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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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92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5
第四百零一章:血債血償

“臣泣血啟奏,悉有蘇州造作監造沈傲,搜集前朝印璽,人贓俱獲……畏罪自殺……”

一份奏疏起草出來,金少文拿了奏疏,前去造作局與蔡攸、馮鹿相商。馮鹿心里撲通撲通急跳,駭然道:“沈傲當真死了?”

金少文瞥了他一眼,道:“這還有假的?實話說了吧,這個干系,我擔不起,諸位和聯名上奏吧,奏疏我已帶來了,請馮公公簽個名。”

馮鹿如被馬蜂蟄了一下,道:“我是督造,簽什么名?金大人說笑了。”

金少文看向蔡攸,蔡攸悠悠然地道:“人既然已經死了,金大人還怕什么?這個沈傲,充其量不過是陛下的一條走狗,他既是畏罪自殺,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若這樣吧,馮鹿,你好歹是沈傲的上官,他既死了,你上一份請罪奏疏也是應當的事,不但你要上,蘇州知府,還有推官都要上,法不責眾嘛,怕個什么來?”

馮鹿頜首點頭:“蔡大人說得對,那雜家只好上疏自辯了,雜家倒是不怕陛下追究,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陛下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來。沒有實據,金大人這般的大員都不能追究,更何況是雜家?雜家怕的是楊戩楊公公,這沈傲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若是他為沈傲復仇,雜家好歹也是宮里的人,難保將來不會被楊公公穿個小鞋。”

蔡攸道:“大不了讓童公公將你調入邊鎮,你不必怕,人死如燈滅,楊戩也犯不著為了一個沈傲得罪我和童公公,他和沈傲混在一起,無非是看沈傲得了那么一點兒圣眷罷了,沈傲一死,活著的人不是還要繼續活下去嗎?他犯不著和我們作對。”

聽了蔡攸的話,馮鹿略略放心一些:“好,那雜家也寫奏疏吧。這蘇州府上下都要請罪。”

十幾封奏疏連夜北上,此刻的趙佶已經出了京,登上了一艘大船順著運河朝蘇州而來,官家南巡,自有一番排場,沿途的碼頭盡皆,所有船只不得下河,數十艘大小船只拱衛著趙佶的坐船,沿途所過的州縣,都有官員沿途供奉。每到一處,便有許多禮物和祝詞送上。

這一路過來,趙佶看得新鮮,不到半夜不肯回艙去,天天帶著楊戩在甲板上看著河岸,興奮無比。

一路過去,船隊到了江寧,卻突然遇到了難題,趙佶的人還未到,江寧知府便上了一道奏疏,俱言趙佶擾民,說什么陛下遵從太后懿旨出巡本沒有錯,錯就錯在奢靡無度,各地的供奉超出了常規等等。

趙佶看了奏疏,卻也不說話,將奏疏丟到一邊,也不下旨反駁,自得其樂,只是安囑到了江寧府不必停船,省得去見那知府。(手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wap.)

他心情格外的好,沿著水路既看到連綿大山,又看到寥廓平原,一入江南,便看到如蛛絲般的水網縱橫交錯,只可惜船上不能作畫,心里打算著到了江蘇,再和沈傲一起討論作畫事宜。

“只是不知沈傲那個家伙在蘇州如何了,這個家伙,但愿不會鬧出什么聳人聽聞的大事。”趙佶心里想著,站在甲板上,看到遠處一帆接駁船朝這邊駛來,隨即與前方的哨船碰到,哨船打出信號,楊戩對趙佶道:“陛下,有奏疏來了。”

趙佶頜首點頭,大船漸漸下錨,穩穩地停在江面上,哨船朝這邊駛來,大船上的船工去拉了個人上來,此人乃是殿前司的禁軍,手中抱著一大堆奏疏,道:“陛下,蘇州府的奏疏。”

趙佶哈哈一笑,道:“或許里頭有沈傲的一份也不一定,搬到船艙去,朕現在就要看。”

說是船艙,趙佶所住的,卻是三丈高的船樓上,里頭一切御用的器具無所不包,樓檐下是一盞盞紅燈,待到了夜里將燈兒點亮,更是富麗堂皇。整個樓船內室規模不小于文景閣,三進三出,有臥房、小廳、書房,一方小鼎爐安置在小廳的正中,陳設在紅艷的毛毯之上,一縷縷菊花香氣飄渺而出,使小廳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趙佶坐定,率先拿起一本奏疏,臉上含笑地道:“先看看這金少文說什么?”

趙佶的話音剛落,臉色已經驟變,眉宇擰起來,目光隨即呆滯。

趙佶將金少文的奏疏重重摔下,又撿起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

每一本奏疏所言的都是同一件事。

沈傲死了,畏罪自殺!

趙佶臉上陰云密布,此刻已是愣住了,他想陶陶大哭,可是哭不出來,想裝作鎮定地曬然一笑,可是那嘴角仿佛僵住了,牽扯不動。

趙佶不動,楊戩嚇得也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大氣不敢出。

趙佶呆滯地又撿起最后一份奏疏,像是有些不甘心,覺得方才的人都蒙蔽了他,可是最后一份奏疏上那刺眼的畏罪自殺四字仿佛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再次狠狠地摔掉最后一份奏疏。

眾口一詞。

沈傲謀逆,收藏禁品,軟禁之后跳入天井畏罪自殺!

趙佶失魂落魄地坐著,他來不及哭也來不及笑,沒有任何表情,幽幽的眼眸空洞又悲戚,可是悲戚卻仿佛尋不到宣泄的口子。

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畏罪自殺了呢?

不會,不會的,沈傲絕不是個會自殺的人。

趙佶突然冷笑,笑得可怖極了,猶如半夜嬰啼;他倚靠著座椅的后墊,整個人變得憤恨起來。

朕的朋友畏罪自殺,那個書畫雙絕的才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子,那個與自己稱兄道弟,卻為自己立下功勞的家伙,就這么輕易地死了?

不信,朕不信!

趙佶狠狠地咬著牙,頃刻之間像是蒼老了許多,眼眸中閃露出一絲混沌,就好像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什么豐亨豫大,什么出巡,突然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搖落秋為氣,凄涼多怨情。啼枯湘水竹,哭壞杞梁城。楚歌饒恨曲,南風多死聲。眼前一杯酒,誰論身后名……”趙佶一字字地念出一首悼詞,才是看向一頭霧水的楊戩,無力地道:“沈傲死了!”

“死了?”楊戩一下子沒有站穩,撲騰倒地,他駭然地看著趙佶,喉頭滾動,全身如麻痹一般,動彈不得。

隨即大哭。

楊戩這一哭,連帶著趙佶也流出淚來。

怎么就死了呢?幾天前還好端端的送了奏疏來啊!

對沈傲,楊戩與他亦親亦友,他是個閹人,自他入宮起,就一直處在鉤心斗角的中心,沒有朋友,有的只是巴結,每個人都是敵人,他們注視著你,只等你露出破綻,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撕下面具將你取而代之。

沈傲不同,沈傲雖然做事有些讓人摸不清頭腦,他雖然會耍些小心機,會占人宜,楊戩卻相信他是真誠的。他也愿意去享受那亦親亦友的溫情,可是現在,沈傲死了!

楊戩咬了咬牙,趴伏在地,忍住心中的悲痛,止住淚水,朝趙佶叩頭道:“陛下,此事不簡單!”

趙佶陰沉著臉道:“朕知道。”

“整個蘇州府,沒有誰能脫得了干系,不管是金少文,還是造作局,還有蘇州府……”

“你說怎么辦?”

楊戩明白,造作局和童貫、蔡攸脫不開關系,金少文是蔡京的人,就是那蘇州府知府來歷也絕不簡單。

可是此刻,楊戩一點也不怕這些人,就是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他也決心為沈傲報仇雪恨。

“悉數拿捕,徹查!”

以往的楊戩,絕不會向趙佶提出自己的意見,至多只是對趙佶進行引導,可是今日,他鬼使神差地,憤恨地說出這幾個字,整個人的面目變得恐怖起來。

趙佶止住悲傷,胸中似有無數的陰郁要發泄出來:“徹查,誰也別想逃掉。”他想了想,又惡狠狠地加了一句:“血債血償!”

楊戩道:“請陛下讓奴才親自去查,奴才親自為沈傲報仇。”

“好,你去!”

趙佶目光凜然,繼續道:“傳中旨,廣德軍入蘇州,城門,許進不許出,所有官吏家眷全部控制起來,晉王趙宗連同楊戩入蘇州,蘇州大小官吏悉數待罪,誰參與者不管是誰……”他深吸了口氣:“殺無赦,禍及家小。楊戩,你速去吧,不要耽擱!”

調廣德軍入蘇州,楊戩已經明白,趙佶這是要大開殺戒了,死的絕不可能只是一個金少文,更不可能只是一個造作局督造,但凡參與此事的所有人,都是死罪。

楊戩拜伏于地,狠狠地叩了個頭,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給陛下一個交代,陛下節哀!”

趙佶闔上眼,兩行清淚不自覺地順著眼縫流淌下來,沉聲道:“你前腳去先將人控制住,朕隨后就到,造作局的案子,朕要親自來審,沈傲死在這個案子上,朕一定為他完成夙愿。此外,這件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安寧,知道嗎?”

楊戩悲憤地道:“奴才明白,奴才去了。”

空蕩蕩的船艙內,只留下趙佶呆滯地坐著,這一坐,渾渾噩噩的,幾個內侍見他這副模樣,想進來提醒進膳,趙佶目光如刀,惡狠狠地看著來人:“滾!”

內侍連滾帶爬地走了,再無人敢進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6
第四百零二章全城搜捕

廣德軍知軍周邦昌原本還預備著籌備皇帝途徑廣德軍時的供奉,他這個知軍地位不比知府低,可是知府掌管數縣,而他這個廣德軍雖然獨立,卻只掌管廣德一縣,可是供奉卻又不能少,如此一來,倒是讓他急得猶如火燒了眉毛。

正是心急火燎之時,衙門前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喝,隨即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鹿皮靴子頓在衙前的磚地上,咯咯作響。

周邦晷滿腹疑惑,忍不住問一旁的押司:“何人喧嘩?”

押司道:“大人,小人去問問。”

話音剛落,已有人闖進衙堂,這人風塵仆仆,戴著一頂范陽帽,腰間挎著鋼刀,范陽帽壓得很低,只留下一把落腮胡子。

是禁軍!

周邦昌立即換上笑容,落下堂去要和他寒暄,這禁軍大喝道:“欽命,廣德軍入蘇州!”

“啊?”周邦昌一時愕然,拱手想問為什么,禁軍已是冷哼一聲:“知軍不得過問,立即召集廂軍來,三日之內趕不到蘇州,以抗旨論處!”

周邦昌嚇了一跳,臉色煞白地道:“下官明白,明白,只是不知廣德軍入蘇州做什么?”

“蘇州大小官吏人等,盡皆拿捕!”

這一句話,讓周邦昌愣了愣,這是史無前例的事,蘇州不是小縣,是人口數十萬戶的大芭,城中的衙門多不勝數,大小官員足有數百之多,悉數拿捕,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周邦昌再不敢多言,立即叫來幾個都頭,召集三千役兵,水陸并進,奔赴蘇州。

三日后,蘇州各城門出現各隊軍馬,守城的廂軍都頭剛要出來詢問,對方一句道:“奉旨將此人拿下!”隨即便有人蜂擁上去將人死死按住。

城內只許進,不許出,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連守城的武官都悉數拿了,這件事報到各衙門,一時引起恐慌。

造作局衙門里一切如常,可是在如常的背后,卻是有著無數顆忐忑不安的心。

馮鹿連滾帶爬地跑到后堂,今日連稟報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沖入蔡攸的寢臥蔡攸正抱著一個女人呼呼大睡,馮鹿大叫道:“蔡大人,東窗事發了!”

蔡攸被驚醒,大喝道:“叫什么?滾出去!”

馮鹿想出去,卻又不甘,看著從榻上起來光著膀子的蔡攸,道:“大人,城門已經全部封鎖,突然有外州的兵馬聲言接了旨意………”

“你不要急慢慢說。”,蔡攸也愣了一下,等冷靜下來,一骨碌翻起身,光著膀子下榻道:“旨意?什么旨意?”

