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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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2011-7-12 13:33: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668093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18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二章 過年
(更新時間:2006-7-26 17:06:00  本章字數:7775)


  幸福這種感覺,總是能將時間縮短成片段。
  —————————————————

  在高陽縣城的幸福生活過的很快,一眨眼便到了農曆新年前的那天。這期間易天行去了趟江邊的莊園,和古老狐狸二人就入世修行的方法進行了一次長時間且沒結果的辯論。另外就是,這小兩口正大光明地攜手出席了原高中同學的若幹次聚會,在旁人羨煞的目光中,易天行使出酒桶的能力,把那些吃幹醋的男生喝到慘敗。

  其中有一次在三五酒店裏,他硬生生把眼神總盯著蕾蕾的胡雲喝成了醉蝦。那天晚上,胡雲蹲在酒店的門口數著自己的份子錢,眼圈紅紅的,酒味重重的,嘴裏口齒不清地咕噥著:“這他媽的尿喝多了,酒就特別多。”

  一九九五的除夕剛好是一月三十號,這天中午吃完年飯,易天行和鄒蕾蕾小兩口拖著胖主任和鄒老師下樓放了幾掛鞭炮,劈劈啪啪的聲音裏,春節的氣氛一下顯了出來。拍掉身上的紅紙屑,嗅著居民樓裏四處傳來的臘肉香味,易天行忽然想到一件要緊事情,不由哀聲歎氣起來。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省城潘局長會帶著某位不知道深淺的大人物去歸元寺點香。他轉身對蕾蕾說道:“我今天得走了。”

  “啊?”蕾蕾睜著大大的眼睛,滿是驚訝。

  “師傅還一個人在歸元寺,今兒大年夜,我得盡盡孝去。”易天行忽然想到茅舍裏的那個老猴孤苦伶仃的背影,孝心開始泛濫。

  蕾蕾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扮出哀怨神情,反自極清爽地微微一笑:“去吧。”過了會兒,想起了什麼,愁道:“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哪兒還有車,再說怎麼來的及?”

  “不怕。”易天行道:“你家小易能跑。”

  於是小易又開始跑步,辛苦無聊之餘,不免也想起來上次和秦梓兒往武當山的狂奔。只是如今他體內道心已植,修為日深,再不複當日莽撞野蠻模樣,身形輕輕揚揚在山間穿行,果真有了些飄飄然的感覺。

  他體質妖邪,真元似乎源源不盡,所以才能支持這種長途跋涉,若換作人類門派裏任一修士,只怕也早累癱在了半途。不過兩個多鐘頭,省城灰灰的輪廓便顯現在遠處的天際下。

  下了荒山,在公路上攔了一輛汽車進了城,再花高價坐著計程車去了歸元寺。

  省城又下了雪,地上的積雪像一層純白的氈子鋪在歸元寺外,紅色的寺牆,黃色的殿簷,褚色的豎匾,與這鋪天蓋地的雪白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寺外早落光了葉子的光樹丫在寒風裏發著抖,天上幾朵雲在頹然無力地緩緩飄浮著。

  易天行一邊拍著雪往山門裏行去,一邊跟身邊迎他的僧人笑道:“今兒大年三十,寺裏也沒什麼准備?看著真冷清。”

  “出家人,不興年節的說法。”那僧人微笑著應道。

  “葉相那兄弟還在禪房裏玩高深?”易天行調笑道。

  僧人合什應道:“師傅說了,大師兄日前有大福緣,此時正是靜心體會之時,不許我們打擾。”

  進斌苦大師禪房與驚訝的老和尚打了個招呼,便拿起電話給肖勁松打了個電話,這幾天袁野已經回高陽縣城陪老太爺了,鵬飛工貿的事情都先交小肖和周小美理著。在電話裏請他幫忙置了些年貨,讓他早些送過來,這才歇了口氣,轉身對斌苦說道:“主持,明天那件事情怎麼准備?”

  斌苦大師知道他說的是頭柱香的事情,眼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點香敬佛,天天都在做的事情,不用准備什麼。”

  易天行想了想,說道:“那人身份尊貴,太過怠慢恐怕不好。”

  “無妨。”斌苦搖搖頭,“世俗人都有一端毛病,你若太看重他,他反而不會在意。心誠則靈,這事情本就如此。”

  “高明。”易天行點點頭:“難怪您能當副主席,小子只能混江湖吹風雨。”

  離了禪房,便往積著白雪的後園去,進了被雪水染成烏色的後園拱門,走過那間關著省城江湖大佬的臨時囚舍時候,卻聽見裏面傳來了一些極奇怪的聲音,脆生生地像是什麼硬東西落到了地上。

  易天行停住腳步,側耳傾聽,聽了半晌,忽然幽幽歎道:“棺材居然也舍得掉地上。”

  一推門,便看見一張麻將子正在青石地板上蹦跳不停,半晌後停了下來,剛好是牌面向上,果然是一張八筒。

  麻將桌子旁的四個人眼光本都注意在這張牌上,聽見聲音一抬頭,便看見了少年那張似笑非笑的尋常面容。

  這四位齊齊唬了一跳,手一抖,桌上青翠可人的竹背麻將子兒滾的到處都是。

  易天行一腳跨進了門檻,看著這四位省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啞然半晌終於開口道:“幸福!諸位這日子過的比我還幸福啊。”

  起先他曾經開過一句玩笑話,說捉四個人剛好在歸元寺裏湊一桌麻將,誰知道今兒這四位本該在禪房裏痛心懺悔的囚僧……真的在玩麻將!

  ……

  ……

  “別嚇他們,這事兒是我吩咐小沙彌辦的,這四個人太可憐了。”門外傳來了一個有些悲天憫人的聲音。

  不用回頭,易天行也知道是誰,苦笑著搖搖頭:“閉關結束了?慈悲不是這麼發的,你得知道這四位人物手上沾著多少血?”

  被關了這多天,嘴裏早淡出鳥來的四個黑道大佬今日忽然有麻將玩,本以為是春節福利,哪裏知道面前這位“佛子”小爺居然不知情,敢情是那清俊和尚自作主張——四人想到後果,想到易天行的手段,不由面面相覷,臉上表情有畏懼有期盼有躲閃,可謂精彩之極。

  葉相僧一身粗布僧衣站在門口,冬天裏淡淡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竟似給他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暈。

  易天行回頭看見他,微微咪眼,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僧人如今身上有了些說不清楚的變化,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佛息籠罩其身。

  “你們繼續玩,只是別再把八筒掉地上,今兒年三十,棺材落地不吉利。”易天行說完這句便出了屋,反手將門關上,與滿面微笑的葉相僧在後園裏並排而行。

  “護法何苦嚇他們。”

  “對付惡人,只有嚇才有用。”易天行眉梢一挑,接著納悶問道:“你這次閉關是怎麼回事?好象得了多大便宜似的。”

  葉相僧雙手合什,對著西天遙遙一拜:“托易師兄庇佑,葉相於文殊院講法堂裏得見文殊智慧菩薩寶像,心有所感,冥思半月,稍有所悟。”

  “文殊菩薩的寶像?”易天行斜著眼看了他兩眼,可不信菩薩的分身會在人間顯形,心想這小子不會是那天被清靜天長老的奪神大法給整成白癡了吧?但葉相此時的狀態明顯與往常不同,淡淡佛息遮掩全身,竟讓人瞧不清楚他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來,給兄弟說說,你悟了些什麼?”他湊到離葉相僧極近的地方問道,恍然間,才發現原來這和尚年紀應該不小了,但面相生的卻是莫名離塵清俊。

  今日的葉相僧顯得沉穩許多,一合什,面上散出雪蓮般淡雅的笑容:“世人多苦,當以慈悲渡化。”

  “所以你開始變老好人了,開始給那些世人眼中的惡人麻將玩了?”易天行毫不客氣道:“文殊菩薩一手執青蓮托金剛般若經,這是智慧,另一手是金剛寶劍,斬世間一切煩惱,如此才是真慈悲。你這慈悲讓我很是煩惱,層次也低了些。”

  葉相僧卻不與他鬥嘴,反自咧嘴一笑,一片稚子純正之意撲面而來:“師兄說笑了。”

  易天行笑著搖搖頭,拿這忽然不強嘴了的清俊和尚真沒辦法。

  “文殊菩薩寶像入心,葉相,你要以大慈悲渡化世人,准備怎麼做?”

  “跟著師兄你一起做。”葉相僧回答地理所當然。

  易天行一個激零,連連擺手:“我可沒那大志願,您自去苦修,我就不奉陪了。”說完這句,便往湖那邊跑。

  不料葉相僧竟是不離不棄,緊跟著他往那邊走,也沒見他如何用力,速度竟也不慢。

  “師兄,你是有大智慧的人,葉相我只識得慈悲,卻不知如何渡化,菩薩傳法小僧,令小僧隨師兄普渡世人……”葉相僧在他身後嘮叨著,易天行在前面捂耳朵:“不聽不聽,般若波羅蜜!住嘴!”

  “師兄高明,只是心經只修己身,般若波羅蜜乃是以無上智慧到達彼岸,小僧無此智慧……”

  “啊呀!”

  易天行沿著後園的湖跑了三圈,沒想到身後這和尚竟是輕輕松松地跟了上來,聽著這嘮叨終於忍不住了,碰的一聲停住腳步,叉腰做潑婦狀:“你這和尚恁沒道理,恁羅嗦,究竟意欲何如?”

  這一著急,連唱腔也都出來了。

  葉相僧站在他身前,甜絲絲笑道:“師兄還是將那四個可憐人放了吧。我佛慈悲,怎舍見世間骨肉分離……”

  “stop!”易天行睜大了雙眼,“敢情你折騰半天就為了這件事兒?”

  葉相僧微笑道:“這是第一件事兒。”

  “我不答應怎麼辦?”易天行開始耍無賴。

  “師兄心裏早就答應了。”葉相僧一合什,躬下身子給他行了一禮。

  易天行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心裏早就已經做好了放人的准備。

  畢竟省城江湖不可能讓古家一人占著,這是很招忌諱的事情,何況當時也已經被蕾蕾說服,這趟回省城便是准備放那四個黑戶和尚。只是輕輕松松便被面前這和尚點了出來,他面子上卻不好過,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說道:“給你面子,下不為例。”

  葉相僧滿臉慈悲:“師兄才是真正有慈悲的大德。”

  “就這件事吧?沒事兒你就去放人吧,人還等著回家看兒子抱孫子咧。”易天行有些怕了這廝的作派。

  “還有一件事情。”葉相僧一合什。

  “啥事兒?”

  “菩薩點化,今後葉相修行佛法,便當入世,還要請師兄多多指點。”

  易天行品著這話裏的意思,一時間傻了,半晌後才喃喃道:“難道你准備告訴我,你要還俗和我一起在社會上玩?”

  “為什麼要還俗?”葉相僧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不過師兄今後去哪裏,我自然也是要去哪裏的。”

  “難道要我帶著個大和尚開書店?!”易天行此時的眼神可以燒掉整座省城。

  “然。”葉相僧滿臉靜穆,渾體聖潔。

  “蒼天啊,大地啊……我的文殊菩薩啊!”易天行蹦了起來,對著省城冬日的天空破口大罵:“瞧你們把這孩子害成什麼樣了!”

  ……

  ……

  雪洗後的天空碧藍一片,偶有幾朵白雲在緩緩飄浮,時聚時分,某一刻,卻將將遮住了淡淡的日頭,陽光從雲朵的縫隙裏滲了出來,宛如佛光彌漫。陽光給白雲勾勒出了一道輪廓,若此時有人抬頭望去,一定會悠然發現,像極了一張慈悲俯看著人間的臉龐。

  ———————————————————

  人類的適應能力總是比他們想像的更要強。不出一個鐘頭,易天行便適應了自己多了個尾巴的事實,好在葉相僧此時也只是微笑著,並不多言語。他在寺門外接著肖勁松派人送來的年貨——又和上次一樣是個大紙箱子——又是獨自一人將箱子提進了歸元寺。

  進後園,走進那四位“可憐人”的囚房。

  “都走吧。”

  四位黑道大佬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應對。老邢終究是住的時間要多上一天,斟酌了會兒道:“您有什麼話請明講。”

  “大過年的,放你們回去吃團圓飯。”易天行還抱著那個大紙箱子懶揚揚站在門口,似乎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老邢一聽這話險些老淚縱橫,和尚廟的生活真不好過,吃的是白水青菜,更不可能有桑拿按摩,最關鍵的是這一屋住著的四人平日都不知有多少仇怨,是睡也睡不安心,生怕被人下了毒手,真是比在監獄裏的生活還要苦,度日如年是一點兒也不誇張——這時乍一聽可以走了,怎不喜形於色?

  “哪有這麼簡單。”四人裏最陰煞的那位開口了,“你究竟想幹嘛?”

  易天行微咪著眼看著他:“你是我第三個抓的,姓舒?當天你喝高了,正在床上和姘頭胡天胡地,沒帶保鏢,所以你不服氣?”

  其實聽了另外三人的遭遇,這人早就心寒了,只是仍然強硬著:“古三厲害,我是知道的。”

  “我的厲害你不知道。”易天行冷冷哼了一聲,真火命輪裏的道心微微一脹,試了試從六處偷看到的上清雷法,心神化為一股氣勢往那人身上壓去。

  姓舒的那人面色一白,張口欲言,卻說不出來一句話,雙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呵呵作響。

  其餘三個黑道大佬面無表情,實則幸災樂禍。

  “阿彌陀佛。”葉相僧又准備像在說法堂裏一樣開始念往生極樂咒為此人超度。

  這下易天行倒是分了心:“大慈悲的,怎麼不攔我?”

  他松了心神的控制,姓舒的流氓頭子緩過勁來,胸口一陣劇痛,嘴一張吐出來一坨東西,細細一看卻嚇的不淺,原來是一坨血塊。

  葉相僧微笑合什道:“師兄有大智慧,或許你這才是真正的慈悲。”

  易天行再掃了這四人一眼:“還認為這件事情不簡單嗎?”

  “簡單簡單,古少爺高德厚義,我們領受了。”

  “以後出去了老實點兒,壞事兒少做點兒,當然,要你們完全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做壞事的時候,多想想天上,明白嗎?”

  這四位已經被葉相僧洗過一遍腦了,內心深處對於未名的神佛存在早就怕的要死,當然,他們最怕的還是易天行鬼魅般的身手氣勢,還有那個所謂佛子的名頭,老林插話道:“易先生,這次事情是我們不對,您需要什麼補償?”

