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嬌妻如雲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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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6-5 16:0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0 2261768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0:55
第三百三十一章:小嬌妻

幾日下來,沈傲為籌備赴任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告別好友,去吏部接勘引憑引,之後又去了邃雅山房一趟,一來道別,二來是想與吳三兒商議到杭州開分號的事。

如今汴京的市場已經飽和,要繼續擴張,只能放眼到汴京之外,小城市市場只有這麼多,中高級的茶肆很難存活,杭州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城,不如趁著沈傲赴任的機會,將生意擴張到杭州去。

有了這個想法,和吳三兒一說,吳三兒也很贊成,二人一拍即合,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卻為人選的事傷了腦筋,此去杭州至少要數月至一年的光景,吳三兒守著幾家舖面,本就焦頭爛額,自是分不開身的,可是眼下又沒有合適的人選,吳三兒倒是推薦了一個較忠厚的人,名叫李成龍,將來可以做個掌櫃,可是讓誰去管賬呢?

“不如就叫春兒隨我去吧,她會記賬。”沈傲想了想,只能勞動自己的春兒了。

吳三兒笑道:“有夫人在,我倒是不必擔心,沈大哥,就這麼說定了。”

沈傲起身要走,吳三兒將他叫住,去取了十張百貫的錢引來,道:“沈大哥,這些錢你先帶上,去了杭州,總不能沒有花銷。”

沈傲用手擋了,笑嘻嘻地道:“這就不必了,多留點錢準備去杭州開鋪吧,我前幾天成婚,單收禮錢折起來就有萬貫,暫時用不上。”

吳三兒不由地驚歎,禮錢一萬?

沈傲看著吳三兒如看怪物一般地看著自己,哈哈一笑,道:“現在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要做官了吧?我走了,保重。”

回到新宅,見四位夫人正在後園裡扎風箏,沈傲走過去笑道:“眼看就要下雨了,扎風箏做什麼?”

蓁蓁輕笑道:“總有放晴的一日不是?先扎了備用的。”

沈傲點了點頭,將春兒隨自己去杭州的事說了,周若幾個酸酸的,卻都沒有表現出來。

沈傲若無其事,卷起袖子道:“我也來幫你們扎風箏吧,我負責給風箏作畫。”

去尋了筆墨紙硯,當真作起畫來,先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只湯姆貓,笑嘻嘻地道:“這是若兒。”

周若去看,竟是一只貓,又好氣又好笑,想著沈傲過幾日要走,又是跺腳,又是閃著星點淚花道:“不許胡說。”

“好,我不胡說,我要行書。”沈傲捉著筆,在湯姆貓的下款處寫道:吾妻周若也。

周若粉拳錘來,沈傲嘿嘿一笑,連忙避過,道:“別打,別打,這一次畫蓁蓁,畫蓁蓁。”

蓁蓁道:“畫我做什麼,可不要又畫貓兒。”

沈傲板著臉道:“蓁蓁美若天仙,自只有天鵝才配得上。”捉筆去畫,竟是畫了一只唐老鴨,春兒叫道:“這……這是天鵝?”

“怎麼?變種天鵝不行嗎?蓁蓁就算是天鵝,那也是鶴立雞群的天鵝,自然和尋常的天鵝不一樣。”他一番胡說八道,蓁蓁羞死了,繃著臉道:“這明明是鴨子。”

沈傲笑道:“就算是鴨子,那也是一只特立獨行的鴨子,在我的眼中,蓁蓁就是這般與眾不同。”簽了落款,又要畫茉兒和春兒,二女掩面就走,偏不讓沈傲畫,沈傲追上去,一直進了茉兒的屋裡,一把將茉兒抱住,低頭便吻,茉兒開始還拒絕,後來也漸漸迷離起來,呻吟幾聲,身體似要融化了一般。

沈傲抽出空來笑道:“看你往哪裡逃。”

唐茉兒羞答答地道:“快要用飯了,這裡不方便。”

“哪裡不方便了?”沈傲不去理他,又低頭吻過去。一番逗弄,唐茉兒亦是半痴半醉,**一番,二人才整裝出來,遠遠看到亭中,蓁蓁幾個往這邊笑看過來,沈傲裝作若無其事,唐茉兒已羞得抬不起頭來。

一家人用過了晚飯,夫人們都各自回房為沈傲打點行裝,其實所謂的行裝,早就打點好了,更何況四位夫人一齊去打點,實在有點兒畫蛇添足,不過這是女兒家的天性,沈傲在書房看了會書,便去春兒房裡,春兒見他進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夫君,我隨你去杭州,這幾**便多陪陪小姐和蓁蓁、茉兒吧。”

沈傲覺得有理,去了周若房裡,周若床榻上放著一個小包袱,不知裝了些什麼,而周若獨自呆坐在床邊,見沈傲來了,抹幹眼角的淚花兒,抬起眸來道:“今日不是到春兒那裡過夜的嗎?”

沈傲在她的身邊坐下,道:“我來陪陪你。”

周若的眼睛酸酸的,聽了沈傲的話,本來死死忍著的淚珠兒撲簌簌地往下掉,帶著哭腔道:“你要走就走,還來陪我做什麼”

周若的嘴上雖是如此說,可還是一下子軟在了沈傲的懷裡,雙肩帶著微顫,像是怕沈傲一下子就消失般,緊緊地抱住了沈傲。

沈傲的前襟讓周若的淚水弄濕了一片,聽著周若那讓人心酸的哭泣聲,沈傲差點就想說這狗屁官老子不當了,可最終還是理智地忍住了,沈傲輕輕地撫摸著周若的長髮,鼻尖有一股皂角的清香盤繞,揮之不散,而沈傲看著懷中的女子,眼中有著深深的柔情。

周若哭累了,擦了擦眼睛,道:“我聽人說,杭州壞女人最多,你可莫到了哪裡就被人迷住了。”

沈傲正色道:“我最恨壞女人了。”

周若嫣然一笑,面帶梨花的臉上生出了幾許緋紅,嗔怒道:“誰知道你心裡怎樣想的?”

沈傲只是嘿嘿一笑,正要脫靴上床,周若道:“你去蓁蓁和茉兒房裡吧,我的月事來了。”

沈傲道:“不必了,我們就這樣抱著睡也好。”

周若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沒良心得很,人家今夜不知多傷心呢,你卻陪著我做什麼,快去吧。”

沈傲只好穿上靴子去了,到了蓁蓁的房前,蓁蓁已經熄滅燈火睡了,沈傲躡手躡腳地溜進去,脫了衣衫鑽入被窩,蓁蓁嚇了一跳,待感受到那熟悉的胸膛,激動地道:“夫……君……?”

沈傲嗯了一聲,低聲道:“我來陪陪你,你的身子怎麼這麼冷?”說罷,便將她摟得更緊。

這時,沈傲感覺到一滴淚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慢慢地滑落下去,沈傲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蓁蓁道:“夫君,現在想起你那首詞兒,我才知道那詞兒為何總是催人淚下。”她輕聲低吟:“臨行時扯著衣衫,問冤家幾時回還?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綻。一杯酒遞於心肝,雙膝兒跪在眼前,臨行囑咐、囑咐千遍:逢橋時須下雕鞍……”她聲音動聽,又飽含深情,詞兒唱得極有感染力,唱到後來,聲音嗚咽,淚水如雨般地落在沈傲的手臂上。

沈傲拍著她的背,並不說話,等她哭完了,才道:“你們這樣一哭,害得我想將你們全部帶到杭州去了。”

蓁蓁搖頭道:“都去了杭州,這個家誰來打理?況且你只是個縣尉,帶了這麼多女眷去,同僚們怎樣看你?你安心去吧,只願你能早些回來。”

沈傲重重地點頭,將頭埋到蓁蓁的胸口上,一時想著心事,蓁蓁道:“江南那邊天氣濕冷,眼看就要入冬了,你多帶些衣衫去,衣衫我都準備好了,還有一床棉被,是我乾爹當嫁妝送來的,那棉被很暖和,據說是用狐裘縫製的,你也一併帶去,現在做了官,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胡鬧了,那裡不是汴京,遇事能忍讓就忍讓,不要和人鬧出什麼爭端,我知道你的性子,耍起性子來什麼都不管不顧,你往後生氣了,就想想我們這個家,好嗎?”

沈傲連聲答應,道:“到時候我會經常讓人送家書回來,你們也不必太記掛。”

蓁蓁破涕為笑:“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公府那邊送來了一封信,說是一個姓曾的朋友給你寄來的,明日拿你看看。夫君,你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又能和你再見,我孤身慣了的,你不必管我,去周小姐和唐小姐那裡看看吧。”

沈傲心裡覺得好笑,茉兒那邊下午已經安慰過了,周若那般不肯吃虧的性子都將他趕到這裡,蓁蓁卻又要像皮球一樣將他踢回去,連忙搖頭道:“今天夜裡我只陪著蓁蓁。”說罷,緊緊地摟住她,在她白玉般的手臂上深深地吻出一道痕跡,翻身跨在她的身上,道:“蓁蓁,我們來玩一場遊戲吧,老鷹捉小雞,如何?”

說著,便如老鷹搏兔一般撲上去,蓁蓁啊呀一聲,隨即咯咯笑起來,既嫵媚又動人。

……………………………………………………………………

第二日清早,蓁蓁閉了門在屋裡換衣衫,沈傲早已醒了,卻裝作睡著的樣子,眼睛瞇開一條縫去偷看,那修長勻稱的身姿;如脂如玉的肌膚背對著自己,翹臀聳立,看得沈傲一時痴了,待蓁蓁穿上衣裙,回眸瞥了沈傲一眼:“看什麼看?”

咦,這都被發現了?沈傲只好訕訕地坐起,趿了鞋起來去穿衣,蓁蓁從櫃中尋了一封書信給他,沈傲接了,撕開封泥一看,原來是曾歲安寫給他的,這封信應當是在一個月前發出的,大意是向自己問好,又問自己是否準備參加秋闈,說自己的書房有幾本書,若是沈傲需要,可直接到府上向他父親索要,隨即又說了一些他上任的事,字裡行間,帶著幾分友誼,又添了幾分如兄長教訓弟弟一般的溫情。

沈傲曬然一笑,秋闈早就過了,這封信才寄來,自己眼看就要赴任,還被人問及是否參加秋闈的事,不由唏噓一番,這個時代落後的通訊讓沈傲忍不住感到鬱悶,將來自己去了杭州,只怕寄家書也得要費上一番周折,看來古人重離別,不是沒有原因的。

沈傲對蓁蓁道:“我去給曾兄回信,早餐待會再吃。”

沈傲的心裡倒是有不少話想和曾歲安說,曾歲安是他第一個好友,這份情意此時被勾起來,讓沈傲心裡感覺暖暖的,恨不得立即能見上這個曾兄一面;回到書房去,立即修書一封,說了些近況,又說起自己準備去仁和赴任的事,一邊寫,一邊抬眸想著措辭,足足化了半個時辰,才把自己要說的話都說了,竟是洋洋灑灑數千字,足足半沓的紙兒,不由笑了笑,叫劉勝寄出去。

這個時代的寄信自然不是去郵局,而是委託給車行或者一些商業協會會館,給付些酬金即可。

空閒下來,那邊吳筆已經傳來了消息,說是今日就要走,沈傲忙不迭地去相送,徐魏的家境並不富裕,因此只背了個包袱,吳筆就不同了,足足兩輛大車,還有三個家僕跟著,自己只需打著一柄扇子就是了。

沈傲來送吳筆,程輝來送徐魏,四人先尋了個酒肆喝了幾盅酒,互道了珍重,依依惜別之後,又將吳筆和徐魏送到城外的長亭去。

徐魏有點不情願坐吳筆的車,倒是吳筆一番好意懇求,他才動容,道了一聲謝,與吳筆同車而去。

“今日他們走了,過幾日就是我們了。”程輝的臉色黯然,遙望著馬車越行越遠,直到消失在地平線外,唏噓一番。

沈傲苦笑道:“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程兄何必感傷,沒有離別之痛,又豈會有偶遇之喜?走吧”

程輝問沈傲打算什麼時候動身,沈傲記起楊戩那邊說還要過兩日,花石綱的船隊才會返程,便道:“後日這個時候,請程兄到我家去,到時你我結伴同去。”

程輝想了想,有些猶豫,問道:“是不是該知會那晝青一聲?此人雖是無恥,可是我們先走了,是不是無情了些?”

沈傲苦笑一聲,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0:56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什麼都沒看見

又過了一日,距離赴任之期越來越近,幾個好友邀沈傲到入仙酒樓踐行,尋了個廂房,幾杯酒下肚,相互表達了別意,一陣唏噓,約定將來再會,沈傲暈乎乎地出了廂房,一個小二攔住他,對他道:“沈學士,我家安賬房請你去坐坐。”

沈傲點了點頭,隨著小二去,進了三樓的一間房間,安燕見了沈傲,連忙來見禮,笑呵呵地道:“沈學士別來無恙?”

沈傲落座,道:“安先生不必客氣,不知有什麼見教的?”

