,立即去準備了。

沈傲重新坐下,蓁蓁道:“夫君,這蔡京送名刺來做什么?我早聽說過他,此人最是狡詐,能洞悉人心,夫君與他有嫌隙,可要小心為妙。”

沈傲恍然大悟,道:“我知道蔡京這老賊為什么會送名刺來了。”

唐茉兒方才也是陷入沉思,抿著嘴笑道:“夫君說說看。”

沈傲拍著額頭很是苦惱地道:“老賊大過年的送名刺來,表面上盡了禮節,卻是誠心要惡心我,讓我過不了這個好年的。想想看,若是大過年的你的政敵送來了名刺,不管換作是誰,這心里總會覺得有些疙瘩,會忍不住去想,這份名刺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隱喻,名刺的背后會不會有什么陰謀,這樣一想,這年還過得下去嗎?老賊啊老賊,這一招算計實在厲害,得了便宜還擾亂了人的心志,叫人連過年也不安生。”

唐茉兒嫣然一笑,小心地剝著橘子,道:“哪有這么厲害,或許人家只是想盡盡禮數也不一定。”

沈傲正色道:“茉兒的心地太善了,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方才蓁蓁說得對,蔡京最精通的就是洞悉人心,他能屹立數十年不倒,與他心細如發分不開。”他哈哈一笑,又道:“所以要化解他的手段就是不去理會那名刺,讓為夫好好陪著你們過個年。”

說到得意處,唐茉兒掰下個橘片給他,沈傲一口塞下,吱吱唔唔地道:“可惜春兒不在,她一個人在杭州,總是叫我不放心。”

周若兒和春兒的關系是最好的,也不由道:“是啊,早知該叫人將她在年前接回來,天大的事也等過完了年再說。”

一直忙到下午,各種名刺已是堆積如山,斬獲頗豐,沈傲心情大好,正在他得意時,劉勝又來了,到了沈傲身邊,肅然道:“少爺,有公公來傳圣旨了。”

“大過年傳圣旨?”沈傲腦子轉不過彎,心里想:“什么事這么重要,莫非又是巡游的事?”沈傲滿腹疑惑,帶著家人到了門口,中門已經開好了,擺上了香案等一應物事,瞧著那公公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拜下。

傳旨的公公吊著嗓門道:“制曰:鴻臚寺寺卿沈傲,春節即日,普天同慶,朕……身為人臣……汝可懷報效之心乎……”

沈傲的家人們一聽,那大過年的喜慶頓時被人澆了一盆冷水,這一份圣旨他們算是聽明白了,皇帝說春節就在今天,普天同慶,所以皇帝也非常高興。這一句話也沒什么,可是話鋒一轉,卻又說等了許多臣子來上賀表,看了許多的吉利話,更是心花怒放。可是呢,皇帝雖然很高興,卻發現沈傲你的賀表居然沒有呈上,朕左等右等,卻落了一場空。

最后就是破口大罵了,你身為人臣,沐浴皇帝恩德,心里可曾有過報效之心嗎?你這個人品德低劣,實在可恨……

聽到這里,所有人都惴惴不安起來,這份圣旨可真夠長的,單罵人的篇幅就占據了百字以上,按圣旨里所說,沈傲真是十惡不赦,壞到了極點。許多人閃了一個念頭,心里想:看來表少爺這次大劫難逃了,至少也是要流放的。

不過太監最后一句話,倒是讓所有人松了口氣,皇帝罵得差不多了,最后的意思是,立即進宮,向朕賠罪。

“進宮賠罪……”這個年,看來不太好過了,還是要溫柔一點的好。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7
第三百九十三章:蔡京的逆襲

雖是開春,天氣還沒見轉暖,接了圣旨,沈傲縱有萬般的不愿,卻不得不騎上馬,進宮去了。

宮里頭的春節氣氛反倒顯得黯淡幾分,雖添了幾分喜慶,卻仍是莊重肅穆,趙佶一人獨自坐在講武殿里,祭太廟時穿的袞服還未換下,只是呆呆地坐著,看著殿柱出神。

楊戩也換了一身新衣,拿著拂塵,正在清理金殿上的灰燼。

沈傲進來,朗聲道:“臣大理寺卿沈傲特來請罪。”

趙佶莞爾一笑,道:“既是來請罪,就要有請罪的樣子,你看看你,連公服都不穿,過來吧,別和朕來虛的。”

沈傲心里暗暗腹誹:“說東也是你,說西也是你,好的壞的都讓你說全了,大過年的你吃撐了來罵人,還叫不叫人活?”走到金殿上,也不客氣,直接道:“陛下叫微臣來,不知有什么事要吩咐?”

趙佶嘆了口氣,點了點案上的一份奏疏,道:“你來看看吧。”

沈傲頜首點頭,翻開奏疏一看,脊背立即涼了一片,只感覺后頸處冷風嗖嗖,偷偷看了趙佶一眼,趙佶的臉色如常,可是這淡然的背后,卻讓沈傲一時摸不透了。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豈取之易,守之難乎?……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復舟,所宜深慎。今陛下創花石綱,窮兇奢靡,任用奸邪,朝堂上下,烏煙瘴氣,曠天下之未有也……”

這是一封彈劾奏疏,彈劾的不是別人,第一個對象就是趙佶,先是和他說一番大道理,隨即話鋒一轉,便指出趙佶窮兇極奢,享欲無度。彈劾的第二個人,卻是蔡京,說蔡京只知道逢迎皇帝的,罪大惡極,要皇帝下罪己詔,幡然改過,并且立即追究蔡京的罪過,否則……彈劾者在最后加了一句威脅:陛下聞隋煬之禍乎?

這一句話的意思是,陛下可曾聽過隋煬帝的典故嗎?如果不聽我的勸諫,陛下離隋煬帝的命運也不遠了。

沈傲深吸口氣,看了奏疏的署名,上面寫著:同知樞密院事劉暢。

“劉暢?”沈傲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這位老兄平時并不出彩,沈傲只見過他一次,據說他和高俅頗有交情,而高俅雖然不是蔡京的走狗,卻也是他的同黨。這個時候劉暢出來彈劾蔡京,莫非是高俅和蔡京之間發生了內訌?

沈傲闔著目,發覺官場之中實在詭譎,每天都會有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他想了想,又看了一遍奏疏,便看出奏疏中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這個漏洞就是,劉暢既然要對付蔡京,為什么要連趙佶一起拉下水?須知彈劾這種事,當然是打擊面越小成功率越大,可是你要連皇帝一起彈劾上,這成功的希望就渺茫了。

其實這種事想想就可以了,就好像是裁判一樣,你罵罵對方的球員倒也罷了,可是罵對方球員還不過癮,連帶著裁判一起痛罵一頓,如此一來,這不是硬生生地將裁判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明白了,這份奏疏根本就是蔡京的苦肉計,流傳上疏彈劾,十有就是蔡京指使的。道理很簡單,這樣一份奏疏給趙佶看了,第一個反應是什么?當然是勃然大怒,站在皇帝的立場上,皇帝自然會想,朕不過是喜歡一些奇石異木,也要你來指指點點,你又算是什么東西?就這樣便成了隋煬帝,真是豈有此理。

更重要的是,彈劾中將趙佶與蔡京綁在了一起,讓趙佶有一種患難兄弟的感覺,身為皇帝,有人這樣彈劾蔡京,非但不會讓他對蔡京生出惡感,反而會有一種更加依賴的直覺,原來有了蔡京,朕才能有今日的享受,也真是難為了他,為了討取朕的歡心,不知在朝廷中受了多少詰難。

沈傲放下奏疏,終于明白,這是蔡京在第一場較量之后,試圖重新站穩腳跟的一個手段,現在趙佶對他已有了幾分不滿,要穩住自己的基本盤,才出此下策,來了一個以退為進的把戲,表面上自己受了彈劾,可是真正得益的卻是他。

果然是老狐貍!

沈傲已經有了判斷,卻不得不佩服蔡京的手段,玩陰謀詭計,蔡京足以做任何人的祖師爺了,一份看似對他不利的奏疏,只怕現在已經成了他自保的手段,有了皇帝對他的同情,原先皇帝對他產生的不快,很快就可以煙消云散。

趙佶看著沈傲,道:“沈傲有什么看法嗎?”

沈傲放下奏疏,道:“胡言亂語,陛下若是隋煬帝,那他劉暢是什么?至于蔡太師,更是我大宋的頂梁柱,對陛下忠心耿耿,此人一定是妒忌蔡太師,陛下不必理會就是。”

趙佶深有同感地點頭道:“罷了,朕不去管他,跳梁小丑,理他作甚。”他臉色又變得深沉下來,眉宇之間布滿了陰霾,又拿起一份奏疏,遞給沈傲道:“你再看看這份奏疏。”

沈傲不知趙佶今日是怎么了?一個鴻臚寺寺卿,卻好像成了太師一樣,大過年的陪著皇帝看奏疏,還有完沒完?雖是不情愿,卻還是撿起奏疏來,這一份奏疏倒不是涉及彈劾的事,乃是江南西路轉運使江炳的奏疏,江炳掌管著漕運,又是花石綱最忠實的執行者,想必皇帝要清算蘇杭造作局,早已給他透露了風聲,作為皇帝的表兄,江炳的表現確實狡猾,立即上了一份奏疏,矛頭一轉,便開始對蘇杭造作局開炮了,什么同僚,什么一條線上的螞蚱,皇帝要整你,江炳當然是立即脫身,從原來的蘇杭造作局的保護傘,一下子變成了打黑先鋒。

這份奏疏很中肯地談及了許多蘇杭造作局的弊端,比如觸目驚心的貪瀆,還有擾民之事,當然,江炳也少不得為自己辯解幾句,坦言自己確實得了好處,可實在是迫不得已,直白一點說,就是他是被人逼著躺了這趟渾水的,他是好孩子,很無辜。

“這個江炳,倒是最會察言觀色,佩服,佩服。”沈傲心里忍不住贊嘆一聲,不由想:“能在趙佶跟前混得風聲水起的人物,看來都不簡單。”

不過江炳也不是完全只會見風使舵,本事倒還有幾分,奏疏后面的內容則是提及了蘇杭造作局之后的許多利益糾葛,比如江南各大家族的利益,還有許多一些朝堂中人在這里撈取的好處。總而言之,這鍋飯不是他江炳和造作局在吃,一旦砸了鍋,阻力很大。所以江炳的建議是蘇杭造作局可裁撤,不可徹查。

最后這一句意見,倒是并不是江炳怕引火燒身,實在有其的苦衷,裁撤也就罷了,讓大家吃不著,雖然心里癢癢的,可是陛下開了金口,誰還敢說什么?可是徹查就不一樣了,這里頭牽連的人實在太多,天知道這里頭有多少人不干凈,真查起來,牽一發動全身,天知道會捅出什么窟窿。

沈傲抬起眸來看著趙佶,想聽趙佶有什么意見。

趙佶雙眉一挑,道:“你不必看著朕,說你的看法。”

沈傲想了想道:“換作是微臣的性子,就是打破了砂鍋也要出個究竟來,這些人在江南欺君罔上,那些萬貫的家財,現在也該吐出來了。”

趙佶道:“就怕涉及到朝廷,到時候尾大不掉。”

沈傲笑了笑:“只要陛下下了決心,又有什么尾大不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莫非他們還敢造反不成?”