  江湖人要顏面,縱使內心深處已經怕的要死,面上卻還要淡淡不在乎的立著牌坊。

  易天行看了他兩眼,靜靜道:“說句真心話吧,真的盡量做個好人,這個世界,好人通常還是會有好報的。”

  話糙理不糙,理糙拳頭不糙。

  他說什麼,那四位也只有聽著。

  “以後每個星期來歸元寺報一次道,如果沒來,那就對不住了。”易天行淡淡地威脅著,掌心吐出一道天火,在目瞪口樣的四人眼前緩緩飄至那桌整整齊齊的翠綠麻將上。

  嗤的一聲輕響,木桌絲毫未損,那些極難熔的麻將子在瞬間化為了一蓬刺鼻輕煙。

  易天行睫毛微垂,心經一運,那蓬刺鼻輕煙緩緩在空氣中凝結成了一個十分煞人的黑色骷髏頭!

  “別想著逃,這九幽冥首隨時能找到你。”易天行開始習慣性地胡說八道。

  四位膽大的黑道龍頭被這一手嚇的不善,臉色慘白,八條腿像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世界上有些人不見得怕死,但肯定怕不明白的詭異存在,此乃人之常情。正如想跳樓自殺的人,如果忽而見鬼,只怕第一個反應也就是喊著母親的名諱哭著奪路而奔,而不會想到自己本來就是准備變成鬼的那個人。

  有些滿意於這幾位的反應,易天行側了側身子,讓出了門口的道路。

  ———————————————————————

  夜色漸漸降臨,歸元寺唯一的一臺二十九寸菲利浦彩電被易天行抱到了後園,拖了老長的電線,擱在了茅舍的正對面。

  “師傅,這位置怎麼樣?能看見不?”他回頭對茅舍裏喊著。

  “嗯。”

  調了半天天線,閃雪花的電視機終於出了圖像,正是吉祥喜慶的大年夜新聞聯播。

  “今天全國各地人民歡度除夕,北國松花江畔霧松片片,南國廣州花市……”

  在乏味的背景音中,易天行把紙箱子拖了過來,從裏面一樣一樣地往外搬,又給自己安了個大靠椅,終於將一切收拾妥當了,便准備去前院喊了幾個臉熟的僧人進來一起熱鬧,不料包括斌苦大師、葉相僧在內誰也不給面子,不肯來。

  他有些興趣索然地回到後園,從桌上取了一瓶酒和些果子往茅舍裏扔了過去,便往躺椅上一坐,先啃了根雞腿,又把酒精爐子點著了,開始燉麻辣火鍋,往紅油翻滾的湯裏燙著滑溜溜的鴨腸豬腦,跑到前殿要了一大桶飯,便開始香香地吃了起來。

  大葷啊……難怪和尚們不肯進來。

  易天行抹了抹油糊糊的嘴,吃飽了便開始盡孝。

  他把酒瓶蓋擰開了,給面前的小白瓷杯斟滿,回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著茅舍裏一低頭:“祝師傅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休弄喧,俺家活了上千年的老猴不愛聽這個,換個新鮮辭兒!”老祖宗的聲音嗡嗡響著。

  易天行跪在地上苦著臉撓撓頭,半天後憋了一句出來:“那祝師傅早日脫困,給徒兒證婚。”

  “出這破園子還須耗些時辰,說的恁早了,不過倒也喜慶,就依你。”

  易天行一聽這話,手腕一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咪咪地站起身來,屁股剛要落在躺椅上,卻聽著身後的茅舍裏傳來一陣極煩燥的尖叫:“這潑鳥給的是什麼破酒?辣死俺家了!”

  接著便是一陣吐舌抿唇的嘩啦痛苦之聲。

  少年一愣,跑到茅舍外,把身子靠上柔軟如沙發般的金剛伏魔圈,側著腦袋問道:“師傅,這可是如今最好的茅臺啊,不愛喝?”

  “哪有這辣的酒?你這徒兒不HD。”

  易天行吐了吐舌頭,才想起這位當年喝的可都是果酒黃酒,白酒這玩意兒出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被關在這歸元寺裏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師傅,那斌苦和尚,還有這和尚的師傅師祖們孝敬你的是什麼酒?”

  “酸酸潤潤的,倒也不知道名字。”茅舍裏的老祖宗似乎也有些犯愁。

  好在為他准備年貨的,不知道是小肖還是小肖新收的那位善於拍馬溜須的魏子,紙箱看著尋常,裏面的貨色倒是極好的東西。易天行東翻西翻居然摸出來了一瓶葡萄酒。

  他湊到眼前細細看著,驚喜喊道:“師傅,這玩意兒好,你接著。”一甩手就把酒瓶子扔進了茅舍。

  老祖宗在茅舍裏喝了兩口,咂巴了兩下嘴,便不再言語,看來頗為滿意,半晌後。

  “就是這個味兒,以後多整點兒來喝。”

  “這是華夏長城出的幹紅。”易天行咋咋舌,“多整點兒?幸虧今兒喝的不是1978年份的蒙塔榭。”

  火鍋還在翻滾著,麻辣的香氣溢滿整個後園,他正翹著腿看電視,春節聯歡晚會的開場舞已經開跳了,筷子上夾著柱青菜便往沸紅湯裏伸去,便這時卻眼前一花,火鍋不翼而飛!

  他下意識回頭,便聽見茅舍裏那老孫頭一面喊辣一面大嚼的聲音。

  “師傅,給徒兒留些。”易天行很愁苦,早知道他老人家如今不止愛吃果子,就該備兩個鍋亞。

  當徒弟的自古就命苦,沙僧要挑擔子,猴兒要打妖精,八戒什麼都不做,但經常被人放蒸屜裏受水氣烘烤作開胃菜,也是苦差使——少年郎無可奈何地扁扁嘴,拿出花生瓜子慢慢嗑著,雞腿零嘴慢慢啃著,就著茅臺小酒慢慢飲著,無比委屈地看著電視屏幕。

  電視機裏一個姓郭的可愛胖子正在演小品,他演的那位人物正挾著軍大衣去火車站給同事排隊買票,一面往臺下走,還一面給臺下的觀眾打著招呼:“有事兒您說話!”

  易天行不知為何有些困了,或許這半年來的生活讓他有些疲乏,而在這除夕之夜,在這團圓之時,與自己的師傅大人呆在一處讓他感到很放松,感到很安全。

  “師傅,有事兒您說話。”他朝後方喊了句,便腦袋一歪,在躺椅上睡著了,手中的瓜子簌簌落在了地上。

  過了會兒,滿天的繁星從雲朵裏鑽了出來,將微弱的光灑在後園裏,天上沒有月亮。茅舍的木門吱地一聲被人推開,一個穿著破舊袈裟的黑影慢慢走了出來,就倚坐在了門旁的石階上。

  茅舍外的空氣中似有感應,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漸漸顯現了出來。

  那黑影破舊的袈裟之外,是一雙毛茸茸的手掌,那雙毛手掌輕輕一招,易天行落在地上的瓜子輕飄飄地飛了過去。黑影一面咧嘴嗑著瓜子一面說著:“你小子不怕凍,就不給你加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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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19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三章 初春一夢
(更新時間:2006-7-27 17:13:00  本章字數:8200)


  這是一片靜寂之地,這是一片佛光普照之地。
  佛光是什麼?不外乎就是些淡淡融融的金色光芒加諸人心的感覺罷了。

  易天行輕輕揉揉鼻尖,在心裏這般想著,卻發現自己一摸摸了個空,沒有手指,也沒有鼻子。

  淡金色的光芒在這一片虛無之中漸漸彌散開來,他有些詫異地發現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只是通過一雙眼,看著眼前的變化。

  忽然間一陣心悸。

  佛光無處不在,耀得空間內金色煌煌,不知從哪一瞬間起,光線的顏色漸漸起了變化,分出層層的濃淡來,一層濃金如赤焰,一層淡金若夕暉,便是這樣的光線疊加,讓身處空間裏的易天行感到無比心慌,覺得這些光線似乎都是有意識的存在。

  仿佛為了證明他的心中所想,佛光深處隱隱有聲音傳來。

  “找到他!”

  這聲音很古怪,不像是一個人說不出來的,但又聽不出多個口音相加,就像是一萬人被訓練了一萬年後,用盡所有力氣用同樣的聲調,在空曠的廣場上聲嘶力竭喊出來了這三個字。

  “找到他!”

  “找到誰?”

  易天行惘然地漂浮在空間裏,喃喃地下意識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層層惑人眼神的佛光異彩不停變幻著深淺,深處裏不停傳出那三個字。

  “找到他!”

  “找到他!”

  ……

  ……

  飄浮於無盡空間裏的易天行終於怒了,雙眼微咪著吼道:“誰在玩玄虛?出來!”

  佛光深處陷入了沉默。

  忽然空間裏的某一處的光線扭曲了起來,一尊像,一尊菩薩像,一尊右手持劍左手持蓮的菩薩像——正是那位文殊智慧菩薩的寶像,以某種易天行無法理解的方式,緩緩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寶像仿似中空,飄飄煥煥,似乎隨時可能湮滅。

  “可憐這些佛性在世間飄散著,無意識的訖語卻沒有忘記。”

  菩薩檀口未開,語言已至。

  易天行有些恍惚,欲待拜倒,卻發現自己沒有身體,轉瞬之後,仿佛明悟了某些事情,有些癡癡然笑想著:“為什麼所有的故事的背後都有一個大陰謀?為什麼每位主角都要腳踩祥雲來破此陰謀?”

  “誰被囚著?誰不見了?為什麼要我找?”他恍恍惚惚問著。

  他不知道此時看見的是夢境還是什麼。

  如果說是夢,這夢境顯得太真實了一些,如果不是夢,那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法解釋,這位菩薩的神識為什麼要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更不明白那些萬重佛光後面又是何等樣的人物。

  文殊菩薩依舊是那副千年不增動一紋的肅穆神情,而一些話語卻輕輕擊打在易天行的心頭。

  “那人不見了,天上便有了紛爭,有許多位失敗者被打下了凡塵,這種情況失衡已久,佛有好生之德,所以要挽回這種情況……”

  菩薩眉毛順順挺秀氣,雙目閉著挺莊重,眉宇間一粒朱砂挺漂亮,說出來的話卻很含糊。

  易天行緊張地想咽口水,卻發現沒口水可以咽,他還不大習慣自己的神識飄在精神空間裏的感覺,這種宛若真實夢境的感覺

  “紛爭是什麼?”

  “成佛的道路有千萬條,然而有些道路卻為另一些人所反對。”

  “明白。”在若實若虛的夢境中,易天行依然明白的很快,“理念之爭最迂腐,也最糊塗,華山氣宗劍宗那套玩意兒,沒想到西天還在玩。”

  “自成佛,苦修佛,上千年來的沖突,愈演愈烈了,而那位再不出現,只怕將來被打落凡塵的仙佛會越來越多,三界的秩序將會大亂。”

  “菩薩是諸佛之師,難道不能從中調和?”

  文殊菩薩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忽然一下睜開,萬丈佛光?那間從那淡青雙瞳裏猛地迸發。

  “佛度世人,卻度不了自身。”

  “那怎麼辦?”易天行忽然心頭一陣痛,憂心忡忡。

  “去找到他。”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你。”

  “和尚們都喜歡說廢話。”少年在夢境中仍然不忘習慣性地腹誹,當然更不會忘記做出恭敬無比的表情,只是不知道對方看不看得見。

  “我該做些什麼?”這句話其實從他來省城後便斷斷續續問過幾個人,可惜了哉,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一個確實的答案。

  “做屁!”

  易天行愕然,心想菩薩這句話何其粗豪?忽然發現不對勁,這聲音挺耳熟的,下意識地雙眼往上望去,便看見一團光芒正漂浮在精神空間的上方,氣勢無比囂張,一股力量波動遙遙向著空間裏的邊緣掃了過去。

  “滾!都給老子滾!”

  老祖宗的聲音在空間裏追逐著那些萬重佛光,挺凶狠地罵著,叱著,喝著。

  佛光重重背後的神秘人物們似乎頗為驚懼,漸漸沉默散去,那些不同層次的佛光也漸漸煥散,整個空間裏便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一個蠻橫四處沖撞的光團,還有一尊低首無語的菩薩分身寶像。

  蠻橫的光團飛到易天行眼前,漸漸露出身形,一身極破舊老黃的裂裟,也掩不住袈裟下這位的大神通大囂張。

  “文殊老兒,你莫挑唆俺徒兒給你賣命,瞧在當年靈山上你給俺文憑的情份,俺不難為你,速速去了也罷。”

  文殊菩薩不易察覺地輕輕歎了口氣:“大聖下界又已逾五百年,難道不想再回去?”

  老祖宗把鼻子一歪,送了個白眼過去:“牛牽到北京還是頭牛,俺到了西天還是只猴子,回去作甚?”

  文殊菩薩的分身寶像也漸漸散了,留下這古怪的師徒二人。

  “怎麼?嫌師傅俺不肯告訴你真相?”

  易天行迷迷糊糊笑道:“哪兒敢啊?”

  “那你為啥要問這些破佛?”

  “冤枉!”可惜在夢中他扮不出委屈的樣子,“是這些大人物來找我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不是你天天想著此事,這些被貶到凡塵,早失了一身神通空留佛性的家夥,又怎能入你夢來?”

  “咄!”老祖宗食指驕橫地一指,“回去!”

  “不要啊,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過日子需要知道油米鹽醋,不需要知道娘的陰謀故事。”

  ……

  ……

  隨著這聲暴喝,易天行悠悠醒來,雙眼一睜,便看見身前的火鍋裏凝著的紅油,身旁一大堆瓜子殼,還有那臺在正在播放中央電視臺天氣預報的菲利浦彩電。

  身上有點點積雪,看來昨夜雪又降下省城。

  原來真是初春一夢。

  他揉揉有些發澀的雙眼,轉過身去對著茅舍,輕聲說道:“師傅啊,該告訴我的還是得告訴啊,不然活著總感覺被別人蒙在鼓裏,這感覺是相當的不好。”

  老祖宗嗡嗡作響若黃鐘大呂的聲音終於在他腦裏響了起來:“你有力量嗎?”

  易天行苦笑,摸摸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如果說在人間,那我有些力量。”

  “那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易天行搖搖頭:“有階段性的目標,那麼做事情會比較有方向感,比較容易見效果。”

  “那好,去把那……什麼什麼天的小道士們都殺了。”

  少年咋舌:“難度高了些。”

  “……”

  “我到底該做些什麼?”少年終於難得地吐露了一絲絲不耐煩。

  “更高更快更……”

  “強屁!”易天行開始學師傅說粗話,“這大概就是為啥古鏞那老兒要把鵬飛工貿給我管,要讓俺學學血火打殺,將來碰見真正的敵人的時候才不會心軟?師傅你這人不厚道,明明都是你使的壞,卻不肯明講,還硬說自己不認識古老狐狸,哄誰家的孩子呢?”

  老祖宗笑了:“瞎猜總是一件顯得太蠢的事兒。”

  “別用笑來掩飾。”易天行沒好氣道,“您的光輝形象咋能和軍師這種沒品角色聯系起來哩?”

