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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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2011-7-12 13:33: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668094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1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二章 黃雀啄了老爺子
(更新時間:2006-8-21 0:04:00  本章字數:6968)


  
  打狗要打落水狗,喝湯要喝滾燙湯,摘果子下手要早,莫要沽名學霸王,青山留給他人,自己以後沒柴燒,只能將冬天熬——這些話是教育俺們,當強大的敵人暫時虛弱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抓緊時間,讓他們虛弱到長眠不醒。

  ……

  ……

  於是易天行拖著金光閃閃的棍子便往前去,棍子極重,在沙地上劃了條深深的溝。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舉棍向天作英勇狀,便要往那兩位看著奄奄一息的清靜天長老頭上砸去。

  仙劍一架,卻是一聲脆響,根本擋不住那棍兒,粉成萬千碎片灑落在黃沙之上。

  二位長老在金棍臨身之際,唇中念念有辭,身子猛地像汽球般漲了起來,心口處那點淡黃色的保命光芒驟然放大,從他們的手掌心裏飄出兩粒飄渺無比的青蓮來。

  難道是道心?

  易天行一面想著,手下卻沒有變緩,細細的金棒兒蠻不講理地就敲在了這兩粒青蓮上!山穀內一陣地動山搖,青色的光芒被金色的棍影在?那間砸的粉碎,青青絲絲的光影在穀內四處飄浮著。清靜天兩位長老,肉身都被震的隱隱有些變形扭曲,那兩枚道心的碎裂,卻保住了他們的性命。

  兩位清靜天的長老緩緩飄浮了起來,浮到了十幾丈的半空中,身前身後盡是鮮血往下滴著,像小瀑布一般,兩雙宛如沒有人類感情的雙眼直直看著陳三星。

  “塞亞人變身?”易天行唬了一跳,腳尖一點地,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逃到到陳老爺子身邊問道。

  “他們要去了。”陳三星悲天憫人應道,這下少年才放下心來,右手伸到額上搭著涼棚欣賞這絕世高手臨死的燦爛。

  ……

  ……

  “陳長老,想不到你竟然與妖人勾結。”

  清靜天的長老微微垂首,白色的衣衫在空中飄浮著,其跡渺然。

  “二十七年前,你們要我們來這省城文殊院除妖,我們來了。”陳三星眨著昏濁的雙眼,“然後我悔了二十七年,而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心中的悔意,所以這次才會又喊我們來。”

  “難道你面前這少年不是妖嗎?”清靜天長老嘴唇未張,聲音已至。

  “比人妖之分更大的……是善惡之分。”陳三星緩緩坐在了地上,平伏自己體內亂竄的真元之力,“今次來省城,這少年與我結識,我反而警惕,擔心他是故意蒙騙我,所以一直沒有應承他什麼。但有些事情是作不得偽的,比如他身邊那……”他本來想說葉相僧,但想了想還是隱了去,“比如他先前為了自己新收的徒兒,敢和我們這兩個死老子硬抗。”

  “這二十七年裏我想了很多。”陳三星微笑著拍拍坐在自己身旁的梁四牛肩膀,“我只殺壞人壞妖,不殺好人好妖。今天等到你們的出現,果然證實了我的猜想,上三天如今果然變質了,或許說,你們一直都沒有變過。”

  “想讓我兄弟二人成為你們手中的殺人利器……”他歎了一口氣,“我們只是些喜歡種田養豬的農民,何必打擾我們?”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旁邊?”清靜天的一位長老雙目微垂。

  “猜的。”易天行握著金棒兒插嘴道:“我知道有人想趁我與陳梁二位兩敗俱傷之際占便宜,但萬萬想不到居然是昆侖山上的半仙。”

  梁四牛忽然憨憨說道:“師哥,我的腿好象斷了。”

  易天行微微皺眉,回身望去,這才知道清靜天兩位長老的實力究竟強大到了什麼程度,如果今天不是誤打誤撞陰了對方一道,今日之戰,還真不知誰勝誰負。

  陳三星一笑應道:“腿斷了不怕,就怕一顆道心染了塵,這才可怕,你二人道心已破,安心去吧。”

  這自然說的是清靜天如今的行事。

  “喂,搞完了再聊天好不好?”易天行瞳孔微縮看著天上,兩位清靜天長老白玉如瑩的臉龐竟緩緩透明了起來,似乎有些不好的預兆。

  陳三星看著這情形,眉頭抖了兩下,厲聲道:“二位道兄,難道你們要將元神拼掉?今日你們已經敗亡,難道准備元神碎裂,萬劫不複,這是何必何苦?”

  兩位清靜天長老的身體緩緩合作一處,碧光乍現……兩個鮮血直流的肉身迸的一聲摔到了地上,空中徒然留著一個淡青色的人影。

  清靜天長老脫舍合體後,以這種元神狀態在這個世上堅持不了多久,便會化虛而去,歸於永恒的沉寂。但他們仍然執著地做出這樣沒有退路的選擇,只為了爭取殺掉易天行,真不知道易天行的存在對於道門,究竟有何等樣的危脅。

  另一方面也說明,這些得道之人,對於生死寂滅,真是看穿看透了。

  那個淡青色的人影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全無人類應有的情緒波動,便往易天行看來,輕聲吟道:“陳道兄,你可知留下這少年對我們道門來講是如何大的損害?

  易天行有了文殊院之鑒,哪敢怠慢,一抬肘便遮住自己雙眼。

  這雙眼,便是有如深淵,正是拘神的上清雷法!

  ……

  ……

  陳三星歎了口氣,抬起有些沉重的上眼皮,一雙看穿世事,平靜如無波古井般的雙眼,毫不畏懼地往清靜天長老元神的拘神雙眼望去。

  雙方的目光有如磁石般攏在了一處。

  飄浮在空中淡青色的元神驟然一漲,模糊的人形突然變大,一股壓力往地面霸道無比地壓來。

  陳三星臉上皺紋更加的深了,雙眼卻是一點渣滓也沒有,數十年的山中勞作,讓這位農民修士的道心堅明遠勝同儕,哪裏能受上清雷法之拘?只見他右手手指捏了個紫薇訣,青黃破舊的上衣猛然鼓起,一道氣勢毫不示弱地迎天而上。

  空氣中一陣嗡嗡輕紋,兩股精神力量交織在了一起,做著最細微最精密的糾纏廝殺!

  看見臥牛山老農一人便擋住了對方的上清雷訣,易天行卻來不及驚歎於陳三星深不可測的實力,因為他這邊也在做著極炫的戰鬥。

  清靜天長老元神合成的模糊人影,在半空中似乎可以一心二用,宛如有兩張面孔……一面神目如電,與陳三星進行著精神力量的比拼,另一面,淡青色的人形背後,卻漸漸顯出一張面孔來,面孔上的那張嘴有如孩兒的唇,微微張合,念出一道咒語。

  “上天賜我威震萬靈!”

  隨著這聲咒語出口,沙場上空的浮雲漸漸攏了過來,雲中隱隱有雷電之聲,原本被金棒兒砸成碎片散落在地上的仙劍碎片,也叮叮作響,在沙地上抖動起來。

  梁四牛花白的頭發在空中亂飛著,鐵腳一前,便准備帶傷出手。

  易天行冷冷伸出右臂攔住他,左掌握著金色的棒兒,看著前方。

  片刻後,受咒語所激,在地上像蝌蚪一樣亂跳著的仙劍碎片,忽然發出了熾白的光芒,被強悍的法力重新融成了一枚枚極小的仙劍,隨著清靜天長老元神法像那張孩兒唇的一張一合,嗤嗤作響,離地而起,橫亙於法像與易天行的中間,排成了一列劍陣。

  劍尖如林整齊排列,白光彌漫中緩緩遊動,就像是時刻准備出擊的蛇首!

  ……

  ……

  易天行瞳孔微縮,雙掌虎口握住金棒兒,平平伸向面前,舌尖一綻,喝道:“分!”

  他不是老祖宗,自然沒有天大法力將傳說中的金箍棒生生煉成兩片。

  隨著他一聲喝,這金光閃閃的棒兒從中間漸漸細了下去,最後在一片煙塵裏化成了幾顆首尾相串的鏈子,而這棒兒也變成了兩根通過金鏈相連的短棍。

  ——雙截棍?!

  千萬柄小仙劍破空而至!

  易天行不言不語,面色平靜,忽地眉毛一挑,手腕輕輕一抖,只見那個金黃色的雙截棍便化作了萬千棍影,護住了身前一大片空間,將自己和臥牛山二老全數遮蔽。

  叮叮叮叮……在?那間仿佛有上萬次清脆的撞擊聲響起,毫無間歇。

  這驚世駭俗的雙截棍,成功抵禦住了小仙劍轟炸群的攻擊,棍影重重,將千萬柄小仙劍盡數攔在影外。

  無數泛著白熾之光的仙劍碎片緩緩落在地上。

  半空中十幾丈高處,清靜天長老的元神像隨著這些仙劍的碎裂,而漸漸變淡!

  漫長的攻擊防禦……易天行什麼都顧不上了,只知道下意識地機械揮舞著手中金光閃閃的雙截棍,忽然發現棍端一輕,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又捱了過去,感受著自己右臂的酸麻,他決定速戰速決。

  少年低聲怪叫一了聲,刷刷刷抖了幾個腕花,雙截棍的那一頭極瀟灑地夾在了臂下。

  他用大拇指面在自己的鼻端從左到右抹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渾不在意生死的牛二神情——腳尖一點,便向半空中的清靜天長老元神沖了過去!

  ……

  ……

  快使用雙截棍,狠狠殺仙!快使用雙截棍,狠狠殺仙!

  很多年以後,他在K房裏當麥霸的時候,總是這樣唱著歌詞。

  ——————————————————

  配合著少年郎的雙截棍攻勢,陳三星也開始動作,他宛如自言自語般道:“一場清秋,一場花落,到你們去的時候了。”雙目中並沒有神芒暴出,反而是愈發柔和清潤,就如臥牛山中的老泉,又如慈祥老漢看著膝前孫兒時的愛憐。

  農民伯伯很厲害很有文化,這是易天行唯一的念頭。

  清靜天長老與陳三星的精神廝殺,終於有了勝負之兆,兩處眼光交融處,竟嗤嗤響了起來,空中平空生出了些許小裂縫,縫間幽黑無底,不知是何處空間。

  易天行當日在歸元寺後園裏,便曾經見過天袈裟大陣造成的空間裂縫,那日比今天的裂縫不知要多上多少倍,所以今天自然應付自如,身子東一扭西一拐,便越過空間裂縫,殺到了清靜天長老元神像的面前。

  坐禪三味經一運,一道天火沿“黃金雙截棍”噴湧而上,天火與神器相依相偎,直直砸向元神像的額頭。

  陳三星悶哼一聲,耳角裂開,有鮮血流出,精神力疾出。

  元神像的雙目閃過一絲黯淡之色,淡青色的法像一淡複又濃密,顯出實體。

  金棍吐火,重重敲在實體之上。

  沒有聲音發出,金棍就像是殺入了泥濘之中,艱澀無比地前行前……不知過了一刻還是千萬年……火棍終於從這元神的體內橫破而出,棍上的天火沾到了法像之上,焚焚燃起。

  漫天天火燃起,清靜天長老的元神越發的搖搖欲墜,漸漸淡青色的法像被融成了一片片的碎區,就像是一個人的面部龜裂成了數百塊濃淡不一的皮膚,看著十分恐怖。

  易天行重重摔落在地上,嗤的一聲,金棍複又歸一,勉強助他穩住身體,回頭望去。

  只見清靜天長老的殘破元神在天火中微微搖頭,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麼,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長久的沉默之後,只是歎息著道出兩個字:“可惜。”

  可惜二字一出口,山穀內一陣清風吹來。

  天火倏地一滅,而火焰中的元神也化作了萬千碎片,在空中淡淡化去,消失無痕……

  不知為何,易天行心有所感,沉默地站立在沙堆上,半天沒有說話。

  “一切都結束了吧?”

  “一切都結束了。”

  陳三星說完這句話,從口裏噴出一口發烏的血液,緩緩癱坐在了地上。

  ……

  ……

  清靜天的兩位長老死了,連元神都化作了灰燼,散落在這人間的土地上,而沒有被昆侖山白雪掩蓋的福份。

  易天行和陳梁二位受傷極重,都坐在沙場上休息。少年想到這件事情背後的那陰險小人,眉頭一皺,便勉強站起身來,准備招呼躲在山林中的莫殺出來,然後盡快帶著陳梁二位趕回歸元寺。

  但……天不如他所願。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一聲極清脆的聲音。這聲音是從沙場旁的山林中傳來,“PIU”的一聲,尾音似乎還有些轉彎,綿中帶脆,格外動聽。

  易天行感到腰間一緊,便被拉得橫橫移了一步,?那之後,便感覺到自己的腰畔有一個極尖銳的東西破空而去,險險擦著自己腰際的肌膚,竟刮的有些生生作痛。

  他回頭一看,只見陳三星坐在地上,掌如鷹爪,知道是這位老農民拉了自己一把。

  梁四牛艱難地挪步過來:“師哥,你蔑得啥子事吧?”

  陳三星有些艱難的笑了笑,沒有作答。

  易天行的眼瞳卻驟然放大,因為他看見這位可愛的農民伯伯腰上出現了一個大洞,大大的血洞。

  他是個很懂輕重緩急的人,不及回身不及回首,卻是先喊出聲來:“變!”他手上的金棒兒呼的一聲,變作了一片金光閃閃的金箔,刷的一聲在沙地上展開,沿著他們三人的身體護做了一圈。

  幸虧他反應的快,不然就慘了。

  鐺鐺鐺鐺鐺……一連串急促的鞭炮聲響起,又像是金屬敲擊聲,聲音在約兩人高的金箔圈內回複響著,震的地動沙搖,頭暈腦脹。

  圈內的三人卻知道情勢很嚴峻——這是槍炮聲!這是子彈與金箔撞擊的聲音!

  易天行看著金箔上像麻子一樣重重鼓起的痕跡,知道這是外面山林上埋伏的人,用的子彈打在金箔上造成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片金箔的材質,所以也更加心驚。

  這用的什麼槍?竟能將這玩意兒都打突!

  但看來這種變態的子彈畢竟打不穿這道金箔的防禦,易天行放下心來,才撲向陳三星處,跪在沙地上,細細看著他腰間的大黑洞。

  子彈穿過去的速度太快,又有燒灼,所以這時候血才開始滲出來,血滲的越來越快,最後成了流淌之勢,汪在陳三星那件破舊的淺綠黃上衣上。

  易天行食指吐出天火苗,手忙腳亂地給老爺子止著血。

  陳三星的臉漸漸白了,嘿嘿笑道:“這就是現代修行人的悲哀,躲得過仙劍,卻躲不過子彈。”

  “別瞎扯……要讓……一顆金屬球就打死了,你也白在臥牛山……熬了這麼多年。”易天行口齒不清,哆哆嗦嗦地說著,不知道是在安慰老爺子,還是在安慰自己。

  他將手指伸進陳三星腹腔上的那個血洞,雙目中金異妖光一閃,便遁著自己能穿透肉體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在裏面找著血管。

  一會兒之後,易天行急了,他畢竟不是醫生,不知道怎麼處理,那些血管,雖然知道那裏是腹粘膜,有大動脈。

  必須要回省城!

  可外面的子彈還在拼命地喧泄著殺意。

  易天行一拳砸進沙堆,從極深處摸出一粒細長的硬金條來。

  “我操你媽的,脫殼穿甲彈!打坦克的東西!”

  他猛地站起身來,對著山林中吼道:“把他們都殺了!”

  回過頭來冷冷對重傷臥地的陳三星和惶措不安的梁四牛說道:“等外面的人被殺光了,我們就沖出去。”

  陳三星有些虛弱地笑了笑:“不要殺人了……黃花落盡骷髏見,殺人從來無善終,先前這句話也是對我說的……我今天死在這裏……或許……也是在為二十七年前的殺孽贖罪。”

  易天行盯著陳三星那雙有些疲倦的眼,輕聲說道:“葉相還活的好好的,你怎麼能死?要贖罪,你就活下去,去親口給他說。”

  回省城,回歸元寺,就一定能救活你,就算你被打坦克的東西穿了膛。

  所以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去,所以他要對著山林喊那聲:“把他們都殺了。”

  他相信火妖莫殺聽見了這句話,他也相信做了多年殺手的火妖,在層層密林之中一定能夠完成殺人的簡單任務。

  因為片刻後,金箔內的三人便聽見,山林中哀嚎聲和林火呼嘯聲開始慘烈地響了起來。

  ……

  ……

  “娃兒,喊那女娃兒莫殺人咯,你有這神物護著,應該蔑得事情。”

  “少說一句話,你也少流一滴血。”易天行不顧長幼之分,開始吼了起來。他將手放在陳三星那血肉模糊可怖之極的傷口內,壓著老爺子的血管,免得他流血太多,他設此局三日,預估了多次對方的實力配備,上三天與軍方有關系他知道,但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能動用如此強大的軍隊力量來對付自己,會用如此可怕的手段……少年雙眼中寒芒漸起。

  先前若不是陳三星拉了他一把,那被這枚尾翼穩定脫殼穿甲彈擊中的人就是他了。

  很明顯,對方知道易天行有金剛不壞之軀,所以才想到用這種可怕的軍火。

  陳三星虛弱地喘了兩口氣,發現自己眼前的人影漸漸花了起來,知道這是流血過多的後遺症,不由伸出手去,拉住梁四牛的手,艱難說道:“肥牛兒啊,這次事情完了,你就回山裏面。把我燒成灰,帶回臥牛去,就把我埋在後山竹子林裏頭,讓你嫂子好好把孫娃兒帶大,記得要讓他們把初中讀完,才讓他們出去打工……尤其是那兩個女娃兒,一定要讀書,聽到蔑得?”

  梁四牛慌張地看著師兄胸腹部的大血口,眼淚花花,花白的頭發糾結著:“師哥,你放心。”

  “你以後再也不要出山咯,你我師兄弟出山兩次,一次做了錯事,殺了人。一次做了……好事,被人殺……看來山下太黑,不管做好事……錯事,都蔑得好果果吃。”

  陳三星微微地笑了起來,眼前似乎出現了臥牛山的景致,後山的竹林,屋前的老泉井,自家那個胖堂客,開始讀小學的幾個孫兒……

  “對了。”老爺子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啥子事?”梁四牛止住了眼淚,易天行也睜大了眼睛,滿臉哀容。

  “明年的年豬記得早兩天殺……今年……的臘肉……薰的時間太少了……不夠香啊。”陳三星老爺子眨巴了兩下幹枯的嘴唇。

  ……

  ……

  “老頭子,能不能回城了再交待遺言?”

  渾身鮮血的赤發莫殺,在金箔外面沒好氣地嚷道。

  易天行聞聲大喜過望,唰的一聲將金箔收到尾指上,扛起陳三星,便踩著黃沙往省城方向狂奔。

  ……

  ……

  “老頭兒,明年你可以親手薰臘肉給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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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1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三章 愛國衛生運動
(更新時間:2006-8-22 17:18:00  本章字數:7467)


  六處的汽車開到沙場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斜陽從兩片山穀中間打了過來,照在黃沙之上,泛著血色的光芒,兩邊山峰中滿是火頭,刺鼻的濃煙還在上升,林間卻是一片安靜,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活人的聲音。
  周逸文從車上下來,重重地關上車門,如同孩子一樣純真可愛的臉頰上看不到半分表情。

  “這裏出了什麼事?”阿琪姑娘疑惑問道。

  周逸文下意識地把皮鞋在沙地上蹭了蹭,說道:“不清楚,易天行應該挾持著林氏父女二人來了這裏,但現在應該跑了。”

  “要通緝嗎?”阿琪公式化地問道。

  周逸文有些神經質地趕緊攔道:“不要!”然後看著阿琪疑惑的眼光,呵呵一笑自嘲道:“你也知道易天行不是凡人,我們自己找就好了。”

  阿琪蹲了下去,從沙地裏刨出了幾個彈殼出來,驚歎道:“這裏有彈殼。”拿在掌心細細看著,才發現竟然全部是重火力,“67、81,天啦,全是7.62mm機槍子彈……這裏還有個88式的子彈……什麼?穿甲彈?難道誰把改裝重狙都搬來了?”

  小姑娘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著周主任驚道:“主任,這裏簡直是個小型戰場……那邊還有血。”她微微傾耳聽著:“山林裏應該有不少死人。”

  周逸文眼睛在沙場裏四處掃著,最終失望地歎了口氣:“你先上車。”

  阿琪疑惑道:“這麼大的事情難道不向上報告?”

  “我有專斷的權力,六處的規章裏面應該寫的很清楚。”周逸文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上車等我。”

  阿琪上車後,周逸文在沙場上看似隨意地走動著,腳掌輕輕碾壓著地上的每一塊沙子,忽然停住腳步,蹲下身子,從沙中摸出一塊奇異的金屬亮片,正是清靜天長老被易天行打碎了的仙劍。

  奇異地沉默一會兒後,他從腰間取出灰黑色的對講機,略沉穩了一下心情,擰著上面的第二個圓鈕,在一片電波雜音中調到一個秘密的頻率,放到唇邊輕聲說道。

  “任務失敗,他還活著。”

  對話機的那頭沉默了很久,才緩緩應道,那聲音顯得很蒼老有力:“政府的力量,在非被迫,及非被授權情況下,嚴禁加入到非凡俗的鬥爭中,這是當年訂下的六處三大原則之一,你違反此項原則,又未經正式授權……我祝你能夠將此事處理妥當。”

  說完這句話,不等周逸文回答,對話機的那邊便陷入了沉默。

  周逸文拿著對話機,神經質地笑了笑,忽然大吼一聲,將對話機深深地擲入了沙地裏。

  ……

  ……

  沉默地站了許久,他忽然又開始挖起了沙地,挖了半天,才將對話機又重新挖了出來,拍了兩下,開始發布命令:“六處相關人員聽令,本處編外人員易天行……受到不明力量襲擊,此時應該返回省城,如他受傷,予以他一應方便及協助,見到其人後,迅速與我聯系。”

  滿山穀的子彈殼,滿沙地的血漬,山林裏毫無生氣的十幾具屍首,連氣息都消失無蹤的清靜天長老——充分證明了他想對付的人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既然對付不了,便要提前示好,不論對方現在信或不信,這姿態是一定要擺的,只希望能夠影響到對方的判斷。

  ——————————————

  陳三星在夢裏面正在用大片刀剁紅苕葉子,灰舊的石窠子裏,半碎的青青的紅苕葉子正混著些糠糊糊,准備送到豬圈裏,去喂那頭長耳黑花背的大豬。

  那豬養得多好,吃的太巴適咯,現在硬是胖的挪不動窩咯……

  他樂滋滋地笑了起來,一笑卻發現自己的腰肋部劇痛,這才醒了過來。

  一睜眼,老農便發現自己身邊圍滿了人,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或半熟不生的面孔圍著自己,這些人圍的太緊了,以至臉咋的看著都有些變形。

  “散開些……我看著暈。”

  他下意識說了句話。

  易天行怪叫一聲,沖到禪房角落的葉相僧旁邊,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你娃兒救人果然有一套,不愧是菩薩轉……”然後生生把最後一個字咽落肚中。

  葉相僧被他的鐵手一拍,吃痛地眉毛一皺,便沒聽清那幾個字。這慈悲和尚自從文殊院歸來後,便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通,先前易天行扛著血人便要往後園沖,便是他心頭一動攔了下來。

  沒想到自己的神通,真是暗合了文殊菩薩的慈悲之意,用之為陳三星治傷,竟讓禪房內慈光大盛,止血生肌……嗯,真的就像超級雲南白藥那麼好用。

  想到此節,一心以慈悲度世人的和尚開心地笑了,忽然又眉頭一皺道:“老先生的脾髒破了,師兄還是要將他送到醫院去才行。”

  易天行應道:“今天晚上就可以把事情做完,明天就送他進醫院,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應該無礙。”葉相僧頭有些暈,易天行趕緊扶住。

  ……

  ……

  在禪房臥榻旁。

  “斌苦?”陳三星皺了皺眉頭,認出了面前這個大光頭。

  “師哥。”梁四牛眼淚花花地抓著他的手,“你可活過來了。”

  陳三星毫不客氣地扒開他,死死盯著斌苦大師:“二十幾年沒見了,給你的臘肉收到沒有?”