趙佶想了想,嘆了口氣道:“那就查,朕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蒙蔽了朕多少事,不過要查,也不容易,江炳的奏疏寫得明明白白,就算朕親自去,這些人就是一塊鐵板,很難找到他們的罪證,朕倒是有一個主意。”

沈傲心虛了,有了主意?喂,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莫非是教我去給你打前鋒?這可不妙,吃力不討好啊。

趙佶道:“朕打算年后,便讓你到造作局中兼個差事,你光明正大地先去了蘇杭,朕隨后就到,到時里應外合,不怕他們能翻起天來。”

沈傲苦笑道:“陛下,微臣最近身體有點不適,能不能……”

“不能!”趙佶語句堅決,隨即又安慰道:“朕能相信的,唯有你一人而已,這一次你深入虎穴,若是辦得好了,朕一定給你重賞。”

沈傲道:“莫非陛下要將帝姬……”

趙佶瞪了他一眼:“不許再提此事。”臉色又緩和下來:“若是你真的辦好了,朕或許可以考慮,哎,安寧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

沈傲也一時黯然起來,這一對君臣坐在金殿上大眼瞪小眼,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8
第三百九十四章:挑撥離間是俺的專業

大年初一挨了罵,到了初二總還是要給人好臉色看,從宮里回來,各種應酬紛沓而至,連沈傲這種玲瓏的人物都抵擋不住了,勉力支撐了一陣,只好尋了個由頭躲了幾天清閑。

大宋朝的京官,但凡有些權勢的,這個時候各路各州的冰敬、炭敬也差不多來了,可惜沈傲掌的鴻臚寺,不問內事問外事,地方官見了他都是繞著路走,所以這等好事也輪不上他,只能看著別人吃肉,自己調戲著鍋里的粥。

沈傲調整心態,雖然心里酸酸的,看到隔壁的兵部侍郎冉上人流如織,也只是心里腹誹幾句。就這樣清閑了幾天,該去拜訪的人還是不能少,衛郡公、岳丈、還有幾個老師,便是蔡京,沈傲也不能落下。這倒不是沈傲想和蔡京玩什么和解的把戲,實在是藝考時蔡京做了主考,沈傲身為考生,還是連續幾個藝考狀元,算起來還是蔡京的門生。沈傲只認國子監的岳丈和博士是他的老師,再加上個陳濟,至于那科考的所謂老師,他是不屑于故。

不過在拜謁周正、唐嚴的時候,這二人倒是叮囑他,該去的還是要去,不要惹人非議。沈傲回頭一想,也好,去惡心惡心這老狐貍,他不是大過年的送了帖子來嗎?哥們也給他故布疑陣,看他如何應付。

沈傲做事,一旦打定了主意,非要轟轟烈烈才罷休,于走到了初七,清晨起來便穿了紫色公服,又叫了周恒、鄧龍等人帶著一伙無事的禁軍來充場面,前面叫人敲鑼打鼓,后頭有人舉著各種牌匾,沈傲騎著高頭大馬被人擁蔟著,徑直往蔡府過去。

…………………………………………

蔡京年歲大,所以起得較晚,那一邊一個主事過來將他叫醒,蔡京睜開眼時,頭仍是暈沉沉的,很是不悅地穿了衣,道:“是什么事這么慌慌張張?”

這主事道:“沈…………沈傲來了,就在幾里之外,一炷香功夫就到,說是來給太師拜年。”

“拜年?”,蔡京打了個機靈,和沈傲甫一交鋒,他已經不敢再小窺這楞子了,此人表面上瘋瘋癲癲,可是每件事的背后都飽有深意,上一次王之臣的事,自己就差一點陰溝里翻船了。

“他來做什么?”,心里雖是震驚,蔡京依然保持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叫來小婢端來溫水漱了。慢悠悠地由人扶著在廳中坐下,心里驚疑不定。

蔡京和沈傲,是天生的死對頭,沈傲大張旗鼓地來,定是來者不善。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聽到沈傲來了,蔡京便有點步步驚心的心顫,雖說他識人無數,早已是成了精的人物,可是偏偏他越是心機深沉,就越是對沈傲的舉動大為不解,像他這樣的人,怎么會相信沈傲是真心拜訪?

喝了一口茶,蔡京鎮定了一些,道:“去開中門吧,叫蔡絳去迎他進來,不要失了禮數。”

主事立即應命去了。

鑼鼓喧天之中,沈傲翻身下馬,一步步拾級而上,跨過門檻,便看到一個四十有余的紫服官員迎過來,拉住沈傲的手:“沈寺卿的風采,老夫早有所聞”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鄙人蔡絳,家父已在屋子等著了,沈寺卿不必客氣。”

沈傲看了這人一眼”笑嘻嘻地道:“噢,不知老師在不在,門生是特來給他拜年的。”說著握著蔡絳,道:“蔡大人近來都在家中嗎?怎么學生在朝堂里一直沒有見到。”

蔡絳臉色羞紅,不知沈傲是當真不知還是故意給他難堪,只是嘆了一句道:“家門不幸,沈寺卿還是先請進府吧。”

這一路過去,沈傲和蔡絳攀談,蔡絳許是在家里呆得久了,蔡京也不愿意和他說外頭的險惡,更不知道這位沈傲便是父親最大的敵手,只是見沈傲備了許多禮物來探視,心里倒是有幾分好感,況且沈傲談吐得宜,讓他大開眼界。

蔡府的宅院九進九出,每隔幾步便是一道牌坊,亭榭長廊一眼望不到盡頭,所以這一路過去耗費的時間不少,蔡絳雖是客氣,可是臉色總是有些陰郁,他路走得慢,越是見沈傲這般意氣風的樣子,心情就越是沉重。這一幕被沈傲捕捉到,便道:“怎么?蔡大人為何屢屢嘆息,汝父是當朝太師,你如今也有了官身,府里上下仆從成群,家財萬貫,蔡大人若是再哀嘆連連,還叫不叫別人活了?”,蔡絳忙道:“沈寺卿難道不知道?”

沈傲是當真的不知道,疑問道:“不知道什么?”,蔡絳搖頭不語,沈傲不好再問,便隨蔡絳到了正廳,蔡絳先進去通報,沈傲拉來后頭的周恒,問他:“這蔡絳的事,你知道嗎?”

周恒立即眉飛色舞地道:“整個汴京還有誰不知道的?蔡絳是蔡京的從子,在他的上頭還有一個兄弟叫蔡攸,這個蔡攸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在朝中也曾呼風喚雨,很受陛下寵信。只是這兩年他與童貫一起去了邊鎮做副宣撫使,所以姐夫并沒有見過他。蔡攸雖然深得陛下寵幸,受封太傅,可是與蔡京的關系并不好,和蔡絳更是早已反目成仇。所以早在數年前,他就屢屢攻汗蔡絳,甚至勸徽宗殺了蔡絳,陛下不忍,只令蔡絳停職待養,不得干預朝政。所以蔡絳只能靜養在家,雖然蔡京已經貴為太師,卻再無入朝的機會了。”

沈傲恍然大悟,難怪那蔡絳會說上一句家門不幸,這倒真有意思,蔡京這老賊的兩個兒子,一個和他勢同水火,一個被大兒子構陷再沒有入朝的機會,這一大家子當真是千奇百怪。

沈傲眼眸中閃過一絲亮色,隨即屏住呼吸,一臉的道貌岸然,等到蔡京叫他進去”他三步做兩步地快步進門,見到蔡京,立即深深作躬:“學生見過太師。”

蔡京渾濁的眼眸在沈傲身上打量兩眼,露出笑容道:“沈傲,快坐下說話,老夫年紀老邁,不能親自遠迎,就怕慢待了你。”

沈傲笑呵呵地道:“太師太客氣了,晚生愧不敢當。”

說著言不由衷地和蔡京閑聊起來,他越是漫不經心,越讓蔡京摸不著頭腦,心里想:這個沈傲,到底是來做什么?

沈傲說到興頭處,朗聲道:“前幾日我進宮去,恰好陛下請我看奏疏,那奏疏倒是和太師有幾分干系。”

蔡京聽到趙佶給沈傲看奏疏,心里泛出酸楚,臉上還是保持著如沐春風的笑容道:“哦?陛下在年節時也閱覽奏疏嗎?想必這奏疏的干系一定重大。”

沈傲道:“正是,這奏疏乃是一個叫什么劉暢的人上的,咳咳,他上疏彈劾了太師不少罪狀。”

劉暢本來就受了蔡京的指使遞的奏疏,所以蔡京一聽,就知道沈傲所言非虛”含笑道:“只是不知陛下的氣色如何?”

沈傲奇怪地道:“問題就在這里,陛下看了奏疏,只問了我怎么看,我身為太師門生,當然不敢說太師的不對,陛下也只是笑了笑,說理它作甚。”

蔡京微微頜,趙佶反應早已落在他的算計之中,沈傲的描述一點也沒有錯。

蔡京只笑笑道:“老夫為政多年,得罪一些人也是常有的事,倒是有勞沈傲了。”

沈傲繼續道:“此外,微臣還看了一份奏疏,這份奏疏就有意思了,上疏的乃是副宣撫使蔡攸。”

聽到蔡攸二字,一旁側立的蔡絳頓時打起精神,看了父親一眼,見蔡京笑吟吟地道:“噢?攸兒也上疏了嗎?”

沈傲道:“這蔡攸上疏,只問了兩件事,一件是問太師的身體如何。哎,真是奇怪,問自己父親的身體卻問到了皇上那里,為什么不寫一封家書來問,那不是更方便嗎?”