安燕笑了笑,道:“聽說沈學士此番要去杭州赴任嗎?”

沈傲頜首點頭:“正是,只怕一時半刻沒有機會來入仙酒樓喝酒了。”

安燕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這一次有件事還需沈公子幫忙。”說著便道:“入仙酒樓匯聚天下名酒,有一半正是從杭州進的貨。”

關於這一點,沈傲並不奇怪,杭州是商業要地,從那裡進貨倒也正常。

安燕繼續道:“往年都是我親自去進貨的,只是今年我打算讓桑兒親自去一趟,哎,我年紀大了,這生意終究還是她的,總要讓她歷練歷練,她雖是女兒家,擔子卻不輕。沈學士,這一趟可否讓桑兒隨你南下?若是她恣意胡來,好歹也有你能看顧一二。”

沈傲想了想:“她是女眷,只怕沿途多有不便。”

其實本心上,沈傲是不敢去招惹狄桑兒,這丫頭性子太烈,又會武功,活脫脫的一根帶刺玫瑰,好危險的。

安燕笑道:“這個沈學士不必擔心,我會派人沿途照料,只讓她沿路隨你而行即可。”

沈傲只好應下,約定了出發的時間,告別而出。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在城外汴河碼頭,這裡有沈傲的親眷和不少的知交好友,一群人拱手作別,互道了珍重,沈傲與程輝並肩登船,這船乃是花石船,高數丈有餘,吃水很深,船身極其龐大,船夫多達百人。

與沈傲而行的除了程輝,還有春兒以及兩名婢女,除此之外,邃雅山房的幾個伙計還有那李成龍,小和尚釋小虎等人。

就是那晝青,也灰溜溜地跟了過來,程輝終究還是知會了他一聲,卻沒有請他隨來,這晝青臉皮足有八尺厚,竟一點也不客氣,當日清早便背著行禮過來。

站在甲板上,大船起錨,遠處的親朋故友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沈傲籲了口氣,聽到一旁的程輝道:“只聽說花石綱奢靡,今日一見,哎……”

沈傲卻沒有這麼多憂國憂民之心,不是他不想,而是能力不足,只是微微一笑,道:“程兄,這裡風大,不如我們去內艙喝口茶水吧。”

他和程輝終究還是對手,一個是錢塘尉,一個是仁和尉,注定了二人要脫穎而出就必然要相互較勁,只是在較勁之前,二人卻絕口不提此事,除了立場不同,其實大多數時候,二人還是頗有共同語言的。

程輝點了點頭,一道進內艙,喚人去煮茶,彼此閒談幾句,晝青便大喇喇地進來,笑嘻嘻地道:“二位兄台喝茶,卻為何忘了晝某。”

程輝皺了皺眉,謹慎地閉口不語,沈傲冷冷一笑,道:“晝縣丞不請自來,還需要去叫嗎?”

這一句話自是諷刺晝青,晝青卻哈哈一笑,旁若無人地道:“還是沈老弟知我。”

沈傲頓時沒有了喝茶的心情,霍然而起,道:“二位好好喝茶吧,我要回去陪陪夫人。”

程輝卻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沈傲走了,自己卻尋不到理由退避,只好苦笑著朝沈傲拱拱手:“沈兄好走。”

晝青笑嘻嘻地道:“愚兄險些忘了,老弟還帶了新婦登船,嘻嘻……既可趕路,又是新婚燕爾,老弟好艷福。”

看到這傢伙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沈傲就想揍他,沈傲抬腿到了春兒的艙中去,春兒第一次坐船,暈得死去活來,一開始倒也罷了,如今卻是臥床不起,臉色蒼白如紙。

沈傲嚇了一跳,連忙坐到榻前道:“我竟不知春兒暈船,早知這樣,我們走陸路算了。”

春兒搖頭道:“沈大……夫君,沒有事的,暈暈就好了,我已教人煮了藥。”

沈傲牽著她的手,心想這一趟倒是勞累了她,有點兒心疼,卻又無計可施,便故意笑道:“是啊,慢慢習慣就好了,我原本還想和你一道兒在夜裡站在那甲板上迎著夜風,伴在月下看沿岸的夜景,不過不妨事,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們再看。”

春兒可憐兮兮地道:“夫君,對不起。”

“對不起?”沈傲虎著臉道:“你這樣說就太生份了。”

到了夜裡,沈傲端了粥水來餵春兒喝了,春兒感覺好了一些,徐徐睡下,沈傲這才去飯艙吃飯,這飯艙中的人不多,狄桑兒的飯是小婢送到艙中去吃的,除了沈傲帶來的幾個夥伴,便是程輝和晝青了。就是那小和尚,上船時沈傲給他買了不少糖葫蘆,他一路地吃,竟是撐飽了,連飯都不肯吃。

用罷了飯,程輝去甲板看夜色,晝青也厚著臉皮跟了過去,沈傲去尋春兒,見她還在酣睡,到了艙外看到兩個小婢在煮藥,見她們滿是疲憊,也知道這兩個小婢不適應船上的生活,一個個的臉色都顯得有些蒼白,便對她們道:“你們去歇息吧,我來看著火。”

小婢不肯,沈傲只好怏怏地走了,一時也不知去哪裡好,程輝那邊沈傲是不去的,想到有那個晝青在就不由地倒了胃口,便踱步到狄桑兒的艙中去。

狄桑兒剛用過飯,那隨時的小婢端著碗盆出來,見了沈傲忙不迭地行禮,沈傲在外頭叫:“狄姑娘現在方便嗎?”

狄桑兒在裡頭道:“不方便。”

按照沈傲對狄桑兒的理解,不方便就是方便,嘻嘻哈哈地踱步進去,看到狄桑兒真的有些不方便,不由愣住了。

只見狄桑兒穿著一件褻衣,正在換衣衫,她一開始還以為無人進來,聽到後面的響動,那裙子還未提起,回眸一看,嚇得花容失色:“你……你……”

沈傲神色如常,笑了笑:“桑兒怎麼不在艙裡,咦,這丫頭去哪裡了?哼,上了船也四處亂走,真是個野丫頭,抓住她一定要好好打她屁股。”說罷,旁若無人地溜之大吉。

狄桑兒羞澀難當,連忙穿好了衣裙,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過不了多久,沈傲去而復返,哈哈一笑:“桑兒,原來你在這裡,方才還四處找你呢,來你的艙裡也見不到你人,你這般神出鬼沒,叫我擔心死了。”

狄桑兒見他絕口不提方才的事,自己更是羞於啟齒,只是再和沈傲說話,總是覺得不自在,臉蛋兒紅得如盛放的牡丹,吱吱唔唔地道:“我……我出去了。”

“哦,安先生將你交給我,我就要對你負責,所以你不要亂跑,知道嗎?”沈傲板著臉訓斥了幾句。

狄桑兒無地自容,心裡忍不住地罵著沈傲,這人說起謊來和真的一樣,臭書生,隨便闖別人的房艙,還這般理直氣壯,嗚嗚……這下慘了,什麼都被他看了,以後還怎麼做人?

沈傲關心地道:“桑兒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怏怏不樂的樣子,啊呀,是不是也暈船?”說罷,走過去要摸狄桑兒的額頭,他這般大膽的動作,結合方才二人的尷尬,若是換了從前的狄桑兒早就叫罵避讓了,只是一時恍神,待沈傲的手附在她的額頭上,她身體軟綿綿的,天大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嗚嗚……真是奇怪,一被這傢伙輕薄就使不上力氣……”狄桑兒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偏偏動彈不得。

沈傲感覺著她的體溫,很是奇怪地道:“一切正常啊,桑兒,看來你沒有病,不過為了防範未然,我還是決定再給你把把脈。”

一番逗弄,狄桑兒哭笑不得,沈傲才洋洋灑灑地走了,沿著船舷欣賞著夜景,沈傲籲了口氣,這花石船走得極快,沿途的商船見了它都必須避讓,因而只一天的功夫,便直接從汴河入了淮河,再順著運河直下,沿途的風景逐漸變化起來,山巒起伏,許多水道交織一起,沿岸偶有燈火閃爍,與星月輝映,分不清哪個是星辰,哪個是燈火。

夜間起了一層薄薄的淡霧,沈傲心念一動,陡然後頸劃過一道寒芒,冰冷的刀尖貼住他的皮膚,一個極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許動,也不許喊。”

方才陷入沉思,竟是一下子失了神,想不到讓人有機可趁,沈傲想了想,覺得很不可思議,見對方的匕首恰好對準了自己後頸的動脈,想必這兇人一定屬於專業的殺手,絕對不是尋常的小賊,只是這殺手到底要殺誰呢?

沈傲撇了撇嘴,在前世,再凶險的事,他也遇到過,還不至於嚇得心驚膽寒,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他微微笑道:“我不動,也不喊。我能回頭嗎?”

對方遲疑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沈傲這般大膽,正是這一會的功夫,沈傲已經回過頭去,在他的身後,是兩個蒙面的刺客,這二人一個身材魁梧,一個身材嬌小可人,魁梧之人握著匕首封住了沈傲的咽喉,另一個嬌小可人的刺客反手握著一柄長劍,一雙清澈的眸子戒備地看著沈傲。

“原來還有個小妞”沈傲心裡腹誹一番,狠狠地看了那女刺客一眼,隨即道:“不知二位要刺殺誰?我知道二位是好漢,不會和我這手無縛雞的書生為難的。”

魁梧刺客冷哼一聲,匕首輕輕向前一送,那匕尖入肉,淌下一滴殷紅的血,冷聲道:“我問你,沈傲狗賊住在哪個艙?”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0:57
第三百三十三章:汝妻吾養之

沈傲狗賊?

沈傲看著這魁梧刺客眼眸中畢露的兇光,不由地在心里道:你丫的才是狗賊,你全家都是狗賊,哥們招你惹你了嗎?提著刀劍來要殺要剮,誰是賊還不一定呢!

沈傲笑了笑,目光清澈,道:“沈傲?噢,原來你們是來尋他的,這家伙確實是很壞,借了我的十貫錢一直都沒有還,由此可見他的人品卑劣,但凡放債之人,人人得而誅之。”

沈傲頓了一下又道:“敢問二位義士,那沈傲欠你們多少銀錢,為何你們要殺他?殺人終究是不好的,你看,那沈傲雖然借錢不還,我還是寬宏大量地原諒他了,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二位下船去吧,學生就當作什么都沒有看見如何?”

沈傲一番苦口婆心,心里已經有了計較,從二人嫻熟的手法來看,他們確實不是小賊,可是這一次刺殺,也不像是買兇殺人,若是買兇,又為何要當著沈傲的面問沈傲在哪兒?此外,若是一次蓄意謀殺,許多事他們應當早有預備,比如自己的體貌特征等等。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臨時起意,以至于他們怕耽誤時間,沒有做任何準備,立即混入船中,這艘船大得驚人,又是貨船,單貨倉便有數十間之多,要藏匿兩個人輕而易舉。

可是,是什么讓他們臨時起意要殺自己呢?

沈傲喋喋不休地說著,那魁梧刺客冷哼一聲,打斷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快告訴我,沈傲在哪里?”

沈傲在……

沈傲笑吟吟地道:“往左邊拐角處第二個艙就是沈傲的船艙,至于他到底在不在,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的身邊有禁衛保護,你們可要小心,最好能夠立即將他制服,不必和他啰嗦。否則引來了船上的人,到時候就走不脫了。”

那魁梧刺客見沈傲如此合作,居然還滿是關心地提點自己,愕然地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什么要幫我們。”

沈傲瞪大了眼睛道:“那家伙欠錢不還,我早就想報復了,兩位義士能夠代勞,學生感激不盡,為什么不幫你們”

那名嬌小的刺客清澈的眼眸閃露出一絲笑意,道:“我們可不是為了你的欠賬去殺那狗賊的,這狗賊私通遼人,破壞北伐大業,但凡宋人,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寢他的皮,狗賊在一日,燕云十六州的同胞兄弟便多置身水深火熱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話嗎?”

她的聲音如銀鈴一般的好聽,一旁的魁梧刺客皺了皺眉:“師妹,和他說這些做什么?”

沈傲聽她這般一說,心里苦笑連連,原來自己已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漢奸了,不由既喜又憂起來,喜的是這二人既是打著這個旗號來殺人,自然不會亂殺‘無辜’,自己的安全不成問題,憂的是他雖然看清了時局,奈何能夠理解他的人并不多,所謂眾人皆醉我獨醒,尼瑪的,人家都醉了,你還一臉清醒的樣子,人家還能讓你活嗎?