“雜家也不知道啊,這事兒蹊蹺得很,之前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外州的軍馬就來了人數還不少,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一個個兇神惡煞,像要吃人似的。”

蔡攸失魂落魄地道:“這個沈傲,當真有如此大的能耐?不不可能,便是我死了,陛下也不會如此,陛下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他邊是搖了搖頭,邊是自言自語。

馮鹿道:“大人不管這事是不是與那沈傲有關,咱們至少也該尋個回旋的余地,否則你我死無葬身之地啊。”

蔡攸擺擺手:“不要慌不要慌……”他越是這樣說,反而心里已經慌張起來了他的自信來源于皇帝,他的地位也來源于此,可是現在皇帝要深究,還鬧出這么大個動靜,莽么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沈傲深得圣眷,甚至超過了任何人。

若真是如此,自己就是有再多的辦法,又有什么用?

蔡攸沉吟著,眼眸變幻不定,突然道:“你記住,我沒有來過蘇州。”

馮鹿聽得臉色慘然:“蔡大人…”,你,你就這樣把關系全部推脫個干凈?那雜家怎么辦?”

蔡攸定下神,好整以暇地負手道:“你和我有什么干系?就算你說我來過蘇州,又有誰看見?哼,你能識相自然好,不識相,就別想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在汴京有個侄子,是不是?你們馮家還指望著他傳香火呢!”

馮鹿雙腿打顫,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突然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似的,頑然坐地,嘶啞著嗓子道:“蔡大人,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你害苦了我啊。”

可惜任他怎么哭,蔡攸依然無動于衷,只是微微冷哼,坐在榻上死死地盯住他,榻上的那個女人被驚醒了,光著身子又不敢鉆出被窩,像是被馮鹿的凄吼傳染似的,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前堂發出一陣喧鬧的聲音,馮鹿不哭了,認真地豎著耳朵聽,臉色更是慘白,有人在叫:“馮鹿在哪里?造作局馮鹿……”

蔡攸看著馮鹿,道:“馮督造,快去吧,你逃不出的。”

馮鹿憎恨地看了蔡攸一眼,才慢吞吞地爬起來,萬念俱焚地趕到衙堂,卻看到不少造作局的官吏被綁了起來,一個穿著碧衣官服的官員正拿著手中的一串名單道:“馮鹿馮督造在哪里?”

馮鹿走過去:“雜家就是。”

“拿下!”

馮鹿還未來得及掙扎,便被如狼似虎的役兵反剪了手,五花大綁起來。

“你………你們要做什么?”馮鹿拿出最后的勇氣和僥幸,高聲質問:“我是宮里的人,是造作局督造,你們沒有王法嗎?”

面對質問的,只是一個廣德軍七品小官,他瞥了馮鹿一眼:“叫什么叫?我們是奉旨拿人!”說罷,又揚起名單,朗聲道:“還有個應奉王勇在哪里,快去找出來。”

…………………………………………

一夜功夫,蘇州城上下百名官員紛紛被捕,集中看押,以至于各大衙門的小吏發現,衙門里竟連一個主事官都沒有,于是坊間的議論更是稀奇古怪,紛紛不絕。

楊戩是在乎夜時到的,他騎著馬,與晉王趙宗一并入城,周邦昌守候已久,見到正主來了,立即行禮:“下官見過晉王殿下,見過楊公公。”

楊戩的眼里布滿著血絲,只冷哼了一聲,并不說話;倒是一向貪玩的趙宗此刻卻很是鎮靜,道:“人都拿了嗎?”

“差不多了,還有幾個正在搜捕。”

趙宗頜首點頭,他的心情也很失落,沈傲和他的關系不淺,平時雖然吵吵鬧鬧,可是在趙宗看來,這個沈傲很對他的脾氣,如今這人說沒就沒了,讓他大是惋惜。

趙宗沉著臉道:“陛下說過,不能放過一人,若有人拘捕,可以格殺。”

周邦昌至今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是連忙點頭道:“下官明白,這就吩咐下去。”

楊戩突然道:“沈傲的尸體在哪里?”

“尸體?”周邦昌一時呆住。

“雜家問你,沈傲的尸體在哪里?”楊戩不悅地再次追問。

周邦昌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去問問。”

“算了,先不用問,等報了仇再說。”楊戩冷哼一聲。

周邦昌小心翼翼地道:“楊公公,下官聽到了一些流言,不知道該不該說?”

“稱說,雜家在聽。”

周邦昌看了一眼楊戩激動得脹紅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下官聽說這城里還有一個人。”

“什么人?”

“太傅蔡攸。”

“是他?他不是在邊鎮嗎?”

“這也是從造作局那邊問來的,是個小吏交代的,這小吏說督造曾說過,不許慢待了后衙的貴客,那貴客平時很急色,常叫美人去陪他,這幾個蘇州的名妓,其中一個聽了些只言片語,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不必說這么多,雜家只問你,他為什么會在這里?”楊戩突然明白了什么,太傅蔡攸,若沒有他居后發號司令,誰敢殺人?

“下官哪里知道,只知道他藏在造作局的后衙,他畢竟是太傅,況且陛下的旨意是拿捕蘇州官員,算起來,他并不是蘇州官員。”

楊戩冷哼道:“太傅?這個時候就是太師也只有死路一條,立即帶人去,拿人!”

趙宗也附和道:“不管是誰,只要是官,盡數拿下,你不必怕,有本王和楊公公為你們撐腰,我們的背后是皇上。

周邦昌抹了把冷汗,道:“好,下官這就親自走一趟。”

周邦昌騎上馬,立即帶著一隊人倉促去了。

楊戩冷哼一聲,道:“王爺,看來此事和太傅脫不開干系。”

趙宗點點頭。

“王爺有什么打算?”

“楊公公認為呢?”

“陛下的旨意是血債血償,他們都是犯官,先關押起來,一個個的審,不能洗脫干系的,死!”最后一個死字,已表明了楊戩此刻的憤恨,蔡攸親來又怎么樣?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趙宗若有所思,依然頜首點頭道:“就這么辦。”

天空一輪圓月高掛,明亮而凄涼,楊戩抬眸,看著月色,忍不住道:“沈傲,雜家為你報仇來了,誰謀害過你,雜家叫他十倍奉還!”

趙宗吁了口氣,道:“楊公公,咱們先歇了吧,陛下隨后就到,我們養足精神,協助陛下徹查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7
第四百零三章:烏呼哀哉

趙佶的船隊順江而下,一路直到蘇州。剛剛下岸,一隊隊禁軍出現在街道。讓風雨飄搖的蘇州更是生出莫名的恐懼。

趙佶最先下了棧橋,這個時候也沒有了什么規矩,在碼頭迎接的并沒有多少官員。除了一隊隊役兵,前的位置顯得光禿禿的,只有趙宗、楊戩寥寥幾人。

蘇州城上下官員一網打盡。哪里還尋得到迎候的人?

“陛下……"

趙佶無聲地嘆息了一口氣。身形消瘦了不少,搖了搖頭,示意趙宗和楊戩不必多禮,開門見山道:,“人呢"

楊戩道:“全部押起來了。就等陛下御審。"

趙佶陰沉著臉點頭:“今日先殺人,然后再為沈傲處理后事吧。朕一個個的問,一個個的殺。"

趙佶昂闊步。滿是肅殺,連帶著趙宗和楊戩也顯得殺氣騰騰。

趙佶的這番話,已經很明白。他不相信,冤殺沈傲的事。是一個人做的。金少文沒這個膽,馮鹿也沒有這個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

堂堂監造,陛下身前的紅人,趙佶最信得過的朋友,竟好端端地被人冤殺。還栽贓陷害,此刻的趙佶只有一個念頭寧殺錯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趙佶不是一個嗜殺的皇帝。大宋建朝以來,也極少對士大夫開刀,即使是犯下滔天大罪,大多也只是個流放、刺配的結局。這是一種態度,一種與士大夫共享天下的姿態。

可是今日。這個往常沉溺聲色,又略帶自私的皇帝陰云密布,渾身上下變得冷酷無情。

趙佶本不是個冷酷的人,至始至終,他有無數個缺點,被人指摘,被人謾罵,卻有一條他只是一個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懦弱皇帝而已他寄情山水,愛好書畫,欣賞珍玩、奇石,希望長生。正因為這些,他才對殺人有一種本能的反感。

一路過來,趙佶整整三天只進了幾口稀粥,所以步履有些輕浮。仿佛一腳踩下去,就要跌倒似的。不過他的雙手在用勁,攥成了一個拳頭隨時準備把他心中的怨恨宣泄出去。

楊戩已經為他備好了轎子,他搖搖頭,并不去坐,只是望著天穹,天穹上仿佛可以看到沈傲的音容笑貌。沈傲笑的樣子很討厭,總好像時刻準備算計著任何人,連趙佶也不外如是。可是這個笑容今后再也看不到了。

趙佶吁了口氣,整個胸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快要透不過氣來:趙佶不忍再去看天穹,固然那天穹處風和日麗,讓人身心愉悅。可是每看一眼,趙佶的心就好像被蜜蜂蟄了一下很痛!

皇帝要走,誰也不敢多言。更遑論是這個時候,所以前面騎馬的役兵紛紛落馬,身后的楊戩、趙宗還有大長串的禁軍亦步亦趨人流如織,卻皆是沉默,連空氣都變得寂寞起來。

這一路仿佛沒有盡頭,偶爾有人傳出抑制不住的低咳,春風拂面,煙雨江南趙佶就好像自己正扶著沈傲的靈柩,給他一路送葬。他突然在想:,“朕以后還會有朋友嗎?如沈傲那樣的?”,趙佶閉上眼,嘆了口氣只感覺有些頭痛腳輕,太多天沒有進食焦灼耗盡了他最后的心力,這一路走過去,足足半個時辰,他頭暈得厲害。隨即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陛下!”。無數人被這個景象驚呆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趙宗和楊戩,二人連忙快步上前去扶住他,可是畢竟遲了一步,這今天子,俯瞰一切的主宰者,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脆弱得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撲通倒地。

禁軍和役兵開始涌動,許多人想撲過去,好在周邦昌應變極快,立即道:“不必驚慌,各自待命。"

趙宗已一下將趙佶抱起,看著趙佶只是暈倒,心里松了口氣,立即道:“抬轎來,將船上的太醫叫來。”

…………………………………………………………

趙佶幽幽轉醒,坐在床榻上的,是安寧。安寧溫順如小貓一般給他擦拭著滲出冷汗的前額,她的睫毛微微顫動。長長的睫毛上的幾滴淚珠兒不忍落下來。

“安寧……"

“父皇。"安寧見趙佶醒了,才顯露出一絲笑容,這吝嗇的笑容就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是笑容稍閃即逝,蒼白的俏臉上,那盡力忍住悲慟的幽幽眼眸努力地睜著,生怕一閉眼,眼眶里的淚水兒就順著臉頰流淌出去。

趙佶心痛如絞,低聲嘆道:“傻孩子,你也知道了嗎?是誰告訴你的?”,安寧默然,體貼地用濕巾去銅盆擰了溫水,才坐回來幽幽道:“沈傲先到蘇州,父皇這幾日心神不寧,又如此大張旗鼓,也不見沈傲來碼頭迎駕。安寧豈能不知道?"

趙佶閉上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也是個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又有誰來安慰自己呢?

趙佶強忍住胸口的陰郁。拉住安寧的手,只是嘆息,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寧俏臉一紅。咬著唇道:,“父皇,安寧有話和你說。。。

“嗯……"

“安寧要為沈傲披麻戴孝。”

趙佶愕然。隨即苦笑,披麻戴孝,身為帝姬,又憑什么給一個男人去披麻戴孝,除非,她是沈傲的妻子。

不能,斷斷不能,趙佶搖頭,心中還殘留著最后一絲清明,人都已經死了。可是女兒還要尋個乘龍快婿,若是給沈傲披麻戴孝,豈不走向天下人說安寧已嫁作了人婦”還未過門,就要做寡婦?

