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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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91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45
第三百八十一章:動刑

王之臣舉起驚堂木一拍,怒道:“不明白?待會就會白!”

沈傲微微地笑道:“噢?大人莫非是要動刑?”

王之臣一時啞然,隨即道:“誰說要動刑,待會叫了證人來,看你如何狡辯。”

沈傲不由地笑得更開了,道:“不上刑就不怕,我最怕的就是大人上刑,大人不是說有證人嗎?證人在哪里?叫來我看看。”

沈傲不以為然的態度,讓王之臣有點兒摸不透,不知這家伙是不是瘋了,官家已經有了旨意,一旦罪名坐實絕不姑息,只要抓住一點,沈傲必死無疑,至少也是充軍配,虧得他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莫非……”王之臣混跡官場多年,此刻已感覺出有些不對勁了,只是騎虎難下,審問還要繼續:“來,將番商帶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番商被押了進來,這人深目高鼻,穿著漢衫,還戴著綸巾,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身為商賈,雖是番人,規矩他卻是懂的,進了衙門,立即納頭便拜,用漢話高聲道:“見過諸位大人…………隨即抬起眸來,看了沈傲一眼,頗有些畏懼地吞吞口水,猶豫了片刻之后才道:“見過沈大人。”

王之臣得意洋洋地看了沈傲一眼,見沈傲朝番商微笑點頭,心里冷哼了一聲,無聲地道:就看你還能笑到什么時候。

又是拿起驚堂木一拍,王之臣大聲喝道:“堂下何人。”

“黑汗國商人喀什,漢名周處。”

“周處,你是番商,既然到了這里,也不必害怕,有什么事,盡管說出來,有本大人在,誰也動不了你分毫,你可明白嗎?”

周處連連點頭:“明白,明白,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之臣看了沈傲一眼,道:“坐著的這位大人,你可認識嗎?”

“認識。”

“那么本大人問你,他是誰?”

“回大人的話,他是鴻臚寺寺卿沈傲沈大人。”

王之臣頜點頭:“如此說來,稱還真認得他。沈大人,我問你,你可認識這番商嗎?”

沈傲撇撇嘴”道:“我認識的番商多了去了,又有幾個能記住?”

王之臣朝胥吏道:“記錄沈傲的原話,一句都不許漏了。”隨即才對沈傲道:“這么說沈大人并不認得他?”

沈傲道:“不認識。"

王之臣怒氣沖沖地對周處道:“周處,為何沈大人不認得你,莫非是你要攀咬沈大人?”

周處嚇得面如土色,立即道:“我當真認識沈大人,那一日他在值堂,我前去稟見,一開始他說不見,送了禮物上去,他也不要,后來我經人打聽,又送了一千貫的錢鈔,他才肯見我一面,還說叫我在汴京城中遵紀守法,有什么難處,他會照顧。此后小人又去見了他幾次,每次都帶足了禮物,有一副黃金面具,一匹西域健馬,還有珍珠瑪瑙若干,這些都是小人親手辦的,絕不會有錯。”

眾人嘩然,想不到這案子竟如此順利,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王之臣不由地大喜,他是刑名出身,經驗豐富,按照程序,只要有了人證,就可以取證畫押,隨后定罪了:不過要坐實沈傲的罪名,卻不是這么輕易,罪證不翔實,極有可能落人口實。

王之臣打起精神,朝沈傲厲聲道:“沈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沈傲淡然道:“無話可誠”

王之臣追問道:“那你認不認罪?”

“不認!”

王之臣冷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哼!”

沈傲淡笑道:“他說認得我就認得我,說給了我錢財就給了我錢財,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說我還認得王大人,這總沒有錯吧?我認得王大人,還送了你一個美人,王大人認不認?”

“你,胡說八道!”

沈傲板著臉道:“我是胡說八道,他豈不也是胡說八道,王大人,你是刑部尚書,刑名律法不會不懂,叫來了一個番商,就想攀咬我,難道不覺得太荒誕了嗎?”

王之臣知道他的口舌厲害,不去理他,大喝道:“來,拿證物來。”

幾個胥吏立即端著一方錦盒呈上,放到王之臣的案頭,王之臣將錦盒揭開,隨即一本賬冊落在王之臣手里:“這本賬冊,沈大人可有印象嗎?”

沈傲看了看:“沒印象!”

王之臣冷笑:“明明就是你的筆跡,這行書除了你,天下之間沒有第二個人能寫出來。”

沈傲不做聲了。

王之臣更是振奮不已,以為沈傲已經服軟,揚著手中的賬冊朗聲道:“沈大人,要不要本大人念給你聽聽?”揭開賬冊第一頁,讀道:“龜孜商人安龍,送欲馬一副,金五百貫…………"

這一通念下來,竟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眾人聽得膛目結舌,不少與沈傲有嫌隙的官員頓時大喜,有了鐵證,沈傲這一次算是再無翻身的可能了;想不到這個沈傲,才上任不足一月,就已是劣跡斑斑,還真是雁過拔毛,汴京城里數得上名的幾個巨賈,在他的賬冊里是一個也沒有落下。

王之臣念得口干舌燥,將賬簿落下,朝沈傲耀武揚威地笑道:“沈大人還有話說嗎?”

沈傲沉默了片刻:“沒有。”

“那你認不認罪?”

“認!”

等的就是這句話,王之臣大喜過望,立即道:“大膽沈傲,你身為鴻臚寺寺卿,貪贓不法,其惡跡昭昭,以至天怒人怨,來人,錄了他的官服、翅帽,立即押入刑部大獄,待我與主審和諸位副審官員上疏陛下,請陛下下旨懲處。”

心里一塊大石總算落地,王之臣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里,原本他害怕途中會有什么差錯,只是沒有想到,今日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得讓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站起來,朝身后上的蔡京行禮道:“太師,可以結案了嗎?”

蔡京張開眸,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正要點頭,一旁有人突然道:“且慢!”

王之臣看過去,說話之人乃是副審之一,大理寺卿姜敏,按品級,姜敏比王之臣低了一級,可是二人互不統屬,姜敏是大理寺卿,算是大宋兩大刑名機構之一,他說一個且慢,便是蔡京,也不能隨意結案。

蔡京含笑道:“姜大人可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姜敏朝蔡京行禮道:“太師,雖然沈傲已經供認不諱,可是賬簿中的賄賭觸目驚心,若是不問查出個究竟來,匆忙定案,豈不是有負聖恩。下官建議,先問出沈傲將那些賄賭藏在何處,再啟稟陛下,如此,既可讓沈傲心服口服,又可善始善終。”

蔡京沉默了片刻,倒也猜不出姜敏到底是什么居心,可也不好反駁姜敏的提議,只得頜點頭道:“姜大人說的不錯,那就再審一審吧。”

王之臣點頭道:“如此更好。”

說罷,三人各回原位,這一次王之臣就不客氣了,既然證據確鑿,沈傲就是犯官,對犯官,還有什么客氣的,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驚堂木啪的一聲將整個衙堂震得余音繚繞,隨即大聲厲喝道:“沈傲,方才姜大人的話你可聽清了嗎?”

沈傲道:“沒聽清。”

對付這種耍下三爛手段的楞子,王之臣不怒反笑,只覺得這個沈傲也不過如此,欺負那些死板的讀書人綽綽有余,可是在久經刑名,見多識廣的王之臣面前,卻都不過如此,當年便是那些殺人如麻的反賊,王之臣一樣審得,更何況是沈傲這種小花招。

王之臣厲聲道:“好,本大人就再和你說一遍,我問你,那些財物,都在哪里?你最好從實招來,否則讓人抄了家,就不要怪人無情了。

沈傲正色道:“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也絕不能說。”他這一次倒是認真起來,臉上顯得無比神圣,一副打死都不說的架勢。

“哼,你不說,自然有讓你開口的辦法,你莫要忘了,如今你已是證據確鑿,是犯官,若走動起刑來,就怕稱消受不住!”

“動刑?我最怕動刑的人。”沈傲很害怕的樣子,臉色劇變,道:“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就走動刑,我也不會說。”

驚堂木重重一拍:“大膽,你這是蔑視本官了,來人……,六七八個明火執仗的刑部皂吏紛紛喝道:“在。”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張起來,想不到事情的結果竟是如此,周正臉色微微一變,想要站出來說話,一旁的石英拉住他,朝他搖搖頭,周正嘆了口氣,不忍去看接下來的一幕。

晉王仍是不動聲色,饒有興致地看著,時不時還和邊上幾個王爺說著笑話。

也有人面露喜色的,恨不能立即動刑,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娶下,生怕錯過了這一幕。

蔡京突然張起眸來,總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問題出在哪里,他卻又一時想不到,只好繼續闔目養神,先讓王之臣試試水。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46
第三百八十二章:微臣冤枉啊

七八個差役一擁而上,反剪住沈傲的雙豐,沈傲大叫:"王之臣,你可不要后悔!”

王之臣大笑道:“后悔?這句話也是你這犯官說得出口的?再不招供,莫怪我不講同僚情面!”

見沈傲抿嘴不語,王之臣大手一揮:“拖下去,打!”

“慢!”沈傲這一下服軟了,道:“我招!”

眾人大跌眼鏡,對沈傲的為人實在無語,這個家伙,剛才說得冠冕堂皇,還真有幾分硬漢的本色,原以為這家伙會有什么英雄壯舉,誰知道還沒動手,他就舉械投降了,眾人面容古怪,幾個端起茶來正喝著茶的大人差點沒一口將口中的茶水一口噴出來,連忙將茶水咽下去,而后拼命咳嗽不止。

晉王趙宗瞪大眼睛,對一旁的齊王道:“我早就料到他會這樣,這人的性子和我一比,實在差得太遠了。”

齊王嘻嘻笑著只是點頭,舉起大拇指道:“皇兄的品性自是沒得說的,宗室里頂呱呱的。”

趙宗得意了,一臉的眉飛色舞,對著沈傲道:“沈傲,你好歹讓他們打一下屁股再舉械不遲啊,看得真叫人惱火!”

眾人回過神來,頓時哄笑。

沈傲不去理會他們,見差役們放開了他,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燼,對王之臣道:“王大人,這可是你要我說的,出了事,你要負責。”

王之臣不由地冷笑,心里想:“到了這個時候,這楞子竟還敢狐假虎威。”道:“你只管說,有什么干系,我來擔著!”

沈傲慢吞吞地又坐回去,道:“我要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王之臣猶豫了一下,朝皂吏使了個眼色,皂吏端了茶來,沈傲接過一口喝干,道:“這些賄賭,確實是我收的,賬簿也沒有差,至于贓物嘛,我就說實話吧,我自己呢,留了一份,至于其他的,一部分在太后那里,還有些陛下拿了,除此之外,還有皇后、四夫人,便是太皇太后那里也有一份。”他抬頭看著房粱,好像還在回憶,接著繼續道:“我的岳父楊戩楊公公拿了一對玉馬,晉王收了我一匹駿馬,對了,晉王恰好也在這里,可以叫他來對質。”

趙宗正和齊王竊竊私語,一聽這火兒竟燒到自己頭上,偏偏自己還真收過沈傲的禮,上一次入宮,見到沈傲四處散財,心頭一熱,便對沈傲說:“沈傲啊,你不能厚此薄彼啊,給了母后這么多寶貝,怎么能少了我的?”

結果第二天,一匹駿馬就送來了,趙宗因此還喜滋滋地向人炫耀,此時越聽越覺得不對味,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立即擺出一副淡淡然的樣子,道:“駿馬……………,…有的。”

沈傲還在那里碎碎念道:“除了他們,還有衛郡公、上高侯、祈國公、高州侯……”

他一口氣報出來,人數竟是越來越多,王之臣聽到太皇太后、太后、陛下三個人時,臉色已經大變,腦子嗡嗡作響,一下子竟是無力地癱在椅上。

沈傲嘿嘿笑道:“其實番商的東西,都是別人的,他們既然要送,我就沒有不接的道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既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些東西,當然要收,身為鴻臚寺寺卿,收下這些禮物是我的本份,是我的職責所在,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個壞人,就我一個人來擔當好了。”

“可是呢,在下也知道獨食難肥的道理,雖說這不是民脂民膏,可是這些珍奇寶物,在下也不能一人獨吞,于是,在下秉著人人有份,尊卑有別的原則,從太皇太后再到太后,從陛下再到諸位公卿……”

“……”

“在下清楚得得……"

“不要再說了!”蔡京果斷地站了起來,這個時候,沈傲說得越多,錯得越多,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太后、皇上牽涉其中,一旦傳入宮中,太后和皇上怪的是誰?