沈傲的眼珠子一轉,滿是悲憤地道:“二位義士字字珠璣,實不相瞞,在下每當想到燕云陷落,便夙夜難眠,不能自己,只可惜我只是個書生,做不得驚天動地的大事。那沈傲認賊作父,私通外賊,但凡我輩血性男兒……”沈傲目光落在嬌小的刺客身上,頓了頓,又連忙改口:“不,是我輩英雄兒女……天誅,義不容辭。”

沈傲嘆了口氣,又繼續道:“有一句話,學生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魁梧的刺客有些不耐煩了:“要說快說。”

沈傲道:“義士既要殺人,能不能在殺人之后把那狗賊的包袱給我,我拿了他的包袱,就算他還了我的欠賬。”

“呸!無恥的書生。”嬌小的刺客低罵一聲,對魁梧刺客道:“師兄,還是不要理他了,我們立即動手吧。”

二人不再理會沈傲,不多時便消失在夜幕中。

沈傲心里偷笑,忙不迭地跟上去,低聲道:“義士等等我,讓我看看你們如何手刃。”

追到了晝青的艙中,兩個人影已破了艙門進去,沈傲蘸了口水,捅開紙窗,晝青顯是睡了,已熄了燈,里頭黑乎乎的,隨即便到晝青的聲音:“誰……是誰……啊呀,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不要傷我的性命……你們要錢嗎?我……我這里有……”

“哼,沈傲狗賊,你也有今日!”一陣拳打腳踢,晝青剛剛叫痛,便被人用東西堵住了嘴,嗚嗚叫著,接著便聽到匕頗風的聲音,那女刺客道:“師兄,還是將他帶回去給師父處置吧,這樣殺了他,實在太便宜他了。”

男刺客冷哼一聲,隨即提著他出來,二人如魅影一般,飛快地提著晝青出了船舷,撲通一聲跳下河去。

沈傲確認他們走了,大叫道:“刺客,有刺客。”

這一聲叫喚,打破了船上的寂靜,許多人披著衣衫趿鞋出來,最先來的是釋小虎,之后程輝、狄桑兒和船工,紛紛道:“出什么事了?”

沈傲很悲慟地拍打著艙室,痛苦地道:“晝青被賊人捉走了。”

眾人繼續追問,沈傲很是惋惜地道:“我方才在船舷上看星星,突然聽到了動靜,諸位都知道,似我這般有血性的男兒,見義勇為自是理所應當的事,因此便想一探究竟,誰知沿著聲音到了晝兄的船艙,便聽到兩個刺客在外頭商議,說是這晝兄欺男霸女,竟是連六十歲的老太婆都不放過,活活污了人家的清白,如此行徑,綠林的好漢們都看不過去,定要將他劫走,還說什么替天行道。我當時聽了,心里就想,這時候還是不要驚擾他們,且看看他們下一步怎么辦。隨后這二人破門而入,對著晝兄便是一陣毒打,又堵住了他的口,教他不能求救,隨即將他五花大綁,要將他帶走。”

“晝兄與我是同僚,我豈能讓他們將晝兄帶走,他們剛剛走出艙門,我便跳了出去,心中滿懷著舍身取義的決心,高聲大喝:放開那個書生。然后……然后兩個刺客就要對我行兇,諸位看我的頸脖,這便是那些刺客留下的傷口,哎,可惜啊可惜,我力有不殆,終究還是雙拳難敵四手,教兩個刺客挾持著晝兄跳入了河里,晝兄落入他們手里,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眾人聽得云里霧里,如同聽書一般,只是晝青倒霉,卻沒幾個人為他著急的,就是程輝,也只是道:“沈兄,既然如此,我們應當立即派艘小船登岸尋就近的府衙,叫他們搜捕,沈兄還記得那兩個刺客的體貌嗎?”

沈傲道:“黑暗之中,哪里分得清,更何況他們帶了面罩的。”

程輝搖了搖頭,便不再說話了,沈傲道:“晝兄博學多才,人品高潔,實在是我輩讀書人的楷模,他此番遇難,我們唯有為他立一座貞潔……啊,不,是節義牌坊,以做悼念之情。”

人都已經兇多吉少,沈傲倒是第一個想到得是給人家立牌坊,眾人無語,卻也說不上不好;沈傲繼續道:“這船上看來很不安全,我們往后要小心些,小虎……”

釋小虎在舔著糖葫蘆,吱吱唔唔地道:“沈大哥……”

沈傲敲了他的光頭一計:“就知道吃,從明天起,你就在我的艙房外頭睡,要保護你沈大哥。”沈傲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會現晝青是個假貨,若是再殺回來,那可糟了,因此得小心為上。

釋小虎道:“好。”

沈傲又嘻嘻哈哈地對狄桑兒道:“據說狄小姐的槍棒很厲害是嗎?”

狄桑兒冷哼一聲:“我晚上要睡覺的。”

沈傲道:“不會讓你守夜,女孩兒家守夜多了會生暗瘡的,不過我打算讓你到我夫人船艙里去睡,好不好?”

狄桑兒想了想,道:“我再想想。”

狄桑兒拉不下面子,再想想就是同意了,沈傲立即對下人道:“快去幫狄小姐搬行禮。”

這一番吩咐下來,總算是安下了心,沈傲便道:“不知晝兄有什么遺物,我們還是為他收拾收拾,將來再送回他的家里去吧。”

說著便當眾推開晝青的艙門,叫人點了火燭,尋了他的包裹,將東西一件件清點出來,先是幾吊錢,隨后又是一些衣物,倒是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此外還有授印、憑引,沈傲將它們一樣樣列出來,叫人記下,待翻到最后,一封書信倒是引起了沈傲的注意,這份書信落款的行書很豪放,沈傲認得晝青的筆跡,這明顯不是晝青寫的,行文的風格,倒很像是蔡京的手書?

“怎么?這一封是蔡京給晝青開具的介紹信?”沈傲看了看落款,上頭寫著金少文兄親啟。

金少文?沈傲對這個人有印象,乃是兩浙路憲司提刑官,監管兩浙路七八個府的刑獄,說起來,此人還算沈傲上司的上司,蔡京寄一封信給這姓金的,莫非和自己有關?

沈傲心念一動,故意道:“晝兄的音容笑貌,時刻盤旋在我的腦中,念之不由蒼然淚下,今日見了他的親筆手書,百感交集,這信我代他保管吧。”說罷,沈傲立即將信塞到懷中去,又是道:“好啦,現在叫人去知會沿路的衙門,叫他們留意一下,或許能為晝兄收尸也不一定。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0:58
第三百三十四章:上任

沈傲帶著信回到臥艙,撕開封泥,蔡京的字跡躍然紙上,前面只是一些敘舊的話,字里行間看出那金少文乃是蔡京的門生,因而過問了一些金少文近日在讀什么書,之后話鋒一轉,又寫了一些身體的事,似乎這蔡京倒是頗為安于現狀,致仕之后很是怡然自樂。

隨即,蔡京又交代了幾句晝青的事,說晝青也算俊杰,叫他多多關照,最后一段話是寫沈傲的,行文之間很是忌諱,只是道:“吾觀沈傲此人,異日必是心腹大患,君可自便。”

這自便二字,很值得玩味,沈傲想了想,從行文之間,可以看出這個金少文是蔡京的死黨心腹,既是如此,自是愿意和蔡京一條道走到黑的人,那么蔡京的這個自便,就有點兒見機行事的意味。

沈傲吁了口氣,周正和楊戩都說得沒有錯,蔡京不會對自己輕易動手,可是假手他人,卻并非沒有可能,縣衙里有個晝青,憲司里有個金少文,一個是自己的同僚,一個是上司,真要玩起花樣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

沈傲呵呵一笑,晝青已經失蹤,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個問題,至于這金少文該怎么對付呢?

有了!沈傲靈機一動,取了紙筆,想了想,隨即下筆,他所用的行書正是蔡京的字體,蔡京的人品受人唾棄,可是書法卻是名揚后世的,寫蔡體字也算沈傲的拿手好戲,除非蔡京本人,絕沒有人能看出破綻。

沈傲照著原文抄寫了一些話,都是以蔡京對門生的口吻說的,只不過有的內容卻故意曲解,比如那蔡京說到晝青時,從欣賞變為了厭惡,說到沈傲時,卻只是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最后落款時,又添加了幾句莫名其妙的隱晦之語。

待落了筆”沈傲一邊吹干墨跡”一邊心中頗為得意,哼,金少文是嗎?哥們弄不死蔡京,先整一整你再說。

這封信的妙處就在于誰也不能從字跡上辨別出異樣來,而且書信中的內容,所用的語氣與蔡京并無二致,那金少文絕對不會懷疑。

寫好了信,沈傲的目光落在撕開的封泥上,心里大樂,封泥?哈哈,哥們好久沒有雕刻印章了,得先去找個蘿卜去。

他一夜未睡,從底艙尋了個蘿卜,又回到臥艙雕刻,這種制作贗品的事,再沒有人比他更加在行,待天光醒來,那蔡京的私印便制好了,叫人拿了印泥來”小心翼翼地在信封的口部涂抹一層,隨即用蘿卜印蓋上去,一個印記便算大功告成,拿著信放在桌上晾干,倒頭便睡。

這幾日風平浪靜,花石船入淮河之后,便一直南下”越過長江、錢塘江,杭州已是歷歷在望,一路過來了十天不到的功夫,這既得益于隋煬帝修建的運河”另一方面,花石船橫行無忌,速度自是快了不少,待到了錢塘碼頭,欲出碼頭的商船見了花石船來,一個個調轉回去,龜縮不出石船挺穩了,放下了舢板”這才興沖沖地駛出水道,杭州造作局的威勢可見一斑。

下了船”因為沒有人提前去通報,因此也沒有人來迎接,這錢塘縣的縣城與仁和縣毗鄰,城區部分恰好形成了整個杭州城的格局,雖是劃分成了兩縣,其尖街坊犬牙交錯,許多地方已分不清誰是誰的轄區了。

碼頭上,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好在這一條棧橋,只有花石船專用,因此一丈寬的棧橋一直延伸到碼頭,也沒有行人,沈傲的家當多,教人扶了春兒下來,又指揮人搬下用具,那些花石船上的人也下來幫襯,頗有巴結的意思,隨即又叫人雇了幾輛大車,總算可以成行。

這一路過去,所見所聞都是熱鬧非凡,沿街的鋪面林立,比之汴京更要熱鬧幾分,沈傲先教家眷到縣衙去,自己只帶了小和尚與程輝一路行走,程輝感慨萬千地道:“都說江南好,今日一見,真真讓人大開眼界,我真愿意在這里做一輩子的官,再也不回去了。”

沈傲呵呵一笑:“只怕未必,到時候一紙詔書下來,程兄不走也得走。”

二人一路說笑,沿途坐船的郁郁心情頓時緩解,杭州府、仁和縣、錢塘縣三個衙門相互毗鄰,就坐落在錢塘與仁和交界處,因而這里顯得肅穆了許多,二人先到了錢塘縣衙,程輝將包袱換了個肩,朝沈傲拱拱手:“沈兄,再會。”

沈傲點了點頭,互道了珍重,便繼續往前走了幾百步,這仁和縣縣衙便到了,天下的縣衙規制都差不多,數道儀門重重而立,莊嚴肅穆,圣諭亭、告民牌、忠節牌坊彩漆斑駁,沈傲的家眷已經先到了一步,因此門口的小吏腰板伸得筆直,其中一個見到沈傲來了,立即將他攔住:“喂,小子,今日縣尉大人到任,不接受任何訴訟,快走。”,沈傲呵呵一笑,拿出腰間的紙扇搖了搖,那船上淡水不足,就是飲用都很是奢侈,除了一些供應家眷之外,沈傲的衣衫已有許多天沒有換過,所以雖是絲綢制成,卻有些邋遢,也難怪這小吏瞧不上他,多半是以為自己來告狀的。

沈傲笑了笑,道:“我要見縣尊于弼臣于大人。”

這小吏斜著眼打量了沈傲一眼,傲慢地道:“縣尊也是你說見就見?快走,否則我教你好看?”

沈傲只好道:“我是新來的縣尉,是來交割公務的。”,這小吏便大笑起來,心里想,方才我說縣尉要來上任,他便說自己是新來的縣尉,“哼,新來的縣尉據說是今科狀元,不但和國公、國子監祭酒連著親,就是宮里的楊公公,也和他關系匪淺,那是天上一般的人物,一人吃幾十碗燕窩粥的人,注排場能小嗎?再看眼前這人,看便是個落魄的書生,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抓住機會便來打秋風,借著各種名目來見縣尊行個學生禮便說自己沒有了盤纏,沒有銀錢回鄉,本來嘛,都是讀書人,縣尊顧及著士林的體面,多少會給打發一些出去,可是這些人拿了錢是絕不會回鄉的,多半又是去熙春橋里廝混去了。那熙春橋乃是杭州最熱鬧非凡的去處,鶯鶯燕燕,好不熱鬧不知多少讀書人一肚子的志氣葬送在那里呢!