蔡京臉色微變,心中又開始猜測沈傲的意圖,另一方面,對蔡攸他也有幾分警覺,這個時候,他上疏來做什么?

蔡絳忍不住道:“沈寺卿,家兄的第二件事說的是什么?”

沈傲更是古怪地道:“第二件事就更奇怪了,說的卻是蔡絳蔡大人的事,只不過我只看了一半,太后就叫皇上和我過去,所以后頭到底寫的是什么,學生并不清楚。”

蔡絳臉色大變,前幾年蔡攸在皇帝身邊的時候,屢次請陛下誅殺自己,天知道這次又是來向陛下吹什么風,陛下很是寵幸這蔡攸,若是真聽信了他的話,自己非但仕途遭遇了挫折,連身家性命都難以保全了。

蔡京很是鎮定地捋須,臉色顯得更是蒼老了幾歲,頜道:“噢,老夫知道了。”

他雖然只是風淡云清地點了個頭,內心卻是翻江倒海,沈傲為什么要來這里說這個,他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這些問題不想清楚,他便總是放不下心來。還有那逆子,這個時候上疏,卻又是打了什么主意?莫非真要置蔡絳于死地才肯干休嗎?

沈傲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蔡京頜點頭,對蔡絳道:“絳兒,你去送送沈傲。”

蔡絳臉色更差,點了個頭,心不在焉地帶著沈傲出去,一路上滿腹的心事,沈傲在一旁笑道:“蔡大人,你和你的兄長有嫌隙嗎?”

蔡絳臉色大變,道:“沈寺卿為什么說這種話?”

沈傲笑道:“你不必再隱瞞了,其實昨日那封奏疏,我全部都看過了,只是在太師面前,后半部提及你的事不便向太師提及,省得這大過年的讓太師擔心。”

蔡絳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家兄在奏疏中說了什么?”

沈傲笑吟吟地道:“請誅蔡絳!”

"啊……………”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陛下說了,看在太師的面上,雖然你罪大惡極,卻還是不忍心,所以只是對我說,蔡絳這個人雖然可殺,朕卻不能殺了他。”

蔡絳臉色舒緩了幾分,咬牙切齒地道:“罪大惡極?我一個待罪家中的犯官算得上什么罪大惡極,倒是家兄,哼,他的罪孽還少嗎?單只與家父反目一條,就已是大不孝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蔡大人還是不要高興得太早,今日陛下不忍受你兄長的挑撥殺了你,可總有一日太師也有撤手……”沈傲識趣地頓了頓。

這句話的后半句應該是你老子遲早要完蛋的,現在陛下不忍殺你是因為你老子還在的緣故,可是等你老子死了,你還能活嗎?說到底,蔡京畢竟已經老邁不堪,沒幾年活頭了。沒了太師這棵大樹,你死定了。

蔡絳冷聲道:“我也不是這么好欺的,他要殺我,也沒有這般容易。”

沈傲只是笑笑”道:“這倒是沒有錯,不過我若是蔡大人,一定未雨綢繆,趁著太師還在,先下手為強。”

沈傲這種人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亂,人家兄弟反目成仇,他真是心里樂開了花,恨不得煽風點火,立即拿把棒槌來交在蔡絳的手上,叫他去和兄弟拼命。

只是對蔡絳來說,沈傲的挑撥,反而讓他覺得沈傲親切了幾分,道:“沈寺卿可有良策嗎?”

他也算是病急亂投醫,兄長要殺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早些年為了這個事,他就差點人頭落地,沈傲方才的那句話確實沒有錯,一旦父親不在,自己失去了依靠,那心懷不軌的親兄弟要殺他還不是像捏死螞蟻一樣容易?先下手為強,倒也不失為一個明哲保身的辦法。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9
第三百九十五章:愛他,就罵他

沈傲朝蔡絳笑,笑得很木訥,這是自然的,你要是笑得很奸詐,魚兒還肯上鉤嗎?所以說越聰明的人越要懂得大智若愚的道理,你不傻一點,人家也不敢信你。

“辦法只有一個,除掉蔡攸!”

這一句話嚇了蔡絳一跳,除掉蔡攸?不是他沒有想過,到了他們這兄弟的份上,弒兄也算不得什么事了。

只是這樣的事,他是想都不敢想,蔡絳黯然搖頭道:“蔡攸身為太傅,深得陛下寵信,又坐鎮一方,除掉他……難,難如登天!”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沈傲淡淡然地說了一句,顯得高深莫測起來:“現在倒是有一個時機,就不知蔡大人肯不肯去做。”

看著這個紫袍少年,讓蔡絳一時分不清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被禁足在府中,被皇帝嚴旨要在家中閉門思過,因此不得外出。也因為這位二老爺的波折仕途,府中上下都不肯和他說外界的消息,怕他聽了黯然傷神,所以眼前的這位蔡絳,就如一個完全封閉了幾年的無頭蒼蠅,哪里知道外界的變化,更猜測不出沈傲的身份。

只是方才沈傲去見他的父親,蔡京那一副不敢小覷的模樣,蔡絳已經料定,此人絕不是一般人物,更何況一個少年穿著三品以上的紫袍,可見他的官運已是亨通到了駭人的地步。

還有沈傲方才談及與皇帝一起看奏疏,只這一條,就讓蔡絳覺得此人不簡單。

“沈大人能否見教?”蔡絳聲音有些顫抖,一個念想在他腦海稍閃即逝,除掉了他的兄長,非但性命能夠保全,早晚有一天,父親只要肯去通融,自己官復原職就算不巴望,至少也不必永遠圈禁在這洞天里。

這么一個機會,實在是不可多得。

沈傲笑道:“你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二人到了一條長廊,坐在扶桿上,沈傲正色道:“實話和你說了吧,陛下將要南巡。”

“南巡?”

“去蘇杭,徹查蘇杭造作局。”

“鄙人還是有些不明白。”

沈傲咳嗽一聲,看來這位老兄政治頭腦還是不夠,換作是蔡京,只要聽了這消息,多半就已經猜測出該誰倒霉了,只好循循善誘地道:“蘇杭造作局是誰的地盤?”

“你是說童貫?”

看來還不笨,孺子可教。

沈傲繼續笑道:“這造作局便是童貫領了欽命親自去江南創建的,里頭布滿了他的眼線,現在雖說他去了邊鎮,可真要查起來,童貫能脫得了干系?”

蔡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家兄與童貫的關系最為緊密,他們二人在邊鎮一個宣撫使,一個副宣撫使,早已同流合污,只要攀咬出童貫,家兄也在劫難逃了。”

“就是這個道理,你想想看,陛下親自南巡去整頓造作局,不管揪扯出誰來,此人還能得到陛下的寵信?歷來失寵的臣子,又有哪個能得好下場的?”

蔡絳明白了,眼眸中閃過一絲光澤,這絲光澤有屈辱,有陰狠,有數年的壓抑不安,更有極欲破土而出的躁動,猛拍大腿道:“沈大人,我明白了,只是這件事要從長計議,沈大人要我如何做?”

沈傲笑了笑:“蔡大人可要想清楚,我要你做的是天大的事,一旦事泄,你這身家就不保了。”

蔡絳看到了希望,嘴唇也不禁顫抖起來,猶豫了片刻,惡狠狠地點頭:“你說。”

沈傲道:“簡單,你立即派一個家人,去尋童貫。”

蔡絳呆了呆:“尋童貫做什么?”

沈傲笑了笑:“偽造一封你父親的書信給他。放心,書信的事我來解決,只是需要借用蔡府的封泥和印章。”

蔡絳想了想:“家父只怕不肯。”

沈傲曬然一笑:“這件事若是讓你父親得知,只怕你的死期就不遠了。”

“沈大人這是什么話,家父最是偏愛……”蔡絳大怒,瞪著沈傲,眼眸中閃過一絲疑心。

蔡絳的話說到一半,沈傲厲聲道:“你還不明白嗎?雖然令尊與令兄反目,可是真要危及到令兄生死的時候,令尊下得了手?到時候只要他捏捏手指頭,這天大的機會也就煙消云散,現在令尊再疼愛你,又有什么用,只要他一日下不了除去令兄的決心,你就必死無疑。”他值得玩味地補上一句:“什么時候死,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你自己權衡吧。”

蔡絳無力地嘆了口氣,沈傲的話直擊他的心坎,讓他無可反駁,只好道:“只是不知道沈寺卿在信中打算寫什么。”

沈傲倒也坦誠,道:“我要以令尊的名義告訴童貫,陛下打算派出欽差,徹查造作局,要讓他知道此事的嚴重性。”

“啊……”蔡絳訝然失聲道:“這豈不是泄露了天機?”

沈傲搖頭:“這叫打草驚蛇,童貫看了信,首先要做的就是撇清關系,可是他撇得清嗎?所以他只能有另一個選擇……負隅頑抗!”

蔡絳笑道:“我明白了,他會認為自己要負隅頑抗的只是個欽差,所以一定會不擇手段,可是若發現來人卻是皇上,他后悔也已經晚了,陛下見他如此張狂,哪里還能容得下他,如此,童貫必死無疑。”

沈傲頜首點頭:“童貫完蛋,令兄也撇不清關系。當然,我還有事要你去做,你聽我的吩咐,我一定讓你如愿。”

蔡絳警惕地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大人為什么要幫我?”

沈傲笑了笑,道:“幫你就是幫我自己,楊戩就是我的岳父,你現在明白了嗎?”

蔡絳這時再無疑慮了,楊戩是誰?是宮內的寵宦,至于童貫,也很受陛下寵信,這二人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卻畢竟是同行,所謂同行是冤家,一山不容二虎,這其中的明爭暗斗天知道有多激烈。

只是一個太監的女婿……這件事還是先打聽下來才好。

將沈傲送出去,蔡絳呆滯地看著沈傲離開的背影,一時五味雜陳,也不知眼前這人是否可信。

隨即叫來了府里的主事,板著臉問:“沈大人有個岳父?”