這可是王之臣說要擔著干系讓沈傲說的,也是幾個主審官逼著他說的,可是這牽扯到宮里頭的大人物,宮里頭的顏面要往哪里擱?一個案子審到了宮里頭,沈傲倒是光棍一條,自己和王之臣如何交代?

“沈傲,此案暫且候審,來,將沈傲先送回大理寺去。”蔡京此時顯出了其精干的一面,又對諸人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傳出:若傳了出去,非但陛下臉上無光,我等亦是萬死之罪。”

“至于王之臣和姜敏,你們二人立即隨我進宮,去向太后、陛下請罪。”

一場會審不得不無疾而終,所有人都忌諱莫名,臉色古怪地紛紛退去,皆沒有透出什么消息,就是那些消息靈通的差役,也都緊閉尊口,一問三不知。

這一樁案子,竟是變得更加撲簌迷離,好像那一場眾目睽睽之下的會審從未發生過。

蔡京帶著兩個副審立即入宮,請罪磕頭,尤其是王之臣,整個人如斗敗的公雞,哪里還有心思去整沈傲,連自己都前途都變得難測起來。

趙佶聽了他們的敘述,端坐在御案之后不動聲色,既沒有發怒,也沒有喜悅,只是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蔡京立即叩伏在地道:“陛下,微臣后知后覺,竟是捅下天大的簍子,請陛下降罪,微臣絕無怨言。”他認起錯來,絕不拖泥帶水,微顫顫地趴伏在地上,雙肩微微顫動,等他抬起頭來,那蒼老的臉上,更是暗如死灰。

趙佶看著蔡京,心中一軟,連忙道:“太師何罪之有,這件辜你不必放在心上。”

蔡京微顫顫地被內侍扶起來,趙佶道:“你們都退下吧,把沈傲押進宮來,朕有話要對他說。”

蔡京心里嘆了口氣,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眼看就要發生了,卻只能連化回應趙佶道:“是,微臣這就去辦。”

文景閣里密不透風,趙佶扶著案,一手執筆目若星辰聚精會神的望著鎮紙下一副未完成的畫卷,最后又拋開筆,沉眉道:“以花鳥畫為例,沈傲是天下第一,朕這天下第一人,只怕要退位讓賢了。”

趙佶搖搖頭,看著懸掛在墻上好畫若有所思,這一幅幅畫,大多都是沈傲的作品,風格各異可是每一幅,都精妙到了極點,或細膩如木玟,或粗獷如颯爽秋風,趙佶看著不由地呆了一會,而后才是苦笑一聲:“這個家伙,若是能不惹事,讓朕安安心,該有多好。”

“陛下若是沈傲不惹事,還是沈傲嗎?”

這一句話出自身后小心翼翼的楊戩,在趙佶發愣的時候說出這句話,很是冒險,通曉趙佶性格的楊戩自然清楚,只是他知道,保全沈傲的機會……來了!

趙佶若有所思地頜首點頭不溫不火地道:“你說得對,沈傲若不是這個心性,我又如何能欣賞他,與他做知己,而不是君臣。”

趙佶是個戀舊之人否則從前端王府里的那些舊人,如楊戩、如高俅,這些舊人如今都是位高權重,趙佶給予了他們極大的信任和權柄。

趙佶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和沈傲互不知曉對方身份時的友誼,想到沈傲在泥婆羅王子跟前替自己解圍這些事給予他的印象過于深刻,一時之間,那顆冰冷的心融化了幾分。

呆呆坐下趙佶突然抬眸,眸中閃耀著星點怒火對楊戩道:“上疏彈劾的那幾份奏疏立即拿回來,那份彈劾沈傲毆打泥婆羅王子的奏疏還在不在?”

楊戩道:“奴才已經存檔了,彈劾之人叫趙星,是一個御史。”

趙佶道:“下旨申飭,叫此人收斂一些,若是再敢胡說八道,就流放到嶺南去。”

楊戩心中大喜,他沒有想到,只是一瞬間,趙佶的心思就已經扭轉,連忙道:“陛下,言官本就是捕風捉影,風言奏事,何必要申飭,奴才覺得他說的也沒有錯,沈傲是太不像話了。”

楊戩心里清楚,這個時候還不是彈冠相慶的時候,他還要再試探試探,所謂君心難測,誰知道趙佶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其實他不知道,從雪片般的奏疏飛到了趙佶的案頭,趙佶的怒火就已經熄了;在趙佶眼里,沈傲是個知己,是個讓自己又敬又恨的混蛋,可就算是混蛋,那也是趙佶的朋友,他能罵能打能教訓能給沈傲一點顏色,可是這些言官算得了什么東西,他的朋友也是他們能罵的嗎?

這還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當有人拿泥婆羅王子、拿沈傲貪贓這些事來對沈傲破口大罵的時候,趙佶心里已經對沈傲已經有了維護之心,這些事對他的記憶很深刻,他清楚地記得,那一日在講武殿中,那泥婆羅王子囂張跋扈,眾臣束手無策,是沈傲站出來幫了他最重要的一把;只是趙佶萬萬想不到,竟還會有人敢拿出這件事來當作沈傲的罪過。

“這群言官,真是無恥之尤!”趙佶心里不由地罵著,轉念一想,突然感覺沈傲也并沒有那么可惡了。

過了半個時辰,內侍過來道:“陛下,沈傲覲見。”

趙佶心情復雜地抬抬手道:“叫他進來說話。”

沈傲踱步進來,低頭道:“陛下,微臣來了。”

趙佶抬眸,原以為沈傲這一次一定吃了許多苦頭,又是看押,又是會審,至少也是消瘦了幾分,免不了想寬慰他幾句,可是看到沈傲,頓時又后悔了,這家伙居然還是生龍活虎、白白胖胖的,非但如此,居然連臉色都比從前紅潤了不少,莫說身上有什么傷痕,不但四肢健全,面且連細微的擦傷也沒有半點。

趙佶嘆了口氣,心里想:“這個人,朕真拿他沒有辦法。”想罷,故意冰冷地對沈傲道:“你坐下說話。”

沈傲落落大方地坐下,二人對視著,都沒有說話,過了半晌,趙佶才吁了口氣道:“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朕說的?”

沈傲立即大叫道:“微臣冤枉啊,微臣雖有貪贓,可是貪的并不是民脂民膏,況且這些事,微臣早就和陛下說過,大多數贓物,微臣也沒有獨吞,都是送進宮里來的,雖然微臣私扣了那么一點點……”沈傲伸出一小截指頭,繼續道:“可是這件事,陛下也是一清二楚的。”

趙佶無語,瞪著他道:“你想對我說的就只是這些?”

沈傲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道:“那微臣就更冤枉了,今日會審,我本已下定了決心,寧死都不說出贓物的去向,太后和陛下對微臣恩重如山,我就是萬死都難報答,怎么能攀咬到宮里去,可惜那王之臣,實在是逼人太甚,竟要對微臣動刑,還說不交代出來,要抄我的家,殺我的頭,我心里一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總不能冤死在刑部里,所以…………就招了…”,趙佶不耐煩地搖頭道:“朕要問的也不是這個,你不要裝模作樣,就你那點把戲,瞞得過朕嗎?朕要問你的是安寧的事。"

沈傲不說話了,也不叫冤了,一時呆坐不動。!!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47
第三百八十三章:做人要有原則

干坐著也不是一回事,兩個人沉默不語,一個等著答案,另一個在想著作答,都在猜測對方的心思。

“咳咳……”良久,沈傲干咳了一聲。

趙估道:“怎么?你想好怎么回話了?”

“不是。”沈傲大言不慚地道:“喉嚨有點癢而已。”

“你……”,趙佶搖頭,突然又覺得和他生氣實在沒有必要,真要和他認真起來,就是三天三夜都氣不完。

沈傲看了趙佶一眼,試探地道:“微臣……啊,不,學生能叫陛下一聲岳父大人嗎?”

這意思是說,安寧嫁不嫁,你自己看著辦。

“不行!”趙佶回答得很是堅決,板著臉道:“你已有妻室,安寧斷不能嫁你。”

“哦。”沈傲點頭,隨即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趙佶見他半晌沒動靜,不耐煩地道:“你到底如何給朕一個交代。”

沈傲瞪大眼睛道:“還有什么可交代的,女兒你不嫁,我又不能娶,還交代什么?”

趙佶沒詞了,沈傲這句話雖然大膽,卻不是沒有道理,安寧不下嫁,還交代什么?想交代也交代不了啊,趙佶咬了咬牙道:“可是現在安寧還在病榻上,招親之后,病情反而更重了,這是不是你的錯?”

沈傲嘆了口氣道:“是微臣的錯,請陛下恕罪。

“哼,那么你該如何善后?”

沈傲雙手一灘:“最好的辦法就是我來送了六禮,把人娶回家去,陛下,君無戲言啊,招親的事,你可是頒發了旨意昭示天下的,如今木已成舟……”

“休想!”趙佶可不上沈傲的當,站起來,負著手道:“此事暫時擱置吧,往后誰再提起,朕絕不姑息。”

沈傲撇撇嘴”心里想:“不提就不提,只是可憐了安寧”,心里有點失落。

趙佶心情也有些不好過,對沈傲道:“過兩日你再進宮來,朕有話和稱說,今日就先出宮去吧。”

沈傲道:“是。”

出了宮城,立即返家,屋里的歡喜無限,張羅了好一陣,讓沈傲換了衣衫,吃了一頓酒,算是慶祝沈傲逢兇化吉,蓁蓁打量著沈傲,之前還生怕沈傲瘦了,可現在見沈傲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模樣,真懷疑沈傲是剛踏青歸來,只是在大理寺的事,她也不好多問,只是問沈傲安寧的事如何?

沈傲搖搖頭,嘆口氣,抿嘴不語。

周若原先還生沈傲的氣,這個時候見他皺著眉,連忙道:“陛下的氣兒多半還沒有消,不妨事的”等過了丹日就好了。”

唐茉兒也道:“帝姬豈是這么好娶的,你沉住氣,一定有辦法的。”

沈傲驚奇地看著三個妻子”道:“今日是怎么了?好像巴不得讓我出去風流快活似的?”

蓁蓁嗔怒道:“你為了安寧帝姬,連性命都不顧了,我們還敢攔著嗎?”

沈傲見蓁蓁一臉醋意,連忙打哈哈道:“其實談不上性命都不顧,事先我都計戈,好了的,陰謀詭計你們夫君最在行,你們想想看,我這是欺君對不對?可是欺君這種事只可意會,卻不能言傳,若是傳了出去,這官家的面子往哪里擱?”,沈傲頓了一下,才有道:“于是我早就料到,官家一生氣,肯定要拿我治罪的,可是拿什么罪來治我呢?首先就是大臣們彈劾,那些言官的手段我是見識過的,說得難聽一些,對付別人可以,對付我,就萬萬不能了;往年那些被彈劾的冤大頭,說得難聽一些,官家連他們名字都記不住”言官們捕風捉影,引經據典地胡扯幾句,官家大多都信以為真了。可是我不同,我與官家算是老交情,我有幾斤幾兩,他會不知道?若說我做了什么缺德事他信,可要是給我潑臟水,說我謀逆的話,官家不但不會信,反倒會對我生出同情之心。”

“這個時候官家雖然消了氣,可是面子還是拉不下,多半就想給我一個教訓,于是會安排人對我進行會審,會審就要有罪狀,罪狀是什么?謀逆是子虛烏有,欺君倒是貨真價實,問題是這種事只能心照不宣。蔡京那些人見我落水,豈會錯過這個機會,所以一定會四處去搜尋罪證。”沈傲說到這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這就是最妙的地方,他們要罪狀,我就給他們罪證,不但要給,還要人證連同物證一道給他們”就是要他們拿貪贓來審我。”

他放下筷子,心滿意足地躺在后椅上:“可惜的是他們審我什么都可以,唯獨不能審貪贓,那個王之臣只怕要倒霉了,你們等著看吧!”