  “渾小子!”聽著這家夥句句帶刺,老祖宗面上掛不住了,“要不是怕你將來死的太容易,我幹嘛逼著你入世修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被菩薩挑中,給扔了下來,但我喜歡你小子,所以不想你死的太難看。”這句話老祖宗沒有說出口。

  易天行睜著一雙無辜閃動的大眼睛:“流氓堆兒裏能修行到什麼?如果是要積鐵血殺氣,那您應該把我整到部隊去才中,如果是要學王者之氣,您應該把我丟到香港去拜入黃大師門下。”

  “世上無人能走我修行的道路。”老祖宗說道:“我乃天生的神通由道入佛,你卻要經後世曆練,俗世的生活對於你來講是不可或缺的。”

  “無所謂,生活本來就是得過的一件事情,讓自己和身邊的人能幸福就好。”易天行挑挑眉毛。

  “萬千人命消散於汝眼前,一瞬而愛別離,生死苦,種種心劫,汝能不動心否?”

  “不能。”易天行回答的像脆豆一樣脆,“如果這是成長的目的,那俺寧肯回家賣紅薯,拾垃圾去。”

  易天行知道先前神識所見並不是夢,文殊菩薩分身寶像的話讓他隱約間明白了許多東西。西天少了位重要人物,下面的人開始鬧騰,政治鬥爭再次上演,失敗方被打落凡塵……上三天領著道門的令諭,大約是在中土各地寺廟裏尋找那些菩薩尊者們的轉世之身……但這是佛門內部的事情,怎麼又和道門扯上關系了?

  “您也是鬥輸了被逐下來的?”他試探著向茅舍裏問道。

  “扯蛋。”老祖宗驕縱之氣漸起,“俺下來的時候那人還在,不然誰能把我整下來?”

  “那人如今不在了?”

  “……”

  易天行鼓足勇氣道:“師傅,我別的不要求,您給我句明話,那位到底是誰?是不是一大巴掌就能將你壓著的那位?”

  茅舍裏沉默了良久,然後傳出來一聲:“嗯。”

  佛祖不見鳥。

  歸元寺後園的冬日枯枝被一陣無由風刮地簌簌作響,似乎極為畏懼,地平線那頭剛剛探出頭的一輪紅日也忽然被一層烏雲遮住顏面,似乎不想聽到什麼。

  茅舍四周靜寂許久,易天行喃喃自語道:“師傅你是對的,這事兒太大,小子我扛不動,不應該知道這個。”

  萬事萬物皆有定數,一九九五年大年初一這天,易天行在省城歸元寺後園裏輕輕搖頭,想當作自己沒有聽到這件事情,從而將自己置身事外,安全地生活……直到很多年後,他開始蹲在廁所裏洗尿布的時候,才開始苦笑,才明白一九九五年時的想法,確實太單純了些。

  塵歸塵,土歸土,歸你做的,永遠還是歸你做,這事兒逃不開忘不了跑不掉。

  ——————————

  某處山中,雲深處有人家。

  縱使此間氣息宛如仙人洞府,卻也沒有除去人間新春味道,屋外滿地紅屑和淡淡煙火氣,證明了先前有人在這兒放過鞭炮煙花。

  此時的屋內傳來陣陣咳嗽的聲音。

  清麗不可方物的秦梓兒緩緩抬起面龐,看著桌前的父親:“爹,從省城回來兩個月了,你的傷好點沒有?”

  上三天當代門主秦臨川帶著憐愛的神情看著她:“癡兒,無須再為此事自責,也怪我沒有將事情的原由講與你聽。”

  秦梓兒長長的睫毛微微眨了下。

  “我任門主以來,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將門下的年青子弟分了出去,組了六處,交由政府。如此才能不讓這些鮮活生命消失在那些無謂的爭鬥中。”秦臨川抬頭,視線似乎直透屋頂,直視無窮天空,“上三天組派以來,便不停地往各處廟宇尋找一些人物。而為什麼要找那些人,清靜天的長老們卻從來不肯說。”

  他歎了一口氣:“梓兒,你沒有經曆過那些事情,不知道我們要面對的是何等樣恐怖的存在,雖然那些人和歸元寺後園那位比起來境界要低很多,但也有非凡俗人所不能具備的神通。當年門內師兄弟每戰一處,雖然最終會取勝,卻是死傷慘重。所以從我接手之後,便一直暗中與長老們抗衡著……只是再過數年,仙人們便會下凡,到時是何等樣境況,就非你我所能妄測的了。”

  秦梓兒抬起頭來:“女兒在省城助易天行對付清靜天的長老,父親對這件事情是什麼看法?”

  “從你入道之始,長老們便認為你是繼祖師之後,最為聰慧之人。”秦臨川看著女兒的雙眼,“對事物你有自己的判斷,我不會妄圖影響你,只是要記住,不可太盛。”

  “易天行的身份是謎,不知道他會在今後的鬥爭中是什麼樣的變數,而奚長老葬身於昆侖峰頂,清靜天的長老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長老們長年不下山,又信奉著不能妄幹世事的原則,在世俗社會裏應該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秦臨川搖搖頭:“前日心血來潮,我蔔了一卦,感覺頂多兩三年之內,易天行有一大劫。”

  “我留了一門心法給他。”

  “我知道,你周師兄一直在問六處五樓那門內是什麼。”

  “父親不責怪我私傳他道術?”

  “呵呵。”秦臨川一笑,眼瞳裏卻沒有笑意,“既然我已經決定了不再聽從長老們的說辭,那麼將來面對天罰是自然的事情,這人間的力量強上一分,將來保留下來的機會也就多上一分。”

  “仙人們真的很強嗎?”

  “強這個字用的不貼切。”秦臨川認真說道:“你要記住一點,仙人也是從凡人修煉起的,所以不要有畏懼之心。”

  秦梓兒緩緩點頭,面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父親,那我開始閉關了。”

  ——————————————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易天行皺眉回頭,發現是一大堆光頭。

  以斌苦主持為首,葉相僧為副,歸元寺佛宗隱門裏的數十位弟子齊齊走了進來。易天行咪眼看著,發現這些和尚自己大多都見過,就是那次為了救小紅鳥而在後園玩疊羅漢的事情,這些大和尚的手掌都帶著稀奇古怪的真言經咒與自己的身體進行過親密接觸。

  想到小紅鳥,他這才想到那胖家夥還沒回來,不知道做什麼去了,遙遙神念只是感覺著它還在西方某處呆著。

  回到眼前,他雙手負在身後,好奇道:“這是做什麼?”

  斌苦大師合什微微一笑,便低身行了個大禮,後面的僧人們也紛紛躬下身去,一時間袈裟飄飄,場間好不壯觀。

  “噫,這麼客氣?”易天行正有些飄飄然,便看見葉相僧不停給自己使眼色,這才一醒,趕緊側身避開。

  和尚們拜的自然是茅舍裏的那位。

  斌苦大師輕聲禮頌道:“南無我佛。”

  身後僧人齊聲贊頌:“南無我佛。”

  聲音在庭院內嫋嫋蕩蕩,經久不絕。

  ……

  ……

  不是南無阿彌陀佛,不是南無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卻是南無我佛。

  易天行自然知道南無是梵文,禮敬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說南無我佛。

  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開始在斌苦的禪房裏吃早飯。

  “我佛是什麼意思?”

  “我寺之佛。”斌苦大師微笑應道:“別處寺廟供的是佛之金身,本寺供的卻是佛之真身。”

  “肉麻。”易天行端著大碗滋溜喝了幾口稀粥,“俺那師傅哪是什麼佛。“

  “鬥戰勝佛,莫非護法未曾聽說過?”斌苦大師滿臉迷惑,“為免驚駭世人,所以本寺兩百年來規矩便是只稱我佛,而不具法名。”

  易天行一口稀飯噴了出來:“……我早忘了這碼子事兒了。”接著皺眉道:“知道你這大和尚隱藏的深,所以你知道師傅身份也不是什麼大驚奇,但人多嘴雜,雖然都是隱門弟子,但總要小心傳了出去。”

  “尋常弟子自然不知道老祖宗的身份,這秘密向來只有本寺主持一人知曉。”

  “呀,不小心被這人偷聽到了。”易天行看了一眼身邊正挑著白生生素面,而若有所思的葉相僧一眼,獰笑道:“斌苦大師,要不要俺這山門護法幫你進行殺人滅口的工作?”

  葉相僧這些天的心神真的變了,竟沒有白這無聊的小子一眼,反自合什微微一笑,肉麻純真處讓易天行雞皮疙瘩直起。

  斌苦大師呵呵笑道:“葉相便是本寺下任的主持。”說完這句話,他便去了前殿,預備今天最重要的點頭柱香的事項,禪房裏剩下易天行和葉相僧兩人。

  “葉相,升官了得請客啊。”他拍拍葉相僧的肩膀。

  葉相僧微微一笑,將自己身前的那碗素面推到他的眼前:“面條味道比稀粥好。”

  “小氣和尚。”易天行搖搖頭,“昨晚上吃的太油,今天得吃點兒白粥粥清一下腸胃。”

  葉相僧終於保持不住笑容,猶豫半晌後說道:“師兄啊,以後還是少在寺裏犯戒吧。”

  易天行撓了撓頭,呵呵笑道:“你說的對,我以後注意下。”

  鐘聲響起。

  時針指向了八點正,歸元寺一九九五年的頭柱香便要開始點了。大殿前已經來了許多香客,人聲鼎沸,但卻都不得殿門而入,知客僧們正在維持秩序。

  “諸位居士,請按秩序排隊,本寺點香八點半鐘開始,禮佛在於心誠,不在於先後之別。”

  知客僧不停地喊著,下面擠作一堆的香客卻沒人理會,要不是為了搶著新年頭道香給來年求個好福緣,誰會願意大過年的,一大清早便從暖烘烘的被窩裏爬了起來。

  所有人狂熱的眼光都盯著殿外那個大銅爐

  與殿外的熱鬧景象相比,殿內卻是另一番模樣。

  清晨的大雄寶殿顯得有些幽暗,沁涼的青石地板上站著數人,潘局長今天穿著便服,跟在一個人身後。

  那人頭發有些花白,精神矍爍,寬廣的前額微微發亮,穿著一身很平常的夾克,身上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權重者的味道。

  “斌苦大師,今日打擾了。”

  斌苦主持滿面平靜:“您能來,也是對宗教工作的關心。”

  那老者將雙手背在身後,微微笑道:“這是宗教界的盛事,我也早想來看一下了。”

  說話間,斌苦從身後的僧人手中接過一枝粗香,低眉遞給那老者。那枝粗香外體通黃,約摸有幾根手指頭粗細。

  老者雙手接過,微微一笑,眉角卻有些自嘲之意,略斟酌了會兒,還是在身旁的火上點燃,然後恭恭敬敬插入殿前的香爐中。

  斌苦大師又遞了一枝粗香過去。

  老者一愣:“兩柱?這是什麼說法?”

  斌苦微笑道:“天下無雙佛前成雙。”

  老者灑然一笑,便依言做了一遍。

  一直在幔後偷窺的易天行皺了皺眉頭:“為什麼要點粗香?這應該是方內人才點的,老和尚這著不合規矩。”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葉相僧寧靜應道:“既然對方要點香,那便點,只是這頭柱香還是要留給真正虔誠的施主居士才對。”

  “小人啊。”易天行贊歎道:“又不能得罪領導,還要堅持原則,原來做和尚也是辛苦的事情。但斌苦這一手不夠好,既然已經下水,便不能做半套戲,何苦來著。”

  “師兄不去見那人?這可是你引薦來的貴客。”

  易天行看著老者那張經常上電視新聞的臉,堅決地搖了搖頭:“這世上最複雜的事情就是宗教和政治,我現在已經被你們拖到一宗事兒裏面了,另一椿事兒我是堅決不碰的。”

  “師兄今日眉宇間有憂色。”

  易天行默然,任誰知道自己的命運和一椿神佛公案扯上關系了,都會不堪重負,轉而問道:“為什麼葉相你今天精神似乎也不很好。”

  葉相僧勉強一笑:“昨夜不知為何,總睡不安穩,似乎做了個奇怪的夢,在夢裏面萬丈佛光閃耀,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易天行面色微變,數息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哼著:“妹妹你坐船頭噢,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

  這是他減壓的方式,雖然顯得古怪了一些,但效果很明顯,眉宇間的憂色漸漸淡了,露出那副不在乎的神情來,一拂袖往殿後行去。

  “念佛堂桌上擺的是什麼?”

  “西遊記的浮雕。”

  “難怪眼熟。”

  二人說話間,大殿裏的“點偽香”工作已經結束,那位領導和隨著的潘局長被知客僧迎去偏殿用茶。

  “大師,請問易天行同學這時在寺內嗎?”覷著個空兒,潘局長輕聲和斌苦大師問道。

  斌苦微微一愣:“潘局長尋易居士何事?”