主事猶豫了一會,道:“有三個,一個是祈國公,一個是國子監祭酒,還有一個是楊戩楊公公。”

這個回答讓蔡絳始料不及,揮揮手道:“我知道了,滾吧。”

等他回到客廳,看到蔡京還在那兒愣楞地想著心事,一臉惆悵痛苦的模樣,卻又不敢去問,蔡絳以為父親是想起了那個狠毒無比的兄長,正生著悶氣,其實他哪里知道,眼下對蔡京來說,還有更加讓他費解的事需要去琢磨,這個沈傲,來到這里,說了這些話,到底隱喻著什么意思?他已到了古稀之年,身子骨越來越差,如此左思右想,整個人仿佛又蒼老許多,劇烈咳嗽幾聲,搖搖頭,卻是恒古一嘆,道:“后生可畏啊,原來他是故意來給老夫氣受的。”

蔡絳還以為蔡京說的是蔡攸,便道:“父親何必要和那不孝子置氣,他既然過他的,我們也過我們的,我現在和他雖有兄弟之名,可是這兄弟的情誼算是盡了,他要是再來惹我,須知我也不是好惹的。”

蔡絳難得說一次重話,這一刻說出來,心里舒暢了幾分,壓抑了這么多年,在府里頭趾高氣昂,可是談及那兄弟卻是唯唯諾諾,幾年來冷暖自知,早已恨得牙癢癢了,如今有了機會,有一種發泄的快感。

蔡京搖搖頭,不可置否地看了蔡絳一眼,便闔目仰躺著后墊,又是深思起來。

這一邊和蔡絳做了約定,沈傲的底氣總算足了,興高采烈地回到府里去,在家里候著旨意,過了元宵,到了一月十六,這一日的清晨,終于有傳旨意的公公來了,旨意倒是很干脆,沈傲放浪不羈,輕慢天家,罪無可恕,但是念你頗有才學,因此暫去鴻臚寺寺卿,任蘇州造作局監造,立即赴任,不得延誤。

沈傲接了旨,心里很悲催,這是趕鴨子上架,逼人去做二五仔啊,接了旨意,對公公道:“公公,你能不能去告訴陛下,這鴻臚寺寺卿能不能為我先騰著,這寺卿學生做得很過癮啊。”

換作是別人,居然敢提出這種惡俗的要求,公公早就一腳將他踹到天邊去了,可是沈傲不是別人,這公公給他臉子看,明天就要受別人的臉子了,笑嘻嘻地道:“好說,好說,其實來時陛下就說了,這鴻臚寺離了沈監造那可不行的,有楊公公在宮里頭,沈監造怕個什么?”

沈傲立即大喜,叫人拿了一張錢引往公公的手里塞,眉開眼笑地道:“謝公公吉言,這錢公公收著,有空去喝茶,對了,回了宮替我向楊公公問個好。”

待那宣旨的公公走了,沈傲回到后園去,三個夫人自然都有些不舍,周若道:“這才剛回來過了個安生的年,卻又要走,好好的寺卿做得好好的,又去做什么監造,這圣意真是難測。”

沈傲瞪著她:“夫人,你說話真是太隱晦了,不就是想罵官家?要罵就罵,沒什么大不了的。”

周若卻不敢罵,只是道:“你看看你,做臣子的,還慫恿人家罵自己的君上,真是悖逆。”

“該罵就要罵,明君都是罵出來的,我也是為了官家好,他要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一定很感動,所以我決定,每日睡覺之前,都要罵他三遍。”沈傲負手佇立,迎著一抹晨陽,深情看向皇城方向,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活脫脫一個屈原在世,只恨腳下不是汨羅江。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0
第三百九十六章:打擂臺

風沙漫漫,汴京已是開春,可是在這熙河,卻是黃沙漫卷,朔風冷冽。西北重鎮的熙河路治所,既沒有江南西路的繁茂,更無京畿的堂皇,街道上四處都是執戈的軍士,在這漫漫長夜里,不斷的呼叫著口令。

宣撫使府邸燈火通明,一個個將佐在舉行會議之后紛紛出來,或是在府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宋遼議和,金夏卻也綁在了一起,熙河城地處西夏要沖之地,戰事隨時可能再起,因此,這幾日各種軍事會議一次次的敦促各路駐軍隨時堤防生變。

宣撫使童貫治軍嚴謹,在軍中威望甚高,再加上各處駐點嚴防死守,倒也不至于倉促。將佐們笑談片刻,便紛紛牽馬領著衛兵各自回營。

宣撫使大廳,燭光搖曳,燈火忽明忽暗,童貫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手中的書信,他的面色黢黑,一眼看去,陽剛之氣十足,鄂下一瞥漂亮的長須,哪里像個侍宦?燭火影射在他的幽深瞳孔里,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童貫放下書信,中氣十足地道:“太師來信了。”

一旁翹腿坐著的,乃是副宣撫使蔡攸,蔡攸面白無須,雖是年紀不小,卻是松松垮垮的樣子,完全被酒色掏空了,嘴角上總是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有玩世不恭的感覺。

他淡淡然地笑道:“哦?信里說什么?”

童貫瞥了蔡攸一眼,瞳孔的深處,頗有些對蔡攸的蔑視,只是含笑道:“陛下要徹查蘇杭造作局。”

蔡攸噢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查就查吧,誰敢查出什么名堂來?事關著這么多人飯碗,玩不出什么花樣的。”

童貫搖頭:“這一次不同,欽差是沈傲。”

“沈傲?”蔡攸這一下不再漫不經心了,沈傲這個人他雖沒有見過,可是在這熙河,雖是距離汴京有千里之遙,消息卻是極為靈通,這個人的圣眷不在他蔡攸之下,更可怕的是,他還得到宗王公侯和楊戩的支持,便是那梁師成,也吃了他一記大虧,再也翻不起身來,面對這樣的新星,蔡攸不得不防。

蔡攸冷哼一聲,道:“莫非是沈傲與楊戩串通,要整治你我嗎?”

童貫只是闔著目,他心里清楚,造作局雖是他搭起來的臺子,可是真正打擂臺的人卻是不少,就說這蔡攸,每年從造作局里撈了多少進項,也只有天知道。還有那楊戩,好處也沒有少了他,楊戩和他其實并沒有冤仇,怎么突然就來這么一下?

童貫遲疑了片刻,道:“真要查出什么來,如今你我都不在京師,怎么編排,那也是別人的事,陛下要是聽了有心人的挑撥,你我鞭長莫及,都是死罪。”

蔡攸惡狠狠地道:“誰擋了我們的道,就一腳踢開他,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沈傲,竟敢招惹到我們頭上來,我們可不是梁師成,不會坐以待斃。”

童貫冷哼一聲,卻是不理會蔡攸,對這個家伙,童貫是從心底的鄙視,童貫領軍多年,雖說是從造作局起家,從而得了圣眷,可是這一路走來,能有今日的地位,乃是他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數十年的征戰,他出生入死,才有了這個前程。反觀這位蔡副使,卻是個草包,除了討好逢迎,耍弄些陰謀詭計之外,并無一分本事。

縱是如此,童貫還是不得不和他廝混在一起,他是個聰明的人,這樣的小人非但不能得罪,還得喂飽了,所以這些年,造作局的銀子嘩啦啦地流出來,蔡攸賺得金玉滿盆,油水被他搜干剮盡。

“既然不能坐以待斃,就要先下手為強,得先有人去蘇杭一趟。”童貫說出自己的意圖,干tian著厚唇道:“我是走不開的,戰事隨時可能起來,我不在這里,怕會出大事。”

這一句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蔡攸看了童貫一眼,心里滿是腹誹,卻還是點點頭:“那我就去一趟,四百里加急,爭取五日之內抵達蘇杭,沈傲這個人,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這就好極了。”童貫露出笑容:“蔡大人,這一趟你要小心,沈傲不是好惹的。”

蔡攸撇撇嘴:“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他要敢動真格的,我叫他回不了汴梁。在這邊關呆得久了,領軍打仗的事我沒悟出什么來,就學會一個道理:有些事若是太麻煩,就抹了他的脖子,一了百了。”

童貫不可置否,慢吞吞地去喝茶:“這是最后的手段,最好的辦法還是拉攏他,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就好辦了。據說這個沈傲,也不是個不粘腥的貓。只要肯下水,我們也不能慢待了他。”

蔡攸笑了笑:“就怕他志不在此,童經略放心,我自有主張的。”

童貫正坐著,渾身散出說不出的彪悍之氣,道:“不過真要動手,要務求一擊必殺,一個遲疑,就是彌天大禍!這沈傲,其實本官倒還欣賞他幾分,也是個有幾分本事的人,不過他欺到我的頭上來,我也不能輕饒了他。”

……………………………………………………………………………………………………

沈傲一路南下,這一次仍是帶著周恒、鄧龍兩人,自從有了出使的功勞,再加上背后有人給他們打點,他們也是一路官運亨通,如今都已是都虞侯,一行人領著禁軍,順水而下,帶著旨意直往蘇州。

到了蘇州,直接下船,便有蘇州上下官員前來迎接,為的是個太監,名叫馮鹿,一眼見到沈傲,就巴巴地走過去,拉住沈傲的手,死死地不松開,道:“這一趟沈監造來,蘇州造作局蓬蓽生輝,鄙人是造作局督造,你我將來就是同僚,若是有什么照顧不周的地方,沈監造萬望海涵。”

沈傲嘻嘻笑道:“哦,我聽說過你,你就是那個誰誰誰嘛,嗯,久仰久仰。”

哪個誰誰誰啊?這句話馮鹿不敢問,只是笑呵呵地道:“碼頭上風大,咱們還是進里說吧。”

到了造作局,沈傲安頓下來,躲到屋里便開始寫密旨,按照他和趙佶的約定,沈傲是來打前站的,先一步到蘇州,等趙佶南巡在蘇州會合,署理了蘇州的事,再一路游山玩水,在各地轉上一圈。

不過沈傲的行程,還要老實通報,沿路生了什么事,遇到了誰誰誰,都要寫詳盡,每日一封密疏上去,隨時向趙佶通報情況。

至于那馮鹿,將沈傲迎到了造作局,寒暄幾句,便招呼沈傲住下,隨即一人獨自到了后園一個偏僻屋子,在屋外躬身道:“大人,雜家來了。”

“進來吧。”

馮鹿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只見里頭一個人半坐半臥在榻上,兩位容顏妖媚,衣袂飄飄的美人分別倚在左右,燕語鶯聲地勸酒添菜,這人正是蔡攸,蔡攸在馮鹿面前倒是一點避嫌的意思也沒有,狠狠地在右邊美人兒的腰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看著馮鹿,道:“人接來了?”

“接來了。”

蔡攸是昨天到的,比沈傲早到一天,雖然熙河離蘇州更遠,可是四百里加急一路不停的過來,比起沈傲那慢悠悠的行船快了不少。昨天休息了一日,蔡攸精神奕奕,今日便叫了兩個蘇州名妓來伺候著。他舒服地仰在一個美人的胸脯上,臉上帶著不以為然:“沈傲說了什么?”