小吏冷笑一聲,對沈傲道:“你等一等。”過不多時,便叫了個都頭打扮的人來,這都頭生的魁梧極了,落腮胡子,上頭戴著插著羽毛的圓帽,肚腩頂出來很是富態,按著腰間的長刀刀柄,一雙銅鈴大眼上下打量沈傲重重哼了下鼻音:“小子,你是讀書人,我也不和你動粗,立即走人,否則教你好看。”,沈傲要拿自己的證明給他看,身上摸了摸,卻發現衣衫里什么都沒有帶這才想起授印和憑引都裝在包袱里的,已被春兒會同家眷先拿進去了。

沈傲呵呵笑道:“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叫縣尊出來相認就是,要不然叫我夫人出來,我夫人不是已先到一步了嗎?”,他這般氣定神閑倒是讓那都頭一時愕然,心里想,這人不是膽大包天,或許還真是那個赴任的縣尉,縣尉是都頭的頂頭上司,想了想便道:“你先等著。”

過了片刻又回來道:“縣尊請你過去,小子,我丑話說在前頭若你敢冒充縣尉,可是要吃板子的。”

沈傲嘻嘻一笑:“板子?我一般都請人吃板子自己還真不知是什么滋味。”說罷,落落大方地進去,穿過兩道儀門,便是一個開闊的辦公場地,分別有六門,正中二門洞開,沈傲拾級上去,步入正衙,便看到一個穿著碧衣公服的老者在那兒慢吞吞地喝著茶。

沈傲立即過去,拱手道:“下官沈傲見過縣尊。”,這縣尊聽罷,帶著笑意站起來道:“你便是沈傲?”,他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番,雖然早就知道今科的狀元是今年輕人,卻難以置信會這般的年少,不由地愕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沈傲同時打量這縣令,對這縣令,他早就有了了解,此人叫于弼臣,算是個老實人,熬了許多年,才做了這仁和縣令,便道:“是啊,我就是沈傲,我的夫人已經到縣衙了嗎?不知是否已經安頓妥了。若是大人不信,我這便叫人取了信物來,請大人查驗。”

他這么說,于弼臣便相信他所言非虛了,挽著他到手道:“你來了便好,本大人日夜盼著你來呢!那個新到的縣丞晝青為何遲遲不到?”

沈傲便將晝青被人綁架的事說了,于弼臣聽罷,大驚失色,捏著胡須氣呼呼地道:“豈有此理,花石船上也有人敢如此行兇,還有王法嗎?我立即寫一封公文去運河沿岸各縣,一定要將晝縣丞尋回來。”,“對,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沈傲加了一句。

于弼臣聽沈傲這般說,深深地看了沈傲一眼,才是頜首點頭,立即叫人拿了紙筆來去耳房里書寫公文。

那個都頭見沈傲當真是縣尉,已是嚇得面如土色,立即道:“小人午眼無珠,請大人恕罪。”

沈傲曬然一笑,道:“不怪你,你也是職責所在,總要盤問清楚的。”,都頭見沈傲這般謙和,總算是放下了心,對沈傲多了幾分感激。

正是于弼臣行文的功夫,衙外頭有人探頭探腦,這人也穿著碧服,見了沈傲,便拉了守在門口的小吏來問,聽說是新來的縣尉,頓時大喜,嘻嘻哈哈地進來,一副眼淚都要流出來的樣子,挽著沈傲的手道:“來人可是傘科狀元沈傲沈才子嗎?”,沈傲點頭道:“未請教大人姓名。”,這人笑哈哈地道:“我叫朱展,眼下還是任何縣尉,就等大人來交割的,這一趟朝廷任我去常州作推官,常州那邊催得緊,要我速去赴任,今日老弟來了正好,你我這就交割吧。”

沈傲見他如此熱情,感覺有點過份,你丫的,你以后是常州推官,我是仁和縣尉,犯得著笑嘻嘻地拉著哥們的手不放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家伙方才見了他,眼睛都放光了,可疑啊可疑!

不待沈傲拒絕,朱展便生怕沈傲跑了似的,拉著沈傲要去簽押房交割,沈傲被他拉著,一時也不好拒絕,只好叫人去尋自己的春兒,叫她派人取官印和憑引來:倒是那個都頭,故意撞了沈傲一下,朝沈傲眨眼,似乎有話想說,可是當著朱展的面,又不好直言。

這朱展卻只是拉著沈傲,一邊走一邊道:“沈大人來得好快,原以為你還要過半個月才能到…………對了,待我們交割完了,鄙人就要趕赴常州去,到時沈大人一定要來喝一杯踐行酒才好,哈哈,你我將來雖然異地為官,可是對沈大人,我是聞名已久的,能與沈大人結交,鄙人幸甚。”,馬上就要去做六品推官,卻對沈傲這般熱情,令沈傲摸不透,沈傲看那都頭不停向自己暗示,便明白這背后一定有隱情,可是一時也沒有辦法,隨著朱展到了簽押房,立即有人從春兒那要來了沈傲的憑引和官印,那朱展迫不及待地尋出早已準備好的授印,二人交還了憑引,叫人存了檔,又相互蓋了章印,朱展才松了口氣,好像肩上一副千斤的重擔落下來似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0:59
第三百三十五章:遇到下馬威

前任的推官朱展交割之后,尋了個由頭,說是要準備遠趕常州,就不再多待,告辭出去了。

沈傲吁了口氣,從此以后”他這個縣尉算是正式走馬上任了:其實縣衙里的編制也很簡單,主要分為六房,與朝廷的六部一樣,都是吏、戶、禮、兵、刑、工。

這縣衙里的三個主要官員依次下來是縣令、縣丞、縣尉,都有各自的主要職責,縣令分管的是吏房和工房,居中坐鎮。縣丞分管禮房和戶房”管教諭和錢糧。沈傲身為縣尉”不但要署理刑房,還要分管兵房。三個人雖然有主次之分,卻也是各司其職。

因此這縣衙又分為三班,三班指的是皂、壯、快三班。皂班就是皂吏”主管內勤,由縣令居中坐鎮。壯班和快班共同負責緝捕和警衛,快班歸縣丞統轄,主要是下鄉催糧,壯班就是尋常大街上常見的治安人員,由沈傲負責。

沈傲理清了衙門里的關系”倒不覺得復雜,過不多時,刑房和兵房的兩個押司和都頭分別來見禮。

沈傲是他們的頂頭上司,聽說上司到任”這規矩自是免不了的。押司和都頭都算是沈傲屬下的頭目,這兩個押司分別穿著黑色長衫”長長的儒絳衣帶,顯然都是讀書人,因而見了沈傲都自稱為學生或者后進,這二人年紀不小,這樣稱呼沈傲倒是讓沈傲有些不好接受,可是心里也明白,這是衙門里的規矩,該遵守的還是要遵守”接著便問明二人的職責。

原來這兩個押司一個叫宋大江,乃是刑房押司,專管刑房里的案牘工作”也就是說若有人要訴訟,這訴狀首先便會傳到宋大江手里”由宋大江提出意見之后,再由沈傲過目。能承擔這個工作的”就必須精通大宋的律法”畢竟科舉出來的主官只知道四書五經,莫說是那厚厚的大宋律法”便是連訴狀的格式也是一知半解。

另一個押司長得高高瘦瘦”名叫楚寒,名字很是儒雅,是兵房押司,也是分管文書,記錄在籍廂軍的人數、每月分發的糧餉以及徭役的狀況。

沈傲在他們面前沒有擺上官的架子,既然他們自稱學生和后進,便也稱他們做先生”二人受寵若驚,不知這位新來的縣尉大人到底不懂規矩”還是對他們刻意尊重。

押司算是文職,至于都頭自然是武職了”其中一個都頭,沈傲方才已經認識”就是在門口攔住他的那位,這人叫劉斌”是刑房的都頭。另一個是兵房都頭”叫曹完二位都頭也都見了禮,沈傲與他們敘了幾句話,勉勵他們好好辦公之類,隨即道:“都散了吧,先忙公務,若是有什么私事,等交了班再說。”

宋大江笑呵呵地道:“大人”學生們湊了一些錢,想請大人喝一杯水酒”為大人接風洗塵,明日正午在煙云酒樓,望大人莫要拒絕。”

沈傲笑了笑:“好”到時候你們來叫我,我一定到。”

見沈傲滿口應承,宋大江幾個歡天喜地地去了,甫一照面,看來這個縣尉雖然年輕,卻不是氣盛之輩”倒還算容易相處。這些吏長最怕的就是遇到一個不好說話的上司,見沈傲這般好說話,心里總算松了。氣。

只有那個叫劉斌的都頭卻遲遲不走”沈傲抬了抬眼,道:“怎么”劉都頭有話說嗎?”

劉斌忙道:“方才得罪了縣尉大人,大人怒罪。”

沒想到他又正式地再道一次歉,沈傲便笑呵呵地擺擺手:“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緊的,這件事我已經忘了,將來要仰仗你的地方多著呢,你好生辦差就是。”

劉斌滿口答應,猶豫了一下,道:,“大人,小的有句話要說,方才朱大人忙不迭地和大人交割,是因為……因為……”

沈傲想起方才劉斌給自己使眼色”也覺得那朱展的反應有點不正常,一個前任的縣尉見了自己來赴任就好像久旱逢甘霜似的,未免有些古怪。便道:,“你說吧。”

得了沈傲的鼓勵,劉斌苦笑道:“其實朱大人急著與您交割,是因為再過幾日,那些胡鬧的秀才們就要下帖子來了。”

“帖子?什么帖子。”

劉斌道:“每年十月十三,就是熙chūn橋一年一度的花燈節,相傳那里有一個名妓,戀上了一個秀才,那秀才進京趕考,卻有一個富戶想要玷污這個名妓,那名妓呼天天不應,便呼喚著情郎的名字,一頭栽進了小河。為此,那些秀才們便干脆以這一日相聚一起,紀念這個名妓,秀才們聚在一起,自是免不得要吟書作對,談琴捉棋來,慢慢地,這規矩也就沿用下來。”

劉斌的口有些干了,頓了一下,咂嘴繼續道:“只走到了后來”荊國公變法,尤其是改了科舉制”從前是考詩詞,如今卻是要作經義。須知這杭州文風鼎盛,可是女人對做經義卻是極為鄙視的”這些秀才聚在一起,自是有些憤世嫉俗,對科舉選拔的官員很是看不起……”,劉斌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傲一眼,突蔡覺悟自己說錯了話,眼前這位沈大人也是科舉出來的官啊,只好硬著頭皮繼續道:“因此每到這個時候,他們便來下戰書,叫錢塘、仁和二縣的縣尉赴會”與他們比試琴棋書畫,大人,朱大人便是怕自取其辱,方才恨不得立即與你交割”好躲過這一次燈節,讓大人代他去遭那些秀才奚落的。”

沈傲越聽越糊涂了:“為何不向縣令和縣丞下戰書,偏偏要選縣尉7”,劉斌嘿嘿一笑道:“按規矩,縣尊乃是一縣之主,這些秀才就是再胡作非為,也絕不敢欺到縣尊頭上。至于那縣丞,掌管著禮房,這禮房是存放秀才生員文案的地方”秀才們敢惹他嗎?若是不小心遺失了一兩份檔案,到時候不知要費多少周折去補辦呢。唯有大人這縣尉……咳咳……”劉斌說不下去了,意思很明顯。

沈傲一聽,頓然覺得冤枉”這些該死的秀才當是捏軟柿子呢,縣尉至于這么慘嗎?

沈傲虎著臉道:“就算如此”他們不過是些秀才,怕個什么?據我所知,那朱大人好歹也走進士出身,難道連秀才都比不過?”

劉斌道:“杭州文風鼎盛”便是三尺的稚童也會吟出幾句詩來”熙chūn橋里廝混的秀才生員雖也有落魄的,可大多家境都不差,他們一向自視甚高”又無意科考,說是會做經義又算得什么博學?因此一心攻讀詩賦琴棋,精通各項雜學,莫說朱大人走進士出身,只怕走進士及第,論起這些雜學來也不一定能比得過他們。這些年兩縣的縣尉走馬燈似的換,可是哪一個應邀去了的,大多都鬧了個灰頭土臉。”,沈傲搖頭苦笑:“難道就不能不去?”

劉斌笑道:“若是不去,那便是膽怯了”那些秀才在士林中頗有聲望,到時宣揚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大人怕了他們呢!”