  “沒什麼。”潘局長自然不方便明說,他要找易天行一是言謝,二是想問問那古家少年郎從哪裏把那四個流氓頭子放回來了。

  斌苦合了一什:“或許還在睡吧。”

  易天行沒有睡,他正和葉相一前一後站在歸元寺某一間殿內,二人興致勃勃地執著頂端包著紅布的實木棍,往面前那個黑黝黝的大鐘上撞去。

  鐘聲再起。

  殿外人聲複又喧嘩,眾多善施居士紛紛往那大銅爐前擠去,縱在寒冷的初一早晨,也硬生生擠出了幾分紅火的感覺。熱鬧之中,殿宇之間,銅鼎之旁,也不知踩落了多少雙臭鞋,擠破了幾件衣裳。

  青煙陣陣裏,新的一年開始了。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19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四章 小書亭
(更新時間:2006-7-30 16:40:00  本章字數:4464)


  知識就是力量——大不列顛培根子曾經曰過
  易天行沒覺著這句話多麼有道理。他已經在省城開了兩個月的書店,日子過的安穩之極,他明白這絕對不是書店裏這些帶著油墨香氣的書籍帶來的力量,而是自己非人的力量神通壓制住了省城裏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書店就開在省城西南墨水湖邊的街口,一個門面連著後面的三間臥室,一間被改作了書庫,門面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刊物,生意雖然不好,但也勉強能過,反正他也只是需要個生活的幌子,並不太在意收入。

  老邢老林這四位省城江湖的大佬迫於易天行的“佛子之威”,又被那個他胡謅的“九幽冥首”嚇得不淺,早已喪失了挑戰和逃跑的勇氣——勇氣這東西就是這麼簡單,一旦失去,再找回來就很難了——這些天來四人老老實實地按時每周去歸元寺報道上香學佛,但後來報道集合學習的地點,卻改在了墨水湖畔的這間小書店裏。

  因為這裏有明師。

  葉相僧一直跟著易天行打理書店,整天穿著一件粗布袈裟遊走於書販學生之間,滿臉溫和微笑地迎接著四周人等投來的異樣目光。這等定力,縱使是易小妖也自歎不如。而這位愈發有大慈悲感覺的僧人,自然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教育流氓的光榮任務。

  “今天,我們要學習的是百業經的第四個故事:能願比丘,這故事講的是殺生之報,短命多病……”

  書店後面的小屋內,葉相僧這般緩緩說著,那四位流氓頭子恭謹無比聽著。

  流氓頭子喜歡這位清俊和尚,不喜歡這小書亭的老板,因為和尚很溫柔,老板很凶。

  易天行在小屋內扛了一大麻袋書往前面的門面走去,瞪了這幾個老家夥一眼:“呆會兒快點兒把讀書心得寫出來,不要像上星期一樣拖到晚上十一二點,這葉相是來給我打工的,不是給你們當義務老師的。”

  ……

  ……

  流氓頭子學習的過程,就是墨水湖一帶風聲鶴唳的時辰。

  這四個流氓頭子經曆了歸元寺之囚,膽子忽然變得小了很多,雖然年前易天行單刀捉人的強人舉動讓他們很絕望,再沒有挑戰古家的勇氣,但習慣了以陰險之心度人,總擔心在一起聽課的另三位“同學”會不會在來往墨水湖的路上設伏,所以總是帶著很多保鏢打手。

  這下墨水湖的居民可就開了眼,每周三的晚上,都能看見一溜的混混兒們沿著一間小書店分排站著,每星期都能看見香港黑幫談判片的真實上演。

  這種情況在易天行表示輕微的不滿後終於飛快地結束。

  但人多嘴雜,省城江湖終於知道了這間小書店是古家那位孤膽少年英雄開的,加上那四位流氓頭子孝敬的結果,於是墨水湖一帶沒有一方江湖勢力膽敢進駐,原有的一些小混混也早就很自覺地退出十裏以外。從一九九五年的二月起,小書店方圓三公裏之內,西南至湖畔,東北至歸元寺旁,成了省城上治安最好的地段。

  這種情形一直維系到易天行離開省城,多年以後還有些老住戶在回味著當時的太平。

  “當時不聞戰叫,只聽見:太平!太平!”

  魯先生曾經說過。

  這些天易天行也在學習,認識了些書商後,去搜了些梵文入門來看,什麼喀喀啦嚓的學了半天,到了也沒有鬧清楚,去年在高陽縣城小池塘處看見的那些金光大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還是要學。知識雖然不是直接的力量,但獲取力量最簡單的途徑就是這個——兩月之中,他時常在歸元寺後園裏複習著坐禪三味經,自然更不可能放棄秦梓兒從手指縫裏漏給他的那兩門道法,心經愈發純熟,修為日增,但想到大雪山頂上那三個渾身道家仙氣的修士,仍然覺著不夠——也曾經想過是不是得從師傅那裏整點兒菩提門的功法來練,但老祖宗一句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孩子舞大錘,那叫找死。”

  經過數日沉默的思考,他開始負重跑,肉體的鍛煉也是變強的一個方法。把右手小指上的金戒指變成了一根五百斤重的鏈子套在了腰上,他開始每天晨跑,就沿著墨水湖的岸邊,在清晨的霧氣中奔跑著。

  墨水湖不小,約摸有個二十幾平方公裏,一般人跑不下來。

  而易天行腰上纏著五百斤重的金箍,也沒覺著多累。縱使在繁華的都市裏,他不敢跑的太快,但仍然不過半個小時左右跑回小書店。

  這情景終於被有心人看在了眼裏。

  那些天天和他一樣晨起運動的老爺爺老太太們看著這少年從湖的這邊出發,三四十分鐘後又從湖的那邊回來,開始總以為這少年是坐著公共汽車,但想著沒有人會傻成這樣吧?於是開始紛紛議論,這神奇的速度少年也成了湖邊居民們的談資。

  而易天行自以為很收斂,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一天清晨,省田徑隊的教練也慕名而來,觀賞傳說中可以以四百米的速度跑十公裏的強人。這位教練在樹林裏看著易天行出發,便開始計時,等到易天行面不紅氣不喘汗不流地從湖的另一邊跑回來時,他掐下了秒表。

  然後傻了眼。

  “三十一分四十二秒。”

  這個速度如果去參加馬拉松比賽,可以和肯尼亞的黑瘦朋友們較量一下了。

  第二天。

  易天行跑回湖邊,蹬了兩下腿,悄無聲息地把金鏈子收到尾指上化成戒指,然後咪著眼看著面前這位中年人,有了以下的幾句對話。

  “同學,你好。”

  “嗯,我現在沒有上學了,請問有什麼事?”

  “我是省田徑隊的賀教練,剛才看見你跑步,有些興趣。”

  易天行心裏咯?一下,趕緊說道:“噢,怎麼了?”

  “你跑的很快啊,湖這麼大,你居然半個小時就能跑一圈。”

  “呵呵,您誤會了,我每天都是跑到歸元寺,然後坐車去湖那邊訂今天的書。”

  “啊?”

  “我是個開書店的。”

  “別騙我。”教練不知道面前這個年青人為什麼不願意表露自己的能力,“我昨天也不信,所以今天是騎著摩托車跟著你跑的。”

  易天行微咪著眼,心裏想著是說今天跑步怎麼感覺奇怪,原來是有人跟蹤。

  “你想說什麼?”

  “想不想參加田徑隊。”

  “不想。”

  “為什麼?”

  “就是不想。”

  “如果跑出來了,將來的人生會很精彩的。”

  “怎麼個精彩法?”

  “嗯,可以獲得很多的榮譽。”

  “不想要。”

  “可以有很好的經濟收入。”

  “運動員能有多少收入?陳躍玲現在在美國也要做生意,我現在不用做事也有錢花,挺好的。”

  “原來是個小富翁,但……可以為國爭光啊。”

  易天行撓了撓頭,不想再說什麼,拍拍屁股走人,一面走一面心想:“如果自己一妖怪去參加奧運會拿金牌,等於一大老爺們變性參加女子百米……玩這種不公平競爭,那咱國家的臉才叫丟了。”

  留下身後無助和困惑的省田徑隊教練。

  這些都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卻對生活的步調產生了影響,那日後他只好把修練跑步的時間改在了深夜,便是這一改,卻發現了些奇怪的事情。

  葉相僧每到深夜,便會枯坐在湖邊,看著如墨夜湖,滿面安靜。

  “坐了幾天了,在想什麼?”易天行從腰上取下金鏈,在和尚的身邊坐下,手指頭甩著鏈子玩,金鏈在夜色裏化為流火。

  葉相僧微微側頭,忽然說道:“師兄,修佛的目的是什麼?”

  易天行想了想:“我比較同意胡適的意見,最終在於勘破生死關口吧,人生大苦便是此事。”

  葉相僧微微一笑:“那是度己,度人卻要有顆慈悲心才成。”

  易天行無語看天,半晌後幽幽道:“慈悲這事情真的很複雜。去年我曾經救過一場火……發現自己能救人性命,真是件極快樂的事情,也曾經想過今後的人生是不是應該當一個兼職的救火員,但後來才發現省城一年得鬧上萬次火,消防隊每天都要出動幾十次,我區區一人怎麼可能管的過來?或許我骨子裏真有些冷血,便幹脆沒理這事。”

  葉相插言:“救得一人便是一人。”

  易天行看著湖面平靜道:“同時被火困著的兩人,我如何選擇救誰?救此是慈悲,不救彼又是什麼?”

  葉相搖搖頭,滿臉慈悲:“救得一人便是一人。”

  “你天天夜裏呆在墨水湖邊做什麼?”易天行無言笑了笑,轉而問著。

  “救人。”葉相僧雙手合什站了起來,粗布織就的袈裟在夜風裏輕輕飄拂著,“上個月有位婦人在這裏跳湖,我擔心以後還會有人自殺,所以天天夜裏來這裏等。”

  “古人守株待兔,葉相守湖待溺。”易天行搖搖頭,“如果真要救人,你就該去府北河上的廊橋,那裏差不多隔兩三天就有人往水下蹦。”

  葉相僧也苦笑了起來:“所以你說的對,你我都救不了所有世人,所謂救人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頓頓了輕聲說道:“原來修佛就是讓自己心安。”

  有些無力的話語在墨水湖上空飄浮著。

  易天行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和尚是真和尚,有顆慈悲心,我沒有心不安的想法。”

  他站起身來,持金鏈當空舞:“我修佛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變強一些,能夠保命。”

  ……

  ……

  少年說的是真心話,他在拼命地修行,拼命地找到讓自己變強的方法。

  數月的修行,讓他的精神和肉體都到達了巔峰狀態,某一日坐在歸元寺後園裏冥想,如紅玉盤般的真火命輪繞著已如初蓮大小的道心緩緩運轉,絲絲真元繚繞,安美異常。

  他忽然心頭一動,有了靈犀不點也通,想到在文武巷四十三號裏曾經用過的那招,雙目一睜,三臺七星鬥訣疾催,體內那粒飄渺道心開始微微發漲,輕輕柔柔地在真火命輪上一觸,便激出一段天火逼至了指間。

  他抬起右臂,挾著一陣輕微劈劈啪啪的聲音,瞄准了茅舍。

  用無上心經控制著神念,將食指第二指節處的那粒天火壓縮成成了極細微的一點小星。

  芥子之微,卻要耗用極大的心神控制,才能抵住天火浩然的反彈——易天行清楚地感覺到這枚小火星裏蘊含著極強大的威力。

  坐禪三味經一運,體內命輪疾轉,一股沛然若禦的力量由體內直沖右臂,便有如壓縮空氣般,硬生生地將指節中那粒天火逼了出去!

  淒厲的破風聲響起,那粒天火宛如將空氣割開了一道無阻力的通洞,沿著那條筆直的幽黑線條往前急發,竟似比子彈的速度還要快上幾分。

  一瞬間,伏魔金剛圈起了反應,淡青色的的法陣微微一現。

  而這粒天火竟似尖銳無比,生生地破開了道小口子,從伏魔金剛圈上鑽了進去。

  眼尖的人或許能看見,這粒天火在被淡青色金剛圈所阻時,竟在極短的瞬間內消失不見,下一刻才出現在圈裏。

  破空?!

  易天行眉梢一挑,知道自己玩出了一個極厲害的花樣,連伏魔金剛圈都能打穿,那還有什麼避彈衣能擋得住?天火早就消失在了茅舍之中,沒有什麼動靜,他也不會擔心,因為裏面住著自己的師傅,那個最厲害的大妖怪。

  “不錯,有進步。”老祖宗如是說。

  聽到難得的表揚,易天行將食指放在自己唇前,輕輕往指頭上吹了口氣,擺起了西部牛仔的惡心姿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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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19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五章 交易
(更新時間:2006-8-1 17:23:00  本章字數:5624)


  
  葉相僧又一次講完了課,將有些疲憊不堪的四位流氓頭子送上車,才回了書店。看見易天行坐在櫃臺邊閉目冥想,便知道他又在練功,見他如此刻苦努力,終於忍不住問道:“感覺師兄最近很有緊迫感。”

  “是啊。”易天行醒了過來,起身將賣的最火的大唐雙龍傳擱在櫃臺最前面,“不知道以後會碰見什麼厲害人物,趁最近比較悠閑趕緊練練塊兒,准備打架。”

  正說著厲害人物,小書店外面便走進來了一個人,那人穿著身夾克,夾克上面別著枚晾衣夾子。

  易天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去整理自己的書:“大主任很能忍得住,到今天才來。”

  周逸文笑了笑,宛如孩子般童真的笑容竟將幽暗的小書店照亮了。他側身看見葉相僧,微一沉忖,卻是一驚,歎道:“省城這個小書店真是藏龍臥虎。”

  葉相僧微笑不語,給他倒了杯茶,三人進裏間坐了下來。

  易天行抬起頭看見這二位臉上都是如此純良和善,不由苦笑道:“不是臥虎藏龍,是絕代雙嬌。”隨口問道:“周大主任今天前來有什麼吩咐?”

  “易兄弟最近過的挺安穩的。”周逸文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莫測高深的葉相僧。

  “我這人向來低調。”易天行笑著回答。

  周逸文也忍不住笑了:“省城四個大流氓忽然失蹤,春節的時候又忽然被放回來,任手下如何發問也不肯說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接著便是每個星期准時到你這小書店來聽課,每次聽課的時候,一幫混混兒便在這居民區四周老實等著,這陣仗可大了,把咱們的潘大局長折騰的不善。鵬飛工貿的人更是隔三岔五便往這小書店送孝敬。儼儼然這間不起眼的小書店快要成為省城黑道大聚會的地點,你居然還說自己低調?”

  易天行苦笑道:“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四個流氓頭子現在有葉相僧保著,倒不怕我欺負,相反卻怕另外的三個人會暗中使壞,所以不帶人是不敢來。”

  “閑事不要提。”周逸文見他沒有回避葉相僧的意思,便直接說道:“易兄弟把東西還我吧。”

  “什麼東西?”易天行滿臉愕然。

  周逸文微微笑道:“兩個月前你去我們辦公室參觀了一下,當時我借了你幾本書,你還沒看完?”這話說的很客氣。

  “瞎扯啥?”易天行呵呵一笑,“就我們三個人不用粉牆一樣地來裝點句子,明說了吧,我什麼時候拿過你們六處的東西?”

  “拿倒是沒拿。”周逸文依言直接說道:“我當時也納悶,所以在六處大樓裏查了幾十天,就想弄清楚你那天夜探六處到底是為什麼。後來直接有機會接觸你的檔案,才知道你記憶力驚人,那你要看什麼東西,自然不用拿走,直接記下來才好。”

  “有機會接觸?”易天行皺了眉頭,轉而問道:“你身為浩然天在省城的負責人,難道不能看到我的機密檔案?”

  “你的檔案級別現在是三A。”周逸文回答道:“即便是我要調閱,也很費功夫。”

  “三A?又不是炸金花,級別越高越麻煩。”易天行的臉像苦瓜:“這級別是誰定?”

  “政府。”周逸文很同情地看著他。

  “啊,我的幸福生活啊。”

  “別打岔,你到底在六處看了些什麼東西?”

  發現自己的乾坤挪移轉移話題大法沒有奏效,易天行笑咪咪地說:“既然你都不知道,我會傻到告訴你嗎?”

  周逸文嚴肅地說:“我這次來是正式的交涉,畢竟你是佛門中有地位的人。”

  “和尚也分很多種,有花和尚,有酒肉和尚,有幫秦王打天下的和尚,有喜歡打韃子的和尚,也有會耍賴的和尚。”易天行指著自己笑道,看見周逸文臉色有些發黑,趕緊安慰道:“你畢竟是代表政府出面,我怎麼也不能在你面前承認什麼吧?”

