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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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77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25
第三百六十一章:正式開工

握劍的少女的眼眸兒一呆,隨即有一種難掩的羞辱傳遍全身,她第一次出去刺殺,許多事沒有考慮周全,想不到竟被這個家伙給騙了,如今這沈傲還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教她又羞又急,覺得方才沈傲的話,讓她難堪得連手里的劍都握不住。

“無恥小人,你還敢笑!”,少女長劍前刺,劍鋒幾乎要抵入沈傲的咽喉,只要再稍稍用勁,任誰都相信,下一刻長劍便可從沈傲的后頸洞穿而過。

旋闌燦氐呼一聲:“顰兒,不要傷了他的性命。”,顰兒對旋闌兒恭敬極了,連忙將長劍后縮半寸,口里道:“師父留著這狗賊的性命做什么?”,沈傲心里松了口氣,只要不動粗就好,如果是講道理,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大聲道:“學生有個問題想問一問。”

旋闌兒只當沈傲要問的是為什么要刺殺他的事,淡然一笑,很是復雜地道:“沈欽差請說。”

沈傲道:“這位顰兒姑娘至多與小姐相差不過三四歲,為什么顰兒姑娘卻叫你是師父?奇怪啊奇怪,莫非你是三四歲就做了師父?咦,不對,或者你十五歲的時候,恰好撿了她去,連哄帶騙,讓她拜了師。哎,學生的師父也不少,不過大多都比我大過一甲子,今日見了你們,方知世上匪夷所思的事不少,莫非闌兒小姐會駐顏術,其實已過了四十,卻練了什么處女功,讓人乍然一看,只有雙十年齡嗎?”

旋闌兒:“……”

顰兒大呼道:“你再胡說,我刺死你!”

沈傲立即繳械投降:“抱歉,抱歉,學生只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好奇而已,隨口問問。”,說罷,沈傲隨即板著臉道:“我和兩位姑娘無怨無仇”你們為什么要殺我?”

顰兒道:“你勾結契丹人,與契丹人密謀,還要和遼人簽署和約,阻撓北伐,這條罪狀,足以令千萬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殺你一千次、一萬次,你這狗賊,油嘴滑舌,自以為得了皇帝的寵幸,就可為所欲為了嗎?哼,今日我看誰可以救你。”,沈傲深望著旋闌兒”認真地問道:“闌兒小姐也認為我是個求榮的人?”

旋闌兒朱唇一抿,沉吟片刻道:“一開始見了沈學士,沈學士在那契丹人狂言之下挺身而出,小女子確實沒有想到你就是那個力主和議的沈傲,也正是如此,方才顰兒要一劍將你刺穿,我才會阻攔她。”,她輕輕嘆了口氣,很是猶豫地道:“我想聽聽你的解釋。”,沈傲嘆了口氣,道:“其實你們就算殺了我”宋遼和議只會締結得更快而已。你們認為我死在遼人的國土上,大宋就會與遼國劍拔弩張?你們太愚蠢了!”沈傲凜然無懼地道:“只要我一死,遼人就可以立即宣布我是被金人所殺,這個理由又有誰不會相信?誰都知道,只有金人有理由殺我,不瞞你們說,我在大宋皇帝面前還真有幾分影響,我一死,官家必然勃然大怒,只怕到時候不只是和議這么簡單,便是宋軍北上,與契丹人共抗金人也不一定。”

草兒呆了呆”手上的劍握得有幾分無力,冷哼道:“那又如何,殺了你,至少能解我們心頭之恨。”

旋闌兒道:“顰兒,不要胡來,他說的有幾分道理。”說罷”轉而又對沈傲道:“只是有一點我就是想不通,既然沈公子有如此才干,又受官家恩寵”為何要與遼人同流合污?”

沈傲笑道:“我說過,我從來不和女人商議國家機密大事”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直言相告,一旦我死了,你們的目的也不會達到,若是我沒死,或許還有機會。”

“機會,什么機會?”

沈傲徐徐道:“逼迫遼人割讓燕云十六州,析津府以南,悉數歸宋!”

旋闌兒呆了呆,目光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只是徒然地又變得黯淡下來,道:“沈學士真會說大話。”

顰兒沖動地道:“師父,還和他磨蹭什么!殺了他便是,他這是故意要拖延時間,等人來救他。”,沈傲不去理會顰兒,一雙眼眸清澈地看向旋闌兒,道:“闌兒小姐認為學生不遠千里地跑到這南京來,只是為了玩笑嗎?”

“垂死之蟲,百足不僵,妄想一次北伐驅逐契丹人,憑大宋的軍力如何做到,況且驅逐了契丹人,又有誰來幫大宋抵擋北方的金人?議和有兩種,前者是割地求和,后者是迫人求和,我的議和之策是后者,今日割遼人幾個州,明日再迫他繼續割地納土,十年之后,契丹人奄奄一息,而我大宋日漸強盛,再勤加操練軍士,方可一戰而定,現在談什么北伐,兩位姑娘不嫌有些不自量力嗎?莫非我大宋北伐得還不夠多嗎?可是有哪一次成功了?”

顰兒怒氣沖沖地道:“胡說。”

旋闌兒陷入深思,眼波一轉,道:“沈學士或許是對的,可是卻難以讓人信服。”

沈傲笑了笑,道:“信不信是你們的事,明日我就要和遼人正式談判,你們愿意,現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該說的也說了,沈傲有點兒疲倦了,被兩個小妮子拿刀逼著,真是難受;他心里想,她們要殺就殺吧,與其跪地痛哭去求饒,倒不是做個讓人敬重的漢子。

顰兒冷笑道:“別以為我不敢殺你。”長劍向前一挺,劍鋒刺入沈傲的咽喉,一滴嫣紅的血順著長劍流淌。

沈傲直愣愣地看著旋闌兒,眼眸仍是清澈,只是咽部的疼痛傳出一絲痛感,讓他皺了皺眉,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

“顰兒,放他走吧!”旋闌兒突然改變了。wěn,一雙眼眸深邃活人,看向沈傲道:“看他如何與遼人議和,若是他所言不實,立即殺了他!”

顰兒跺腳道:“師人……,……

旋闌兒道:“不要胡同,他說的沒有錯,殺了他,只會加快促成宋遼和議與其如此暫且信他一回,看他是否真能從遼人手中為漢人撈到好處。”

顰兒道:“師父,這個人油嘴滑舌,不可輕信。”

旋闌兒閉上了眼睛,如冰山雪女良久嘆了口氣:“我累了,沈學士請回吧。”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此時雖到了寅時,整片天幕還是灰蒙蒙的,小樓之中搖著豆點的燈火,旋闌兒站在樓前目送著那個身影在數十個扈從的擁蔟下離開而旋闌兒的眼里閃露著復雜的無奈。

“師父……”

“你不必再說了。”旋闌兒溫柔地卸下顰兒手中的劍,道:“我有一種感覺,他并不是個壞人,否則方才,他也不會挺身而出,這個人很奇怪,若人難以摸透。哎,我閱人無數,卻沒見過這種在危險面前依然能談笑風生的人。”想到那個在黑暗中漸行漸遠地身影旋闌兒微微一笑,笑中帶著些許的溫柔,可是隨即,她的俏臉又板了起來,冷若冰霜地道:“顰兒,你去監視他,若是他所言不實將來必會為禍不小,我們得先斬草除根。”

顰兒道:“師父也不能百在這里繼續待下去了,若是他騙了師父,也許已經向遼人通風報信,說不定現在已經有許多遼人圍過來。”

旋闌兒搖搖頭道:“不怕,他不會這樣做。”說罷,隨即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師父累了,顰兒,辛苦你一趟了。”

顰兒撿起劍朝旋闌兒行了個禮:“師父放心。”留下此話,倩影消失在小樓的盡頭。

……………………“……………………………………………………

第二日清晨,薄霧如輕紗一般自天幕籠罩下來沈傲攏著手哈了個寒氣,跺著腳帶著人回到萬國館閨房里的事他也沒有透露出去,因此周恒故意落在隊伍的后頭,不愿意去和沈傲接觸,對沈傲生著無聲的悶氣。

到了萬國館,立即讓人生了碳爐,安排禁軍們先去睡下,沈傲卻是睡不著,讓萬國館的從人去將吳文彩叫醒來,吳文彩躡著鞋過來,見了沈傲,埋怨道:“大人一夜未歸,叫下官擔心死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吳大人放心,我又不是子歲孩童,還不至走丟了。”隨即正色道:“吳大人,從今日起,我們要開工了。”

“開工?”

沈傲正色道:“自然是正式和遼人商議議和之事,吳大人,莫非你以為我們是來游玩的嗎?”

吳文彩暗暗腹誹:原來這位欽差大人還知道是來議和的,老夫還以為你是來尋花問柳的呢。

沈傲道:“吳大人,你放風聲出去,就說我現在想談了,讓遼國派一個能談的來談,沈某人在萬國館恭候。”

吳文彩道:“尚未交換國書,只怕于理不合,況且這樣的議事,在萬國館里談,是否草率了一些?”

沈傲沒有過多解釋,笑呵呵地道:“吳大人快去就是。”

吳文彩只好去了,沈傲趁著這個時間小憩了一會,待有人將他叫醒,才知道遼國派了耶律大石前來談判。

耶律大石……沈傲想起這個傳說中的牛人,腦子飛快運轉起來,遼國皇帝為何派他來談判?須知這耶律大石乃是武官,遼國國主派他來,證明了兩點,其一是耶律大石極受遼國國主的信任,以至于將國事都完全托付給了他。至于這其二,也說明遼國對議和之事十分看重,甚至不惜丟棄程序,直接讓耶律大石登場,而不是先派出禮部官員接洽。

他們等急了。

這是沈傲的判斷。

沈傲的心里大樂,他就是要讓遼國人著急,不過現在才剛剛開始,哥們就是要耗死他們。

耶律大石四十多歲,戴著尖尖的皮裘帽,帽檐上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美欲,他的臉色帶著些不健康的青紅,完全不像是個威武的大將軍,反而像個病秧子。他身上穿著左衽的棉襖,外面套著一件披風,最引人注目的是唇上的兩撇彎須,幾乎要翹上天去,讓人看得很是滑稽。

這是一個相貌丑陋的人,唯有那一雙眼睛,有一種咄咄逼人,如錐入囊的銳利。

耶律大石踩著鹿皮靴進來,撲掉身上的積雪,見了沈傲,倒是并不急于寒暄,一雙眼眸上下打量沈傲一眼,才微微笑道:“這位可是名動天下的沈傲沈學士?”他故意不提及沈傲欽差的身份,顯得氣定神閑的模樣,便是希望作出一個姿態:你不急著談,我們契丹人也不急于議和,看你能玩弄出什么花招。

沈傲與他寒暄幾句,這才發現耶律大石和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此人能說會道,不像是個將軍,反而更像是個雅士,二人故意不去接觸議和之事,反倒不約而同地談起天氣,說起南京的名聲古跡,耶律大石滔滔不絕地為沈傲介紹了一些勝景,才道:“沈學士若哼哼閑,老夫倒是很有興致隨沈學士一起去光賞千柳湖的雪景。南人的名勝固然不少,可是那冬日的千柳湖,其風味估計會很合沈學士這般才子的心意。”

沈傲道:“到時就勞煩耶律將軍了,不過嘛,這南京我是不敢再逛了。”

耶律大石眼眸微微一閃,知道沈傲要進入正題,饒有興趣地道:“噢?這是什么緣故?”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26
第三百六十二章:誰怕誰

沈傲道:“昨夜清樂坊的事,莫非耶律將軍不知道?”

這一句反詰,將耶律大石逼到了墻角,不知道是騙人的,以他的身份,沈傲在汴京的風吹草動,又豈能不知。耶律大石道:“不過是一場小誤會而已,沈學士不必記掛在心上。”

方才還是溫潤如欲的沈傲突然霍然而起,臉色大變道:“小誤會?沈某人欽命議和,代表的是我大宋朝廷,更是大宋的官家,一個小小的契丹貴族就敢在我面前放肆,將軍認為這是小事?”

他咄咄逼人地直視耶律大石,一副得理不讓人的樣子。

耶律大石的臉上古井無波地道:“那么沈學士要如何?是不是要那耶律珩來向沈學士賠罪?”