  小易開始打擾老人家的久別重逢,在禪房那頭招著手:“老爺子,你的臘肉不是給了我撒?”

  陳三星充耳不聞,滿臉的皺紋漸漸舒展開,似乎很享受躺著的感覺。

  “為啥子我還活著嘀?”

  “因為施主不應死。”

  “為何不應死?以私恩出山,以好惡殺人,視國法無物,難道不該死?”陳三星呵呵一笑,牽動腹部傷口,又咳了兩聲:“咳…咳……二十七年前你我是生死之敵,為何今日救我?”

  “阿彌陀佛,救施主的不是旁人,正是施主自己。”斌苦大師微微笑道:“二十七年前,你們兄弟倆人沖入文殊院殺人,那孩子沒有殺你。今日你們在省城救人,那孩子救了你。一飲一啄,皆有定數,這世上來往糾葛,不過是人心變幻,哪有什麼仇怨可言?”

  ……

  ……

  葉相僧為了救治陳三星太過厲害的傷勢,體內內息全耗,走起路都有些發抖。他走到陳三星面前輕聲道:“施主,你好生歇息吧。”

  說完這句話,清俊的和尚便往房外走去。

  陳三星欲待喚住他,卻是腹部又一陣劇痛,沒有喊出聲來。

  易天行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唇角露出一絲微笑,二十七年的恩仇已了,陳三星胸中埋了二十七年的歉意,也算真正結束了。

  ——————————————————————

  林伯和莫殺此時在客房內休息,易天行暫時沒有去打擾他們。捂著胸口便進了後園,在湖畔脫了進寺後才穿上的僧袍,細細觀看自己的身體,發現肋下那兩道可怖的傷口已經漸漸愈合了,留下一大塊新肉痕跡,也有了逐漸變灰的趨勢,只是比以往的恢複速度要顯得慢了許多。

  發現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和指肉間有些血漬,他把手伸進湖裏用力搓洗著,水波漸漸蕩開,蕩得水中暮色滿天,鐵蓮青青。

  老祖宗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了起來:“沒事吧。”

  聲音很淡,想刻意讓聽的人感覺不到那絲關心,易天行微微一笑,沒有轉頭,面上的曲線十分柔和:“沒事,親愛的師傅。”

  看見禪房內的那一幕,不知為何他有些感動,對這世間的感情二字又有了別一層的理解。

  “

  幾分鐘之後,便聽見有歸元寺隱門的弟子進來恭敬稟報。

  “護法,六處的人來了,正在前殿。”

  “噫?”易天行極古怪地一笑,心想那位小周周還真是很有賭博的勇氣。

  —————————————

  在大雄寶殿裏,省城統理修行與俗世關聯事務的六處主任——周逸文正滿臉焦急地踱著步,看見易天行滿臉慘白地走進殿來,趕緊迎前幾步,關心道:“易兄弟,你沒事吧?”

  易天行苦笑著搖搖頭:“別提了,今天兄弟我險些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周逸文臉上煞氣漸上,在那張孩兒面上出現這種表情反而顯得很可愛:“什麼人做的?這天下豈能由得那些修道人胡來!”這話說的是義正辭嚴、氣憤填膺、正氣凜然……

  易天行歎了口氣:“你也認識,就是你通知我的那兩個老農民。”說話間溫柔的目光看著周大主任純真的臉,柔聲道:“如果不是你早做提醒,還真不知道結果如何。”這話說的叫感佩莫名、感激萬分、感涕不盡……

  “林伯和那個莫殺沒出事吧?”周逸文比較關心這有政治影響的事情。

  “沒事。”易天行搖搖頭,冷冷道:“清靜天的人一直盯著車隊,幸虧我途中搶先走了一步,將林伯和莫殺安置在了歸元寺裏,不然今天可就慘了。”

  “那兩位師叔呢?”

  易天行臉色黯然,實際上是在心裏想著措辭:“其實……我很欣賞那兩位,這次迫不得已要殺他們,心裏很不自在。”

  周逸文聽他說那兩位死了,不由也是一歎,接著聽見少年的下一句冷冰冰的話。

  “最可恨的是那兩個清靜天的長老!趁我和那兩位鬥的你死我活的時候,突然殺了出來。”

  “什麼?昆侖大長老難道也來了?”周逸文額上冒出了冷汗。

  “還好沒出什麼大事。”易天行歎了一口氣:“具體的情況我此時不方便講,你多包涵。”

  “不方便”三字,乃是從古至今數千年間用來打馬虎眼的最好借口。

  “我馬上喊六處的人來把林伯父女倆接回賓館保護。”周逸文淡淡試探著。

  易天行搖了搖頭,冷冰冰說道:“你或許不知道,今天最後我被一批槍手圍攻,如果不是身子骨硬,早就被打成了冤魂。由此看來,清靜天和某些方面有牽連,最好還是不要把林伯放回俗世裏。”他望向周逸文誠懇說道:“你現在畢竟算是半個官場人,以後要多小心。”

  周逸文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現在怎麼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清靜天既然主動向我出手,也就別怪我手狠了。”他靜靜望著周大主任的雙眼,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麼,“我不求你幫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攔我。”

  周逸文沉默片刻,忽然說道:“我知道你對我有疑心,畢竟能夠調動武裝力量,似乎在省城也只有我才有這種能力。”

  他忽然長身而起笑道:“梓兒說過,要我好生照看你。看來為了除去你的疑心,你的這趟複仇之旅,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大雄寶殿內的三位坐佛在陰暗的殿堂裏俯看著眾生。

  “我說過,我不會不相信六處,那天夜裏我以老婆的名義發過誓的。”易天行誠懇說道。

  周逸文微微有些感動,轉而說道:“你的目標是什麼?”

  “武當山。”易天行冷冷道:“你給我的單子上寫著的,武當掌教,他也是清靜天的長老。”

  “什麼時候?”

  “此時。”

  “要帶什麼人嗎?”

  “我去喊莫殺。”

  “為什麼?”周逸文疑惑問道。

  易天行微笑道:“上次在小書店裏你不是說過嗎?暗殺清靜天長老這麼大的事情,是需要他背著黑鍋兒跑的。”

  ……

  ……

  在兩位“本年度省城最佳男演員”離開歸元寺後不久,茅舍裏傳來老猴兒的歎息聲。

  “現在這些小王八蛋,一個賽一個的奸賊不要臉!”

  ————————————————————

  “由省城開往十堰方向的T373次列車就要發車了,請送親友的同志們注意時間,抓緊下車,在月臺上的同志,請注意安全,站在黃線外……”

  六處的能量很大,臨時起意,也給他們三人整了個軟臥包廂,隨著火車轟隆隆地開動,軟臥內的三人也開始了談話。

  “莫小姐您好。”周逸文伸過手去,“我們見過面了,今天要麻煩您連夜起程,真是辛苦你了。”

  “沒什麼。”莫殺淡淡說道,她早就得了少年師傅的吩咐,少說便成,反正她也是個不愛說話的姑娘。

  易天行咳了兩聲:“周主任,雖然行程裏有到第二汽車廠的安排,但既然是打前站,沒必要勞動莫小姐吧?”

  周主任為難地看了莫殺兩眼。

  莫殺從鼻子哼了聲,表示自己沒意見。

  周逸文放松下來,在桌下向易天行伸出了大拇指,暗贊他撒謊功夫了得。易天行也微微一笑,表示對他陰人功夫的欣賞。

  一車廂,三個人,不知道是誰在騙誰,誰在被騙。

  ……

  ……

  列車過不多時便過了江,進入了郊區,此時夜已深了,又沒有萬家燈火做背景,所以車窗外全是墨一般的黑暗,火車與鐵軌單調的撞擊聲催人入睡,易天行卻安靜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逸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面向牆壁裝睡的莫殺,壓低聲音說道:“怎麼感覺咱倆人有點兒獨闖龍潭的英雄氣?”

  易天行正准備和他互相吹捧幾句,忽然眉頭一皺,用鼻子吸了幾下。

  天上的月亮從雲朵裏飄了出來,淡銀色的月光耀在省城郊外的農莊裏,鄉村裏的小池塘變作了數十面小鏡子,泛著微微的光芒。

  “有問題。”他瞳孔微縮,一拳砸在列車的鋼化玻璃上。

  沒有人能看見,拳頭觸到玻璃上的那一刻,尾指的戒指率先觸到玻璃面,輕輕一觸,玻璃便有了裂紋。碰的一聲響,厚厚的玻璃被打的粉碎,車外的夜風鼓鼓吹了進來。

  “怎麼了?”周逸文還沒來得及發出心中疑問,便看見易天行滿臉恨意地往車外蹦去,在高速行進的列車上一跳而下,腳尖在鐵軌旁一點,便化作了一道輕煙往鐵道旁的一處荒山上跑去。

  嗖的一聲,一直在裝睡的莫殺也化作了一道紅影從周逸文身旁穿了過去,宛如沒有半分重量般飄落在了地上,略停頓了一刻,便也隨著易天行的前進方向入了山林。

  火車並沒有停頓,仍然在快速前行。周逸文只是呆了一呆,車子已經開過了那片荒山。

  他微微咪眼,終於破了的車窗處跳了下去。

  ———————————————

  荒山上一片安靜,周逸文凝神戒備著,登上了山頂,輕漫的月光灑拂在他的身上,耀得他那一身黑色中山裝格外詭異,他的肩頭微微突起,不知裏面有什麼。

  出乎他的意料,易天行和莫殺二人正背對著他,安靜地站著,看著山下如小鏡面一般的銀色池塘。

  “發現誰了?”

  他一面往前走著,一面小心問道。

  “發現你了。”

  易天行回過頭來,微微一笑,一道天火從他的右拳散開,迅即散成極淡的紅色微粒,微粒沿著地面燎燒而上,至半空中攏作一處,結了個淡淡紅光的視聽結界。

  周逸文沉默許久,半晌後微微一笑,用自己的手指輕輕撫著下巴,說道:“你就這麼有把握我會跟著你過來?”

  “陰謀家的好奇心都很重,而且他們只會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東西……更關鍵的是,他們往往都很有賭博的精神。”易天行往前走了一步,便停在了遠地。

  “我只是很奇怪,事情明明有可能敗露,你為什麼還妄想著我沒有發現,難道真當我是傻子嗎?”他看著周逸文靜靜說道。

  周逸文斟酌了下用辭才回道:“問題是我不能離開省城,所以只好期望你沒有發現事情的真相。”

  “為什麼不能離開省城?我相信你如果回北京,頂多也就是降職。”

  “履曆上的汙點,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是致命的記錄。”周逸文苦笑了下,“我有我的事業,我不甘心我的事業就在省城畫上了句點。”

  周主任想到傍晚在沙場對話機裏聽到的聲音,不由歎了口氣:“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是我的。”

  “還記得在小書店裏的交易嗎?你給過我一個清靜天人員的名單——如果我今天晚上真地去殺武當掌教,那真是遂了你的願。”易天行冷冷道:“貪這個字,容易讓人思維不夠縝密,你也就錯在這裏。你低估了我對於上三天的了解。”

  他想起在六處大樓那道木門後看見的小黃冊子,說道:“武當,確實和清靜天有關系,但卻不是能上接天旨的長老,上接天旨,這是何等樣機密的事情,所以我斷定清靜天真正的長老人數極少……而且武當派一直與吉祥天交好,去年我與小公子秦梓兒比鬥,她便把地址選在了武當山,如果武當山是她一直防備有加的清靜天長老,她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

  易天行微笑道:“我相信秦梓兒的智慧,所以斷定你的那份名單是假的,所以我就要想你到底想做什麼。”

  周逸文苦笑:“好象你對上三天比我還要了解。”

  易天行心底暗自感謝秦梓兒留給自己的小黃冊,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你算漏了,那就是我會主動地去和陳梁二位結識。”

  周逸文皺眉道:“這點確實想不到,昆侖大長老傳令要他們來殺你,沒想到你居然敢找上門去……那二位現在應該就在歸元寺裏吧?”

  “不錯。”易天行微微笑道:“之所以你算不到這點,是因為你從骨子裏對人就缺乏信任,所以根本無法了解傾蓋如故這四個字。”

  ……

  ……

  他伸了個懶腰:“我起初以為是秦梓兒的父親設計的這一切,目的是要讓我和清靜天的實力相拼而亡,後來發現不對,他沒理由如此冒進,尤其是不應該把他身後的武當派也攪了進來。後來我又以為你是清靜天埋在六處裏的樁子,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那個名單是假的,但看見清靜天兩位長老的實力後,我才知道我又算錯了,以他們的實力,如果想暗殺我,得手的機會很大,沒有必要轉一個彎,還要將臥牛山的那兩位老農民扯進來,更沒必要玩這些花招,而且清靜天向來不下山,難以解釋他們怎麼會和軍方有聯系……算來算去,你這次的圈套真的算了很多人,如果不是我命大,可能最終的結局便是,我死了,臥牛山二老死了,清靜天二老死了,你也有了借口去對付名單上的那些門派……那些門派應該都是秦門主的實力吧?……好了,事情都說完了,你也該把老底掀出來看看了……”

  易天行嘿嘿一笑,笑容卻倏地一收,盯著周逸文冷冷道:“全天下的修行人你都在算計,你到底是哪邊的?”

  周逸文沉默許久,極古怪地歎了一口氣,將手伸進黑色中山裝的口袋裏,似乎有些畏懼夜風的寒冷:“我,姓周名逸文,是上三天當代門主秦臨川的二徒……同時,我是六處駐省城辦事處主任,只是我還有兩個不為人知的隱秘身份——我是清靜天長老從小培養的接班人……我……還是六處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辦公室的負責人。”

  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辦公室?

  易天行微有所悟,歎了一口氣,終於證實了對方的真實身份,身上感到了一絲寒意。

  死了很多人,殺了很多天,原來只是一場例行公事的愛國衛生運動。

  ——打掃的對象,自然就是自己這一幹擁有非凡力量的修行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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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1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四章 黑棋與虛梅
(更新時間:2006-8-24 17:37:00  本章字數:5475)


  
  “這次打掃沒有打掃幹淨。”峰頂上的易天行微微笑著說道。

  周逸文笑的未免多了兩分黯淡之色:“是啊。”接著苦笑道:“最麻煩的,我是這次負責組織同學打掃衛生的小組長。”

  易天行淡淡說道:“愛國衛生運動,從來都不需要老師親自動手的,”

  ……

  ……

  荒山頂上的淡紅結界內,三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半晌後易天行才撇撇嘴說道:“看來六處裏的愛委會才是政府管理修行者的核心部門,相信它的存在是很隱密的事情,包括六處的頭目都不見得明白你是做什麼的。”

  “六處雖然號稱脫離上三天,但畢竟骨子裏是一門同派。”周逸文平靜說道:“這麼強大的實力,如果沒有別的方法進行控制,你試想一下,國家怎麼可能放心?”

  “明白,如果修士是片樹林,那六處就是樹林外沿專門種的防火林,而你這個愛委會就是專門負責修剪多餘枝條的園林工人。”易天行漫不在乎道。

  “不錯。從去年起,省城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又橫空冒出你來,秦門主也下了山,十一月十八日歸元寺的可怕力量現身,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害怕——上級領導認為天下這些修行門派有些控制不住了,所以決定進行一次清洗行動,剛好與上三天有仇的莫殺要隨林伯來省城。”周逸文望著一直沉默站在淡紅結界旁的莫殺一眼,微微一笑,“……這正好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原來是三面間諜,佩服佩服。”說著佩服,易天行的眼裏卻沒有佩服之意。

  “為了社會的安定,為了國家的持續發展,修行者這些不確定因素,必須要得到強有力的控制。”周主任為自己的行為做著辯解。

  易天行似乎沒有聽到,微微側頭,看著山下的風光,半晌後才說道:“那些死了的人,可惜再也享受不到社會的安寧。”

  他搖了搖頭,沉默著,半晌後才說道:“記得在小書店裏你說過什麼嗎?你要我小心背後的子彈,我問你子彈是從哪兒射來的,你說有可能是清靜天掌控的勢力,有可能是你手下的行為,就是沒說你自己。”

  “你也一樣,你還以你老婆的名義發誓,說你會相信六處。”

  想到這幾天裏兩個人互相欺騙,二人下意識地對望一眼,苦笑了一下。

  騙子對騙子,兩個人都很辛苦。

  易天行眉毛一挑道:“我相信六處,並不是相信你,就如同這次的事情之後,我仍然相信我生活的這塊土地,但不會相信這塊土地上的那些人。國家是什麼?國家就是生活在這上面的每一個人的組合,而不是像你這樣自以救蒼生為己任實則王八透頂的官僚。”

  “你跟我上山,難道不怕我殺你。”

  周逸文微笑著搖搖頭:“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便知道我的所有行事都在什麼樣的力量支持下進行,我不相信你敢殺我,除非你願意面對今後的萬裏逃亡以及和親友的永世分離。”

  “別唬我。”易天行笑了,“你先前也說過,國家是利益的組合,既然你們這次的清洗行動失敗了一大半,而且你的領導也知道真相已經散漏,難道他們就不擔心修士和六處的反噬?你是出頭鳥,我相信如果秦梓兒的哥哥著手清除自己的部門內大人物插下的奸細,或者說我要對付你,你就會馬上變成被拋棄的卒子。”

  “殺了我,你就不擔心有什麼後遺症?要知道與國家作對,就算你是神仙,也會寸步難動。”周主任瞳孔微縮,呼吸卻平緩了下來,隨時准備出手。

  易天行從懷裏摸出來了一片奇異的金屬碎片:“這是我們在沙場遇伏後,逃回歸元寺時,我匆忙揀的一塊東西,你認得是什麼嗎?”

  周逸文的孩兒面上閃過一線驚異。

  “不錯,這是清靜天長老用的仙劍。”易天行平靜道:“所以今天你如果死在這裏了,也不是我殺的。而是你我去向清靜天複仇的道路中,被清靜天殘餘長老偷襲,啊……周主任英勇抗敵,壯烈殉國,實在是我們學習的楷模。”

  “沒人會信的。”周逸文嘴唇有些發白。

  “有些事情只是需要一個答案,比如你為什麼會死,至於這個答案是不是真的,從來不會有人關心。”易天行嗤之以鼻:“政治這種事情,到最後只有給出一個理由了結這樁事情就好,相信你的領導也不會願意和六處或者是我全面開火。而且,為了少些後遺症,我也要殺了你。只有血一般的事實,才能讓你身後的那些人知道,如果將來還想對付我,可能會付出怎樣大的代價。”

  “你喜歡打掃,我也喜歡反打掃,你喜歡打掃影響到平衡的人物,我喜歡打掃我看不順眼的人。”易天行沒有一絲表情望著他:“另外奉送一個殺你的私人理由。”

  “我在省城這些天認識了四個有著孩子般天真笑容的人,一個是葉相,還有兩位是臥牛山的農民伯伯。四個人當中只有你的笑容是虛假的。”

  “為了你沒有機會再玷汙這麼純真的笑容,我決定殺了你。”

  “很羅嗦的師傅。”

  莫殺在心裏面想著,緩緩將背靠在了淡紅色的結界上,她體內真元全屬火性,這麼輕輕一靠,結界上紅色愈濃,在黑夜裏成了道鮮血般的半圓球,牢牢罩在了峰頂之上。

  兩個騙子說話羅嗦,小周周是為了凝結法力,准備最後逃跑的那招;小易是為了默運禪經,消化白天受的重傷。此時兩個人話說完了,身體也調理好了,出手並不羅嗦。

  周逸文一直揣在黑色中山裝大口袋裏的右手拿了出來,一攤手掌,掌心數十枚黑色棋子在銀月赤圈的映照下,顏色十分怪異。

  他左手拇指緩緩撫上無名指的第三個指節,定在那處,紋絲不動,易天行認得這是在掐金訣,心頭一動,腳在峰頂青石上一踩,一個噴火的拳頭,便向著他的臉面錘去。

  火拳劃破了沉寂的夜空,周逸文看著眼前越來越大的火拳,面上表情卻是一絲不動,一直掐在無名指的第三個指節上的拇指急速顫抖了起來。

  嗤嗤破空聲響起,他右手掌心的數十枚黑色棋子無由飛起,挾著尖利的風聲向著易天行身上襲來。而另有少部分棋子卻在空中奇異地轉了道弧線,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到了一直平靜靠在結界上的莫殺身前。

  易天行怪叫一聲,在空中將自己的身體扭成了麻花,躲過殺人棋子的來襲,右手一招,一根金晃晃的棍子便捏在了虎口之中,朝著周逸文當頭砸下。

  “砰”的一聲巨響,金棍卻並沒有砸中周逸文的身體,而是重重在砸在了山峰上的泥地上,只濺地黃泥漫天飛舞,撞中朱紅色的結界,又彈了下來,嘩啦作響中,兩人身上險些被泥蓋住。

  因為他棍尖所向瞄的乃是周逸文肩頭的那個微微突起,那個他長年夾在肩膀上的晾衣夾子!

  從抓老邢之夜初次與他見面,便發現這位六處主任不論穿著什麼衣服,那枚晾衣夾子,總在他的肩上,易天行一直小心著那玩意,攻敵當攻其最強處,明明知道那枚晾衣夾有古怪,他自然要首先擊破。

  但他沒想到——當自己一棍砸來之時,周逸文卻作了個他怎麼也沒想到的動作——周逸文竟將這枚晾衣夾震到了旁邊的泥地上。

  晾衣夾被真力一激,穿破他肩頭黑色的中山裝,落在了地上,而易天行賭了一把,舍了周逸文的人不砸,而是追著一縱身,用棍尖狠狠地把那枚晾衣夾砸了個粉碎!