安寧閉上眼,眼眸中一道道清淚再也忍不住地流淌出來,在臉頰上匯聚成一道道小渠溪流,順著削尖的下巴滴落在床塌上。

她張眸時,俏臉已變得說不出的堅決,啟齒道:“父皇,在女兒心里,世上再也沒有比沈傲更好的夫君了,父皇下旨招親,沈傲脫穎而出的那一刻,安寧心里就下了決心這個世上非沈傲不嫁。"

“……”趙佶默然。

安寧不知從哪里拿出了勇氣,繼續道:“父皇若是當真心疼安寧。就成全安寧吧。安寧和沈傲,雖然不過只有數面之緣,可是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我的心思……"“……”趙佶又是嘆息了一口氣,似在猶豫。

安寧再說不出話了,只是拼命咳嗽。

趙佶嚇了一跳,立即撐起身來,輕肉她的腹背。

這一對父女陷入沉默,只有嘆息和低咳,時間仿佛過得很慢。又好像一轉眼就過去,在這臥室里。誰也不敢進來打擾。

安寧擦干淚,面若梨花,如溫順小貓的一樣蜷縮起來,道:“安寧給父皇唱一曲兒吧。”

趙佶艱難地點頭,好像有一股東西堵在咽喉。讓他說不出話來。

安寧坐上塌,依靠在榻前的雕帳上,縮著腿兒,眸光深遠,幽幽地望著眼前的輕紗帷幔,低聲吟唱道:“薄裘小枕涼天,乍覺別離滋味。輾轉數更寒”起了還重睡。畢竟不眠,一夜長如歲。也曾待動回,又爭奈已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君千行淚……”

她唱幾句,伴隨著幾聲咳嗽,整個人臉色更是難看。

趙佶只是聽著,手輕撫著她的背,默然無語。

待安寧唱畢,趙佶問:“這是沈傲的詞?”

“是安寧作的。沈公子修改了。”

安寧更愿意叫沈公子,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拉近她和沈傲的距離。

趙佶嘆了口氣”道:“朕千攔萬阻,終究還是讓沈傲奸計得逞了,哎,他便是死,也要對朕敲骨吸髓,他就是這么一個不肯吃虧的人。”這一句話似是埋怨,卻又帶著幾分溫情,更多的是復雜,左右搖擺之后。他握住安寧的手,道:“罷了,罷了,朕就成全你吧。”

安寧繯點頭,雙肩微微抽搐,眼淚終于不再抑制,撲入趙佶的懷里慟哭起來。

一個時辰后,趙佶喝了一碗米粥。總算恢復了幾許精神,楊戩、趙宗跪進,默不做聲。

頭戴著通天冠,身穿著冕服,趙佶渾身上下變得神圣起來,他步履下地。眼眸穿過通天冠前的珠簾左右逡巡,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人都來了嗎?”

“回稟陛下,蘇州府上下犯官一百二十四人,悉數候審。”

“其余的小魚小蝦先暫且丟到一邊,蘇州知府常洛,江南西路提刑使金少文,蘇州造作督造馮鹿,這幾個先帶到堂上去,朕要先問問他們。還有他們的家眷都控制起來。這筆賬”朕和他們慢慢地算!”

“家眷都已控制了,沒一個人募下。不過……,…”

“你說。”

楊戩陰測測地道:“陛下。老奴得知,副宣撫使蔡攸二十天前就到了蘇州,一直住在造作局。”

“蔡攸?”趙佶微微一愣,隨即冷笑道:“你這般一說,朕倒是有了點眉目,哼,他太放肆了,虧得朕待他不薄,將人押起來。”

“已經押起來了,老奴斗膽一言,這件事,蔡攸脫不了干系。”

趙佶冷。多:“脫不了就讓他死吧。”這一句死字說完,趙佶已大搖大擺地迤邐著長長的冕服走出寢臥,外頭的天氣萬里無云,爽朗得與這肅殺的氣氛不符,趙佶旁若無人,大步而去。

………………………………………………………………………………

蘇州府衙門已完全被禁軍控制,如今差役一個個跪在衙外的照壁之下大氣不敢出,廊下,是一個個上了木枷的犯官,這些平時的大老爺,如今一個個穿著囚衣,垂頭喪氣,在這沉默中,許多人的內心已是翻江倒海,大多數人仍然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只是眼前所現的事告訴他們。這一切過于反常,反常得讓人透不過氣。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這個規矩此刻已經打破,還未定罪。他們的待遇連普通的囚徒都不如,這是大宋開朝以來前所未有的事。

只是這暴風驟雨的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

只有寥寥幾人知道,蔡攸、馮鹿跪在地上,身體忍不住地開始顫抖,尤其是馮鹿,已是幾次昏厥過去,他心里已經明白,連蔡攸都不能幸免,自己更是絕無生路了。

倒是蔡攸,雖然心中惶恐不安,可是心里仍然還留存著一線生機,他太了解官家了,官家是個好謀不斷的人,腦袋一熱,或許會固執地去做某件事。可走過不了多久,他又會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更何況他蔡攸深得圣眷,當年與陛下關系極好,出入宮禁,如履平地,蔡攸僥幸地想:“只要陛下看見了自己。心里一軟,一定會從輕落。”

蔡攸甚至有些得意,待他去除了枷鎖,大搖大擺地走到官家面前,坐著看這些蘇州官員倒霉,也算是一件樂事。嗯必那金少文和馮鹿見了,一定會很吃驚吧!

至于挨著蔡攸的金少文,也是說不出的平靜,他抿著嘴,雖然披頭散,眼下有些許浮腫,卻仍是保持著筆挺的跪姿,只是看責幽深的衙堂大門。見到幾個禁軍緊張地進出。

斜陽灑落,恰好側過長廊的天光照射在他們身上,讓一張張各懷心事的臉,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8
第四百零四章:證人閃亮登場

金少文、馮鹿、蔡攸、常洛四人跪在堂下,坐在案首的,是趙佶。

趙佶如刀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掃過,眼眸中有一種淡漠,淡漠得讓人忍不住顫抖。

他并不開口,只是看著他們,眼眸半瞇著,似要活錄了他們的衣衫,撕開他們的皮肉,直窺他們的心底深處。

趙佶的兩側個別是趙宗和楊戩,楊戩此刻已經理出了幾分頭緒,一雙眼眸怨毒地盯著蔡攸,冷笑連連。

就在幾日前,他和蔡攸一直維持著一種說不上太壞的關系,當年蔡攸在汴京,與楊戩的關系不錯。逢年過節。總是會下一道拜貼,偶爾在宮中聚頭,也都是含笑點頭,或趁著陛下小憩的功夫一道在外殿閑聊幾句。

可是這種關系弱不禁風,現如今,楊戩只有一個心思,血債血償!

常洛在四人中官兒最小,一生只在殿試時面見過皇帝一次,誰曾想到第二次面圣,竟是在這個時間、這種場合。他趴伏在地上,渾身顫抖,頭埋在雙肩之下,不敢抬頭。

馮鹿面如死灰,頑然如癡。明知必死”此刻已如一灘爛泥。

金少文只是跪著,并不說話,臉上水波不興。

只有蔡攸昂起頭來,看著趙佶,眼中隱隱有著幾分期盼,可是讓他失望的是,與趙佶目光相對的一剎那,蔡攸感受到了一股濃重的殺意。

這,還是官家嗎?蔡攸突然覺得趙佶變得陌生起來,陌生得像是換了個人,在這凜冽的背后,有一種視他為待宰羔羊的漠然。

這是怎么了,才兩年不見而已。蔡攸的認知好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他突然生出恐懼,一種強烈的恐懼,他微顫顫地希望趙佶再去看他一眼,能看到陛下熟悉的眸光,可是自始至終,趙佶都沒有再用和善的眼眸去看他。

趙佶只是冷眼看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莫說是跪著的人,便是一旁站著的趙宗也有些酸乏,不得不不斷地改變站姿。

這個時候。最先憋不住的是常洛,常洛面色慘然,不斷磕頭:“微臣罪該萬死……”。

趙佶風淡云清地笑了,笑容中好像有著莫大的諷刺,懶洋洋地道:,“你自己說,你為什么萬死。"

“微臣惹怒了陛下,所以萬死……"

趙佶沉默,常洛也再不敢說話,頭埋得更低。

過了片刻。趙佶才慢吞吞地道:“馮鹿,你是宮里出來的,你來。”

馮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到趙佶那漠然的目光,脖后一涼。期期艾艾地道:“說……沈監造是奴才的下屬,如今畏罪自殺,奴才難辭其咎。"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求生欲望卻越來越強烈,仍是一口咬定了畏罪自殺四個字。

“哦。"趙佶點了點頭,忍不住又笑了:“他畏的是什么罪?金少文。你來。"

金少文朗聲答道:“謀逆。"

“這就沒有錯了”謀逆大罪,畏罪自殺倒也情有可原,你們說是不是?”

馮鹿仿佛看到了一線生機。忙不迭地道:,“對,對,不過這件案子還沒有定論,他便這樣死了,奴才實在是愧對陛下,請陛下降罪。"

“好吧,那朕就降你的罪。"猶如貓戲老鼠,趙佶抬著眼皮瞄了顫抖舟馮鹿一眼,道:“掌嘴三十。”

一個虎背熊腰的禁軍提著手板上前,另一個死死地夾住馮鹿的下頜,將馮鹿的臉朝向趙佶,隨即啪啪板聲入肉的聲音清脆傳出,幾個板子下來。馮鹿的嘴巴已是血肉模糊,嗚嗚求饒不絕。

三十板下去,馮鹿已是痛得失去了知覺,鮮血四濺,那禁軍一松開他的下頜,他便翻了白眼暈死過去。

皇帝還要問話,自然不肯他就此昏死,于是有人提了一桶涼水潑在他的身上,馮鹿打了個機靈,目眩地左右四顧,又駭然地跪伏在地。

趙佶的目光終于落在蔡攸身上,蔡攸吞了吞口水,期期艾艾地道:“陛下。”

“他們不說,你來"

 “臣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趙佶只是冷笑,死死地盯著他。

蔡攸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他寧愿這個時候趙佶親手痛毆他一頓,也絕對承受不起趙佶這種淡漠的目光和不可捉摸的冷笑。他顫抖著聲音道:,“微臣真的不知道。”

“你來蘇州做什么?。。

“我……,微臣來蘇州只是游玩,臣萬死。不該拋棄職責,跑到這蘇州來,只怪臣的玩心太重,一時鬼迷心竅。請陛下重懲。"

“蘇州好玩嗎?"

“……”

“把頭抬起來。"

蔡攸如喪家犬一般抬頭,與趙佶的凌厲目光對視。

“朕在問你的話,蘇州好玩嗎?”

“臣萬死。"蔡攸又將頭重重垂下。

“看來你是不肯答朕的話了?"

“好……好玩。"

趙佶冷笑一聲:“那朕問你,沈的死也是你玩出的結果嗎?”

“陛下誅心之言,臣不敢受,微臣與沈傲素未謀面,微臣害死他做什么?”,趙佶嘆了口氣,道:“居安…………"居安是蔡攸的字,往常趙佶一直這般叫他:,“朕自問待你不薄,天下幸臣之中,朕是最能容你的。"

蔡攸作山艮羞愧的樣子:“微臣有負陛下信任,竟擅離職守,罪該萬死。"

“你還在狡辯?"趙佶猛地拍案而起,臉色潮紅,鮮紅的眼眸死死地看著蔡攸。

蔡攸嚇了一跳,全身打了個冷顫,心里卻明白,一旦認了罪,就是死路一條,與其如此,不如死咬著失職不松口,咬了咬牙,道:“微臣沒有狡辯,該是臣的罪,臣認罰,不是臣的,也絕不敢認。"

趙佶坐下”厭惡地看了他一眼:“你記住這句話。"隨即目光落在金少文身上:,“金少文,你是刑名出身,栽贓陷害大臣是什么罪過,你清楚嗎?”

金少文拜伏道:“栽贓陷害大臣,流配三千里。"

趙佶搖頭,臉上似笑非笑:“不對,是滿門抄斬,夷三族,這是朕說的。”

蔡攸、馮鹿不禁又打了個冷顫,雙肩聳動。

金少文道:“微臣明白。"

“好吧,你來,你明白什么?"

金少文道:“微臣不該聽信奸人之詞,沖撞了沈監造。"

“哪個奸人?"

金少文垂頭:“臣不敢說。"

趙佶看了蔡攸一眼,又是對金少文問道:,“朕來問你,沈傲是不是你害死的?"

“臣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趙佶步步緊逼。

“沈監造深得陛下寵信,微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他下手。”

“哼!"趙佶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手中不自覺地去摸了驚堂木,厲吼道:“你們還有什么不敢的?你不說?來人……”

“陛下。"金少文膽子倒是不小,竟是這個時候打斷趙佶,道:“陛下若是不信,微臣可以請人證明。"

“證明?證明什么?"

“證明微臣確實不敢謀害沈監造。"

“證人在哪里?"

“請陛下少待,證人馬上就到。"

“好,朕等!”