沈傲重新坐下,翹著二郎腿,慢慢地端起桌上的茶盞捂在手上,慢悠悠地道:“賠罪就不必了,鄙人身為國際友人,受到如此不公的對待,豈是一個賠罪就能解決的。我的要求很簡單,立即交出耶律珩,讓我帶回大宋去落。”

“不可!”耶律大石毫不猶豫,斷然拒絕,眼眸中閃過一絲怒意,冷哼道:“沈學士,你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從握手言歡到爭鋒相對,兩個老狐貍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噓寒問暖時恨不得立即燒黃紙做兄弟,可是一旦翻了臉,卻都作出了一副寸步不讓的架勢。

談判!講的就是誰繃得住,誰的演技更好,相互問候時,要如net風拂面一樣溫暖,可是一旦意見不統一,就要作出一副絕不肯退后一步的姿態,誰繃不住了,那么這場游戲的勝利者便閃亮揭曉。

這個條件屬于原則問題,耶律大石再愚蠢也不會答應,正如上回遼使在大宋給上高侯毆打,要大宋交出兇手一樣,一旦大宋交了人,不但有傷國體,且會引起整個貴族體系的寒心。

耶律珩不算什么東西,卻維系著契丹人的面子,有些時候,面子也是原則。

沈傲森然一笑:“那么我們是沒法談了?既然如此,那么就送客吧!”他揭開茶蓋,吹著茶沫,氣定神閑地低頭喝茶。

耶律大石沉默了片刻,道:“那么鄙人就告辭了。”不作停留,起身就走。

吳文彩從耳室里出來,神色匆匆地對沈傲道:“大人,為了一個契丹貴族,何必傷了和氣?”

沈傲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只是為了一個貴族?大人,你臉皮不夠厚啊……”

沈傲嘆了口氣,為吳文彩的臉皮沒有城墻厚而感到惋惜,好像臉皮厚還挺光榮似的,讓吳文彩一時語塞,像看猩猩一樣看著沈傲這個稀有動物,心里作苦:朝廷怎么派了這么個二楞子來做欽差,哎,這么拖延下去,只怕到了開春,這議和的事也談不下來。

沈傲悠悠然地道:“眼下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向契丹人討一個說法,要好好和他們談,不談出個結果來,誓不罷休,非但要談,還要鬧出動靜,吳大人,你立即去向他們的禮部和鴻臚寺嚴正抗議,就說本使被那契丹人耶律什么什么的侮辱,已是嘔血三升,不能下榻,若是他們不給個說法,這議和就此作罷!”

吳文彩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搖了搖頭,苦笑道:“老夫這就去。”

沈傲真的‘病’了,是心病,又是閉門謝客,倒是可憐了吳文彩,上下活動,到處抗議,從耶律大石到那漢兒宰相,再到遼人的禮部和鴻臚寺一個沒有拉下。

將自己關在臥房里,沈傲尋了幾本書來,倒是定下神來做起了學問,不過他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決心,奈何那街上的一個人影兒卻讓他有點兒不舒服。

這人影交小玲瓏,抱著一件黑布包裹的長刃,晝伏夜出,有時突然出現在房頂,有時倚在院墻,這幾日南京下起紛紛揚揚的雪花,整個城市變得晶瑩剔透起來,寒風凜冽,冷氣鄙人,穿著厚重衣衫的倩影一到夜里,便禁不住望向天空,呢喃詛咒,搓著手掌,吐出一口口白霧,禁不住俏臉都凍成了青紫。

“真是個倔強的丫頭。”沈傲推開窗,看到人影兒蜷在街角,硬是不肯離開,搖了搖,再沒有讀書的心思了。

這丫頭監視了他整整三天,這三天里她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每一個進出萬國館的人,有時也會往沈傲的窗里看一看,還有一次夜里,沈傲半夜醒來,聽到房頂的屋瓦傳出咯吱、咯吱的踩踏上,撲簌簌的灰塵紛紛揚揚地掉下來,讓他一夜沒能睡個好覺。

一開始,沈傲有一種報復這野蠻丫頭的痛快之感,可是后來,終于還是被她的偏執感動得唏哩嘩啦:小妹妹,哥們沒得罪你啊,你不至于如此陰混不散吧。

心在抽搐,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沈傲漫無目的地尋了本書來看,挑了挑燈,聽到窗外有動靜,放下書,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猛地將窗推開,一股冷風呼嘯進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只腳,腿很修長,穿著一件粉紅的馬掛,若換了別人早已嚇死了,沈傲定了定神,才現這丫頭只差一步就要攀上屋頂去,聽到下頭的動靜,她也不動了,不尷不尬地沉默了片刻,顰兒才是怒道:“你……你開窗做什么?”

沈傲立即道:“沒什么,沒什么,我什么都沒有看見。”

顰兒一個起落,躍到了窗外,兩個人臉對著臉,顯得有些尷尬。

“不許這樣看我。”

沈傲立即別過頭去,不看就不看。

“顰兒姑娘要進里屋來坐坐嗎?外頭這么冷,很容易著涼的。”沈傲含笑著出邀請。

“本姑娘才不進你這的屋子……啊丘……”顰兒忍不住了,一口噴嚏不爭氣地打了出來,一口水霧正好噴在沈傲的臉頰上。

顰兒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道:“啊……我不是故意的。”

沈傲連忙擦了擦臉,很大度地道:“沒事,沒事,我不是個小氣的人。”

顰兒對沈傲的態度好了幾分,透過沈傲打量了沈傲的屋子一眼,道:“你在做什么?”

“看書。”

顰兒想了想,道:“奸臣逆子也看書嗎?”

“這個……姑娘還是進來坐坐吧,若是染了風寒,到時候你師父找誰來監視我。”

這個理由讓顰兒很難拒絕,所謂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故意板著臉道:“師父知道了會罵的。”

沈傲笑了笑:“若是你師父不知道呢?”

顰兒心里生出一種做壞事的感覺,俏臉紅紅的,如百靈鳥一般鉆進了屋子。

沈傲立即給屋里的碳爐添了木炭,拿著火鉗加旺了火,房間里溫暖如春,顰兒在沈傲的屋里四處打量,覺得很是好奇,旋即尋了個凳子坐下,警惕地看著沈傲,一刻也不肯放松。

沈傲沒有和她說什么,等到了激鳴聲起,顰兒打了個哈哈,說:“我要走了。”

沈傲道:“勞煩顰兒姑娘不辭勞苦來監視學生,辛苦,辛苦,顰兒姑娘好走,學生不送了。”

顰兒撲哧一笑,這是她第一次在沈傲面前笑,這俏皮的丫頭板起臉來像一只母老虎,笑起來卻又別有一番風味。

沈傲打開門,準備送顰兒出去,誰知回頭一看,窗兒已經打開,顰兒的倩影早已消失在窗口處,沈傲口里忍不住地道:“女俠就是女俠,總是和別人不一樣,蕓蕓眾生都是從門里進出的,女俠喜歡鉆窗戶,好,這一條要記下,以后和她們打交道能用得上。”

關了窗,一夜沒睡的沈傲躺到榻上就睡著了。

沈傲閉門謝客,在幾天之后,這種倔強地態度終于讓契丹人明白了,這個沈傲是來真的。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早先已經做好的許多個預案,那些準備對付沈傲的手段,突然之間都失去了效用,人家壓根還沒不打算和你談議和,就直接引爆了一場沖突,而沈傲的條件,是契丹人萬難答應的,耶律大石原想與沈傲比耐力,這也是眼下最好的辦法,誰失去了耐心,議和的第一場就輸了。

只是耶律大石雖然決心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見識見識自己的手段,可是遼國皇帝耶律淳卻先憋不住了,立即召耶律大石入宮,讓耶律大石務必將沈傲拉到談判桌上去。

契丹人等不起,耶律大石縱是要學那穩坐垂釣的姜子牙,遼國皇帝卻讓他做不得。無奈之下,耶律大石又來探訪,這一次,他是以探病的名義,備下了許多禮物,憂心忡忡地到了萬國館。

“耶律將軍,我家大人病了。”門口的禁軍將他攔住。

耶律大石心中滿是怒氣,卻不得不放低姿態道:“請轉告沈學士,就說耶律大石拜謁,前來探視沈學士病情。”

禁軍只好上去傳報,過了好一會,才下了樓來,道:“我家大人請耶律將軍進去。”

耶律大石松了口氣,頜點了點頭,抬步進去,心情黯然,他心里明白:第一局,沈傲贏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27
第三百六十三章:高深莫測啊

“耶律將軍……哎……真是折殺了本使。”沈傲生龍活虎地迎向耶律大石,如沐春風地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親昵地表現出感激之色,這種感激的背后,還有一種勝利的喜悅。

耶律大石,終于低頭了。

病不病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問題該怎么解決,遼人不會交出肇事兇手,就一定會在另一方面作出讓步。

耶律大石笑容滿面,很是真摯地對沈傲道:“聽聞沈學士病了,鄙人夙夜難昧,今日見沈學士并無大礙,這才放下了心,沈學士千里迢迢來到我大遼,是我大遼最尊貴的客人,若是因水土不服染病不起,鄙人真是萬死難咎了。”

二人如久未逢面的好友,噓寒問暖了一番,沈傲叫人上了茶,笑道:“耶律將軍,這是學生從大宋帶來的廬山云霧,早就聽聞耶律將軍是茶道高手,請將軍品鑒。”

耶律大石品嘗一口,自是免不得幾聲夸贊,像他這樣的老狐貍,誰也不知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沈傲心里呵呵笑著,耶律大石縱是精通茶道,現在只怕也沒有心思去品茶了。

二人坐定,耶律大石道:“沈學士,那耶律珩罪該萬死,我大遼皇帝陛下已下旨申飭,削去了他的爵位,不知沈學士可滿意嗎?”

“不滿意!”沈傲回答得很干脆:“學生的條件只有一個,交出兇手,讓學生帶回大宋治罪。”

耶律大石嘆了口氣:“沈學士身為國使,我大遼上下敬重有加,那耶律珩縱是萬死,沈學士又何必要和他計較呢?”

沈傲寸步不讓道:“不是我要和他計較,是我大宋要和他計較,他侮辱的不是學生,而是大宋的威儀,所以這件事,只怕幫不了耶律將軍了。”

耶律大石吸了口氣,心知沈傲一定要將此事鬧大,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爭端,竟上升到了有傷國體的高度!沉默片刻,一雙渾濁的眼眸陡然變得鋒利如刀,沉聲道:“沈學士,我們開門見山吧,這耶律珩,我大遼斷不會交出,既是議和,我大遼自有萬般的誠意,還請沈學士也拿出你的誠意來,雙方各讓一步,你我才能有一個交代。”

沈傲眼眸一亮,漫不經心地道:“耶律將軍說雙方各讓一步,學生若是讓了一步,耶律將軍又打算在哪里作出讓步呢?”

“……”耶律大石沉默了,雖然來之前,他早已料到了沈傲會圖窮匕見,可是真到沈傲露出獠牙時,他仍是忍不住斂眉不語。

各讓一步,沈傲讓的只是虛名,而大遼卻要付出實際的利益,可是這個虛名對大遼卻是至關重要!

“沈學士,國書尚未交換,現在談讓步,是否言之過早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好,這就交換國書,耶律將軍少待,今日正午,我就讓吳大人傳遞國書至貴國禮部衙門。”

耶律大石顯得有些倦了,頜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那鄙人先告辭了,沈學士保重。”

見耶律大石站起來,沈傲拉著耶律大石的手,動情地道:“耶律將軍為何來去匆匆,你我一見如故,沈某還想和將軍討教一下茶道呢。”

耶律大石哪里還有喝茶的心情,苦笑道:“鄙人還有公務,只怕要讓沈學士失望了,過了幾日,待議和成功,鄙人再來拜訪。”

客套一番,親自將耶律大石送出萬國館,沈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匆匆回去,將吳文彩叫來,囑咐道:“立即去遞交國書,不要耽誤。”

交代完一切,立即回房去補覺,被那小丫頭一折騰,沈傲一夜未睡,又打起精神和耶律大石鉤心斗角,眼下他實在困得不行,一覺睡過去,等他醒來時,推開窗,此時又是夜深,南京城內粉裝欲砌、披銀裹素,雪白的房屋與地面之間,寒風陣陣,屋檐之下的冰凌兒滴答著徹骨的冰水,清冷的街道上,一個熟悉的倩影在街道的角落處,捂著手,瑟瑟抖,清澈的眼眸望著沈傲的窗戶,跺著腳,哈……哈……地吐著白氣。

見到沈傲的窗戶推開,那幽深的眼眸兒閃過一絲亮澤,凍得青紫的臉頰兒故意別到一邊去。

窗里的人朝她招手。

她冷哼一聲,心里想,不能再上這個奸臣賊子的當,便故意不去看他。

窗里的人吹起了口哨,這口哨聲嘹亮極了,聽得她心煩意躁,心里冷哼,不去就是不去,不能受奸臣賊子的恩惠。

只是這一聲哨響,引起了動靜,值夜的禁軍以為生了什么事,紛紛出了萬國館,要看誰在夜里吹哨。

她嚇得立即貓入黑夜之中,心里忿然不悅。

待禁軍們罵罵咧咧地走了,她又鉆出來,看到那窗兒還是洞開,里頭的燭影搖曳閃爍,為黑夜增添了幾分光明,而他還站在窗前,又朝她招手。

她哼了一聲,不再去跺腳、捂手,挺著胸脯,決心恪守自己的職責。

他又開始吹哨了,這聲音猶如夜里鳴叫的貓頭鷹,在這黑夜中多了幾分森然。

她跺跺腳,這般吹下去,那些禁軍只怕又要出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了想,她走到萬國館的院墻下,一個鷂子翻身,便輕盈盈地飄落在圍墻上,幾個起落,終于攀上沈傲的窗臺。

“吹什么吹?”