  可是……場中一點反應也沒有。

  此時周逸文用道術召喚的數十枚黑色棋子撞到天火結界後,也怪異地彈了回來,直刺易天行的後背。

  易天行悶哼一聲,朵朵天火金蓮被他用坐禪三味經逼出體外,燒灼出後背的衣裳,護住自己的後體,只留下許多了邊沿焦糊的破洞。一陣事物燒化的輕微嘶嘶聲響起,正面襲來黑色棋子與天火金蓮同歸於盡,沒有打正方向的棋子散落到了地上。

  而周逸文暗中襲向莫殺的黑色棋子到了莫殺的面前時,那殺手女子卻是微微一笑,頭發頓時變成赤紅之色,長度也陡然增加不少,卻是沒有閃避,而是瞬間化為近似於靈體的存在,讓那些奪命棋子穿體而過,頹然無力地墜落在了新土之上。

  一個回合之後,三人無人受傷。

  ……

  ……

  “你的晾衣夾碎了。”易天行拄著金棍靜靜道。

  周逸文無所謂地搖搖頭:“碎了便碎了,改天我再做一個。”

  易天行眼睛圓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小時候是隨清靜天的大長老長大的,後來才入的六處,又暗中被國家召入了愛委會。從小時起,我就別著那枚晾衣夾,所以我自己的師兄妹一直以為這是我的保命法寶。”周逸文看著泥地,晾衣夾早被金棍砸成了粉末消失無蹤,不由微微一笑“我的敵人也一直會注意我肩上的晾衣夾,總是會猜這是什麼厲害的法器。”

  他有些靦腆地笑了:“其實我的實力不弱,不需要什麼法器,反而因為常在官場行走,所以我需要有一個小禁制來控制自己強大的氣息,相反這樣一來,我的敵人往往會注意晾衣夾,而總能讓我逃過一命。”

  “這枚晾衣夾,就是一個小禁制閥,就是這麼簡單。”

  說完這句話,他身上的氣息漸漸高漲起來,漸成磅?之象,微微擠動著殷紅色的結界,發著吱吱的聲息,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黑色棋子倏地一聲飛了起來,劃向他的身前身後的空中,不停在空中急速運行著,畫著數十道軌跡柔滑的圓弧,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防禦。

  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年青人,被數十枚破空飛舞的黑色棋子包圍,尖利的破空聲圍繞在他的四周,在這黑色的夜中,在這赤色的結界內,看著是那樣的詭異。

  ……

  ……

  易天行微微咪起了眼睛,輕聲說道:“兄弟,重點兒。”

  他右手上握著的金棍驟然變長了一倍,足有兩米多長,耀著凡間不可能存在的金色光芒,直把結界內的每一粒微小的泥土都照的清清楚楚。而隨著棍身一重,易天行的腳也緩緩往泥地中沉陷,漸漸陷入了半個腳掌。

  周逸文隱約猜到他手上拿的是什麼,嘴唇一下變得白了,那張孩兒面終於露出了一絲絕望:“既然雙方都露了老底,看來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錯,是你死。”易天行萬分肯定。

  倚靠在赤紅結界上的莫殺一臉平靜,絲毫也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如果自己的師傅連這家夥都打不贏,那也不配做自己師傅了……而且還那麼羅嗦。”

  易天行就像買菜一樣走上前去,撈起兩米多長的棒子,朝著“鬼模鬼樣”的周逸文砸了過去,棍子敲到周逸文頭上的時候,那些在他身周急速穿行的黑色棋子忽然泛起了幽幽的光,就像是一群蜜蜂般密密麻麻地貼到了金棍的表面。

  便是這麼一貼,易天行便覺得落棍之勢受了極大的阻擾,感覺棍端之前如入泥濘,十分難以發力。

  每一個貼在金棍上的黑色棋子驟然一裂,露出裏面石質的新鮮裂口,而每一個裂口裏,都爆發出一小段抵擋的力量。

  噗噗噗噗噗,急促而又連續的數十聲悶響,就像是幾十道肉眼不可見的力量,從周逸文的四周連到金棍上的斷裂棋子,十分勉強地架住了這一根金棍。

  “積沙成塔!”

  由此可見周逸文道術控制能力多麼地精妙,奈何易天行向來是信奉蠻力破巧結的粗人,便是阻了一阻,複又一聲暴喝,仍然是直直一棍劈了下去。

  “嗡”的一聲響,就像是金屬在空曠的空間裏做著急速的振動。

  貼附在金棍身上的黑棋全部炸成了碎末,而這一棍也仿佛被空氣墊住了,沒有擊實。饒是如此,棍下的周逸文仍然感覺從頭頂處傳來一股沛然莫禦的可怕力量,只覺雙腿一緊,胸口一陣巨烈疼痛,噗的一聲,整個人的下半身全被砸進了泥土裏!

  易天行回棍於地,棍尾重重地插進了泥土裏。他喘了兩口粗氣,這兩下看似簡單,實際上也讓他累的不善。看著下半身被埋在土裏的周逸文五官流血的可怖模樣,看著橫流鮮血下那張純善天真的臉孔,不知為何他心頭一軟,說道:“你我實力相差太遠,總是一死,何必掙紮多苦?”

  周逸文雙手撐在泥地上,泥地已經埋到他的腰間,伸出舌頭,有些癲狂地舔了一口唇邊的鮮血,喃喃道:“呵呵……明知道這個世界在今天傍晚就拋棄了我,但是我不能拋棄自己亞。”

  “我成全你。”沖著他的這句話,易天行就給他一分尊重,右手一揮,金棍肅然落下。

  如果棍棒下移的速度是五米每秒,易天行手中的金棍離半身入土的周逸文只有一米,那麼從易天行揮棒到棒端敲中周逸文頭顱只需要五分之一秒,不過一彈指。

  便在這彈指時間內,周逸文只來得及做了一件事情,他像炒黃豆一樣脆生生地吐出一串咒語。

  “禱上清以化……”

  易天行心中一悟,想起來了這是什麼。這便是當初他與小公子秦梓兒在武當山上連番鬥法時,秦梓兒被自己施下流招數抱住後,最後用的神妙功法。

  果然,金棍落地,卻是一空,好在易天行力量霸道,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運足了力量的金棍險險在土上一寸處停住,才沒有把這半片山峰打垮。

  金棍是很詭異地從周逸文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周逸文此時臉色煞白,看來真元消耗極大,他的臉也漸漸地淡了,脖頸也漸漸淡了,就像隨時化入到這片空氣之中一樣。

  易天行見過秦梓兒施此道法,知道下一刻這位周大主任便不知道會遁到哪裏去,不由微微咪起了眼,左掌吐出了能融世上一切的九天玄火,白熾漸趨無色的火苗便要往周逸文的虛影上燒去——傳說中連幽魂都能煉化的天火,不知道能不能燒灼這極度道法幻去的人身?他心裏一點兒把握也沒有。

  忽然周逸文的淡化身影一僵,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包裹住,無法動彈,而他望向結界外的面部表情初始驚愕,繼而絕望。

  便在此時,殷紅的結界之外,卻飄起雪來。

  莫殺霍然轉身,定睛一看,才發現不是雪,而是淡淡揚揚地花瓣——漫天的梅花碎瓣裹著一位紮著馬尾辮的姑娘俏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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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2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五章 一應皆是浮雲啊
(更新時間:2006-8-27 17:26:00  本章字數:5438)


  梅花似雪,雪似梅花。
  梅花雪裏站著位姑娘,姑娘的手中有一株梅花,靈氣十足,梅朵片片脫落而下,卻不墜地,反在空中繞著梅株曲枝緩緩流動。

  莫殺悶哼一聲,十指吐出妖異金火,突破天火結界的包圍,直燎對方全身。發現對方境界厲害,接著將腦袋一甩,滿頭赤發就像萬千火針一樣往那紮著馬尾辮的姑娘身上刺去。

  “住手。”易天行道:“阿琪姑娘不是敵人。”

  萬千火針險之又險地在阿琪姑娘的面前幾厘米處停了下來。

  阿琪姑娘視而不見,專心以道術控制著面前的那株虛梅,不知為何,面上的表情卻是份外傷心。

  原本漸漸淡化的周逸文的身影又漸漸變回實體,知道自己中了靈弦三法中的“虛梅弦”,體味著身上宛如被萬朵億朵無數朵梅花粘粘包裹的無力感覺,再看向結界外的阿琪,臉上滿是大悟之後的絕望和黯然。

  易天行再看周逸文的眼神,便多了一絲同情:“看來浩然天一直都防著你,你也死的不冤了。”

  周逸文牽扯著發白的嘴唇笑了笑,不再言語。

  易天行怪叫了一聲,似乎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堅定一些,怪叫之後,他一棒擊下,金光閃閃的棍兒臨到周逸文頭頂上時,倏地化作了一片彌漫金光。

  金光閃過,周逸文頭顱落地,無頭的腔口上,卻沒有鮮血噴出。

  周主任的頭顱骨碌骨碌滾到結界旁才停下,那張滿是童真的臉上,竟有了一絲解脫的淡淡笑意。

  ……

  ……

  易天行看著那頭顱黯然許久,搖了搖頭。

  半晌後他才抬起頭來,坐禪三味經一運,體內真火命輪逆轉而行,右手手掌輕輕一招,殷紅的天火結界頓時塌陷,化作滿天淡淡紅粒,遊走著,急速鑽回了他的手掌心。

  結界一消,外面的滿天梅花雪也停了。

  易天行往峰壁處走了幾步,沒有回頭,靜靜問道:“阿琪姑娘怎麼稱呼?和秦梓兒什麼關系?”

  他往時在秦梓兒的真蘭弦上吃過數次大虧,此時見著這漫天虛梅,便感覺到了其間的聯系,雖然不知道這是靈臺三弦真蘭、霧柳、虛梅中的一種,但知道這深藏不露的小姑娘在上三天裏一定不簡單。

  阿琪輕輕梳理了下自己的馬尾下擺,輕聲說道:“我的真名叫秦琪兒,六處裏沒有人知道。”

  易天行苦笑了兩聲。

  “早知道你們六處對周逸文有防備,我何苦做這惡人。”

  秦琪兒沒有答他,反而走到周逸文的屍身旁,蹲了下來,將他的頭顱與身體拼在了一處,右手輕輕撫摸著那張漸漸冰涼的孩兒面——眼圈漸漸紅了。

  “父親早就知道你是被清靜天長老養大的,你卻總是騙著哥哥,說你沒有見過長老。我一路從西山陪你到了省城,二師兄啊……我提醒了你很多次了,你為什麼一直不肯聽呢?”

  看來六處早就知道自己的體系內,被某些方面安插了人員。

  易天行看到阿琪使出虛梅弦縛住脫體的周逸文時,便猜到了這點。他看著跪在周主任身旁眩然欲泣的阿琪,雙眼裏沒有什麼表情,語意卻有些陰冷:“人算天算不如不算,你們這些人都是他媽吃多了撐的。”

  ————————————————————————

  楓林路那條大街是省城最安靜的地方,那裏不是郊區,反而離省城最繁華的商業區也沒多遠,之所以這麼安靜,是因為那裏乃是省城的首善之地,諸多省直機關包括軍區大院都散散分布在那裏。長街之上,走不了幾步,便能看見一個簡樸卻大氣的門,而這些門外毫無疑問都有武警站崗。

  很安靜的地方,很有權力感的地方。

  在楓林路上中段,有一個最大的院子,前方是個單行道合成的半庭院,中間的青青的草坪,草坪對面是一幢老式的大樓,樓外涮著白漆,間層卻是實木,式樣有些西式教堂的感覺,加上頂樓那個大大的符號,更讓這幢建築多出了幾分肅穆的感覺。

  此時夜已深,大樓裏只有機要處還有工作人員留守,淡微的燈光耀在站口那五個紅黃相間的書法大字上。

  在這個大院的後方,是生活區,沿著幾幢標准住宿樓往裏去,約摸走出一裏地,便能看見一個菜園子,像老農民們生活的地方,菜園子裏側是些架著葡萄藤的行廊,行廊盡頭,是五個單門獨戶的小院子。

  在第一個小院子裏,有位老者正在佝著腰侍弄著生菜,右手提著個老舊的葫蘆瓢在澆水,他細心地澆完水,和身邊的警衛員說了聲,便往樓上走去。

  權重者的生活也很寂寞,他的子女們都在北京的學校裏當老師,白天他要來往於會場辦公室,寬闊的額頭上閃耀著忙碌卻充實的光芒,一至晚間,一切安靜下來,他卻有些適應不了。

  上了二樓,給自己摻了杯茶。樓下的保姆阿姨來問他夜宵吃些什麼,他微微一笑,摸摸自己額頭的白發,想到今天下午省城發生的那件事情,便沒了味口,淡淡說了聲不用,便端著茶杯往自己的書房裏去。

  書房裏一片黑暗,他擰開臺燈,昏黃的燈光一下散開,將書房那個角落裏的幽暗比照的更加明顯。

  那個幽暗的角落裏是一個老式的單人沙發。

  此時,那個沙發上坐著個人,因為燈光太暗,那個人的上半身都被黑暗包圍著,只看得見他蹺著二郎腿,雙手平穩放在沙發的扶手上。

  戒備森嚴的楓林路大院,這個人是怎麼進來的?

  老者的身體一僵,卻馬上回複了平常,心志的堅毅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較。他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後面,喝了一口茶,看著那個沙發上黑暗中的人。

  “你應該知道你擅自進入這間書房所會帶來的嚴重後果。”

  “我知道。”沙發上的那人將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兩只手收攏回來,極細膩地並在自己的腿上,“我只是來向領導匯報一下工作。”

  “請講。”老者坐穩了身子,僵硬的表情卻透露了一絲緊張。

  “事情都結束了。”黑暗中的那人很輕聲地說道:“一切都結束了,我想您也不願意重新開始。”

  “你需要什麼?”老者不認為這些可以高來高去的修行者如此好說話。

  “我不需要承諾。”黑暗中的那人微微一笑,似乎有些鄙夷,“政治人物的承諾,就像中國男足一樣,臭且不可信。”

  “那你想做什麼?”自從上三天與政府開始合作後,修行者的存在,對於某些高級官員而言已經不再是秘密,而對面黑暗中的這個人既然能夠突破防禦,進了自己的書房,那便有能力隨時來取自己的性命——這個事實讓老者有些震驚。

  “六處的秦處長托我向您問好。”

  黑暗中的人繼續說道:“我來是要表明態度,我不想與政府作對,所以也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本來是示弱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多了分威脅的意思。

  老者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不用明白。”黑暗中的那人應道:“我只是想知道這次的事情那裏知不知道?”

  他指了指書桌上的旗子。

  老者微微閉目,沉忖少許,判斷著自己的回答所能帶來的是利益還是被動,許久以後,才搖了搖頭。

  “那便好。”黑暗中的那人似乎笑了,“寶通禪寺能夠有一千萬的善款進行維修,我代斌苦大師多謝領導關心。”

  老者雙目一睜,不怒而威,旋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後合攏雙手,握住微燙的茶杯,說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好的,謝謝領導理解。”黑暗中的那人站了起來,“在我看來,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以後也沒有必要發生。”

  老者點了點頭。

  書房裏的燈忽然暗了下來,再猛然一亮,老者的眼被刺了一下,再睜開眼時,發現沙發處已經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了,只是在沙發的扶手上,多了一個綠皮的小本子。

  他走了過去,翻開小本子一看,是六處的工作證。只見這本工作證左側的面面上貼著張照片,上面周逸文滿臉笑容,無比純真。

  他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便蹲在痰盂旁邊點著了。

  工作證漸漸化成灰燼,周逸文的照片也燃為無形,似乎宣告著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

  楓林路走到盡頭,再穿幾個小巷子,便是一片夜市,燒烤攤子上的孜然香味飄拂其中,誘得食客滿口生津。易天行面無表情地在食客們身間穿行,好不容易擠到了一個清靜的攤子上面,坐下喊老板遞了一瓶啤酒來,手指輕輕一捏,便啟了啤酒蓋子,也不用杯,一仰脖兒便灌了下去。

  一口氣喝光了瓶中的啤酒,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抹抹唇邊的白沫,看著桌上分坐兩側的姑娘家,輕聲道:“別像兩個鬥雞一樣,我今天心情不好。”

  莫殺聽見師傅發話,才把滿是敵意的目光從秦琪兒的身上收了回來。

  秦琪兒的眼圈卻還是紅的,身上拿著個包裹,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

  “找塊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他葬了。”易天行看著她手裏的包裹,包裹裏是周逸文的骨灰,“這件事情敗了,他本來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就算我不殺他,相信你哥哥也不會放過他。”

  他先前在大院裏妄自代六處的秦處長小小威脅了一下對方,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也算綁了個同夥:“你是秦梓兒的妹妹?我沒有聽說過,我一直以為她就是老么。”

  秦琪兒抬起頭來,眼中全是幽幽恨意:“你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嗎?”

  “扯蛋。”易天行知道這紮馬尾的小姑娘在想些什麼,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要不是你幫忙,我還不見得殺得了小周周,你在這兒扮啥哀怨?”

  不知為何,知道這丫頭是秦梓兒的妹妹,易天行有些以兄長自居的想法,不料這一聲吼出去,秦琪兒眼圈又紅了起來,手掌輕輕撫著懷裏的包裹。

  易天行歎了口氣,求助般向莫殺望了一眼,發現短發火妖此時光顧著啃脆骨,竟根本不在乎對面女生手上捧著一捧新鮮骨灰——易天行無奈何,只好轉著話題。

  “你們一直知道愛委會是什麼角色嗎?”

  秦琪兒聽見在說正事,強抑著心裏的感覺,回答道:“有察覺,但不是很清楚,這次事情之後,自然就清楚了。”

  易天行默然,心想今後六處內部一定又會有一場清洗與反清洗的行動,忽然笑道:“反正不關我的事。”

  “什麼事?”秦琪兒微微好奇。

  “難道你哥哥,秦處長知道了,在自己的處裏隱藏著這麼個監視部門,難道不准備動手清洗?”易天行有些吃驚。

  秦琪兒極冷淡的嗤了一聲:“那你要看這是誰在監視我們,明知道是國家不放心我們六處,還能怎麼辦?”

  “那六處可能會怎麼辦?”

  “不怎麼辦,就當沒有這件事情,就當不知道愛委會的存在一樣。”

  易天行點了點頭,若他處在秦梓兒哥哥的位置上,估計也只有這一個辦法。

  ——————————————————————

  周逸文的死亡並沒有在省城裏造成什麼影響,六處除了極少數人外,其餘的職員都很怪異地從不同的渠道收到很隱秘的消息,消息裏說:自己那位愛跳舞,肩上總別著個晾衣夾子的周大主任,是因為保護林氏商貿集團,從而和神秘的清靜天長老力拼而亡……歎息了幾聲英勇,紅了幾次眼圈,去拜了一次衣冠塚,這事情便淡了。

  時光如水,洗拂記憶的能力總是那樣的強,漸漸沒有人再記得那位有張小孩子一樣純真笑臉的人。

  ……

  ……

  天上有幾朵雲,一朵像海盜,一朵像馬克思,一朵像王朔,嗯,還有一朵像小周周。

  易天行把眼光從白白如棉花糖的雲朵處收了回來,將手上那本《純情卷》放回書包裏,便進了省人民醫院。

  那天夜裏處理完所有事情之後,陳三星便被送到了醫院的特護病房,老爺子的生命力果然夠頑強,康健能力更是令人咋舌,不過這麼些天,便接到了主治醫師面帶驚惶遞過來的出院通知書。

  今天,易天行便是來接老爺子回家的。

  回到小書店裏,葉相僧已經備好了飯菜,上桌之後,易天行便開始苦臉,滿桌的青水菜,一水兒的素淨色,怎看著也沒啥食欲,陳三星無所謂,反正醫生一直叮囑著,要清淡清淡再清淡。

  但梁四牛年過半百的人能有如此體重威勢,那自然都是吃肥肉吃出來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易天行一眼,易天行自然明白什麼意思,賊笑著出了書店,一會兒之後,便端了一大鍋回來。

  鍋裏煮著酸菜臘肉鱔魚,大鮮大油之物。

  葉相僧連道了兩聲阿彌陀佛,便捧著飯碗,夾了兩筷子青菜,進了裏屋,陳三星略想了想,也慢慢挪著傷餘的身子,跟著他進去。

  在臥室之中,仍然滿地堆著書。

  陳三星看著葉相僧的眼光漸趨柔和:“你知道我們見過面的。”

  葉相僧將碗放到桌旁,合什微微一笑,低下了頭。

  ……

  ……

  知道陳三星和葉相僧在屋裏敘著舊,易天行雖然隱隱猜到二人談的是些什麼內容,對當時的險惡過程仍有些心癢,但又不好意思去偷聽,眼珠子一轉,和憨憨的梁四牛碰了個杯兒,狀似無意問道:

  “老梁啊,你們以前來過省城吧?”

  “是啊。”

  “來省城幹啥呢?”

  “殺妖怪。”

  “妖怪啥樣啊?”

  梁四牛嘴裏正含著塊豬肘,呆在那裏,半晌後才道:“……是個小和尚。”

  “小和尚你們也下得了手?”易天行扁扁嘴,裝出不屑的模樣。

  粗拙老梁難得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陳三星和葉相二人從裏屋出來了,不知道葉相僧說了些什麼,老農民的臉上沒了皺紋,海闊天空,浮雲已去。

  他對易天行說道:“明天我和師弟就回臥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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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2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六章 編織袋4991以及告別
(更新時間:2006-8-30 17:35:00  本章字數:5145)


  (推薦:方謝曉的短篇武俠,http://www.qingyun.net.cn/cgi-bin/personal/pview.cgi?pn=fangxx,裏面的城市武俠幾篇尤其有意思。這一章之後第三卷圍城就結束了,下一卷的前半部分故事還是會比較平緩地發生在省城附近,因為蕾蕾媽要來省城讀書了,後半部分小易要去世間遊了,可能會沖突激烈些,總之謝謝大家一路看到這裏,老實下臺一鞠躬)
  清晨不過五六點鐘,小書店便醒了過來,隨著木門被卸下的聲音,陳三星提著那個編織袋坐到了門口,看著東邊的魚肚白,眼睛微咪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被吵醒的易天行揉著發困地眼睛蹲到了他的旁邊,疑惑問道:“老爺子,就算要走,也不至於這麼早做准備吧?”

  陳三星沒有回他的話,從衣服口袋裏摸出旱煙袋來,撕了幾絡土煙,便塞到了那個黃銅發亮的煙鍋子裏。易天行小時候經常給爺爺點煙,見他正在掏火,便微微一笑,把大拇指湊到了煙鍋處,輕輕一捺,煙草便燃了。

  易天行另一只手扶著煙杆,送到陳三星的唇邊,陳三星愣了愣,便張嘴含住,吧嗒吧嗒地吸著,每吸一口,易天行捺在煙鍋子的大拇指便會摁一下,將燃著的煙草摁地更實在一些。

  老爺子呵呵一笑,往地上吐了口頭煙發苦的唾沫,對他說道:“沒想到你小子居然也會服侍老人抽土煙。”

  易天行笑咪咪道:“那是,咱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啊。”

  “你們這小書店為什麼還是這種老木門?”陳三星回頭看著兩人身後斜靠著的木門。

  “木門怎麼了?”易天行不明所以。

  陳三星歎了口氣道:“二十七年沒有下山,這次下山,才發現世道變了很多,不敢說是現在的壞人比那時的多,至少也是人們將自己心中惡的一面展示出來的機會更多了。那兩天我和肥牛在省城街上逛著,看見所有沿街的門面都換成了那種鐵卷簾,不知怎嘀,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

  他又吧嗒了兩口煙,神情有些落寞。

  “現在社會活泛了,什麼機會都多了,做壞事的機會自然也多了。”易天行微笑著安慰道。

  “看來我們這些老黃曆,確實不適合在這新鮮社會裏掛著了。”陳三星一笑,滿臉的皺紋又攏了起來。

  易天行想著這位老農民的古道熱腸,廿年執著,不由心頭微潤:“至少您這次下山,也算是了了一椿心事,也看明白了某些修道人的真實想法。”

  陳三星搖搖頭:“這世道太複雜了,我也懶怠再看,還是回臥牛自在。”

  易天行也搖搖頭:“您啊……”忽地住口不提,轉而好奇問道:“我一直很奇怪,在沙場的時候,梁老頭兒應該不知道咱們私底下的安排吧?”

  “肥牛兒太老實本分,我就沒告訴他。”

  “那為什麼我替莫殺出頭的時候,他老人家來踢我,感覺那兩腳不像意想中的,也不像後來踹中清靜天長老時那麼厲害?”