將自己的計劃,統統抖落出來,沈傲的心情開朗了一些,當夜趕早睡了,第二天清早,按時去鴻臚寺坐堂。

鴻臚寺上下人等因為沈傲的事早就嚇得一個個心驚膽戰,沈傲貪贓,他們也分了不少好處,正如沈傲說的那樣,人人有份,一個也不拉下,審完了沈傲,說不定下一批受審的,就輪到他們了。

如今見沈傲安全無恙,所有人都放下了心,歡天喜地地要湊份子給寺卿大人接風洗塵,沈傲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他們道:“接風就不必了,如果你們嫌錢多,本大人倒是不介意幫你們花一花,諸位,喝酒的事不要多想,我等食君之祿,要報效朝廷,報效太后和陛下的恩德,都還愣著做什么?把那些番商的名單都拿出來,有哪個番商好幾個月沒有來鴻臚寺了,去給他一個暗示,告訴他們,到了大宋的地界,就得按我們大宋的規矩來辦,我們是禮儀之邦,禮多人不怪,他要是沒禮,許多事就不好辦了。”

眾人哄笑紛紛說:“對”對,我們要勤懇做事,一定要好好報效朝廷。”,眾人正要散去,沈傲突然伸出手來道:“且慢!有個番商是不是叫周處?”

寺正一聽,立即咬牙切齒地道:“大人我明白的就是他攀咬了大人,差點兒讓大人陰溝里翻船,大人放心,不勞你動手,我們一定會去收拾他,得罪了鴻臚寺,他還想做他的皮毛生意?哼,那是想都別想。”

誰知這一記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沈傲卻是板著臉道:“你這話,本大人很不愛聽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要本大人公報私仇?公是公,私是私,本官算得很清楚的,叫個人去告訴他,讓他不必擔心害怕,沒事的,本官的情操不是小人能夠理解的。對了,另外再幫我傳一個話,就說上次他送的黃金面具我轉贈給了皇上皇上看了之后很喜歡,愛不釋手,我是這樣想的,既然皇上喜歡,想必太后和諸位王爺們也會喜歡,不如這樣吧,先叫他送個幾十副來讓他報個價錢,本官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來向他購買。”

寺正聽了,立即會意過來,很是感觸地道:“大人不計前嫌,心胸之寬廣如萬里波濤一眼望不到盡頭,下官佩服之至。最令下官深有感觸的是,大人時常將官家放在心中第一位”為了替官家分憂,竟拿出自己的私房錢,這叫下官人等情何以堪啊!”

沈傲嘆了口氣道:“所以說讀書使人明志更能修身養性,平時你們多讀讀書,早晚都會到我這般的境界的!好了各自去忙吧,本大人要操勞公務了。"

說罷大喇喇地到耳房里,叫人斟了茶,直接半臥在榻上小憩了片刻,一直等到正午用罷了午飯,那叫周處的番商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見了沈傲,納頭就拜,痛聲疾呼道:“小人該死,該死……”

沈傲連忙走過去將他扶起,正氣凜然地道:“周兄,你這是做什么?我知道,其實你之所以到衙堂里說那些話,是因為受了王之臣的脅迫對不對?”,周處小激啄米似的點頭:,“是,是……,否則就是殺了小人,小人也不敢誹謗大人。”

沈傲擺擺手道:“沒事的”你好好做你的生意,這件事你不必記掛在心上。”

同處一副很感激的樣子道:“沈大人大人大量,小人感佩之極。”,沈傲請他坐下,如沐春風地笑道:,“你不用感佩,你大老遠地從異國來到我大宋,就是我大宋的貴賓,兩國之間相互交流,全靠你們牽線搭橋,要說感佩,應當是沈某人感佩周兄才是。”

周處心里松了口氣,道:“大人,您方才叫我送黃金面具來,這面具是在龜孜國鍛造的,在這大宋,一時也難以尋到適合的工匠,所以這面具嘛,只怕要等來年才能送到。”

沈傲很是遺憾地道:“這樣啊……那就算了吧,沒有干系的。”,周處汗顏,連忙道:“雖然一時尋不到巧匠,但是大宋人才濟濟,想必大人一定能尋到適合鍛造的人選,所以小人帶來了五十斤制造黃金面具的材料,大人若是不嫌麻煩,可以另尋工匠鍛造。”

沈傲板著臉道:“你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要黃金面具,你卻送了材料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貪瀆你的黃金呢,趕快把東西帶走,本官見了那些黃白之物,就忍不住惡心。”,周處差點要跪下給沈傲磕頭了,高聲叫道:“大人……”這材料你一定要收下,它……它們不是黃金。”

沈傲道:“不是黃金,那是什么?”

周處眼珠子一轉:“只是尋常的銅錘,值不了幾個錢的。”,沈傲想了想,頗有些不情愿地點了點頭,道:“若是銅錘倒還好說,你開個價,我取錢來給你……”

周處哪里敢開,連忙道:“不值多少錢的,大人不必客氣。”

沈傲硬是要給,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周處才道:“大人若真的有心,就隨便給小人四五貫錢吧”哎,本就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還讓大人破費了。”

沈傲目光幽深地道:“買東西就要給錢,這一直都是本官的原則,人沒有了原則,與禽獸又有何異"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48
第三百八十四章:沈寺卿是個好人

一天渾渾噩噩地過去,只是回家時,又多了一大箱很不值錢的‘銅錠’,第二日清早,太后來了懿旨,要沈傲入宮。

沈傲穿戴一新,去了后宮給太后問安,太后見了他,先是嘆了口氣,道:“那個王之臣真是混賬,該問的不問,不該問的卻都問了,哼。”

沈傲連忙道:“太后息怒,王大人也是奉旨辦事,怪不得他的,要怪就怪我行事不密,將把柄落在他們手里。”

太后母儀天下,最是要面子的,這件事若是戳出去,那還了得?

太后板著臉,顯然昨夜沒有睡好,眼袋漆黑,突然問:“那些明細賬目王之臣是如何得知的?這件事依哀家看,古怪得很,沈傲,你要好好思量思量。”

沈傲想了想,隨即臉色大變,道:“對啊,那賬簿是最緊要的東西,我平時藏得也很隱秘,莫不是我身邊的人泄露了消息?這可不妙,太后,你這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待我回去,立即將知道此事之人召集起來,細細盤查,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否則留著這么一個人在身邊,早晚要釀出大禍來。”

太后點了點頭,這才從容坐下,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若真是有人密報了王之臣,王之臣既然知道賬簿的事,難道不知道這些賬簿里的寶物去處?”說到這里,太后頓了一下,才是恍然大悟地道:“哼,我看,他當初一定知道!”

“哦?王大人既然知道東西是送到宮里的,為什么還要逼問我?說不通啊。”沈傲心里竊喜,卻是做出一頭霧水的樣子,要太后充分揮自己的想象力。

女人的思維是可怕的,想象力更是豐富至極,一旦認準了一個人的壞處,就恨不得將他往罪大惡極的方向去想,更遑論太后這樣的女人?

太后沉吟片刻,冷若寒霜地道:“他這是故意要給哀家難堪,這個王之臣,哀家早就聽說過他,他好大的膽子,一個外臣,竟敢欺到宮里來了。”

沈傲惶恐地道:“太后,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太后若是追究,蔡太師那邊會不高興的。”

沈傲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挑撥是非真是手到擒來,偏偏還裝作一副維護王之臣的樣子,恨不得為‘兄弟’兩肋插刀,‘情急之下’又將蔡太師牽扯進來,還一副為太后著想,很是擔心的神色。

太后冷面笑道:“噢?莫非這王之臣和蔡京有什么關聯?”

沈傲很猶豫的樣子道:“有那么一點點,蔡太師與他的關系還算可以,平時二人走得也近,而且王之臣是蔡京的門生,若說二人情若父子也不為過。太后想想看,蔡太師乃是國家棟梁,他的門生,就算犯了一點小過,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太后就當讓讓他,沒什么大不了的。”

沈傲越是一副蔡太師惹不起的口吻,太后心里就愈不舒服,冷哼道:“不過是蔡京的看門狗罷了,哀家憑什么讓他,去,叫陛下來,哀家有話和他說。”

沈傲心里一松,心里想:“王大人啊王大人,今日你要倒霉了吧,嘿嘿,欺到我頭上,不讓你吃吃苦頭,你真當老虎是病貓了。”想著,立即去覲見趙佶,趙佶今日的心情好了一些,對沈傲招招手:“沈傲,你來,朕在想一件事。”

沈傲正色無比地道:“陛下,有什么事請容后再說,太后請陛下過去。”

對這母后,趙佶是不敢怠慢的,立即起身,隨著沈傲一道到了景泰殿,喚了一聲母后,聽到里頭沒有動靜,又叫了一聲,還是靜籟無聲,趙佶心虛了,垮檻進去,殿里并沒有人,倒是有個老太監在那兒愣愣地站著,紋絲不動。

趙佶問這太監道:“太后在哪里?”

老太監的耳朵有些背,見了趙佶,忙不迭地要行禮,偏偏聽不清他說什么,只是道:“陛下有何吩咐?”

趙佶大聲重復了一遍問話,老太監的老臉立即變得又辛酸又苦澀,渾濁的眼眸里噙出淚水:“太后病了……”

“病了!”趙佶嚇了一跳,道:“她在哪里,太醫呢?快請太醫。”

老太監指著殿后的后閣,趙佶帶著沈傲沖進去,重重閣樓幾進幾出,最里頭的臥房里寂靜無聲,趙佶看到病榻上的太后,一下子撲過去,跪在地上,握住太后的手道:“母后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側過身,面對著墻,不去理他。

趙佶一下子呆住了,有點兒驚慌失措,呆了一會才是對一旁的太監道:“這是怎么回事?”

幾個太監只是垂著頭,不敢說話;太后這時候對著墻道:“晉王還沒有來嗎?快叫他來,哀家有事要吩咐他。”

趙佶愁眉苦臉地道:“母后有什么話和朕說就是了,何必要去叫晉王。”

太后道:“你成日寵著那蔡京,就差點讓蔡京來替你做皇帝,獨斷朝綱了,哀家還靠得了你嗎?”

沈傲在一旁聽得無語,這太后還真會來事,這一手引君入甕,當真是如火純清,佩服,佩服!

趙佶一頭霧水:“母后是為了蔡太師的什么事生氣?”

太后一骨碌翻身起來,側身對著趙佶,氣呼呼地道:“不是蔡京,而是那刑部尚書王之臣,此人仗著有蔡京維護,驕橫無比,官家你自己說說看,該怎么處置他?”

趙佶一時默然,遲疑地道:“王之臣并沒有過錯,處置他做什么?”

太后咬唇道:“就知道指望不上你,還是去叫晉王來吧,只有晉王最明白哀家的心意。”

這一句話將趙佶嚇了一跳,百善孝為先,太后這不是說自己不孝嗎?來不及多想,立即道:“母后有什么話不能好好的說,你若是真看不慣那王之臣,朕下旨申飭就是。”

太后猶豫了一下,也覺得敲打敲打也就是了,正要點頭;沈傲在旁道:“是啊,陛下說的不錯,太后多少要賣蔡太師一點面子,否則大家的面上都不好看。依我看,下旨申飭他是最好的辦法,既不會傷了和氣,又可以叫王之臣記住教訓,一舉兩得,如此一來,太師他老人家和太后也不必生出嫌隙來。”

這一句話將太后心中的怒火又勾了起來,太后不再猶豫地厲聲道:“蔡京是什么人,也要哀家看他的臉色?哼,這個王之臣,哀家一定要治他的罪,他不是會審沈傲嗎?好,這一次就讓沈傲主審,去審這個王之臣。”

沈傲大叫冤枉,心里想:我又說錯了什么,說錯了什么嗎?

趙佶一時默然,沉吟片刻道:“沒有罪名,會審什么,只會讓人笑話,母后,這件事就讓朕來處理吧。”

太后道:“不行,罪名的事由沈傲來辦,會審的事,哀家也要親自過問,此人十惡不赦,誹謗哀家,叫哀家往后如何見人?官家,你若是真有孝心,會審王之臣的事,你就不要過問,你不旨意出去,哀家自己懿旨,反正哀家的這張老臉已經沒處擱了,也不怕再被人笑話。”

趙佶聞言大駭,連忙道:“母后,不如這樣,先叫人搜尋罪證,上疏彈劾,此后朕再旨會審如何?若是先出旨意去,只怕會讓眾人心里不服。”

太后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轉嗔為喜地道:“也不枉哀家生養你一場,你和沈傲都去吧,哀家的病已經好些了,你們商議商議該怎么個審法,要時刻稟報到哀家這里來,哀家可不會受你們的糊弄。”

沈傲大叫道:“太后,你不能這樣做啊,你這樣做,豈不是無罪也要冤枉人家王大人有罪嗎?學生是讀書人,若是會審了王之臣,心里會很不安的,沒有十棵八棵千年高麗參,也滋補不回來。”

太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連官家都不反對了,你還扭捏個什么,哀家就賜你二十顆高麗參,你慢慢地滋補去吧。”

沈傲心里想,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表現出一點大義凜然來?是不是該對太后說你這樣做是很不對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打擊報復這種有違和諧的事還是要適可而止……

他亂七八糟地想了許多,卻是一句話都沒有憋出來,心里嘆了口氣:“本大人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啊,做婊子立牌坊這種事居然還是于心不忍,失敗,真是失敗。”

沈傲灰溜溜地隨著趙佶出了景泰殿,二人相視苦笑,等到了文景閣,趙佶才道:“沈傲,方才你和母后說了什么?”