沈傲在笑,深邃的眸子好像看透了她似的,道:“夜里這么冷,一個大姑娘在外頭風吹雪淋,學生怎么好意思呼呼大睡呢?姑娘進來取取暖吧。”

她猶豫了一下,沉默地鉆進了屋內,屋里還是溫暖如春,她已經對這里不再陌生,徑自尋了個凳子在炭盆前坐下,卻始終抿著嘴不說話。

沈傲端了杯熱茶給她,她捧著茶,猶豫著要不要喝,沈傲只是笑笑,轉身走到書案之后去,尋了本書專注地看了起來。

她松了口氣,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喝了茶,坐在炭盆旁想著心事。

兩個人如有了默契,都沒有說話,一個看書,一個取暖,屋內溫暖如春,隱晦的燈火閃爍跳躍,直到蠟燭的蠟油滴盡,激鳴聲響起,顰兒幽幽地打開眼簾,竟現她方才不自覺地小憩了片刻,她的身上,似乎還披著一件衣衫,顰兒有些失措,這是一件公服,還有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氣,她偷偷的瞥了桌案一眼,那個人還在看書,整個人巍然不動,卻也是撐著眼皮昏昏欲睡。

顰兒的俏臉一紅,抱緊了橫在腿上的寶劍,總覺得自己犯了錯,立即站起來,悄悄地走到沈傲身邊,道:“我,我走了。”

沈傲驚醒,抬眸,眼眸清澈卻明顯地布滿了血絲,笑了笑,道:“噢,這么快。”他從容地站起來,施施然地朝顰兒躬身一禮,道:“顰兒姑娘辛苦了,這么冷的天,還勞煩你來監視,學生汗顏至極。”

顰兒俏臉更紅,有些慌亂地道:“不辛苦,不辛苦……”咦,哪有被監視的還勞煩她辛苦的,好怪異。

顰兒抱著劍,又幽幽地道:“昨日那逆賊耶律大石來尋你,和你說了什么?”

沈傲道:“沒說什么,只是寒暄而已。”

顰兒咬了咬唇,知道問不出來,旋過身拋下一句:“我走了。”

吐出最后一個音節,沈傲連忙搶過去開窗,道:“顰兒姑娘好走不送。”

顰兒生氣了:“你開窗做什么?”

沈傲:“……”

顰兒跺腳:“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害怕別人看見我從你門里出來,會傷了你的面子!”

沈傲:“……”

顰兒咬著唇,大喇喇地揚長而去。

沈傲只來得及看見顰兒的倩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房里似乎留下了淡淡的女兒家體香。

“……”

“我去開門你爬窗戶,今日我去開窗你又去開門,江湖兒女果然和別人不一樣……”沈傲嘆了口氣,卻是真的感到累了,伸了個懶腰,倒頭就睡。

國書已經遞交,大宋的國書送到了遼國禮部,隨即呈上朝議討論,頓時引起軒然。稱臣、割地、納貢,所謂的國書,無非就是這三條,只是從前是遼人向大宋提出這個要求,如今卻是大宋向遼國提出了這些主張。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一時之間,朝堂里鬧哄哄的,咒罵一片,就是一時沉湎酒色的耶律淳也氣得瑟瑟抖,暴風驟雨之中,耶律大石選擇了緘默,他呆立在金殿之下,在許多人要求驅逐宋使的吆喝之下,他選擇了沉默。

牢sao歸牢sao,現實最需要的是面對現實,耶律大石在眾人泄之后,當耶律淳目光垂詢似的看向自己時,他站出來表了自己的意見:“當下之局,不談是死,議和尚能求活,議和之事刻不容緩,既然宋人愿意談,我大遼豈能放棄這大好時機?”

他的意思是,宋人可以漫天要價,他們也可以落地還錢,現在說什么驅逐宋使,甚至與大宋交惡都是氣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眼下只有維系這斗而不破的大局,遼人才能一心一意去對付契丹的真正敵人和對手。

耶律大石權傾朝野,深得遼帝信任,他說的話,自然無人反對,既然決定了方針,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怎么談,以什么樣的形勢來對付這個油鹽不進的沈欽差。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28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翻地覆

遼人雖然議論紛紛,一時間卻是沉默下來,萬國館頓時冷清下來,唯有鵝毛大雪紛揚而下,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沈傲并不著急,遼人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甚至他壓根就沒有想過此次議和會這般順利,無非是空耗而已,沈傲有的是時間。

一到夜里,顰兒就來了,她抱著劍,如野貓一樣總是按時出現,只不過和從前不同,從前的顰兒還有幾分矜持,現在卻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她出現在沈傲的窗下,用劍柄敲敲窗,里頭就有人給她開窗,隨即她就如靈貓一樣竄進去。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狀況,顰兒進去了,就老實地坐在火炭邊,想著心事,而沈傲仍舊看書,有時油燈快要盡了,顰兒會突然添一點火油;一夜過去,顰兒霍然而起,總是那樣的準時,而沈傲仍舊昏昏欲睡,差點兒要一不小心地撲到在書桌上。

叫醒了沈傲,顰兒會問:“幾個遼人來做什么。”或者說:“今的吳大人去了契丹人的禮部嗎?”

沈傲并不會正面回答她,她也不再追問,舉步就走。

這一下沈傲學聰明了,既不去開門,也不去開窗,女俠的心思,他實在很難理解,索性讓她自己走。

不過這樣穩妥的辦法反而讓顰兒怒視了沈傲一眼,拋下一句話道:“怎么?我要走了,你也不送送。”

沈傲:“……”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過了十月,雪花下過不停,讓人不勝其擾,沈傲混沌沌地打發著時間,終于,久未謀面的耶律大石前來拜訪。

雖然久未交鋒,可是二人仍在暗中較勁,耶律大石是個可怕的對手,沈傲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過巧fù無米,這位大遼國的頂梁柱,顯然沒有多少底牌,金軍在北面又發起了進攻,雖然憑著堅固的防御工事,遼軍打退了金軍,可是戰爭的主動權,仍然牢牢地握在金人手里。

冬季席卷了漠北,金人終于暫緩了攻勢,給了遼人喘息之機,但是契丹人明白,冬季過后,蓄意待發的金人將會卷土重來,下一次,他們將會更加強大,攻勢更加凌厲,開春之后,將是一段更加艱苦的歲月。

必須建立一個穩固的后方,戰爭才能維持下去,這幾乎已經成了契丹上層貴族普遍達成的默契,沒有多少時間了,開春之前,宋遼的議和一定要完成。

背負著這個使命,耶律大石不得不來,這一次隨來的,還有不少樞密院、禮部、鴻臚寺的官員,熙熙攘攘十數人之多,他們已決心擺開了架勢,和宋使做最后的努力。

先是一陣寒暄,沈傲如沐春風地和隨來的官員打著招呼,便是那負責記錄的小胥吏,他也打了招呼,這個舉動,讓遼人的南帳官員們產生一個錯覺,眼前這個舉止從容、客氣有禮的家伙,當真是那難纏的欽差使者?

只是很快,他們就見識到了沈傲的厲害,因為在之后的談話之中,他們竟是一句話都沾不進口,吳文彩和遼官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隨即便聽到沈傲和耶律大石的咆哮……

“大遼向宋國稱臣,這是百年未有之事,契丹人寧愿開戰,也決不做出這等有辱國格的事,沈學士,你需明白,我大遼也不是好欺負的,駐守易州、武清一帶的契丹勇士,也絕不肯答應!”

“不答應那就是沒得談了,耶律將軍,你莫要忘了,那耶律珩的事,我已作出了讓步,至于稱臣,大宋心意已決,你們契丹人不稱臣,那么只有兵戎相見!”

“兵戎相見就兵戎相見,我契丹人莫非還怕了你們南人。”

“既如此,那么就送客吧,耶律將軍,沈某恕不遠送!”

“走就走……”

雖是一個逐客,一個要走,可是最終,耶律大石還是沒有移步,二人怒氣沖沖地對視著,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沈傲突然道:“耶律將軍,你需明白,我是帶著誠意來的,你們這樣的態度,這議和之事若是擱置,對你我,對宋遼都沒有好處。”

耶律大石終于嘆了口氣道:“沈學士說的對,可是國書的第一條,契丹人萬難從命,請沈學士再斟酌一二。”

沈傲態度堅決:“這是我大宋皇帝定下的國書,就是沈某人也無權更改,將軍不從命,沈某人也沒有辦法。”

談判陷入僵局,剛剛正式接觸,就已到了要一拍兩散的地步,耶律大石冷哼一聲,道:“那么議和之事,容后再議吧。既然沈學士做不得主,就請稟告宋國皇帝,我大遼可殺不可辱。”

說罷,耶律大石帶著眾官拂袖而去。

雖是第一次回絕得沒有一絲余地,可是第二日,耶律大石又帶了人來,寒暄時所有人如多年未見的好友,就差點兒掉眼淚相互擁抱了,一旦坐定,立即換了一副嘴臉,仍舊是沈傲和耶律大石相互咆哮。

“不知沈學士考慮得如何?”

“考慮?考慮什么?”

“我大遼絕不能稱臣。”

“那就是沒得談了?”

“沈學士是來議和的嗎?為何不拿出一點誠意?”

“耶律將軍,你莫要忘了,耶律珩的事我已作出了退步,現在你卻指責我沒有誠意,我倒想知道,耶律將軍的誠意在哪里?”

“哼!”耶律大石黑著臉,將臉別到一邊去:“如此,只能兵戎相見了!”

沈傲氣定神閑,似笑非笑地道:“耶律將軍可要為自己的話負責。”

耶律大石起身便走,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遼官。

第三日,雨雪交加,凄慘的北風呼嘯肆虐,耶律大石戴著斗笠,如期而來,屁股坐定,他嘆了口氣:“沈學士,第一條大遼實難接受,昨夜我入宮面見了陛下,陛下同意,大遼可以兄禮待宋,如何?”

這是耶律大石作出的最大讓步,在從前,按照宋遼的協議,宋遼皇帝的稱呼都是以年輪來論長幼,若是遼國皇帝年紀較長,宋國皇帝則稱呼遼國皇帝為兄,若是宋國皇帝年長,遼國皇帝則喚之為兄,而如今,遼國向大宋稱弟,對于遼人來說已是了不起的讓步。

沈傲端坐不動,道:“可是官家叫我來,已經明言,國體之事,不可輕廢,應據理力爭,耶律將軍,這件事很難辦啊。”他一副很吃虧的樣子,唏噓一番,又連嘆了幾口氣,還在猶豫。

耶律大石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傲,生怕沈傲再說個不字,若是連沈傲這個退讓都不肯作出,那么他只能選擇放棄議和,契丹人雖然國難當頭,可也知道若是一味退讓,只會讓人得寸進尺。

沈傲突然抬眸,咬了咬牙道:“好,沈傲為了宋遼的友好和睦,就辜負官家一回,待回到汴京,再請官家降罪;耶律將軍,為了宋遼的長久之計,沈某人可是甘冒殺頭的危險啊,哎……”說罷,重重地嘆了口氣,黯然失色地坐在椅上。

沈傲這般說,只是為后面的談判走鋪墊,對于沈傲來說,稱弟雖然比稱臣差了一些,卻也是了不起的進步,面子上的問題爭一爭也就是了,之后的條款才是重中之重,他作出一副割舍不定的樣子,就是要告訴耶律大石,自己已經作出了最大的讓步,后面的內容,已經沒有了商量的余地。

納貢之事倒不至于火藥味十足,畢竟大宋索要的不過是每年萬匹馬而已,作為交換,大宋則送出錦帛、絲綢、茶葉作為回贈。

連續七八天的議和,已讓雙方都覺得筋疲力盡,沈傲提出歇息兩日,耶律大石倒也同意,因此,熱鬧了三天的萬國館,終于又恢復了寂靜。

這一日夜里,咚咚的敲窗聲傳來,沈傲心里一動,立即去開窗,顰兒矯健地跳躍進去,吁了口氣,又坐到炭盆邊上取暖。

沈傲假裝到書桌前去看書,沉默了很久,顰兒突然道:“你在看什么書?”