  “好好好。”周逸文直擺手,“我不用你口頭上承認什麼,但至少你得還我點兒面子。”

  易天行從與秦梓兒的合作中已經感受到了上三天年青一輩的誠意,心裏琢磨著以後總要和清靜天的長老們動手,那和浩然天便不能撕破了臉皮,沉默了會兒後說道:“你說說看這面子怎麼算。”

  “咱們現在不是敵人吧?”

  “不是敵人難道是情人?”

  周逸文靜靜看著他:“小師妹離開省城的時候說過你是可以信賴的對象。”

  易天行微微皺眉:“你想要我做什麼?”

  “真沒有興趣為政府做事?你應該清楚,你的敵人不是我們浩然天,至少在你沒有作奸犯科之前,我們不是敵人。”周逸文喝了一口茶。

  易天行搖搖頭:“省城這麼太平,哪裏需要我做什麼?”

  “你不知道。”周逸文歎了一口氣,“往年我一直呆在北京西山,雖然全國各地都有六處,但省城這塊兒是特例,自從梓兒下山後,省城便是由吉祥天管理修行方面的事情。她在省城一日,小公子的名聲便會震著外道邪人不敢擅入,如今她回山,這省城便開始有些不安靜了。”

  “我怎麼沒感覺到?”易天行撓撓頭,“別玩危言聳聽這套,你們六處的實力我雖然沒有正面碰過,但想來對付些人應該簡單的很。”

  “按正常情況來講確實是這樣,我們有一整套的信息處理系統,各地的修行者都在掌控之中,一般不會出什麼問題。”周逸文微微皺眉:“只是最近省城會來一些人,這些人的實力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為防萬一,所以想請你出手。”

  “噢?”易天行來了興趣,“是哪裏的人?”

  “是臺灣來的商人。”周逸文道:“正因為是來投資的客人,所以政府方面要禮貌接待,我們也不好監視的太明顯。”

  易天行皺眉:“這商人有什麼古怪?”不知為何他感覺到這位商人和自己一定有什麼瓜葛。

  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著的葉相僧緩緩應道:“看來林伯要來省城了。”

  周逸文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是歸元寺的得道高僧,對他能喊出那位臺灣商人的姓名,自然也不奇怪。

  “林伯?”易天行又在撓頭,“這名字聽著挺耳熟。”

  “莫殺聽過沒有?”周逸文問他。

  “沒有。”

  周逸文極古怪地笑了:“那你這次如果和他遇見了,一定特別有意思,那人和你一樣,也是玩火的。”

  易天行的眉毛彎了起來:“想起來了,當初秦梓兒為了進歸元寺,用的借口便是要借天袈裟一用,而借天袈裟,好象就是為了對付這個叫莫殺的人。”他納悶道:“記得那位林伯應該是去年底就該過來的,怎麼現在才到?”

  “梓兒在省城,他們不敢過來。”周逸文看來對自己的小師妹真是無比崇拜。

  易天行嗤之以鼻:“那你找我幹嘛?如果是商業活動,自然沒什麼事,如果那林伯身邊的噴火保鏢要做壞事,你們六處逮了不就行了?”

  周逸文嚴肅地說道:“這位林伯是七十年代末忽然發家的古怪商人,雖然在臺灣是出了名的善人,經常修繕寺廟,但他手下的莫殺卻是出了名的不講理凶殘,我們上三天臺灣一支曾經想過向林伯索要贊助,結果被這人生生在埔裏花海中燒死了許多門徒。”

  “原來你們是仇家。”易天行很鄙視上三天墮落成了黑道。

  “明白就好。浩然天是政府部門,不可能牽涉到這些鬥爭中,吉祥天全部門人也隨著梓兒回了山。”他湊到易天行耳邊輕聲說道:“但……清靜天的人手可能會出來,到時候如果把莫殺的狠煞性情逼出來了,五行秘法裏的火門亂噴,這省城可就慘了。”

  老虎要下山——秦梓兒和易天行看來都低估了神秘清靜天的決斷之力。

  “嗯?”易天行一張嘴發出古怪的聲音,露出白白的牙齒,“好消息,我正愁昆侖太遠,自己懶得找上門。”

  葉相僧微微一笑,知道這位色厲內茬,在給自己打氣。

  周逸文沒好氣道:“按道理我們應該保護林伯這個商務代表團的安全,但你知道,名義上我們和清靜天還是一門,所以……這個……”

  “不方便?”易天行笑著應道:“原來今天是請我出山做保鏢。”

  “哪能呢?”周逸文笑的那叫一個甜,“您在佛門裏身份多尊貴啊,我是想請您參加大後天晚上的接待酒會。”

  易天行冷冷道:“清靜天的長老們難道不想來找我算帳?哪用得著我去找他們。”

  周逸文臉上露出童真笑容:“三個大長老都奈何不了你,他們哪敢來對付你。”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裏卻有些發慌,如今的他自然知道,當時在文殊院講法堂裏和清靜天的三位長老萬裏神識之爭,雖然最後慘勝,卻是憑借了一些外在的很神妙的力量,勝的很是僥幸糊塗。

  “你們這不等於是出賣同門?”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周逸文嚴肅道:“我們只遵守法律和政府命令,這是一直以來六處的第一原則。”

  “說的好聽,那你自己作保鏢,別來煩我。”

  “……”

  “給我講講清靜天的情況。”易天行不開玩笑,既然始終要面對清靜天神秘莫測的力量,那自然要趁這次浩然天站在自己一邊時,好好琢磨一下。

  周逸文沉吟少許,葉相僧知機微微一笑,自去前面的門面站櫃臺、賣書、迎接可愛小女生愛煞的眼光。

  “我沒見過長老,一個都沒有。”他端起冷茶,咕嘟灌了一口。

  易天行微微閉目:“我不理你見過沒有,說說實力,說說人馬。”

  “上三天裏最神秘的就是清靜天,浩然天的存在,在一些高級政府官員中不是秘密,而清靜天究竟擁有何等力量,沒有人完全清楚。”他看了一眼沉思中的少年,“我手上有個名單,這名單很關鍵,上面寫著一些隱藏在世間的清靜天高人。”

  易天行接過單子看了兩眼,眼角急速跳動了幾下:“真好玩,原來武當那位掌教真人也是清靜天的長老。”名單上還寫著些沒名的人物,但他知道這些人物一定在世俗世界裏有著不平凡的位置。

  他抬頭平靜看著周逸文:“這名單是秦梓兒的父親通過你的手交給我的?”

  周逸文沒有想到他一下就看出了事情的底細,微笑道:“希望你不要誤會這是一次利用。”

  “是利用。”易天行很認真,“不過既然是互相利用,我也不會有什麼吃虧上當的感覺。”

  “清靜天會有多少人入省城。”

  “兩個。”

  “人不多。”

  “什麼東西多了就不值錢了。”

  “我只盯這兩個人?”

  “要小心子彈。”

  “哪兒射來的?”

  “我手下的,或者是一些清靜天擁有,而我還沒有查到的勢力。”

  易天行忽然覺著和周逸文交流是件很輕松的事情,不由微笑道:“我保住林伯的命,你給我什麼好處。”

  周逸文想了想,下了決心:“以後不論你犯了什麼罪,我可以當作看不見……”他豎起一根食指,“一次。”

  “我是守法良民,這好處等於沒有。”易天行平靜看著他,“我需要清靜天,不,是上三天這七十年來每一次行動的卷宗,你能不能給我?”

  周逸文霍然變色,半晌後方緩緩道:“這事情太大,我需要請示。”

  “請示六處的頭頭你的大師兄,還是秦門主?”易天行微笑著,給他的杯中摻了熱水,“如果我把清靜天的那兩人殺了,會有什麼後果?”

  “沒有後果。”周逸文平靜道:“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一向很擅長做這些清潔工作。”

  易天行眉頭一挑:“看來你們是准備栽贓陷害那個叫莫殺的人。”

  “交易都有黑暗的一面。”周逸文伸出手去。

  易天行握住了他的手:“你先請示,我也再考慮一下,希望這交易能有個光明的尾巴。”

  —————————————————

  送周大主任上車遠離,易天行站在小書店的外面,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著圍在葉相僧旁邊詢問少女漫畫的女學生,輕輕捏了捏下巴。

  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啊。

  葉相僧終於擺脫了好奇少女們的圍堵,來到他的身旁,合什道:“師兄慎重。”

  “明白。”易天行微微皺眉,“看來那位秦門主比你我想象的要深許多,與虎謀皮這種事情我可以爽快答應,但具體怎麼做,還得走一步看一步。”

  葉相僧合什道:“阿彌陀佛,佛有慈悲心,我不贊成師兄破戒殺人。”

  易天行微笑著看了他兩眼,拍著他的肩道:“別瞎想什麼,我自有分寸。”他看著周大主任轎車離去的街道,微笑想著:“想和我一起玩?我奉陪。”

  忽然想到現在還在西邊不知哪裏的肥鳥兒子,他心中好生牽掛,三味坐禪經在心裏緩緩吟誦,一股淡淡氣息從小書店門口彌散開去,順著春日的青青樹枝往天上擴散,街上的行人感覺到心中歡愉卻不知何解,而在他的神識中,無數光點漸漸匯攏遠離,一瞬之間,與極遙遠處的一個小光點呼應相連……

  “沒死沒傷,一天只動十幾裏地,這破鳥碰見什麼好玩的了?”易天行覺得好生古怪,不知道小朱雀是怎麼回事,明明感應到它一應正常,卻偏偏沒有疾飛回城,而是像只“豬寶寶”一樣在西邊的地界慢慢挪著。

  “難道碰見什麼母鳥,所以見色忘爹?”易天行想它想的著急,十分惱怒,轉身對葉相僧說道:“師兄幫忙看店,俺去打個電話。”

  葉相僧一愣:“給誰打?”

  “給孩子它媽,俺也要找點兒安慰!”

  —————————————————————

  省城火車站正在大修,候車室出站口全部被綠色的防護布包裹著,只露出上面破舊的牆面,顯得有些怪異,就像是穿著綠布裙子的老姑娘。

  一胖一瘦兩個人從出站口下的通道裏走了出來,這二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爛,式樣也有些古怪,就像是當年學大寨時的村委會主任一般,臉上也滿是黝黑之色,一看就是經常做農活的人。

  易天行放出神識去探那肥鳥,氣息雖然彌漫卻是極淡,一般的修行人根本感應不到,縱使坐著轎車離去的周大主任也沒有感到異樣。

  而這兩位農民伯伯卻是在那一刻同時抬頭,望向省城春日漂亮的天空。

  “師兄,二十幾年沒下山了,這省城咋忽然多了位高手?”胖子問道。

  “是啊,不是斌苦和尚的味道,難道臺灣那個歹人已經到了?”瘦子回道。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19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六章 農民
(更新時間:2006-8-3 17:10:00  本章字數:4369)


  在省城的大街上走著一胖一瘦兩位農民伯伯。
  這兩位農民伯伯,胖的那位姓陳名三星,瘦的那位姓梁名四牛,二位均是川中人士,世代居住臥牛山中,習得祖傳功法,練的是鐵板硬橋,以養豬為業,以種地為生,腳踩黃土背迎天,汗滴下土且肥田,小村寡民的日子過了幾十年,身子康健,生活樂無邊,吃飯不缺鹽……咳咳……總之是很幸福的兩位老人家。

  之所以這次會別了家中結發妻子,放牛孩兒,來到這繁華銷骨的省城,全因為數日前這二位隱於鄉間的高手接到了一塊千裏傳令。

  令牌是木做的,上面紋著一面清靜天境。

  陳三星和梁四牛明白自己平靜的生活結束了,上一次他們出山還是二十幾年前,那一次他們也是來這座省城,這座有個文殊院的省城。

  他們二人無門無派,打小便跟著村子裏的一個老人家學習道法。七十年前,他們的師傅還不是老人家,是川中意興飛揚的高手,和昆侖派殺出來的一位高手大戰三天三夜,一招惜敗,就此隱於伏牛山不出,那昆侖弟子惜他大才,邀他出山,他堅決不應,只是答應若以後若有事,可以木牌傳令,不論自己或是門人弟子絕無二話。

  那名昆侖弟子便是驚才絕豔的上三天首任門主。

  木牌在上三天首任門主兵解後,便歸清靜天長老掌管。

  自然,這二位面相樸實的農民伯伯便是清靜天派出的高手。

  —————————————————

  陳三星牙齒很好,五十多歲的年齡了,還喜歡啃豬肘子,這時候他領著師弟在省城著名的好吃街上走著,看著旁邊攤販呦喝的食物,不禁咽了咽唾沫。

  “師弟,二十幾年沒來,省城東西的味道還是這麼香。”

  梁四牛悶聲悶氣地應了句,兩個人便扛著編織袋往攤上走去。

  “兩位吃點兒啥?”攤主是位中年婦女,看著面前這兩個窮酸的農民樣,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陳三星有些困難地想了想,把手伸進自己黃綠上衣裏,捏了捏裏面用回形針別著的手絹厚薄,嘴唇微張道:“給我們來兩碗面條吧。”

  一會兒後,“砰砰”兩聲炮響,兩碗紅油面條被那中年婦女扔在了桌子上。

  面條從紅油裏露出白生生的腰身,似乎在嘲笑著窮人的寒酸,上面星星點點的蔥花倒是頗為誘人。梁四牛聞著面碗裏的香氣,極憨厚地笑了笑,拿起筷子便開始風卷殘雲,不過是四筷子,一海碗又麻又辣的面條便被這位仁兄吞落肚裏。

  陳三星吃法又與他不一樣,用黑木筷尖小心翼翼地將面條挑起、微微卷動成一團一團的小面圈,然後再在面湯裏蕩蕩,沾上些蔥花紅油,再美美地送入唇齒間,細細咀嚼著,半晌之後吐一口熱氣,面上回味良久,竟像吃鮑魚龍蝦般享受。

  吃的秀氣,速度卻也不慢,不一會兒功夫面碗也見了底,他端起碗來,一仰脖將碗中的剩面湯一滴不漏地喝了。

  梁四牛幾口吃完了這面,便眼巴巴看著師哥慢條斯理地享受,陳三星放下碗來,溫和笑道:“胖牛兒,要不要再來一碗?”

  “師哥,不要了,我們先去找住的地方吧。”

  陳三星從內衣裏摸出手帕,慢慢打開,從裏面取出三張一元錢遞給了中年婦女。中年婦女餘光裏看著他手指甲中的黑泥,像看見蟑螂似的神經質一抖,這三張錢就飄到了地上。

  如果易天行在旁邊看著,肯定要問問她,你家天天在攤子上和小強跳舞,在這扮啥純潔呢?