“什么也沒說,全是些客套話,本來雜家還想套些話出來的,可是這人滴水不漏,不是說天氣,就是說旅途的事,大人,此人不簡單啊。”

“我知道不簡單,若是簡單,叫你這奴才去敷衍他不就是了,我何至于從熙河趕到這里來?咱們先別急,先試試他,明天備下禮物送過去,禮物要厚重一些,不要小氣,先看看他收不收,若是他收了,這件事就好辦了。”

馮鹿頜點頭:“禮物都已經備好了,這人雜家也早就打聽過,他最是愛財,不但自己在外頭有生意,在鴻臚寺時也很不干凈。”

蔡攸頜點頭,笑嘻嘻地將手探入左側美人的衣裙里去捏弄,惹得那美人兒吃吃地大笑不止,咬著唇兒,妖媚更甚。

蔡攸熱血上涌,朝馮鹿道:“你下去吧,我不便露面,所以外頭的事,還要你看緊了,隨時來通報。滾吧!”

馮鹿不敢耽擱,看了摟住兩個美人俯身下去狂啃的蔡攸一眼,心里忍不住有些唏噓,總是覺得這個蔡大人,實在有那么一點兒不太牢靠,這是掉腦袋的事,蔡攸竟還有心情玩樂,嘆了口氣,立即替蔡攸掩上門,快步走了。

“備禮的事還要斟酌,沈傲那種人,沒準兒還瞧不上呢!”馮鹿咬咬牙,邊走邊想著,既然要送,就來一次狠的,只要沈傲收了禮,這事兒就成了,也不必再擔心害怕。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叫來個差役,道:“去,隨時給我看著那個沈監造,他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即回報,還有,不要讓他現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1
第三百九十七章:玩陰的

蘇州的天氣比之汴京要暖和許多,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沈傲的宅院正中幾顆梧桐開出新芽,春風一吹,搖曳作響。

一大清早,陽光從烏云中綻放出來,沈傲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隨便叫人拿了點糕點來吃。直到現在,他這個監造還只是個掛名,天知道監造的職司是什么,反正造作局那邊不來叫他公干,他也沒興致去沒事找事。

院子里鄧龍耍著刀,正在教周恒刀法,這二人興致勃勃,都有一種蓬勃的朝氣,喝哈不停。

沈傲看著他們,仰躺在從屋里搬出來的太師椅上,手中的扇子搖啊搖,不由嘆口氣:“果然是歲月催人老啊,看到這些年輕人,就是不一樣。”隨即哼著小曲兒,半躺著養神。

到了上午,太陽越來越毒辣,鄧龍、周恒揩了一身汗去浴房洗澡,庭院里驟然靜謐下來,只有一兩聲雀兒的嘰喳聲,前頭有人來報道:“造作局督造馮鹿馮公公下了拜貼,說要給大人問安。”

“問安,問個鬼安。”沈傲呼啦啦的坐直:“他這個督造比我這個監造還大個半級,我當得起嗎?去告訴他,來問安就算了,我不見,也不敢見,他要是屈尊來見我這個下官,就進來吧,不要客氣。”

來人回去轉告,過不了多久,馮鹿就笑嘻嘻的來了,拱拱手:“沈監造好清閑。”

沈傲皮笑肉不笑,連做戲的功夫都沒有了,道:“馮大人不必客氣,我是個隨便的人,早在京城的時候就是這樣。你隨意坐,大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么話,就敞明了說。”

馮鹿忍不住道:“沈監造痛快,那雜家也不瞞你,這一次雜家來,是來送禮的。”

“送禮?”沈傲喜笑顏開,立即站起來:“禮在哪兒?馮大人早點說嘛,這讓下官怎么好意思。”

馮鹿見他這般,笑嘻嘻的道:“就在府外頭,整整一大車子。實話和大人說了吧,這些禮物都不簡單,哪一件都價值萬貫以上,雜家也打開窗來說亮話,這是沈監造應得的,此后,每年還有孝敬。”

馮鹿話音剛落,直愣愣的盯住沈傲,要看到底有什么反應。

沈傲搓著手,笑嘻嘻的道:“無功不受祿,這個……這個……馮大人太客氣了。”朝往這邊過來的一個禁軍擠擠眼,道:“去,將外頭的東西搬進來。”

馮鹿大喜,他怕就怕沈傲不收禮,只要收了禮,雖說費了許多錢財,卻也值得,對沈傲更加熱絡幾分,道:“沈監造痛快,從此往后,雜家和沈監造可要同舟共濟了。”

說著和沈傲寒暄了半個時辰,才興沖沖的告辭,又到了蔡攸的住處,通報一聲,日上了三竿蔡攸才剛剛起來,摟著榻前的兩個美人兒肆意捏了一把,才在婢女的伺候下穿上衣衫,臉色很差的走出去對馮鹿道:“怎么?沈傲收了禮嗎?”

馮鹿喜滋滋的道:“收了。”

蔡攸頜點頭:“收了就好,不過這沈傲一向是刁鉆慣了的,收了禮也不一定會替咱們遮著。看住他,他若是敢有什么動靜,咱們就先禮后兵了。”

馮鹿楞道:“怎么,還不保險?”

“保險?”蔡攸冷笑:“馮公公,你這督造是當糊涂了吧,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就是我爹,我也不敢說個保險二字,不過也不必怕他,他要是敢弄出幺蛾子,我當即取了他的性命。”

馮鹿聽蔡攸這般的說辭,心里倒是對蔡攸高看了幾分,這蔡大人也不全然是個草包。問道:“他既是監造,又暗暗負著欽差的差遣,要取他性命,只怕并不容易。”

蔡攸伸了個懶腰,笑嘻嘻的道:“我自有辦法。”他見馮鹿一頭霧水,忍不住笑了起來,叫人上了茶,請馮鹿到小廳里坐下,道:“我也不瞞你,你的那些禮物還沒有送過去的時候,我已經叫人放了些東西。”

“放了東西?”

蔡攸翹著腿兒,端著茶咕嚕嚕的喝干,那剛剛睡醒的困意一掃而空,整個人變得精神了幾分:“世宗在的時候,隨身有一枚印綬,這印綬非同小可,在周時,足以與玉璽媲美,周世宗在位的時候,許多圣旨都是考這枚印綬加蓋的。后來咱們的太祖皇帝接過了柴家的江山,那枚印綬也就不見了蹤影,只不過恰好落在了我的手上。”

馮鹿道:“莫非印綬已經悄悄夾雜在禮物之中,送給了沈傲?”

蔡攸曬然一笑:“這件印綬非同小可,當年太祖皇帝為了尋這枚印綬,曾四處派人打探。這東西落在你我這種人手里,就是禁品。往大里說,誰藏了它,便是謀逆大罪也不為過。這個印綬藏在諸多的禮物中,肯定是不起眼的,他現不了。”

馮鹿明白了,蔡大人這是要栽贓,憂心忡忡的道:“雖是謀逆,可若沒有陛下點頭,誰也動不得他。”

蔡攸冷笑,眼眸閃過一絲凌厲的盯著馮鹿,嚇得馮鹿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蔡攸道:“我來時,馮公公好像對我不以為然是嗎?”

馮鹿大氣都不敢出,期期艾艾的道:“不……不敢。”

“沒有關系。”蔡攸曬然一笑:“不以為然就不以為然,我也不瞞你,我就是這個性子,你不高興也好,不以為然也好,只需明白,一切按我的吩咐去做,不要多問什么,該告訴你的,我自然會和你說。”

馮鹿不知怎么的,在這蔡攸面前,竟是嚇得連冷汗都嗖嗖的浸濕了他的衣衫,這個紈绔式的人物,一開始讓他產生輕視,可是現在,除了畏懼再無其他。連忙道:“是,雜家多嘴,大人萬望海涵。”

蔡攸靠在椅上用指節敲打著幾案,慢吞吞的道:“既然你想聽,我也不怕告訴你,我要殺沈傲,根本就不必等陛下點頭,殺了就殺了,人死如燈滅。至于陛下過問起來,我自應對之法。最重要的要把人殺的滴水不漏,他要是敢輕舉妄動,我立即知會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叫他立即帶人來搜捕,只要尋到了那沒印綬,便可立即將他下獄待審,該上疏的上疏,其余的事讓金少文去辦,他是太師的心腹,雖然與我的交情有限,可是你莫要忘了,我爹和沈傲可是死對頭,金少文和沈傲也是有過節的。下了大獄,立即殺了沈傲,再說他是畏罪自殺,這件事就算要追究,也牽扯不出誰來。”

“你想想看,有人若是藏了禁品,莫說是沈傲,就是嫡親的宗室親王,也只有下獄待審的份。至于畏罪自殺,只要讓金少文做的漂亮一些,陛下想追究,又追究誰去?讓金少文自個兒上一道請罪疏也就是了,我爹會去保他。”

馮鹿聽得心都是涼的,這個蔡大人,膽子還真是大,連欽差都敢殺,可是回頭一想,又覺得蔡大人的主意倒也沒什么錯漏,這個法子好,殺了人還不臟手,倒也不失為最后的殺手锏。他不由疑問道:“就怕那金少文怕擔干系。”

“他會怕?沈傲不死,他更怕的厲害,這幾年造作局里的好處他得的少了嗎?再者說了,他這個官,仰仗的就是我爹,我爹的仇敵就是他的仇敵,這干系他自己清楚,只有他擔著。”

馮鹿見蔡攸蠻有把握,頓時喜笑顏開,道:“大人高明,有了這一手,雜家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蔡攸板下臉來:“沈傲在這里一日,你就別想睡個好覺,好好盯著他,嚴防死守,就是風吹草動也不要放過。出了岔子,第一個拿問的就是你。”

馮鹿額頭冷汗流淌,欠著身撅著屁股拱手一偮到底:“是,是,雜家省的,這是天大的事,便是不吃不睡,耽誤了自個不打緊,怕就怕出了差錯,惹火燒身到大人和童公公頭上。”

蔡攸闔著目,陰測測的笑道:“這火燒不到我和童公公身上,陛下離不開我們。火要燒,第一個燒的就是你馮公公,你必死無疑。你當我這一趟來是畏罪抹平這蘇州的干系?哼,我只是怕少了這一塊肥肉,沒有造作局,哪里去填我家里頭的虧空?你自己掂量厲害去吧,不要為了我和童公公,為你自己。”

馮鹿臉色慘然:“對,對,為我自己,蔡大人,雜家告辭了。”

蔡攸擺擺手:“滾吧。”馮鹿撂著衣襟,碎步要走,剛剛到了門檻,身后的蔡攸道:“回來!”