  “因為我喊他踢你。”

  “嗯?”

  “我們從小便住在一起,有一年家裏養了頭豬,跑出豬圈了,我讓他把豬趕回圈裏,結果他一腳就把豬給踢死了。”

  易天行又嗯了一聲,無比疑惑。

  “他這人太老實,所以我就給他定了個規矩,以後要他省點兒力氣的時候,就喊:‘踢他’,如果是讓他對付壞人的時候,我就喊:‘踹他!’。”

  “原來他那天在沙場是把我在當豬踢啊。”

  ……

  ……

  “易娃子,我覺得你人不錯,想送你件東西,你要不要?”陳三星把煙杆在書店的門檻上磕了磕,敲出一地火星。

  這些天的經曆,尤其是在沙場中,陳三星雙眼單挑清靜天長老上清雷訣,早就讓易天行明白,這位老農民一樣的修士實力到了何等樣恐怖的程度,此時聽著有東西收,心想那不得是什麼法寶?趕緊眉開眼笑地連聲答應。

  等看見陳三星從編織袋裏往外拿東西時,他卻是只好撓著頭苦笑。

  陳三星先從編織袋裏取了兩串香腸出來,薰的黃黑黃黑的那種,遞到他手上。

  “估計你和那小菩薩天天呆一起,蔑得啥子好油水吃,這兩串香腸留給你以後晚上打牙祭。”

  易天行苦臉一笑,接了過來。

  然後陳三星又從編織袋裏取出了一口大鐵鍋。

  “您二位來省城,帶鍋幹嗎?”

  “准備在省城開火,自己煮點兒飯吃要便宜些,哪曉得現在城裏頭連塊開火的荒地都蔑得,我們又怕城管來趕,所以就一直放在袋子裏頭咯。”

  他又取出來一把黃木椅子,解釋道:“這是平常在家裏頭坐習慣啊嘀。”

  接著又從那髒兮兮、角落都被磨起了毛邊的編織袋裏拿出來了……一條鮮魚,幾十斤大米,兩件大紅色的毛衣——手織的那種,另外還取出來了幾雙臭襪子,三棵大白菜,半壺菜籽油,二兩紅皮紅生米,一桶烈性老白幹……還有一根玉米,兩根玉米,三根,四根,五根……最後發現,竟從這編織袋裏掏出來了座小山似的玉米堆!

  “額嘀親娘咧。”易天行眼睛睜得比ET還要大,還要亮,看著堆滿了書店門口的東西,“您下趟山不容易,也不至於把家都搬來了吧?”

  “反正也就一袋子裝起了,也不費什麼事費什麼勁。”

  少年聽到這句話,腦子終於轉了起來,眼睛開始漸漸放光,望向了陳三星,滿是不可置信的喜悅。

  “你個瓜娃子猜到了?”陳三星嘿嘿一笑,把掏空了的編織袋扔在了他的腳底下。

  易天行一手把編織袋攥了過不,指腹輕輕撫摸著上面的汙跡,還有綠紅相夾的塑料條,上面有個化肥廠殘缺的電話號碼:4991——極誇張地贊歎道:“寶貝啊!”

  ……

  ……

  當然是寶貝,一個能裝下這麼多東西的編織袋是什麼?

  ——介不奏是傳說中的空間袋咩?

  易天行得了金箍棒開始傻笑,這時候又抓著髒不拉嘰的編織袋開始傻笑,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埋怨道:“這麼好的寶貝,您也太不上心了,現在上面全是髒泥,埋汰的很。”

  陳三星撓撓頭道:“也沒覺得怎麼寶啊,就是方便一點而已。”

  易天行把編織袋坐在了屁股下面,生怕某人反悔,然後才開始腆著臉,學習怎麼用這玩意。

  ……

  ……

  學的差不多了,東邊的紅日也掙紮著探出了頭來,透過墨水湖畔的柳枝輕輕揚揚照在這一老一少二人臉上。

  陳三星微微咪眼,歎道:“真舒服,老漢我有些想家了。”

  易天行看了一眼門口堆著的東西,皺眉道:“老爺子,那你們回去怎麼辦?這些東西怎麼拿?”

  “扛起走。”陳三星認真說道:“牛兒勁大,蔑得事。”

  “包穀就不用了吧?”易天行撓撓腦袋。

  “也對噢,這裏是我們兩家去年剩的陳玉米。”陳三星醒了過來,“本來就是想這次下山順手賣了的,結果一直沒有騰出手來。”

  “成,我按國家保護價收購。”易天行意氣風發。

  “握手成交。”陳三星伸出手去,少年忙不迭地雙手握住,那叫一個感動。

  正這時,葉相僧已經用小煤油爐子做好了面條,給這兩個人端了過來,看見門口堆地雜七雜八的物事,不由也是一愣。

  “沒薑沒蒜沒蔥沒辣椒。”易天行嘗了一口,無比委屈,“真難吃啊,以後再也不能讓葉菩薩大人做飯了。”

  梁四牛也洗涮完畢了,葉相僧又做了兩碗來吃。四個人便每個人捧著一海碗面條,呼嚕呼嚕地吃著,面湯就著陽光,雖不辛辣,卻十分新鮮。

  想起了那個雨夜後的立交橋,想起了那夜也是這樣吃著面條,大家對視一笑,盡在不語中。

  面條幾口就吃完,湯也沒剩。易天行看見身旁的那桶老白幹,忽然來了豪興,一掌拍開,就往幾個人還殘著面條的海碗裏滿滿地倒上。

  “幹!”他舉杯敬朝陽,便往嘴裏倒去。

  陳三星咪了咪眼睛,也舉起了海碗,一口飲盡,潑出來的酒水濕了他的老舊衣襟。梁四牛見師哥喝了,也趕緊一口喝光。唯獨剩下的葉相僧在這三個“農民”的目光注視下,也終於抵擋不住群眾的壓力,苦著臉淺淺地抿了一口。

  在墨水湖畔小書店,迎著省城新生的初陽,四人心中愉快。

  ——————————————

  十點半的飛機就要到了,機場還是那麼的擁擠。

  四個人提著大包小包進了機場,其中還有一個光頭俊美的和尚,這組合看上去無比怪異,省城機場裏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射了過來。

  梁四牛看著機場裏水滑一片的地面,看著自動扶梯,不由有些慌神,拉了拉師哥的袖子:“師哥,第一次做飛機,有點慌噢,咧要好多錢啊?”

  陳三星也是頭一回坐飛機,本就有些惴惴,聽到他說話,卻強笑道:“莫怕,易娃子掏錢,說讓我們享受一哈。”

  正扛著那把黃木椅子的易天行聽到這句話,湊到二位老爺子身邊調笑道:“梁老爺子,你那天把我踢到天上坐了好幾次飛機,今天你也試一下這個味道。”

  去換了登機牌,把行李托運——托運費都比這些山間事物要貴許多——四個人站在安檢通道處告別。

  “什麼時候去臥牛玩吧。”梁四牛誠懇邀請著兩個年青人,陳三星也點點頭。

  “一定。”易天行應道,葉相僧合什一禮。

  易天行很喜歡這兩位老農民,現在省城又沒有什麼事,本打算就去臥牛山住些日子,但蕾蕾馬上就要高考,而自己那該死的鳥兒子,不知為什麼還一直沒有飛回來,總是在西邊的山上慢慢挪著,所以一時脫不開身。

  正在別時閑話,身邊卻走過去了一個隊伍,隊伍的方向是港澳登機口。

  林氏商貿集團要回臺灣了。

  易天行微微頜首,向隊伍裏的林棲衡打了個招呼,林棲衡此時在眾人簇擁下不方便回禮,略有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一頭耀眼短紅發的莫殺卻不管旁人的眼光,走了過來,對著他便是鞠了一躬:“師傅,徒兒走了。”

  易天行沒好氣道:“前兩天還是黑頭發,怎麼今天就染紅了,年紀輕輕的,不學好。”

  莫殺更沒好氣:“和師傅在一起呆了兩天,徒兒吃的香睡的好,鬼知道怎麼回事,境界又高了,頭發紅了就回不去了。”

  易天行一窘,湊到她耳邊嘻嘻笑著說道:“下次來,我讓你見見那個傳說中的胖師弟,估計你會紅的更快。”

  ……

  ……

  負責林氏商貿代表團安全的秦琪兒一直跟在她的身後,輕聲說道:“小聲一些,不要被人聽見了。”

  易天行對她輕聲問道:“聽說你現在是省城六處主任?”

  秦琪兒點了點頭。

  他俯到她的耳旁說道:“你父親是不是已經對昆侖本壇動手了?”

  秦琪兒微微一驚,不好明言,只好又細微不可察地點了點下頜,轉向陳梁二位行了個大禮:“見過兩位師叔。”按輩份她確實應該這麼叫。

  離去之前,莫殺塞了張硬硬的東西到易天行手裏。

  易天行疑道:“什麼東西?”

  “錢。”莫殺回答地異常簡潔。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上這張卡,撇撇嘴:“看來是很多錢。”

  ……

  ……

  先前幾天,他已經把古二要求的投資的事情給林棲衡說了,一切都在計劃之內,將來他和林伯以及莫殺見面的機會還多,所以看見林氏一行人消失在進機口裏,並沒有多少離情愁緒。

  往成都的飛機也開始接客了,陳梁二位提著隨身的小包包,便准備進去。陳三星仍然是一臉平靜,梁四牛臉上卻有了幾分難舍之意。

  陳三星終究還是看著葉相僧行了一禮,很鄭重。

  葉相僧也合什回了一禮。

  易天行忽然想到件事情,怪叫一聲,從身後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個袋子,塞到了梁四牛懷裏。

  “這是什麼?”

  “新耐克,很貴嘀,老爺子以後下腳輕一點。”

  ————————————————

  飛機飛走了,易天行和葉相僧抬頭望著劃破藍天的痕跡,悠悠道:“我最初最不喜道門的人物,總覺著在乎利益有餘,清靜不足,直到見識這兩位老農,才讓我明白,不論道佛,都是有高人的,以陳老爺子的恐怖修為,卻甘於在臥牛山裏種田養豬,這才是真正的道家清靜吧?”

  提到清靜二字,他便想到自己那招人憐乞人憎從來清靜的道門聖獸鳥兒子,已經幾個月沒見了,心中擔憂不已,三味坐禪經緩緩吟誦,微微放出神識探去,氣息從機場後的草地中直沖天穹,卻與白雲一觸便鋪灑而下,往著西方淡淡飄去。

  ——神識感應到一切如常,小朱雀還在那邊蹣跚移步,無病無災。

  高空之中的機艙內,有一胖一瘦兩個老農民正在空姐可憐的目光注視下捧著嘔吐袋大吐特吐,忽然感覺到了淡淡氣息,就像是他們初至省城時那樣,不由哀歎道:“這瓜娃子害死老漢咯,窮苦人哪有這享福的命嘛。”

  第三卷《圍城》終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2
第四部 傾城 第一章 蕾蕾進城
(更新時間:2006-9-6 17:59:00  本章字數:7672)


  一九九五年九月。
  最近這幾個月,省城裏一片平靜,非常平靜,這是妖怪們的幸福生活日——不用奇怪,省城裏有神仙,當然就有妖怪。

  如今這人間的妖怪們其實是很可憐的一群弱勢群體,打從前唐年間,一根金棍橫掃天下,所有道行深些的大妖死的死,逃的逃,被神仙收的收,曆戰亂,越明清,直至民國槍炮響,上三天建成後又是好一陣延綿七十年的嚴打,如今這人間便剩下些不中用的小妖,都是就算碰見子彈也會哆嗦的主兒。直到秦臨川任了上三天門主,把心思重心全放在了門內的傾紮上,才給了這些法力弱小的妖怪們一些喘息之機。如今的這些小妖們都做些社會邊緣的工作,像什麼福建老軍醫之類。

  而最可憐的,還是省城的妖怪。

  在秦梓兒還在省城大學讀書的時候,因為對那位道法驚人的小公子的恐懼,省城的妖怪們便開始了大遷移,在兩年多的時間裏,全部都搬出了繁華市區,改到了郊區居住,種些菜,養些雞,好在那裏的房租也便宜一些,算是點兒安慰。後來小公子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省城,妖怪們彈冠相慶,在城鄉結合部裏吃了幾十盆火鍋,喝了幾十箱啤酒,便准備進城。

  不料那幾個月裏,省城六處的頭兒雖然是一個有著孩兒面的可愛男人,但誰知道那男人竟然下手比小公子還要毒辣,但凡膽子大些,率先進城的妖怪都忽然間失蹤不知道到那裏去了。所以當周大主任死在郊區那個山峰上之後,五識敏銳的妖怪們又開始慶祝,只是這次的慶祝顯得不是那麼肆無忌憚——因為殺死周大主任的那個人還在省城裏。

  那個人是個面貌平常的年青人,是個小書店的老板,身邊總是跟著個莫測高深的和尚,偶爾還有些黑社會的家夥在他身邊晃悠。

  看來不是個簡單人,所以在郊區住著的妖怪們很小意地觀察著他的舉動,沒有盲目地往城裏遷移。耐心地看了大概四五個月,發現那個年青人似乎不是很在乎人世間以外的事情,妖怪們才放下心來,兩三成群地往城裏搬,只是將小書店四周五公裏以內劃作了禁區……至於六處——哼,現在城裏的六處是個黃毛丫頭管事兒,迷糊著哩,不怕她。

  今天是九月四日,搶先進城的妖怪們開始在火車站拉客了,他們一般都開些黑店,這生意自從秦梓兒來省城之後便敗落了下來,好不容易如今沒有人管,自然要趕緊擴大事業範圍。

  火車站裏人來人往,在二樓的貴賓候車廳裏有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生正冷冷盯著下面的月臺。

  月臺上有幾個人正舉著牌子,迎接著南來北往的旅客和來省城上學的學子。紮馬尾辮的小女生,便是省城六處剛剛上任不到半年的秦琪兒,她一皺眉,鼻尖拱起了極可愛的小皺紋,冷冷道:“這幾個人身上妖氣這麼重,也敢光天化日出來行騙。”

  身邊一個六處職員看了兩眼,對了一下手中的檔案,說道:“這幾個是東風飯店、三五賓館的前臺,十年前就開始開黑店了,倒是一直沒有傷害過凡人性命,只是用自己擅長的迷魂氣詐騙錢財。”

  “你去打個招呼,讓那些妖怪散了,不然別怪我們六處下手驅逐。”

  “秦處長……”那個職員有些好笑,“用得著講道理嗎?直接除了不就好了?”

  “人有人權,妖有妖權……不教而誅,總是不好。”琪兒姑娘性情裏天生有些柔弱,讓她來處理修行人與除妖的工作,真是很難為她。

  “處長,那裏有個女生被盯上了。”

  “噫?”秦琪兒看著那個剛剛從火車上下來的女生,看著那幾個飯店的“妖怪接待員”都圍了上去,不免有些疑惑:“為什麼那幾個妖怪都盯上了她?”

  ——————————————————

  蕾蕾從火車上走下來,眨了眨有些疲憊的雙眼,扛著包包,便四處找著學校來接新生的汽車。從月臺那邊忽地一下圍出來幾個人,都是面相老實,看著和藹可親,一個勁兒地問道:“同學,您去哪兒?需要住店還是直接去學校?我們可以負責送。”

  暑假的時候,易天行只是回省城陪了她幾天,便被斌苦大師揪回省城,在全國各地的寺廟裏開始巡回表演,於是這小兩口計劃中的千裏探雀之行也只好暫時擱下,蕾蕾天天在高陽縣城沒有事做,除了和同學們告別,便是在讀佛經和山海經——對,她知道今後的人生可能會充滿了光怪陸離,加上自己那位與佛宗好象有些關系,所以她在提前作准備——便是這幾個月裏,她的身體漸漸有了些自己沒有發現的變化,氣息較諸往常,更加清新可人了,只是這種變化她自己不知道,一般的人也不知道——只有妖怪容易感覺到。

  清新可人的她看著這些拉生意的人,極清朗地笑了聲:“不用了,我們學校有車接。”

  這些妖怪們扮成的常人,剛剛都分別盯著自己盯上的目標,不料這個小女生一下火車,一道極清新,極舒服的氣息便在月臺上傳開,讓這些小妖們分外舒服,心中一瞬間生起股不能抗拒地想法,於是乎循著氣息便趕了過來。

  不料一過來,才發現自己的同行們都圍了過來。

  眾妖們面面相覷,接著便怒目相視,誰也不肯把眼前這女生讓給對方,雖然妖怪們心裏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喜歡這女孩身上的氣息,但總有個聲音在心裏響著,讓他們不舍得離開這個女生。

  鄒蕾蕾好奇地看著這些大眼瞪小眼的旅店人員,笑了笑,便提起行李,往車站外走去。

  有一個妖怪本來在三站臺等人,聞著氣息,卻是來晚了,妖目遠遠便看見了蕾蕾口袋裏那露出一角的紙張,嘿嘿一笑迎上前去:“請問你是省城大學新生嗎?我是接待處的人員,請跟我來。”

  “啊?就我一個人嗎?”蕾蕾疑惑問道。

  “是啊。”那個冒充接新生的小妖怪說道:“今天學校迎新人員都改……”忽然想不出來理由,雙眼漸漸泛著柔柔的光,用起了妖術當中的魅惑術,接著用了個幻術,拿出一張省城大學的工作證在蕾蕾眼前晃了晃。

  蕾蕾是個有些大咧咧的女生,忽然感覺有些疲憊,便隨著他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那些妖怪們,面面相覷,全然想不到竟然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搶了先手,悶哼幾聲,也都跟了上去。

  正在月臺上監視的六處人員,卻是有些迷糊,為什麼這些妖怪對那個女生如此上心?秦琪兒不敢怠慢,趕緊帶著手下乘著汽車趕了上去,想到這些小妖怪並沒有傷人的前科,怕激化矛盾,反而讓那個女生不安全,所以只是遠遠地跟著,看事情的發展態勢。

  ……

  ……

  不知道是中了魅惑術,還是因為火車晚點所以困的厲害,蕾蕾一上大巴,便睡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安靜地覆在眼上,看著恬靜無比。

  妖怪司機在後視鏡裏看了她兩眼,不知道為什麼,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抖了起來,心裏面出現了極複雜的兩種感受,一種是極想嗅著這女生的氣息,想吞進去,一種卻是無比的害怕,有些難以言表的敬畏。

  大巴車終於在公路上停了下來,跟在後面妖怪們的破爛中巴車也停了下來,妖怪們走到前面大巴處,對著駕駛位上的那位罵道:“小鹿,大家都看上的,你憑啥一人搶了?”

  眾妖爭執起鄒蕾蕾的所有權來,六處的車子停在後面,秦琪兒略略有些緊張。

  爭執到最後,忽然有一個小妖怪摸著頭說道:“我說,諸位大哥,火車站還有老多的鄉下人,咱們不去騙幹嘛要在這兒爭個黃毛丫頭?”

  眾妖頓時醒過神來,呆了半天,才訥訥道:“對啊,今兒怎麼邪門了?怎麼大家都看上這丫頭了?看她樣子也不像個有錢人啊?”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味道是我們妖怪忘不了的。”有位花白頭發的老妖嘎聲說道:“一種是鈔票的油墨清新味道。”

  眾妖一起點頭,雙眼冒著金花,充滿了對鈔票的渴求。

  “還有一種,是鮮活的沒有汙染的純天然的青春少女體息啊。”花白頭發老妖悠然道,滿是向往之色。

  “切,你個老不修,你個蛋糕!”眾妖鼓噪道:“說正經的,為什麼大家都看上了這個女孩子?”

  “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唐僧肉?所以我們都受不了這種誘惑?”

  “唐僧是男的,這姑娘明顯是個女孩子。”

  “我們眼睛都沒瞎。不過誰歸定唐僧這輩子投胎就只能投男身?”

  ……

  ……

  正在歸元寺後園以天大神通偷聽眾小妖說話的老祖宗罵了一句:“扯臊!俺師傅還在那美克星當苦力,這是俺徒弟媳婦兒,一群找死的蠢貨。”

  ……

  ……

  “剛剛誰在說話?”東風旅社前臺接待小妖撓撓頭問道。

  “沒有人問。”眾妖隨口應了他一句,便重新開始討論鄒蕾蕾的身份問題,討論了許久,總是沒有個結果,有人恨恨道:“不知怎麼回事兒,我又想一口把這姑娘吃了,又有些怕。”

  “吃?”眾妖齊聲尖叫了起來,用手指指著那妖怪的鼻子罵道:“你好惡心,居然想吃人!”

  先前那妖訥訥道:“不知道怎麼,就是有些饞,幾十年沒吃過也沒饞,今兒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是啊是啊。”被他這麼可憐兮兮地一說,其它的妖怪們也開始點頭附和起來,有人說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便是幸福。

  “誰敢吃呢?”頭發花白的老妖寒滲滲說道:“不要忘記,前年有個法力厲害的大妖怪剛准備吃一個幹幹淨淨的小姑娘,便被小公子發現了,小公子把它的那兩米長的前肢生生掰了下來,從它的咽喉塞進他的胃裏,最後從屁眼後面捅了出來,又被小公子用吉祥天的法器拘了魂,現在還在六處的地下室裏面被冥火成天燒著……那個慘狀,你們難道沒有去參觀過?”

  眾妖齊齊打了個抖,那次小公子秦梓兒折磨大妖時,專程請省城所有妖怪來六處大樓排隊參觀過,還收了每人五塊錢一張的門票,也就是那次可怕的經曆,讓所有的妖怪們都意識到了和小公子同呆在一個城市裏面是多麼愚蠢荒謬的行為,紛紛含淚舉家遷移,直到今年夏天才慢慢搬回來。

  提到陳年往事,眾妖吃人的欲望頓時淡了。

  正在道路後方遠遠綴著妖怪們破爛車隊的六處車中,秦琪兒疑惑道:“這些小妖怪們在商量什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職員皺眉道:“難道是分髒不均?”

  “不管,呆會兒他們動手搶錢,我們就上。”秦琪兒有些憤怒,這些妖怪也太不把自己這個新任的六處處長放在眼裏了,“抓到證據,就鎖進六處的地下室,讓他們也知道知道害怕,不要以為姐姐不在省城,他們就可以亂來。”

  ……

  ……

  眾妖既然不敢吃熟睡中的鄒蕾蕾,但又實在舍不得離開這個氣息清新的女子,便在公路邊上瞎吵著,吵鬧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先前裝作省城大學接待處的司機,手抖的越來越厲害了。

  他和鄒蕾蕾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所以受的誘惑也最大,看著在後座香甜酣睡的女孩子,他吞了口唾沫,便往她身邊爬了過去。

  省城的天空陰暗無比,他張開了嘴。

  這嘴張的比籃球更大,露出裏面鮮肉扭動的怪異的喉嚨,露出漸漸變長變鋒利的牙齒,便要往鄒蕾蕾的頭上啃去!

  妖氣彌漫在道路上。

  “不好,那女生危險!”秦琪右手一掐道訣,便准備去救人。

  “不好,那小子吃獨食!”在車外爭執的眾妖發現那讓他們流口水的清新女子馬上要便成某人大口下的肉食,紛紛出手去攔。

  ……

  ……

  鄒蕾蕾的黑色睫毛微微顫抖著,不知道是醒過來了在裝睡,還是在做著惡夢。

  她睡在車子的前排椅上,此時的頭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妖怪的頭顱,這頭顱泛著慘慘的青白之色,長大成了籃球般的口中,一些黃白紅相雜看著很惡心的鮮肉絞在一處緩緩扭動著。

  那頭顱張到最大處,全然不顧車外的眾妖們的阻攔,眼中閃過一絲陰煞之氣,便亮著如同劍尖一般牙齒,向鄒蕾蕾的頭上一口咬了下去!