  中年婦女手上本來還端著只客人吃剩後的碗,這一抖便抖出了問題,碗中的冷剩油湯全部潑在了旁邊桌的客人身上。

  好巧不巧,旁邊桌上坐的恰好是染紅發穿單夾克在溫柔春天裏戴墨鏡的那類人——俗稱混混兒。

  中年婦女演技絕佳,馬上從不屑一顧避之不迭轉成驚駭莫名聲嘶欲裂:“不關我事,是這兩個人。”

  渾身被潑滿了冷油湯的小流氓可不管這事兒,甩手就一巴掌扇了過去,中年婦女臉上挨了一個耳光,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憨厚的梁四牛眼睛圓睜,便想上前,卻被他師哥拉了下來。陳三星輕聲說道:“忍。”

  流氓還不肯罷休,要這中年婦女賠償損失,陳三星好不容易擠了過去,腆著老臉道:“這位小兄弟,這件事情我們也有不對,要不然洗衣服的錢,我們給出了吧。”

  流氓看了這瘦巴巴的老頭兒兩眼,極輕蔑地笑道:“你這鄉下老頭,要賠嗎?我這衣服可是名牌,兩千塊錢一件,你拿錢來吧。”

  陳三星臉上的皺紋深成了問號:“啷個恁貴噢。”

  “冤有頭,債有主,我兄弟是明眼人,這事兒跟你沒關,快滾開。”流氓一把將陳三星推的老遠,明知道這些老農民身上榨不出什麼油水來,自然不會願意浪費時間。

  梁四牛趕緊上前扶著,憨厚問道。

  “還忍不?師哥。”

  看著人群裏被推搡地無助哭泣的中年婦女,陳三星咳了兩聲,有些黯淡地說了聲:“忍。”

  兩位二十多年沒有進過城的老農民相攜著離開了這裏,沿著省城漂亮的馬路緩緩向前走著,背有些佝僂。

  離開了二十多年,才發現原來的人民旅社早就不見了,才發現如今的招待所都流行標間了,才明白自己身上帶的盤纏已經不夠找到處住了。

  ————————————————

  春天到了,省城忽然下起雨來,一陣雨攜一陣寒,街道上的空氣頓時顯得寒冷了數分。陳三星和梁四牛兩個人已經在人防工程改的小旅館裏住了兩天,這兩天裏他們餓了就吃兩個饅頭,渴了就喝點兒自來水,日子過的挺苦,但卻沒有想過要回去。

  因為他們此行是受清靜天之請是來除魔衛道的,而這些天在省城看見的諸多不平事愈發讓這兩位老人家相信,如今這世道果然不太平,如果不能在省城除去那兩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不知這世間百姓還要受多少苦。

  於是他們忍耐。

  這天中午,為了省錢的兩個人主動出了地下通道,背著兩個編織袋,蹲在街旁的報亭下啃著饅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雨水,陳三星又咳了兩聲,緩緩說道:“應該就是這兩天了吧?”

  “嗯。”梁四牛一口塞進去了半個饅頭,含糊不清地應著,頭發上面滿是灰塵。

  陳三星又緊了緊身上的單衣,衣裳上的青黃之色已經被洗的糊成一團:“最近這幾天一直有人盯著我們。”

  梁四牛抬頭看了一眼正坐在街對面咖啡廳裏的一個年輕人,點了點頭:“師哥,現在壞人太多,我們要忍到什麼時候?”

  “能忍則忍。”陳三星把被水星濺濕的頭發往後胡亂絡了下:“不要忘記師傅和那位昆侖派的高人定下的規矩,我們修行人,不能胡亂對凡人出手,我們比他們強的太多,隨便動一下就可能要了他們的命,這樣不好這樣不好,何況我們都是種田的,曉得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不好欺侮弱小,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更要學會忍耐。”

  他嚅嚅說著,就是一個在村口講古的老頭兒。

  “喂喂,那誰,快起來,不要蹲在這裏。”有披著雨衣的城管隔著老遠呼喊著這兩個老農民。

  梁四牛疑惑問道:“蹲哪兒也要管?”

  “城裏的規矩是多些。”陳三星牽著他的衣袖站起身來,走入了雨中,雨水漸漸大了起來,冰涼的雨水混著省城的氣息淋濕了他們全身。

  二人走進巷口,頭頂上的天空有一架飛機掠過。

  二人有所感應,同時抬頭,對視一眼,極憨厚地笑了。

  他們等的妖邪,清靜天長老們鄭重告知的妖邪已經坐飛機到了省城,他們馬上就可以開始除魔衛道,然後回家種田養豬,離這古裏古怪的省城遠些。

  想到這些,兩個人很高興。

  人一幸福,老天便不開心了,兩位農民伯伯正在巷子口相視傻笑,裏面便跑出來了幾個流氓。

  “滾遠點兒!”

  即便是農民,這也是修行後的農民,縱使亂雨迷人眼,梁四牛仍然一眼穿透層層雨簾,看見巷子裏一間自行車棚裏正熱鬧著,有人叫著有人打著。

  “師哥,有人打架。”

  “噢,那我們走吧。”

  ……

  ……

  “師哥,有個男娃兒遭搶咯。”

  “噢?那我們去勸哈。”

  “這幾位小兄弟,行善積德……”

  “砰”的一聲,一塊磚頭在陳三星老爺子的頭上碎了。

  鮮血緩緩流了下來,染紅了他花白雜亂的頭發。

  “你娃兒遭捶!”梁四牛暴跳如雷,睜著一雙牛鈴大的眼往手上拿著半截破磚的流氓逼了過去。

  陳三星一手扶牆,一手捂著額頭,輕聲喚道:“胖牛兒,忍到,忍到……”

  “師哥,我忍不住了。”

  “忍!”陳三星咬著那嘴被旱煙薰黃了的牙。

  巷子裏傳了一聲女性的驚叫:“救命啊……”

  兩位老農民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憤怒。

  ……

  ……

  “還忍不?”梁四牛碗大的拳頭捏地咯吱作響,緊張地盯著師哥。

  “欺淩婦孺,忍無可忍!”

  陳三星想到這些天來看見的不平事,心頭火起,終於不肯再忍。他一腳踩在小巷的牆上,下一刻人卻不知為何到了巷內,一手提著正被毆打的年青男子,一手提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兩只手上泛著淡淡的黃光,黃光由上向下流淌,將這兩名被害人牢牢地護住。

  一幹小流氓們傻了眼,有的掉落了手上的磚頭,有的提著正准備解褲子的雙手發呆。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露出驚愕的表情。

  因為梁四牛跺腳了。

  梁四牛悶喝一聲,跺腳!

  這雙在田地裏行過萬裏路的大腳板,跺在了小巷裏的地面上!

  腳板與地面一觸,?那間時光仿佛停止,右腳上套的那只解放鞋寸寸裂開,露出裏面那只滿是老繭皮的腳板,鞋下的水泥地也仿佛變軟了,扭曲著吱呀著變著形,蕩起水泥地面上的水泊。

  這時,聲音才響了起來。

  “迸”的一聲巨響在小巷內響起。

  地面上積著的雨水都被這一腳給震了起來,化為無數渾圓的水珠,挾著呼嘯的破風之聲在巷內四處橫行,風起處,正由天而降的雨絲似乎也被這一腳之威嚇的倒流,在巷內胡亂擊打著。

  巷中響起了密集的劈劈啪啪的聲音,就像機關槍一樣。

  聲音停時,巷內的雙側牆壁上全是坑坑窪窪的小洞,洞內可以看到新鮮的磚頭渣子!

  一腳震起的雨水便能將磚牆打成麻子臉,好可怕的力量!

  巷內所有的流氓只來得及悶哼數聲,便身上血花四濺,帶著無數細細的血洞死去!

  ————————————

  將已經昏厥過去的一男一女放置在巷外一個避雨處,兩位衣著破爛的老農民便背著編織袋迎著雨離開。此時雨漸漸大了,一片水霧中的省城高樓像是奇形怪狀的怪物,似乎想要吞噬生活在這裏的所有人。

  ……

  ……

  “師哥,又要買鞋咯。”

  巷內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渾身血洞的死人。

  巷外一胖一瘦兩位老農民走進了省城的層層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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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19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七章 商人
(更新時間:2006-8-6 17:22:00  本章字數:7765)


  漫天雨水裏,救護車的聲音,警車淒厲的警笛聲交織一片,竹林巷外一大片地方已經被警察控制住了,不時有擔架從巷子裏抬出一具屍首,擔架上白色的單子全被染成了紅色,看著淒慘無比。
  在一旁的警車上,滿臉無助惘然地一對青年男女正在接受著警方的盤問,但卻根本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這是省城開年後發生的最大的一起惡性殺人案件,守在外圍的各報記者有默契地沒有拍照,而是等著警察局等會兒的說明,這件事情太大,隨意報道是要負政治責任的。潘局長也從公安局趕了過來,滿臉鐵青地看著自己的手下們做著筆錄,查著痕跡。

  一場大雨,根本無跡可尋。

  法醫的初步鑒定報告出來了,一共十四位被害人,被害人是因為身體被擊破許多小洞,尋致流血過多而死亡,但奇怪的是,這些小洞不像是霰彈槍的小鋼珠打破的,因為上面沒有灼燒的痕跡,具體是如何造成的傷痕,在沒有進行進一步的屍檢之前,無法給出結論。

  潘局長濃濃的雙眉漸漸凝糾成一團亂麻,回到車上拿起通話器。

  “給我接六處。”

  ———————————————

  竹林巷的對面是一家咖啡廳,透過外面雨水浸漫的櫥窗,可以看見裏面有兩個人正在神情凝重的交談。

  “死的是些什麼人?”

  “一些小流氓在巷子裏做壞事,然後……”

  “這兩位師叔下手真是狠。”

  “狠嗎?如果那兩位先前走了,或許出手的就是我。”易天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真苦。

  周逸文冷漠地看著他:“死了十四個人,這宗命案總要有個交待。”

  易天行搖搖頭:“我只答應幫你看著這兩個人,沒答應你出手。”

  “那我們的協議不作數了?”

  易天行想了想,歎了口氣:“希望這兩位可愛的農民伯伯不是專程來找我的。”

  陳三星和梁四牛進了省城,便感應到了易天行往天上探去的神識,而易天行自然也感應到了對方的存在,於是這些天裏一直跟著他們,看著這兩位久居山中的老農民在這繁華古怪的省城裏遇見的事情,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異樣的感受,有種莫名的好感。

  但想到現在雙方是在敵對的陣營裏,不由一陣煩悶。

  “林伯已經到了,晚上省裏要開接待酒會,你來不來?”周逸文平靜問道。

  “來。”易天行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有陰謀,那就更要來了。”

  咖啡廳的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警服的人走了進來,外面雨大,淺綠的警服被水浸成了墨色。

  “這是誰做的?”潘局長坐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毫不客氣地問道。

  “問他吧。”易天行把這個難解的問題扔給了周逸文。

  潘局長轉身盯著周逸文的雙眼,雖然是個凡人,但眼中的淩厲氣勢仍然讓周大主任一陣心慌,他沉忖半晌後道:“是兩個極厲害的修行人,潘局長你放心,最多三天之內,我會把他們交到你手上,不論生死。”

  潘局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望向易天行:“被殺的人是不是你手下?”

  易天行咪著眼看了他一會兒:“難道你覺得這天下的王八蛋都在跟著我混?”

  “剛才問那對青年男女的筆錄已經出來了。”潘局長從衣服裏掏出一疊紙扔到易天行面前的桌上,“光天化日,在巷子裏搶劫強奸,這就是你們流氓做的好事,真他娘的該死!”

  局長很憤怒,任誰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發生了十四個人被殺的惡性案件,誰的脾氣都好不起來。

  易天行搖搖頭,吐了一口濁氣:“別指望我為別人做的壞事買單。”

  “你現在是省城龍頭,我不找你我找誰?”潘局長說龍頭二字時唇角帶了一絲輕蔑和怒意,眼神淩厲。

  “我會查。”易天行冷冷地回望他。

  三個人說完話,便在咖啡廳裏分了手,周逸文走之前說了一句話。

  “晚上酒會在白天鵝賓館。”

  易天行端起那杯苦澀冰冷的咖啡,沒有反應,只是聽著咖啡廳裏壓低了聲音在放的音樂,縱使壓低了聲音,這歌仍然顯得那麼蒼勁且無奈。

  “是與非過眼似煙吹

  笑淚滲進了老井裏

  上路對唱過客鄉裏

  春與秋撒滿了希冀

  夏與冬看透了生死

  世代輩輩永遠緊記

  一天加一天

  每分耕種汗與血

  粒粒皆辛酸

  永不改變

  人定勝天

  ……”

  這是BEYOND唱的農民,黃家駒的遺作。

  “有點兒意思。”易天行笑咪咪想著那兩位老農民。

  ——————————————

  墨水湖畔也在下雨。

  小書店今天沒有開門,裏面坐著很多人,已經沒有足夠多的板凳,有的人就坐在了紮成一堆的新書上面。

  易天行在辦公桌後蹺著二郎腿,看著面前這些人。

  “老邢啊,放你們出來的時候,是怎麼和你們四個說的?”

  省城黑道的四位大佬面面相覷:“你說要我們多做好事。”

  “今兒竹林巷那邊的事情,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吧?到底是誰做的?查出來了沒有?”易天行很惱火,一方面是很痛恨那些人的行為,另一方面是因為這些人惹得兩位清靜天派到省城的高手動了殺機,殺機一起再難平伏,誰知道將來自己會吃多少虧。

  “是小四的手下。”禿頭的老林恭恭謹謹答道。

  “小四是誰?”易天行皺了眉頭。

  在他身後的袁野插話道:“就是以前跟著城東彪子的那個人。”

  “不是進了監獄了嗎?”

  “是啊,所以手下那些小弟就散了,也沒人管了,而原來城東和幾家交界那塊……”袁野看了一眼老邢那四個人:“現在沒人敢管,所以那些小子才敢胡來。”

  原來是這樣。易天行有些頭疼的想到,這治安的敗壞和自己還真是有些關系。

  人生於世,看來真不能無為而治。

  “定個簡單點兒的規矩吧。”他的手放在木桌上輕輕敲著,發著咚咚的響聲,“強奸殺人這種事情,最好別讓我知道……”

  敲木桌的手指一停,咚咚的響聲也停了下來,正在聽著的眾人一驚。

  “如果我知道了,保證他死的會比今天這十四個更慘。”

  易天行微笑著看著面前這些掌控著省城黑道的人。

  “至於原來城東的那些小孩子,你們幾個該收的就收了,如果有瞎來的,都給我打斷腿趕出省城去。就說這話是我說的。”

  “明白了。”屋裏的人額頭上開始出汗,知道從今天開始,省城江湖便要開展自查自糾的工作。

  眾人走後,易天行躲在椅子上苦笑了起來。

  “記得那次在小池塘邊說的話嗎?”