沈傲總算理清了來龍去脈”這些所謂的秀才,大多都是恃才傲物之人,家境優越,不愿為官,便整日沉迷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中”他們鄙夷作經義文章謀取官位的人,一來有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另一方面,又自認為詩詞歌賦才是真才實學,不滿王安石的改草。

這種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反對權威,因而故意要向官員挑釁,他們大多都有背景,倒也不怕一個縣尉,所以才會如此放肆。

沈傲想了想,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催,縣尉也是官啊,真是豈有此理。

劉斌繼續道:“大人,原本按道理,你便是晚些與朱大人交割也算不得什么,只要等個幾日,待那些人拿了戰書遞給朱大人,朱大人就推不掉了。哎,這朱大人為了這事快要急白頭發了,上一年他就遭人奚落,受辱了一次,今年便恨不得立即遠走高飛了。

當時朱大人催大人交割,小的還給大人打了眼色,只可惜”

劉斌嘆了口氣,很為沈傲惋惜,在他看來,沈傲雖是狀元公,可是若論起雜學,又哪里是那些整日沉浸風月的秀才、生員們的對手”以那些人往日的手段,自然是要故意奚落沈傲一通,縣尉大人剛剛上任,就讓一些秀才們欺奐了,傳出去,實在不好聽。

沈傲抿了抿嘴,道:“這件事,我知道了,有勞你提醒我,你先去忙公務吧。”

沈傲曬然一笑,心里已經有了計較,誰給誰下馬威還不一定呢!一群小屁孩,哥們早晚一個個收拾他們。

沈傲步出簽押房,回到衙堂去,那于弼臣已經寫好了公文,叫人發出去”笑呵呵地叫沈傲就坐”對沈傲道:“你的家眷,我已安排在后衙了,你初來乍到,若有什么需要,但可和我說。”

沈傲道了一聲謝,于弼臣笑呵呵地道:“你是唐祭酒的女婿”我哪里有不照顧的道理,實不相瞞,唐祭酒與我也算是老相識,當年一起共過事的,只不過他已入朝,我卻還在外放公干……哎,不說也罷。”

于弼臣的臉上不由地顯露出幾分懷才不遇的模樣,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沈傲,衙門里的規矩并不多,卻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有些事你若是不懂,便直接來問我。好啦,你先去后衙去收拾一下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00
第三百三十六章:你要戰 我便戰

   來了仁和縣幾日,對這裡也漸漸地熟悉起來,其實縣尉的公務並不多,大多數的事還是由押司、都頭去署理,偶爾會有人遞上狀紙來,卻大多是一些鄰里糾紛,宋律沿襲唐律,重德而不重刑,一般的訴訟是不立案的,只派幾個差役去調解一番,儘量地大事化小也就是了。

    剛剛上任,應酬是免不了的,一場場飯局下來,既是聯絡的紐帶,另一方面,也讓沈傲對仁和縣多了幾分了解。

    第三日,果然有人送了名帖過來,落款人不少,什麼王公子、馬公子、趙公子、於相公之類,邀請沈傲去熙春橋賞光,貼中倒是很客氣,說什麼燈節請縣尉大人不吝賞光,杭州士子聆聽大人教誨之類。

    “好大的一個坑啊”沈傲拿了這名帖,笑了笑,卻是將名帖丟到一邊,將劉斌叫來,對他道:“把這名帖送回去,就說本大人公務繁忙,沒有興致和他們談什麼風月。”

    劉斌道:“大人若是不去,只怕要遭人取笑。”

    沈傲好整以暇地坐下喝了口茶,笑吟吟地道:“取笑?他們愛笑就笑吧,本大人最討厭沒有彩頭的比試,告訴他們,要想請我去,就拿出彩頭來。”

    劉斌明白了,立即拿了名帖送了回去,到了下午又折身回來,道:“大人,杭州士子們又送來了名帖。”

    沈傲看了看,這一次名帖的態度比之方才要好很多,說什麼據聞縣尉大人乃是今科狀元,學生們很想請大人賜教一二,屆時在百花樓恭候,願贈金萬貫,宅邸一座,更贖出百花樓名ji蘇小小服侍大人。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士子,出手真夠闊綽,一萬貫加上一個宅子已足夠讓沈傲為之心動,至於什麼名ji,沈傲倒不稀罕的,蓁蓁當初也是名ji,驚艷汴京,自己可不能再招惹名ji回去,到時候非要被刮掉幾層皮不可。

    不過杭州的名ji,沈傲倒是很想見識見識,他拿著名帖,卻是又將帖子送回去,對劉斌道:“這點彩頭,本大人還不看在眼裡,告訴他們,拿出點像樣的東西來。”

    劉斌不由地愕然了一下,卻忙不迭地又將名帖送了回去。

    沈傲的這番舉動,自是讓杭州城裡的才子、秀才們炸開了鍋,這個大人口氣很大嘛,和以往的縣尉不太一樣,底氣十足,言明了要彩頭,還討價還價,這口氣,倒像是那彩頭他是志在必得了。

    杭州多富戶,更何況那些附庸風雅的商人巨賈也愛和士子、秀才們廝混,眾人聚在一起商量,都忍不住摩拳擦掌,這縣尉太狂妄了,一定要給他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杭州的才子是不好惹的。

    況且沈傲是藝考、科舉狀元,若是能羞辱他一頓,比起從前侮辱那些縣尉更有滿足感;沈傲被人稱之為汴京第一才子,杭州才子們也不服氣,哼,邊境第一才子算得了什麼,杭州自古文風鼎盛,天下的文氣若是十成,杭州自認佔了五成,強龍不壓地頭蛇,他這般狂妄,絕不能輕易和他干休。

    有了同仇敵愾之心,要想請動這位縣尉大人,杭州士人們紛紛慷慨解囊,有些家境巨富的,更是這個湊出一千貫,那個許諾三千貫,一來這些人並不差錢,二來嘛,他們也自命不凡,自然不在乎一個小小狀元,沈傲能否得了這彩頭還難說得很。

    次日,第三個名帖送到沈傲的案頭,沈傲揭開看了,這回的名帖就不再客氣了,直接開門見山,學生們已備下彩金三萬貫、小河河畔宅邸一座,名ji一名,請縣尉大人屈尊賜教。

    “這才有意思”沈傲笑了笑,將名帖放下,對劉斌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回去告訴他們,這名帖我接下了,燈節那一日一定到。”

    劉斌立即應承下來,前去回覆。

    汴京第一才子對陣杭州才子,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坊間頓時流言滿天飛,賭檔裡已開下了賭注,沈傲是一賠五,士子是三賠一,由此可見,大多數人對沈傲的信心不足,不說這位大人剛剛走馬上任,許多人並不熟悉,便是他當真是第一才子,是狀元公,杭州人也自信沈傲不是杭州士子的對手,須知縣尉大人只是一人,在他的對面,則是數以百計的杭州名士,沈傲的賭注一賠五,已是賭檔高看沈傲了,只怕也是因為沈傲是藝考狀元的緣故才不至到一賠十去了。

    這消息非但在坊間流傳得廣,就是在官場,也是頗受震動,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縣尉頗為惋惜的有之,冷眼看笑話的有之,不過大多數,還是對沈傲隱隱有幾分期待的,杭州的官兒不好做,文風盛本是好事,可是士人們太倨傲就讓人為難了。

    縣令於弼臣特意叫沈傲去,對著沈傲苦笑搖頭,道:“士子們下了貼,沈老弟去就是,何必要鬧個滿城風雨,哎,眼下許多人來問此事,兩浙路安撫使司和提舉司、憲司,漕司還有杭州知府衙門都派了人來問,到時只怕幾位大人都要赴會,沈老弟若是能贏倒也罷了,若是輸了,這兩浙路上下諸位大人只怕都臉上無光了。”

    兩浙路是北宋二十三路之一,其行政級別相當於後世的省,兩浙路與江南西路相當於整個江南的面積,因此這兩浙路四司衙門的長官,絕對算是封疆大吏,其顯赫不在朝中各部堂尚書、侍郎之下。其中這四司中最有權柄的乃是安撫使和曹司轉運使,安撫使相當於省長,而轉運使本算不得高官,可若放在兩浙路,意義卻大是不同,因為兩浙路轉運使掌管著杭州造作局和蘇州應奉局,這二局專掌花石綱以及宮中貢品的承運,因此兩浙路轉運使絕對屬於皇帝最為信任之人,且有調度錢塘江、長江、汴河沿途水運之權,莫說是兩浙路,便是江南西路、淮南東路、河北東路的轉運使見了他,都需聽他調度,其地位超然,便是當年蔡京一手遮天,也絕不敢與這位轉運使大人為難。

    在於弼臣眼裡,連安撫使和轉運使都要來觀戰,心裡便有些發虛了,那可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若是沈傲出了差池,叫整個兩浙路的官場蒙羞,那便遭了。

    沈傲顯得不疾不徐,一句話叫於弼臣噎得說不出話來:“大人,下官的性子便是如此,他們既敢來挑戰,我也不怕把事情鬧得再大一些,官場的規矩,下官不甚懂,竟不知要勞動諸位大人觀戰,不過嘛,下官只信奉一句話……”他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他要戰,我便戰”

    於弼臣對這位少年縣尉無話可說,心裡不由地想,年輕人啊,就是心氣兒太盛,當年老夫年輕的時候也不比他脾氣好多少,早晚有他吃虧的時候,這杭州士子是最難惹的,打不得、罵不得,作詩作不過他們,下棋不是他們的對手,琴棋書畫的高人更是大有人在,沈傲去赴會,保准頭破血流不可。

    看著眼前的沈傲,於弼臣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心裡起了愛護之心,便又想:好吧,他要去就去好了,待他吃了虧,或許能收斂幾分盛氣。

    沈傲回到後衙去,這後衙地方不小,隔壁是縣令的家眷,沈傲住的地方是個單獨的院子,雖比不得汴京的新宅,卻也足夠容身了。

    春兒在廂房裡拿著筆兒寫著什麼,沈傲湊過去,原來是給蓁蓁、茉兒她們的家書,上面隱隱約約有名ji兩個字,沈傲心裡一突,咳嗽一聲,道:“我的好春兒,你什麼時候聽來的風聲,什麼杭州名ji,我可聽都沒有聽說過。”

    春兒回眸,見是沈傲來了,連忙擱筆站起來道:“外頭天熱得很,你還穿著靴子亂走,這官靴又厚又重,先脫下來。”叫沈傲坐下,幫沈傲脫了靴子,隨即道:“夫君還要瞞我嗎?我叫李成龍出去尋商鋪,外頭早就傳的風言風語了,那名ji兒叫蘇小小對不對?哼,你故意瞞著我,一定有鬼。”

    咦,連本公子都已經忘了那名ji叫蘇小小,春兒就打探到了?想不到她還有這般的手段,訕訕一笑,道:“你知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場玩笑,陪那些士子們玩玩,你何必當真?還寫在家書裡,讓蓁蓁她們著急呢”

    春兒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心思我明白,那我把那一段刪了就是,夫君,燈節就在這兩日,你真的打算赴約嗎?我聽說江南的士子除了自命不凡,卻都有幾分本事的……”

    沈傲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去看他們有什麼本事的,好啦,我餓了。”

    自成婚之後,沈傲已是越來越懶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開始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後來也就慢慢地享受起來,春兒在四位夫人中最是勤快的,聽沈傲這般說,立即去吩咐廚子預備晚飯,又叫人抱了個冰鎮的西瓜來,切成了小片遞過來,先讓沈傲填填肚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01
第三百三十七章:單刀赴會

   當日夜裡,與春兒合衣睡了,這幾日春兒的身體不好,因此沈傲不好打擾她,躺上床便眯著眼故意裝睡。

    第二日醒來,天空晴朗,萬里無雲,沈傲伸了懶腰,用過了早飯便去辦公。

    這樣的生活有些枯燥,一直等到燈節到來,據說一大清早,熙春橋便已是人山人海,杭州戶籍本就多,再加上這幾日的鼓譟,又有許多人都買了杭州士子勝,賭博加上湊熱鬧,誰也不甘落後。

    熙春橋下便是小河,名字有點兒古怪,不過這河雖取了個小字,卻一點都不小,兩岸是長提,一排排楊柳隨風輕撫,河水湍急,清澈見底,柳樹之後便是一排排閣樓、街鋪,酒旗、茶旗迎風招展。

    熙春橋乃是杭州最著名的銷金窟,橋的左面是一排排酒肆、賭檔,過了橋便是勾欄青樓,今日青樓的姑娘們早早地醒了,推開正對熙春橋的窗兒,看到下面人頭攢動,不停地朝閣樓下拋著眉眼兒;這都是低級的青樓女,真正的藝ji、名ji是不屑拋頭露面的,不過也會在窗前隔上一層珠簾,透過珠簾瞧著熱鬧。

    萬花樓並不在橋的右面,而是在小河下游的一處孤島上,那孤島其實是由河泥沙堆積而成,島中的萬花樓有五層高,下頭是巨石鋪就的岩石基座,雖只有五層,從兩岸的河堤看去,卻是高大極了。

    要到萬花樓,需到河邊坐畫舫過去,只是今日這橋上,卻有一個扇著紙扇的公子哥帶著幾個壯漢把守,這公子哥生得倒是油頭粉面,眼見許多人向他注目,愈發顯得意氣風發,英秀挺拔,只是他臉上敷了粉,多少顯出點兒病態。

    其實士人敷粉也算是江南的一種風尚,早在晉時便已流行,便是到了今日的北宋,許多詩詞中在描寫俊美少年時總是少不得粉面二字。

    在河堤旁的酒肆裡,卻是格外的安靜,這裡已有不少廂軍、雜役把守,頂樓是一個視野開闊的廂房,從這裡往下望去,那無數的閣樓屋脊連成一片,有一種高處俯瞰的暢快之感。在座的人早已到齊了,來人還真是不少,上至安撫使李玟,其次是轉運使江炳,此外還有提刑使金少文,提舉使周文,這四人乃是兩浙路最大的頭面人物,坐的位置最好,臨著窗邊,便可以看到熙春橋的全貌。

    再之後便是造作局、市舶司、杭州知府衙門、兩縣衙門的各級官員,琳琅滿目,或站或坐,好在這廂房足夠寬敞,否則只怕縣令這一級的官員連站的地都沒有。

    所有人都屏息不動,出奇的沉默,各懷著心事,用喝茶去掩飾那種尷尬。

    大宋設立四司衙門,統管一路,本就有分權的打算,各司的主官之間難免會有一些齷齪,因此這四位大人難得相聚一起,表面上其樂融融,其實在心底裡卻都有各自的如意算盤。

    比如那轉運使江炳與安撫使李玟便早有齷齪,安撫使照理說應當是一路的主官,可是江炳是誰?乃是當今欽慈太后的姪子,是皇親國戚,又主掌蘇州應奉局、杭州造作局以及杭州市舶司,哪裡還需要去看李玟的眼色行事。再者說了,在皇帝眼裡,江炳乃是一等一的大紅人,那李玟又算得了什麼,其地位在整個江南也是超凡脫俗,就是入了朝,那些太宰、少宰們見了他,又誰敢給他擺臉子看?