趙佶靠在后椅上,已經有些煩躁了,好不容易舒了口氣,才闔目小憩一會。

正是這個時候有人進來稟告:“陛下。有一人求見,聲言是金大人證人。要為金大人作證。"

“傳”。趙佶張眸,這是他最后的底線。若是再問不出,他并不介意立即將全部人推出去斬首。

一個人跨過門檻進來,趙佶一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一張熟悉的臉,還有那抹再熟悉不過的笑,他一時呆住,腦子嗡嗡作響。手撫著桌案。難以置信地不斷眨眼。

“哇,有鬼!"趙宗尖叫一聲,整個人立即彈開。

“咳咳"來人很尷尬。光天化日,被人當作了鬼,真是豈有此理,接著朝趙佶的方向下拜”朗聲道:“微臣沈傲見過陛下”

趙佶:“……”

不止是趙佶,所有人都呆住了,楊戩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沈傲,隨即又揉揉眼睛,忍不住道:“雜家是不是在做夢?"

蔡攸、馮鹿看到沈傲,更是駭然無比,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

沈傲站起來,手里搖著一柄扇子,想來這幾日過得不錯,洋洋自得地道:“諸位這樣看著我做什么?難道沈某人又俊俏了幾分?"

趙佶嘗試地喚了一句:,“沈傲……”“臣在。。。沈傲立即反應,中氣十足。

趙佶眼眸中掠過一絲狂喜:,“你沒有死”。

沈傲苦笑:“都說好人不償命,禍害活千年,可微臣雖說是個好人,偏偏命還挺長的,怎么能輕易就死掉?"這種為自己立牌坊的口氣,不是沈傲那才出鬼了。

趙佶已經不知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這個家伙,喜極而泣?他哭不出來。狂笑不止?這個家伙實在討人厭,趙佶笑不出。

趙佶深吸了口氣,當著眾人的面,抖擻精神,擺出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度。道:“這幾日你去了哪里?"

沈傲道:“微臣接了陛下的旨意,馬不停蹄地趕到蘇州,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要我調查造作局貪瀆之事,微臣豈能懈怠,莫說是刀山火海,就是閻羅地獄,微臣咬咬牙,也要去硬闖,微臣的重鎮勇敢。膽大心細,是朝廷里出了名的。所以這幾日當然是在查案,否則豈不是浪得虛名?”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09
第四百零五章:蔡攸是個王八蛋

趙佶哭笑不得,心里隨即憤怒地想:“這個家伙,不知賺了朕多少淚去!哼!原來是玩死而復生這套把戲!”

雖是埋怨,趙佶卻是欣喜極了,盤繞在心頭的陰霾如撥云見日一般清掃而空。這種感覺,仿佛一切心事化為烏有,讓他整個人的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

“得教訓教訓他,居然連朕都敢騙,這還了得?若是不教訓教訓他,天知道往后還會鬧出什么事來。”趙佶的心里閃過一絲教訓的心思,可是隨即,又否決了,人死復生,安撫都來不及,還是暫時慫恿他幾天,過幾日再和他算賬。

“陛下,微臣是來給金少文金大人作證的,金大人確實沒有謀害微臣。”沈傲肅容朝趙佶行了個禮,隨即目光亂轉,最后落在金少文身上,朝金少文干笑道:“金大人這人很好,非但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我,還日夜噓寒問暖,微臣感激他都來不及呢!”

“沈大人客氣。”金少文面無表情地看了沈傲一眼,沉聲道。

趙佶頜首點頭:“去了金少文的枷鎖,讓他下去歇息吧。”

沈傲阻止道:“且慢,金大人現在還不能歇息,待會的一場好戲,還要請金大人登臺聯袂出演呢。”

趙佶只好搖頭:“那好,就等等再說。”

沈傲又走到蘇州知府常洛跟前,對嚇灘了的常洛道:“這位常大人與此事無關,陛下不如放了他。”

常洛抬眸,感激地看了沈傲一眼,激動地道:“謝沈大人。”

趙佶揮揮手:“將常洛和金少文的枷鎖一并去了,給他們賜坐。”

沈傲一步步走向馮鹿,朝馮鹿冷冷地笑了起來,馮鹿畏懼地抬頭看著他,滾動著喉嚨道:“沈……沈監造原來還活著,可喜可賀。”

沈傲笑道:“當然,當然,不是還得托馮公公的福嗎?馮公公不死,沈某人怎么舍得死呢?我們的帳,慢慢地算,好不好?”

馮鹿垂下頭念俱灰。

接著又走向蔡攸,沈傲朝他抱抱拳:“蔡大人,久仰久仰,大人的風采實在是見面不如聞名,不如我們先來算算帳吧,謀害我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蔡攸冷笑,大喝道:“你胡口攀扯什么,你自己收藏禁品,還誣賴到我身上來?陛下,既然沈傲沒死,微臣斗膽,要告沈傲謀逆之罪,他的罪不說清楚,微臣不服!”

趙佶正要發作,想不到蔡攸到了這個時候還懷著魚死網破之心,其實他哪里知道,蔡攸左思右想,已經明白若是不作出反擊,一旦坐實了謀害沈傲的罪過,只怕很難幸免,與其如此,不如將這水攪渾,反正沈傲脫不了謀逆的嫌疑,只要一口咬定,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算陛下包庇,臨死也可拉個墊背。

沈傲微微一笑:“謀逆?我哪里謀逆了,你來。”他注視著蔡攸,那清澈的眸子里,殺機畢現。

蔡攸卻是不怕他,他為官多年,什么樣的場面沒有見過?更何況在邊鎮,那殺人見血的勾當他也見得多了,這個時候,他不斷警告自己要冷靜,齜牙冷笑道:“你還想抵賴?那一枚前周的御章就是明證,那是前周皇帝的御用之物,你為何私自收藏?”

沈傲驚訝道:“我收藏了前周的御用之物,這話從何說起?”

蔡攸看了趙佶一眼,見趙佶冷眼旁觀,便大了幾分膽子:“這件印章,已經被提刑司收藏起來做了證物,叫他們取來,一看便知。”話音剛落,他看了金少文一眼,頓時想起金少文既然沒殺沈傲,替沈傲掩藏證物也大有可能,于是便道:“不過金少文與沈傲一丘之貉,你們二人本就是同謀也不一定,這個印章,金大人不會說已經丟失了吧?”

這句話厲害,連帶著金少文也拉下了水,若是金少文不將印章拿出來,便可以說金少文也是謀逆的同黨。

金少文淡淡地道:“印章確實是在我這里。”他欠身坐著,諷刺地看著蔡攸,捋須道:“請陛下讓微臣去取了證物來。”

趙佶頜首。

過不多時,一個提刑司押司帶著一件錦盒來,將證物放在趙佶的案頭,沈傲含笑站在一旁,并不說話,倒是蔡攸一下子激動起來,好戲來了,只要這證物讓陛下看到,沈傲謀逆的嫌疑無論如何都洗不脫的,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只管咬緊他,將這樁案子變成糊涂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趙佶饒有興致地打開錦盒,從錦盒里取出一枚印章,印章的樣式古樸,表面雕有雀兒花紋,在大宋之前的亂世,雀兒的紋飾很是流行,周世宗柴榮行伍出身,誰曾想到一枚雀兒印最終成為天子的印璽。

趙佶看著這古物,顯得興致勃勃起來,他最愛鑒賞奇珍,這印兒雖然古樸,卻是柴榮身前御用之物,自然忍不住要好好品鑒。

印兒應當是真的,趙佶鑒寶多年,多少有些心得,更何況這印兒不過百年光景,還算不得什么久遠的古物,許多古籍都有當時雀兒印的記載,因此一一印證下來,從紋飾到材質,都沒有差錯。

隨即,趙佶不禁皺起眉頭,若是這印是真品,那可惡的蔡攸又一口咬定沈傲私藏禁物,這件事只怕不會輕易罷休,不說別的,就算他將此事置之不理,那言官也必然紛紛彈劾,這不是小事,堂堂天子近臣爆出如此丑聞,不會這么簡單就了事。

蔡攸見趙佶為難的神色,已猜想到趙佶必然看出了雀兒印是真跡,頓時冷笑,道:“陛下,罪臣想問,收藏禁品,是什么罪?便是皇子、宗室,若是敢收藏冕服、御帶,也要下獄會審,沈傲不過是個臣子,罪臣希望陛下立即鎖拿沈傲以正視聽。”

趙佶沉默著,面帶寒霜,厭惡地看了蔡攸一眼,卻一時拿他沒有辦法。

正在所有人為難之際,沈傲撲哧一笑,打破了這沉寂,笑嘻嘻地道:“咦,這明明是我自己做來玩的雀兒印,怎么到了蔡大人口里,卻成了柴榮的御用品了?蔡大人,你這一手栽贓陷害的本事倒是高明。”他掰著手指頭道:“你現在查實的罪名有瀆職、貪墨、擅離職守,此外還有謀害大臣,如今再給你加一條栽贓陷害。”

蔡攸冷笑著不去理他,冷聲道:“任你胡說八道,這干系你也洗不脫。”

沈傲只是微笑:“那我就洗給你看。”說罷,他走到趙佶跟前,對趙佶道:“陛下何不翻開那印,看看這印上寫著什么。”

趙佶方才只顧看材質和紋飾,印章的字面倒是一時沒有認真去看,因為字跡有些模糊,聽了沈傲的話,連忙翻轉雀兒印,認真去辨認印章的刻字。

“來人,點燈來。”

楊戩自從見了沈傲,整個人仿佛都精神煥發起來,連連朝沈傲擠眉弄眼,此時聽了趙佶的吩咐,立即去掌了燈來,移到趙佶的案前,趙佶再去辨認,臉色越來越古怪,抬眸看了蔡攸一看,又看了沈傲一眼,吸了口氣,拼命咳嗽。

“陛下,不知這上頭的刻字寫的是什么?”沈傲笑呵呵地問。

趙佶繼續用咳嗽去掩飾尷尬,卻是不肯說。

這一下沈傲不依了,苦笑道:“陛下若是不說,微臣就是跳進黃河,這謀逆之罪也洗不脫了,求陛下當場說出來,讓微臣沉冤得雪。”

“咳咳……”趙佶咳嗽得更厲害了,張開口,倒是想將印章上的字說出來,可是這句話梗在喉頭,當著諸多人的面,有些不好開口。

“陛下……”沈傲帶著悲戚,已是受不了趙佶這般墨跡了。

“嗯,你等等,朕說。”被沈傲逼得沒辦法,衙中這么多人都側著耳朵,就等趙佶發言,好像此時不說,就對不起聽眾了。

趙佶深吸了口氣,終于還是一字一句地看著印章的刻字道:“蔡……攸……是……個……王八蛋!”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楊戩、趙宗,包括蔡攸、馮鹿,只有沈傲一下子跳將起來,手指蔡攸,高聲道:“大家快聽,身為人臣,連陛下都說他是王八蛋,可見這人已是無可救藥,可惡到了極點,蔡攸,你還想說什么?你再怎么抵賴,今日也死定了,方才你誣賴我,說這印章是前朝皇帝的印璽,那我問你,莫非那周世宗柴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以至于早就知道百年之后天下出了一個王八蛋,此人叫蔡攸嗎?否則為什么要將這句話刻在印璽上,哈哈,你不要抵賴了,你這王八蛋,現在非但是世宗說你是王八蛋,便是陛下也說你是王八蛋,你爹是王八,兄弟是王八,祖宗十八代都是王八,你這王八非但做得好,而且還做到了人盡可知的地步,不但陛下知道,連周世宗都未卜先知……”

這一聲大喊之中,頓時傳出哄堂大笑,尤其是幾個站堂的禁軍,這些人本就是粗漢子,方才陛下道出那七個字時尚且還忍得住,此時沈傲這一叫,便再也忍不住了,皆是放聲大笑,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0
第四百零六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蔡攸嚇灘了,那七個字自陛下口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時候,他就感到不對勁,等到沈傲一番話喋喋不休地說出口,蔡攸最后的一點神智都變得渙散起來。

蔡攸現在才知道,自己設下的妙策,竟早被沈傲化解于無形,他心里恍然大悟:“是了,沈傲早在禮物中現那枚雀兒印,也早就有了安排!”

只是……

蔡攸難以置信地繼續想:“那雀兒印如此古樸,尋常人哪里能看出他的來歷?便是那些鑒寶的高手,只怕也需花費幾天的功夫查閱古籍、辨明真偽,早就聽說姓沈的精通鑒寶,就算如此,怎么可能這么快就現雀兒印所暗藏的玄機?”

“除此之外,短時間之內,沈傲居然還制作出了一枚贗品以假換真,哪有這般容易!”蔡攸的心沉到谷底,忍不住噓唏:天亡我也!