“陛下這是懷疑我在挑撥離間?”沈傲大是委屈,理直氣壯地道:“天地良心,日月可鑒,我在太后面前,可是一句王大人的壞話都沒有說,非但如此,我還摒棄了與王大人之間的嫌隙,一心為他推脫,為他說了一籮筐的好話。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太后或是太后身邊的人,沈傲若是有一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趙佶抿抿嘴,不再吱聲了,沈傲連這種毒誓都了出來,他也不得不信了。

趙佶苦笑道:“這件事,朕就不管了,一切交給你去辦吧,方才太后的話你也聽見了,只管去做就是。”

沈傲肅容無比地道:“微臣遵旨。”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49
第三百八十五章:誰栽誰的贓

眼看就要開春了,汴京城中的雪色漸漸停落,只留下屋脊上那一灘灘殘雪。

衛郡公府里,十幾個人零零落落地分別坐下,眾人皆是看向沈傲,這個新科狀元,汴京第一才子,乍眼一看這個少年,倒有幾分紈绔公子的做派,可是誰要認為他是個游手好閑之輩,那可就想錯了。

沈傲一字一句地將宮里頭的事復述一遍,而后振作精神道:“除掉王之臣,不啻是砍掉蔡京左膀右臂,衛郡公,岳父大人,諸位叔伯認為呢?”

衛郡公道:“王之臣不過是一條走狗,走了他一個,蔡京總攬三省事,隨時可以安插第二個、第三個。既如沈賢侄所說,那我們不妨直取蔡京,讓蔡京看看我們的厲害。”

眾人紛紛摩拳擦掌,自從蔡京起復,整個新舊黨形勢劇變,新黨的聲勢立即大張起來,將舊黨壓得死死的,再這樣下去,只要蔡京穩固住地位,施以雷霆重擊,在座之人的前途只怕又有一番挫折了。

石英的一句話,大有反擊之勢,這在數天之間,是他們萬萬不敢去想象的,這個時候對蔡京進行反擊,那是自尋死路;不過已經有不少人意識到沈傲的翻盤恰好給予了他們一個好機會。

王之臣自然要除掉,除掉他,可以挽回一些舊黨的聲勢,可以讓舊黨有所顧忌。

沈傲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有個建議。”

眾人又看向他,都沒有說話,這楞子提建議,誰若是說個不字那還了得?隱隱之中,汴京城中不管是沈傲的朋友還是敵人都不約而同的有了一個共識——沈傲這個家伙,不能惹,也惹不起。

沈傲正色道:“陛下和太后的事,只有我們知道,可是蔡京并不知情,諸位想想,若是有人彈劾王之臣,蔡京會怎么做?”

姜敏不暇思索地道:“自然是極力維護。”

沈傲不再說話了,大家都不是笨蛋,不必說得過于透徹,這一句提醒,就足以讓人怦然心動,開始著手下一步計劃。

第二日一早,一份奏疏送到了中書省,幾個中書舍人一看之下,差點吸了口涼氣,既不敢聲張,卻又不敢決斷,湊在一起商議了片刻,立即知會蔡京。

蔡京接了奏疏,不由苦笑——麻煩來了。

這是一份彈劾的奏疏,起草人是沈傲,彈劾的對象是王之臣,開筆都是些中規中距的客套話,什么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之類,意思是:我常常聽人說,忠心的臣子不會隱瞞他的君王,所以一旦有事,一定上報,這句話我認為十分對。

第一句算是定位,就是說陛下,我是個忠臣啊,所以有事情要向你打小報告,你一定不要見怪。之后第二句,就開始拉開架勢了,沈傲的奏疏里,充滿了火藥味,說臣聽說刑部尚書王之臣為人很壞,雖掌刑名,卻常常目無法紀,以貪瀆栽贓為樂事,之后又列舉王之臣總總劣跡,又說王之臣有一次在蔡京家里喝醉了酒,喝醉了酒也就罷了,偏偏他還喜歡吟詩,吟詩倒是沒有什么,可是這句話就大有深意了。

沈傲在上面寫的是: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蔡京看了詩,嚇得面如土色,天知道這詩是從哪里來的,字里行間,全是大不敬之詞,什么唐宗宋祖,竟是連皇帝的祖宗都算了進去,到了俱往矣這一句,蔡京的臉頰都忍不住抽搐起來,俱往矣,秦皇漢武往矣了,唐太宗也往矣了,連那太祖皇帝也往矣了,只這一句,就是殺十個頭都不夠。

最后一句更是狂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今朝是誰?誰是這風流人物?如此大的口氣,便是曹操、王莽也沒有如此氣魄道出,偏偏這篇奏疏里,卻是王之臣在蔡京家里說的。

“栽贓。”蔡京久經世故,雖然震驚,卻很快平靜下來,拿著這份燙手的奏疏,渾濁的眼眸讓人捉摸不定。

這份彈劾事關重大,雖然明知是栽贓,可是蔡京明白,一旦呈送到陛下的御案上,便會立即命人徹查,況且這件事事關刑部甚至是他這總攬三省事的太師,陛下會將徹查的任務交給誰?

蔡京坐定,立即明白了沈傲的厲害之處,自己要避嫌,王之臣的刑部更不可能干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由宗室或者是大理寺甚至是沈傲來親自查辦這驚天大案。

宗室那邊是晉王的地盤,晉王與沈傲的關系自不必說,至于大理寺,那更是舊黨的基本盤,自己插不入手,若是沈傲,那就更麻煩了。這份奏疏,本身就是一個坑,而這個坑明知兇險,路過之人卻不得不往下跳,陛下看了這份奏疏,就算萬分不信,也不得不查。王之臣就算有萬分的冤屈,可是只要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證據,就算不死,這一生的前程也就毀了。

最讓蔡京膽寒的是,這件事還干涉到了自己,一旦王之臣完蛋,下一個會是誰?彈劾倒了王之臣,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接下來的目標定是自己。因為王之臣的罪名一旦坐實,那么接下來的疑問就是,既在他在自己家中喝酒,那么為何這詩自己知道,卻為何不報?那反詩中最后一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也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目標指向王之臣時,可以說王之臣的詩里指的是自己,借喻他有謀反之心。可是換一個角度,王之臣到了蔡京府里作這詩,難道就不能說王之臣所指的風流人物是蔡京?

王之臣是蔡京的心腹,蔡京總攬三省事,其權勢比之唐時宰相更加專權,一旦這盆屎盆子扣在他頭上,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沈傲啊沈傲,你好毒的心機啊!”蔡京嘆了口氣,想了想,覺自己竟不能把沈傲怎么樣,這個家伙就像是個無賴,渾身都是破綻,可是這樣的對手,卻是蔡京從所未見,比如這種無恥下作的栽贓,當年蔡京打擊的政敵之中,誰會使出這種下作的方法來?

蔡京沉吟片刻,對一個中書舍人道:“將王之臣叫來,去回,不要耽擱。”

過不多時,王之臣就來了,一見蔡京臉色不好,立即多了幾分小心,給蔡京行禮道:“太師叫下官來,不知有何吩咐?”

蔡京冷哼一聲,將奏疏直接拋落在王之臣的腳下,道:“你自己去看。”

王之臣撿起奏疏,翻開一看,臉色頓時大變,期期艾艾地道:“太師,你是知道下官的,下官忠心耿耿,這詩也斷不是下官作的,是了,一定是那沈傲,上一次會審之后,他懷恨在心……”

蔡京冷面道:“你不必再自辯了,我了解你,你沒有那膽子,更作不出那氣吞山河的詩詞來,我叫你來,是要告訴你,不管是真是假,這一份奏疏足以取得了你的性命。”

王之臣慌忙拜倒,陶陶大哭道:“太師救我……”

“救?拿什么救?沈傲是有備而來的,此人精于算計,早就將前路后路都堵死了,奏疏呈上去,立即就會是宗王、大理寺、沈傲會審,不管是哪一個來查你,你必死無疑,或許現在他們就已串通好了也不一定,大不敬加上一個謀逆,就是誅三族也夠了。”

王之臣嚇得臉色慘白,不斷磕頭:“太師……”

蔡京嘆了口氣:“早就和你說了,要對付沈傲不容易,你偏偏要冒進,要把人得罪死了,連一點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給自己,現在好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才過去幾日,沈傲就要反戈一擊,要將你置于死地。”

蔡京舔了舔干癟的嘴唇,眼眸中逐漸變得躍躍欲試起來,繼續道:“不過你也不必怕,奏疏既然到了中書省,我先壓幾天,看看風向之后,再拿出個可行的辦法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洗脫自己的過錯,奏疏中寫的是宣和四年正月初九,這一天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和誰在一起,有沒有人做旁證,這些你都好好想一想,省得事到臨頭,任人宰割。”

王之臣想了想,連忙點頭道:“不錯,我這就回去想清楚。”

說罷,王之臣還是覺得這樣做不夠保險,聽蔡京的口音,到時候案子肯定是交由宗王、大理寺或者沈傲來辦的,不管是誰,自己和他們都沒有交情,嫌隙倒是有不少;他吞了吞口水,道:“太師,能不能干脆將奏疏留在中書省,不必上呈御覽?”

按常規,中書省還真有這個職能,大宋這么大,每天生的事數不勝數,奏疏滿天飛,這些奏疏,皇帝當然看不完,于是中書省就出現了,那些奏疏到了中書省,便由中書舍人們進行挑揀,將一些不緊要的事壓下,再將重要的奏疏呈入宮里去,如此一來,小事都放權給了三省,而大事仍然由宮里頭掌握,兩相得宜。

王之臣提出這個要求,就是想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蔡京搖搖頭,嘆息道:“若是別人,我還壓得住,可是沈傲是誰?他是三天兩頭就會進宮的人,越是將奏疏壓著,到時候罪過越大。”

王之臣換上苦臉:“這么說,下官是兇多吉少了。”

蔡京安撫道:“這倒也未必,你先按老夫說的去做,或許有回旋的余地。”

王之臣無奈,只好道:“那下官先告退,請太師多多費心。”

目送王之臣離開,蔡京嘆了口氣,捋著花白的稀須又將奏疏撿起來,揚了揚手中的奏疏對中書舍人道:“這本奏疏暫時先不要記錄,過了三天再說。”

中書舍人本就是蔡京的心腹,立即道:“下官明白。”

奏疏遞上去,一點風聲沒有透露出來,沈傲倒是一點也不急,在他看來,蔡京不可能不知道奏疏的厲害之處,要將這奏疏的厄運化解,就必須需要時間進行周密的準備。

不過太后卻是等不及了,連番去趙佶那里催問,趙佶糾纏不過,只好又召沈傲入宮,板著臉對沈傲一陣訓斥:“叫你上疏彈劾王之臣的罪狀,為何現在還沒有動靜,太后那邊逼問得緊,朕可沒有時間和你慢慢磨蹭。”

沈傲驚訝地道:“陛下,微臣已經將奏疏遞上去了啊,怎么陛下不知道?”