  金光一閃。

  車廂裏很微弱的金光閃了一下,正捏著道訣的秦琪兒卻感覺到了那股淳正的氣息和力量,驚愕中停了下腳步。車廂外的妖怪也感覺到了這股讓自己害怕到了極點,恐懼到了極點的氣息,這金光中似乎刻著所有妖怪們的靈魂烙印,清晰無比……便是這棒,便是這金色,便是數千年來沾過最多妖血的……那件凶器!縱使眾妖不知車廂裏的這小女生是誰,不知這股氣息為何物,但卻知道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最大恐懼!

  金光大作!

  車廂內耀出猛烈的金芒,氣息從車廂內逆風而大作,直噴車外,將趕來救援的六處職員和近處的眾妖們全都壓伏在了冰涼的水泥路面上,而駕駛座上那個巨大的青白色妖顱卻似乎一下愣了,惡心流著涎的雙瞳中反射著那道金光,看著衰弱無比。

  金芒的來源,自然是鄒蕾蕾右手尾指上那枚纖巧可人的純金戒指。

  蕾蕾依然在熟睡,而那枚戒指卻緩緩流淌起來,在她纖細的指節上不停轉動,下一刻,戒指驟然漲大!在狹小的空間裏變大成了一張金面,面上五官模糊,隱約可見,這張金面對著那個已經呆了的青白色妖顱,竟是比那碩大的妖顱還要巨大幾分。

  金面忽一張唇,露出裏面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來,忽然一張口,竟活生生將那青白色妖顱整個兒吞了進去!

  “咕嚕咕嚕”幾聲響,像是在往肚子裏吞,在消化。

  “?”的一聲響,像是在吐什麼東西。

  幾片碎骨頭被那金面吐到了車廂外的地上,接著金芒一收,回到了戒指之中,戒指的金面微一流淌,便回複了平靜。鄒蕾蕾仍然酣睡著,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模樣。

  車廂外的眾妖們此時正伏在地上萬分恐懼,聽得幾聲輕微響,抬頭便見到那妖顱被吃的只剩了幾片碎骨,不由嚇得大聲哀嚎起來,尤以那個花白頭發的老妖嚎的最為淒慘:“俺上有八百歲的老母,下有剛出生的孩兒,大仙饒命啊。”更有膽小的妖怪,更是哭了出來。

  從遠處傳來一陣風雷,聲音剛至,一團火影也到了公路邊上。

  火影消失,才發現是一個面相平常的年青人,那年青人腳上的一雙球鞋早被燒成了橡膠,黑糊糊地粘在他的腳後跟上,此時踩在地上還在冒著熱氣。那年青人先是皺眉往大巴車裏看了一眼,發現蕾蕾安全無憂,才放下心來,喝斥道:“都給我起來。”

  一幹化作人形的妖怪,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兩只腿都在拼命抖著,鼓起勇氣往年青人面上望去,竟然發現是那位神秘不知深淺的“書店老板”,不由駭的又是坐到了地上。

  在遠方看著的秦琪兒發現是他,若有所思,淡淡對屬下的職員吩咐道:“今天沒事了,我們走吧。”

  六處職員雖然滿頭霧水,但還是認得易天行的模樣,知道那女學生既然和易天行有關,那在省城內,自然是安全無比。

  易天行正在書店裏和葉相僧商量些極重要的事情,忽然感應到省城的公路上有些異樣,自己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嗡嗡亂叫,便知道肯定是蕾蕾出了問題,腳底踩火便趕了過來。

  他回頭靜靜看著地下趴的這些“人”道:“你們身上有妖氣,妖怪?”

  眾妖們趕緊又低下身子,偷偷地互望幾眼,含糊不清低之又低地應道:“是啊。”

  易天行皺了眉頭:“省城有妖怪?以前怎麼沒看見你們?”

  妖怪們暗自叫苦,心想省城裏有您這樣一位大能,我們這些法力微弱的小妖,當然是離您八百米遠便要轉著彎跑,哪裏敢讓您看見我們啊。

  易天行想到蕾蕾險些遇見危險,不由冷哼一聲,上清雷法微微一運,體內那枚青色道心向上懸浮了幾寸,這些妖怪便感覺一股難以抵禦的氣勢壓了過來,不由雙目一麻,胸口一陣劇痛,哇地吐出血來,地上滿是青黃一片,竟就沒一個人的血是紅的。

  蕾蕾這時候從車上跑了下來,直接往他懷裏一撲,唬得他趕緊收了心法,姑娘家將頭埋在他的懷裏,抽泣著說道:

  “剛才那個司機是妖怪!”

  敢情這膽大的丫頭先前是在裝睡,不是真睡?

  易天行拍拍她的腦袋,摸摸她的頭發,好生寬慰了會兒也不說話了,抱著蕾蕾上了車,狠狠教訓道:“不是說好明天到的嗎?怎麼自己先來了?”

  鄒蕾蕾膽兒真大,哭了一通,便從先前咪眼看見青白色碩大妖顱的恐懼中擺脫了出來,嘿嘿笑道:“想給你驚喜嘛。”

  驚是大驚,這喜,自然是沒了。

  ————————————————————

  坐上大巴,逼著一眾可憐兮兮、身受重傷的妖怪們送這對情侶回了墨水湖畔的小書店。

  葉相僧開門迎客,看見鄒蕾蕾,自然是微笑合什而禮,這兩位在歸元寺便見過面。待看見後面那些面有土色的人們走進門來,葉相僧的表情卻是一僵,雙手合什道:“諸位又回省城了?”

  妖怪們看見他,有些年老的認得是歸元寺的大德,心裏便打鼓起來,心想那位書店老板不是想讓這高僧來收了己等吧?

  易天行沒興趣和這些道行淺到不成體統的小妖們羅嗦,把他們丟給了葉相僧,自進臥室和鄒蕾蕾聊天談情。

  “明天還是後天報名?”他拿了個蘋果扔給蕾蕾。

  “後天呢。”蕾蕾捧著紅紅的蘋果,沒有吃,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然後炫耀般地晃了晃自己尾指上的金戒指。

  易天行好笑地白了她一眼,也晃晃自己指頭上的金戒指:“別忘了咱們是一對兒。”

  鄒蕾蕾這大半年來,也算是見識了許多一般世俗人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的神奇場景,今兒又算是開了眼,見著一回真的妖怪,本來就豪邁爽朗的性子,更是有了些“睥睨一切”的氣勢,嗤道:“妖怪要吃我的時候,也沒見你來救我,還是師傅他老人家細心,給了我個寶貝防身。”

  這一說,易天行倒真有些慚愧,旋又想到這丫頭是擅自離家,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正准備好好教育一下她關於安全的問題,便聽見前廳裏傳來陣陣訟經之聲。

  他皺皺眉苦笑道:“這和尚給黑社會上完課了,現在又開始給妖怪上課了。”

  這話沒有成為現實,葉相也不想難為這些可憐的妖怪,知道鄒蕾蕾如今是清靜之體,本就容易讓這些妖怪“味令智昏”,逼著妖怪們念了幾句經,清清心,便放了回去。

  這一幹從事前臺欺騙業務的妖怪們白著臉抖著腿,回了自己的家,統一的步驟便是收拾包裹,往省城外面跑,跑到省城外的城鄉結合部處,有些膽子小一直沒有搬回城裏的妖怪看見了,好奇問道:“你們剛進城幾天,怎麼又回來了?”

  “不是回來郊區。”這些妖怪應道:“我們准備去鄉下住兩天,避避風頭。”

  “出什麼事兒了?難道小公子回省城了?”

  “不是,是那個書店老板。”

  “他不是不管我們的事兒嗎?還有就是,大家不是商量好說不要惹那個大人物嗎?”

  “我們沒惹他。”

  “那你們幹嘛跑?”

  “我們昏了頭,想吃他媳婦兒。”

  “……”

  “我勸你們也快跑吧。”

  “我又沒去吃他媳婦兒。”

  “他媳婦兒比他還厲害,不是你吃她的問題,是要小心被她吃,今天白天在公路旁邊,她一口就把青頭給吃了!”那個看著有幾分帥氣的妖怪苦臉道:“而且她身上味道太好聞,沒妖能忍得住不想吃,問題是她又太恐怖,所以我還是決定跑遠一點。”

  “青頭也被吃了?哎呀,那那……老婆……快收拾東西,我們和劉地一起走!”

  蕾蕾進了省城,從此以後省城的妖怪就集體回鄉下養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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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2
第四部 傾城 第二章 坐懷不亂葉相僧
(更新時間:2006-9-7 20:12:00  本章字數:7859)


  墨水湖畔,小書店內,易天行和鄒蕾蕾正商量著以後在省城的生活。蕾蕾毫不意外地考取了省城大學,很執拗地也進了中文系,明天便要去學校報名,自然,易天行是一定要跟著去的,他想到可能會看見自己半年不見的同學們,不由唇邊露出微微笑意。
  將蕾蕾安頓好睡下,易天行一直守在床邊,姑娘家白天受了點兒驚嚇,在睡夢裏還尤自皺著眉頭,易天行有些憐惜地用食指的指腹輕輕在她的眉尾撫摩著,想把她的皺眉撫平。

  “你要跟著我,以後這種事情還要看很多。”他歎了一口氣,給蕾蕾掖了掖被角,出了臥室。

  ……

  ……

  “今兒晚上,我得和你擠一個床了。”易天行愁眉苦臉地對葉相僧說道。

  葉相僧呵呵一笑道:“不要緊,我今天晚上不睡也成。”

  易天行眉頭一挑道:“難道你又准備去給那些夜總會小姐施法傳道?”

  葉相僧合了一什。

  “拜托。”易天行苦笑道:“國家法律有規定,禁止在非宗教場所傳教,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往人休息室鑽,也不怕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的乳波臀浪破了你的佛性……如果那些保安再把你打一頓怎麼辦?你又不肯還手。”

  葉相僧微微一笑,清俊的面容散著令人心怡的氣息:“不怕,你上次去救過我一次之後,再也沒有保安打過我了。”

  那是,如今這省城江湖就像小燕姐一樣,真是太平啊——而這太平,正是小易同學折騰出來的,他發了話,誰還敢動葉相。

  易天行沒好氣道:“蕾蕾已經睡了,我明兒還要陪她去學校,我們先把白天的正事兒做完吧。”

  聽他這樣說,葉相僧也是面色一肅,從懷裏取出一張地圖來,地圖是很普通的大比例尺地圖,鋪在了兩張書桌並在一起的桌面上,仍然是很大部分垂在了地上,地圖是中國地圖,上面各式山川標的很清楚,在這些山川中,有些藍色圓珠筆作的印跡非常新鮮,看來是新點上去不久。

  “大明寺、平山堂、鎮江金山、衡山南嶽大廟,五臺……”易天行用手指點著那些藍色印跡中的幾處道:“這幾處寺廟,這一次我都隨著斌苦大師去了,但是很可惜,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沒有感受到什麼特別的氣息。”

  葉相僧微微皺眉,合什坐在桌旁:“四月份的時候,周主任設計清洗,不料清靜天的兩位大長老被你殺了,借你之力,六月份,秦門主應該就已經取得了昆侖的絕對控制權,秦琪兒為了修補上三天與我們佛宗的關系,所以送來了那份名單,是清靜天領了上諭在這七十年裏往各處寺廟大動幹戈的紀錄……”

  易天行歎道:“是啊,所以這次斌苦大師一面領著我拜會各處高僧,也算是立下我這護法的名號,另一方面我也是借此良機要去這些寺廟看一下,有沒有什麼超凡脫俗的存在……比如,像歸元寺裏一樣。”

  “結果一無所獲。”葉相僧微笑道。

  易天行也笑了:“總以為那些廟裏至少可能會殘存著被貶入人間神佛的氣息,說不定又會給我托個夢,說不定……”他看著葉相僧,“又會出現另一個你。”

  葉相僧搖搖頭:“我很茫然無措。”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覺醒的緣故。”易天行拍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你也一樣沒……睡醒。”葉相僧反安慰,總算恢複了一點易天行初次見到他時的神采。

  易天行又歎了一口氣:“如果神佛被貶下人間,這肯定不是天上的道仙所能做到的,我現在就想找到這些神佛被貶下人間的殘存,如果按照那天夢裏文殊菩薩與我說過的話,這事情真不簡單,而師傅他老人家應該是在那件事情之前就被貶下凡塵,如果問他,他也應該不是很清楚。”

  葉相僧看著地圖上的那些藍色印跡,每一個小藍點便代表著這天下一處古?名寺,不由微微皺眉:“我不認為西天能有何等樣的力量將這些菩薩們打下凡間。”

  “這可是你給我說的。”易天行摸摸鼻尖。

  葉相僧糾正道:“這是菩薩告訴你的。”

  易天行不依不饒:“你就是菩薩轉世。”

  葉相僧尷尬道:“別玷汙菩薩清名。”頓了頓又道:“師兄你准備怎麼做?”

  易天行撓撓腦袋道:“之所以現在急著找真相,全是想著師傅他老人家被關在寺裏面,我現在這點兒道行,根本把他撈不出來,他憋氣,我也著急啊。”

  “清水入溪,自然會有那天的。”

  “唉,只爭朝夕啊。”易天行笑著歎了口氣,“既然眼前找不到解決事情的鑰匙,那我等著那些天上的道仙來找我吧,相信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還有多少年?”

  “按上三天的記載,應該還有五六年吧?但我總有強烈的預感,某個人物已經在這個世上等著我了,而且他已經等了我很久。”

  “那接下來我們做些什麼?”

  “開書店,然後拼命地花錢。”易天行摸著那張金卡咬牙切齒道:“俺這輩子還沒這麼有錢過,好好快活幾天,然後明年或者後年就要去香港陪佛指舍利玩,鬼知道那一趟會不會出什麼事。”

  調笑幾句,二人又開始在地圖上清點寺廟,最後發現,易天行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基本上把整個中原內的大廟都偷窺完了,清靜天這七十年來的爭殺目標也全部察探過,但卻是一無所獲,就還剩上藏原上的那些大廟沒有時間去。兩個人靜坐半晌,葉相僧終於忍不住問道:“那少林寺你去過沒有?”

  “去過。”

  “有沒有發現什麼佛性?”

  “沒有,就是感受了挺多教小孩兒打架的戾氣。”易天行撇著嘴道。

  ……

  ……

  臨睡前,葉相僧想到了一件事情,輕聲對他說道:“以後鄒姑娘也應該開始學些事情了。”

  易天行眼睛睜的大大的:“她要學什麼?”

  “難得的天生清靜之體。”葉相僧微微笑道:“很容易讓妖邪們有親近欲,又有貪食欲的。”

  “什麼叫清靜之體,難怪我在省城一年都沒碰見個妖怪,她今兒剛到就碰了一大群。”易天行好奇問道。

  “清靜之體,便是身體心思一無雜質,如一泓清潭,最適合修練觀音門的心法了。”葉相僧一合什,便出門而去,他要去勸導夜總會的小姐們放下“軟刀”,立地便成那個成女菩薩啊……只留下一頭霧水的易天行站在書店裏面,想著什麼觀音門的,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

  省城大學的荷花池還是那麼漂亮,新學年來的新女生比往年更加漂亮。易天行扛著包牽著蕾蕾的小手在校園裏逛著,看著那些在父母陪伴下,帶著怯生生表情四處報名的小女生們,不由有些傷心——這些小女生沒機會認識了。

  鄒蕾蕾看著他的神情,哼了一聲,在手上使了點兒暗勁兒,易天行雖然不覺著疼,但為了讓領導息怒,也只有趕緊哎喲了一聲。

  報名的事情很簡單,領了寢室號,易天行便熟門熟路地領著蕾蕾進了女一舍,向看門的大媽冒充了一下兄弟的身份,爬上了五樓,找到了宿舍門。在門外他有些不甘心地說道:“為什麼不肯在書店裏面住?”

  “我是來讀書的,當然要住在學校裏,剛大一就在外面租房子……還是和一個男生合租,這傳出去像什麼話?”鄒蕾蕾沒好氣應道。

  易天行鍥而不舍:“怕什麼,家在省城的學生也不會長住學校啊,你又不會顯得特殊……再說了,你都來省城了,我們還不能天天呆在一塊,人家想嘛……”

  兩個人說著話,手還牢牢地牽在一起,蕾蕾白了肉麻至極的“狼君”一眼,推門進去,便看見屋內已經有三個女生正坐在床沿上沉默。

  先到的三個女孩子,看見後來的這個女生手裏居然牽著個男生的手,想到這還是進校的第一天,不由在心裏嘖嘖歎了起來。

  新生第一天下午沒什麼事兒,易天行便帶著蕾蕾回自己以前住的舊六舍去串門子,進了二四七,他的出現頓時引發了騷動。

  “同學們,在黑木崖上失蹤的東方不敗回來了!”喊這句話的家夥曾經輸了他七根雞腿。

  “老易,你小子終於現身了,江湖傳言,你被賣到埃塞俄比亞當廚子做鹽水鴨?”這位是很有些驚喜的江蘇同學。

  上鋪的黑龍江老大跳了下來,朝他肩膀就捶了一拳。

  ……

  ……

  向兄弟們通報了一下半年來的生活情況,請大家吃了頓飯,把老婆大人日後的校園生活交托給諸位師兄代為照看,易天行小兩口才離了省城大學,坐上四五一路公共汽車,越過七眼橋,往歸元寺去。

  七眼橋頭便是鵬飛工貿公司,幾個金光大字在陽光下泛著光,鄒蕾蕾隔著車窗看著那樓,好奇問道:“那就是古家的產業吧?你經常去那兒嗎?”

  易天行笑了笑,說道:“很少去了,這半年基本上都是肖助理在管,我也懶得理會。”

  車到了歸元寺,看著那塊黃黑相間的豎匾,兩個人走了進去。

  ——————————————

  當夜,鄒蕾蕾便回了省城大學,想到如今的省城也沒有妖怪敢來找她,而六處與自己關系也進入了有史以來最好的階段,再加上她有金戒指護身,易天行便也不怎麼擔心,直接坐了輛計程車,去了金羊廣場。

  周小美打理的清心會所擴建了,並了原來城東彪子的幾間夜總會,組成了省城裏最大的一間娛樂場,占了金羊廣場後側街道的一大片地方,看著煌煌壯觀。夜總會外面霓虹燈流光溢彩,門內穿著旗袍的美麗女子濃妝豔抹。

  遠遠看見易天行下了車,站在門外的俊哥趕緊迎上前去,接過他手裏的書包,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少爺,您那位和尚朋友今天又來了。”

  “我知道。”易天行苦笑,如果不是怕葉相僧惹出亂子,他何必過來,想著問道:“你們沒有人動粗吧?”

  俊哥小意說道:“哪兒敢,知道是您的朋友,我們只好好生笑臉迎著,只是他老在休息室裏對姑娘裏說著佛經,那些小姐們煩了,您也知道,這裏的人三教九流什麼都有,那些女人嘴上髒的狠,我怕那和尚生氣。”

  ……

  ……

  易天行沒好氣走到休息室門外,聽見休息室裏有人吵架,卻不是女人的聲音,他皺了皺眉,對身邊的俊哥說道:“你先去看一下,出什麼事了。”

  俊哥進去後,和那個吵架的人說了幾句什麼,出來對他小聲說道:“是老邢來了,他點的小姐被您那位和尚朋友纏著說佛,所以他沖進來找人罵人。”

  “老邢啊。”易天行賊兮兮地笑了,把眼湊到門縫去看熱鬧。

  ……

  ……

  老邢早年便死了老婆,年前和古家開戰後,被打的不善,自己更是被易天行捉到歸元寺當了幾天的囚僧,於是悟出了個及時行樂的道理,現在和古家求和了,也不怕什麼,所以天天夜裏便來古家開的夜總會消遣,不料這連著兩天,他喜歡的那只“小白兔”總是很晚才過來,弄得他是一腦門子的火氣,今天來店裏,發現又是這種情況,幾杯XO一灌,仗著酒勁,便要沖進休息室去要人。

  他一進休息室,便發現“小白兔”正笑嘻嘻地坐在一個和尚懷裏,用自己的豐臀色色地蹭那和尚,胸前豐滿柔軟處一直對著那和尚的臉蛋,那和尚低著頭,不知道是在享受還是什麼。

  老邢火了,一把將“小白兔”揪了起來,對著身邊的媽媽就罵了起來:“我的小白兔不是在這兒嗎?怎麼老不出來陪我?”

  那位媽媽桑為難道:“這位大師正在講法,所以出來的晚了些。”

  “狗屁的大師。”老邢不屑道:“老子是在歸元寺修過佛的人,真正的大師我是見過的,我那師傅可以散萬丈佛光,可以氣輕離地……這臭和尚抱著小姐亂摸,又是哪路的騙子?”想不到他囚僧的經曆,如今也成了資本。

  江湖人,嘴自然髒,他朝著那個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騙子和尚”破口大罵:“狗日的,你是哪兒來的花和尚?居然敢泡我的女人,抬起頭來給我看看。”

  葉相僧性情好,聽見他要自己抬頭,那便抬頭,滿臉微笑看著老邢。

  老邢看著這張年青俊美的臉,不由愣了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巴張的老大,半天後才回過神來,往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

  本來還擔心他會大打出手,准備偷偷告訴他這和尚是易少爺朋友的媽媽桑,頓時愣了,滿室的年輕妖媚小姐們也呆在了原地。

  老邢一把撲了過來,半跪在葉相僧面前,哀聲道:“實在是沒想到是大師傅您,瞧我剛才那張破嘴。”

  在歸元寺的囚房裏,他可是親眼見過葉相僧的“倩僧離魂”神通,想到自己剛才嘴巴不幹不淨,不由害怕起來。

  葉相僧苦笑道:“邢施主,我不是花和尚,這一點請明察。”

  老邢抹抹頭上的汗:“那是那是。”

  在房門外偷聽的易天行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

  ……

  猜想到老邢如果看見自己了,只怕會嚇得更厲害,他便沒有露面,只是讓俊哥把正不停念著清心咒的葉相僧給生拉出了。葉相僧見到門外是他,不由又歎了一口氣。

  這兩人走在安靜的大街上,易天行忽然說道:“師兄啊,我知道你有一顆慈悲心,但這些事情光靠嘴皮子功夫,是沒有用的。”

  葉相僧歎了口氣:“知道沒用,但還是要盡盡力。”

  “社會有這種畸形的需要,我們就沒有辦法。”

  “你不是正在做嗎?”

  “我再有能力,也只能稍微修正一下,卻沒有辦法消除這些事情。”易天行看著他靜靜認真說道:“欲望,是人世間最大的苦厄,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

  “帶領這些殺人放火的江湖人走上正道,這是一件大功德。”葉相僧也說的很認真。

  易天行苦笑道:“那你總得在書店裏看店吧?要知道你這漂亮和尚不在,來買書的小女生要少很多的。”

  “難道你還缺那點兒錢?”

  “不缺。”易天行笑呵呵地點點頭,“明兒個我要去花大錢,你去不去?”

  “不去了,那種場合有礙修行。”葉相僧皺眉搖搖頭。

  ————————————————————————

  初到省城的時候,古老狐狸曾經在電話裏引誘易天行把古家洗白,當時的易天行想都沒想便直接拒絕了,韋爵爺還可以去大理,那是因為他的老婆們都沒什麼娘家人,韋春花屬於一帶就走的爽快人。如果自己洗白古家出了事情,想帶著蕾蕾私奔出國,那胖主任和鄒老師咋辦?還是自個兒那師傅咋辦?還有公司裏的這多人咋辦?