蔡攸臉色羞憤,恨不得尋個地縫鉆進去,他自詡聰明,誰知別人早就看穿了他,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詭計,在別人眼里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虧得他在此之前還洋洋得意,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王八蛋……啊,不,蔡大人,你自己說說看,你是不是栽贓?沈某人隨便雕個雀兒印自己拿來把玩,你卻說這是周世宗的御寶,還要陷沈某人一個謀逆的罪名。這一樁罪,我們暫且記下。”

沈傲看向金少文,笑吟吟地道:“金大人是最通刑名的,可知道陷害栽贓大臣,又貪墨瀆職,數罪并罰的話,依律,該如何處置?”

開始聽沈傲胡言亂語時,全場哄然大笑,金少文也有些忍俊不禁,可是后來沈傲居然口不遮攔地說蔡攸的爹是個王八,金少文頓時噤聲,立即板起了臉,蔡攸的爹不就是蔡京?蔡京乃是他的靠山,身為蔡京的門生故吏,別人指桑罵槐地罵蔡京是王八,這還了得。他雖然不敢去辯駁,卻也絕不敢再露出笑臉,只好咬著唇,將眼前的笑話憋在肚子里。

見沈傲將難題甩到自己身上,金少文猶豫了一下,道:“依律,當斬!”

沈傲抿了抿嘴,笑吟吟地退到了一邊,等候趙佶的處置。

趙佶厭惡地看了蔡攸一眼:“拖下去,關押起來,先削除他的官爵,廢為庶人,永不敘用,至于如何處置,朕再思量思量。”

雖是對蔡攸已經生出了厭惡,可是蔡攸畢竟是蔡京的長子,趙佶處置起來,不得不留下一線生機,如今沈傲這家伙活得好端端的,也不必去為他報仇了,所以趙佶做起決定來,倒是保留了幾分清明。

“至于造作局督造馮鹿……”趙佶不客氣地看了那嘴巴稀爛的翻著碎肉的馮鹿一眼,道:“斬立決!”

馮鹿徹底地癱倒在地。

“蘇州知府常洛,罰俸一年。”

常洛很是慶幸:“下官愿意領罰。”

“其余的官員,都去了枷鎖,各自回去公干。”

這一棒高高揚起,最終因為沈傲的死而復生,最終還是輕輕放下,所有人都不由慶幸地吁了口氣。只是蔡攸和馮鹿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馮鹿丟了性命,連后悔的心思都沒有了。至于蔡攸,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身為太傅,坐掌軍機,如今卻一下子廢為庶人,官爵悉數剝去,就如失去了蛋殼的蛋清,已經明白那榮華富貴和自己再無緣分,數十年的辛勞毀于一旦,欲哭無淚。

其余人盡皆散去,趙佶與沈傲在寢臥里相對而坐,趙佶板著個臉,絲毫沒有方才的慶幸,嘴唇打了個哆嗦,便是一聲痛斥:“你就算要玩這一套回馬槍的把戲,為何不事先知會朕?哼,你真是越大膽了,下不為例,若還有下次,朕一定不會輕饒你。”

沈傲低眉順眼地說:“是,是,陛下教訓得對。”

“對?對個什么,你口里應得歡,朕的話你哪一句真正聽進去過?”

“這一次聽進去了,真的!”沈傲作出一副真誠悔過的樣子。

趙佶這一頓火氣,又打在了棉花上,沈傲這家伙便如那肚子里的蛔蟲,該硬是絕對不軟,可是趙佶要板起臉來教訓他,他立即又換上一副誠心悔過,后悔不及的嘴臉,讓趙佶想好的措辭,無力再泄出來。

嘴角抽搐一下,趙佶在心里安慰自己:“何必要和這渾人置氣。”于是便忍住一肚子的怨氣,道:“那雀兒印是你偽造的?”

沈傲如變戲法一般從袖子里拿出一枚真正的雀兒印出來,將馮鹿送禮,他現雀兒印的古怪,隨即又偽作了一件贗品的事一一說出來,隨即將真品送到趙佶的手里,道:“當時我見他們送來此印,心知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微臣不和他們同流合污,一定會冤枉微臣謀逆,所以早有了準備,制作了一件贗品,而真正的印,卻隨身帶在微臣的身上,這件東西微臣不敢要,只有陛下才有把玩的資格。”

趙佶接過印,忍不住道:“你偽作的贗品竟是騙過了朕的眼睛,不錯。”

沈傲笑了笑:“陛下過獎,微臣的只是雕蟲小技罷了。”

趙佶沉著臉站起來,負著手在房中慢慢踱步,漫不經心地道:“朕想不到造作局背后竟如此復雜,連蔡攸都參與此事,這個蔡攸,朕既要重懲,又要留有一線,朕的難處,你能明白嗎?”

“明白。”

“這就好,不過這造作局,還要繼續查下去,至于那蔡攸,該不客氣的也不必客氣,朕已經下了旨,查抄蔡攸的家財,這是他自己做的孽,怪不得朕。”

一番對話,趙佶已是疲倦得再無氣力了,好幾日輾轉難眠、食不甘味,方才一直在勉力支撐,現在整個人一下子從激動中松懈下來,疲倦地搖搖手:“造作局的事,你繼續去查,朕先歇一歇,待朕醒了,還有話和你說。”

沈傲正要走,趙佶突然又在后面叫住他,沈傲回眸,看到趙佶的眼眸中變得殺機重重:“你大可以便宜行事,該殺的殺,該刺配的刺配,就是抄家夷族,也不必怕,朕為你擔著。蔡攸能僥幸活著,是虧得你還沒有死,否則蘇州大小的官員都要為他陪葬!”

沈傲咳嗽一聲,掩飾住那閃露出來的一絲感動,點了個頭,便跨步出去。

出了趙佶的寢臥,沈傲肉肉眼睛,口里說:“風沙很大,吹得我眼淚都出來了,咦,難道是我被那臭皇帝感動了嗎?不會吧,哥們的初淚啊。”連忙將頭仰起來,要讓那幾滴眼眶里的淚縮回去。

“沈傲。”

這一句叫喊嚇了沈傲一跳,有一種做賊被人窺視的羞愧感,立即腦袋一甩,動作看上去很炫酷,卻是故意要將淚水甩干,抬眸看了來人,才松了口氣:“岳父大人。”

楊戩笑呵呵地過來抓住他的手:“雜家還真以為你死了呢,早該知道你這人詭計百出,死不了的。”

沈傲心里叫:“岳父大人,求求你不要再感動我了,留給小婿一點尊嚴好不好。”

楊戩吁了口氣,繼續道:“幸好,幸好,若是你死了,雜家回去,真不知該如何向蓁蓁交代,沈傲,你怎么了?是不是被風迷了眼兒,你還遮眼做什么,嚇,你遮眼也就是了,怎么連臉都遮起來了,你別走啊,雜家還有話和你說。哎……”看著某人倉皇逃竄,楊戩不由地嘆氣道:“這個孩子。”

………………………………………………………………………………

一大清早,沈傲雷厲風行地召集禁軍,直接入駐造作局。

造作局上下官員,都已悉數控制,蔡攸倒臺,馮鹿伏法,整個造作局,哪里還有誰敢對這殺氣騰騰的沈監造有什么異議?再加上那明火執仗的禁軍的威懾,他們已經明白,造作局大勢已去,任何僥幸都落不到好下場。

沈傲先向他們訓話,聲言他們只要愿意招供,奉還貪瀆所得就不追究他們的罪過,非但如此,沈大監造還極為體貼地為他們留了后路,只要自愿上繳贓物,還可奉還一些銀錢,不至讓他們將來沒有生計。

沈傲傳達的信息只有一個,坦白從寬,既往不咎。

如此寬宏大量的態度,倒是讓不少人松了口氣,隨后,一個個人開始過堂,前頭幾個倒是老實,愿意退贓,沈傲只叫幾個禁軍隨他們去清點,一抬手,放了他們一馬。到了第四個人進來,此人是造作局應奉,名叫莊嚴,莫看他弱不禁風的身板,口氣卻是不小,翹著腿坐在堂下,慢吞吞地道:“下官為人清白,一分一厘都未貪瀆過。”

沈傲心平氣和:“你再想一想,或許想起來了也不一定。”

莊嚴笑了笑,故意裝作沉思的樣子,片刻之后才笑道:“想起來了,是有那么一次,收了一名商戶一角銀子,大人,下官這就退贓。”

沈傲朝著他微微地笑了:“這就不必勞動莊大人了,還是我叫人去吧。”笑容也漸漸地變得冷冽起來,道:“來人,點齊人馬,去這位莊大人的府邸,抄家!”

嚴正以待的禁軍應命,吆喝一聲,立即一隊禁軍迅揚長而去。

莊嚴大驚失色地道:“沈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本官犯了什么罪?你沒有證據,又憑什么抄家?嚇,你當莊某人是好欺負的嗎?哼,童公公……”

沈傲氣定神閑地打斷他:“童公公是你什么人嗎?這好極了,童公公的府邸在哪里,一并抄了!”大手一揮,從簽筒里netbsp;周恒在旁拼命咳嗽,好心提醒道:“大人,童公公的府邸離得遠,在汴京呢。”

“哦。”沈傲舒緩了臉色,道:“那就等回到汴京再抄吧,不急,先抄莊大人的,一個個來,要先來后到,這是規矩。”沈傲好像毀人不倦的太學博士,手在半空隨著語不斷揮舞,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偶爾再停頓一下,很有授課的樣子。

莊嚴臉色鐵青,只是冷笑,二人一直坐著,像是卯足了勁,看誰憋不下去。

一個時辰之后,一個禁軍闊步進來,抱拳道:“炒出來了,銀錢堆積如山,珍寶無數,末將正在清點。”

沈傲的笑容一閃不見,隨即狠狠地盯著莊嚴,一字字冷笑道:“莊大人該怎么解釋?”

“我莊家本是大族,有些錢財又有什么稀奇?”

“大族就好,好得很。”沈傲撫著案,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夷三族吧,反正他們家里人多,押下去!”

莊嚴一下子唬住了,以為沈傲是在開玩笑,嘴唇蠕動一下,正要開口,可是如狼似虎的禁軍卻不給他機會,已將他強拉下去。

沈傲對一旁的周恒道:“小恒恒,你是不是覺得姐夫很壞?你記住我今天和你說的話,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殺了一家姓莊的,救的是千家萬戶,到了這個時候還敢如此跋扈,真是活膩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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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蔡攸跌倒趙佶吃飽

蘇州的春日,雨水漸多,雨絲兒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滴答答落個不停。

沈傲撐著蘇州特有的百花油傘,成日在蘇州閑逛。

當然,沈大監造絕不是無業游民似的逛蕩,抄家的抄家,繳贓的繳贓,該拿的拿,該放的放,該殺的殺,抄家滅族的也是不少,一些罪大惡極的,看不清形勢的,沈傲并不介意亮出屠刀,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蔡攸和馮鹿的徹底垮臺,整個造作局樹倒獼猴散,尤其是那莊嚴死狗一般被拖下去的一剎那,造作局上下,連最后一點僥幸之心都變得蕩然無存。

從出汴京開始,沈傲就明白,造作局樹大根深,牽涉的利益太多,若是沒有一個大人物垮臺,整頓起來絕沒有這般容易,朝廷上下上千人的生計飯碗,豈能說砸就砸?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與蔡絳偽造蔡京的信箋,先來個打草驚蛇,按照沈傲的估計,要嘛是童貫,要嘛是蔡攸,這二人必有一個會悄悄抵達蘇州,以便收拾殘局。

之后是馮鹿送禮,沈傲最擅長的就是陰謀詭計,哪里不會多留一個心眼,也虧得他鑒寶能力天下第一,否則那枚雀兒印說不準還真落實了一樁大罪。

至于提刑使金少文,不過是蔡京門下的一條狗,他自然明白,蔡家的繼承人是蔡絳,而非與蔡京反目的蔡攸,這一趟來的不只是沈傲一人,便是蔡絳,也悄悄地來了,就住在金少文的家中,在這蔡二爺面前,金少文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忤逆,更何況金少文為官多年,也絕不是個給人當槍使的角色,他沒有蔡攸那樣的自負,心里明白在皇帝面前,沈傲的分量不比蔡攸要輕,真要殺了沈傲,皇帝追究起來,以蔡攸的性子,多半是要將他拿出來做擋箭牌。

人是他殺的,抄家滅族就少不了他。這種事,他豈能去做?