    這樣的局面,就讓李玟的地位頗有些尷尬了,兩浙路安撫使雖好,可是被這轉運使壓著,灰頭土臉,很不自在,有些齷齪也是難免的,這兩大衙門暗中較勁也是人盡皆知的事,雖說方才二人笑呵呵的見了禮,可是一落座,便各自都擺出了一副冷面孔。

    他們兩個不說話,其餘人哪裡敢說話,倒是那提舉周文有心活絡下氣氛,故意說了句玩笑,卻無人跟著笑,周文心中不樂,也就不再說話了。

    至於那提刑使金少文,卻不知在打些什麼主意,似是在深思什麼,也無人去招惹他。

    這一番沉默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茶也喝了幾盞,樓下看熱鬧的百姓已是不耐煩了,鬧鬨哄地紛紛道:“沈縣尉為什麼還不來?莫非是膽怯了?”

    “什麼汴京才子,哼,只怕現在已經嚇破了膽子。”

    眾說紛紜之際,卻聽到有人道:“人來了來了”

    說話間,沈傲騎著一匹老馬,身後帶著一個童子,慢悠悠地過來;沿途人等盡皆給他讓出路來,熙春橋已經在沈傲的眼前。

    沈傲今日穿著一件常服,頭上扎著儒絛帶子,含笑出場,他今日特意沐浴一番,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緻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髮簪交相輝映,巧妙地烘托出一位翩翩貴公子的非凡身影。

    眼見這麼多人捧場,沈傲微微一笑,那笑容頗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一絲傲慢之色。

    哼,你們不是很狂嗎?哥們要比你們更狂

    至於他身後的童子,便是小和尚釋小虎,釋小虎如今已經蓄了發,臉蛋兒愈發可愛,只是那雙眉之間,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氣質。

    二人一前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到了熙春橋下,隨即落了馬,上了橋,搖著紙扇的粉面秀才便將沈傲攔住,兩個壯漢抱拳在粉面秀才背後,作出一副閒人莫進的姿態。

    粉面公子收攏扇子,朝沈傲行了個禮,正色道:“來人可是沈傲沈縣尉嗎?”

    沈傲根本不去看他,彰顯出自己與他的身份差距,眼睛落在熙春橋後,淡淡道:“本大人就是。”

    粉面公子見沈傲這般態度,又羞又怒,強壓住火氣,笑著道:“沈縣尉是否知道,要過這橋,卻有一個名堂,須知當年名ji薛芳芳便在這裡殉節,自此之後,每到今日便有墨客前來為她悼念,以此懷念這位剛烈的風塵女子,沈縣尉既然上了橋,又適逢其會,何不作詩一首,讓學生們開開眼界。”

    沈傲微微一笑:“不知得以什麼為題?”

    粉面公子正色道:“就以熙春橋為題如何?”

    沈傲點了點頭,便陷入沉默;作這應景的詩,最需要的就是急智,這一點沈傲並不缺乏,他的智商本就不低,加上有後世的詩詞墊底,有時候也可以拿些好字句來挪用一二,而且讀了這麼久的書,作詩也總算是有了些心得,不必再抄襲後世的詩詞了。

    眾人見他皺著眉,紛紛哄笑,都道:“看來這第一關,就將縣尉難住了,哈哈,什麼汴京第一才子,還及不上我們杭州倒數第一才子呢。”

    沈傲卻不理會他們的胡說,想了片刻,朗聲吟道:“熙春橋外水如天,五日爭看競渡船。蒲酒怏斟人半醉,釵頭紅fen貞義傳。”

    這首詩前半部分是渲染熙春橋的景物,說的是熙春橋美不勝收和熱鬧的情景,第三句又道出了熙春橋的聲色犬馬,最後一句卻陡然一變,那釵頭紅fen所指的自是那剛烈自盡的名ji,一首四言短詩,將熙春橋的歷史、景物道盡。這首詩自然比不得那流傳千古的佳句。可是作為應景詩,已算是上乘。畢竟時間短促,這已是極為難得了,即便李白復生,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作出詩來。

    在質量上,沈傲的詩詞自然比不得那些著名詩人,可是論起快詩,卻也算是高手,思維靈敏本就是藝術大盜所具備的一樣潛質,更何況沈傲通曉古今,視野比之這個時代的人要開闊得多。

    沈傲作出了詩詞,那奚落之聲立即噤聲,倒是有稀稀落落的人開始叫起好來。

    粉面公子咀嚼了一番沈傲的詩,沉默了片刻,先是一陣苦笑,隨即正容朝沈傲一禮道:“縣尉大才,學生班門弄斧,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恕罪,請大人過橋。”

    說罷,粉面公子朝身後的兩個壯漢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壯漢立即分開,朝沈傲做了個請的姿勢。

    沈傲大喇喇地踱步過了橋,便向一個道旁圍看的人道:“不知這萬花樓該怎麼去?”

    沈傲畢竟是縣尉,那人雖然滿心想看沈傲的笑話,當著沈傲的面卻不敢放肆,連忙指了指河堤上一條簡易的棧橋道:“過了棧橋,登上畫舫,順水而下,便能在萬花樓登岸。”

    沈傲走到棧橋旁,這棧橋簡陋得很,卻有一種破敗之美,入水的木樁處,已長滿了許多苔蘚,叫人看了,有一種別致的詩意;棧橋的橋頭,果然停留著一艘畫舫,只是剛剛接近這裡,沈傲卻發現一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人約莫三十多歲,身穿著件黑色的長衫,長衫有些邋遢,頭髮也很油膩,他在棧橋邊的柳樹之下襬了一個小案,案上擺了黑白棋子,一雙眼睛落在棋局上,一動不動。

    沈傲頓時明白了,這就是第二關了,踱步過去,道:“若是不和你對弈,是不是就不能過這棧橋了?”

    那人恍然不動,等了片刻,才徐徐落下一枚黑子,隨即又搖頭,抬起眸來,看了沈傲一眼,那眼眸漆黑,古井無波,仿佛將沈傲當作了空氣,只頜首點了點頭,淡淡地道:“還請縣尉大人賜教。”

    人群中出現騷動,紛紛道:“連棋痴梁先生都驚動了,哈哈,梁先生出馬,這沈傲必然上不了棧橋。”

    沈傲對圍棋,只是略懂,水準有限,聽到那些人為這叫梁先生的人贊嘆,心裡就明白,只怕這個梁先生的棋藝很厲害吧和他對弈必敗無疑,怎麼辦?

    沈傲那雙烏亮的眼珠子飛快地一轉,隨即哈哈大笑道:“梁先生,本大人時間不多,就不陪你對弈了,不如這樣吧,我設一個棋局,讓你來破解,若是你破不了這棋局,便算輸,行不行?”

    梁先生見他自高自大的模樣,正眼都不看自己,臉色卻是屹然不動,一點也不在意,漆黑的眼眸深看了沈傲一眼,徐徐地:“那麼,請大人賜教吧。”

    沈傲呵呵一笑,隨即開始擺放棋子,片刻之後,一個玲瓏局便設成了,從腰間抽出扇子,好整以暇地道:“請梁先生破解吧。”

    那梁先生先看這棋局,初時不以為意,可是隨即,又皺起了眉,想來覺得棋局並沒有這麼簡單,到了後來,竟是咦了一聲,像是失了魂一樣,眼眸中閃過一絲驚駭之色,全部身心都陷入這玲瓏局之中。

    沈傲將扇子交給釋小虎,對釋小虎道:“來,給我扇扇風。”

    釋小虎撅起嘴:“說好了我只做你的書童,怎麼還要煽風。”

    沈傲怒視著他:“想不想吃冰糖葫蘆。”

    釋小虎立即接過扇子,小心翼翼地在旁為沈傲打扇。

    沈傲帶著笑容地翹著腿,看著這梁先生,臉上沒有半點的擔心之色;他擺出來的棋局,是後世根據古代棋書《發陽論》研究出來的棋局,局中“金雞獨立”、“老鼠偷油”等妙招環環相扣,史上最大的“倒脫靴”也設計了進去。這個棋局,就是在後世也是由許多進階棋手商討了幾天幾夜才好不容易攻破;這個時代的棋手就是再高明,沒有十天半個月,也絕不可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沈傲可以肯定,就是大宋第一棋手,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破局。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02
第三百三十八章:過關闖將

   梁先生看著玲瓏局,深深瑣眉,呆坐了足足半個時辰,卻是紋絲不動,他眼眸盡落在那棋局上變化無常的黑白子上,時而哀嘆,時而稱奇。

    “這是怎麼回事?梁先生還未破局嗎?”許多人已是不耐煩的鼓譟。

    沈傲見天色不早,向梁先生道:“梁先生,這棋局還未破解嗎?”

    梁先生不理他,只顧著看棋局,過了片刻撒手將手中的黑子一拋,闔目嘆息一聲,長身而起道:“縣尉大人的棋局,學生破解不出,還請大人賜教。”

    沈傲哈哈一笑,長身而起,捏起棋子要落下,梁先生又連忙道:“大人少待,讓我回家再想想。”若是沈傲輕易破了局,梁先生還是於心不忍,只是覺得這棋局高深莫測,想回到家中再慢慢參詳。

    沈傲撇了撇嘴:“我現在能過棧橋了嗎?”

    梁先生連忙做了個請的姿態,沈傲笑了笑,便不再理這棋痴,舉步過了棧橋,順著舢板登上畫舫。人群頓時譁然,作詩倒也罷了,畢竟是狀元公,可是縣尉竟是設下一個棋局,便將啟齒梁先生難倒,如此看來,縣尉的棋藝遠在梁先生之上。

    這縣尉還當真是個變態,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本事,一些下了杭州士子賭注的人頗有些後悔,不斷安慰自己,之後還有幾關,不信這姓沈的當真能全部闖過去。

    有了這個想法,心裡總算舒服了一些,隨即又想,這位縣尉大人就算是輸了,那也是雖敗尤榮,必然成為杭州一段佳話。

    沈傲上了畫舫,畫舫裡懸著彩燈,現在不是夜裡,雖然彩燈還未點起,仍舊將這船裝點的富麗堂皇,整艘船上有兩層建築,紅漆彩繪裝點在棟樑上,絢麗繽紛。沈傲步入船艙,便看到一人正在打盹,聽了動靜,抬眸看到沈傲步進來,顯然有些意外,沒想到沈傲不但過了熙春橋,竟還登上了畫舫。立即危襟正坐,朝沈傲行了個禮,道:“沈縣尉,幸會,幸會。”

    沈傲只是抬了抬手:“客氣。”隨即落座,道:“為什麼還不開船?”

    這人面白無須,微微一笑,道:“不急,不急,學生還要向大人討教。”隨即起身,端出文房四寶,道:“熙春橋如此美景,大人為何將這美景留住?”

    沈傲搖著扇子笑道:“留住?怎麼個留住法?”

    這人笑道:“請縣尉大人作畫一幅,不過嘛,時間有限,何不只用百筆勾勒出熙春橋來?”

    百筆作畫?