  所以他直接拒絕了,因為沒有那個能力和勇氣。

  但現在情況又稍微出現了些改變。臺灣的林棲衡給他留了一張卡,帳號裏有很多錢,記得那天去銀行查帳的時候,竟然是個大經理來親自接待。其次他現在很強——韋小寶確實很強,但畢竟還是人——如今的易天行已經強到不是人了。

  所以他這幾個月正在嘗試著做點事情,運用手裏的那筆錢,開始為鵬飛工貿尋找別的出路,那種光明一點的出路。

  這天下午,他便被肖勁松的轎車接走,進了一個會場,會場裏面已經是人聲鼎沸,熱鬧無比。這是一個拍賣會場,今天拍賣是的市政府准備開發的十幾塊土地,在九二年之後,民營的資本才慢慢地進入了這個領域,也才給了鵬飛工貿一個機會。

  今天拍賣的土地有很多塊。鵬飛工貿看中的,是在得勝街以南,市條道以東的那一塊地,市面上一直傳說,明年政府會在那裏修一條城東大道,將人民南路和西門車站連接起來,將來升值的空間非常的大,也正是由於這個說法,今天來到拍賣會場的公司特別的多,尤其是有幾家著名的商貿公司,也准備以此為契機,涉足房地產生意。

  易天行和小肖坐在最後面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他斜乜著眼打量著場內的諸多商人,問道:“今兒最可能和我們競價的是哪幾家?”

  肖勁松已經在總經理特別助理的位置上坐了半年,也已習慣了管理的工作,居移體,養移氣,整個人比往常顯得更加沉穩,略看了看,低聲說道:“第一百貨,民生地產,這幾家比較有錢。”接著問道:“少爺,呆會兒我們要的那幾塊地的最後價位大概在什麼地方?”

  “沒有底線。”易天行說道:“我們現在相當有錢,就當和對方比擲銀子吧。”他根本不會做生意,反正現在這些錢也不是他自己辛苦賺的,是林伯孝敬他的,雖然用起來還是有些心疼,但想著是在為社會謀安定福利,便有了安慰,大手大腳的,自然就有了點暴發戶的可惡嘴臉。

  隨著拍賣師的一聲錘響,拍賣開始,嘈雜的場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城鎮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和轉讓暫行條例》及有關法律、法規的規定,經市政府批准,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局決定於今天,也就是一九九五年九月五日下午二時在市房改辦大會議室舉行一九九五年第一期國有土地使用權拍賣會,對城區內的十三宗國有土地進行公開拍賣。這幾塊土地的相關文件,諸位已經看過了,那我們馬上進入正題,第一塊土地,位於市塑料制品分廠北側,面積兩萬四千五百三十一平方米,屬住宅用地,出讓年限為七十年,建築密度為百分之二十八,容積率為一點三九,土地上建築層數為六層。”

  拍賣師略頓了頓,然後略提高了一點聲音道:“請諸位出價。”

  九十年代中的中國腹部地帶,並沒有太多土地拍賣的經驗,而拍賣法也要到兩年後才頒布,所以這場拍賣會便顯得有些亂,一說開始,場中便有人開始亂哄哄地加起價來。

  這不是鵬飛工貿想要的地,易天行靠在小肖身邊,無聊地打著瞌睡,聽著拍賣師一塊地一塊地地報著:“市食品公司東北角……市新華印刷廠老廠區……市得勝路以西、市條道以東,面積三萬七千七百零八平方米,出讓年限七十年……”

  易天行醒了過來,然後會場裏也安靜了下來。

  ……

  ……

  砸錢比賽正式開賽了。

  聽著那塊地的報價一個勁兒地往上升,肖勁松的眼睛都直了,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嘴唇,對旁邊的易天行輕聲說道:“少爺,這麼貴,我們真要這塊地?”

  其實易天行這輩子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多錢在空中飄來飄去的場景,心裏也有些緊張,但一想到鵬飛工貿總是要慢慢轉型走正道,想到這次機遇難得,於是表面無比冷靜道:“帳上的錢夠不夠?”

  肖勁松雖然不管財務,但也知道前幾天公司的帳上被少爺注了一大筆錢,囁懦道:“夠是完全足夠的,帳上的錢多的我都不敢看,但……”

  易天行一擺手道:“夠就行,給我拿錢砸暈他們!”

  這個時候在喊價的都是幾個准備轉行的商貿公司,想來趟房地產這潭香水,豈知道省城的江湖人物也准備轉型,頓時便被後排那兩個胡亂喊價的年青人打亂了陣腳,大家紛紛小聲議論著,那是誰啊?

  一連串緊張的叫價聲之後……

  “兩千七百萬!”肖勁松又舉了次牌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會場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人出價,誰都看得出來。

  拍賣師喊了兩次,便興奮地准備落捶,誰知道從另一個角落裏站起了一個人,那人舉著牌子輕聲說道:“三千萬。”然後回頭向易天行這邊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中年人,約摸四十多歲,黑發平肩,穿著件灰樸樸的夾克,看不出什麼異樣,但卻讓易天行感覺有些怪異,不由微微咪起了眼睛:“這是哪家公司?”

  肖勁松為今天的拍賣會做足了功課,聽見有人比自己還敢砸錢,不由又恨又惱,恨不得生吃了那人,惡狠狠道:“圓環建築,江西南昌的一家公司。”

  (上一章只是偶爾讓自己輕松一下,肯定不能再寫可愛的妖怪事,萬一我真被壓成相片做書簽了怎麼辦?雖然這是我很久以前的願望,看那邊……女王正抱著她可愛的閨女壓過來了……:P。還有就是每天不停地寫,雖然只是一個YY的故事,但肯定質量上有起伏,如果覺得哪幾章不好看,先請大家多諒解,真心感謝大家,抹淚下臺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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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3
第四部 傾城 第三章 自信滿滿蕾蕾媽
(更新時間:2006-9-11 13:55:00  本章字數:7459)


  “錢是什麼?”易天行問著身邊的肖勁松,小肖不知道怎麼回答,於是沉默。
  易天行遠遠瞄著那個正看著自己的江西人,說道:“錢是王八蛋,就是用來砸人的。”

  肖勁松明白了少爺的意思,壞壞地笑了下,舉起了手中的牌子:“三千一百萬。”

  “三千二百萬。”

  “三千三百萬。”

  ……

  ……

  錢如果變成了嘴裏喊出來的數字,似乎重要性就會降低很多,本來應該是驚心動魄的拍賣場鬥牛,易天行也忽然覺得沒了意思,他搶過肖勁松手裏的牌子,喊了聲:“四千萬”,場中便像炸了鍋,很多人開始低聲議論了起來,幾家出名的公司也在紛紛打聽著,這個“土財主”究竟是何方神聖?

  易天行沒有理會別人投射來的目光,只是冷冷看著那個江西南昌來的公司代表,果不其然,在略微思考一會兒之後,又叫了一次價:“四千一百萬。”

  易天行連氣都懶得喘一下,直接喊道:“五千萬。”

  大廳裏面所有人都傻了。

  肖勁松也在旁邊拉他的衣袖,示意這價錢已經高的離譜,但易天行卻是安靜地坐著,沒有一絲表情。

  那位江西南昌來的圓環建築公司的代表搖了搖頭,歎了歎氣,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但眼中卻沒有太多失望的色彩。

  這場土地拍賣大會,便在這樣一個令眾人瞠目結舌的高價中劃上了句號。

  ——————————————————

  坐在鵬飛工貿公司的汽車上,肖勁松皺眉說道:“那塊地,其實四千二百萬就是極限了,五千萬是只有虧的。”

  正閉目養神的易天行睜開眼,微微笑了笑,說道:“這錢我們是哪兒來的?我們拍了這塊地,錢又是歸誰得?”

  肖勁松想了想:“錢當然是您臺灣那個朋友注入的,我們買這塊地,錢自然是歸國家得了。”

  “對啊,用臺灣富裕人民的錢,為大陸窮困人民謀福利,這也算是財富的良心分配嘛。”易天行嘻嘻笑著:“另外你說的不全對。這筆錢的大頭應該是劃歸市財政,留作土地基金以及補償。今天拍賣會上的公司不知道我們的底細,難道政府會不知道?政府肯定不願意把這麼大一塊工程交給鵬飛公司,如果不想鵬飛工貿轉入正途的過程中遇到來自政府的太大阻力,那今天這錢,便是出的劃算,多拍了兩千萬,市財政會寬松不少,也不好意思阻止我們這種冤大頭來做正行了。”

  多出兩千萬,算是買一個市場的准入證?肖勁松有些不同意這個糊塗的說法。

  易天行當然不會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感覺今天場中那個江西南昌的圓環建築公司代表,似乎是專門來與自己較勁,然後看自己如何反應的——他幹脆玩起了暴發戶的遊戲,反正知道臺灣那邊肯定不好意思說自己濫花錢,他就是見不得有人和自己較勁。

  這錢是用來幹嘛嘀?不就是用來給自己花的嗎?

  就在他們的轎車離開後不久,那位江西南昌的圓環建築公司代表打了個電話,電話的那頭是江西九江第二中學。

  “陳叔平老師嗎?我是郭子。”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極其平淡的聲音。

  “辛苦你了,今天你看見那個年輕人沒有?”

  “看見了,依您交待,我試著撩拔了一下他,果然他沒有沉住氣,開始胡亂喊價。”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看來還不用著急,我還可以過一兩年幸福生活。”

  “老師,您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你快點回來吧,據我推算,南昌的江畔花園應該能賺不少,你不要錯過了。”

  ————————————————

  拍賣場上的事情只是一個插曲,過了些日子沒看見後文,易天行也就漸漸淡了戒備心,只是吩咐肖勁松多盯著那家江西的公司。至於這邊,既然買下了地,那就開始大張旗鼓地做事,但這事情他是不肯做的,全丟給了袁野和肖勁松,讓他們去挖了些各方面有真材實料的人才,然後轟轟烈烈地開展城區改造。

  易天行在忙別的事情,白天要照顧書店,要去歸元寺拜師傅,要在墨水湖畔修練,晚上要去各處聲色場所揪葉相僧,還要去省城大學看蕾蕾,諸多事情讓他不勝其煩,哪還會操心那些幾千萬鈔票的事情。

  這天下午天色有些陰,秋風吹著省城大街上的梧桐樹,發著嗚咽的聲音,易天行下意識地將長袖T恤的領子豎了起來,低頭往省城走去,一路走著一路在想鳥兒子的事情,最近發現鳥兒子沒有在西邊打轉了,正緩緩沿著一條直線在往省城來,這讓他有些心安,本來准備去半路上接它,卻被老祖宗的一句話吼了回來:“那笨鳥長大了難道還不會走路?”

  他苦笑了一下,師傅他老人家咋能了解自己那個心焦,正自歎著,走到科舉路那裏,忽然感覺右手尾指一陣抽痛。

  他低頭一看,發現右手尾指上的那枚金戒指正在急劇縮小,竟快陷入了他金剛不壞的肉體裏,戒指表面的微小金粒急速流動著,似乎十分著急。他大吃一驚,腳尖在地面上一點,踩碎了幾塊人行道彩磚,整個人便化作一道肉眼根本看不清楚的灰影,爬上了路邊的居民樓,整個人輕飄飄地在居民樓的側壁上狂奔著,幻著數道殘影,直往西方而去。

  一面狂奔,他一面放出神識往省城大學處探去,果不其然,發現了三道十分渾厚的修道人氣息正在省城大學回民食堂後面的地方聚集著,而省城中還隱隱有很多人正往這邊趕了過來。

  少年狠狠咬牙,嘀咕道:“真是兩口子,和我一樣,你一到省城也開始惹麻煩!”

  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便像一陣風似的沖進了省城大學,在回民食堂旁邊停下腳步,他的身形才緩緩顯了出來,看了看空曠的草地,不由皺了皺眉,明明感覺蕾蕾和那些不知名的人物就在這裏,但肉眼卻是看不到。輕運坐禪三味經,從食指指甲處吐出一道極細微的天火,輕輕往自己的眼珠上揉去,下一刻,便發現空氣中淡淡顯現出了一道變形的光圈。

  好強大的結界。

  他不及多想,看了一下四周沒有學生經過,右手手掌平伸至空中,淡淡金色塗滿全手掌,上面是一層薄薄的離火,便這樣化掌為刀,在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生生劃了下去。

  只聽得一陣嗤嗤的響聲,空氣中忽然就像被火燒過的汽球一樣,忽然有些扭曲變形,癟了下來,而從那道天火燒過的口子裏望去,竟能看見裏面與外面大有不同,竟是一片幽靜之地,易天行暗自運著心經,調理著自己的真元,雙手扶住空氣中無由而生的那個口子,腦袋一低,便硬生生鑽了進去。

  進去之後,發現落腳處是一片平地,這個空間壁色清淡,結界裏站著一僧一道一尼姑。

  嗯,傳統武俠裏的標准配置。

  鄒蕾蕾便是被這三個人圍在中間,小姑娘看著怯生生的不知如何是好,易天行腳尖在結界內的平地上一點,整個人輕飄飄地飄到她的身邊,摟著她著急問道:“沒事吧?”抬頭看那三位,果然都是頗有境界的高人,不由皺了皺眉。

  那三位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僧人是玉泉寺的內堂長老,道人是正在雲遊天下的嶗山道士,尼姑卻是剛剛回娘家參加侄女婚禮的峨嵋高人。

  這三位之所以今天會進了省城,來到省城大學,把鄒蕾蕾同學團團圍住,自然是因為蕾蕾身上那股令妖怪都抵擋不住誘惑的清靜之體的體息,三高人忽然間動了收徒的念頭,心想能有這樣根骨的女子,若入得我門來,豈不是將來光大門楣不在話下?

  三人爭執不下,所以幹脆在光天化日之下開了一道結界,便准備在這裏爭出個所以然來,只苦了摸不著頭腦的鄒蕾蕾滿心不安害怕,不停地摩娑著金戒指,指望金戒指再次變身,將面前這些古裏古怪的修行人趕跑。

  金戒指沒有變身超人,召喚了小易超人過來,鄒蕾蕾看見他到了,心底大感安心,便輕輕地倚在了他的懷裏。

  那三位高人卻沒有注意易天行的進入,畢竟在如今的修行界裏,一個這樣年青的家夥,按道理是沒有修為可能破開自己三人合力建的結界入內,於是以為是另外兩個的門下徒兒,被自己的師傅放了進來。但看見這年青徒兒竟對自己看中的女娃如此輕薄,不由大感意外。嶗山道人惱怒嗔道:“和尚,這年輕人是你徒兒?怎敢來抱我徒兒?”

  他倒是不客氣,直接就把鄒蕾蕾算作了自己門下。

  玉泉寺的長老愣了愣,合什道:“這位小哥我不認識。”

  峨嵋尼姑皺皺眉:“這位年青人,你是哪位高人門下?身上竟有淡淡佛息。”

  “聽見沒有?還敢說不是你徒弟。”嶗山道士嚷道:“再不把我的女徒兒松開,休怪老道我不客氣了。”

  峨嵋尼姑忽然冷聲道:“這位年青人身上還有道心一枚,看來不簡單,你們兩位莫吵了。”轉身寒寒盯著易天行道:“敢問閣下姓名,為何夾入我們這三個老家夥中間來?”

  易天行靜靜道:“我不管你們是誰,別嚇著我老婆大人。”

  “你老婆?”峨嵋尼姑臉上閃過一絲失望,想了想,又道:“小夥子,看來你也是修行人,不如你隨你……愛侶與我一道上峨嵋修行?”雖然在她眼裏,易天行實在是資質平常的狠,而且也看不出境界深淺來。

  易天行沒好氣地一拉蕾蕾,便准備破結界而出。

  嶗山道士趕緊攔著:“別走啊,這位小姑娘體息清新,最適合道家無為之意,拜我為師吧。”易天行此時知道這三位沒什麼惡意,但也懶得多理會,好笑道:“跟著你這道士又能學什麼?”

  道士咬咬牙,心想看來不拿出點兒真本事,眼前這一對年青男女是不會相信自己的神通,於是乎捏了好複雜一個道訣,擠眉皺眼半天,然後將嘴一張,幾個淡白色的火星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

  火星一出,整個結界內頓時一陣輕搖,玉泉寺長老贊歎道:“阿彌陀佛,道兄的三味離火果然精妙。”

  這三味離火乃是道家培於體內,用於練內丹所有,修行界裏難得一見的神通。

  易天行歎了口氣,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招,那道三味離火便緩緩飄著往自己的掌心落去。

  那道士大驚道:“小子小心!”他心想這小夥子不知是誰家門下,竟是如此莽撞,如果被這三味離火一觸,修行人的道心就會被煉化,大急之下趕緊念咒,想將這可怕的三味離火召回來。

  誰知一召竟似泥牛入海,全無反應!

  易天行用掌心托著那幾絲三味離火,好奇地看了看,發現沒什麼好玩的,輕輕合掌為拳,這幾枚離火便被收進掌內,一點兒都沒有外露。

  一僧一道一尼,見這年青人竟輕輕松松地將修行界裏最可怕的三味離火收了,不由大感震驚,張大了嘴,半天沒有合攏。

  已經不怎麼害怕了的鄒蕾蕾靠在易天行肩上,看著結界內這三位嘴像鴨蛋一樣張著,不由嘻嘻笑著說道:“看來您這火不怎麼厲害,我還是不和你們學了吧。”

  嶗山道士滿臉死灰,全然沒想到自己最厲害的道術在這少年面前,竟像是米粒之珠般黯淡,不由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易天行好玩地看了他一眼,掌心一攤,微微一笑,將那幾粒離火又從掌內逼了出來,輕飄飄遞回給了那道士,那道士慌不迭地趕緊用法咒收回體內,不住地暗頌無量壽佛。

  鄒蕾蕾牽著他的手便往結界外走去,不料又被那尼姑攔了下來。易天行便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收徒弟也沒有強收的,再看你們這種修為,如果收徒,豈不是誤人子弟?”他剛才露了那驚世駭俗的一手,確實有資格說這句話。

  那尼姑臉上冷冰冰的沒有表情,看著就令人厭煩,她冷聲道:“如此良材,自然不能隨道士修行,這位年青人,你雖然修為不錯,但也不要太過狂妄,須知我中土五千年,名山大川內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你看看我這法寶,可否有資格收你二人為徒?若你二人肯拜入我門下,我便將這法寶分贈你二人。”

  說話間,尼姑身後無由生起一對小劍,劍身晶瑩有微光,光彩流淌,顯非凡品,這對小劍便在她身周的空氣裏自在飄浮著,看著頗為神妙。

  尼姑見鄒蕾蕾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不由微笑道:“這對仙劍,乃是本門至寶,世上再難找出更神奇的法寶了。”

  “是嗎?”易天行和鄒蕾蕾對視一眼,嘿嘿一笑,舉起了兩人的右手。

  這兩個年輕人右手上的金戒指看著普通無比,被這對仙劍一引,卻開始發出嗡嗡的響聲,金芒頓時大作,便在這兩片極純正的金芒中,尼姑身旁的兩柄小仙劍卻微微抖了起來,似乎見到了十分害怕的對手,嗤的一聲,破空而飛,飛回尼姑身後,任尼姑如何召喚,也不肯再探出身子來,就像小孩子一樣可愛。

  峨嵋尼姑大驚失色,心想面前這二位戴的金戒指是何等寶物,竟能讓自己門內最珍貴的仙劍一觸即潰?知道今天稍一相對,便讓這仙劍的劍靈有些受損,不由萬分痛惜。

  易天行再轉向那和尚,靜靜道:“我討厭滅絕師太,卻和大和尚們關系不錯,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那玉泉寺的和尚微微一笑,合什道:“若早知是護法親人,貧僧自然不會多事。”

  “噢,你認得我?”聽見對方喊出了護法二字,易天行問道。

  “護法一身天火神通,又有金戒護身,此等異象傍身,中土萬千佛門子弟誰人不知?”玉泉寺長老恭敬一合什。

  既然別人都把名頭喊出來了,易天行也只好挑挑眉頭當作沒事發生過。此時的嶗山道士和峨嵋尼姑才知道今天惹著不能惹的人物了,他們自然知道這一年來在省城修行界發生的事情,知道面前這個年青人鬥倒了神秘莫測的清靜天長老,自然不會將自己這些門派放在眼裏,不由滿面黯然地一合什,將結界散了去。

  結界一散,結界內的人便如同平常一樣,站立在了回民食堂旁側安靜的草地上。

  草地安靜,草地旁邊很是熱鬧,只見幾十名黑衣人圍在草坪的外側,手上都拿著一些沒有出現在塵世裏的武器,嚴陣以待地對著草地中的這幾人。

  易天行牽著蕾蕾的手,看著這些黑糊糊的武器,知道是六處專門研究用來對付修行界高手的玩意,不由撇撇嘴一笑,拉著媳婦兒往草地邊走去。

  草地邊是秦琪兒帶隊,六處自有偵探修行氣息波動的儀器,所以他們趕過來的時間比易天行也晚不了多少,只是那結界厲害,又是在校園之中,不方便以強力突破,所以只好一直守在外圍。

  易天行看見這紮馬尾辮的姑娘一臉嚴肅,便覺著好笑,嘻嘻笑道:“怎麼最近你忙成這樣?”鄒蕾蕾見他似乎與這姑娘認識,不由有些好奇。

  秦琪兒喜歡臉紅,被他一問臉又變成蘋果了,訥訥應了聲,便轉頭嚴肅對草地中間的三人問道:“三位,光天化日下,擅闖塵世,在人均密度超過每平方公裏二十人以上的地區設立結界,這已經違反了六處第四章第十七條之內容,請給個解釋。”

  “阿彌陀佛,貧僧……”玉泉寺長老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明知道自己三人覓良材心切,根本忘了當年浩然天代表政府與修行門派定下的諸多規章。

  那峨嵋尼姑今天仙劍受損,本就有些心痛,見這小姑娘說話不客氣,不由冷聲哼道:“你是省城六處什麼人?就算是秦門主,見著我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秦琪兒被這句話氣的小臉鼓了起來,憋了半天說了一句:“我不管什麼秦門主,總之你們違了規,便要按規章接受處罰。”

  易天行牽著鄒蕾蕾站在她身邊,好奇問道:“一般這種情況怎麼處罰?”

  秦琪兒見他問話,不知怎的便有些慌,趕緊應道:“如果是登記在本城的修行人,可以允許在一年內有五次設立結界的次數,但他們都不是本城修行人,所以在人均密度超標的地區設立結界,屬於犯規。處罰措施是他們必須前往本地六處,代國家培訓職員三個月。”

  易天行眉頭一挑,驚道:“要當三個月老師,很無聊的。”

  那三位本是世外高人,哪裏將六處的這些繁文縟節放在眼裏,對視一眼,便准備輕身飛走,不料正在暗運真元之時,聽見秦琪兒的聲音傳來:“誰敢走?”