蔡攸死就死在剛愎自用上,其實沈傲此前早就分析過他的心理,像他這種寵臣,一生順風順水,總是認為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也會有人兜著,說他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為過,所以沈傲將計就計,制造一個假死,一方面麻痹造作局,讓他們放松警惕,另一方面,下定皇帝懲處造作局的決心。

如今大局已定,一切都變成了旁枝末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活命,就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舍不得?那就殺吧,誰也別想做犧牲自己一個,幸福一家的美夢,因為沈傲是會夷族的。

一大清早,沈傲便趕往州府衙門,這蘇州的油傘兒好看,撐在手里,有一種tǐng拔俊秀的美感,只可惜只擋得了綿綿細雨,若是遇到夏日的驟雨,天知道會落魄成什么樣,一腳進了衙門,沈傲收起傘,跺了跺靴子上的泥,旁若無人地往里面走。

整個衙門的前堂還有人在辦公,后頭卻全部騰了出來,成了暫時的行宮,所以前堂辦公的押司、小吏,都是躡手躡腳的,雖然知道這后衙園子距離這里甚遠,再大的動靜也難以驚擾得了天家,可是心里頭有了顧忌,多少有些風聲鶴唳。

見沈傲來了,蘇州知府常洛立即出來相迎,那樣子殷勤極了,一方面是慶幸自己重生,再造為人,另一方面是感激沈傲為他說了好話,得以繼續留任;至于罰俸一年,他倒一點都不在乎。

罰俸這種懲罰對京官很有用,尤其是那些清水衙門,一家老小都指著這點兒俸祿過活,罰個一年的俸,那真是天昏地暗,要死要活了。可是對于外放的地方官,所謂的朝廷俸祿一向是可有可無的,人家壓根就不指望這點錢養活一家老小,你能拿他怎么樣?

和常洛寒暄幾句,常洛也聽到近來的動靜,造作局已有四人抄了家,夷了三族,那一串串的人犯從屋子里押解出來,看得人心驚膽跳。

常洛一邊說話,一邊悄悄打量沈傲,心里說這個少年不像個兇神惡煞啊,怎的殺起人來這么厲害?心里懷了幾分畏懼,又是慶幸地想:“還好,還好,沒有得罪了這個煞星,否則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沈傲囑咐常洛去坐堂,隨即孤身一人徑直進了后堂,叫人去通報一聲,才進入趙佶的住處,趙佶在小廳里,正提筆潑墨,作一副蘇州煙雨的山水畫,沈傲不打攪他,只在一旁看,待趙佶落筆,抬起頭看了沈傲,便哈哈笑道:“慚愧,慚愧,這幅畫朕作得不好,讓你看了要笑話。”立即叫楊戩將畫兒收起來,道:“這一趟你雷厲風行,倒是連朕看了都嚇了一跳,你那一本奏疏呈上來,朕就看了,這一本奏疏里頭,就有四家七十余口人掉了腦袋,朕一輩子也沒有一次勾決過這么多人。”

沈傲道:“陛下,有的時候殺人是為了救人,對有些人的寬容,只是對更多人的殘忍罷了。這些人的罪名可不是微臣羅織的,都有人證物證,哪一個手里,都有血債在身,貪瀆的銀兩更是數額巨大,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殺了,才能以儆效尤。”

趙佶頜首點頭,喃喃道:“你說什么都能有道理。”

“不是微臣說什么都能有道理,只是道理站在微臣這邊。”

這一句話噎得趙佶說不出話來,坐下才是又道:“沈傲,你坐下來說話,朕有許多事和你說。”

沈傲心里想,我也有許多事和你說,便大喇喇地尋了個座位坐下。

趙佶道:“這一次抄沒了多少銀兩?”

沈傲對趙佶的心思算是摸透了,這皇帝好不容易雄起一次,便將主意打到了查抄的銀兩上,還真是夠昏庸的。沈傲老實答道:“現在還沒有清點出來,不過數額巨大。保守估計,應當在四五億貫上下。”

趙佶吸了口涼氣,往年朝廷的賦稅也不過一億五千萬貫上下,這一抄,竟抄了個三年稅賦,實在有些聳人聽聞。

沈傲倒是一點都不震驚,不說別的,這十幾年來,朝廷每年撥付數千萬貫作為造作局的用度,單這些財政撥款,就不知道中飽了多少人的私囊,況且這些家伙不但貪瀆,斂財的本事也是一點也不弱,敲詐地方的事更是家常便飯,所謂雁過拔毛,這一筆進項也是天文數字。他們最擅長的事就是拿著黃紙兒閑逛,放些潑皮出去打聽誰家有什么寶貝,一旦有了消息,立即帶著黃紙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橫沖直撞進去,將黃紙兒往人家的寶貝上一貼,隨即揚長而去。

貼了黃紙,就是說這東西大爺我看上了,好好供奉著,出了差錯,就要你的腦袋,過幾日大爺再來取。

強取豪奪,整個江南不知由著他們刮了多少層地皮,說是為皇帝進貢花石綱,其實那些珍玩寶貝,能送進宮里去一成,也算他們有些良心了。還有些時候,他們看中了某些東西,恰好是人家的傳家寶,人家不舍得出,怎么辦?拿錢來贖,這贖取貢品也是有規矩的,至少一千貫打底,不設上線,不刮你個傾家蕩產,不算罷休。

若不是這樣,何至于當年趙佶即位時朝廷府庫尚還充盈,自他設立花石綱之后,不出幾年,就已經庫中空空了。

沈傲淡淡然道:“陛下,微臣這還是往少里算了,杭州那邊還有,除此之外,繳贓之事任重道遠,吃拿的不止是造作局的人,若是悉數追回來,至少十億貫以上。”

趙佶這下不說話了,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心思頓時活絡起來,說起來他追究花石綱,只是受了沈傲的慫恿,心里頭并不以為然,直到沈傲詐死,讓他看清了這些造作局官員的可憎面目,才是痛下決心,可是痛下決心的理由只是這些人膽大包天,連沈傲都敢栽贓謀殺。現在得知這些人竟比自己還要富有,這才知道原來抄家追贓有這么大的好處。

趙佶沉吟片刻,道:“這么多錢該怎么花?朕還沒有想好,不過蘇州這里朕很喜歡,想在這里建一座行宮,沈傲,你覺得如何?”

在趙佶看來,有了錢當然建大房子,留在手里做什么?這些錢最好全部充入內庫,夠他再揮霍個十幾年的。

沈傲只是笑,道:“陛下,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土地,陛下何必要建行宮?什么時候要出來玩,看中了哪個宅子好,直接住進去便是,人家還巴不得沾上陛下幾分龍氣呢。至于這錢,微臣倒是認為還有一個好用處。”

若是有人板著臉和趙佶說一些不可奢靡的大道理,趙佶是不能接受的,可是沈傲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給了趙佶一個下臺的階梯,也讓趙佶建立行宮的心思單薄了一些,趙佶曬然一笑,自然地打消了這個念頭,問沈傲道:“你來說說看,有什么好用處?”

沈傲簡潔地只回答兩個字:“練兵!”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2
第四百零八章:防火防盜防沈傲

趙佶沉默,一雙眼眸半張半闔,道:“練兵?這么多錢,十萬禁軍也練出來了,何必要無故增加朝廷的軍費,這件事,朕再斟酌吧。朕還有件事要和你說,安寧那邊的事是你惹出來的,這件事,朕管不了了,你自己去處置吧!”

要讓趙佶一下子變成有為的君主,那是不可能的,反正他不舀錢去修什么勞什子行宮,沈傲倒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樣。聽趙佶說起安寧的事,沈傲立即豎起耳朵。

朕不管了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去處置又是什么意思?沈傲心里揣摩,一時也不知趙佶到底是什么主意。

沈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當真不管了?”

“不管了!”趙佶吹胡子瞪眼。

這副樣子,倒像沈傲欠了他一屁股的債。

沈傲恍然大悟,陛下這副很吃虧的樣子,莫非是真的不管了?不管了好,不管了那就讓安寧和自己舀主意。

沈傲呵呵傻笑,道:“那誰來管?”

趙佶故意舀起桌上的奏疏,不去理他。

“陛下,你倒是給句準話,到底誰來管,總不能讓我來管吧,若真讓我來管,那這一趟回到汴京,我便去皇宮提親了。”

“皇宮提親?有這規矩嗎?天潢貴胄,豈可效渀市井百姓?”趙佶下意識地道。

沈傲明白了,原來娶公主,和常人不一樣,是不必送六禮的。眼見趙佶這副很吃虧的樣子,心里燃起希望,精神一振,掰著指頭絮絮叨叨道:“既然不提親,那嫁妝是不是宮里出?這是其一。做了駙馬,我這官職和爵位是不是還能保留,這是其二……”

趙佶手上的奏疏看不下去了,明明是他吃了虧,沈傲這家伙居然還一本正經地講條件了!

趙佶板著臉道:“你想得倒是挺好,這件事,還需太后同意,太后那邊點了頭,才是你能做主的,安寧這邊朕不管了,可是太后那邊,朕想管也管不著。你自己思量著吧。”他臉上抽搐了兩下,似乎在做痛苦的決定,沉吟片刻,才道:“安寧這幾日心情不好,你去見見她吧,朕聽說虎丘的風景甚美,你先將眼前的事放下,陪安寧去轉一轉,若是惹得她不高興,朕絕不輕饒你。”

“那陛下去不去?”沈傲問道。

趙佶曬然一笑:“朕要將養幾日,你自個兒去吧,不許胡鬧。”

沈傲心里竊喜:“你不去就太好了。”臉上作出一副難以割舍的樣子:“陛下不去,再美的景致在微臣眼里也是糞土。”

趙佶啐了一口,只覺得激皮疙瘩都起來了,揮揮手:“快走,朕這幾日身體不適,多見你一刻,這身子就總不見好。”

………………………………………………………………………………

等到真正帶著安寧公主出游,沈傲才知道原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一回事。對于男人來受折磨的事是看得見、吃不著。可是對于沈傲來說,卻是明明以為可以吃著,卻是連看都看不見。

正午時分,晴空萬里徐風習習,沈傲騎著馬,無精打采地走在前頭。至于后頭,是如林的禁衛擁蔟的乘攆,乘攆上用紗布遮住,雖是偶有風兒拂過,吹起一角,里頭卻還有重重的宮紗,反正是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沈傲很無語地回眸一眼,吁了口氣,原來這就是帶著公主出游!

我的天啊!這哪是出游?

沈傲恨不能蒼然淚下,尋個角落大哭一場,卻還要裝出一副威風八面的樣子,騎著高頭大馬,受沿途市井百姓的瞻仰。

偶爾那乘攆邊的宮女會與紗帳中看不見也摸不著的佳人喁喁私語幾句,那宮女隨即快步跟上來,傳話道:“沈大人,帝姬問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我們就歇一歇。”

沈傲很豪邁地擺擺手,眼眸深邃有力地看著宮女,讓那宮女受不得他逼人的目光,垂下頭去。沈傲朗朗地道:“才這一點路就累了嗎?若是帝姬累了,我們就歇一歇吧!我是不累的,這里距離虎丘還有十里路,時候不早,還是不要耽誤時間吧。”

那宮女又回去向安寧竊竊私語,沈傲不好回頭,繼續撥馬前行。走了幾步,宮女又疾步過來,道:“帝姬說她帶了幾樣果脯,問沈大人吃不吃?”

沈傲擺擺手:“告訴帝姬,多承帝姬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果脯,我吃不慣的。”

宮女怏怏回去。

這一路問來問去,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終于到了虎丘。遠古時代,虎丘曾是海灣中的一座隨著海潮時隱時現的小島,歷經滄海桑田的變遷,最終從海中涌出,成為孤立在平地上的山丘,人們便稱它為海涌山。

虎丘雖已遠離大海,因此踏進頭山門,就看到隔河照墻上嵌有“海涌流輝”四個大字;進山門后,一座石橋跨過環山河,橋被稱作“海涌橋”;上山路旁的一些怪石,圓滑的石體是因為海浪沖刷而致;憨憨泉因為潛通大海,又被稱作“海涌泉”。

沈傲下了馬,巴巴地等安寧下攆。

那乘攆落下,先是一只蓮足垂地,沈傲抬起頭目不轉睛地去看,只見一只白欲般的纖手掀開帷幕,顯現出美妙的身礀。及到落地,沈傲才看清楚安寧披著一襲輕紗般的白衣,猶似身在煙中霧里,除了一頭黑發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絕俗,略帶羞澀地故意不去沈傲,一雙清澈的眸子去看遠處的小丘,皓齒忍不住露出一線,微笑起來露出一對小巧酒窩,低聲道:“這兒真美。”

沈傲夾縫插針,走過去道:“美是相對的,與那林莽相比,自然是這虎丘最美。可是這虎丘和帝姬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咦,帝姬不要誤會,我絕不是故意要夸耀你,只是情不自禁,一時脫口而出,恕罪,恕罪。我這個人最討厭奉承別人的,帝姬應當知道。”

安寧還是不去看他,只是那眉眼兒已經拱起來,笑得如含苞待放的花兒悄然綻放,抿著細唇道:“你就會說別人的好話,父皇說的沒有錯,叫防火防盜防沈傲。”

這句話有點耳熟,沈傲略略一想,才有了印象,這還是自己和趙佶說過的,想不到這皇帝竟是改了詞兒,用去教唆女兒,心里大是汗顏,很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悲哀。

安寧終于瞥了他一眼,隨即又收回目光,道:“怎么?沈大人生氣了嗎?”