話音剛落,趙佶的眼眸中立即閃過一絲狐疑之色。

“你是什么時候將奏疏遞上的。”趙佶皺著眉頭問沈傲。

沈傲如實回話道:“前日午時,直接遞往中書省,微臣絕沒有記錯,那時我遞了奏疏,就回去吃午飯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0
第三百八十六章無恥要有底線

按理,奏疏涕到中書省,中書省確實有權壓住,可是有一種奏疏,中書省無權扣押彈劾奏疏。

彈劾奏疏是皇帝控制國家最重要的手段。所以就是某地遭了災。這些事可以讓臣下去署理,可是彈劾奏疏,卻是萬萬不能交給別人去處置的。因為一旦這種奏疏都交給了別人。那么大宋的權柄就等于落入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手里。

現在好端端的一份彈劾奏疏。而且還干系著刑部尚書這種一個部堂的大員,沈傲遞交上去的彈劾奏疏,卻是不翼而飛。

趙佶的臉上很難看。撫著御案,抿嘴不語,看著沈傲道:“你當真遞交了奏疏?……

沈傲言之焀焀地道:“絕沒有錯。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到中書省去問問……

趙佶搖搖頭:“不必問,朕再等等……

沈傲點了點頭,見趙佶臉色不好,連忙道:“那微臣先退下了。”,此時的汴京城不是一般的寧靜,在這寧靜的背后,風暴正在醞釀,舊黨摩拳擦掌,蔡京也是馬不停蹄地要消除奏疏的影響,他只有一個選擇,先壓著奏疏,再一絲不芶地做好應對之策,他需要時間,以防哪里出現紕漏,以避免馬失前蹄。

蔡京雖是總攬三省,控制朝野,可是已經沒有從前的聲勢了。因為在從前。宮里有個粱師成,可以讓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準確消息。而粱師成現在已經徹底倒臺,新的隱相楊戩卻稀里糊涂地成了舊黨中堅份子,雖說楊戩除了和沈傲勾勾搭搭、眉來眼去,和衛郡公等人并無交情,可是他與沈傲的關系,已經決定了蔡京不可能籠絡住他。

失去了與宮里頭最重要的橋粱,有些事情,蔡京現在還不知道。那就是那一份奏疏雖然是重磅炸彈,可是這枚炸彈卻不是沈傲一個人埋下的。就是皇帝也有一份,當然。皇帝自己還渾然不覺而已。

又過了一天,趙佶又將沈傲召入宮中,仍舊還是那句話:“奏疏當真遞上來了?”。

沈傲道:“微臣絕不敢欺瞞陛下,確實遞上去了,真是奇怪,明明已經過了兩天,中書省還沒有將奏疏呈送進來嗎?微臣還以為遞給陛下的奏疏。陛下都能御覽的呢。”

這一句看似無心之言,卻讓趙佶雙肩微微顫抖,蠖蠖嘴唇,眼眸中殺機騰騰。

沈傲不失時機地道:“陛下也不必擔心。或許中書省那邊一時忘了也不一定,畢竟蔡太師他老人家年紀老邁,有些事一時疏忽也是不一定的……,趙佶飽有深意地看了尚書省的方向一眼。頜首點頭道:“蔡京確實老了。”隨即道:“太后那邊催問得緊,既然如此,這奏疏你現在再寫一份。就在這里呈報給朕,朕立即下中旨吧……

沈傲頜首點頭。就在這文景閣里叫人舀來文房四寶,揮墨下筆。片刻功夫。一份新的奏疏作成,吹干了墨跡。直接遞給趙佶。

趙佶看了奏疏,先是忍不住道了一句:“好字……隨即閱覽了奏疏,突然抬眸道:“這一首詩詞,當真是王之臣作的?"

沈傲道:“是否確有其事。臣也不知道。都是些流言,亦真亦假。

這一句話厲害,分分鐘撇脫了自己的關系,一句流言,既沒有說是真的,又沒有說是假的,反正是真假難辨。現在就算太后不整王之臣,聯系到中書省不遞交彈劾奏疏的事。趙佶就不可能不管了,趙佶冷笑一聲:“徹查!”。

這一天,一份中旨遞出,沈傲為主審。晉王趙宗、大理寺卿姜敏為副審。欽命立即羈押王之臣,緝舀查辦。

在刑部里坐堂的王之臣見到大理寺差役直沖進來,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差點暈死過去:當日便拖到了大理寺,嚴密看押。

最震驚的莫過于蔡京,蔡京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跌坐在座椅上,只是說了一句:“這次,王之臣必死,老夫也要受他的牽累了。,。

按照常規,彈劾奏疏遞交上去,中書省再呈入宮中,等皇帝有了決斷,再由中書省草擬旨意,交給門下省核實。再交尚書省執行。

這是大宋朝的正規程序,每一個環節都不會出錯;可是現在的問題是,一切都不符合常規了,奏疏遞到了中書省,中書省將奏疏壓平。原本應該是風平浪靜,可是皇帝偏偏下了中旨。

所謂中旨。就是皇帝繞開三省,另行草擬的詔書。蔡京最擔心的事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宮里既然傳出中旨,那么就說明這份奏疏雖然暫時壓下,可是皇帝仍不免通過其他的渠道得到了這個消息。

直接下發中旨,從而繞過了蔡京總攬的三省,那便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對三省已經失去了信任,不信三省,就是不再信任蔡京。

蔡京的得勢,就是因為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否則按資歷。他也排不上號。可是一旦失去了信任。意味著什么?世上又有哪個失去了皇帝信任的宰相、首輔能夠得到善終?

蔡京沉思了一下,闔上了眼,立即叫來了家人,吩咐道:“從今天開始。老夫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叫人去三省,就說老夫病了,諸事都讓他們酌情處置吧。還有那份奏疏,立即遞交入宮,不得延誤。”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立即逃離這個坑。并且彌補自己的過錯。

可惜的是中書省姍姍來遲地將奏疏遞上去,卻是猶如石沉大海。因為它已經來得太晚了,等到趙佶有了動作,才將這份要命的奏疏遞上,皇帝會怎么想,只有天知道。

沈傲一番動作,大勢已成。王之臣被捕。更是讓一部分人大受鼓舞,次日一早,雪片般的奏疏遞到了中書省。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彈劾王之臣罪狀。

整個朝廷,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只是時局完全換了一個方向,舊黨份子們被壓抑得太久,這一刻爆發出來,充分發揮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當日就上了奏疏一百余份。這還只是開始,京城湊了熱鬧,外地的門生故舊們也不甘寂寞,聯絡各地的驛站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安撫使、知府、通判,兩日之后。奏疏又增加了兩百余份。

時局大變,風潮云涌,以蔡京為首,王稍等人紛紛選擇了自保。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王之臣辯護,這倒也是常理之中,誰都明白,大勢已成,螳螂擋車,只會連自己也拉落水,沒有誰會舀自己的性命去開玩蕪站在這暴風眼上,沈傲出奇的平靜,仍舊照常去鴻臚寺當值,搜集罪證的事,晉王是指望不上的。他不拉后腿就已阿彌陀佛了,最后這些干系都落在了姜敏身上,姜敏好歹是刑名出身,倒也不至于慌亂,整理了幾天。這一天正午,沈傲在鴻臚寺用罷了午飯,姜敏就來了。

將卷宗先給沈傲過目,沈傲看了看,道:“這么多條罪狀,有幾件查實的?”,姜敏道:“查實的不少。貪瀆、侵占田產,還有誣陷大臣這些都有人證物證,不過這些罪名都不足以將王之喜置于死地,真正厲害的還是反詩一案。”。

沈傲搖頭:“反詩是我們誣陷他的,也是用來制衡蔡京的,算不得什么罪狀……"

姜敏道:“雖然不算是罪狀,可是只要我們一口咬定,他尋不到證據洗脫自己的罪名,這個罪名就算坐實了。”。

沈傲仍舊搖頭:“栽贓只是我們的手段。不是目的,王之臣這人雖然不是好人,為虎作倀,惡行不少,可是我們也不必去誣陷他,這是夷滅三族滔天大罪,打倒他就走了,何必要傷及無辜?姜大人,只怕要再勞煩你一越,將卷宗重新整理一下"

姜敏咬牙切齒地道:“沈傲,在這節骨眼上,何必要有婦人之仁,當年蔡京和王之臣,是如何排斥忠良的?太廟齋郎方矜,只是彈劾蔡京一句,立即遭受蔡京報復,客死異鄉。蔡京與王之臣二人,為了討好圣意。勸說陛下建宮室,又設立花石綱,又有多少人為了這花石綱妻離子散?我大宋財賦被他們一伙搜刮一空,以至忠臣不能發言,小人當道,一個王之臣,你何必還和他計較什么栽贓,他們一伙人栽的贓還少嗎?我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沈傲搖頭:“他們可以無恥,我也可以無恥,他們能夠沒有底線,但是我們卻不能沒有底線。整倒王之臣。波及蔡京也就走了,這件事就這樣辦吧……

姜敏想了想,覺得沈傲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也不再堅持了,笑道:“想不到沈傲還有這樣的仁心,哎,我及不上你。”

沈傲難得正經地道:“我只是一個不算太壞的壞人而已,栽贓陷害只是我用來自保的手段,人就算再壞,總還要有幾分自己的原則……

姜敏頜首點頭:“那我立即去將卷宗修改一二,沈傲,保重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1
第三百八十七章:沈老爺公侯萬代

初三頒發中旨,初四彈劾,到了初七,這一日大風揚起,恰恰是會審之期。

沈傲手捧中旨,頭戴翅帽,身穿紫色公服,帶著欽差儀仗,到了刑部門前下馬。

上一次不知哪個混賬彈劾他騎馬,沈傲聽了,偏偏再不去坐轎了,哼,就是要天天騎馬給他看,惡心死他。

以刑部侍郎為首,刑部上下人等紛紛出來迎接,大氣都不敢出;誰曾想到,就在幾日之前,沈傲還是刑部在審的重犯,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欽差,而刑部尚書王之臣卻是頃刻之間身敗名裂?

眼前這個家伙,還真是得罪不起啊!刑部上下人等,心里都惴惴不安,有幾個差役,更是曾在刑部里與沈傲撕扯過,反剪住了沈傲的手,差點要對他動刑。如今想起來,當真是慶幸,若是那一日動了這位睚眥必報的家伙的一根指頭,自己還有命在嗎?

沈傲只朝他們頜首點了點頭,并不理會他們,倒是走到禮部侍郎身前時,朝他微微一笑,道:“不知大人是?”

這侍郎連忙道:“下官周朗。”

按道理,侍郎和寺卿都是三品大員,這位周朗倒也干脆,直接自稱下官了,由此可見他對沈傲的畏懼,其實他這小侍郎,在京城之中左右不靠,又沒有大樹乘涼,更沒有皇帝賞識,這輩子到了侍郎這一級也算是到頭了,沈傲就不同了,既有陛下青睞,又是舊黨干將,年輕輕便已是寺卿,受封侯爵,前途不可限量。

沈傲朝他微笑道:“周侍郎,沈某在此先恭喜你了,將來高升,可一定要記得請我喝酒了。”

周朗又驚又喜,心里想,莫不是這個高陽侯已經從陛下那里聽到了什么風聲?若是真能高升一步,那可真是好極了。

尚書和侍郎,雖是只差一步,可是在部堂之中卻是千差萬別,周朗若是對尚書沒有覬覦,那是假話,只是刑部尚書一職畢竟干系不小,沒有一點背景,哪里輪得到他?

周朗的心里七上八下,領著沈傲進了衙堂,沈傲對這里早已輕車熟路,當先坐在主審官的案后,姜敏已先來了,坐在沈傲的右側,這幾日他沒有睡過好覺,為了整理王之臣的案子,忙得疲憊不堪,今日會審,反倒有些懶洋洋的。

等了片刻,晉王趙宗才昂首闊步地過來,見了沈傲,笑嘻嘻地道:“沈傲啊,近來你不甘寂寞啊。”

沈傲站起來朝他拱手,笑道:“王爺這一句,說得好像王爺最近很消停似的。今日審理王之臣一案,王爺有什么見教嗎?”

趙宗打起了哈哈:“這可不關本王的事,你們愿意怎么審就怎么審,本王只是代表母后一旁監督。”

沈傲本就沒有讓晉王插手的打算,頜首點頭:“好說,好說,王爺請坐。”

說罷,沈傲也隨即坐下,肅容皺眉,手中驚堂木狠狠一拍:“帶王之臣!”

三班衙役便一起用水火棍,有節奏地敲擊地面,低唱道:“威……武……”

隨即,面色慘然的王之臣被帶了上來,幾日的羈押,雖然仍舊享受士人待遇,可是他還是明顯地消瘦了不少,外頭的消息他也有所耳聞,太師那邊已經偃旗息鼓,不見動靜,王之臣心中更是慘然,心里明白,這一劫是躲不過了。

既然是必死,王之臣終究還是有幾分氣概,他穿著家人送來的簇新衣帽,在皂吏的押解下,勉強地打起精神進來。

進了熟悉的衙堂,看到許多曾經的同僚、署吏,心里生出萬千感慨,就在幾日前,他還坐在沈傲現在所坐的位置,俯瞰著階下,判斷許多人的生死,而今日,落地的鳳凰不如激,他先看了侍郎周朗一眼,周朗立即將臉別到一邊去,不忍去看他。他又去看一邊的差役,這些從前總是圍著他轉的人有的垂頭,有的朝他冷笑。

還是從前的刑部大堂,只是這里的人都變得面目全非。

“見過晉王,沈大人,姜大人。”王之臣朝三人拱手行禮,只是臉上還保持著些許矜持,在從前的同僚面前,他實在無力去求饒哭喊,更何況到了如今的境地,就算是求饒又有什么用?