    這個題目還真不簡單,須知山水畫最重要的是打底,單這打底就不止百筆,更何況畫的是鬧市,筆畫太少,很難勾勒出那熱鬧非凡的情景。

    沈傲想了想,收攏扇子,要將筆畫限定在百筆之內,除非不先打底,而是直接作畫,這樣的畫法,除非對佈局有相當精湛的水準,畫筆能分出輕重,用畫筆的粗獷和細膩兩種形態,來繪出整幅畫的層疊感。

    沈傲深吸了口氣,見這面白無須的書生含笑望著自己,面帶挑釁之色,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就來試一試。”隨即走到文房四寶之前,捉筆蘸墨,想了想,心中開始佈置格局,回憶方才熙春橋的幾處特點,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張開眸來,落墨下筆。

    他作起畫來顯得有些草率,先是用兩筆直接勾勒出熙春橋的雛形,面白無須的書生在旁一看,忍不住搖頭,不打底色,不做佈局,直接勾勒出橋的形狀,這人除非是個天才,要嘛就是個瘋子,世上哪有這樣作畫的。

    接著沈傲繼續筆走龍蛇,全神貫注極了,全然想不到身邊的人在旁不斷搖頭,看到後來,那面白無須的書生看出了一點端倪,忍不住看了沈傲一眼,忍不住想,這畫倒也不錯,可惜還是差了一點什麼,雖然用墨的濃淡分出了層層疊疊的佈局,可是之前沒有佈局,總是有些凌亂,尤其是那熙春橋,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以及畫中的畫舫中並沒有凸顯出來,反倒是畫舫在畫中更加突出。

    不管作什麼畫,最重要的是需要突出一個中心,譬如畫橋,那兩岸的楊柳,和橋下的河水,以及河中的畫舫都只是陪襯,而熙春橋才是重心,如此,方能算是佳作。

    沈傲一邊畫一邊數:“一畫……七畫……四十五畫……”等他快要數到第一百畫時,一幅畫已漸漸落成,最後一筆以濃墨落在畫中的熙春橋上,赫然之間,這一筆如畫龍點睛一般,頓時凸顯出來。

    面白無須的書生一看,頓時愕然,隨即叫了一個好字,沈傲的畫,有一種別致的感覺,這種風格他前所未見,既沒有王羲之的痕跡,也沒有顧愷之的特色,可是乍眼一看,卻又似融合了這兩大畫師的特點,該細膩的地方細微如絲,該豪放之處熱情奔放,最後一點濃墨,更是將整幅畫的佈局巧妙的凸顯而出,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古色古香的熙春橋,熙春橋下,則是河水似是潺潺流動,河中的畫舫微微傾斜,仿佛一陣微風吹拂,整個畫舫都要顫動起來。

    “好畫”書生忍不住擊節叫好,朝沈傲躬身一禮:“縣尉高才,學生自嘆不如。”深深的彎下腰,滿是汗顏之色。

    沈傲道:“畫舫可以走了嗎?”

    “可以,可以。”書生連忙道,隨即出艙,對船夫們吩咐一聲,那船夫立即解下了纜繩,畫舫一顫,隨即順著河水向下游駛去。

    沿岸的看客們見畫舫動了,心知沈傲已過了第三關,頓時譁然,鼓譟不已,更多人開始擊掌叫好,往年的燈節,那些縣尉能過第二關,已是非常難得,須知人的精力不是無窮的,雜學更是如此,能夠精通一門,已能令人佩服,而沈傲連過三關,便說明這位新上任的縣尉博學多才,絕對不亞於杭州頂尖的才子,便是那些壓了賭注買杭州士子勝得人,此時也忍不住為沈傲叫好了。

    酒樓的頂層廂房裡,眾多杭州官員面目不一,有的搖頭,有的微笑,有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嫉恨之色,那轉運使江炳捋須輕笑,忍不住道:“好一個汴京才子,早就聽陛下說過這個沈傲有一套,想不到當真是名不虛傳,好。”

    他這一番話,引得一旁的安撫使李玟臉色漆黑,嘴唇顫抖了一下,李玟對沈傲的印象一般,可是轉運使江炳如此褒獎這個沈傲,倒令他有些不快,江炳的話中有兩層意思,一層似是在表明這個沈傲是他的人,另一層又隱喻他與皇帝的密切聯繫,每一樣聽了,都令李玟心中很是不爽。

    李玟微不可聞的冷哼一聲:“旁門左道罷了。”

    這話被江炳聽了個清楚,只是捋須微微一笑,並不搭腔。

    反倒江炳身後一人道:“當今陛下也善詩詞、書畫,李大人的意思莫非是陛下也愛鑽研旁門左道嗎?”

    這句話刁鑽之極,直接給李玟栽了個目無君上的帽子,李玟循目望去,說話之人乃是杭州造作局督造朱 。這朱 從前巴結童貫,此後又成了江炳的得力幹將,最會見風使舵,他這話擲地有聲,擺明暸是不給李玟面子。李玟冷哼,卻是不敢反駁。

    朱 正是洋洋得意,江炳卻是斥道:“朱大人,不可無禮。”

    朱 立即道:“是。”

    在座的官員看到這個苗頭,更是唬的不敢說話,兩浙路兩大主官鬥嘴,誰敢插言,這不是找死嗎?

    沉默了許久,江炳突然饒有興趣的道:“快看,那畫舫要登岸了。”

    眾人一齊往窗外看,果然畫舫在河中的孤島上靠岸,那孤島方圓只有數百丈,設了一個簡陋的棧橋,畫舫穩穩在棧橋邊停住,隨即船夫綁了纜繩,便看到沈傲從新架設的舢板上慢慢走出來。

    棧橋的盡頭種了不少垂柳,垂柳之下,一人負手而立,這人的年紀不小,須發潔白,穿著一件滿是補丁的青衫,尋常人見了,還以為是個授館的窮酸先生,但凡認得他的,都忍不住為之咋舌,沿岸的看客們已經鼓譟起來:“是奇石堂掌櫃周大福周先生。”

    “原來是他?連周先生也出馬了,看來這一次沈傲想要過關,只怕難如登天了。”

    這叫周大福的老者見了沈傲過來,面不改色道:“縣尉大人且慢”

    沈傲見他年紀不小,倒是沒有方才對待其他人的倨傲之色,尊老是傳統,雖然對方刁難,至少表面功夫卻是少不了的,朝他拱拱手:“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周大福道:“閒雲野鶴,做了些小買賣,賤名不足掛齒,沈縣尉能連過三關,足見大人的才智,老夫倒是佩服的很,不過大人既要進百花樓喝酒,卻要先過老夫這一關。”

    沈傲微微一笑:“請先生出題。”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03
第三百三十九章:殺的你們片甲不留

    周大福微微一笑,很是欣賞地打量了沈傲一眼,在他的身側,已擺上了桌案還有兩方錦墩,他朝沈傲揚揚手,道:“大人請坐。”

    沈傲坐下,心知這貌不驚人的老頭非同尋常,單看這氣度,只怕在杭州城中也算是頭面人物,況且他的衣飾雖是樸素,但腰間懸掛的一支吊墜卻不像是尋常之物。

    周大福笑了笑,從手中取出一個扳指,放在桌案上,道:“前幾日老夫的店舖裡收來了一個扳指,只是不知價值幾何,沈縣尉能給老夫看看嗎?”

    這是考驗沈傲的斷玉之術了;沈傲面帶微笑,撿起扳指上下端詳,扳指的概念在滿清時代才讓人耳熟能詳,主要用途是射箭時保護手指,不過這當然不會是滿清時代的扳指,事實上,早在商周時期,中國就有扳指出現,只不過隨著時代變遷,崇武的精神逐漸被壓制,是以到了唐朝後期,扳指逐漸淡出歷史舞台。

    眼前的這個扳指,內壁是梯形結構,明顯帶有中原文化的特徵,滿清時期的扳指則是以圓柱形為主,區別很大。

    那麼有一點至少可以證明,這扳指應當是唐朝以前的古物,因為唐朝後期,扳指的製造幾乎已經絕跡;沈傲再看這扳指的藝術風格,便忍不住笑了笑,這種風格明顯帶有春秋戰國時期的特點,那個時候豪門大多愛佩戴玉飾,而玉製的扳指也一度成為時尚。

    沈傲又看了扳指的內壁,隨即又明白,這應當不是單純的裝飾品,它的主人應當是一位經常領軍出征或者愛好遊獵的王侯將軍,因為內壁裡有明顯弓弦牽扯的磨痕。

    他將扳指放在桌案上,微微一笑,心裡想:春秋時期的扳指,不過這扳指好像又有點不同,製式上有一點燕趙文化的特點,那麼這扳指應當是燕趙時期的古物。

    不對,應當不是燕人製造的,燕人地處偏北,天氣異常乾燥寒冷,因此製造的玉扳指不多,反而鹿骨為材料的扳指比較常見,因為佩玉容易生汗,而在寒冷的天氣,汗液若是凝結,佩戴起來很不舒服。

    那麼就是趙國貴族的扳指了沈傲心念一動,趙國曾經歷兩個階段,一個是胡服騎射之前,一個是之後,這兩個時期對於趙人來說改變的不止是風俗,甚至還有審美觀,之前的趙人大多以精美的玉飾為時尚,而此後,趙人逐漸開始趨向於實用主義;這個扳指很精美,玉紋的表面明顯有雕刻的痕跡,乍看一看,雖然精美絕倫,可是實用性大打了折扣,對於射箭來說甚至還有阻礙作用。

    他呆坐在案前,眼眸一亮,口裡喃喃道:“如此說來,它應當製造于于趙武王之前。”

    沈傲拿起扳指試著在自己手上戴了戴,這扳指顯得有些狹小,顯然不是成年人佩戴的;沈傲的雙眸閃過一絲疑雲,隨即笑呵呵地道:“趙武侯的戒指,自是非同一般,依我看,這戒指若是遇到識貨之人,便是開價五千貫,也沒有問題。”

    周大福呆了呆,道:“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沈傲撇了撇嘴,道:“簡單得很,這枚扳指明顯是公侯的常用之物,又有春秋時燕趙的工藝特點,燕人極少用玉扳指,而趙人最為常用;再加上這扳指過於精美,與武靈王之後的趙國風尚不符,那麼它應當是武靈王之前的扳指了。”

    沈傲頓了頓,隨即又道:“此外,這扳指頗為狹隘,應當不是成年人佩戴的,在武靈王之前的趙國公侯之中,是誰年紀輕輕就繼承了趙國的爵位?我記得在戰國策中曾經提及過,趙國的第二任君主趙武侯,幼年便繼承了爵位,且生性尚武,好遊獵,只不過因為年幼,國事都掌握在權臣手中,此後這個武侯還未成年,就病逝了。”

    “時間倉促,到底對不對,本大人也只能用這種猜測來斷定這扳指的大概,至於它是否有其它主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周大福聽完沈傲的分析,動容地道:“大人博古通今,老夫佩服至極,異日必登門請教。”他這番話有些誠惶誠恐,眼眸閃過一絲敬佩之色:“到時再聆聽大人的教誨。”

    沈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現在我能不能登岸了?”

    周大福連忙側身一讓,道:“大人請。”

    沈傲大喇喇地走過去,登上台階,前方便是萬花樓,這萬花樓在數十級的台階基座之上,自下往上看去,仿佛高聳入雲,巍峨壯觀;拾級而上,兩邊堤岸的看客大叫:“快看,沈縣尉又過一關了。”

    人群騷動,一時有人大聲喧嘩起來,議論紛紛,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以往還沒有哪個能連過四關,直抵這萬花樓門口的,這個沈縣尉也太神奇了。

    沈傲不去理會身後的人,徑直走入萬花樓,萬花樓中坐落了不少賓客,都是杭州城有名的才子,見沈傲進來,有些猝不及防,誰都不曾想到,這個沈傲竟能過關斬將,連過數關。

    沈傲帶著微笑,左右打量了這萬花樓一眼,從空氣中聞到了一股酒香,尋了個位置從容地坐下,笑道:“原來諸位在這裡喝酒,好極了,來,給本大人上酒,對了,是誰請本大人來的,記在他的賬上。”

    萬花樓中所有人都顯得有些怪異,皆是面面相覷。

    沈傲見沒有小二來招待,拍了一下桌子,道:“餵,人呢,上酒,知道本大人是誰嗎?小心待會叫都頭帶來查你的破酒樓有沒有繳稅”他隨即一想,咦,這繳稅的事好像不歸我管的吧?管他,嚇唬嚇唬這些土財主再說。

    身後的釋小虎見沈傲這般,也壯起了膽子,一屁股坐在沈傲的對面,拍著桌子道:“店家,給我來三十串冰糖葫蘆,我家大人付賬,要山楂的”

    沈傲瞪著他:“小虎,你……你於心何忍,本大人沒帶錢出門的。”

    釋小虎道:“沒關係的,沈大哥,大不了等下我多跑一趟腿,替你回去拿錢。”

    “無恥”沈傲打開扇子,恨恨地煽風。

    那幾個士子終於回過神來,一起過來,其中一人問道:“敢問你是沈傲沈大人?”

    沈傲道:“沈大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難道你們認不出嗎?”

    這幾個士子曾想過沈傲的許多種形象,卻沒有想到沈傲竟這般年輕,長得還真是英俊瀟灑,一點都沒有胡說,不由地愕然一下,一個士子鄭重地行了個禮,道:“大人居然能進得百花樓,學生佩服。”

    其餘人有不甘的,有敬佩的,也都老老實實地向沈傲見了禮。

    沈傲一點都不客氣,現在玩客氣這套把戲已經晚了,此前怎麼不見他們對自己客氣,大笑一聲,道:“敬佩就免了,我問你們,還有什麼要來考我的儘管都使出來了吧,考校完了,立即拿彩頭來,我是官啊,官啊,懂不懂?我很忙的,沒有興致陪你們對月吟詩、賞燈作畫。”

    其中一個士子想了想,道:“還有最後一題,就是請大人留下墨寶,為百花樓題字,如何?”