  嶗山道士嘿嘿笑道:“為什麼不敢?我們是不如你身邊這位佛門護法,但看那小哥似乎也沒有留下我們的興致。”

  易天行笑著點點頭,這三位瞧得起自家媳婦兒,自己雖然不爽他們的行事作風,也沒有攔下他們的道理。

  秦琪兒恨恨道:“眼下我是六處駐省城的主任,你們若今次無視規章,不要怪我不客氣。”

  “你能留下我們來?”峨嵋尼姑冷冷道。

  “我不能。”秦琪兒忽然甜甜笑了,“前幾年你們為什麼沒現在膽子這麼大?為什麼你們那幾年不敢在省城鬧這鬧那?如果你們把我得罪的太厲害了,我馬上辭職不幹,去讓我姐來重新兼六處主任的差。”

  “你姐是誰?”這三位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此時正拉著鄒蕾蕾往食堂裏准備吃飯的易天行的聲音傳了過來,懶揚揚地渾不著力:“勸你們還是去當老師吧,她姐叫秦梓兒,我都不敢得罪的人物。”

  三位世外高人聽見秦梓兒這三個字,頓時臉色一白,愣在了原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個秦琪兒姑娘是誰?好象你們挺熟的。”鄒蕾蕾夾了塊回鍋肉放進他的飯盒裏。

  易天行看著那塊上面染著豆瓣醬顏色的回鍋肉,知道這妮子心裏想些什麼,嘿嘿一笑道:“那可是省城的大人物,別看像個小丫頭,其實是省城六處,就是上次和你說過的,專門管修行人士與俗世關系,以及除妖大業的部門,她是省城六處的主任。”

  “她就是那個秦梓兒的妹妹啊?”蕾蕾姑娘撥拉著飯盒裏硬硬的米粒。

  “是啊。”易天行後背有些發緊,“上次你在公路上被妖怪圍著,她正跟著你,准備出手救你,人還算不錯。”

  “秦梓兒的人不錯?”鄒蕾蕾下意識說道。

  “呃……”暴風雨沒有來臨,但陰雲開始密布,易天行小意說道:“我和她們也不是很熟,以前還被那個……叫什麼來著?噢,秦梓兒打傷過,這事情都和你說過的。”

  鄒蕾蕾輕輕哼了聲:“我看那個秦琪兒姑娘見著你就容易臉紅哩。”

  易天行撓撓腦袋,小聲道:“唉,人長的帥,就是有這麼多煩惱。”

  鄒蕾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夾了塊肥肥的回鍋肉給他:“還不堵住你這張臭嘴。”

  易天行正以為這事情算了了,便聽著鄒蕾蕾略有些幽幽的一句話:“臉紅什麼?當然是精神煥發,小姑娘見著姐夫,一般都是這個模樣。”

  易天行瞠目結舌,心想這女人的邏輯果然與常人不同。鄒蕾蕾忽然哼了一聲,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說道:“咱們走。”

  “去哪兒?”

  “歸元寺。”

  “幹嘛?”

  “找師傅。”

  “嗯?”

  “學功夫。”鄒蕾蕾臉上閃著自信滿滿的光彩,“今天三個高人都覺得我適合修行,我就不信,去跟師傅他老人家學三天,我會比別人差。”

  易天行一口肥肉噎在了喉嚨管裏,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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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3
第四部 傾城 第四章 天溝
(更新時間:2006-9-12 17:03:00  本章字數:8850)


  
  歸元寺內一片安靜,偏殿之中有一木桌,桌上平平放著一本經書,經書書頁作黃色,上面殷朱筆跡寫著極娟秀純正的二百六十二個字。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礙。無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二百六十二個字,從頭讀到尾,從尾讀到頭,仍然是這麼簡簡單單,幹幹淨淨的二百六十二個字,縱使這本心經上的字,全是高僧舌尖血所描。某任傳經者鳩摩羅什翻譯的頭一句,便是:觀世音菩薩,而另一任傳經者翻譯的頭一句,卻變作了觀自在菩薩,便是這兩字之變,在禪宗史上卻是件大驚擾,而這些文字落在鄒蕾蕾的眼裏,更是驚擾。

  她轉頭無助地望著本朝本代的新任傳經者,那個佛宗的山門護法,易天行同學。

  “我看不懂。”

  易天行苦笑著撓撓腦袋,心想當初自己找斌苦和尚要這歸元寺深藏的血書心經修行,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的,如今你這丫頭輕輕松松就看著,居然來了這麼清清脆脆的四個字,只好溫柔講解著。

  “聖嚴法師曾經說過:觀自在就是把觀音的法門修行成功了的功能。觀音菩薩先是以耳根聽外來的聲音;再向內聽,聽無聲之聲、遠到六根互用、六根清淨,對其境界不產生執著,所以叫做觀自在。”

  “先說心經的心是什麼意思?”

  “嗯?等我想想噢。”易天行開始在腦海裏翻著當年看的佛經,只是這異能有些日子沒有用過了,竟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過了許久,才應道:“這心與金剛經中的心不是一回事,不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心, ‘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的心……”

  ……

  ……

  “好麻煩,不學了好不好?”鄒蕾蕾求饒似地捂住了耳朵,可憐兮兮地望著易天行。

  易天行噗哧一笑道:“不是你要學修行的嗎?怎麼現在不學了?”

  “一個心字你就講了半個小時,怎麼學?”

  蕾蕾忽然笑著說道:“怎麼感覺你教我的都是別的大師們說過的,你就是一錄音機嘛。”

  易天行摸摸腦袋訥訥道:“這玩意兒我好象天生就會,至於怎麼學,我還真不清楚。”他忽然想到小肖,他曾經給小肖一本自己加過胡亂注釋的佛經,也不知道他現在學的怎麼樣了,不會練出問題來吧?

  蕾蕾姑娘皺皺鼻尖,哼哼著說道:“太多模糊的東西,你真不是個好老師。”

  “他當時也是這麼教我的。”易天行望了望旁邊正眼觀鼻,鼻觀心的斌苦大師。

  斌苦大師呵呵一笑道:“心經需自品,我看蕾蕾姑娘如果與我佛有緣,不如且在這處歇歇,自品一下心經妙處。”然後便給易天行使了個眼色。

  易天行雖然不是很明白,但聳聳肩表示同意,側臉去看鄒蕾蕾,發現鄒蕾蕾的手指尖正無意識地摩娑著淡黃頁佛經上的血赤筆跡,眼神柔和中夾著絲許無措,他聳聳肩,沒有言語。

  ————————————————

  將可憐的蕾蕾一個人丟在偏殿裏,易天行進了後園,拍掌喚道:“老猴老猴,我來看你了。”

  後園裏的那道伏魔金剛圈,隨著他這一句話便顯出淡青色的真身來,一只淡淡金芒構成的巨大右掌,宛如平空而生的遠古巨人遺跡,倏地在後園的半空裏顯形,朝著這少年郎的腦袋猛力拍下!

  “啪。”的一聲巨響,後園裏泥土四濺,湖水震蕩,波濤大作。

  本來跟著他身後的斌苦大師覷著勢頭不對,一個轉身便溜回了自己的禪房。

  那只金芒巨手之下,易天行雙掌噴著耀眼天火,勉力向上撐著,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看來已經用力將盡,雙膝跪在地上,已經被深深地拍進了土裏,大腿不停地抖動著。

  他輕聲悶哼一聲,體內道心在真火命輪裏狂撞著,一道道天火化成片段源源不斷地向雙手上運去,抵抗著老祖宗那只巨手的無比威力。

  不知撐了多久,他終於快不行了。

  而這時候,老祖宗又輕聲嘿了一下,那巨手緩緩再往下一沉。

  易天行的臉色頓時變了,青筋畢露,慘不忍聞地叫著:“求饒求饒。”

  ……

  ……

  巨手散去,易天行坐在地上像只小狗般吐舌喘著氣:“師傅,今兒個好象比昨天要撐的時間久些,徒兒進步咋樣?”

  最近這些天,老祖宗師傅不知為何有些著急於他的進度,天天要試試他的神通。

  但此時易天行發話,老祖宗卻沒有回答。

  今夜無月,天上漆黑一片,後園內湖水無光,咯吱一聲響,老祖宗輕輕推開木門,來到茅舍的石階上坐下,那身破舊袈裟裏藏著的身軀並不顯得高大,但那身上的氣勢卻讓人有俯首膜拜的沖動,伏魔金剛圈有所感應,緩緩顯出淡青色的結界來。

  易天行正色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跪在地上,給師傅叩了個響頭——師傅極少出茅舍與自己見面——看來今天是有什麼事情要交待。

  老祖宗的眼睛沒有看跪在面前數米處的徒兒,而是望向這頭上極高而遠的天空,望著在無光的夜空中緩緩飄著的淡雲,望著那淡雲下黯淡的省城西方。

  老祖宗忽地一翻眼白,金瞳一閃,對著那方尖聲叫道:“滾!”

  ————————————————

  一直依照易天行吩咐,盯著江西南昌圓環建築公司的人手,這天晚上發現這家公司裏來了一個人。

  一個戴著眼鏡的普通人,黑發加上一身中山裝,腋下夾著個文件袋,看起來並無異常,只是看不出來有多大年紀。但在公司外恭恭敬敬迎著他的,竟然是圓環建築的法人代表,那天在拍賣場上和易天行針鋒相對的那個郭子。

  “陳老師,您怎麼來了?”

  那個郭子顯然對此人的來到,也感到非常驚訝。

  那位陳老師,姓陳名叔平,是九江二中的一位數學老師,他微微一笑,轉身看向街角。

  街角停著一輛普通的桑塔那轎車,車裏面是肖勁松派出的人手,他一直緊緊盯著陳叔平的背影。

  陳叔平看著那汽車裏的人,再微微一笑。

  便是這一笑,汽車裏的那人忽然雙手撫著自己的咽喉,雙眼中露出極為恐懼的神色,呵呵亂叫著倒在了駕駛座上,瞬間臉色變的慘白,竟這樣死了!

  ……

  ……

  郭子面色一凜,恭恭敬敬地一伸右手,將陳叔平領進了公司。

  郭子是陳叔平一九八四年教的學生,從大學畢業後便進了建築業,他深知自己的這位高中老師是有怎樣的神通,當年若不是這位陳老師暗中給自己點拔,自己也不可能由一個小小的個體戶,變成如今江西省內排的上號的建築大牛。

  他更知道陳叔平遠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加深不可測,像先前微笑殺人這種事情,只是一點小神通罷了。

  在公司的辦公室裏坐下,他小心翼翼地問著面前這位讓自己隱隱有些害怕的老師。

  “老師,上次不是說過,我在省城看著那年輕人就行了嗎?”

  陳叔平喝了一口茶,忽然皺了眉:“有肉吃沒有?”

  “有。”郭子知道自己這位老師的怪癖,早就備好了,將保溫盒裏的東坡肘子拿了出來。

  陳叔平似乎看見肉就有些高興,雙手不忌油腥地捧著肘子便開始吃,油水從他的虎口處,從他的唇邊流了下來,看著無比惡心,將他原本身上淡淡的書卷氣全掩了過去。

  郭子看著他的吃相,不由有些尷尬,看著老師狠吞虎咽般將這肘子整個兒吞落肚中,趕緊巴結著遞了張紙巾過去。

  陳叔平打了個飽嗝,搖了搖頭。

  一抖手,一搖頭,站起身來走了兩下——本來流的滿身都是的油膩全部不見了,露出下面衣服原本幹淨的顏色。

  郭子睜大了眼睛,這才明白為什麼從自己讀高中的時候到現在為止,陳老師似乎永遠都只穿著一件衣服。

  陳叔平極愜意地用舌尖舔舔牙齒,半晌後才說道:“我在九江感覺到這裏似乎要發生什麼事情,對我將來的計劃有大影響,所以就提前來了,趁著那只雀兒還沒回來,我得把易天行先殺了。”

  郭子似乎有些畏懼,嚅嚅沒有說話。

  陳叔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

  “老師。”郭子為難笑道:“您以前和學生我說過,這天下之大,您哪裏都敢去,就是這省城有個讓您畏懼的人物……”

  “不錯。”陳叔平面無表情地說道:“在這個省城裏有一個我也不敢惹的大人物……哼,可惜他一直被關著,那道天袈裟大陣可是遮蔽五識的無上佛光大陣,只要我不全力施為,他又怎麼知道我來了省城?”

  “原來如此。”郭子恭敬應道,心裏卻想著省城裏的那個大人物是誰,竟連自己這位實力恐怖到極點的陳老師也如此畏懼。

  ……

  ……

  “方才是誰在用道術殺人?”樓外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女人聲音。

  隨著這道聲音,一個尼姑和一個道士從圓環建築的落地玻璃外極怪異地遁身而入。

  陳叔平坐在椅上,平靜無比地轉身面對這兩個不速之客。

  “是我。”

  這尼姑與道士正是易天行白天見過的那兩位,峨嵋老尼與嶗山老道。這兩位白天被秦琪兒捉回去當六處的義務教師,他們怎麼甘心,好說歹說,答應替六處在省城巡邏兩天,這才算了了擅設結界的罪過。

  不料今夜頭次出巡,便感覺到了有修行者用法力的跡像,他們趕了過來,無比憤怒地發現街角的汽車內有一個死人,雖然如果是法醫鑒定,肯定會發現這人是死於心肌梗塞,但這兩位修行高人,當然一眼就瞧出來,這人是被無上道訣生生閉住心脈而死。

  只是屍體上殘留的氣息不似天下任一門派,雖然普通,但竟是不知高深。

  二人先前那一聲喝,只是用道力一喝,只有修道人才能聽到,本來沒有多大把握能找到那人,沒想到圓環建築裏的這人,竟坦承此事,就像承認自己剛吃了個東坡肘子一般輕松。

  峨嵋老尼雖然脾氣不好,但稟承先代遺旨,最是痛恨奸惡之徒,一召手喚出兩柄仙劍,在自己身周遊走著,冷冷盯著陳叔平道:“既然你自己承認了,那伏法吧。”

  嶗山道士感覺面前這位人不簡單,自己竟然看不出來他的境界,就像昨天自己面對著佛宗護法易天行一樣,不由心裏暗自打鼓,問道:“閣下是何門何派?”

  “這天下哪有門派能管我?”陳叔平呵呵笑著站起身來,雖然沒有作態,但那種視凡間如破鞋的感覺卻透了出來,他右手伸向前去,一尼一道頓時緊張起來。

  嗤嗤數聲響!幾道氣流從他的指尖迸發,如同蠶絲一般縛住峨嵋老尼身周的仙劍,老尼大怒,峨嵋心法疾運,豈料竟是動彈不得。

  她怒喝一聲,咬破舌尖,以一口心頭血,噴在仙劍之上,仙劍終於嗡嗡響著,有了動起來的跡象。

  陳叔平微微皺眉:“現在這些凡間的修道人怎麼玩的都這麼髒。”

  他剛才大啃油膩的東坡肘子時,似乎不怎麼在乎儀表,但此時卻像是有了潔癖,五指微彈,倏地將幾道氣流收了回來,生怕峨嵋老尼的血汙了自己發出的氣流。

  道尼二人正稍自心安,場中情況又變!

  “死!”

  陳叔平右手遙遙對著,虎口對著老尼,微微一合。

  空氣中這一陣怪異地紋動,漸漸有一排極恐怖的森森白牙平空出現,對著峨嵋老尼一口咬下!

  老尼冷哼一聲,手中挽了個劍訣,清心正意,便要以無上慧劍,破此幻術——然則,這些白牙並不是幻術,冰亮的血腥殺意,已到了她的身前——老尼面色巨變,一聲怒喝,右手握住空中遊走的仙劍,一劍向著那些白牙斬去,而她身邊的嶗山道士也想不到今天替六處巡邏,便遇見強手,趕緊一拍胸腹,口一張,將自己的三昧離火吐了出來,直撲陳叔平的面門。

  這一招圍魏救趙自然使得不差,奈何這三人間的差距太大,有如天上和人間,白雲與泥壤。

  陳叔平冷眼看著那飛過來的三味離火,也不敢輕易去接觸,輕輕張唇,露出自己白白的牙齒,然後輕輕吹了一口氣。

  奔他面門而來的三味離火,倏地一聲,疾速倒退了回去,直把嶗山道幹打的哇哇亂叫!

  而他遙遙對著峨嵋老尼的右手虎口微微一合。

  空中那兩排恐怖至極的森森白牙猛地咬下!

  “咯?”一連串脆響,峨嵋老尼引以為傲的小仙劍被咬的粉碎……而她的人,也被生生咬作了半截,鮮血像下雨一樣地噴了出來。

  老尼姑的上半身被那森森白牙咬斷後,便隨著消失在空氣中的白牙不見,只留下那穿著粗布衣裳的下半身在地上顫抖著,場面看著詭異可怕無比,終於噴著血的下半身停止了顫抖,?地一聲倒在了圓環建築的地面上。

  ……

  ……

  “啊!”嶗山道士好不容易收了自己的三味離火,轉眼便看著如此恐怖的景象,不由嚇得尖叫出聲,這世間的修道界,七十年來都稱的上太平,也沒有什麼邪魔外道,已經是多久沒有見過此等修羅慘景了。

  他哆嗦著看著仍然一臉平靜的陳叔平,斷然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恐怖,如此強悍的法術,而且就是面前這人使出來的。

  “你是何處的魔頭?”他哆嗦著問道。

  “魔?”陳叔平笑了笑,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我是正宗的仙人,雖然實力還沒有完全複原。”

  他望著嶗山道士,忽然有興趣地笑了笑:“你既然是道士,我就不殺你了。”整個人像一道風一樣地飄了過去,輕輕一掌在嶗山道士的頭頂上撫摩了一下。

  嶗山道士明明看著他飄過來,卻是根本不知如何躲避,只好生生挨了這一下。

  正覺得似乎沒有受什麼傷害,卻感覺一道麻麻癢癢的感覺從頭頂的百會蔓延而下,迅即占據了自己的全部身體,下一刻,便覺著腦中白光一閃,再也記不得什麼事情了,只是隱隱有一個意識告訴自己,自己應該回家,回到嶗山去。

  三個月後,嶗山派迎回了他們的長老,一個已經瘋了的長老。

  而峨嵋派也從這位瘋長老斷斷續續的瘋癲囈語裏知道:自己門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尼,被一個白牙怪物生吃了。

  —————————————————————

  這是陳叔平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真正出手,從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忍到現在,他已經不想再忍了,他看著身邊的這些凡人就覺著惡心,看著這世上所謂的修道高人便想恥笑。

  他是仙班中人,因為一個使命來到了塵世,塵世中人的身體根本無法容納他強大的能量,所以只有緩緩地釋放著自己的能量,讓這具身體慢慢適應著,畢竟現在的實力還沒有完全複原,如果盲目出手,萬一事敗,自己天上的主人,將來又會嚇自己,要把自己丟進火鍋裏煮。

  但去年歸元寺的那場破陣大戰,讓遠在九江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慢慢的等了。

  易天行正在快速的成長,成長的速度令他也感到了害怕,所以他命令郭子來省城看看少年人究竟修煉的心性如何,雖然那日後安慰自己似乎還可以再等兩年。

  但……

  但他發現那只渾身通靈,自己無法對付的朱雀鳥似乎正要回省城了,而某件大事件便要發生,如果易天行借此為契機覺醒,將來自己就不好動手,於是他冒著天大奇險來了省城。

  之所以說是天大奇險,是因為中土裏他有一個打死也不敢面對的存在,那個歸元寺後園裏的老僧。

  但他還是必須來,天上人間的消息傳遞多有不便,自己也無暇再等指示,只好來了省城,想要阻止某件事情的發生——好在有天袈裟大陣,那唐朝和尚的袈裟困著自己的徒兒,遮蔽五識,不可能知道自己來了省城——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以此堅定著自己的信心,他才這樣肆無忌憚地出手。出手殺人後的感覺很好,往常總看著這些螻蟻在自己的面前爬來爬去,自己還要給他們讓道,實在是讓人很憋屈的一件事情,今天一腳踩死了只螻蟻,有點爽。

  陳叔平並不知道去年末歸元寺的那場破陣大戰的內幕,所以他不知道老祖宗早已經把天袈裟裏的冰蠶衲植到了朱雀鳥的額上,所以他不知道如今的天袈裟大陣並不完全,並不能完全遮蔽老祖宗的五識……所以他剛才的出手,已經讓那位後園茅舍裏的大人物有所感應。

  如果他知道這些,他肯定不會來省城;即便來了,他也肯定不會出手;即便出了手,他這時候的反應也應該是馬上變成狗頭蒼蠅遁身飛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又抱著根豬蹄子在狂啃,看著快樂無比。

  ——————————————————

  歸元寺後園裏,老祖宗金瞳一翻,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嗡地一聲巨響,全然顯出了真身,想要將老祖宗的氣息遮蔽在圈內,但老祖宗起心要立威,這身威能又豈是伏魔金剛圈所能遮蔽,頓時,整座歸元寺的殿宇都有了感應,重重殿宇上的瓦落仿佛深黑色的布片,影影綽綽的在黑夜緩緩飄升了起來。

  由天而覆,宛若天大的一面袈裟。

  “滾!”

  老祖宗向著省城西面某處尖聲喝道,整個人的身子卻在袈裟裏一縮,似乎在彈指間小了一號!

  斌苦大師領著闔寺弟子趕了過來,雖然不知道老祖宗有何用意,但俱都盤膝坐在後園中,口中頌著觀世間菩薩大名,試圖平拂天袈裟大陣的反應。

  易天行沒有加入其間,他感受著那面天袈裟淡淡飄著蕩起的夜風,雙眼直直地盯著夜空之上,似是呆了。

  天上有異象。

  那個“滾”字,從老祖宗口裏噴出來後,竟不像是一個音節,而是宛若有實質的存在,似一團雲,似一層霧,翻滾著,騰挪著,破著夜空,耀著淡淡金光,便往天上飛去!

  天上的雲朵驟然間一散,露出一片清漫月光。

  那個聲音便從雲間的清亮處殺了過去,呼嘯挾雲,粘著身周的雲朵,愈滾愈大,變作一個團雲息狂暴流動著的氣團。

  氣團從高空破雲而下,倏然間便出現在了省城西方的天空上!

  “糟糕!”

  正在圓環建築裏啃豬蹄的陳叔平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豬頭,腦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握著豬蹄的手抖了起來。

  他狂叫一聲,整個人的氣勢就猛然漲了起來,房間內的空間似乎也被他的力量撐的有些變形。他右腳尖在圓環建築的水泥地用力一刨,隨著一大片水泥塊被硬生生刨起,他的人也被這一蹬之力,震到了街道上,身形狼狽的一轉,便要遁出城外。

  來不及了,他狂叫一聲,將自己的身體半埋在了水泥路面中!

  氣團已經挾著尖利至極的呼嘯聲,來到了省城的街道上!

  街道兩旁的大樹喀喇一聲,齊唰唰地倒在了地上。

  氣團所過之處,停在兩旁的汽車都被掀翻,露出黑糊糊的肚皮。

  氣團掠過,街道上的水泥地都被掀起了一層地皮,看著慘不忍睹。

  陳叔平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恐懼,然後眼睜睜看著那道急速流動著的氣團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轟的一聲巨響。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街道兩旁的民宅玻璃緩緩地變著形,扭曲著,兩面的水泥牆壁漸漸變得酥軟,緩緩向下,欲墮。

  呼的一陣風聲吹過。

  數不清多少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兩側樓房的門窗玻璃被震的齊齊粉碎,化為玻璃渣子滿天而降,有如一場奪人性命的水晶雨,水泥牆面也被震作了無數黑渣,漫天飛舞,與水晶雨一同舞著。

  街道正中。

  已經不見了陳叔平的蹤影。

  只見一道半人深的深溝赫然出現在水泥地上,成是一道筆直的直線,溝中全是新鮮的泥土,碎去的水泥,還有幾處被割碎的地下管線和汙濁的下水道。

  ——就像是大地被劃了一道慘不忍睹的傷口。

  這條線不知劃了多遠,直直地穿過街道,砸碎了一處居民樓,通向遠方,看不清楚盡頭。

  ……

  ……

  如果有人在省城三十公裏以外的紅花村住著,便能看見這條深溝的盡頭,深溝兩側全是被新翻起來的泥土

  這條宛如天神劃出的直線深溝的盡頭,陳叔平正渾身是傷地癱倒在那個坑裏,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震碎,無數的鮮血在他的身上向外冒著。

  他扶著身邊的新鮮泥土,咳了兩聲,咳出一塊血糊糊的內髒,抬起頭,看著這條深溝來時的方向,臉上凶獰之色一閃即沒,想那到人被天袈裟大陣關著還有如此神通,不由略帶了絲恐懼喃喃說道:“大聖爺,好手段!”