馮鹿立即旋轉過身去,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蔡攸道:“蘇州的名妓就這這點兒姿色?昨天那兩個美人,本大人圖個新鮮,今天就已經味同嚼蠟了,你再去尋訪幾個來,我既來了蘇州,總沒有入寶山而空回的道理。”

馮鹿笑道:“是雜家照顧不周,這事兒也得趕緊著去辦,決不敢怠慢了大人。”

馮鹿從蔡攸那里出來,吁了口氣,只覺得方才和蔡攸對話,有一種讓他心悸的痛苦之感,這個蔡大人,當真不是個好伺候的人,不過他做事倒是果決,倒是讓馮鹿心安了不少,不管怎么說,有蔡大人在,自己照著他的話去做,總沒有問題。

于是他一面命人去為蔡攸尋找美艷的女子,一面叫人死死盯住沈傲。他是一刻都不肯罷休,方才聽了蔡攸一席話,已經知道這是關乎自己生死的緊要關頭,沈傲若是老老實實收了禮倒也罷了,真要有什么異動,需立即向蔡大人回報。

至于沈傲,則是三天兩頭的曬著太陽,有時就回房子里神秘兮兮的寫信、寫奏疏。鄧龍幾個看他清閑,連他們都看不過眼,忍不住去提醒沈傲:“沈大人,你這監造也太悠閑了吧,大人領著俸祿,總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做做樣子,大家看了心里也舒服一些。”

沈傲搖著扇,很是痛苦的道:“你們這是不知道啊,聽說過一句話嗎?叫君子勞心,小人勞力,你們是武人,咳咳……我沒有侮辱你們的意思,武人嘛和小人都差不多,反正就是做些打打殺殺之類的事,至于本大人,表面上看好像很悠閑,其實很勞心的,哎,這種日子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再在這里待一日,本大人都要累死了。”

“你還累?”周恒、鄧龍兩個真恨不得將眼珠子挖出來,省的看沈傲這保養的極好的臉上那白里透紅的膚色,虧得他還有臉喊一個累字。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2
第三百九十八章:動真格的了

一場大雨過后,晴空萬里如洗,清晨的空氣中帶著春日特有的乍暖忽寒,讓人不知如何著衣。

轉眼到了月末,眼看就要進入二月,沈傲稀里糊涂地混著日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一下子蟄伏起來,倒是讓一些和他熟識的跌眼鏡。就是在汴京城里,有些注意沈傲動向的人此刻也摸不著頭腦了,原以為沈傲去了蘇州,會引起什么驚天動地的風暴,可是過了半個月,連一點驚動人心的事都沒有傳回來,有人唏噓,有人頓時松了口氣,有人失望搖頭。

倒是太后突然了一道懿旨,引起了軒然,說是太后做了夢,做夢也懿旨?這朝廷上下一個個不禁搖頭。精彩的還在后頭,夢里頭是一個散著金光的天神。天神都出來了,還散著金光,這就多少有點演義的成分了,但是太后既然這樣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不信也得信。

再后頭便是說天神要讓太后去廬山祈福,太后年紀老邁,最后交代皇帝去。

就這么一份懿旨,嚇了所有人一跳,皇帝要出京?還要去廬山?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所有人都在等,看皇帝怎么說。

一天之后,門下省草擬的圣旨出來了,里頭是這樣說的,朕聽說天子巡游并不是國家的幸事,所以即位以來,嚴令禁止臣下談及。現在太后有了懿旨,身為人子,朕左右為難,忠孝與國家孰輕孰重?每念及此,朕憂心如焚,權衡之下,決定遵從懿旨。我大宋以忠孝治理天下,臣子應當恪守對皇帝的忠誠,兒子應該恭謹的向父母盡孝道,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就是朕也不外如是,這一次巡游,朕并非行樂,只是希望給天下人做個榜樣。

這一份圣旨簡直是無懈可擊,一個孝字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雖有人不滿,急玉上疏阻止,卻一時撓頭,根本尋不到理由。

阻止皇帝出游就是阻止皇帝盡孝,妨礙皇帝孝敬母親?你是活膩味了嗎,你讀的是什么書,連忠孝禮節都不懂了,皇帝不治你,這士林的非議你承受得起嗎?

這驚天動地的事竟是無人聲,仿佛這件事從未聲過。趙佶見效果如此之好,又無人反對,自是喜不自禁,連忙安排好巡游的細節,只待選好黃道吉日,立即出京。

這一消息傳到蘇州,自是一番議論,誰也不知這陛下的行程如何走,蘇州乃是江南大邑,說不得要停駐一下,因此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而這個沈傲,也開始不安分起來,一大清早,天空還殘余著淅瀝瀝的maomao細雨,沈傲披上蓑衣,帶著鄧龍、周恒兩個便直接到了造作局衙門,里頭的差役有幾個是認得他的,立即過來奉陪,沈傲大手一揮:“拿賬冊來,本大人要查查帳。”

幾個人面面相覷,有人已經偷偷溜去通知馮鹿馮督造了,又有人拿了賬冊給沈傲看,沈傲坐在案后,這衙堂里有些昏暗,就叫人拿了一柄油燈來,將油燈移近了,仔細看了賬簿,隨即冷笑一聲,將賬簿推到一邊,對身邊伺候的人道:“你們做的好帳!”

這幾個人不知沈傲到底指的是什么,一時也是一頭霧水,沈傲冷笑道:“就這樣的賬簿也敢拿來糊弄人?我問你們,這里注明一塊水杉木,從蜀地運到京師,為何花費了九萬貫銀錢,哼,你們真當人是瞎子,連造假都不懂?”

“大人,這沿途的開銷很大的,九十多個民夫、船工一路下來往返數月之久……”

“你家的民夫和船工往返數月要花費九萬貫錢鈔?那好極了,不如這樣,下次造作局的花石綱都由我來攬運,你按著賬簿里的價錢給,如何?”

眾人一聽,不敢說話了,他們只知道這個監造來頭很大,惹不起,只好任由沈傲怒罵,始終不吱聲。

“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要保住自己的飯碗,就識相一點,這賬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和本大人交代清楚,都明白嗎?”

“明白,明白。”

“那就說吧。”

“……”一旦要他們說,他們就又不明白了,一個個禁若寒暄,木若呆激。

沈傲倒是笑了,只好將賬簿收好,道:“你們不說,自然會有人說,我不急,急的是你們。”說罷,將賬簿收入懷里,一搖一擺地大步離開。

沈傲這一下突然檢查,讓造作局上下一下子驚慌失措,好不容易穩住陣腳,這家伙又走了,叫人防不勝防。

過了小半個時辰,馮鹿心急火燎地騎馬過來,一進里面,劈頭蓋臉地問:“人呢?”

“公公,人已經走了。”

“走了?”馮鹿眼眸紅得要殺人,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坐下喝了杯茶,找人來問:“他說了什么?”

“只是來查賬,還說廣西水杉的事,問我們為什么一棵水杉木就要九萬貫,卑職和他說民夫、船夫的開銷,他便大罵了我們一頓。”

馮鹿頜點頭,目露兇光,忍不住地道:“這個混賬東西,收了雜家的好處就翻臉不認人了,雜家原本還道他是個聰明人,誰知道消停了半個月就不甘寂寞了,哼,等著瞧,你吃了雜家多少,雜家就要你原本帶利地吐出來。”

“公公,那沈監造將賬簿也帶走了。”

馮鹿豁然起來,將茶盞砰的砸在幾案上,里頭的茶水濺的到處都是。

“你們是做什么吃的?他說要拿賬簿,你們就拿給他?”

“他是監造,是咱們的頂頭上司,誰敢攔他?”

馮鹿順了氣,心里想,一本賬簿,倒也沒有什么,這賬簿里本就是一團糊涂賬,諒沈傲也翻不起天來,眼下當務之急,還是立即去尋蔡攸商量,一想到蔡攸,馮鹿心里頭就有點兒不自在,硬著頭皮到了后園,稟告一聲,才是進去。

誰知這蔡攸早就等著了,再沒有從前那酒色掏空的紈绔之氣,臉上陰云密布,一見到馮鹿,便厲聲道:“你做的好事,堂堂造作局,竟連他的行蹤都掌握不住,讓他突然走了進去,連賬簿也拿走了。”

馮鹿心里駭然,這位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對外頭的事比自個兒還清楚,連忙苦笑道:“大人,雜家實在該死,只是誰會想到這個沈傲安生了半個月,卻突然鬧這么一出。”

蔡攸冷笑一聲,道:“不是他突然鬧這么一出,而是預謀已久,因為官家要來了。”

“官……官家。”馮鹿面如土色,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消息。

蔡攸對馮鹿蔑視地看了一眼,將桌上一份邸報丟到他的腳下,道:“記著,你雖是閹人,不管你識不識字,這邸報一定要切記著看。”

馮鹿拿起邸報掃了一看,果然看到了邸報中的一份圣旨,大驚失色地道:“陛下只是說出游,并沒有……”

蔡攸不耐煩地打斷他:“前腳出游,后腳就到了蘇州,你還不清楚?這個沈傲,原來是給官家來打前站的。看來這一次官家是有心要整頓造作局了,如此一來,這事兒就更加棘手了,一個不好,不但是你這狗頭保不住,就是本官也脫不了干系。”他冷冽一笑,一雙眼眸深邃無比,隨即咬了咬牙道:“除掉沈傲再說,這件事八成就是沈傲慫恿陛下的,沈傲一死,以陛下優柔寡斷的性子,這件事也就了了,哼,官家的性子,本官最是清楚不過了。”

馮鹿冷汗直流,也是咬了咬牙,生出莫大的勇氣:“左右是一死,還不如魚死網破,和沈傲拼了,只是陛下不知什么時候能到,就怕太倉促了,我們來不及。”

蔡攸這一次倒是高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坐下說話,咱們從長計議。”待馮鹿欠身坐下,他才慢吞吞地道:“陛下沒這么快到,沒有半個月也不能在蘇州落腳,半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們從容布置了,金少文那里,我已經寫了一封書信去,叫他立即帶人來蘇州緝拿方臘余黨。”

馮鹿點點頭,金少文是江南西路提刑使,掌管一路刑名,他老人家要來蘇州,非得有個理由不可,這個理由倒是不錯。

蔡攸繼續道:“只要他一到,我們尋個機會派人進去搜查沈傲的宅子。”

馮鹿道:“這個只怕不妥,沒有理由,搜查監造的住宅,只怕那沈傲也不答應,畢竟他是帶了禁軍來的。”

蔡攸陰冷一笑:“如果說有反賊潛入了他的宅子呢?咱們為了監造大人的安全,總要將宅子翻個幾遍,確認沒有反賊,才肯離開。否則監造大人被賊子所傷,咱們怎么向官家交代?”