沈傲搖頭,回以讓安寧安心的微笑。

二人聯袂上山,一步步拾級上去,宮女、禁軍亂哄哄的尾隨,沈傲翻過身,不許他們跟來。這些人不肯,卻不得不拉遠了距離,不敢過于靠近。

遠離了禁軍和侍從,沈傲才松了口氣,二人一路沿著石梯步上山丘,走了幾十級路,安寧有些累了,舀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氣喘吁吁地吐著芬芳,道:“沈公子,我累了,我真沒用,跟不上你。”

沈傲有一種詭計得逞的竊喜,道:“不怕,不怕,我拉著你走,要不然我背你也行。”

安寧臉色緋紅:“這么多人見著,我父皇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你的。”

沈傲脖子縮了縮,咂咂舌,心里卻很是高興,她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也不說沈傲無禮,這便是暗許了兩個人的關系。言外之意就是我是肯的,可是我的父皇不肯。

沈傲便故意湊過去與安寧同坐在一塊光潔的壁石上,二人離得近,幾乎能聽到對方的心跳,一股特異的清香鉆入沈傲的鼻尖,沈傲心思細膩,他依稀記得,安寧平時是不施粉黛的,有的只是一股令人怦然心動的體香,而今日特意涂了香粉,她這是為悅己者容,還是為悅他而容?

亂七八糟地奇思妙想,只覺得時間飛逝過去,安寧抿嘴故意去看萬道霞光的天際,沈傲也不好開口,尤其是當著百步之外那密麻如林的禁軍、shì者,一句風吹草動,都被他們聽了去,他心里悲哀又憤恨的瞪了那無數閃閃發光的電燈泡們一眼,心里暗恨道:“看什么人家你情我濃很有意思嗎?”

“沈大人……”安寧捋了額前被風吹散的一縷亂發,小巧的鼻尖迎著霞光,抿嘴道:“這里真好,若是讓我一輩子留在這里,我也愿意。”

“……”

“沈大人為什么不說話?”

沈傲嘆了口氣:“我在為虎丘默哀。”

“這是什么緣故?是了,我若是留在這里,父皇一定會將這里封禁起來,不許人靠近,如此美景,卻只能讓人遠遠眺望,真真是讓人惋惜。”

沈傲搖頭:“我的意思是,虎丘若是知道帝姬留在這里,那世人永遠只記得帝姬,再記不起虎丘了,那它不是要羞愧死?”

安寧羞得不由地垂下頭,看著自己腳下繡著金絲鑲邊的花鞋,道:“虎丘是景物,我是人,如何能這樣對比。”

“世間萬物,都有美丑,為什么不能比。”沈傲如做賊一樣壓低聲音道:“在我眼里,帝姬便是在碎石雜草之中,也能讓一切煥發生機。咳咳……這句話你不要和外人說,你說了,我就沒臉見人了。”

安寧明眸旋過來看著沈傲,矜然一笑:“父皇說你沒臉沒皮的。”

沈傲大是泄氣,這個趙佶,天知道在女兒面前說了自己多少的壞話,真是豈有此理,只好訕訕地道:“那是因為陛下不理解我,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安寧便是我的知己,不會用那些世俗的眼光看我的,是不?”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3
第四百零九章:擺你一道

安寧長睫毛翕動,似喜非喜,啟齒道:“我才不是你的知己,我知道,你今日和我說這些話,過幾日又會這樣和別人說。”

沈傲深以為然,道:“還是安寧知我,連這些都知道。看來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安寧被沈傲繞了進去,先是一陣茫然,隨即露齒低笑:“沈大人,你的妻子都很賢惠嗎?”

不知安寧為什么這樣問,沈傲望著天穹的萬丈霞光,道:“你這話問得我不知怎么答了,若是搖頭,將來夫人們知道,一定不依。可若是點頭,帝姬想必會不悅,所以我決心把這個答案藏在心底,哈哈,等我垂垂老矣的時候,拉著兒孫們的手同他們說。”他故意板著臉,裝作老邁的樣子壓著喉嚨道:“兒子啊兒子,你爹要死了,有些事放不下,不說,不能瞑目,這便一并和你說了,你記在心里,你的大娘是個……”

“我不聽,我不聽。”安寧發現自己又陷入沈傲的陷阱,這些話若是聽了,自己該當用什么表情去面對,還是不聽的好。

安寧搖著頭,那一邊的禁軍便涌動起來,大有要護駕的意思。倒是幾個和沈傲相熟的禁軍連忙大叫:“沈大人和帝姬說私房話,不要驚擾,沒有事的。”

于是禁軍們又漸漸安靜,各自裝作欣賞風景將眼眸別到一邊。

這一舉被沈傲看了個清楚,頓時興致闌珊,望向遠處的山丘,道:“帝姬,天要暗了,我們趕快上虎丘去,好嗎?”

安寧擰著裙帶道:“就怕上去時天就黑了,都怪我,不該沿路耽誤這么多時間的。”

沈傲表示不怪她,安寧又道:“我們還是在這里坐著吧,能在這里欣賞這些美景,安寧就很知足了。我不愿意爬上去了,若到了虎丘山頂,看到這虎丘的全貌,就把它看盡了,以后再來,新鮮勁就沒了,又有什么意思。”

原來帝姬屬于慢熱型的女子,看個景還要看一半留一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留下回憶牽掛似的。

沈傲拍著胸脯道:“下一趟我還陪帝姬來。”

安寧心里高興,俏臉勇敢地微微一緊,悵然若失地道:“就怕父皇再不肯讓你帶我來了。”

沈傲喉結涌動,很想將她摟在懷里低聲說幾句情話,可是那遠處如臨大敵的禁軍讓他打消了念頭,道:“你父皇已經說了,只要說服了太后,往后我愿意帶你來多少趟,他也不管了。”雖是孤男寡女加上無數的燈泡,沈傲還不忘很陰險地補充道:“你父皇還說要送一筆天下最厚重的嫁妝給你,嗯,這是你父皇親口說的,不信你回去問他。”

安寧臉色羞紅地道:“這些話,沈大人不必和我說好嗎?”

沈傲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時代,談婚論嫁是不能和未出閣的少女說的,要談,去和他爹談。他心里暗喜,為能夠黑一把趙佶而暗暗得意,連忙正色道:“是,是我太孟浪了。帝姬,你看那云霞多美!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真希望將那云霞留住,送給你。”

安寧清澈的眸子也被那云霞吸引住了,在她的眼里,一抹斜陽淡金似的散落在虎丘上,就像一個形容枯槁的fù人重施粉黛,欲要喚回那逝去的韶華,卻反添了無邊的凄清冷淡破落悲愁,忍不住地道:“我倒是想起了一首曲兒,只是這曲兒太幽怨,怕沖淡了沈大人的心情。”

沈傲正要說不如安寧唱來聽聽,那一邊一個宮女拾級上來,輕盈盈的福了福,道:“帝姬、沈大人,時候不早,若是現在不回去,我們這些奴婢,只怕要受責罵了。”

沈傲心知這本就是一件注定要大煞風景的小聚,無奈地頜首點頭:“那么,下一次再聽帝姬唱曲兒吧,到時就怕帝姬不肯賞臉。”

安寧遺憾地吁了口氣,連忙道:“我肯的,沈大人,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我們又能在此地聚首,你不要再胡鬧了,別再惹人擔心,好嗎?”

連一個未出閣的少女都嫌沈傲胡鬧,沈傲的笑容有點僵硬,短促地點了個頭,也不知是許下還是不肯。

在無數人的監視之下,安寧與沈傲下了石階,沈傲翻身上了馬,安寧也踏入車攆,迎著霞光,近在咫尺卻不能謀面的兩個人打馬回城。

………………………………………………………………………………

知州衙門后衙。

楊戩今日不當值,早早就去睡了,輪值的太監,趙佶看得不喜,便叫他在外頭伺候。這小廳里,趙佶抱著茶盞出神,眼看黃昏將逝,總不見安寧回來,心中不由憂慮,坐立不安。

幾次想要去問,卻又覺得自己應當沉住氣,天家自該有一切掌握的威嚴。

如此煎熬了半個時辰,趙佶長吁短嘆,心里想,安寧多半是兇多吉少了,依著那糊涂蛋的性子,朕為什么就鬼迷心竅叫他陪安寧去玩兒?他若是當著許多人作出什么出格的舉動,莫說安寧蒙羞,整個宗室都臉上無光。

趙佶滿腦子只想著一個詞兒——羊入虎口。非但如此,還是他親自送上門的,滿腹懊惱,卻只能焦急如焚地等待。

這一等,窗外已被夜幕籠罩,卻還是沒有消息,幾個ì進來,為趙佶點了宮燈,他不耐煩地問:“安寧還沒回來嗎?”

“回陛下,安寧帝姬還沒回來,要不奴才去問一問?”

趙佶心里大怒,若是楊戩,就絕不會說這般不曉事的話,這種事一旦去問,反而是要讓人盡皆知,真是該死的奴才。

趙佶繼續不耐煩地揮揮手:“滾出去。”

燭火搖曳,每一滴燭淚滴落下來,趙佶的不安就增添一分,到了后來,心里已經罵娘了。

“現在還沒有回來,莫不是出事了?”

“不對,不對,若是出了事,會有人來通報的。”趙佶安慰自己,焦灼地支開窗,望著黯淡的月色出神。

“陛下,安寧帝姬回來了。”一個小太監輕輕推開門來,小心翼翼地稟告。

趙佶的心卻仍是懸著,頜首點頭,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陛下是不是要請帝姬來說話?”這小太監自以為通曉趙佶的心意,笑瞇瞇地道。

“不必,她剛回來,還要沐浴、進食。叫吳忠安來。”

吳忠安是書記太監,宮里頭哪些人說了哪些話,都是由他記檔的,這一次安寧帝姬去虎丘,趙佶便給了他一個使命——記事。

這吳忠安天生有一副靈敏的耳朵,又擅長速寫,才委以了重任,他小心翼翼地帶著記事本兒覲見,趙佶心急火燎地道:“不必行禮,沈傲和帝姬說了哪些話,都記下了嗎?”

吳忠安笑吟吟地道:“都記下了,請陛下過目。”說罷,便將記事本小心翼翼地交給趙佶,趙佶接了,揮揮手:“沒你的事了,出去!”

趙佶落座,開始認真翻閱起記事本來,他眉宇沉重,漸漸看下去,倒是漸漸舒緩了心情,正如所有關心兒女隱私的父親一樣,當看到二人的對話沒有逾越之舉,趙佶的心情理所當然地好轉了幾分。

只是……正在趙佶松了口氣的時候,一句話卻讓他皺起眉頭:你父皇還說要送一筆天下最厚重的嫁妝給你,嗯,這是你父皇親口說的,不信你回去問他。

這……

趙佶錯愕,隨即吸了口氣,再之后放下記事本,頹然靠在椅上。

又被沈傲這家伙占了便宜!