  “少爺指的哪句?”肖勁松看了袁野一眼。

  “如果黑社會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易天行摸摸自己的額頭,“今天才明白,有些事情確實想的簡單了。”

  “剛才和那幾個人說的,鵬飛工貿下面的人也要做到。”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

  “是。”

  “我讓你們查的那兩個人,私底下查,不要讓太多人知道,查到在哪裏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你們走吧。”

  “大少爺來了,他好象找你有急事。”

  “嗯?他住在哪兒?”

  “住在市駐省辦的招待所裏,這是地址,他說不方便過來。”

  待眾人走後,他進了臥室,臥室裏面有三個人,一個和尚正在忙著端茶遞水送鍋魁,另兩個看模樣就是餓壞了的老頭兒正坐在床邊上大嚼,腳下是一個被雨水打濕了的編織袋,袋上的積水正沿著花花綠綠的紋路流到袋角,打濕了下面的水泥地。

  —————————————————

  易天行走到二人面前,笑咪咪道:“吃的還行吧?”

  “還成。”梁四牛憨憨地應道,鍋魁的油在他厚厚的嘴唇上泛著光,“第一次坐出租車,很快。”

  陳三星還是斯文卻快速地吃完了手中的吃食,感激地從葉相僧手中接過溫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易天行苦笑著撓撓鼻尖:“不說也瞞不過,我就是易天行。”

  陳三星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堆積成兩朵老菊:“我們是來殺你的,你還把我們接到你家來?”

  “省城所有人都在找你們,而我不想讓你們被他們找到。”

  “一飯之恩不能忘,可我們還是要殺你。”

  憨憨的梁四牛這時候才知道面前這看著溫厚的少年人,就是自己和師哥下山要殺的對象之一,不由張大了嘴,露出裏面的吃食,看著滑稽無比;葉相僧卻忙著往茶杯裏倒水,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為什麼要殺我。”易天行直視著這二個老頭子的雙眼,毫不退縮。

  陳三星癟了癟嘴,半晌後才囁嚅道:“因為你是壞人。”

  “我壞在哪裏?”和兩位可愛老農民進行辯論賽,易天行忽然覺得成竹在胸。

  “剛才在外面的都是些什麼人?”

  “嗯,都是些江湖人。”

  “不對,都是些身有血光的惡人。”

  “好,縱使他們是惡人。”易天行直視著陳三星溫和的雙眼,“為什麼要殺我?”

  陳三星忽然沉默下來,微微抬頭看向右上方的牆壁,半晌後:“如果看娃兒你剛才的說話,似乎可以說明你是好人,但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戲給我看?從我們師兄弟進這省城開始,你便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只是想等著那另一個妖人來了後,我們一起除了比較簡單些。”說完這話,他有些古怪地看著葉相僧一眼,喃喃自語著什麼,卻沒有人能夠聽清。

  易天行撓撓頭:“跟著兩位呆了兩天,小子也受了兩天教育。”他說的是真心話,轉而微微一笑:“清靜天請二位長老下山,本應該是隱秘之事,為什麼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誰知道了?”

  “浩然天。”

  “噢,那是同道中人,知道便知道了,我也不會去請他們幫忙。”陳三星茫然道。

  易天行冷笑道:“老前輩,你可知道浩然天也在請我殺你們,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們來了。”

  陳三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不應該啊,大家同道中人……”

  易天行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心想這二位真是一顆童稚之心,在這黑暗汙濁的省城裏真是難行寸步。

  小屋內一陣沉默。

  “娃兒,我很難相信。”

  “明白,所以我想請二位給我點兒時間查一下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咧次下山還有次事情。”

  易天行微笑道:“明白,還是那句話,請二位給我一點時間查一下,包括你們要做的那件事情。”

  “我不信!”一直憨憨拙拙在床邊坐著的梁四牛忽然吼道:“清靜天的道兄也都是得道高人,如果不是天性良善,怎能入道?像我們師兄弟在山裏種田幾十年,他們怎會唬我胖牛,死吧,賊小子!”

  話音一落,他抬起粗壯的右腿,便要往地上跺去!

  膝蓋一抬,嘶的一聲粗布褲子被裏面的肌肉崩裂了道口子!

  ……

  ……

  易天行在心裏歎了口氣,他白天已經親眼見過這只腳在雨巷中殺的可怖景象,卻緩緩向椅後躺去,沒有任何反應。

  葉相僧雙手合什,雙目微閉,淡淡佛息繚繞身邊。

  ……

  ……

  那只沾著泥水的赤足,那只一跺腳便秒殺十四人的神足,破空踏下!

  空氣似乎都受不了這一腳之威,微微震動起來,在那只腳面四周變著形。

  “迸”的一聲悶響。

  小屋內空氣蕩漾,一道大風從床邊刮起,一股氣勢壓迫人心,屋內四周的物什被這空氣一震,都被壓的粉碎,木桌、帶著油墨氣的新書、沒吃完的鍋魁、新買的床單、桌上的鏡子……全部被壓成了碎片,像雨點一樣擊打在牆上,叮叮作響,好不動聽!

  雖然駭人,卻遠沒有白日裏的殺傷力——因為這只腳沒有跺下去!

  這只腳被一只手輕輕松松托住了!

  下一刻,陳三星咳了兩聲,把自己的手從梁四牛那只滿是泥水的腳下挪開,把手掌在編織袋上胡亂擦了兩下,站起身來。

  梁四牛滿臉茫然,也跟著師哥站了起來。

  “娃兒,我不能相信你。”他看著一臉平靜的易天行,“雖然你剛才沒出手。”

  “明白。”易天行恭恭敬敬說道。

  “你學的歸元寺的方便門?”陳三星看著他,“麻煩給斌苦大師帶聲好,就說我兄弟來省城了。”說完這句話打開編織袋,從袋裏取出一塊臘肉遞了過去。

  “難得下山,沒帶啥子好東西,這塊臘肉你幫我帶給斌苦,我和他道門有別,就不去見他了。”

  易天行很是吃驚,沒想到這兩位老農民一樣的可怕修士,居然認識斌苦和尚,再看著自己接過的臘肉,卻又是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和尚怎麼吃肉?”

  “噢,也對。”陳三星摸摸自己花白的頭發,有些尷尬,“那娃兒你吃了吧。”

  說完這句話便帶著自己的師弟往屋外走去。

  “兩位前輩不如這幾天就留在這裏,要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們。”

  “找到我們了又怎麼樣?”陳三星沒有回頭,瘦削的肩膀卻帶著股天下一肩挑的悍猛味道。

  易天行在白天便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兩位老人家回了書店,本就沒指望能夠說服有些迂腐的二人化敵為友,能夠不見面就對殺,已是極好的結果,不由訥訥笑道:“難道下次碰面我們就要開始打架?”

  “娃兒,你有兩天時間搞清白咧件事情的顛顛兜兜。”陳三星說道:“我不在這裏和你動手,不是信你的話,只是這裏是居民區,我們一動手,那些凡人會遭殃,還有就是二十幾年前我們曾經錯殺過好人,所以現在出手很小心,不願再犯前頭的錯,你明白沒有?”

  “明白。”易天行低身一禮。

  兩位老農民出門之時,忽然齊齊回頭對二人施了一禮。

  易天行和葉相僧均是無由一驚。

  “謝謝小朋友你讓我們吃了頓飽飯,我們不可能在你這裏住下去,不然將來如果真的要動手殺你,又欠你太多飯錢,我們會下不了手。”陳三星對易天行認真說著,“這次下山沒想到價錢漲的太厲害,我們要留著回家的車票錢,先前吃的餅子茶水錢,只有以後再給你了。”

  下一句話是面向葉相僧說的,聽的人卻有些恍惚不知何解。

  “二十七年前,我們師兄弟殺過你一次,你沒有殺我們一次,這二十七年裏,我們一直過的不自在,如今知道你還在世,心裏頭很安逸,謝謝你。”

  來自臥牛山的兩位農民對著葉相僧滿臉誠懇說道。

  —————————————————

  兩位老人家走了,不知道又會去省城哪個小巷裏面啃饅頭喝涼水。

  易天行想著這二位的行事風範,不由悠悠歎道:“行事有古風,這才真是高人模樣。”

  “別人要殺你,你請回來好吃好喝,師兄也頗有古人遺韻。”葉相僧微笑合什。

  易天行一窒,有些害羞:“師兄啊,那兩位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他殺了你,你沒有殺他……”

  葉相僧皺眉道:“我也不清楚,不過自從他們兩人踏入這間小屋起,我便感覺有些異樣的感覺。”

  易天行微垂眼瞼,心中隱約猜到兩位臥牛山高手說的是什麼事情,卻不說破,轉而道:“既然他們認識斌苦大師,改天問他就是。”

  葉相僧一顆不動心,也不在這些事情上多作思想,微笑問道:“師兄對後幾天的事情似乎成竹在胸。”

  易天行往後一躺,卻哎喲一聲,摔到了地上,這才發現椅背已經被自己震裂了,這還是剛才梁四牛一腳穿地時,自己的緊張心緒所致。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扯蛋,我屁都不知道,只不過越不知道的時候,越要表現的自己啥都知道,整個莫測高深,讓潛在暗處的對頭有些拿不准主意。”

  “誰是對頭?”

  “清靜天、六處……”易天行眼神平靜,“既然要我和這兩位大打出手,上面這兩家都有可能,我總感覺周大主任沒那麼簡單。”

  “估計沒有人能想到,你居然會提前一步和這兩位老人家碰面。”

  易天行微微一笑,眼瞳裏微弱金光一閃即隱:“陰謀這種東西,利用的便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暢和誤會,我不會給對手這種機會。”

  ——————————————————

  去市駐省辦事處的招待所找到古大,才知道這家夥也是因為林伯的事情來省城。

  古大還是穿著那身黑色西裝,面上滿是政客的微笑:“晚上有個酒會,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

  “林伯的那個酒會?”易天行笑著問道。

  “你怎麼知道?”古大有些詫異。

  易天行沒好氣道:“你上次來省城不是說過?”

  “那你怎麼知道是今兒這事情。”

  易天行從懷裏掏出周逸文給的請柬,無奈道:“俺現在也是忙於交際的苦命淫兒。”

  古大哈哈一笑道:“早聽說你在省城混的很開,沒想到這種公務上的酒會,你也能有請柬,看樣子我不用浪費一張了。”

  “這酒會很多人想去嗎?”

  “是啊,林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大好人一個,省裏下面這些縣市誰不想來撈些便宜。”

  易天行微微皺眉:“高人一個接一個啊。”

  “你說什麼?”古大沒有聽清楚。

  “沒啥。”易天行笑著說:“我們去吃飯了再去,聽說這種酒會都吃不飽。”

  “酒會是用天聊天打屁的。”

  “看樣子最近你經常參加聊天打屁。”

  “嗯,現在變正主任了。”古大緊了緊脖子上的領帶,微笑道。

  “市臺辦正主任,也是閑職。”易天行取笑道。

  ……

  ……

  天色已晚,囂張了一整天的大雨也漸漸停了,白天鵝賓館亮起了奪目的燈光,三樓舉辦酒會的大廳更是金碧輝煌,有了古大作掩護,易天行便不用擔心自己的行蹤處處被六處的人監控著,很安心地舉著一杯酒,學著身周的上層人士們淺嘗輒止。

  侍者們在眾人間來回遊走,中國內陸在九十年代中舉行這種酒會還是沒有多少經驗,端著高腳杯子四處聊天的人們臉上還有幾分拘謹。

  古大看見省裏的一位官員,便給易天行打了個招呼,自去寒喧。易天行也不在意,他今天來的目的,便想瞧瞧那位臺灣來的林伯,以及林伯身邊那位莫殺——那個和自己一樣是臥牛山農民高人目標的莫殺。

  輕曼的音樂停了下來,有人開始講話。

  “今天,我們歡迎臺灣的林棲衡先生回到祖國觀光,林先生熱心公益,關注民生教育問題,是海峽兩岸聞名的著名慈善家,證嚴法師的諸多義舉,便全虧林氏集團之助,林氏集團在內地也捐助頗多……”

  主持人不鹹不淡地說著話,然後才請林棲衡上臺致詞。

  那位姓林的富翁一上臺,易天行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的心間繚繞,揮之不去,就像是兩塊分開了數千年的玉石,在經曆了黃沙滄海之後,忽然在一間小攤上重逢一般。

  他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微妙,不由抬頭去注視那位林伯。

  臺上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老人頭發銀白,精神很好,戴著一個銀絲框的眼鏡,穿著身極合體的西服,言談舉止間淡淡的儒雅之氣掩之不住。

  沒有看見那位傳說中會五門秘法火門的莫殺。

  只有一位老者在娓娓說著,聲音極輕,極細柔。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不改……”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0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八章 莫殺火妖
(更新時間:2006-8-8 18:42:00  本章字數:7764)


  那位林姓商人講完話後,遁例便是一位領導發言。易天行躲在會場陰暗處冷冷看著,才發現今天上臺的領導居然是上次在歸元寺點頭柱香的那位——看來政府對於這位回來投資的臺灣商人很重視。
  酒喝多了肚子脹,話說多了嘴巴幹,易天行不喝酒不說話,便有些無聊,正無聊的時候,便看見周逸文笑咪咪地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個小姑娘。

  易天行微微咪眼,覺著這小姑娘有些眼熟,馬上想起來這是那次夜探六處時曾經瞄過一眼的六處職員,只不過小姑娘的馬尾辮今天解了,盤了上去,再加上一身合體的晚禮服,看著是另一番風味。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得力助手,小琪。”

  易天行微笑著伸出手去,小姑娘的手挺軟的。

  “這位是易天行,目前算是……嗯……”周逸文望向易天行。

  “書店老板。”易天行溫和應道。

  “你那套去蒙別人。”周逸文像孩子一樣笑了,對小琪說道:“這位可是如今省城有名的人物,我們六處想聘他作客卿,他還要拿味兒。”

  易天行懶怠和他言語周旋,說道:“知道你喜歡參加舞會酒會,但你今天來肯定沒這麼簡單。”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玩?”周逸文一臉苦瓜相。

  易天行暗笑,心想這是偷聽來的,自然不能講給你聽。

  “林伯商務代表團一行就住在這樓上,房號給你。”周逸文遞了個小紙片給他,認真說道:“從這時候起,這一行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我們六處正式脫手。”

  易天行接過紙片,在手指間捏了兩下,抬頭望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兒東西來,但看了半天一無所獲,發現這位大主任仍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地笑著,開口應道:“成,你們就撤吧,這事情我來。”又想到一件事情:“你得給我個文件證明什麼,不然萬一被鐵面無私的潘局長當小偷抓了,我到哪兒喊冤?”