馮鹿嘻嘻一笑,頓時覺得云霧撥開,有了幾分眉目,連忙點頭道:“還是大人想的周全,有了這個理由,咱們不是去搜查沈傲,而是要去保護他,換作是誰,也不好說什么。”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3
第三百九十九章:小姐,你慢慢飛

蔡攸冰冷地干笑一聲,整個人站起來,面帶激動的紅暈,負著手在廳中團團亂轉,隨即抬眸,用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馮鹿:“搜出了東西,立即緝拿,其余的事就交給金少文,你我都不要沾這魚腥,只要人死了,其他的事就好辦了。嘴長在我們身上,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反正是死無對證的事,怕個什么來!”

馮鹿既緊張又躍躍欲試,點頭道:“明白,明白,就算出了事,也有金少文替咱們擋著,實在不行,把屎盆子扣在他的頭上。”

蔡攸呵呵一笑:“就是這個道理,金少文是我爹的心腹干將,只要他肯參與進來,我爹也不得不趟這趟渾水,鹿死誰手,咱們作壁上觀就是。”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猶如一臺粗暴的機器,一下子停頓起來,懶洋洋地打起了哈哈,道:“好啦,你下去吧,這幾日盯緊沈傲,不要出了差錯。”

春雨綿綿,隱約聽到窗外的沙沙聲;沈傲挑了挑燭芯,起身到窗前觀望,外面一片迷蒙,整個天空像罩了一層透明的紗,絲絲細雨把天地連接起來,在黑暗中搖曳。

“快要攤牌了吧!”沈傲自言自語,合上窗,臉上似笑非笑,待他回到榻前,一坐下,換下衣衫和衣睡下。

這一睡,不知是什么時候,半夜聽到有人敲擊著窗戶,他趿上鞋,披了衣衫去開了窗。窗外黑乎乎的,借著屋里的光亮可以看到一個小巧的身影,她渾身濕噠噠的,捂著手在樹下呵著氣,后背負著一柄長劍,雙腿在泥濘中踱了幾步,看到窗戶打開,側眸朝這邊看來,幽深的瞳孔里帶著幾分驚喜。

“原來是顰兒小姐。”沈傲堆滿笑容,隨即仰首看了看天色,將窗戶張開,朝她招手:“快進來,這樣的天氣很容易生病的。”

顰兒遲疑了一下,卻突然止步,小嘴兒撅起,慍怒道:“你就是開著窗戶迎客的?”

沈傲愣住了,很快明白過來,立即跑到門房跟前開門閂,顰兒才濕溜溜地蓮步進來,看了沈傲一眼,踟躕道:“本來看你睡了,不敢驚擾你的。只是外頭太冷,我又沒處去。”

“我能夠理解。”沈傲發現這大半夜的和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俠女同處一室,有一點點的詭異,他盡量使自己顯得和藹可親,就如生怕嚇壞了過客的小鹿。

顰兒進來,衣衫濕溜溜的,沈傲心知她一定不肯在這里換衣衫,況且也沒有女人的衣裙給她換,只好尋了件大衣來給她披上,這時節沒有炭盆,干脆多點幾盞油燈,靠著這豆點的火光,天知道能不能取暖。

顰兒默坐了一會,才道:“沈大人,我家師父向你說的事,你可曾記得嗎?”

沈傲笑嘻嘻地道:“當然記得,這件事陛下已經得知了,很是欣賞你們的忠貞,所以敕封旋闌兒小姐為定遠將軍。”

顰兒咬唇搖頭道:“我們才不稀罕這個。”說著便背過身去不理他。

沈傲訕訕一笑,不再理會。

沉默了很久,只有屋外的沙沙細雨聲傳進屋來,顰兒似是覺得方才對沈傲過于冷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沈大人,你不要見怪。”

沈傲搖頭,笑道:“我見什么怪,恰恰相反,我很佩服你們,你們舍棄了性命,卻不肯為自己謀私利,和我這樣滿是銅臭的人一比,真讓我沒臉做人。”他似是要印證自己的話一般,故意用手掩面,作出慚愧狀。

顰兒撲哧一笑,道:“沈大人在我們心里,也是個大大的義士,一舉收復燕云四州,燕云的百姓都感謝你呢。”

“是真的嗎?”沈傲頗覺意外。

顰兒很認真地點頭:“嗯。”

沈傲搓著手:“你這般一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偉大起來了,如此一來,往后貪污受賄起來也沒什么壓力了。”

顰兒無語。

沈傲逗她道:“你不要見怪,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偶爾會做些好事,可是大多數時候還是有些自私,和你們比起來,自然相差萬里,不過有蔡京、王黼那些老賊給我墊背,我覺得我還算是一個好官。”

顰兒睜著大眼睛,蜷著身子將沈傲給她的外衣扯緊了一些:“你這個人就會胡說,你明明是個大好人,為什么要和蔡京他們相比?在我心里,你比我師兄還厲害。”

“只是比你師兄還厲害?”沈傲有點兒失望,還以為自己的形象多高尚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師兄什么的最討厭了。

接著又陷入沉默,孤男寡女的確實有點尷尬,明明有話要說,可是臨到嘴邊卻總是吞回肚子去,沈傲像吃了蒼蠅一樣,他想了想,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南京去?”

顰兒抬眸,燭火在她眼眸中倒映出美麗的光澤,道:“師父說先和你聯絡,再原地待命,反正就是跟著你,等師父來消息。”

沈傲板起臉來,道:“你還是先回去吧。”

顰兒慍怒地瞪著他:“你就這般討厭我?”

沈傲嘆了口氣,道:“不是,是因為我這里會有一點危險。”

顰兒聽到危險二字,頓時精神一振,那蜷縮如小貓的身軀一下子變得英挺起來,就差要拔劍四顧,很豪邁地說一聲:姑奶奶要的就是危險。顰兒終是忍住這個沖動,道:“那我更應該在這里,保護沈大人。”

沈大人一時無語,哄著她道:“你在這里只會礙手礙腳,我自有應對的辦法。”

“可是據我所知,沈大人連三腳貓的功夫都不會,你又怎么能保護自己?”

沈傲受到了羞辱,指了指自己的腦門:“我靠的是智慧,和你說也說不明白,反正這幾天你必須離開。”

顰兒冷哼一聲,瞪著他:“你搪塞我。”

“……”

“你看不起我!”

“……”

“我就知道,好,那我現在就走。”

“……”

見沈傲不去拉他,顰兒旋身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我又改變主意了,你這是故意要氣走我。所以我不走了。”

沈傲繃著的臉一下子散開,只好道:“那好,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請你做。”

“你說。”

沈傲莊重地拿出一封信:“這封書信很重要,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替我去送,你能不能在十天之內送到汴京去。”

顰兒撇撇嘴:“既是送信,為何沒有封泥和信封?”

“噢,我差點忘了,你稍等。”沈傲立即跑去書案,尋了個封套,又上了印泥,蓋上了自己的印綬,提起筆來,特意在信封上寫了個大大的絕密二字。

等到顰兒再次接過信箋時,問:“這封信交給誰?”

沈傲放低聲音,很神秘地道:“交給邃雅山房一個叫吳三兒的人。實不相瞞,此人是我安插在汴京的密探,他武功高強,尤其是那一身劍法更是厲害,綠林上的朋友見他英俊瀟灑,劍若流星,便給他取了個諢號叫流星蝴蝶劍。”

“這么厲害?”顰兒很是懷疑,覺得這個沈大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當然厲害,流星蝴蝶劍吳三兒大俠在汴京可是號稱汴京第一劍客的。”

“哼,恐怕是汴京無老虎吧,我一定要會會他。”顰兒驕傲地挺起胸脯,那濕潤的衣裙掩不住胸口小鹿的堅挺,看得沈傲倒吸了口氣!

顰兒收了信,道:“事不宜遲,那我走了,我知道你是想哄我走,沈大人保重。”江湖兒女,也沒有多少拖泥帶水,緊繃著個臉,大有一副要與那傳說中的吳三兒一較高下的悲壯。

沈傲連忙叫住她:“你先等等。”

顰兒疑惑。

沈傲先是去推開窗,再小跑著去開了門,外頭的風嗚嗚地從門和窗進來,沈傲又將墻上的蓑衣取下,道:“我先來給你披上。”提著笨重的蓑衣,披在顰兒身上,隨即為她系斗笠上的結繩,手不自覺地觸碰到女俠頜下的雪白肌膚,顰兒櫻口一張道:“不許輕薄我。”

沈傲汗顏,忍不住道:“輕薄發乎心,而非重于形……”

顰兒聽他之乎者也,很是頭痛,好在她壓低了斗笠,讓沈傲看不到她發窘的臉色。

穿戴完畢,沈傲送她出門,屋檐下,兩個人對視一眼,顰兒道:“我走了。”

“嗯,姑娘慢走。”

“你放心,若是誰敢動沈大人一根毫毛,我一定為沈大人報仇。”

沈傲聽得肝顫,大丈夫被這么一個嬌小玲瓏的小姑娘對著說這種話,實在有失顏面。

顰兒道:“沈大人不必送了,后會有期。”

見沈傲無動于衷,還真不打算送了,便咬咬唇,修長的腿兒一跺,整個人借著力道騰空飛躍起來,一下子消失在雨夜之中。

細雨淅瀝瀝地下,沈傲朝她消失的背影大喊:“顰兒小姐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吼完了,他撓撓頭,咦了一聲,前面有玫瑰嗎?汗,看來穿越極容易引起精神分裂,竟是念錯臺詞了。

他一時睡不著,看著這霏霏雨夜,心里想:“暴風驟雨就要來了吧,我為什么不去選擇和他們同流合污,一起在造作局撈錢,而寧愿去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也要取消掉花石綱?莫非……我真是良心未泯?”