  他辛苦地從泥溝裏爬了起來,全身掛著如絲如縷的破爛衣服,拖著渾身的泥巴,便往黑夜裏爬去,一路爬著一路咯血,不時有幾塊內髒從他的唇裏咯了出來,落在了紅花村的泥土上。

  ———————————————

  歸元寺後園裏,老祖宗縮在那身寬大的袈裟裏,似乎也有些累,轉身進了木門。

  伏魔金剛圈淡了,遁入空中無形,剛有感應正在夜空裏緩緩飄浮著的天袈裟,沒有了感應,終於在歸元寺闔寺僧眾的努力下平伏了下來。

  易天行靜靜看著省城的西方,知道那裏肯定發生了些什麼。

  滿臉疲憊的斌苦大師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領著僧眾們出了後園。

  易天行轉頭輕聲對茅舍裏說道:“師傅,他們來了嗎?”

  茅舍裏半天才有聲音傳了過來:“他們一直都在,你和他們現在拼的是時間,今天俺家給了你兩年時間,你要好好掌握。”

  易天行正待再問,忽然感應到歸元寺內某一處傳來靈識上的異動,他大吃一驚,知道是偏殿方向,趕緊向老祖宗告了聲罪,腳尖一點,身子飄飄至了偏殿。

  殿內無僧人吟誦,卻梵歌陣陣,淡黃燈光映照下,鄒蕾蕾閉目盤膝坐在蒲團上,血書心經已經合上書頁。

  禪室內無數娟秀的金光小字,在空中自在流動著,宛如夏夜裏的螢火蟲兒。

  易天行略略一掃,便知道是那二百六十二字。

  他雙手合什,輕聲道:“善哉,老婆不准當尼姑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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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3
第四部 傾城 第五章 桃花兒開
(更新時間:2006-10-15 16:57:00  本章字數:7853)


  看著偏殿裏被昏暗燈光籠罩著的清麗姑娘,易天行微微一笑,不敢貿然進去打擾,雖然不明白老婆大人此時是悟了什麼,通了什麼,但似乎又有些什麼事情發生了——難道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不平凡的存在嗎?——想到這點,他不知從何生起了一絲黯然。
  走回後園,穿過湖上的行廊,輕輕地將身子靠在那道隱藏在空氣中的伏魔金剛圈上,就像靠在沙發上一下舒適,看著天上被方才老祖宗一聲喝震散的雲層,看著雲層裏悄悄露出臉來的月亮,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不由歎了一口氣。

  “為何歎氣?”

  “心憂前程。”

  “前程何在?”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得,謂我有啥子好愁。”易天行笑咪咪地轉過身子,把臉靠在柔軟的伏魔金剛圈上,金剛圈宛如一道看不見的薄膜,密密地與他的臉上鼻唇處貼緊著,隔絕了空氣。

  他一面用自己裸露在夜空裏的皮膚呼吸著氧氣,一面在神識裏對著茅舍裏的老祖宗說道:“師傅啊,我那媳婦兒好像也是根正苗紅,大有來頭啊。”

  這次輪到老祖宗納悶了:“她有什麼古怪?”

  “這時候她正在偏殿裏學心經,看模樣挺順的,似乎比我當年在小池塘邊上還要順些。”易天行的五官被伏魔金剛圈壓的扁扁的,眉毛嘴唇都緊緊貼著,就像是貼在玻璃上的小醜一樣,看著醜陋可笑。

  “去去,死遠點,看著惡心。”老祖宗再也看不得他這模樣。易天行呵呵一笑,坐到了地上,又聽著老祖宗繼續說道:“你家媳婦兒,我可沒看出來有什麼古怪,葉相那小子是文殊留在人間的佛性,倒是清清楚楚。”

  聽見神通廣大的師傅親口證實蕾蕾並不是天上哪位轉世,易天行無來由地高興起來,他一直向往普通的生活,但卻是始終得不到,能和普通的女孩子有一場普通的戀愛,這就是他眼前最大的快慰,先前以為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是某位大人物,不免有些悵然若失。

  “那為什麼妖怪們都被她像磁石一樣地吸引著?葉相也說她是什麼清靜之體。”他撓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廢話!”老祖宗怒了,“臘月時,你家媳婦入俺茅舍,俺親手替她佛光灌頂,不然她怎麼能使俺那寶貝。她如何五識俱明,天眼將開?如今鄒丫頭體內全無一絲渣滓,自然是清靜之體。那些小妖當然要流口水。”

  易天行微微一驚,喃喃道:“原來是師傅老人家的神通。”但想著先前在偏殿裏見著的景象,總覺得還是有些事情沒有解釋清楚。

  ……

  ……

  “今天來的對頭是誰?”能讓老祖宗親自出手,自然是說明那人不是自己能對付的存在,易天行不用想也猜到是從何處來的人物,只是還是忍不住想確定一下。

  “斧劈桃山那小子……”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正准備去喊蕾蕾回老家逃命,聽見了老祖宗的後半截話。

  “……養的那條狗。”

  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訥訥說道:“您一句話說完成不?如果是二郎神來了,我可得趕緊逃命才行。”

  老祖宗嗤地一聲譏笑道:“沒膽的家夥。”

  易天行怕神仙,可不怕這疼自己的師傅,嬉皮笑臉道:“師傅膽大,當年被人追的變成廟。”

  啪的一聲,毫無防備的他被一巨掌拍進了青石板地裏,碎石四濺。

  老祖宗罵道:“你這胳膊往哪邊生的?當年那些仙家渾俅以眾欺寡,還喊那老牛鼻覷空朝俺家發了件暗器,不然豈能奈何得俺?不過說來嘛……昭惠二郎神倒也算是手腳利落,不失英雄豪氣,就是那臉生的恁俊了些,有些娘娘腔。”

  老祖宗的聲音幽幽傳入他的腦中,似有無限感慨,想當年他也曾與那廝快活戰過,如今一人在天庭一人在茅舍,卻不知誰才算是真正過著幸福生活。

  趁著老猴憶故人,神思遊於體外之際,易天行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吐出嘴裏的碎石子,嘿嘿傻笑道:“師傅小肚量,這也值當生這大的氣。”怕這小氣師傅生氣不說了,趕緊轉著話題:“您說的是傳說中的哮天犬?”

  “便是那黑皮癩頭的家夥。”

  易天行心想,您自是不怕的,咱這胳膊這腿,怎抵擋得了傳說中神犬?忽然想到一椿蹊巧事,趕緊問道:“據上三天那些俗世道門記載,這天上的仙人,往往要相隔十八年才能下凡一次,徒兒算過,應該還有五六年之期,怎麼這次他倒先來了?”

  “你知道天界在哪裏嗎?”老祖宗的聲音嗡嗡地響著。

  易天行低眉順眼,無比恭敬道:“徒兒不知。”心裏卻開始略有激蕩,終於可以一聞秘辛,滿足自己愛好八卦的惡癖了。

  “天界……在天上。”

  易天行險些摔倒在地,心裏暗罵著,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廢的一句廢話,苦著臉道:“在天上哪裏?”

  “我怎麼知道?反正就在天上,那幾年俺跟著太白老兒使勁兒往天上飛,自然就到了天界。”

  易天行眼睛睜的大大的,深受當代填鴨式教育薰陶的他,自然知道一直往上飛肯定到不了天界,只會到太空裏面去。

  老祖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俺隨師傅取經之後,又呆了些年頭,似乎這上天界的路在這些年裏有了些變化,等俺家出去之後,幫你去打聽打聽。”

  易天行急了,說道:“這事情能找誰打聽去?再說了,天界不管在哪兒,總是在一個地兒,難道這路還能怎麼變?”這句話一出口,他的心裏卻是一個激零,沉默了下來——萬一天界是一個在四處飄浮的地方呢?

  老祖宗不知道這小子心裏在想什麼,自顧自說道:“先回答你先前的問題,為什麼天上的仙人們現在就到地面上來了。”

  “為什麼?”

  “不論神佛,都是一種極強大的力量,這一點俺家相信你已經見識過了,那麼這麼強大的力量如何能夠龜縮在一具軟弱的肉體之中?”老祖宗不待他回答,又繼續說道:“所以仙人的存在,是沒有肉體的。”

  “難道是遊魂?”易天行目瞪口呆。

  時髦的老祖宗用了一個最時髦的說法:“純粹精神體。”

  易天行險些被口水噎住:“難道傳說中下凡的仙人都是些意識而已。”

  “不,純淨的能量,在這個世上複雜的氣息流動中,是會炸嘀,即便是用奪舍法下凡,也是件危險的事情。”

  “就像燃燒的汽油,不可能裝在一個密閉的小紙盒裏。”易天行隱隱有些明白。

  “不錯,所以除了些法力高強的家夥。一般仙人的下凡,與你我的下凡不一樣,他們只能尋找塵世裏的身軀,封閉自己的大部分能力,然後緩緩覺醒,覺醒的過程,也就是修行的過程,也就是鑄煉自己肉體的過程。如果沒有合適的方法,那仙人的下凡往往就是神通的外泄,極容易產生誰都無法預料的結果。”

  “比如說?”

  “比如一百年前,有位天庭的接引道人逃了下來,我在歸元寺中方有感應,便發現這廝受不了天地靈氣的沖擾,又沒有收去自己的神通,所以在北邊爆體而亡,無數道家仙氣在那處掙紮碰撞,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易天行張大了嘴:“北邊?一百年前?”他腦子快,頓時想到了世紀初發生在西伯利亞上的那次通古斯大爆炸。

  “師傅,為什麼我們倆不怕?”

  “嗯,你覺得咱們這兩個人的金剛身體能和那些廢柴們相提並論嗎?”

  易天行摸摸腦袋,呵呵笑道:“那倒是,師傅是天生萬古不變的石頭,徒兒是硬化耐火高分子塑料,都是耐火耐磨的材料,汽油不能裝紙盒子裏,但在咱們這種全鋁發動機加鈦金連杆的身子裏,倒是燃的挺自在。”

  “悟性不錯。”老祖宗小小表揚了一下他,接著打擊道:“但問題是別人的汽油多,只不過現在不敢點而已。你空有身架子,裏面卻沒什麼油。”

  易天行撇撇嘴:“這玩意兒又急不來。”

  “總之那條狗也不敢來省城,但你不可能總是窩在我的翅膀之下,好男兒當遊曆四方。他若要完全恢複自己的神通,還需要約摸兩年的時間,你自己小心吧。”

  易天行微微一笑,想到陳三星老爺子如此恐怖的修為,在沙場上也被穿甲彈險些打死,對這人世間的武器第一次有了些許期盼,那神狗來便來罷,自己看來得准備一些重武器才成。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老祖宗又說道:“如今的人世,有些武器確實是仙人都難以抵抗,但你不要過分依賴於此,弱了自己的修練欲。”

  易天行低首受教,輕聲道:“徒兒明白。”接著卻嘿嘿一笑道:“師傅,今天您老人家難得說了這麼多話,挺像大學教授的,不過和您往常的脾氣卻不大一樣。”

  老祖宗難得地沒有與他打趣,幽幽歎了口氣道:“怕你小子死,自然要多嘴幾句。”

  易天行微微笑了,半天沒有言語,緩緩說道:“想我死沒那麼容易的,師傅為我解惑,我對前程有了把握,自然也有應對的法子。”忽然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道:“現在就等著那肥鳥兒子回來吧,好多天不見,怪想他的。師傅,我打算過兩天就上路去接他。”

  “不准去。”老祖宗回答的極為冰冷。

  “又不准?究竟為什麼?”易天行心焦朱雀,早就不耐煩等在省城裏,如今見事態暫時歸於平靜,不免想去西邊找它。

  “沒有磨礪,怎麼成人?”老祖宗冷冷道:“你也一樣,莫想著俺能護你一輩子,至於雀兒……靜觀其變吧。”

  易天行哀聲歎氣,卻不敢逆師傅旨意,想到鄒蕾蕾已經逼了他好多次去接可愛的“鳥兒子”,想到這二位自己平生最怕的人物偏生給了自己不一樣的旨意,不由感覺“師叔照鏡子,兩面不是人啊”,此時恨不得捶胸頓足,嚎啕一哭。

  ——直到幾個月後,他才明白老祖宗這句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

  第二日,鄒蕾蕾從有些迷糊地境界中緩緩醒來,卻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些什麼,一轉頭便瞧見在門外靠著木柱打瞌睡的易天行,知道這男子是擔心自己在門外守了一夜,心中自然有些感動,輕手輕腳走上前去,偷偷看著四處似乎沒人,於是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在易天行光亮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咳咳……”剛從殿角轉過來的斌苦大師趕緊咳了兩下,生怕這位姑娘呆會兒會做出更親熱的事情,以示提醒。如此一來,易天行也不方便再裝睡了,睜眼假裝剛醒過來,摟過滿臉泛著桃花紅,羞澀無比的姑娘,說道:“住持今日起的早啊。”

  此時天還未全亮,省城剛入初秋,歸元寺內還是一片淡青樹葉,看著很是清爽,東方的日頭從地平線下投射著溫柔的光,映在他懷裏鄒蕾蕾清新可人的五官上,讓他一睹心動。

  斌苦大師見他有些失神,趕緊又咳了兩聲,說道:“前殿來了客人,要見你。”

  易天行聳聳肩,並不吃驚。

  ……

  ……

  秦琪兒正在前殿喝著茶,易天行接過知客僧替過來的毛巾,一面擦著臉,一面快步往裏走,在門口處便喊著:“丫頭,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跟在後面的鄒蕾蕾聽見他喊丫頭,心裏略略有些不舒服,但不知怎的心中一片清明,瞬間將這念頭消散開去。

  秦琪兒看見他兩人大清早的在一起,心裏不知道瞎想著些什麼,臉上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低聲說道:“昨天晚上,省城出了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蕾蕾上前把他揩完臉的毛巾接了過來,方便他和這位省城六處小主任說話。

  易天行點點頭道:“知道,但其中內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能告訴你,與我無關。”

  秦琪兒將自己的馬尾辮擺到肩前,咬咬嘴唇道:“一條街都毀了,有一幢建築也成了危樓,另外有四十七輛汽車報損,地下管線也斷了很多條。”

  易天行搖搖頭,這才知道昨天師傅那一聲喝導致了怎樣的結果,想了想苦笑道:“看來如今這省城出了什麼事情,你們六處都習慣性地第一個找我了。”

  秦琪兒呵呵笑了笑,這幾個月來一直停留在她眉角的那一絲憂愁也不見了蹤影:“易哥哥是佛宗山門護法,又能是本城第一高人,這種事情我們不找你能找誰?”

  易天行苦笑道:“難道不是把我習慣性地當最大嫌疑犯嗎?”

  蕾蕾剛走回來,便聽見了易哥哥三個字,任她如何六識俱通天眼將開體息清靜,也終是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

  冷哼入耳,易天行嚇得一個激零,趕緊說道:“這件事情別有內情,不過你們六處應該習慣處理善後這些修行者大戰留下的痕跡,另外就是,如果可能,你最好安排我與你父親見上一面,這件事情,我必須和他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自然是要看看上三天如今的獨裁者秦臨川大人,在知道有仙人可能下凡的情況下,會做如何的選擇了。

  送走了紮馬尾的小姑娘,總是皺著眉的潘局長又上了門,迎來送往,倒真是繁忙的一個清晨。

  “老潘,很久不見了。”易天行對他一向比較客氣。

  潘局長這半年過的不錯,省城的治安很好,好到連自己都不大相信,最近也得到風聲,知道鵬飛工貿正帶著省城上其它一些暗底裏的人,准備慢慢走正道,他不由未老懷已安慰,看著易天行也順眼了許多,說話也比當初要客氣許多。

  “小易啊,昨天晚上那件事情,你這邊有沒有什麼風聲?”

  “這件事情不是六處處理嗎?”易天行驚訝問道。

  “市政設施破壞了那麼多,領導們發了話,六處超然事物,自然可以不理睬,但若問到我頭上,我總得給個交待。”

  易天行想了想,給他出了個主意:“這事情還得六處配合,剛才秦琪兒才走,你呆會兒去六處大樓找她去,看看她們准備用什麼名目來遮掩此事,如果又用球形閃電這種老套路,您就簡單了,如果要栽髒到什麼敵對勢力頭上,您恐怕還得把宣傳機器開起來才成。”

  他一通胡說,潘局自然也不會全然當真,想了想又說道:“關於得勝街以南的那塊地,你們公司做的怎麼樣了?”

  易天行微微皺眉,半晌後說道:“不會連做正當生意也不准吧?”

  潘局長搖搖頭,神色慎重道:“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涉及到拆遷,有些方面擔心你們會用些非常手段。”

  易天行說道:“領導們應該很清楚,我那五千萬是從哪兒來的,也應該明白,我為什麼願意用這麼貴的價錢買那塊地,所以請放心吧。”頓了頓又道:“我這樣做的目的,您應該很清楚,那天您在大樓裏給我說的話,我現在正在做,所以我需要您給我配合。”

  潘局長略沉忖了會兒,點點頭,起身將要離去的時候,忽然說道:“昨天夜裏,圓環建築被毀了大半,那家江西公司的郭姓老總也死了。你們剛好和他們有生意上的糾紛,當心被人說閑話。”

  易天行知道這些人始終還是在懷疑昨天夜裏是自己出手,唇角微微綻著冷笑,說道:“請給予我足夠的信任,我要是殺一個凡人,不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

  ……

  啊,時光如水,生命如歌,一晃,又是多少天過去了。

  省城已入秋末,漸漸變成枯黃色的樹葉在街道兩旁的樹丫上衰弱無力地隨風搖擺著,空氣中滿是燒樹葉的味道,有些街角的羊雜店已經開始營業了,乳白的湯色吸引了不少進補的人們。

  秋高氣爽好讀書。

  墨水湖畔的小書店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錯,尤其是有葉相僧這樣一個另類營業員幫扶著,小女生來參觀的熱情始終沒有減弱過。

  莫殺又來了省城,給易天行又帶來了一大筆錢,還從林氏裏調了一批人,開始成為鵬飛工貿得勝街南城區改造工程的主力,如此一來,卻讓鵬飛工貿換了身份,成了合資企業,政策上的好處得了不少,自然,盯著他們的目光又多了不少。

  易天行不在意這些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堅信自己是在做對的事情,那便行了。這幾十天裏,他沒有停下鍛煉,兩年之期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很有壓力,所以他不停歇地冥想試煉,提高著自己的境界,如今他體內的道心已如青蓮將綻,而那天火命輪也漸漸斂了囂張的光芒,渾美如玉,圓潤無比,真正有了點兒反樸歸真的意思。

  蕾蕾在學校裏上著學,結識了一些新的朋友,又忙著讀書上果,來書店的時間自然比往常少了些。易天行一直暗中觀察著她的體質,發現自從那夜在歸元寺偏殿之後,蕾蕾的體質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卻是沒有表現在修行上,直至今日,姑娘家對於修行法門還是一竅不通,學了幾日,發現沒有進展,她便放棄了鑽研——拿得起,放得下,正是蕾蕾本色。

  但易天行知道事情不是這麼簡單,老婆大人雖然體內全無一絲真元流動,但那清靜之體的氣息,卻是愈發純正,便有如塵世裏一靜玉,令人視線投射上去便不忍遠離。

  而且蕾蕾現在似乎與小朱雀一樣有了種神妙的本領,每當易天行修煉的時候,如果蕾蕾在身邊,那修煉的速度便會快上一倍有餘……

  這一日,葉相僧去醫院的癌症病房為那些臨終的人們講法解脫,小書店又只剩下了鄒蕾蕾與他兩個人。

  秋日的陽光透過小窗灑在小書店的屋內,無比清柔。蕾蕾看著正呆呆望著自己的易天行,心中情愫漸生,目光自然流轉,便讓少年郎心頭一蕩。少年郎輕輕走上前去,雙手摟著她,便在她那柔軟可人的唇上輕輕啜了一下。

  一觸即分,蕾蕾臉上又開始綻起誘人無比的桃花兒,輕聲羞道:“你最近怎麼老這樣……”

  易天行手指在她的潔白如瑩玉的耳垂上輕輕撫弄著,神不守舍道:“總是咋樣?”

  鄒蕾蕾見他花癡,有些害怕,轉話題道:“小朱雀怎麼還沒回家?”

  ……

  ……

  唯一能將易天行從花癡狀態中打醒的,便只有鳥兒子的事情。

  他微微一歎,松開懷抱,轉而拉著鄒蕾蕾的小手,輕輕用指尖撓著她的掌心,說道:“師傅說要靜觀其變,不經磨礪不能成人,所以不准我去接它。”轉而臉上露出極快慰的神情說道:“不過我最近天天用神識查探,發現這賊鳥已經找到路了,正沿著直線往家走呢,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估計用不了兩天便會到家了。”

  “是嗎?”鄒蕾蕾也自驚喜,她雖然與小朱雀只見過兩面,但那晚抱著雀兒睡了一夜,兩者間不知為何格外親近,最近這些天不見鳥兒子,最為神傷的反倒是她這“蕾蕾媽”。她抓著易天行的手搖著說道:“還有多遠還有多遠?我們去城外接它可以吧?”

  易天行反手輕輕拍拍她的臉蛋,笑著說道:“別急,我估計它這次是不是要領個老婆回家了,不然怎麼會這麼慢,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它。”想到這肥紅鳥讓自己兩上人擔心傷心了這麼多天,不由憤然喝道:“等它這次回家了,看我怎麼收拾它!”

  蕾蕾心想,難道你還准備拿戒尺打它毛絨絨的小屁股?一想到這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便仰起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咳咳,說笑而已,不過子不教不成材嘛……”易天行打著馬虎眼。

  說完這句話,他牽著蕾蕾的手走到小書店的門口。

  小書店仍然沒有裝防盜門,當然,這書店裏住著省城黑道最牛的那個少年,還住了位沒有睡醒的活菩薩,只有傻子才會破門而入。

  站在木門旁,小倆口用手撐著木框,看著眼前街道上安逸行走的人群,看著遠處墨水湖秀麗的風景,想到小紅鳥馬上就要回家了,心中無比幸福。

  “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看那桃花兒開……”易天行輕輕哼著小曲,扭頭看著鄒蕾蕾淡淡粉粉有若天界桃花般的容顏。

  鄒蕾蕾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嫣然一笑:“都不知道你是喜歡它還是喜歡桃花呢?”

  她的手正輕輕扶在木門之上,緩緩從手掌的指間散著柔柔的光,黃色的木頭漸漸變得濕潤起來,一個小突起慢慢從裏面鑽了出來,成了一個青色的小點,小點以肉眼可以看清的速度漲大著,成了一道青枝,青枝被秋風一吹,緩緩抖著,一抖便伸展出一個枝丫。

  數息之後。

  枝丫上緩緩綻放開一朵初桃,白芯粉瓣,清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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