趙宗突然拿起手中的驚堂木狠狠一拍,高呼道:“大膽,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沈傲原本也想去拍驚堂木,被趙宗一攪和,捏著驚堂木的手高懸在半空,一時無力放下,實在無語,這家伙還說不管事的,人犯剛剛進來,他就忍不住要chā手辦案了,這算怎么回事?大哥,你是副審啊。

王之臣不疾不徐地道:“未定案之前,下官還是士人,到了這衙堂,不必下跪,這是太祖皇帝時流傳下來的鐵律。”

王之臣對刑名之事很是精通,趙宗哪里有他熟稔,一時無話可說,可是又覺得很失顏面,怒道:“你犯下的是滔天大罪,難道還想坐著說話?哼哼,本王在此,還有你在這兒耀武揚威的份嗎?仔細自己的腦袋。”

沈傲忽然道:“來人,給王大人賜坐吧。”

沈傲的這一句貿然出來,讓趙宗忍不住回頭看了上座的沈傲一眼,見沈傲朝他搖頭,便覺得有些喪氣,只好借坡下驢,再不說話了。

有人搬了凳子過來,王之臣欠身坐下,沈傲才開始發問道:“堂下何人?”

“刑部尚書王之臣。”

“王之臣你可知罪嗎?”

“下官知罪。”

沈傲愕然,想不到王之臣答得倒是痛快,便慢悠悠地道:“那你來說說看,你犯的是什么罪。”

王之臣道:“謀逆反詩,下官是斷沒有的,可是貪瀆、排擠大臣、侵占田產之事,下官認罪。”

這個時候,王之臣倒是聰明,謀逆是絕對不能認的,一旦擔下這個干系,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后果,自己的幾個妻子、兒子,還有父母、親眷,無一人能幸免,所以只能避重就輕,打死不能認了反詩,至于其他的,他這些年隨著蔡京,也確實有許多污點,就是全部承擔下來也無妨,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到了這個時候,他一個人的死反倒不可怕了,至少可以保住他的那么多至親的性命。

王之臣抬起眼眸,眼眸異常的清澈:“大人明察,反詩一案,下官確實是冤枉的,那一日我雖去了蔡府赴宴,可是并沒有喝醉,況且以下官的才學,更不可能作出那首詩來,就請大人放官全家一條生路吧,要流血,下官一人的血還不夠嗎?”

王之臣和沈傲都知道,這些話,自然是講給沈傲聽的,眼眸之中滿是渴求。

沈傲嘆了口氣,道:“你先將貪瀆、侵占田產這些罪狀供認出來,到底有誰參與,侵占了誰的田產,是什么時候……這些零零總總的事,你一件不許拉下。來人,快記錄。”

王之臣點點頭,如數家珍地將以往的劣跡統統倒出來,如何栽贓陷害忠良,又如何侵占人的田產,一樁樁觸目驚心,可是他說起來卻很是平靜,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終于說了個清楚。

沈傲點點頭,這里頭許多罪狀,有些姜敏也收集了,有一些還是王之臣自行交代的,單這些罪狀,就足以讓他完蛋了。

等王之臣交代清楚后,沈傲朝那記錄的押司使了個眼色,押司立即拿著王之臣的自供卷,讓王之臣畫押,王之臣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用手指蘸了紅泥,按了下去。

沈傲松了口氣道:“來,王之臣罪孽深重,剝去他的官服,待我稟明陛下,再做懲處吧。”

趙宗忍不住道:“沈大人,反詩一案為什么不問?”

聽到反詩兩個字,王之臣眼眸中現出一絲慌亂,無助地向沈傲那邊看過去。

沈傲咳嗽一聲,慢吞吞地道:“反詩一案,我已經暗中查實,其中疑點頗多,應當只是流言蜚語,既然沒有實據,自然也不能冤枉了王之臣。”

趙宗咕噥道:“說人家念反詩的是你,現在說人家冤枉的也是你,壞人好人,你都做了,卻叫我來這丟人現眼!”說著,扭回頭去,繼續充著木樁子。

王之臣感激地看了沈傲一眼,雙腿一曲,跪下道:“王某永遠銘記沈大人的恩德,沈大人,從前若有得罪的地方,王某只能來生報效了。”

接著王之臣被人剝去了外衫,被押了下去。

沈傲宣布結案,會同兩個副審寫了一份奏疏連同王之臣的畫押供狀一道呈上,這才松了口氣,從成為階下囚到完美反擊,這件事總算是告一段落。當日仍免不了請趙宗吃一頓酒菜,今日教這王爺有點下不來臺,該賠罪的還是要賠罪,只是雖然臉上歡笑,心里卻仍想著心事,免不了想:“這個時候,蔡京會采取什么手段呢?這個老狐貍已經腳底抹油,不知下一步會如何脫身出來。”和趙宗喝了個淋漓大醉,被人扶回家中去,暈乎乎地躺下,邊上也不知哪個夫人在說:“真是的,就算要喝也不必這么拼命啊!喝壞了身子,我們靠誰去?對了,方才有個什么王之臣的家眷來過一趟,說感激你救了他全家,還說咱們沈家公侯萬代呢,喂,你在沒有在聽?呀,你醉醺醺的抱我做什么?劉勝馬上要給你端水來了,讓人看見了,還教人家怎么做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2
第三百八十八章:客串一把諍臣

奏疏遞入宮中,第二日清晨,便有旨意傳來——宣沈傲入宮。

沈傲輕車熟路,大清早翻身上馬,雄赳赳氣昂昂去見皇帝,趙佶剛剛用過了早餐,還在翻看王之臣的供狀,見了沈傲來,對楊戩道:“賜坐。”

沈傲坐下,趙佶將供狀放下:“已經定案了?”

沈傲道:“定案了,就等陛下裁處。”

趙佶顯得有些不滿:“反詩的事查無實據,是不是孟浪了一些?這事非同小可,不徹查個清楚,朕心中難安。”

沈傲心里斟酌了一下,道:“若是查下去,只怕朝廷里許多人不安,陛下,還是算了吧。”

“王之臣呼風喚雨的時候,結交的朝臣不可計數,再加上門生故吏,還有許多曲意討好的官員,真要大動干戈的查起來,不知多少人會膽戰心驚,這種事還是不要擴大打擊面的好,真要鬧個激飛狗跳,陛下也不安寧。”

趙佶理解沈傲的意思,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人死如燈滅,判王之臣一個斬立決吧,他死了,反詩案也就沒了,朕可以給太后一個交代,你也算是報了私仇。”

沈傲大驚失色,道:“陛下,我……”

趙佶打斷他:“你不要辯解,你那幾斤幾兩,朕會不知道?”冷哼一聲,趙佶負手站起來,推開閣里的窗戶,遙望著閣外的春景,道:“王之臣得罪了你,你由此跑到太后那里去挑唆,這些事,你真的當朕不知道?”

沈傲這時再沒有脾氣了,苦笑道:“原來什么事都逃不過陛下的法眼。”

趙佶深吸了口氣:“朕在試探你,你知道不知道?”

沈傲不說話,這個時候多說多錯,還是小心為妙,他突然發覺,趙佶并不簡單,很不好糊弄。

趙佶望著遠處琉璃瓦上的殘雪,嘆了口氣道:“如果昨夜送入宮里的奏疏追究的是王之臣的反詩案,朕就算有萬般的不舍,也只能讓你進書畫院,永遠與朕談書論畫了,知道為什么嗎?”

沈傲道:“陛下擔心微臣的殺心太重?”

趙佶不可置否,笑吟吟的道:“你選擇了殺王之臣一人,這很好,看來你并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他伸了個懶腰,回眸過來看了沈傲一眼,面帶微笑的道:“怎么?你為什么不請罪?”

“微臣何罪之有?”

“你挑唆太后殺戮大臣難道不是罪嗎?”

沈傲抬頭與趙佶對視,竟是笑了起來:“王之臣該殺!”

這就是沈傲無恥的理由,因為王之臣該殺,所以他認為自己使用任何手段,甚至不惜去搬弄是非,寧可栽贓構陷,也不覺的有什么負疚。

趙佶苦笑:“你就是這性子,一輩子都改不了。”隨即回到座位上:“這幾日為了你和王之臣的事,朕也受了連累,今日總算結案也算是功德圓滿。朕新近得了一本毛玠的山水畫論,你要不要看看?”

沈傲笑道:“毛玠的畫論,自然是要看的,先漢時的行書行家不少,可是畫師卻是不多,微臣很想開開眼界。”

趙佶顯得頗有些得意,叫人取了畫論來,沈傲小心翼翼的捧起來看了開頭,忍不住嘖嘖稱奇,隨即道:“漢人畫山水,最講究的勢。到了魏晉,就開始著重于神了,毛玠處在漢晉交替之時,他寫的這本畫論既提出山水畫以勢為利導,又提出同時要注重神駿。這倒是頗有意思,又要重勢,又要有神,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怕一個人都沒有。這一本畫論雖有許多精辟之處,可是受漢晉交替的影響太大,一些說法還需仔細斟酌。”

趙佶眼眸一亮,沈傲只略看了開頭,便總結了書中的重大紕漏,這一點他還是認真細讀一遍才得出的結論,興致盎然的道:“沈卿以為作山水畫該重神還是勢?”

沈傲笑道:“陛下,這很重要嗎?”

趙佶露出不解的意思看著他。

沈傲繼續道:“就如作花鳥吧,陛下看到鳥兒時,便會捉起筆來畫它,可是陛下會想畫出它靈動的氣勢呢,還是鳥兒蘊含的神采?”

“……”趙佶回答不出。

沈傲不由笑了起來:“真正的畫師根本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是我作畫,我看著山峰,在我的眼里,山峰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在我眼里山峰是老虎,那么我的筆下畫的也應該是老虎。”

趙佶眼光一亮:“這一句答的很好,朕早該想到的,李太白有一句叫橫看成嶺側成峰,這一句結合你的話,實在發人深省。”

趙佶忍不住嘆息道:“只可惜汴京有水無山,天下的名山大川都是朕的,朕卻無緣一會,實在可惜。”他似在沉吟:“上一次朕原本有話和你說,可惜太后傳喚……”

沈傲聽他這話音,立時明白了:“陛下想出游?”

趙佶點點頭,苦笑道:“朕知道這件事難如登天,太后那邊不好交代,朝廷百官也不會答應,你的主意最多,不如給朕想一個辦法吧。”

沈傲面色一緊,連連搖頭:“不可,不可,這件事干系太大,出游的用度要糜費多少,若是中途出了危險怎么辦,陛下總不能學隋煬帝,讓十萬禁軍,數十萬民夫隨陛下一道巡游吧?”

趙佶道:“朕只要侍衛百人足矣,只是想看看天下的名川大山,沈傲,朕一直拿你當作心腹,這件事,只有你才能有辦法。”

“心腹?心腹怎么不把女兒嫁給我?”沈傲心里暗暗腹誹,卻只是不斷搖頭,這件事關系太大,可不是好玩的。

趙佶虎起臉來:“你若是不肯,朕只好昭告天下,嗯,怎么寫呢,就這樣寫,朕自即位以來,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松懈,今有鴻臚寺卿沈傲者,對朕言曰:陛下萬乘之君,該當游遍群山……”

日啊,原來話還可以反著說,沈傲瞪大眼睛,他突然發現,這個皇帝和自己接觸的太久,也學了那么一點無賴的本事去。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古人誠不欺翩翩美少年,英俊多才沈郎君。這可怎么得了?”沈傲心里大是感慨,連忙打斷趙佶,一身正氣的道:“陛下,我左思右想,陛下身為天子,人中之龍,這區區汴京淺水之地,豈能困住真龍天子,陛下想去考察人間疾苦,微臣歡欣鼓舞都來不及,哪里還敢反對?這件事包在微臣身上就是。”

沈傲的態度反差實在太大,趙佶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想:“原來一個人變臉可以變得這么快。”笑呵呵的道:“這就是了,你來說說看,到底有什么辦法。”

沈傲道:“最緊要的是太后,每一個人都有弱點,就是太后也不外如是。太后最青睞的是晉王,咳咳……陛下,我說這句話你不會見怪吧?”