“戰國策。”

“戰國策是什么?”

沈傲發現自己很難和她解釋清楚,想了想,道:“我來和你說個故事吧。”

“不聽,你是亂臣賊子,說不定是要蠱惑我。”

沈傲笑了笑,只好繼續看書。

過了片刻,顰兒突然道:“好吧,我要聽聽你剛才想說的故事。”

沈傲放下書,講的是蘇秦張儀的故事,顰兒認真地聽,看著沈傲那燭光下精致的五官,聽他朗朗動聽的聲音,一時俏臉紅了,不自然地埋下頭去。

“齊國真是愚蠢,其他國家都滅亡了,他們齊國難道能夠保全嗎?為了一些小利,而破壞了合縱,最終它們是自食其果。”聽罷了故事,顰兒將心中的話說出來,頓了一下又道:“若是齊國能夠與各諸侯國合力攻秦,那么也就不會滅亡了。”

沈傲頜首點頭:“顰兒很聰明,連你都看出來了,這個故事已經發生了上千年,可是同樣的故事卻在不斷地重演,顰兒,你說如果你是齊國國君,你會選擇合縱攻秦,還是自私自利?須知齊國與燕國、楚國都有世仇,三國之間相互征戰了數百年。”

顰兒道:“仇恨固然重要,可是為了報仇而國破家亡,那就是愚蠢。”

沈傲眼眸中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道:“這就是了,眼下大宋就是當初的齊國,西夏、契丹就是燕、楚,大宋與他們同樣有刻骨的仇恨,可是如今金人崛起,比之當時的秦人更加厲害,換作是你,你愿意放下仇恨與契丹人攜手對付金人嗎?”

顰兒這才明白,原來沈傲講這個故事早有用意,心里雖然覺得這個道理很對,卻板著臉道:“果然是亂臣賊子,三兩句話還是離不開宋遼議和的事。”說罷,抱著劍立即站起來,生怕再受沈傲的影響,道:“你的故事講完了,我也該走了。”

沈傲舉眉,覺得有點意外:“今日這么早就走?”

顰兒道:“我的大師兄從西京道回來,我要去見見他。”說起大師兄,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悅然,道:“沈傲,我師父說,你不像是個壞人,可是在我眼里,你這個人壞透了。”咬了咬唇,慍怒地看了沈傲一眼,跺腳便走。

沈傲這一次學乖了,口里道:“姑娘確實累了,是該去歇一歇,若為了監視學生,而累壞了姑娘的身體,學生會很不安的,咳咳……喂,你又開窗戶,小心地滑,高來高去的太危險……”

倩影已從黑洞洞的窗戶中消失不見,沈傲走到窗臺去,往黑夜中逡巡,看到一個婀娜的身影,如天仙下凡一般躍下了圍墻,在滿是積雪的長街上飄落……

“女俠……好走啊……”他朝著黑暗的街道搖了搖手,嘆了口氣,將窗戶合上,才是轉身去睡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29
第三百六十五章:耶律兄,你祖墳被人挖了

兩天之后,兩國的唇槍舌戰繼續進行,這一次耶律大石的陣仗更大,帶著數十個遼國官員,呼啦啦的數十臺軟轎停在萬國館外,他今日披著厚重的裘衣,系著金帶,頭上戴著的是續著貂尾的尖頂暖帽,鹿皮靴子踩在積雪上咯吱作響,到了萬國館的儀門前,他深吸了口氣,隨即吐出一口白氣,心情沉重地停下了腳步。

真正的對決開始了,因為今日談的問題至關緊要——割地。

契丹人竊據燕云十六州以來,莫說割地,便是侵占宋人的領土也是不少,可是一夜之間,宋人卻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對于契丹人來說,腳下的這塊土地只是客居之地,可是如今關外的領土幾乎喪失,這塊棲息之地對于現今的他們說何等珍貴,又豈能割讓?

只是宋人既然有備而來,況且這個沈傲又是油鹽不進,耶律大石預感到,今日的談判將會比以往更加艱難。

眾人進了萬國館正廳,分別落座,宋副使吳文彩等候多時,可是那沈傲卻遲遲不來,耶律大石皺眉,向吳文彩詢問,吳文彩只說沈大人睡得晚,已經讓人去叫了。

只是這一叫,卻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沈傲哈欠連天地下來,喝了口茶,總算打起了幾分精神,橫掃遼人們一眼,慢吞吞地道:“耶律將軍帶著這么多人來,不知還有什么見教呢?”

耶律大石道:“國書中的割地事項,我大遼斷不能接受,你們所要求的四個州,相當于讓我大遼將一道的南京道拱手相讓,貴國倒是打的好算盤,只是我大遼皇帝陛下已有明喻,大遼寸土不讓。”

沈傲拍手叫好:“好,好一個寸土不讓,熱血沸騰,叫人為之扼腕,只這一點,便可知道契丹人還沒有失去血性!”他笑了笑,繼續道:“只可惜,契丹人的智慧,卻讓我不以為然,耶律將軍可知眼下契丹人的境況嗎?”

耶律大石冷著臉道:“你要說就說。”

“你們契丹人已經危在旦夕,沒有大宋的支持,明年開春,就是契丹人被斬盡殺絕之時,到了這個時候,耶律將軍認為自己還有資格講條件嗎?”沈傲板著臉,又大喝道:“我已經忍受夠了,之前那耶律珩侮辱于我,我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不予理會,這是第一步退讓。此后在稱臣的事務上,我又做了第二步退讓,現在將軍是見我好欺負嗎?”

沈傲說出這番話,倒像是自己吃了虧很委屈似的,怒不可遏地站起來,一副隨時拂袖要走的模樣道:“割地之事不容商議,若是你們不將四州拱手相讓,那么我大宋就自取吧。”

耶律大石臉色頓黑,怒道:“沈學士,我也告訴你,割地絕不容許,大宋若想來取,悉聽尊便!”

沈傲哈哈一笑,踏步便走,突然又旋身回來,笑吟吟地道:“買賣不成仁義在,既然談不攏,過幾日沈某人就回汴京去。”

耶律大石的心如給大石強壓般沉重,此時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沈學士既然要走,鄙人就不送了。”

沈傲很親昵地道:“雖然你我各為其主,耶律將軍的為人本使卻很敬服,不知這一去,下一次相見時又是什么光景,但愿不要兵戎相見才好。”

耶律大石不知沈傲為什么要發出這樣的感慨,心里想,他莫非是要示弱?不,不對,此人狡詐詭異,絕不會輕易束手。他一時摸不透沈傲的路數,只好道:“與沈學士為敵,也是鄙人不愿看到的事。”

沈傲握住他的手,又是唏噓又是感嘆:“是啊,是啊,這幾日與耶律將軍爭鋒相對,學生早已生出心心相惜之心,咳咳……耶律將軍不會認為學生此舉孟浪吧,其實學生對耶律將軍的拳拳愛國之心,已是萬分的佩服。”

耶律大石:“……”

這個人實在過于詭異,就在剛才,他和這家伙咆哮翻臉,一轉臉,這沈傲就換上了一副敬仰的姿態,低聲下氣,讓人摸不透他的意圖。

耶律大石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沈傲嘆了口氣,道:“到時你我天各一方,學生有一樣禮物要送給將軍,將來將軍若是想起了我,睹物思情,見了此物,就能想到我那倜儻瀟灑的風姿,也算你我沒有白相交一場了。”

耶律大石:“……”

非但是他,便是吳文彩,此時臉色也有點僵硬,堂堂國使,拉著人家的手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傳出去只怕有礙視聽,拼命咳嗽幾聲,提醒沈傲注意形象。

沈傲從腰間掏出一塊欲佩來,交到耶律大石的手上,道:“耶律將軍,保重!”

誰知耶律大石看了欲,臉色瞬即煞白,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這塊欲就是化成灰他也認得,這是狼欲,是契丹人制造的一種欲器,而狼欲的功效只有一個,就是祭祀。契丹人崇拜狼,人死之后,會在各種陪葬的器物雕刻上狼紋,用此來證明墓主人生前是個勇武;不過狼欲卻只有一種人可以享用——皇帝。

那么問題就顯而易見了,既然是陪葬物,為什么會出現在沈傲手里,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遼國皇帝的墓葬已經被人盜掘,至于被什么人盜掘,已經不用猜測了。

耶律大石也是遼國的宗室,他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八世孫,祖墳被挖,一時心如刀絞,差一點兒一口氣要提不上來了。

“沈學士從哪里得來的佩欲。”耶律大石顫抖著聲音道。

沈傲笑得很純真,其實除了偶爾耍點陰謀詭計,勾搭幾個無知少女之外,沈大才子大多數時候還是很純潔的,因此這個表情根本不必去裝,自然流露出天真浪漫的笑容:“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這個朋友很仗義,而且給我許諾了很多好處,這個好處,就是耶律將軍也給不了我。”

是金人!

耶律大石眼眸中閃過一絲濃重的殺機,基于判斷,他已經明白了,金人挖了大遼的宗廟,隨即將陪葬之物拿出了一部分送給了沈傲,以此希望賄賂他,讓他力主聯金侵遼。

耶律大石突然抽出腰間的寶刀,大喝一聲,眼眸通紅的用舉刀指向屋梁,嘶聲竭力的大喝:“金狗,耶律大石與你們誓不兩立,不共戴天,今日之仇,我耶律大石必十倍、百倍奉還!”

沈傲嚇了一跳,連忙退后:“耶律將軍,金人還是很好的,又豪爽又大方……”

耶律大石紅著眼睛打斷他:“金人能給你的,我大遼一樣也能給!沈學士,鄙人先行告辭,待稟明陛下,再斟酌割地之事。”滿腔悲憤,竟是全不理會眾人的詫異目光,疾步離開。

沈傲心里直樂,跟在耶律大石身后,搖著手道:“耶律將軍慢走,耶律將軍常來!”

正主兒走了,遼人官員們也不便再留,紛紛告辭而去,沈傲笑嘻嘻地坐著喝茶,一旁的吳文彩道:“大人,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傲心情很好,也不介意泄露天機,道:“我偽造了一件遼人的殉葬品,是契丹皇族下葬時的重要冥器。耶律大石看了之后,吳大人以為,他會是什么感受?”

吳文彩琢磨著沈傲的話,眼眸一亮:“既是皇族的殉葬品,契丹人的皇族墓葬就在臨璜府一帶,如今已為金人所占,耶律大石看了那欲,心里就明白,金人將他們的宗廟和祖先的骨骸毀了,挖人墓穴,最是陰毒不過的事,若說契丹人被金人殺得一敗涂地,或許還只是國仇,可是連祖墳也被金人挖了,那更是奇恥大辱,難怪那耶律大石如此激動,換作是下官,只怕早已不想活了。”

古人對祖墳是極為看重的,契丹人受漢人影響,也早已潛移默化,祖墳給人挖了,這還了得?耶律大石方才的表現,已是十分克制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拿出了狼欲,耶律大石的方寸已亂,現在他只怕再冷靜,也一心要向金人討還血債,可是契丹人的國力,除了向我大宋妥協之外,莫說是報仇,旦夕之間,他們連自保之力都沒有。所以他們別無選擇,相信很快,割地之事就能水到渠成。除此之外,吳大人想一想,金人送了我狼欲,耶律大石會怎樣想?他一定會想,金人一定在千方百計地籠絡我,若是他們不能接受我們的條件,或許在下一刻,我們會倒向金人,真到了那個時候,遼人的亡國之禍也就不久遠了。金人既然挖了他們的祖墳,那么金遼之戰已不再是單純的國戰,而是滅族之戰,為了契丹人不至被斬盡殺絕,他們除了向我們妥協,去和金人拼命,難道還有選擇嗎?”

論談判的規則,沈傲一竅不通,可是論起沈傲的陰謀詭計,那當真是一個接著一個,連綿不絕。連如此陰毒的辦法都能想到,吳文彩心里不佩服也不行,嘆了口氣,苦笑道:“大人高明!”

沈傲很謙虛地道:“過獎,過獎,不過比大多數人高明那么一點點罷了,吳大人不要將這個秘密外傳出去,沈某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虛名。”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30
第三百六十六章:大功告成

狼欲的效果很快得到顯現,吊只是一塊小小的欲,但背后卻隱藏著讓契丹人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同時,南京城中一片哀鴻,連宗廟都給人挖了,那些貴族的祖先墳地又有多少能夠保存?