趙佶搖頭,這一句話趙佶從未提及,可是沈傲卻說了,而安寧也聽了。這便是說,若是沒有天下最厚重的嫁妝,自己就失信于安寧,雖說自己并未發出過這樣的承諾。

“咳咳……”趙佶拼命咳嗽,眼睛又忍不住落到那一行話上,這句話真正厲害之處就在于趙佶明知沈傲是假傳圣旨,也絕不可能去爭辯,總不能將安寧叫來,對她說,沈傲那個魂賬騙了你,朕并不準備給你置辦天下最豐厚的嫁妝吧。

趙佶有一種吃了蒼蠅,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

“來人……”

立即有ì應聲進來:“陛下。”

“去查,天下最豐厚的嫁妝是多少,查清楚,古往今來,王侯將相,天家嫁女,都要查清楚,弄錯了,仔細你們的腦袋。”

天下最豐厚的嫁妝?這個該怎么查?這懵了,鼓動著喉嚨,期期艾艾地問:“陛下……”

趙佶打斷他,不耐煩地道:“諒你們也查不出,立即發中旨去翰林院吧,那些學究反正也閑來無事,讓他們去翻閱古籍。”

“還有,再發一道旨意給沈監造,罵,朕要狠狠地罵他,拿筆墨來,朕要親自動筆,哼,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

沈傲被罵了,罵得腦袋生了蘑菇,大庭廣眾之下,他帶著幾十個官吏去接旨意,隨即那念旨意的太監便是破口大罵,從三皇五帝講到忠義禮信,包羅萬象,沒有圣旨里頭不罵的,先是說他不忠,不忠的理由很搞笑,原因是沈傲沒有及時清查造作局的案子,不能為君父分憂。

“……”沈傲無語,他在這里忙前忙后,為國家聚財,到了那魂賬皇帝口里,倒成了憊懶懈怠了,豈有此理。

接著是說不義,理由也是千奇百怪,很有栽贓的意味;再后來就是不仁、不信之類,臨末了,還安了一個不孝的名頭。

沈傲忍不住破口大罵:我的爹媽都不在這個世界,我孝個鬼啊孝!

不過最終他還是忍住了,忠孝禮儀罵完了,仍不解恨,還有更絕的,慢慢從三皇五帝開始,把所有的壞蛋全部念叨一遍,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些人已經壞得透頂,可是比起沈傲來,小巫見大巫。

虧得這太監有幾分氣力,洋洋灑灑數千言,竟被他一口氣念了出來,居然還不喘氣,笑瞇瞇地念完了,臨末加一句:“沈大人,多有得罪,接旨吧。”

沈傲只好灰頭土臉地去接旨,正色道:“多謝公公,這道圣旨罵得好,公公請回稟陛下,就說沈傲接了圣旨,很是感動,打算將這封圣旨裝裱起來,貼在客廳日夜觀摩,三省吾身。”

這公公哭笑不得地說:“沈大人知錯能改,陛下還是很喜愛沈大人的。”

這公公跟沈傲寒暄了幾句,便飛馬地回去向趙佶稟告。

趙佶正在喝茶,聽了這公公的話,滿口的茶水差點沒有一口噴出來,裝裱?還掛在大廳?沈傲這是玩唾面自干的把戲?還是故意要讓他難堪?

趙佶沉著臉道:“不許他掛,再去一趟,把中旨取回來。”

這公公一時摸不著頭腦,只好又回去取,沈傲笑吟yí著這公公,讓這公公心里頭有點兒發虛,才聽沈傲道:“圣旨嘛,已經不在了。”

“敢問沈大人,那圣旨在哪兒?”

“咳咳……我已經連夜八百里加急,送回家中先給我的夫人們觀摩,再叫她們裝裱起來日夜供奉了,公公請回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2:14
第四百一十章:給臉要不要?

趙佶沒轍了,對方臉皮厚比城墻,一頓痛罵,他唾面自干,還引以為傲,當作了傳家寶。這中旨要是讓沈家傳下去,天知道是給沈傲長臉還是讓他趙佶為后世人笑話。

這一頓君臣之間的硝煙告一段落,其實趙佶之所以生氣,終究還是不忿安寧的事,總覺得沈傲占了他的便宜,有心想要撈回點好處,誰知還是上了沈傲的惡當。

有了些許沖突作為調劑,這二人在蘇州的生活也變得多彩了一些,這一陣交鋒,趙佶立即變成了聾子、啞巴,沈傲如何躍躍欲試,他也當作看不見聽不著,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趙佶不傻。

當然,這種關系也只限于朋友之間,若是換了別人敢這樣做,那就是欺君了。就如一個故事所說的那樣,同樣一個橘子,近臣先嘗了一口送給君王吃,君王心里很是感動,覺得這近臣為自己嘗鮮,是要將最好的橘子貢獻給自己。可若換了別人也如此這般,君王多半要勃然大怒,惡意地想,好大的膽子,竟敢將吃剩的橘子給我。

同樣的舉動,不同的人所享受的待遇不同。真正決定命運的不是言行而是親疏,關系決定命運。

幾日不見沈傲,趙佶又開始要打聽沈傲消息,在他看來,沈傲一日不鬧出點離譜的事來是不會消停的,怎么這幾日都風平浪靜,莫非是轉了性子?

趙佶心頭暗暗搖頭,不敢相信。

問了楊戩,楊戩這兩日倒是去了沈傲那里走了一遭,立即答道:“陛下,沈傲最近在寫信。”

“寫信?”趙佶頓感不妙,不知是哪個倒霉鬼要收沈傲的信:“都寫給誰?”

“寫的人多了,有童貫童公公,還有戶部侍郎諸人,零零總總,約莫有十幾個。”

“噢,原來沈傲交際如此廣泛?”

“廣泛倒是未必,讓人頭痛倒是真的。”

趙佶哈哈一笑:“朕就看沈傲怎么讓童貫倒霉。”他心里頗為痛快,總覺得自己被沈傲占了便宜,別人也理當吃沈傲的虧,否則那楞子凈是尋到他的頭上來,心里當然滿不是滋味。

歇養了幾日,趙佶倒是氣定神閑,安下了心來開始批閱從門下省送來的奏疏了,近幾日奏疏不少,堆積如山,內容卻大多是千篇一律,都是請罪。

上至蔡京,下到刑部、戶部、鴻臚寺,還有御史言官,每一個人都聲情并茂,認真悔過。

這個過,和花石綱擔著極大的干系,比如蔡京,他既然攬了三省事,如今爆出這么一件驚天大案,他敢不請罪?蔡攸雖早已和他反目,甚至在公開的場合,蔡攸還巴不得蔡京這老家伙早些入土為安,可是蔡攸畢竟是他的兒子,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他能不請罪?再者說了,花石綱本就是蔡京慫恿著趙佶去辦的,如今風向大轉,蔡京難辭其咎。

所以他的請罪奏疏最是懇切,又是說自己失察,又是說自己昏庸,最后是教子無方,道了千句萬句的臣有罪、臣萬死,教趙佶看了,不由悵然地對楊戩道:“這件弊案和太師的干系不大,虧得他這把年紀還要憂懼,他替朕當好這個家,已是不容易了,哎……”。

唏噓幾句,落下朱筆,寬慰了蔡京幾句,無非是說朕知道你勞苦功高,一時失察,也是為政者常有之事,不必記掛在心上,至于蔡攸,朕看在太師的顏面上從輕落,太師慢慢管教即是。

太師都自請處分了,其余的魚蝦當然不敢懈怠,零零總總都是請罪悔過的,鴻臚寺和刑部說自己疏于監督,戶部說沒有監管住錢糧,言官說自己一時糊涂,可是相較起來,還是蔡京的請罪奏疏最是誠懇。

趙佶看得煩了,索性不再批閱下去,叫楊戩將奏疏搬出去,伸了個懶腰,憩去了。

……………………………………………………………………………………………………

雖到了陽三月,江南處處花紅草綠,可是在這熙河的天氣卻是變化無常,白日炙熱無比,可是一到夜里卻是天寒地凍,只是偶有幾許樹叢中生出嫩芽,才讓人恍然已經到了;童貫這幾日可算是心驚膽跳,莫看他身材魁梧,卻是個心細如的人物,蘇州的消息已經傳來了,蔡攸徹底完蛋,堂堂一個太傅,就如死狗般,一下子就成了階下囚,童貫已經預感到,今時已經不同往日,從前的手段到了如今已是不頂用了。

伴君如虎,童貫雖有圣眷,卻也不敢自信比蔡攸還厚重,蔡攸都徹底被掃地出門了,他哪里還敢玩恃寵而驕的把戲。

所以這幾日他輾轉難眠,想的都是造作局的事,造作局那邊既然已經開始動手嚴查,攀扯到自己身上是肯定的,他脫不了干系。可是那沈傲會如何對付自個兒呢?這才是童貫的心病。

提心吊膽地等到了今日,童貫今日緘默不言,只是叫人將童虎叫來,童虎是他的侄子,如今過繼給他走了義子,許多事,童貫都和他商量著辦。

童虎如今才三十出頭,身材繼承了童貫的魁梧,落腮胡子,同時也有童貫的幾分心細,莫看他長的兇神惡煞,卻是童貫跟前的智囊。不管是行軍打仗,還是檢點后勤糧秣,許多事,童貫不放心假手他人,寧可叫童虎去辦,一來增長他的見識,二來他們之間也不必有什么顧及,該說不該說的都可以無忌的說出來。

“虎兒,這封信,你先看看再說。”童貫坐了一會,將案上的信箋一推。

童虎接過了信箋,翻開了看了看,信是沈傲寫的,他只是看了落款,便忍不住抬眸道:“爹,沈傲既然寄了信來,可見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童貫只是淡然一笑,闔目道:“你先看了信在說。”

這是一封熱情洋溢的書信,沈傲的信中的態度既恭謙又客氣,俱言童公公在邊鎮立下的赫赫戰功。這里頭倒是沒有虛言的成分,童貫行伍十幾年,作戰勇猛,又能團結將士,還真立下不少功勞。沈傲這些好話,倒不至于拍在馬腿上。

童虎看到這一處,心下疑惑:“這個沈傲,為何言辭這般客氣?莫非是我們看錯了他,他本就是個客氣的人?”只這一閃即逝的念頭,童虎隨即暗暗搖頭,這人若是客氣,就不會有這么多人栽在他手里了。

此后,信中的沈傲話鋒一轉,便提到了一個人,說是造作局一個贓官,名叫莊嚴,竟敢說他貪瀆是童公公指使的,每年童公公從他身上撈了一大筆好處去。

童虎眸光一厲,冷笑道:“我早說過這個莊嚴不可靠,是個軟骨頭,原來早已將我們賣了。”

童貫并不接茬,只是叫童虎繼續去看。

沈傲在信中慷慨言辭道:這個莊嚴,實在膽大包天,竟敢將污水潑到童公公身上,實在該死。童公公為人清正,兩袖清風,下官很是敬仰,心向往之,豈會和這等人同流合污,犯下滔天罪行。下官絕不會聽他胡說八道,已叫人抄沒了他的家財,夷平了他的三族……

看到此處,童虎嘆了口氣:“這個沈傲,果然雷厲風行,說殺就殺,便是讓我聽了,都不由喪膽。只是他這般維護父親,不知是什么緣故呢?”

童虎好奇地繼續看下去,沈傲接下來繼續寫著:不過莊嚴既然攀咬到了童公公身上,按律,童公公還是出來自辯的好,否則若是有心人聽了,真當童公公是那莊嚴的同黨,百口莫辯,豈不是毀壞了公公的清譽?

最后一句話更是奇怪,竟是將莊嚴抄沒的家財數額列了出來,如金一千三百兩,銀四千九百兩,錢鈔七百九十萬貫,另計珍寶無算,折合總計一千一百萬貫。

童虎吁了口氣:“數額之大,看得連我都心驚膽跳了,這莊嚴倒還真有幾分本事,每年四處孝敬,還能積下如此巨額家財,可惜,如今全落那沈傲手里了。”

童貫不動聲色道:“虎兒,你怎么看?”

童虎沉吟道:“沈傲這是追贓來了。”

“不錯,確實是追贓,他這是先禮后兵,叫我們乖乖地把東西吐出來,如若不然,那莊嚴就是榜樣。”

“他這份書信雖是言辭懇切,其實不過是給父親一個下臺的階梯,父親,我們該怎么辦?”

童貫道:“敬酒當然要吃,否則吃了罰酒便是萬劫不復。這個人如日中天,不能得罪,該還的,就還回去。留了這身性命要緊。”

童虎想不到義父這么快示弱:“我們退多少回去?”

童貫苦笑:“你沒看他列出來的清單嗎?莊嚴貪瀆的銀錢總計一千一百萬貫,他列出這清單來做什么?哼,他這是有的放矢,意思是告訴我們,莊嚴是我們的走狗,尚且能抄沒出這么多家財,我們是莊嚴的幕后推手,是主謀,退贓的數額,絕不能比一千一百萬貫少。”

童虎怒氣沖沖地拍案道:“原來如此,我還道他故意列出這清單來做什么,原來是敲竹杠來了,莊嚴能撈到這么多錢,我們難道也拿了這么多?還只多不少,這幾年父親從造作局那邊,滿打滿算也不過拿了七八百萬貫罷了,多余的四百萬貫,豈不是要我們倒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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