趙佶臉色有些黯淡:“你說的是實情,晉王甚得母后喜愛。”

沈傲點頭:“其實這也不是太后偏心,為人父母的,都想一碗水端平,陛下是皇帝,與天同壽,而晉王卻只是親王,太后擔心他也是應當的。要說服太后,陛下就一定把晉王抬出來。比如讓晉王入宮去說他夢到哪個哪個山神,這山神說他一生蹉跎,只有真龍天子去某山一游,方可化解這危厄。太后也是信道之人,晉王這般一說,這等事雖是子虛烏有,卻是寧信其無,太后擔心晉王的厄運,自然巴不得讓陛下去為晉王化解厄運。”

趙佶眼睛一亮,道:“不錯,太后就算是半信半疑,多半為了晉王也不會反對。只不過朕這個皇弟,哎,都是太后和朕將他嬌縱慣了,朕要他去做事,他肯定漫天要價的。”

沈傲笑呵呵的道:“太后有弱點,晉王就沒有弱點嗎?晉王的弱點在王妃身上,陛下只要對王妃曉之以理,王妃給晉王吹吹枕頭風……”

趙佶拍了大腿,眼睛更亮:“不錯,一物降一物,晉王妃那邊倒是好說話,說動了她,晉王也只能乖乖聽朕的話了。這件事就交代給你去辦,晉王妃很欣賞你,上一次入宮和賢妃就曾說起過。”

沈傲苦笑道:“陛下,我是鴻臚寺寺卿,和國際友人打交道都忙不過來……”

“你辦好了,朕有賞的。”

沈傲眉開眼笑:“那微臣只好從百忙中抽出身來為陛下分憂了,只是微臣斗膽要問,陛下的賞賜是什么?”

趙佶板著臉道:“這都是以后的事,你現在和朕說說如何對付百官。”

沈傲正色道:“簡單的很,陛下要體察民情,這就是最大的理由。不知民間疾苦,又遑論什么治國,陛下想想看,歷代的開國之君往往精明強干,這是為什么?便是因為他們出自鄉野草莽,知曉小民的喜怒哀樂,因此往往施政時都能對癥下藥,成為一代明君。陛下巡游,也只是防止被小人蒙蔽而已,誰反對,誰就是小人。”

趙佶道:“就怕百官以糜費太多為由,一旦群情洶涌,朕也無可奈何了。”

沈傲望向趙佶,笑得很邪惡,慢吞吞的道:“陛下,國庫沒錢你還巡游,莫說是百官要罵,就是微臣也看不下去。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趙佶笑吟吟的道:“你說。”

沈傲突然站起來,正容行禮,才慢吞吞的道:“微臣懇請陛下裁撤蘇杭造作,取消花石綱,將花石船改為水師艦船,如此,非但國庫豐盈,陛下出巡的用度也就出來了。”

趙佶沉著臉想了想:“花石綱能糜費多少銀子?不過是一些奇石罷了,你不要危言聳聽。”

沈傲好不容易客串了一會諍臣,豈肯輕易罷休,正色道:“陛下可知一塊小小的石頭,糜費了多少錢財嗎?”

趙佶茫然搖頭:“至多不多千貫罷了,這點錢又算得了什么?”

沈傲冷笑一聲:“千貫?臣只知道,萬歲山上的一個石頭,哪一塊都要五千貫以上,這還是輕的,前年蘇州造作局運來一塊萬斤大石,沿途運過來,因為船體吃水太深,穿不過橋洞,于是各地紛紛拆毀石橋,容石船通過之后又建新橋。單這塊大石,所消耗的錢財又何止十萬?若是加上拆橋、修橋的費用,至少也要五十萬貫以上,再加上征用的民夫以及其他開支,便是百萬也不為過。那些官吏孝敬皇上倒也罷了,可是他們卻是層層盤剝,變本加厲,見了民間有什么寶物,便以花石綱的名義去豪取,天下早已怨聲載道,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只怕民情更加洶涌。陛下,只要取消花石綱,微臣擔保絕沒有人反對陛下出巡。”

趙佶聽了沈傲的話,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笑了笑:“這件事朕再想一想吧。”

沒反應?莫非皇帝早就知道有人層層盤剝克扣,也知道有人打著他的名義強取豪奪?沈傲明白了,對于趙佶來說,花石綱是自己的私欲,只要滿足了自己,下頭人只要肯盡心為他收集奇石,其他的他無暇考慮。

這就是赤裸裸的昏君樣板啊!

沈傲心里感嘆,眼眸閃過一絲冷然,既然你無動于衷,哥們只能用殺手锏了。

“陛下可曾知道,那些花石綱的差役為了中飽私囊,見了百姓的珍寶便立即去貼了黃紙,向人聲稱這是陛下要的貢物。結果這些珍玩大多落到了他們的手中。他們得了好處,可是陛下得了什么?陛下是萬乘之君,本該受萬民的擁戴,結果卻因為一些小人的搬弄,結果卻要為他們背負千古罵名……”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3
第三百八十九章:蔡京請辭

沈傲還在做監生的時候,花石綱的賬目已經在監生之中悄悄流傳,學生是最愛的,讀書之余激揚幾句也是常有的事,更何況國子監的監生都是官眷之后,戶部的賬目也不知是誰泄出來,反正是鬧得沸沸揚揚。

穿越之前,沈傲對花石綱的印象只限于水滸傳的故事,當他看了賬目,真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當時心里就在想,哥們早知如此,還開個屁邃雅山房,現在回想起來的卻是,老子糊弄了這么多國際友人,原來撈的錢財還不如一塊石頭,失敗,太失敗了!

那賬冊實在觸目驚心,一年的花費就是三千萬貫,三千萬貫是什么概念?整個大宋,一年的歲入也不過是一億數千萬貫罷了,只這一項,天知道讓多少人就此發了家。

沈傲又嫉妒又義憤,嫉妒是必須的,感情在造作局里的一個差役都是身家萬貫,見了誰家有好東西,尋了上司打個商量就可以拿著黃紙搶啊,哥們為了撈點錢,糊弄國際友人舌頭都受內傷了,原來還不及人家一個零頭,一張黃紙。

義憤也是理所當然,沈傲的錢財,總是要上下打點,皇帝有一份,太后有一份,岳父楊公公也不能少了,還有嬪妃、宗王,一個都不能少,打的還是為國爭光的旗幟。原來自己忙活了半天,還以為當真為國多少增加了點兒錢鈔。可是這跟花石綱的花用比起來,那真是差了了個十萬八千里!

皇帝就是這樣折騰錢的?

裁掉花石綱,是大勢所趨,朝廷的國庫已經空了,這還不算,北方的遼國只有天知道能擋金人多久,沈傲可不想做金人屠刀下的斷頭鬼,不立即籌措些糧餉,還不知道怎么死呢。

其實花石并不值多少錢,所謂的花石要嘛就是從山里采來的石頭,要嘛就是強取豪奪出來的,真正的消耗是在運費和貪瀆上,造作局、織造局上下,層層克扣下來,還有沿途征用的民夫,其糜耗之大,世所未見,只有勸說趙佶放棄花石綱,才能斬斷這些人的財路。

沈傲的一番話道出,趙佶忍不住挑了挑眉,不由陷入沉思,手扶著椅柄,不斷摳著柄上的紅漆,闔著目,臉色很不愉快。

沈傲那一句話的意思是告訴趙佶,自己被人黑了,那些混賬東西中飽私囊倒也罷了,可是吃相太難看,直接四處去搶劫,偏偏打的還是皇帝的名號,結果他們得了好處,皇帝卻留下了罵名。

趙佶原本還不覺得什么,只是認為造作局那邊只要肯按時供奉,貪瀆、擾民都可以不問,可是聽了沈傲這句話,不禁勃然大怒,原本還以為這些家伙是為他辦事,原來他們順道兒連他也一道辦了。

讓皇帝背黑鍋,這就不能讓趙佶容忍得下了,他冷笑著蹦出一句話:“沒這么容易,楊戩,去傳中書省制詔,告訴他們,朕要查一查蘇杭造作局。”

所謂制詔,其實和后世明朝的票擬差不多,不過大宋的權利一共分為了三部分,分別是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中書負責按照皇帝的意思草擬詔書,之后再將詔書送到門下省核定,最后交給尚書省執行,這三個環節,有效地制衡了相權。

楊戩應了一聲,正要去傳話,趙佶似是又想起什么:“你回來,還是不必制詔了,直接草擬中旨吧。”

楊戩眼眸一亮,頓時明白了什么,中旨最大的作用就是皇帝直接繞過三省頒布自己的命令,如此重大的事卻是發中旨執行,可見陛下已經不再信任三省了。

至于為什么不信任三省,其實只需想一想就明白,蔡京領的是總攬三省事,不信任三省就是不信任蔡京,楊戩與蔡京從前并沒有仇隙,只是最近和沈傲攪和在一起,二人又是親戚,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不和你蔡京對著干和誰對著干。如今蔡京在無形之中失去了皇帝的信任,當然可喜可賀。

不過楊戩卻一丁點都沒有表現出落井下石的快感,低眉順眼地應下道:“是。”

沈傲的陰謀得逞,喜笑顏開,他才沒楊戩那般的矜持,喜滋滋地道:“陛下,何必要讓別人去查辦,真叫人去查,最后也是一筆糊涂賬,反正陛下要南巡,不如陛下親自去查,哪個龜兒子貪瀆了陛下的錢,又讓陛下背了他的罵名,就把他的錢悉數抄回來,陛下做欽差正使,微臣就委屈一下,走個副使吧。”沈傲一聽趙佶的話音,立時就興奮得臉色通紅,差點想要大叫:搶他們的錢,讓他們無路可搶。

沈傲這一番煽動的話說得合時,趙佶拍住大腿道:“好,抄他個龜兒子,沈傲,這龜兒子又是什么典故?”

沈傲拼命咳嗽:“龜兒子就是龜兒子,哪里會有什么典故。”

二人商議定了,趙佶眼看就要得償夙愿,很是激動,負著手來回走動,要預先暗暗安排,一會說,護衛不必帶太多,有三百人足矣,加上各地的廂軍,誰能傷及朕?隨即又道:若是真的能成行,就要一道詔書下去,各地不必鋪張,朕只是隨意走走,若是糜費太多,朕可不依的。

八字還沒一撇,他倒是將一樁樁事交代了個清楚,楊戩只能做個應聲蟲,天知道他情急之下記住了幾條。沈傲道:“陛下,前幾日忙得很,微臣倒是有一件事差點忘了。”

趙佶笑吟吟地道:“你但說無妨。”

沈傲便將在南京遇到旋闌兒的事說了,滿身正氣地道:“北地思宋久已,雖獻身契丹鐵蹄之下,卻仍有許多忠貞之仕聽從陛下感召與契丹人周旋,陛下是不是派人與他們聯絡?”

趙佶還沒有從興奮里沉浸下來,臉上還帶著紅暈,大手一揮:“你是鴻臚寺寺卿,自然是你和他們聯絡,嗯,他們既是忠貞之士,朕也不能薄待了他們,那個首領叫什么?”

沈傲道:“旋闌兒。”

趙佶想了想:“親賜個定遠將軍吧,將來收復了燕云,朕還有重賞。”

定遠將軍,只是個須知,和沈傲的那個勞什子學士都是糊弄人的,雖然只是正五品,可是趙佶一口氣就賜了個將軍,也算難得了。換作是從前,契丹人還風光的時候,趙佶別說賜什么將軍,就是聯絡,也怕事泄而破壞了宋遼關系,不過如今風水輪流轉,他今日心情又是不錯,一句話就給一個遼國漢民封了官,竟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問。

沈傲驚訝地道:“陛下,又是我去管?他們可都是武夫,微臣是個文臣,如何降服得了他們?陛下好歹給個旨意什么的,旨意上寫奉旨交涉之類的話,讓微臣也有個制服他們的手段,不是?”

趙佶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落入沈傲的坑里了,很大方地揮揮手道:“這個好辦,朕親自給你草擬旨意就是。”

沈傲喜滋滋地道:“這就好辦了,哎呀,時候不早了,微臣要告退了,陛下,能不能先將旨意起草一下,讓微臣帶回去。”

趙佶今日痛快極了,叫了楊戩上了文房四寶來,親書奉旨交涉四個字,問沈傲還要寫什么,沈傲嘖嘖地先稱贊了趙佶的字,才是笑嘻嘻地道:“有這四個字就行了,對付那些草莽,字寫得太多,反倒為難他們去辨認。”收了御筆親書的圣旨,正色道:“陛下,微臣能不能將這旨意掛在鴻臚寺的正堂里,壯壯聲勢。”

趙佶不及多想,念及沈傲方才為他出了主意,頜首點頭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沈傲揣著圣旨,告辭出去。

沈傲一走,趙佶便感覺到有些疲憊,精神一松懈,臉上的紅潤褪去,對楊戩道:“楊戩,來給朕松松骨吧。”

楊戩應下,拿捏著趙佶的肩,正想說什么,一個內侍在外頭通報,道:“陛下,蔡太師覲見。”

趙佶的眼中顯得不可捉摸,道:“他來做什么?不是已經稱病了嗎?”