祖墳被人挖了,那么唯有報仇,因此,當日耶律大石入宮見了遼帝,隨即他們很快意識到,一個振奮士氣、同仇敵愾的辦法可以很快出籠。

三天之后,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契丹人紛紛義憤填膺,勇氣戰勝了怯弱,都恨不得立即去尋金人決一死戰。

第四天的清晨,滿是倦容的耶律大石來到了萬國館,看著這個洋洋得意的宋使,他吁了口氣,無力地道:“沈學士,陛下已經同意了敝國的要求,愿意割讓灤州、營州、薊州、平州,兩國攻守邦約,永結同好。”,沈傲頜點頭:“如此,宋遼議和總算是塵埃落定了,恭喜耶律將軍。”,他笑嘻嘻地恭喜,倒像是契丹人占了大便宜一樣,惹得耶律大石臉部上的肌肉蠢動,吳文彩在旁喜滋滋地捋著胡須,心里想:談妥了這一條,便是曠世之功,陛下定然龍顏大悅。

收復四州的意義對于大宋來說確實不容小覷,對于趙佶,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趙佶自詡豐亨豫大,便是形容自己治下富足興盛的太平安樂景嘉這樣一個好大喜功的皇帝,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燕云四州,相當于后世河北、天津的一部分土地,燕云十六州的四分之一,其喜悅之情,可想而知。

其實四個州并不算多,可是聯系到大宋開國的典故,得到四州的政治意義就不同了。

當年宋太祖皇帝在的時候,面對契丹人鐵騎由燕云十六州疾馳而至的威脅”不得不在汴京附近廣植樹木。為了收復燕云”曾在內府庫責置“封樁庫”,打算用金錢贖回失地。此后太宗皇帝即位,親自移師幽州,試圖一舉收復燕云地區,在高粱河與契丹熱你展開激戰,宋軍大敗,宋太宗中箭,乘驢車逃走,兩年后瘡去世。之后北宋與遼進行了長期的戰爭,一直未能占領此地。

也就是說連太祖太宗這樣的牛人”尚且沒有從契丹人手里占到便宜,而趙佶,卻不動刀兵,不使錢財賄略,就輕而易舉地將它們劃入囊中,豐亨豫大只怕已經不能滿足這位趙家天子了,什么文成武德、十全老人還差不多。

吳文彩心里唏噓一番,心中已經明白,回到汴京”就是沈傲升遷之時,自己身為副使,只怕也能沾些光,那禮部shì郎的空缺,他一直惦記著呢。

耶律大石走了,沈傲霍然起身,激動地道:“大功告成”吳大人,你立即準備回汴京,通知邊關將士,與契丹人換防。”

吳文彩連忙道:“是,大人!不過大人還打算繼續留在這里嗎?”,沈傲呵呵一笑”道:“那耶律大石臨走時說遼國皇帝在三日之后將在宮中設宴,邀請我去參加,所以我暫時還不能回去。況且議和之事還沒有定下來,也難保遼人不會有什么小動作,我在這里看著,才能讓他們不耍花拖。吳大人,一切拜托你了。”吳文彩連忙應下。

這一次議和,收獲極大,待這個消息傳出”南京頓時轟動起來,契丹人自是沮喪不已”而漢人歡欣鼓舞。自此,整個燕云暗流涌動,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出現了。

其實這件事確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整個燕云開始出現大批的流民,許多人拋棄了土地,帶著僅剩的家資,竟是紛紛往灤州、營州、薊州、平州涌去。

這些流民,本就是漢人,如今金遼之戰隨時爆,兼且契丹人的壓迫,使得他們早已不堪重負,如今得知四州將要歸宋,便一個個看到了希望,紛紛前往四州,等待宋軍收復接防,如此一來,只要到了四州,慢慢等待幾天,他們便可從遼人搖身一變成為宋人,這個買賣……值!

契丹各部接到了關防奏報,自然也緊張起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沒有了漢人,糧草從誰家手里征集?軍餉從哪里籌措?就是抽丁,又到誰家尋去?若是坐視不管,大遼從哪里來的可募之兵?誰來給他們耕種?于是,立即文各關隘,圍追堵截,借著防備流民滋事的名義,開始阻撓。

最好笑的是這個命令出,非但沒有堵住人,反倒連軍隊也開始逃了,不是散兵游勇地毒逃,而是成批成批有組織地逃跑。

遼國的軍制比較復雜,大體上包括宮帳軍、大領部族軍、部族軍、五京鄉丁和屬幾部分。宮帳軍即訂國禁軍。是保衛南京的親信衛隊。此處部族軍則是主要由一些親王大臣的部曲組成。其兵力多者千余人,少者數百人,比如耶律大石,擁有的部族軍就有四千,且能征慣戰,很是驍勇。

不管是宮帳軍還是部族草,這些人大多數還是由契丹人組成,戰斗力較高,如今戰事吃緊,除了一部分駐守南京,大多數被調去了金遼邊境,燕云之內的軍隊,大多是由五京鄉丁和屬中的山北八軍組成。

五京鄉丁是帶有鄉兵性質的地方武裝,由籍隸上京、中京、東京、西京、南京的民丁組成,有蕃漢轉戶,也有漢族農民。他們在作戰時僅從事些輔助性的工作,如隨軍填修道路,砍伐樹木等。經過時間的流逝,鄉丁的組成中漢人比例逐漸增加,而番人越來越少。

至于屬中的山北八軍,幾乎是遼國的漢軍武裝,依靠這兩支漢人的武裝去堵截流民,其結果就是這些漢軍二話不說,撤了腳丫子混入了流民隊伍。不管是鄉丁還是山北大軍,一直都是地位最低的部隊,大多是強抽來的男丁,再加上金遼戰爭早晚爆,這些人極有可能也會調往北方去為契丹人賣命,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是去做宋民更劃算一些。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契丹人惱火了,立即調集南京城內的宮帳軍四處出擊,既然漢軍信不過,只能動用禁軍了。

只是這個時候,沈傲卻站了出來,屢屢到禮部、鴻臚寺、樞密院四處抗議,他這一番攪和,總算讓契丹人收斂了一些,至少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截人。如此一來,整個遼國的轄地里,竟是十室九空,尤其是城外漢民居住的地方,一片荒蕪。

正當沈傲上下忙活之際,一份請柬送了來,被邀請的人自然是沈傲,只是邀請人卻是旋闌兒,在沈傲眼里,這個旋闌兒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神秘,他想了想,決心赴約。

第二日正午,雪花總算停了,只是那呼呼的寒冷仍然嗚嗚作響,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沈傲穿著寬厚的皮裘,帶著幾個禁軍到了清樂坊。

通報之后,便有一人下來,這是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年輕人生得很魁梧,雖是這冷冽的天氣,仍然穿著一件輕便的長褂馬褲,朝沈傲上下打量,道:“沈欽差,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沈傲呵呵一笑:“你就是當晚在花石船的刺客?”

年輕漢子哼了一聲,顯然對沈傲玩弄他的事耿耿于懷,甕聲甕氣地道:“沈公子請上樓吧,我家師父在等你。”,上了三樓,穿過一道珠簾屏障,沈傲原以為佳人相約,至少二人對案酌飲著美酒的待遇是有的,只是待掀開最后一重珠簾,一時竟是呆住了。

不大的房間里,站著不嚴人,有老有少,旋闌兒紫釵羅裙被擁蔟在中間,她的身材本就高桃,體態輕盈,如鶴立激群,舉止端莊嫻雅地看著沈傲,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艷而不俗,千交百媚,無與倫比。

沈傲汗顏,原以為會有什么艷遇,誰知興沖沖地進來,竟被人圍觀了,他目光一掃,與旋闌兒對視一眼,眼神閃出不悅。隨即目光落在旋闌兒身邊的顰兒身上,顰兒仍是穿著緊衣馬褲,將胸脯高高隆起的雙峰凸顯的更是堅挺,她見了自己,表情淡然,一副我和你很熟嗎的樣子。

一個,兩個,三個……十五個……二十一……沈傲心里默數著,忍不住心里罵:“被人圍觀了,這些家伙是不是拿我當大馬猴看待?”,只這片刻的愣神,旋闌兒突然蹲下身來,給沈傲福了福:“闌兒見過沈學生,更替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謝過沈學士的大恩大德。

旋闌兒起了頭,后頭的人紛紛行禮,這個說:“沈學士義薄云天,智計百出,今趟為我們燕云的漢人出了一口惡氣。”,那個道:“沈學士所作所為,在下敬服的很,請受在下一拜。”,鬧哄哄的場面讓沈傲目瞪口呆,他立即明白,他這一次算是入了賊窩了,如無意外,這些人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好漢,見他們都向自己行禮,沈傲很清楚這個時候干萬要矜持,亡命之徒惹不得,拱手回禮道:“諸位客氣,客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31
第三百六十七章:哪個沒公德的玩的這么大

眾人坐定,沈傲心里已有了計較,從他們的裝束和談吐,這應該屬于一個暴力團伙,團伙的頭目就是旋闌兒,這一點,倒走出乎沈傲的意料,一今年方雙十的女子,竟被人尊為首領,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沈傲也不敢小覷他們,別壽他們裝束各異,有的是莊稼漢打扮,有的則是穿著圓領員外衫,由此可見,他們的成分很復雜,有道士有和尚,有商賈也有腳夫,還有幾個穿著藏色狐裘,氣定神閑地坐在靠墻的矮凳上,看這氣度,倒有幾分老大爺的姿態。

其中一個,沈傲居然還認識,喂,那個那個不就是那個誰誰誰嗎?沈傲記得太清楚了,這家伙還陪耶律大石與自己談判,應當是遼國鴻臚寺的官員,和自己居然是同行,只是天知道這家伙原來還是個幫派份子。

落座之后,旋闌兒咬著唇,上下打量沈傲一眼,道:“沈學士覺得很奇怪嗎?”

沈傲想了想:“不奇怪,只是沒想到闌兒小姐會在這個時候與學生開門見山,坦誠相見。”

旋闌兒輕輕一笑,她這一笑,風情萬種,與方才的端莊截然不同,道:“沈學士為何如此說?”

沈傲正色道:“那一日闌兒小姐與我…………咳咳……交流人生經驗時,我就已經看出了幾分端倪,我知道,闌兒小姐是犯官之后,后來悄悄使人去打聽,才知道你爹犯的乃是私通宋人,這就容易理解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不,好漢的女兒自然是讓人敬服的江湖兒女。”

沈傲大汗,還真不知該如何形容旋闌兒的職業,隨即道:“既然你的父親因為這件事而遭了難,闌兒雖是女流,繼承其父的遺志也并沒有什么不妥。”

旋闌兒聽到他說起自己的父親”眼眸中不知不覺噙著一團淚水,幽幽地道:“沈學士果然聰明,我的父親乃是遼國刑部侍郎,他雖為契丹人效力,可是暗地里一直從事反遼活動,為了驅逐契丹人,他偷偷地建立了復興社,因為是刑部侍郎,所以擁有調度犯案卷宗的權利,所以從前那些從事反遼被捕的好漢一旦落難,他便會想盡辦法施以援手”如此一來,越來越多志同道合的人與父親一起,最后父親被契丹人發現,因此入獄被殺,這些人都是復興社的骨干,他們謹記我父親的恩德,所以推我為首領,“……”,她像是在向人傾訴,一時黯然,一時垂淚”有時又突然抬起眸來,眼眸中有一種無比的堅定。沈傲這才知道,這個復興社確實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力量,事實證明,有了刑部shì郎這個保護傘,這種暴力團伙要壯大是很容易的,再加上契丹人不得人心”旋闌兒的父親只經營了十年,就已經發展了一千多人,這些人真正厲害之處就在于無所不在,有的是江湖高手,有的在各衙門公干,有的滲透進了山北八軍,還有做買賣的,開賭場的,其中有一個最是萬惡,竟是遼國宮廷里的太監。

這些人無孔不入,刺探情報”刺殺一些重要的契丹貴族,組織極為嚴密,在平日里”大家各司其職,便是旋闌兒”也還是做她的名妓,可是一旦有事,立即約定暗號,分派人手,展開行動。

他們雖然散落在遼國各地,可是人手卻極為充沛,一千多人還只是內部的正式成員,外圍組織亦是不少,就算舉事,也可聚眾數千人以上。

沈傲看著這些各色各樣的人,倒是沒什么好感慨的,這種團伙見怪不怪,后世的白蓮教其實與他們的性質差不多,不過白蓮教以鬼神來凝聚信徒,而所謂的復興社是用反遼來作為團結的口號而已。

旋闌兒見沈傲處變不驚的樣子,不由地生出了幾分佩服之色,幽幽道:“沈學士,今次請你來,一是想請沈學士回到汴京,能夠報之大宋朝廷,派出人與我們聯絡,如此,我們刺探來的情報才有價值,以沈學士的能量,這件事不過舉手之勞,不知沈學士肯答應嗎?”