沈傲按著太陽穴,頭痛啊,明明身為貪官,是不該有良心的;可是,他的良心顯然還沒有被狗給啃掉!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4
第四百章:光榮入獄

官家出巡,蘇州極有可能會成為落腳點,況且這里本就是當年方臘起事的重要區域,一時間,整個蘇州府風聲鶴唳,頓感事態嚴重,以至于封住了各處城門,調集各處廂軍,入城拱衛。

又過去一日,就在蘇州知府心急火燎之時,金少文猶如天降,帶著百名差役抵達蘇州,當即坐鎮搜捕。

夜里,千名廂軍點著火把,將沈傲的住處圍似鐵桶一般,數十個人搶著去砸門,四處有人吼:“莫讓反賊逃了。”

黑暗中,金少文在差役的攙扶下落腳,他的臉上帶著古井無波的表情,捋著須,眼眸幽幽,在這暗夜之中有著說不出的詭異。后頭的蘇州知府常洛也下了轎,這位仁兄純屬是被抓來的壯丁,大半夜的被人叫醒,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就巴巴地跟了過來,這時在黑暗中看到建筑的輪廓,不由大驚失色,小跑看來尋金少文道:“金大人,這里住著的乃是沈傲沈監造,半個月前住進來的………

金少文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反賊逃進了沈監造的府里,咱們更不能怠慢,否則出了事,這是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常洛嚇了一跳,也覺得金少文說的有理,連忙小雞啄米地點頭道:“是,是,下官明白了。”

隨即百名步弓手引弓等待,差役前去叫門,其余人則是堵住了宅子的前門、后門,過了許久,里頭的人才有了動靜,一個禁軍拉開門來,惡狠狠地道:“是誰在外頭鼓噪?知道這里是誰的宅邸嗎?”

為首的一個推官冷笑道:“管他是誰,這里進了反賊”我等奉命搜檢”若是走了反賊,你們吃罪不起。”這推官早就得了金少文的吩咐,不和這禁軍糾纏,大手一揮,吆喝道:“進去,搜!”

百名差役、廂軍應命,一齊蜂擁進去,幾個禁軍哪里攔得住,立即被人潮推開。

金少文笑了笑,猶如得勝歸朝的大犸軍,撣了撣身上的紫袍公服,對常洛道:“隨我進去,會會沈監造。”

宅里已經亂作一團,到處都是呼喝聲,幾個不忿的禁軍差點要抽出武器要與差役發生沖突,只是邦龍和周恒不知轉了什么性子,此刻卻出奇的冷靜,呼喝大家不要生事。

沈傲坐在小廳里,慢吞吞地喝著茶”外頭鬧得再響,也沒有打擾他的性子,過不多時,有人碎步匆匆過來,只見周恒朝沈傲行了個禮,道:“姐夫,金少文拜謁。”

沈傲道:“叫他進來。”

金少文帶著常洛慢吞吞地踱步進來”看了沈傲一眼,金少文微微一笑,道:“沈監造,我們又見面了,別來無恙吧。”

沈傲看著金少文”道:“金大人好大的氣魄。”便不再理他,獨自闔目等待。

金少文并不急,端坐在一側,慢吞吞地喝茶,倒是那常洛有些坐立不安,他算是倒了霉”他哪里看不出兩個人正在較勁,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竟卷進這里來,到時候誰要秋后算賬,沒準都要算到他頭上去。

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個差役興沖沖地進來,高聲道:“大人,找到了!”

金少文張目,霍然而起:“拿來。”

接過一枚小小的古樸印章,左右翻看了片刻,興奮地道:“就是它。”隨即朝沈傲喋喋冷笑:“沈監造如何解釋?”

“解釋什么?”沈傲慵懶地伸子個懶腰。

金少文冷哼一聲:“來人,沈監造涉嫌謀逆,立即給本官拿下!”

已等候多時的差役一擁而上,無數把刀槍對準了沈傲。

沈傲站起來,捏開一支靠著自己前胸的矛尖,笑呵呵地道:“金大人為何不說清楚一點?”

金少文揚了揚手中的印章:“還要說什么?這枚印綬乃是前周的御寶,你收藏此物,到底安了什么心思?哼,本官身為提刑使,多少還有監押江南西路官員的職責,如今你犯下了如此滔天大案,少不得先將你換禁起來,等候陛下發落。”

沈傲道:“這是督造馮鹿送我的禮物。”

“是不是馮鹿的禮物,沈大人可有證據?”

“……”

“既然沒有證據,東西又是從你屋里搜出,少不得本官拿你是問。來人啊,拿下!”

聽著差役們如狼似虎地應諾,沈傲不再遲疑地道:“我自己走。”

金少文冷哼一聲:“你識相就好,帶走!”

造作局,后園。

馮鹿負著手,在小廳里來回踱步,看著外頭黑布隆冬的夜色,忍不住道:“為何金大人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

蔡攸冷聲道:“急什么,坐平再說話。”

馮鹿比不得蔡攸這般鎮定,畢竟這一夜干系重大,雖有蔡攸和金少文合謀,可是難保不會出了錯漏,一旦讓沈傲逃了,到時候事情泄露出來,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馮鹿深吸一口氣,才徐徐坐下,俯首對蔡攸道:“蔡大人,這個金少文到底牢靠不牢靠?雜家在蘇州,雖然也聽說過他,不過他在杭州,雜家和他沒什么交情,若是此人出了問題,那可就遭了。”

蔡攸呵呵笑道:“你放心吧,這個金少文,我和他有著十幾年的交情,當年他中了進士,如狗兒一般在我爹面前轉悠,是蔡家最忠實的一條走狗。雖說后來我和我爹反目,與這金少文再無往來,可是我知道,他對我爹忠心耿耿,只要能為我爹除去對手,他絕不會錯過這次邀功要賞的機會。再者說了,沈傲在杭州任縣尉時,就曾和金少文有過沖突,金少文吃過暗虧”卻不敢聲張”這里頭早就將沈傲恨之入骨了。這樣的人,是再可靠不過的。”

蔡攸想了想,繼續道:“不用擔心,再過一時半刻,就會來消息。”

馮熹心神不寧地點了個頭,再不多問。

到了子夜,更夫的梆子敲得噠噠作響,四周靜籟無聲,這時,一陣碎步傳過來”越來越急,馮鹿的心也隨之跳動,霍然而起:“想必是人來了。”

過不多時,就有個人來稟告道:“蔡大人,馮公公,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求見。”

“叫他進來!”

金少文踱著方步跨入門檻,緊繃著個臉,只是朝蔡攸點點頭,道:“蔡大人”這事兒定了。”

一旁的馮鹿臉色漲紅,激動地捏了捏自己的腿兒,就仿佛做夢一樣,嘶啞著嗓子道:“沈傲已經被金大人拿住了?”

金少文不去理他,只是看著蔡攸,蔡攸臉上浮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好,好極了”金大人,這一次辛苦你了,來,快給金大人上好茶。”

金少文不愿意和蔡攸有太多的關系,蔡京父子反目的事他心里頭清楚”若是和這位蔡大人走得太近,在蔡京和蔡絳那里都不好交代,淡漠地道:“茶就不必喝了,接下來還有事要處置,就不奉陪了,來這里只是知會蔡大人一聲”請蔡大人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蔡攸曬然一笑:“金大人打算怎么個包法?”

金少文道:“刑獄里有的是辦法,給他一根草繩”或者推入天井,絕不會有什么后患”誰也查不出來,到時候說他畏罪自殺就是。”

蔡攸眼眸閃爍不定:“刑獄的事我不懂,我只要他死,他活著,我們誰都別想好過,金大人,這個干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金少文淡然地笑了笑:“蔡大人,這些話還需要你教我嗎。”

蔡攸頜首點頭,溫和一笑,道:“這就好,咱們各司其職,人死,之后,其余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做任何事,都要給自己預留好退路不是?總是不會讓金大人吃虧的。”

馮鹿在旁訕訕地道:“對,金大人你只管放心去做,有蔡大人在,保準吃不了你的虧,還有那印綬,金大人切記要收好,沈傲死了,證物可一定要留著。”

金少文淡漠地點頭,隨即告辭出去。

蔡攸看著金少文離開的背影,不由地冷笑連連,一旁的馮鹿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笑什么?”

“笑什么?”蔡攸自問一句,隨即道:“我笑這金少文不識時務,哼,以為巴結上了我爹就了不得了,你等著瞧,等這件事抹平了,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馮鹿嚇得不敢做聲了,這位蔡大人,當真不好伺候,他的心思只有天知道。

所謂的關著沈傲的牢房,其實是一間不大的三廂院落,外頭有步弓手把守,防衛森嚴,庭院前有一棵大槐樹,正中是今天井,這天井早就枯了,想必這套院子許久沒有人住過,只是為了沈傲,才連夜收拾出來的。

沈傲雖是犯官,但是職務還在,沒有皇帝的首肯,誰也沒有讓他入獄的權利。所以他現在只算待罪,既是待罪,至多也只能對他軟禁。

沈傲到了這里,倒是一點也不慌張,照樣吃睡,就這樣過了一天,外頭幾個禁軍要來看他,外頭的看守自然不答應,因此外頭還引起了沖突,最后是周恒等人尊罵咧咧地離開。

沈傲在里頭將他們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聽到郊龍說:“沈大人在里頭一定吃了許多苦。”之類的話。沈傲聽了想笑,吃苦的事好像和他無緣,他的心態好,到了哪里都抱著樂觀精神,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這種環境,只有給他長肉的份。

一到傍晚,看守就送來酒食,這一頓的酒食很是豐盛,酒菜都是從蘇州最大的酒樓里定做的,熱乎乎地送過來,擺在沈傲的案頭上,沈傲抬眸,對那看守問道:“這是不是斷頭飯?”

看守不答,趕緊走了。

“還是大理寺的看守好啊,看看人家,執法多文明。”沈傲搖了搖頭,倒是一點吃斷頭飯的覺悟都沒有,狼吞虎咽,將酒菜吃了個干凈,吃完了,便去叫看守拿茶來潤潤腸胃,那看守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給他泡了茶來。

到了夜里,吃飽喝足的沈傲正要入睡,卻聽到外頭突然傳出嘈雜的聲音,聽到一個看守道:“大人……人還在里面。”

“把門打開。”

豁然間,屋門大張,冷風灌進來,金少文帶著幾個差役進屋,金少文一臉冷意,猶如正月的寒霜,朝沈傲冷笑,漠然地道:“沈大人似乎過得還不錯?”

沈傲和著衣,朝他笑道:“金大人還真會撿時候,偏偏這個時候來,我差點要睡了。”跋上鞋,步下床榻,朝金少文道:“大人這一楚來,是要和我秉燭夜談呢,還是要請我喝茶?”

金少文哈哈一笑,淡漠地道:“都不是,只是來請沈大人上路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