內侍道:“奴才不知道。”

趙佶揮揮手:“叫他進來。”

老態龍鐘的蔡京一步一頓地進入殿中,這一夜,他突然之間又老了幾分,臉上刀刻的皺紋生出些許黑斑,銀發日漸稀疏,好不容易跨過門檻,已是有些氣喘吁吁,又忙不迭地跪下,道:“陛下。”

趙佶道:“太師既然身體有恙,就多歇幾日。來,扶太師落座。”

傳報的內侍小心翼翼地將蔡京扶起來,攙他坐下,蔡京不敢去看趙佶,只是垂著頭,道:“微臣已經老眼昏花,只怕再擔不起干系,這一次前來,是來向陛下請辭的。”

蔡京雙腿并攏,雙手搭在腿上,顯得很是拘謹。至于這請辭,實在是他迫不得已選擇的下策,他在賭,自己是否當真失去了圣眷,若是陛下不再理會他,他可以安然請辭,全身而退。可要是陛下不答應,那么至少還有一點可以肯定,陛下還是需要他的,有了這個,這總攬三省的元老,就還有回旋的余地。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54
第三百九十章:一條龍服務

趙佶拿起御案上的硯臺,撫在手里把玩,另一邊的蔡京大氣不敢出,心中惴惴不安,就等著趙佶發落。

趙佶不動聲色,蔡京也不敢催,這一對君臣合作了數十年,幾起幾落,每一次蔡京致仕,過不了兩年,趙佶又會將他召回來,他們已經有了一種默契。

只是現在,感覺不同了,趙佶把玩著硯臺,那種深沉的樣子,閃露出值得玩味的光澤的眼眸,讓蔡京感到有些陌生,君威難測,三朝元老,攬三省事,位極人臣……這些林林總總的榮耀和權柄都是趙佶給予的,在從前,蔡京能夠摸透趙佶的心思,可是現在,連他自己也不自信起來,總是感覺到手的一切隨時就會失去。

趙佶咳嗽一聲,才慢吞吞地道:“太師確實老了,朕也不忍心讓你日夜操勞……”

蔡京心里猛然地咯噔了一下,頓時臉如死灰,趙佶說得很隱晦,可是真正的意思卻是,你不中用了,是該致仕了。

蔡京心下慘然,自己謀劃了這么久,終于又有了起復的機會,不成想這最后一次的機會將變成鏡中花、水中月,不由心里唏噓,頭重重地埋了下去。

趙佶繼續道:“不如這樣,太師以為衛郡公石英如何?”

石英?蔡京警覺起來,連忙道:“衛郡公品行極好,剛正不阿,老臣極是佩服。”

這一句話應對得極好,也正是蔡京老謀深算的地方,在君前誹謗衛郡公,效果只會適得其反,不如夸獎他幾句,只是他特意用了剛正二字,卻是隱晦的告訴皇帝,陛下若是啟用衛郡公,要將他取而代之,就再沒有人為陛下辦事了,至于那花石綱和生辰綱,更是想都別想,老臣自然是黯然收場,可是陛下您也不好過。

說到底,蔡京還是太了解趙佶的心思了,趙佶想要的并不是精勵圖強,要的不過是那不切實際,自吹自擂的豐享豫大罷了。這個世上,也只有蔡京能夠不斷突破底線去逢迎趙佶,換了旁人,又有誰能如此通曉這個皇帝的心意。

趙佶頜首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不如這樣,讓他兼個中書令如何?太師攬著三省,確實辛苦,他還年輕,能替太師分擔一些。”

中書省的職責更像是三省中的御史臺,一方面,門下省草擬的詔書需要中書省來核定,方可頒發。另一方面,尚書省執行旨意時,中書省也有權監督。它既是門下省和尚書省之間溝通的橋梁,也是相權最大的督促者。因此在趙佶即位之前,中書令的職責還在太師之上,只有親王、公侯才可以擔任,便是從前的太宗皇帝趙光義,在即位之前也曾擔任過中書令一職。

只是在趙佶繼位之后,為了給予蔡京方便,才一口氣將權柄全部授予蔡京,敕他為總攬三省事,權傾朝野,那顯赫一時的中書省也成了蔡京操縱的玩偶。

石英來做中書令,等于是在蔡京的腳下放下了一塊絆腳石,往后頒布任何政令,也不再隨心所欲。而是偏偏這塊石頭,卻是趙佶要放的,蔡京非但不能將它一腳踢開,還得老老實實地供奉著。

蔡京心中生出些許蒼涼,心中暗暗一凜,想道:“陛下已對我起疑心了。”只這一個念頭,讓他魂不附體,全身不自禁地顫抖起來,舔了舔干癟的嘴唇,拱手道:“謝陛下恩典。”

誰也看不出趙佶此刻的喜怒,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冰冷,繼續道:“至于致仕養老的事,太師就休要再提了,朕還有許多事要你去辦,朕離不開你。”

蔡京道:“陛下隆恩,老臣不敢忘。”頭垂得更低,臉露感激之色。

趙佶道:“對了,朕決心判王之臣斬立決,太師以為如何?”

蔡京側坐著,更是警覺起來,這個回答實在過于兇險,若是回答不可,便拂了陛下的心意。可要是欣然點頭,自己與王之臣之間的關系,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如此無情,陛下會怎么想?

蔡京慢吞吞地離座,一下子趴伏在地,已是哽咽起來,磕下頭道:“陛下,老臣不敢相瞞,這王之臣乃是老臣的門生,這幾年來,老臣與他的私交一向極好,只是想不到他竟做了這么多糊涂的事,老臣身為尊者,讓他走了邪路,請陛下責罰,至于王之臣……”他吸了吸鼻涕,鄭重其事的揩干了眼淚,道:“他既觸犯了國法,天理難容,陛下如何處置,老臣不敢多言,只求陛下能留他一具全尸,老臣好為他下葬祭奠。”

趙佶不由動容,連忙將他扶起道:“太師快起來說話,王之臣是王之臣,太師是太師,你們之間有私情,朕早有所聞,就如你的愿,賜個絞立決,留個全尸,好成全你們的情誼。”

蔡京微顫顫地道:“老臣實在該死,在這節骨眼上還為王之臣求情。”

趙佶大手一揮,終于露出幾分笑容:“你做得對,私情是私情,公義是公義,既不能因私廢公,可該盡的情分也不可免。”

蔡京心里抹了一把汗,心里輕快了一些,只覺得今日是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若是方才回答的一個不對,陛下對自己已有了成見,往后多半要不好過了。方才那一句奏對,適可而止,恰到好處,總算是避免了一個陷阱。只是石英任中書令的事,讓他心中多了一個疙瘩,可是這個時候,也無暇他顧了。

………………………………………………………………………………

鴻臚寺正堂,沈傲煥然一新地坐在太師椅上,悠哉游哉地扇著扇子,汴京的天氣雖冷,衙堂里卻是溫暖如春,四個炭盆兒分別落在各個角落,炙熱燃燒,以至于沈傲不得不搖著扇子為自己帶來幾分爽意。

他翹著腿,一臉如沐春風的樣子,目光落在對面側坐的一個番商身上。這番商穿著一身的綾羅,膚色略黑,臉上飽經風霜,倒像是個常年跑海的水手,只是他一身鑲金戴玉,雖有暴發戶之嫌,卻讓沈傲看得甚是順眼,他喜歡的就是暴發戶。

這位仁兄叫塔布,也是泥婆羅人,一說到泥婆羅,沈傲便相談甚歡了,搭著塔布的肩,一個勁地說自己與泥婆羅王子是好朋友、好兄弟,兩國之間的友誼情比金堅,激情四射,經歷了時間的考驗云云。又說塔布先生不遠萬里來大宋,他一定要盡盡地主之誼,做個東道主。

塔布受寵若驚,他是跑船的,生意做得不小,從前只知道沈寺卿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角色,今日一見,卻是生出了錯覺,這位大人很熱情啊,一點架子都沒有,看來流言不可信,還是眼見為實的好。

塔布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連忙道:“怎么能叫大人破費,當然是小人做東道。”

沈傲嘴角一瞥:“你有這個心就好了,誰做東道是一樣,你我誰跟誰?我是最喜歡結交商人的了。”

塔布連連點頭,道:“是,是,所以這一次來了汴京,見識了大宋的繁茂,小人便一定要來見見大人,與大人交個朋友。”

“你我相隔萬里,能在這里因緣際會,這就是緣分。”

“是,是,大人一語中的。小人這一次來拜謁大人,是有些禮物和特產要獻給大人的,共是一千貫錢和一些不值錢的泥婆羅特產,請大人笑納。”

沈傲很為難地晃著腳:“這個嘛……”

塔布以為沈傲不收,連忙道:“大人,這禮物您一定要收下。”

沈傲繼續翹著腳:“這個嘛……”

“大人的意思是……”

沈傲嘆了口氣,指了指置于正堂墻壁上的一塊裝裱起來的行書,道:“你看看這是什么字?”

塔布雖會些漢話,對漢字卻是不懂,慚愧地搖頭道:“請大人指教。”

“這四個字叫‘奉旨交涉’,看明白了嗎?這是我大宋皇帝親手書寫的圣旨,尋常人是見不著的。”

“啊呀……”塔布打量著墻壁上的黃帛,驚訝地道:“這就是大宋皇帝的圣旨,真是失敬,失敬,只是這奉旨交涉四個字是什么意思?還請大人賜教。”

沈傲很為難地捏著衣襟,就像待嫁的小媳婦兒,竟是露出了幾分羞澀:“這個事嘛,說來話長,皇帝陛下呢,是我大宋少有的明君,可是有一樣,他最喜愛就是各國的珍奇古玩,因此早就聽說諸位番商最是仰慕我大宋的仁德,所以呢,才寫下這圣旨,叫本官與你們交涉,若你們有什么寶貝,大可獻上,當然,我大宋也不會虧待你們,若是合了陛下的心意,到時候說不定還給你們每人賜一個牌匾,這牌匾可不是尋常人能得到的,那上面寫的是國際友人四字,有了這牌匾,諸位在我大宋做生意,豈不是更方便了許多?”

“噢,原來有牌匾送。”塔布的腦子有點亂,聽沈傲的口氣,這牌匾應該很了不起才是,可是到底有什么用,他還是沒有明白過來。不過沈傲既然已經開了口,他連忙道:“我泥婆羅國物產雖然不豐盛,可是珍玩也是有的,哎,只是可惜得很,這一次我并沒有帶來,等來年小人回國,一定多帶些珍寶進獻。”

“噢?泥婆羅的珍寶?只是不知這珍寶價值幾何?”

塔布猶豫了一下,道:“至少五千貫以上。”

沈傲淡淡然地道:“沒帶來也不打緊,鴻臚寺早就為你們想好了,暫時沒有帶來,是可以折現的。”

塔布眼睛瞪大:“連珍寶都可以折現?”

沈傲見他不開竅,理直氣壯地道:“當然可以折現,只要是寶貝,就會有價錢,方才可是你自己說的,要進獻五千貫珍寶給我們大宋皇帝陛下的,嗯,我先記下來,不許耍賴,和大宋皇帝耍賴,后果很嚴重的。”

說著尋了一張紙,立即下筆疾書。

塔布真是無語了,心虛地道:“可是我這一來只帶來了貨物,現在貨物還沒有售出,這錢,只怕一時籌措不出。”

沈傲擺擺手:“不打緊,不打緊,我們誰跟誰?既然暫時沒錢,鴻臚寺還為你制定了一條龍服務——借貸!”

“借貸!”塔布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噢,自己從沈傲手里借了錢,再將錢送還給沈傲,這……

沈傲笑嘻嘻地對外頭的人道:“快,拿借據來,給塔布先生簽字畫押。”

“塔布先生,我們可要先說好,我大宋一向以信言商,講的是白紙黑字,你既要向告貸五千貫,有些話我要和你說好。這錢,我先幫你墊著,往后呢是每個月五分利,到時候你要還錢,可要記著連利息一道兒補上。”

“……”塔布這才知道,借了他的錢,送禮給他,居然另外還要給他送利息。

“商館里的商人都說沈傲是沈扒皮,這一句還真是一點都沒有錯。”塔布心里想著,背脊都被冷汗濕透了,忍不住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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