沈傲想了想:“并無問題,我一定將此事上達天聽,陛下若是得知此事,定會龍顏大悅。”

屋里的眾人俱都露出喜色,紛紛道:“這就太好了……”,”

旋闌兒感激地看著沈傲,繼續道:“至于這第二,便是借此感謝沈學士,還有一件事,要坦言相告。”

沈傲見旋闌兒面色沉重,心知一定是大事,道:“學生洗耳恭聽。”

……………………………………,……………………………………………………

一大清早,便有遼國宮中的車攆來了,請沈傲入宮,沈傲穿戴一新,里頭穿著厚重的襖子,外頭則穿著朝服,戴著翅帽,帶著幾分大宋的威儀,徑直進入宮中。

到了宮門口,遠遠看到了耶律定,今日的耶律定紅光滿面,見了沈傲過來,立即小跑著迎過來,握著沈傲的手,道:“沈學生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入宮。”

沈傲笑了笑,和耶律定一邊攀談,一邊進入宮室,南京本不是契丹人的國都,所以只有一座不大的行宮,如今臨璜府被金人侵占,耶律大石等人倉皇擁戴耶律淳為帝,只好收拾了這行宮,勉強讓耶律淳住進去。

因此這宮殿并不大,自也比不得汴京的皇宮那般富麗堂皇,幾處閣樓院落,似乎還沒有修葺完工,隱隱能聽到太監監督下吆喝工匠的聲音。

耶律定踩在這滿是積雪的石磚上,對沈傲道:“沈學士,上一次清樂坊的事……”

沈傲連忙道:“不打緊,不過是場小誤會而已,我出言頂撞了耶律兄,已是心中有愧了,耶律兄,那一日我也是情急,望你不要見怪。”

耶律定笑呵呵地道:“這便好,這便好。”二人一道講入一個偏殿,顯然遼國皇帝耶律淳還沒有到,所以他們先在這里等待,過了片刻,又有幾個遼人進來”見了耶律定,紛紛過來行禮,只是對沈傲態度卻冷淡了許多,一個個故意當沒有看見他。

之后來的人越來越多,也有幾個漢官,這幾個漢官對沈傲顯得更不待見,一個個剜了沈傲一眼,大有一副要生啖其肉的架勢。

沈傲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走狗大多如此,不表現出對自己無比的痛恨,又怎么證明他們對主子的忠誠。

耶律大石姍姍來遲,見了沈傲,也只是淡然地打了個招呼,便去接受眾官的奉承了。

待正殿傳來鐘鼓聲,眾人才紛紛出了側殿,魚貫進入正殿,正殿里燈火通明,一條條桌案擺放在大殿四周,沈傲是客”與耶律定一起安排在了左手第一個位置,與耶律大石和一個契丹高級貴族遙遙相對,待上了酒菜,便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個戴著圓穹頂暖帽,披著黃色毛料的人在太監的攙扶下徐徐進殿。

契丹人紛紛道:“見過陛下。”

沈傲只是站起來,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禮,那人微顫顫地被人攙扶上了金殿,落座之后,一雙昏暗的眼眸看了沈傲一眼,不知是喜是怒”許久才舉杯道:“宋使遠道而來,朕先干為敬,敬宋使一杯。

雖然契丹人已經大部分漢化,可是仍保留著一些北方的痕跡,比如喝酒,就沒有大宋宮廷的諸多規矩”皇帝敬酒,也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眾人見耶律淳舉起了酒盞,紛紛舉杯,沈傲笑吟吟地舉杯道:“陛下太客氣了。”

一杯酒下肚,便有樂坊的舞女進來跳舞”耶律定在旁頻頻敬酒,他顯得有些心神不屬,時不時看向金殿上的皇兄。

耶律淳似是碰到了煩心事,敬過沈傲之后,便自飲自酌,再不理會他人,只是他身體顯得有些弱不禁風,每一杯酒下肚,便忍不住拼命咳嗽,惹得一邊的太監不停地用汗巾去為他擦拭酒漬。

對面的耶律大石,則是與身邊的契丹貴族談笑風生。

這一場酒宴,有些詭異,表面上是宴請沈傲,背后卻又好像被有心人掐算好了,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耶律淳又叫人倒滿了酒,已是有些醉醺醺了,只是他拼命咳嗽,似乎快要連肺葉都要咳出來,想起宗廟被毀,金人環伺,如今又有宋人步步緊逼,他便再也提不起多余的興致,很是蒼涼地嘆了口氣,舉起手中的酒杯又是一口倒入口中,原本料定要重咳幾聲,可是一下子,他的精神卻突然好極了,就是臉色也比方才紅潤了許多。

“這是什么酒,為何比方才的酒更加甘甜?”耶律淳心中生出幾分疑惑,弄了身邊的太監一眼,這太監卻是冒著冷汗,連手都不禁打起抖來,一雙眼珠如死魚一般盯著耶律淳,看他的反應。

頭痛欲裂……耶律淳下一刻,才發現自己的頭就像被千斤巨錘狠砸一般,痛得他差點要昏死過去,他眼眸中閃露出駭然,突然將御案推翻,隨即一個趔趄,仰面倒下,雙腿還在不斷抽搐。

這個變故,頃刻間讓整個殿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駭然的看著金殿之上那個口吐白沫的耶律淳,有的目露驚駭,有的卻是無動于衷。

“啊…………”,身邊的太監立即向后退步,驚駭地大吼:“陛下歸天了!”,只這一剎那的呆滯,所有人一下子又變得哄亂起來,有人要沖上殿去探查,有的去請太醫,還有舉神不定的,在殿中團團轉。

這個時候,沈傲身邊的耶律定霍然而起,朗聲道:“肅靜!所有人各歸原位!來人,去叫太醫來!”

這這般鎮定的一喊,讓所有人都靜下了心,紛紛回到原坐,耶律定飛快地奔到金殿上,查了查耶律淳的脈搏,又探了鼻息,猛地大哭道:“皇兄……皇兄……”

這一聲哭喊,讓原本安靜的貴族、臣子又躁動起來,正在這個時候,一陣陣咚咚的極快腳步傳來,腳步的聲音整齊劃一,片刻之后,一名宮帳軍將軍按著刀進來,大喝道:“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殿中之人一時秫然,他們的眼眸突然怪異起來,不由得想起了一個鐵律,不得傳召,宮帳軍不得入殿。可是這個將軍好大的膽子,竟敢帶兵入殿,難道他不怕死嗎?

既然人家來了,當然有所倚仗,沒有人會做蠢事,能坐在這里推杯把盞的,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立即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這幕后之人是誰?

不用去想了,因為答案很快就可以呼之欲出。

有人高聲道:“將軍為何帶甲入宮,莫非不知太祖定下的鐵律嗎?”,這將軍冷哼一聲,看都不看那人一眼,緊緊握住腰間的刀柄,大喝一聲,更多的宮帳軍蜂擁進來。

耶律定站起身來,朝那宮帳軍將軍大喝道:“大膽,身為禁衛,豈能帶甲入殿,耶律洪,速速帶你的兵退出去!”,叫耶律洪的將軍恭謙的朝耶律定行禮,道:“遵命!”

大手一揮,已帶著數十個甲士退了出去。

殿中之人再蠢也明白,耶律洪的背后就是耶律定,方才耶律洪誤闖金殿,便是要透出一個信號,在這金殿的外圍已經被禁軍全部包圍,而耶律洪顯然只聽從耶律定的命令。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32
第三百六十八章:宮變

但凡是聰明人,立即就會明白怎么回事,許多人反而鎮定下來,眼睛齊刷刷地看向耶律定,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束手待變更為要緊。

耶律定哭了一會,才轉過身去,他站在金殿上,環伺著階下的百官,從這個位置俯瞰他們,頓時生出萬丈豪氣。兄終弟及,在大遼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該演的戲也演了,人已經死了,活人還要繼續。

耶律定沉聲道:“皇兄的身體一向不好,今次突然暴斃,實在是憂憤成疾的緣故。”

這一句話算是給耶律淳的死定了性,見無人反對,他的眼眸閃過一絲得逞的狂喜,隨即道:“來人,將宋使沈傲拿下!”

第二句話,已經開始動干戈了,既可以拿人開刀來殺ji儆猴,此外擺明是要將臟水潑到沈傲身上,皇兄憂憤成疾,為什么憂憤?這還不簡單?不就是被這沈傲氣死的嗎?身為皇弟,耶律定為兄報仇,如此一來,他的合法性就可得以聲張,另一方面,在朝臣之中,又可以博得那些不滿宋使囂張跋扈之人的好感。

要談,先拿住了沈傲再和宋人去談,這便是說,耶律定非但要推翻一切議和的條款,更連沈傲也一道端了,拿了沈傲做人質,讓宋人投鼠忌器,再派使者來,就多了一個籌碼。

這雖然冒著風險,可是耶律定本就不是個安分之人,他嘴角勾起,雙眸彎彎的似在笑,但笑意卻讓人感到冰冷,直視著沈傲,心里略有得意,一路從汴京過來,他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今日總算可以一次爆發出來,什么學士、欽差,今日也讓你嘗嘗他耶律定的厲害。

沈傲仍舊好整以暇地在喝茶,笑呵呵地道:“耶律兄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是我氣死了你的皇兄?”

耶律定冷笑道:“沈學士的口舌厲害得很,不過到了現在,你就是有三寸之舌,只怕也救不了你了。人呢,快進來!”

這一聲大喝,又驚動了外頭的甲士,幾個甲士要進來拿人。沈傲心里嘆了口氣,眼睛落在對案的耶律大石身上,對耶律大石道:“耶律將軍,你現在還不出場,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沈傲的這番話有些莫名其妙,耶律大石卻是聽懂了,霍然而起,厲聲大喝:“祖宗之法,甲士不可入金殿,違者殺無赦!”

幾個剛要踏入金殿的甲士嚇了一跳,眼見耶律大石兇神惡煞的模樣,更是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將腳縮了回去。

耶律大石在軍中威望極高,又掌握軍權,這些甲士誰不怕他?一個個戰戰栗栗,再不敢入殿一步。

耶律大石隨即看向耶律定,猶如盯著螳螂背后的黃雀,眼眸深邃嚴厲,一字一句道:“陛下是怎么死的?”

耶律定原以為耶律大石不會鬆手,至少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敢輕舉妄動,可是見他突然挺身而出,頓時心里沒了底,今日當值的禁軍首領是他的心腹,他咬了咬牙,冷笑道:“耶律大石,你想造反嗎?來,先拿了沈傲,若是耶律大石敢無禮,將他一并拿了。”

沈傲大笑,不斷地搖頭,道:“耶律兄啊耶律兄,你認為耶律將軍會在沒有把握的時候向你發難嗎?你真是太愚蠢了,耶律將軍,你也不必賣關子了,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吧。”

耶律大石逼視耶律定,一步步走上金殿,這金殿上,二虎相爭,都知道到了這個時候,絕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這里,二人一個殺機騰騰,一個已有了奮力一搏的打算,耶律大石大喝道:“還等什么,出來!”

這一聲大吼,外頭的甲士突然傳出一陣陣抽取兵刃的聲音,就聽到方才那個帶兵的耶律洪驚詫的道:“正保,你……你……原來你是耶律大石的人。”

殿外的架勢瞬時一分為二,竟是相互對峙起來。

耶律大石繼續道:“我已經下了調令,衛戍八門的宮帳軍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已經包圍了宮殿,耶律定,你還有什么話說?”

耶律定臉色驟變,他實在想不到,自己苦心經營的計劃,竟早已在耶律大石和沈傲的算計之中,咬咬牙,冷笑道:“你勾結宋人,害了我的皇兄,現在還想來害我嗎?”

群臣紛紛交頭接耳,實在看不透今日詭異的局面,那耶律淳的尸骨仍在,可是人走茶涼,誰也不再注意他。

耶律大石冷哼一聲,道:“來,將人帶上來!”

從后殿突然走出幾個太監來,這幾個太監身強力壯,一同押著一個太監到了金殿,被押解的太監已是面如土色,見了耶律大石,忙不迭的叩頭:“將軍饒命,饒命……”

“你說!”耶律大石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雙眼睛,仍舊盯著耶律定,臉上已經洋溢出勝利的微笑。

“是,我說,我說,五皇子暗地里給了我黃金五十兩,叫我在陛下平時飲用的飯菜中下了一種毒藥,這種毒藥無色無味,也不會立即發作,只有飲酒過多的時候,才會突然暴斃。將軍,小人也是受五皇子的脅迫,請將軍饒命!”