    “題字?”沈傲收攏扇子,伸出手來:“那就快點,我趕時間,拿文房四寶來。”

    人就是這樣,見到好欺負的便一個個狂傲無比,遇到沈傲這般比他們更狂的,這些平日裡狂得沒邊的所謂名士就心虛了,不多時就有人拿了筆墨來。

    沈傲放下扇子,將袖子捋起來,捉筆便在宣紙上狂書。

    他運筆走的是草書的寫法,直接下筆,一氣呵成,不帶一點停留,那筆尖在雪白的紙張上龍飛鳳舞,猶如唱片上跳躍的針尖一樣。

    眾人引頸觀看,待沈傲擱了筆,這才發現,這草書有一種大張大闔,激情豪放的風格,著墨無不精妙無比,不待絲毫的凝滯。

    “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好書法”其中一個士子忍不住捏著短須,大聲叫好。

    沈傲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少拍馬屁,拿彩頭來”

    沈傲的行書很是高雅,卻沒想到這為人就有那麼一點兒讓人大跌眼鏡了,活脫脫一個死要錢的主。

    沈傲既然已經開了口,那行書又無可挑剔,幾個人相互對視一眼,隨即有人道:“大人何不與我們小酌幾杯,這彩頭,我們自會教人送到衙門。”

    沈傲想了想,還在考慮,那一旁的釋小虎道:“有沒有冰糖葫蘆吃?”

    “有,有的。”

    釋小虎大笑:“沈大哥,人家既然盛情相邀,我們若是不陪他們喝幾杯酒,總是說不過去。”

    沈傲敲了一下他的腦殼,橫瞪他一眼,臭和尚,連本大人也敢拿來出賣;心裡有些悲催,原來在釋小虎的心裡,自己的價值只不過是幾串冰糖葫蘆而已。

    沈傲當先落座,道:“既然你們要請本大人吃酒,那麼本大人就和你們喝幾口吧,事先聲明,本大人兩袖清風,清正廉潔,你們可千萬不要藉著請我喝酒的名義拉攏腐蝕於我,我是寧死不從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6-5 21:04
第三百四十章:原來是你

    沈傲進了百花樓,久久沒有出來,河堤兩岸的看客紛紛屏息等待,不知裡面的情形如何?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還未見到動靜,許多人已紛紛搖頭起來,在場之人不少人買下杭州士子勝得,可是看這架勢,那沈縣尉只怕並沒有輸,若是當真輸了,早就灰溜溜地從百花樓出來了,哪裡還有臉面繼續滯留。

    遠處酒樓的廂房裡,轉運使江炳頗有些怡然自得,抱著茶盞露出一絲笑容,道:“不消說,那沈傲勝了,來人,下一個帖子,叫沈縣尉過幾日到我府上來。”

    身後立即有曹司的官員道:“是,大人。”

    安撫使李玟伸了個懶腰,滿是疲憊地道:“結果應該揭曉了,沈縣尉給杭州的官員增色不少,打消了這些狂士的氣燄,看他們往後還敢不敢嘲笑朝廷命官。”隨即又淡然地道:“諸位,我先告辭了,年紀大了,比不得諸位勁氣這般充足,對了,金大人,那個叫晝青的縣丞還沒有消息嗎?”

    金少文連忙道:“暫時還沒有消息,下官已經告知了各地的廂軍,已在運河沿岸設下了關卡,竭力盤查。”

    李玟淡漠地道:“有勞金大人費心了,一定要把人找回來。”

    金少文頜首點頭,在座的官員,都不知道這位安撫使為何突然問起那縣丞的事,很是不解,倒是有幾個人看清了門道,這位李大人,是故意提起此事,頗有些要把事情鬧大的意思。

    想想看,當時與晝青結伴同行的,不就是這個沈縣尉,身為縣尉,與同僚同行,卻讓匪徒劫走了,真要算起來,便是給沈縣尉安一個無能的帽子,也行得通。

    江炳聽了李玟的話,心知他是要和自己打擂臺,只是微微一笑,繼續去看百花樓。

    李玟離開之後,金少文等人也都紛紛告辭;在座的倒還有不少官員,江炳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抱著茶盞吹了吹茶沫道:“哪個是仁和縣令?”

    坐在最後面的於弼臣聽到轉運使大人喚自己,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愣,隨即連忙醒悟,碎步過去朝江炳行禮,道:“下官在。”

    江炳道:“這個沈傲是最愛胡鬧的,你和他在同一屋簷下辦公,往後還是好好看住他,不要讓他鬧出了亂子,這裡不是京城,天高皇帝遠,真要被人抓了把柄,到時候當真是叫天天不應了,明白了嗎?”

    這位轉運使大人說起話來總是慢吞吞的,於弼臣已發現自己的後脊被冷汗浸濕了,也猜測不出轉運使大人的喜怒,只是忙不迭地道:“是,是,下官一定好好看管。”

    江炳沉默了片刻,搖搖頭:“算了,你看不住他的,在京城裡,不知多少人看著他呢,誰看住了?還不是一樣三天兩頭鬧個滿城風雨的事來,還是我親自來吧,先給他個下馬威,教教他如何做官”

    “是,是,大人出馬,那沈傲自是服服帖帖。”於弼臣汗顏退到一邊。

    這時,那河堤兩岸一陣沸騰,眾人看下去,才發現沈傲已經出了百花樓,臉上帶著一副自得的笑容,帶著童子搖著紙扇瀟瀟灑灑地步回畫舫,顯然是要打道回府。

    “沈縣尉勝了,沈縣尉勝了。”只看這個架勢,所有人都明白了,一時許多人叫好起來,有的人是真心佩服這縣尉的才學,有的人是因為想贏大注,在賭檔押了沈傲,一賠五的賠率,已經足夠許多人大賺一筆了。

    沈傲坐了畫舫在河堤的棧橋前停住下船,隨即在眾目睽睽下繞回熙春橋,叫釋小虎牽來了老馬,翻身上去慢悠悠地離開。

    別看沈傲一副悠哉悠哉的勝利者姿態,其實他心裡還是很虛的,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趕快躲回縣衙去,今日的人太多了,誰知道這裡沒有幾個不忿的文鬥比試不贏要動粗,雖說琴棋書畫是高雅的事,可是那些壓了重注卻賭輸的傢伙卻是沒興致知道什麼是高雅,到時候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縣尉當街被幾百上千個傢伙無故痛毆,傳出去那可不用見人了。

    這叫君子不立危牆,王八之氣還是省省吧,講道理什麼不怕,玩藝術沈傲不怕,甚至遇到了殺頭他也不怕,因為殺手至少還知道自己要殺的是誰,謀害懂得規矩;沈傲就怕腦袋發熱的狂徒,鬧將起來不是玩的。

    回到縣衙,已經有快吏將熙春橋的消息報了回來,這縣衙裡方才知道這位狀元縣尉的本事,一個個前來道喜,趁機拍一拍馬屁。

    沈傲擺擺手,裝作特謙虛的樣子道:“不足掛齒,不足掛齒,誤打誤撞而已,是杭州的士人故意承讓的。”

    沈傲說罷,立即趕到後衙去,春兒聽到了動靜,迎出來,她早就叫人斟好了茶,冷了冷,正好給沈傲解渴。

    沈傲咕咚咕咚地在一旁喝茶,釋小虎則是繪聲繪色地給春兒講沈傲過關斬將的事,春兒邊聽邊吃吃地笑,等那釋小虎說完了,釋小虎便沾到春兒的身上,道:“春兒姐姐,說了這麼多話,我渴了。”

    沈傲瞪著釋小虎,齜牙咧嘴地道:“餵,小子,男女授受不親”

    春兒很是慈愛地摸了摸小和尚的頭,嗔怒地對沈傲道:“他不過是個孩子,你兇他做什麼?”說著便對釋小虎道:“那我叫人篩一杯冷茶給你喝。”

    沈傲無語,他怎麼感覺春兒自從成婚後,性子比以前強了一些了,不過,他是喜歡春兒這樣的,春兒這個樣子才不會容易給人欺負到

    釋小虎看著春兒幫著自己,膽子更大了,理直氣壯地道:“我要吃冰糖葫蘆”

    “…………”

    用了午飯,便有一輛大車穩穩地停在了縣衙門口,先是有人通報,隨即沈傲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來見禮,這人躬身道:“大人,彩頭已經帶來了。”說罷,從腰間掏出一大沓厚厚的錢引,放在沈傲一邊的案上:“這是三萬貫錢引,大人要不要點驗?”

    沈傲搖搖頭:“不必了,我還是很相信杭州父老的。”

    管家又掏出一張房契,道:“這是西子湖畔的宅邸,請大人過目。”

    沈傲朝釋小虎使了個眼色,口裡道:“不用過目了,這叫君子之心不度君子之腹,杭州的才子都是謙謙君子,恰好本大人也是汴京有名的君子,關於這一點,汴京城上上下下皆是如此稱讚的,兄台聽說過一句話嗎?平身不見沈才子,便作君子也枉然。這就是用來形容本大人人品高潔,雖出生於這渾濁世界,卻是出淤泥而不染。不過,這些話我給你說說也就是了,你不要傳出去,本大人愛清淨,不願意受人吹捧的,想當年,汴京的名流紛紛要給本大人立一座貞潔……啊,說錯了,是節義牌坊,本大人斷然拒絕,知道為了什麼嗎?便是不喜歡做這種拋頭露面的事。”

    沈傲的這番話,讓這管家的腦袋感覺有些暈乎乎的,只是帶著微笑點頭道:“是,是。對了,大人,外頭還有我們杭州名ji蘇小小,人就在外頭,待會小的叫人用軟轎將她抬進來,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沈傲所坐的,是外廳,外廳裡頭是個耳房,聽了管家的話,耳房裡傳出一陣清脆的咳嗽,沈傲一聽,那是春兒的聲音,立即危襟正坐道:“名ji就免了吧,本大人潔身自好,從不沾染女色的,你把她送回去吧”

    管家苦笑道:“人都已經贖出來了,小的若是送回去,只怕也交不了差,還是由大人處置吧。”說罷,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春兒從耳房裡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傲,沈傲與她的目光對視,哈哈一笑,道:“夫人,你不是正缺一個丫鬟嗎,就叫這蘇小小來伺候你吧,哎,杭州人還不知道我的高尚品德,硬要把女人往我這裡送,真是麻煩。”

    春兒想了想,道:“夫君,你三妻四妾,春兒是不會反對夫君的,不過周小姐那邊你得自己去解釋,她是最恨你有了四個妻子還不夠,還要四處沾花惹草的。”

    “還是春兒疼我。”沈傲作勢要過去給春兒獻上一個吻,春兒笑嘻嘻地連忙避開;過了片刻,便有一頂軟轎抬進來,放置在正中,沈傲好奇地打量,心裡想,這名ji的樣子到底長得怎麼樣呢?他朝春兒努努嘴,示意春兒去掀開轎簾。

    春兒頗有些不情願,想了想,還是伸手將轎簾掀開,只見一個嬌弱的女子從轎子裡盈盈出來,她戴著一頂金釵帽子,帽子下是一串流蘇,恰好擋住了臉,兩側鏤空的蝴蝶飾連接著流穗,下接著各色松石珠穿編成的網簾,簾長及肩,火紅的牡丹嵌花掐腰織錦長袍,勾勒出她嬌小豐滿的身形。

    “居然還玩神秘”沈傲打量著那流蘇之後的臉,對方好像緊緊閉著眼睛,既生澀又害羞,雙肩微微顫抖,連腿肚子都打著哆嗦。

    “還會害羞”沈傲心裡直樂,連忙道:“小姑娘不必害怕,我不是個壞人,來,春兒,把她的流蘇打開來我看看,這杭州名ji,還真沒有見識過。”

    春兒不由地笑了,不過她也有幾分好奇,輕輕地用手撫開流蘇,定神一看,看到一個小女孩兒雙眸緊閉,瓜子臉兒凝起,啊呀地大叫一聲。

    “你……是……”沈傲看著‘蘇小小’,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上下仔細地打量眼前的女子,好眼熟啊

    ‘蘇小小’聽到沈傲的聲音,終於將眼眸睜開了一線,微微一張之後,下一刻突然也瞪大了,看著沈傲不由地驚呆了:“你……是……”

    二人對視了許久,沈傲終於敗下陣來,苦笑道:“郡主怎麼來了杭州,居然還做了名ji,真是教人大開眼界。”

    春兒一時肅容,這才想起眼前這個熟悉的人是誰。

    來人不是蘇小小,而是趙紫蘅,這小郡主明明是在汴京,卻不知怎麼的,竟是來了杭州,來了也就來了,卻搖身一變,成了杭州名ji……

    沈傲想破腦袋,也絕想不到來人竟是這個丫頭。

    趙紫蘅見了沈傲,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沒有多想地摟住了沈傲的腰,又是猛錘,又是用沈傲的前襟去擦她的眼淚,邊哭邊道:“沈……沈傲,怎麼是你啊,幸好,幸好,若不是你,那我可糟糕了……嗚嗚……”

    “餵,小丫頭,本官士可殺不可辱你這是做什麼?我夫人在邊上看著呢,救命啊,非禮啊……”沈傲連連後退,這小丫頭好噁心,竟將他的衣衫當抹布用,又是擦眼淚又是擦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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