“你,胡說!”耶律定厲喝一聲,一腳將那太監踢翻,到了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金殿下的群臣,都用著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就是那沈傲,更是囂張露骨,那眼神似在告訴他:你死定了!

殿外的甲士此時也紛紛混亂起來,這些宮帳軍跟著耶律洪包圍金殿,不過是執行命令,可是當他們得知要跟著耶律洪去弒君謀反,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頃刻之間,眾人七手八腳的將耶律洪擒住,殿外只傳來耶律洪的怒吼聲。

一場宮變,來得快,去得也快;作為見證人,沈傲情緒穩定,坐回位上,繼續喝酒吃菜,能得知耶律定的計劃,完全是旋闌兒的功勞,他們的宮里也有人手,沈傲一分析,立即就猜測出下手之人,其實很簡單,耶律淳死了,誰得到的好處越多,誰就是策劃者。于是他連夜去與耶律大石密議,耶律大石只是淡淡然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這一句知道了,隱含著很多意思,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已經知道,不過耶律定的計劃將如期進行,也就是說,耶律淳一定要死,而且是為耶律定毒殺。

聽了這三個字,沈傲不由遍身寒意,這個耶律大石,只怕也不見得忠于耶律淳,像他這樣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會效忠任何人。

放任耶律定弒君,隨后耶律大石再出來收拾殘局,皇族所剩無幾,這個時候,就該耶律大石在皇位上閃亮登場了。

沈傲心里苦笑,真不知道是自己在勾結耶律大石,還是耶律大石在利用他,不過沒有關系,只要能保證議和之事兌現,沈傲才不在乎誰被誰唰了;耶律大石想做皇帝,那就讓他做去吧。

耶律大石是個可怕的人,他弓馬嫻熟,精通軍事,更難得可貴的是,他雖是皇族,卻參加了遼國的科舉考試,并且還中了進士,因此,他的政治能力也非同凡響。

這樣的人,讓他出來收拾殘局,實在最好不過,金人很可怕,遼國若是沒有一個強人出來,遼國的覆亡只是遲早的事,這對于大宋也不是一件好事。妙就妙在這個耶律大石對大宋永遠都產生不了威脅,他固然文武兼備,可是一旦他要做曹操,必然會遭到遼國內部的反對,一個被國人反對的人,要想穩固自己的地位,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入外援,以此來打壓內部的反對聲音。

縱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不過也只是個石敬瑭罷了,石敬瑭白手起家,自立為帝,誰能懷疑他的能力,可是他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內有人反對,外有各方諸侯環伺,于是不得不勾結契丹人,將契丹人引入關內,成為漢jiān的完美典范。

耶律大石現在的處境也是如此,割讓了四州,北有金人,南有大宋,西有西夏和西遼,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內部又立足不穩,在這種情況之下,若是再與大宋交惡,其后果可想而知。

沈傲回到萬國館時,整個萬國館已是冷冷清清,睡了一覺醒來,便聽到了宮里傳來的消息,耶律大石果然要自立為王了,既然皇族都死絕了,耶律淳倒還有兩個兒子,只是現在是多事之秋,總不能靠兩個半大的小子來光復契丹,在群臣的‘推舉’之下,耶律大石一讓再讓,就是不肯做繼承人,結果幾個不要臉的漢官竟是當殿哭得差點昏死過去,大呼若是耶律大石不登基,則大遼滅亡指日可待,所以耶律大石若是再拒絕,他們只能自殺。

戲演到這個份上,自然也該收場了,耶律大石和一些人演完了雙簧,便已經開始將安葬耶律淳和登基的事擺上了日程。

沈傲看著外頭的景致,心里想:來了遼國這么久,也該回去了。

他的情緒一時有些低落,歷史改變成了這個模樣,天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此行赴遼,他的功勞不少;回到汴京,為趙佶立下了如此功勞,不知給他的封賞是否已經準備好了?呵呵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33
第三百六十九章:回到汴京

見證了耶律大石的登基大典,這一刻的耶律大石意氣風,沈傲站在階下,聽著這老狐貍滿口先帝恩德,又怒斥耶律定的罪過,心里覺得很是諷刺,如果那一日他提前向耶律淳提出警告,耶律淳也就不會死,表面上先帝是被耶律定弒殺,其實耶律大石也脫不了干系。

登基大典之后,耶律大石在后殿接見了沈傲,二人默默對視,兩個老狐貍不需要說太多的話,已經能夠從對方的眼神中明白對方的意思。

耶律大石的意思是:但愿你能夠保守這個秘密,只有我在,契丹人才會恪守雙方的約定。

沈傲的意思是:大哥,這一趟我大老遠跑來也不容易,能不能隨便給點什么特產讓哥們帶回去。

汗,這個時候要特產,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缺德,人家還在備戰呢,本來糧餉就緊張,不過沈傲這個無聲的要求還是很有道理的,你現在不敢殺我,嘴長在我的口上,你給不給封口費?

耶律大石突然大笑,沈傲的眼神讓他放心了,他最害怕的就是沈傲無欲無求,這樣的人是最危險的,因為人有了私欲,自己才能滿足應付。

耶律大石如沐春風地問道:“沈學士打算什么時候歸國?”,沈傲道:“就是這幾天。”,耶律大石噢了一聲,很是遺憾地道:“到時朕親自送你,除此之外,還備下了一些禮物,還請沈學士笑納。”

沈傲很謙虛地道:“陛下客氣了,我是國使,接受陛下的禮物只怕會受人非議,還是算了吧。”,耶律大石笑了笑,道:“只是一些土產,沈學士不必客氣。”,沈傲笑了起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道了一聲謝,轉而道:“陛下還有什么話要說嗎?”,耶律大石道:“沈學士是人中之龍我有一個女兒待字閨中,只可惜年紀小了一些,否則一定許配給沈學士。”,送特產還準備打包送女兒?沈傲嘻嘻一笑,這位大遼的新主還真是大方,連忙道:“我家中已有四位妻子,打葉子牌都夠湊足一桌了,陛下的美意,沈某心領了。”,寒暄一番,沈傲退出遼宮,他知道耶律大石還有許多事要做比如清除異己之類,這南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又有多少人要人頭落地,不過不打緊,這和他沒有關系,回了萬國館,敦促人收拾了行囊,做好了回程的打算。

臨走時免不了去清樂坊向旋闌兒辭行,旋闌兒并不急著和沈傲說話,只是拿出古箏來,彈奏一曲,待余音繚繞,才滿是遺憾地吐了。蘭芳之氣道:“沈學士就要走了嗎?你我雖只有數面之緣,可是聽說沈學士要走小女子還是頗為不舍。”她眼波一轉,看向沈傲,還真有幾分難以割舍的樣子。

沈傲也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笑道:“回到汴京之后,我會向陛下述說你們的事只是闌兒小姐如何和我們聯絡呢?”,旋闌兒想了想道:“沈學士先去就是,到時我會叫顰兒去聯絡你。”

沈傲點了點頭,想要多坐一會,又覺得不是很合適,便起身告辭。

兩天之后,雪停了一些使團終于離開萬國館,在銀裝素裹中出了南京,數十輛馬車緩緩而行周圍是騎著馬的禁軍拱衛,后隊還有一支契丹字帳軍遠遠尾隨。

一路風塵仆仆沈傲在車廂里時而想著心事,時而倒頭睡下,足足走了七八天,使團才抵達了薊州。

薊州本就是座古城,又距離宋遼邊界不遠,因此契丹人在此擴建了城池,如今南逃之人諸多,更是人聲鼎沸,城外到處都是流民行人。

宋軍已經先期抵達,就駐扎在城外,而城內的遼軍雖然萬般不舍,可是大勢所趨之下,也只能收拾行裝準備北歸,因此城外雖然熙熙攘攘,反倒城內竟是萬門緊閉。

臨走之時,契丹人的軍紀松散,搶掠事件不少,況且這薊州數日之后就要劃歸宋朝,因此也沒有誰干涉,也算是契丹人的最后一次泄。

沈傲到了城外,先與城外的都虞侯見過了面,聽說了此事,頓時大怒,責問這都虞侯為何不管。

莫看沈傲只是個小小主事,可畢竟有欽差身份,況且沈傲的背景非同一般,這都虞侯嚇得面如土色,小心翼翼地道:“契丹人即將換防,末將怕與他們沖突,惹出什么變故,是以只好隨他們胡鬧。”,沈傲笑了笑,道:“隨我進城。”

進了城去,果然看到城內一片狼藉,沈傲親自到了契丹軍營,叫來了駐守的契丹將軍,板著臉道:“你們契丹人言而無信,到底想做什么?”,沈傲的這一句沒來由的話,將這契丹將軍問懵了,言而無信!這是什么說法?

那契丹將軍正想要爭辯幾句,沈傲冷笑連連地道:“這幾日搶得很痛快走嗎?既然如此,我立即修書一封,和你們的新皇帝好好討論此事,不然你最好放聰明點,這議和是你們契丹人萬般懇求的,若是再敢縱容軍士劫掠,到時我要看看,為了平息我大宋的詰難,你的新皇帝是砍了你的狗頭來息事寧人,還是撕毀議和約定!”

契丹將軍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連忙賠罪,又承諾整肅軍隊。

能嚇住這契丹將軍就好辦了,有的人就是這樣,你越是給他臉,他越是得寸進尺,你大罵他一通,他反倒收斂了。

沈傲不便停留,只問了些薊州的近況,又立即啟程。

這一路的顛簸,人都要散架了,全身乏力得很,有時實在受不得這車廂里的沉悶,沈傲會走出車廂與周恒等人騎一會馬,等到了,1月末,汴京城終于遙遙在望。

騎著馬的禁軍一個個激動得揚鞭狂奔,沈傲撩開車窗的簾子向外看,一座巍峨的城池逐漸露出了輪廓,心里不由地嘆了口氣,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這一趟出使,歷經了整整兩個多月,疲憊到了極點,只想回到家中,好好沐浴一番,吃一頓飽飯,美美睡一覺。

周恒策馬到沈傲的車窗邊,揚鞭指向前方道:“沈大人快看,亭驛那里有許多人,想必是來迎接我們的。”

沈傲頜點頭,待馬車到了城外,便看到許多官員早已在這里等候多時,一個個喜氣洋洋,禮官帶著樂手奏起了禮樂,其中一個巍巍老者如沐net風地穿著紫衣,系著魚袋,踏著靴子走過來,道:“老夫奉陛下旨意,特來恭候沈學士。”,沈傲下了車,眼前的這位老者還是個老熟人,身段枯瘦,全身穿著一品公服,戴著翅帽,須皆白,唯有一雙眼睛,看似渾濁,卻有一種穩若泰山的氣勢。

“蔡太師怎么來了,下官實在該死,豈能勞太師相迎。”沈傲笑呵呵地走過去,雙腿微微一屈,便要行禮。

當然,這只是做個樣子罷了,蔡京立即將他扶住,含笑道:“沈學士乃是天下第一功臣,老夫豈能受你的大禮,你這番去遼國,定是旅途勞頓,本該好好歇歇,所以老夫也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你現在隨我入宮,覲見官家吧。”

他把住沈傲的小臂,眼眸中掩飾不住對沈傲的欣賞,只是這個姿態,卻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若說他是真心,以沈傲和蔡京的關系是斷不可能的,偏偏他和沈傲水火不容,可是面部流露出來的,除了對后生晚輩的欣賞再無其他,更沒有一點嬌肉造作。

沈傲呵呵一笑,道:“太師如此老邁,更是辛苦。”,二人站在亭驛里寒暄幾句,相互吹捧自是不可少的,隨后,沈傲被安排在一頂舒適的軟轎里,隨著迎接的諸人進宮面圣。

軟轎里很舒服,溫暖極了,還一股淡淡的麋香味,讓人聞之甚是颯爽;可是沈傲坐在舒服的軟轎里,心里卻生出了一牟不好的預感。

蔡京起復了!這個老狐貍終究還是不安生,而皇帝顯然沒有忘記他,在這個時候,一切起復的障礙已經掃清,蔡京重新登上朝廷的舞臺。

“起復就起復吧,他要是敢來動我,本大人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沈傲心里狠狠地為自己鼓了氣。

軟轎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正德門,無需通報,直接入宮覲見,蔡京是和沈傲一道入宮的,二人并肩而行,又是一陣不冷不熱的寒暄,蔡京突然道:“沈學士,我家清符是你的同窗,你們又是好友,自該經常走動的,什么時候有閑,便到府上來,老夫歡迎之極。”,清符是蔡倫的字,他這般說,看上去好像一個欣賞沈傲的家長,讓人一聽之下,心里暖烘烘的,可是沈傲卻在心里暗暗腹誹:同窗、還好友?老狐貍倒是真夠虛偽的。

沈傲正色道:“這個一定,學生一定去。”,蔡京又道:“此次你立了大功,老夫很是欣賞,所以這一次,打算上疏,讓陛下下旨,一定給你厚重的賞賜,沈學士,你年輕有為,一飛沖天之日,指日可待啊。”

沈傲受寵若驚地道:“如此,多謝太師了。”卻在心里惡狠狠地想:皇帝給我賞賜還需要你上疏?老家伙的臉皮真是比城墻還厚,自己這一件功勞,加官進爵本就是少不了的,你上不上疏,也無礙大局,偏偏這個時候說得這么動聽,到時候皇帝下了恩賞,若是換作一個愣頭青,只怕還真傻傻的感謝這個老狐貍的提拔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34
第三百七十章:逮誰滅誰

講武殿里,在深處寬闊的龍庭俯階下百官的趙佶,那舍究帶箭、幽深審視的眸子看得人心里發憷。

趙佶板著臉,看著庭下跪倒的幾個官員,沉默了片刻,道:“沈傲豈叫無寸功?取回燕云四州,已是天下的功績,朕要封他為公,又有何不可?”,階下四個官員紛紛道:“武者開疆封爵,這是先祖立下的規矩,沈傲非武臣,豈能進爵?況且國公實在太高,以他的功績,封開國子爵已是恩典,陛下如此不惜爵位,實是破壞了祖宗的成法。”,趙佶吸了口氣,臉上布滿陰云,卻是一時無言,這些人拿出祖宗成法出來,倒是讓他一時不好強硬,冷淡地道:“退下吧,朕知道了。”

知道了!這三個字很不靠譜,鬼知道他是接受了勸諫還是拒不接受?

站在一旁的楊戩心中自是喜氣洋洋,垂頭偷偷地看著趙佶又翻起御案上互換的國書,這國書上每一條都不簡單,遼國皇帝向趙佶自稱為弟,須知就是太祖太宗在時,契丹人也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

至于那納貢,也一改從前歲幣的政策,雖說大宋并沒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可是對于富足的大宋來說,與契丹人平等交易就已是很大的奢望,更何況換來的是馬匹。

須知大宋因為沒有草場,養馬困難,就算是圈養,也難以養出以供騎軍用的軍馬,有了契丹人每年輸入的萬匹駿馬,禁軍騎軍司就不再是徒負虛名了。

真正的好處在于割地,楊戩清楚地記得,就在幾日之前,吳文彩先行歸國,將這份互換的國書獻上,趙佶看到國書的最后一條內容,幾乎是手舞足蹈,連夜召集三省、三衙的官員入宮商議”當即拍板了收復事宜”為此,這位一向對國事并不熱衷的皇帝,竟是一宿未睡,專心去琢磨派駐官員,設立河北東路等事項。

有了這份大禮,官家大喜過望,沈傲更是大功一件,如今論功行賞,雖說有人提出反對,楊戩卻知道”官家絕不會虧待沈傲,反對給他封賞的人越多,沈傲得的好處反而越豐厚。

這個道理尋常人聽了,或許很是費解,可是趙佶的心思,楊戩算是琢磨透了,越多人反對,官家反倒越覺得對沈傲不起,心中便有了虧欠”皇帝對臣子有了虧欠,這臣子還怕沒有飛黃騰達之日嗎?

楊戩是個能來事的人,有了這個心思,所以呢?他便悄悄地叫來幾個言官,雜家請稱們彈劾沈傲,不但要彈劾,還要貶低”反正就是把他的大功說成無功,把他說得一無是處,能狠狠痛罵幾句,雜家將來一定好好照應你們。

這井匪夷所思的事,也虧楊戩做得出來,這幾個言官早就有巴結楊戩的心思了,只是一直尋不到門路,如今楊戩要報復,沈傲,那還有什么說的,捋起袖子好不容易等來了朝議,趙佶剛剛提及封賞的事,他們便按捺不住了,這個站出來說沈傲這個家伙其實也沒有多少功勞,不過是借著陛下的龍威嚇唬契丹人而已”契丹人也沒什么可怕,所以呢”這一次沈傲也算不得有什么功勞。

另一個見縫插針,很曖昧地偷偷看了楊戩一眼,滿面正氣地站出來,說陛下啊,沈傲這個人又年輕,又輕浮,生活作風還非常成問題,品性太差,這封賞就不必了,不但不能封賞,還要敲打他,最好一棍子敲死更好,如此一來,這汴京城的歪風就算剎住了,人民也能安居樂業,大家都能消停。

這些做言官的,哪一個都是指桑罵槐,指鹿為馬的高手,罵人是他們的本職工作,罵起人那是一套一套的,這一罵,趙佶就火了,明明沈傲立下了不世功勛,這些人竟將他說得如此不堪,明明人家盡職盡力,這些人卻風淡云清地說一句不過爾爾,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趙佶沒有立即發怒,言官本就是以罵人為本職,身為皇帝,對他們置之不理也就罷了,若是和他們認真,難免會有人說閑話,因而心里已經有子計較,但口里依然只是淡淡然地說了一句朕知道了。

殿堂中鴉雀無聲,幾個言官見官家不冷不熱,也只能見好就收,尷尬地退回班中去。

沉默了許久,突然外頭有人傳報:“蔡太師、沈學士覲見。”,趙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激動地道:“傳!”

過不多時,蔡京、沈傲二人并肩進來,還未施禮,趙佶已經虛抬了手:“不必多禮,來人,給太師和沈傲看座。”,二人欠身坐下,趙佶看了沈傲一眼,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心中一暖,不由地想:“想必他連家都還沒有回,就急著趕來了,這兩個月,他確實辛苦了。”口里便道:“沈傲,朕問你,遼國那邊的情況如何?”,沈傲道:“累卵之國,已不足為慮。”,趙佶頜首點頭,意氣風發地道:“好,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可要什么賞賜嗎?”

按常理,皇帝問大臣這個問題,但凡心智健全的,立即會說“為國家效力,為陛下效忠是微臣的本份,微臣不敢居功,更不敢求賞。,然后皇帝大喜,立即給了他很多賞賜。

這幾乎是一個套路,反正是皇帝都這樣問,是臣子都這樣答,一點都不新鮮。因此,當趙佶問起這句話,所有人都不以為然,并不覺得什么稀奇。

誰知沈傲臉色一板,道:“微臣這一趟出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原本是不該向陛下邀功的,不過微臣家中有四位賢妻,府里上下的用度也十分緊湊,咳咳……這天下都是陛下的,貍下的財富囊括九州四海,隨便賞賜微臣一點東西,就足夠微臣受用了。”

沈傲頓了頓,在無數人無語的目光之中,侃侃而談:“所以這個賞,陛下若是能給,微臣一定感激涕零,爭取將來再立新功,用實際行動創造更大的功績。不過微臣有個小小的請求陛下能不能不要賞賜布帛、絲綢之類的東西,微臣這個人懶得很,領了這些賞,還要拿去市場里出售,浪費時間不說,說不定人家還要講講價錢,賠了本錢,所以陛下折銀就好了,微臣更方便一些。”

“……”

趙佶沉默了好一會,才失笑道:“好就依你,朕賜你銀五千兩吧。”

“五千兩?”沈傲心里大罵,這皇帝比耶律大石還小氣啊,人家耶律大石一點土特產折合白銀都有五萬兩,到了大宋皇帝這里,反倒只給了一個零頭。心里大是不喜,可是口里總不能說嫌少的話,只好道:“陛下隆恩,微臣領受。”

趙佶繼續道:“此次你收復燕云四州功不可沒,朕封你為高陽侯,你可滿意嗎?”

高陽?又是一個坑爹,高陽是在宋遼邊境的一個縣城,屬于正二品的縣侯,地位不低,唯獨有一點比較郁悶不知高陽若是失守了,自己食邑的收入還有沒有?

“陛下隆恩,微臣領受。”沈傲重復著方才的話,管他呢,皇帝給什么他先接著,客氣個屁,有總比沒有的好:開國侯在這年月也是個稀罕物,不是誰想撈就能撈到的,正二品的爵位呢!

趙佶笑了笑,道:“朕還聽說鴻臚寺寺卿致仕你就頂替他的位置吧,與人打交道的事你在行一些,替朕去應付各國使臣。

鴻臚寺寺卿沈傲眼睛一亮,比起開國侯來他對這個職事官最有興趣,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正三品官職,比六部的部長們也只是相差一品而已,而且又接待各國使者,甚至還有權對各國往來的商人進行管轄,別看這個職位有點偏,比不得什么刑部尚書、大理寺卿、戶部尚書那樣八面威風,油水卻是最豐厚的,但凡是使節,既然來了,多少要打點送禮,送禮的對象如何能少得了鴻臚寺寺卿?

這還只是小頭,真正的大頭是各國的商賈,能進行國際貿易的商人,哪一個不是腰纏萬貫,帶了地頭,自然要拜一拜地頭蛇,在他們眼里,鴻臚寺寺卿就是最大的地頭蛇,所以各種奇珍古玩是少不了的,你還不能不收,你不收就是不給人家面子,是看不起國際友人,國際友人們傷了自尊,豈不是傷了大宋的體面?大宋的體面很要緊,所以沈傲只能勉為其難。

這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這個職位最大的好處就在于既能撈油水,又不會有心理負擔,反正又貪不到百姓頭上,收拾的是外國人,還都是鮮衣怒馬的外國人,真是一點壓力都沒有。

悄陛下隆恩,微臣感激涕零。”剛才是微臣領受,現在是感激涕零,由此可見,沈大才子這一次是真高興了,這一趟遼國之行,確實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趙佶話音剛落,殿中群臣紛紛交頭接耳,眼中盡是詫異,一個縣尉直接入主鴻臚寺,這是歷代都不曾有的事,這升官的速度已不能用一飛沖天來形容了,于是便有人站出來,道:“陛下,微臣畢為不可,沈學生固然立下大功,可是畢竟年紀尚輕,還需歷練一二………”,這人的話說到一半,沈傲已經打岔了:“大人維護我的心思,下官明白,非常明白,不過我雖然年輕,可是歷練卻是不少,寺卿之職自是重若千斤,可是下官知道,只要懷著一顆忠君愛國之心,便是有再大的困難,下官一樣自信能夠勝任,大人說了這么久,還是歇歇吧。”

“……”

接著又有人道:“陛下,沈學士固然立下了大功,可是只做過縣尉,便任他做鴻臚寺卿,只怕不妥。”

沈傲叫道:“大人這是什么話?縣尉怎么了?難道大人不是從縣尉做起的嗎?大人,你和我說清楚,你這是不是故意歧視縣尉,看不起在下?哼,你身為戶部侍郎,雖是高官,卻歧視于我,實在可恨,今日我若是不代表天下千千萬萬個縣尉向你討個公道,我便不姓沈!”他走過去扯住這戶部侍郎的袖子,道:“你說個清楚,不說個清楚,我和你不共戴天,你欺負我倒也罷了,可是縣尉乃是太祖皇帝訂立下來的職事官,你看不起縣尉,是不是也瞧不起太祖皇帝,我代表天下所有的縣尉,代表太祖皇帝,代表月亮,今天就要消滅你!”

“…………”侍郎大人何曾見過這等難纏的人,嚇得臉都白了,期期艾艾地道:“沈學士…………沈學士……,…有話好好說,不要動粗嘛…………”

趙佶卻是不說話,沈傲在下頭胡鬧,這殿中頓時鬧哄哄的,都來拉架,這個扯住沈傲,勸道:“沈學士不要計較,劉侍郎也是好意,是希望你好好歷練歷練,將來擔起更大的責任。”那個道:“是啊,是啊,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當著官家的面,在這朝堂上鬧成這樣子成什么體統了。”

沈傲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等下了朝,我再和他計較不遲?”

“……”

更有甚者,不知什么時候塞了一個牙笏給沈傲,這牙笏乃是上朝時官員用來記事用的,一個長條形的板子,實在是做兇器的好材料。只是毗“誰塞給我的?”沈傲很惱火,又找不到人,他逢場作戲而已,嚇嚇那些反對他當官的人罷了,塞牙笏給他的官員一定是那劉侍郎的仇人,巴不得沈傲替他打劉侍郎一頓,這做官的,用心還真他娘的狠毒。

趙佶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幕,看時候差不多了,才是厲聲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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