  周逸文微微皺眉,想了會兒終於從衣服裏摸了個小本子遞了過去:“這是六處的工作證,你拿好了,等事情完了還我。”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你以後願意來六處兼個差什麼的,我馬上喊人給你辦正式的。”

  易天行笑了笑,沒有回他。

  周逸文忽然說道:“我去有些事情,你們兩個人先在這裏看著會兒。”接著轉頭對小琪說:“等酒會完了,你再帶處裏的同志們回去。”

  說完這句話,他便滿面笑容從場中的婦人身間擠了出去。

  “這種時候還不忘記揩油,真是異類。”易天行歎道。

  旁邊的小琪姑娘臉一紅,心想自己這位主任確實有些不像話。

  “我去打個電話。”易天行湊到她身邊微笑著說。小琪這才發現說了半天話的他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成熟,看面相竟還是個孩子,不由心頭無由一慌,趕緊應道:“那你去吧,我先在這兒守著,你呆會兒來接班。”

  看著先後離去的二人,面相可愛的小琪姑娘若有所思,微微皺眉。

  ……

  ……

  易天行下樓在前臺給袁野打了個電話,過了會兒袁野便帶著幾輛車趕了過來。

  看見小車的肖勁松,他皺了皺眉頭:“你回去。”

  “知道了。”小肖明白他的意思,公司裏需要有人等著,二話不說幹脆地回了車上。

  袁野走上來,看著這飯店進出的政商名流,微微皺眉:“少爺,兄弟們身上都帶著家夥,在這兒說話不方便。”

  “不怕。”易天行把剛從周逸文那裏詐來的證件塞到他手裏:“記住,你今天晚上不是咱省城的黑道頭子,是有身份的高級保安人員。”

  袁野小心地把證件收好。

  易天行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的十幾個漢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身上都帶著家夥?原來鵬飛工貿確實挺強的。”

  袁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槍,政府管的挺緊的,來的又急,又不方便拿銃,一時就只湊到七把家夥。”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太陽,原來書上寫的黑幫都他媽是假的。”接著沒好氣道:“那沒拿槍的就拿的大刀?”

  “不是。”袁野很誠實的回答:“是小刀。”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二十九路軍瀟灑的年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易天行好笑地搖搖頭,“沒槍的兄弟都跟著小肖回去。”

  袁野分辯道:“刀有時候挺管用的。”

  易天行一臉苦笑想著:“對付修士,子彈還可以用用,這刀……還是免了吧。”

  帶刀的人跟著小肖坐面包車走了,他對留下來的人吩咐道:“呆會兒用這證件,在二十三樓開間房,要鄰著B4房,今天晚上你們就留下來負責保護那間房裏的客人,明天早上代表團大概會出門,我會一路跟著,聽清楚沒有?”

  這些漢子斷想不到當了半輩子流氓,今天居然要改職當警察,半天沒緩過勁來,稀稀落落地聲音夾雜響了起來。

  “清…楚了。”

  小易很不滿意大家的精神狀態亞,學著軍訓時的教官腔吼道:“我聽不見,再說一遍,大家清楚了沒有?”

  眾人精神一振,大聲吼道:“清楚了!”

  這一聲吼,引得白天鵝賓館進出的貴人們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保安們也發現了這裏的奇怪,因為今天的酒會專門調來的警察們也注意到了這些凶神惡煞的漢子,發現不是什麼善類,便走了過來。

  看見自己的手下下意識地想退縮,易天行不由好笑:“你們今天也是警察,還是秘密警察,怕啥?”

  輕輕松松用六處的證件打發走了警察哥哥,他又低聲對袁野吩咐道:“今天晚上可能面對些很奇怪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如果一定要出手……”他話語裏帶了一絲狠勁兒:“直接開槍,往死裏打。”

  “只是有兩個人你如果見著了,馬上趴下,不准動手。這兩個是兩個農民,一個胖一個瘦,身上有一個編織袋不離身,很好認的。當然,如果是六處的人要進,不要攔他們,但一定記得登記,呆會兒你去這賓館的商場買個寶麗萊,誰要進B4房,都必須登記拍照留下簽名……”他抬頭望向白天鵝賓館燈火通明的二十三層大廈,摸了摸鼻尖,心想:“想陷害我嗎?呀呀個呸,你到底是哪邊兒的?”

  —————————————————

  離白天鵝賓館約五裏遠,是一座立交橋,橋下原有的停車場在去年的市容整治中被拆了,規劃成了草地,誰知道市規劃局的大人們引進錯了草種,那草貴而不惠,一入春便如韭菜般的瘋長,偏生個頭兒都還挺茁壯,看著就像白菜一樣。

  省城有個笑話,說“省城一大怪,立交橋下種白菜”,便是這事。

  如白菜般蓬勃生長著的草地裏,陳三星和梁四牛二位老人家正背靠背打盹,已經夜了,昨天還下了雨,正是春雨催人眠的時分。

  這時候雨早停了,外面卻走過來了一個全身穿著雨衣的人,雨衣是那種老式的皮革外緣,看著有些陰森。

  穿雨衣的人走到陳三星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二位師叔,晚輩來晚了。”

  陳三星呵呵一笑:“娃兒,來坐吧。”

  穿雨衣的一笑,笑聲挺甜:“就不坐了,這是地址。”伸手遞了個紙片過去,昏暗的燈光打了下來,打在紙片上將將看見兩個黑體字:“B4”

  遞完紙條後,穿雨衣的神秘人便告退而去。

  看著那件黑雨衣消失在夜色之中,梁四牛湊了過來,右腳還是沒有套上鞋子,黑糊糊的光腳丫子把“大白菜”踩倒了幾根。

  “師哥,我們晚上去?”

  “等。”

  “等啥?”

  “我給過他兩天時間,便要守信。”

  一會兒後,易天行走了過來,他手裏提了個籃子。

  “坐。”陳三星看著他誠摯道。

  易天行沒有像先前那個穿雨衣的人一樣怕髒,他呵呵一笑,便在滿是汙水的“白菜地”裏坐了下來,反手從竹籃子裏取出三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三個人一人分了一碗。

  “吃。”易天行說的也很誠摯,很簡約。

  面碗很海,面條很粗,熱湯很辣,三個人呼嚕呼嚕吃的挺香。

  ————————————————

  白天鵝賓館的酒會還在開,易天行從旋轉樓梯慢慢往上走,看見袁野正滿面肅穆地站在廳口前,眉頭一皺,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趕緊上前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袁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上廁所嗎?怎麼去了這麼久?”

  “沒什麼,你擺這酷的表情做什麼?”易天行沒好氣道。

  袁野咧嘴一笑道:“難得能在這麼光明正大的場合別槍站著,感覺有些怪異。”

  兩人說笑兩句,他告訴易天行,鵬飛工貿的一幹手下已經提前到二十三樓去看房間,布置護衛了,易天行叮囑了幾句小心後,便抬步往廳裏走去。

  酒會已經過半,這時候已經開始跳舞,雖然不知道這種程式安排究竟合不合規矩,但昏暗的燈光,曼妙的音樂,足以讓這個有些緊張的夜晚顯得輕松一些。

  周大主任的助手小琪姑娘還在大廳的落地窗旁等著,看著他來了,有些緊張的表情終於放松了下來:“幹嘛去了?”

  “人有三急。”易天行隨口回道。

  “你褲子怎麼回事兒?”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周逸文看了一眼他的身後,眉頭極細微地皺了一下。

  “這酒會裏的酒太淡了,我去外面吃了碗面,喝了兩口燒酒。”易天行抿抿唇,似乎還在回味酒精的辣度,“結果被老板娘不小心推到了地上。”

  周逸文天真的笑容又堆了起來:“別是瞧你長的俊吧。”

  易天行不知為何忽然很厭惡這個有張童子面的家夥,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酒會進行到了尾聲,他看著那位林姓商人在人們的陪伴下開始往外走了,也就跟了上去。

  ……

  ……

  二十三層的白天鵝賓館,在夜色下就像一只真的天鵝般美麗,只是此時夜色如墨,不知怎的讓人想起了天鵝湖裏那只妖異的黑天鵝。

  易天行站在走廊上,雙眼微微咪著看著走廊的盡頭。

  整個二十三層都被臺灣方面來的商務代表團包下了,只留下了B5這間房,現在袁野和那七位帶著手槍的漢子,便在裏面。

  他這時候很頭痛,先前與陳三星的對話並沒有達到他想要的全部目標,雖然也有了些答案。

  兩位農民伯伯在他的面條攻勢下對他的好感日增,但對白天鵝賓館二十三樓B4裏面傳來的陣陣妖氣,卻是不肯放松。

  妖氣?他輕輕抽動鼻子,吸了一下賓館裏微微的氣息,有些意思地發現,走廊盡頭的房間裏確實有些異常,那感覺就像自己在武當山金殿裏散發出來的味道相似。

  輕輕踩在走廊上的地毯上,他用手撐著自己的下頜,看著眼前這道被包裝的很名貴的黑色木門,看著門上鍍金牌子上的B4二字,陷入沉思。

  進還是不進?

  思忖良久,他右腳踏前一步,右手握拳輕輕放在門匙口上。

  烏龍了,賓館這站不是用鑰匙的,是用磁卡的。

  小金戒指再能變形,也不可能變成一張有芯片的磁卡,門自然是打不開。

  他苦笑兩聲,心想:“還是要暴力咩?”

  右手尾指輕輕一彈,套在指上的金戒指嗤的一聲變成張極薄的金片,金光一閃,防盜的門閂像紙一樣地被輕松切開,黑色木門無聲向裏開去,門內沒有開大燈,只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在床邊微微泛著溫暖,燈旁有一位滿身儒雅氣的老者正微笑看著滿臉愕然的易天行。

  他似乎在等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並沒有身為竊賊被逮現行後的不安尷尬,他往前走了兩步,極有禮貌地反身將門關上。

  “林先生還沒睡?”他擺出准備和對方嘮家常的陣勢。

  話一出口,原本安靜寧和的屋內卻是氣氛一變,一股不知從何處升起的強烈殺氣繚繞屋間。

  易天行冷冷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林棲衡,發現這股氣勢並不能沖淡這位老者身上的儒雅之氣。

  一道破風聲響起,嗤嗤淒厲!

  易天行微一皺眉,一只手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疾速伸至後腦處,擋處了宛如黑夜中來的幽冥一拳!

  砰的一聲悶響,這有些小巧的拳頭,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偷襲的那人根本想不到面前這少年竟然反應如此神速,拳頭便被少年攥在了掌中!

  那個拳頭沒有慌亂,忽地五指一張,嗤嗤作響在易天行的掌中劃出深深地幾條淺灰色印子。

  易天行悶哼一聲,感覺掌面居然有些劃破的跡象。

  偷襲的拳頭脫困而出,極陰險地指尖一挑,深深向易天行反手腕間兩條筋絡裏刺去。

  如果是一般的人碰見這種奇詭招數,只怕整只手就廢了,好陰險的出手!

  ……

  ……

  但易天行不是普通人,他有金剛不壞身,也只是感覺腕間微微一麻,一聲暴喝,右臂暴長,抓出身後偷襲者手腕,用力向前一摔!

  以他的神力,這一摔可以將一輛汽車摔碎——但這時候卻摔了個空!

  身後的偷襲者,竟在一瞬間變得沒有了重量,如同空氣般隨著他的一振臂向前飄了過來。

  運足全身氣力,卻使到了空處,易天行胸口一悶。

  趁著他一悶,那位偷襲者的身體也恰好到了他的身前半空中。

  ……

  ……

  那人。

  出指,細長卻閃著鋒芒的手指戳向易天行柔軟雙眼!

  橫掌,秀氣卻挾著殺意的掌面砍向易天行脆弱咽喉!

  立肘,如同鐵錘般強勁的肘尖砸在易天行胸膛之上!

  撩腿,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的一腿重重踢在易天行小腹下!

  易天行閉眼!垂首!挺胸!……夾腿!

  ……

  ……

  啪啪啪啪,偷襲者在電光火石的瞬間出了四招,易天行不躲不避硬生生抗了四下,四次肉體致命接觸的聲音極有韻律在房間裏緩緩響起。

  四聲音落,易天行胸上的衣衫緩緩飄落,大腿內側的褲子也被一腳蹭破。

  下一刻,易天行伸掌一抓,卻又抓了個空,那個偷襲者輕輕一飄,離他兩米之外,冷冰冰的看著他。

  那是一雙充滿了倔強、不服的雙眼。

  易天行冷冷盯著這雙眼,看著面前這位短發緊衣的偷襲者,看著偷襲者胸口微微起伏的曲線,看著偷襲者臉上如畫般清晰的五官,感受著對方身上淡淡繚繞的殺氣妖意,他一字一句說道:

  “沒想到莫殺是個女人。”

  莫殺,是臺灣富商林棲衡身邊最得力最神秘的殺手,當年曾在臺灣埔裏花海中一人擊斃了上三天臺灣一脈數十位高手,出了名的冷漠殘忍,在傳聞中一直是以妖異男人的形象出現,沒想到竟然是個女人。

  她望著易天行,冷冰冰道:“毫無還手之力,你連女人也不如。”

  易天行眉頭一挑,語意間帶了一絲鄙夷之意:“是嗎?我相信你的手已經骨折了。”

  莫殺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面上閃過一絲痛楚之意,沒有說話。

  “身為女人,應該有些淑女模樣。”易天行冷冷地說道:“最後那一招用多了,你將來會嫁不出去的。”

  莫殺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本來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眉毛卻如秀劍般向上輕揚著,再配上她的一頭短發和清爽打扮,真像極了一個男學生,卻被易天行的這句話氣的眉如蠶抖,看著憤怒之極。

  易天行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來這時候還在山中閉關的秦梓兒,一歎心想:“為什麼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女扮男裝?”

  這一聲歎息,卻讓性情古怪的莫殺以為他在嘲笑自己。

  她面色凝重起來,兩道宛如利劍般像要破天而去的劍眉一振,手上如幻似真地捏了幾個法訣,易天行頓時感到場中的氣息又為之一變。

  變得幹燥,枯熱,焦慮。

  易天行眉頭微皺,看著場中的變化。

  ……

  ……

  下一刻,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莫殺的掌中吐出了兩朵火蓮,泛著淡淡朱紅之色,一看就不是凡間能有,乃是能融萬物的天火。

  這天火是真厲害,一般的修士碰見也沒什麼辦法,除非用法寶硬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秦梓兒那樣強到變態,敢空手對天火。

  莫殺能在臺灣搏下無數凶名,能夠名動兩岸,靠的便是五行法門中的控火之術。

  但易天行不怕這玩意。

  真的不怕……

  他看著面前的火妖莫殺,又歎了口氣:“你名字取的好,莫殺火妖,我就不殺你了。”

  在魯班門前問斧子,在關老爺門前耍大刀,在夫子門前賣論語,在太白墓上題詩篇,在小易面前玩火……

  人生五大不自量力也。

  坐禪三味經輕輕一運,少年體內的真火命逆向微微轉動,他平攤手掌向前,以掌心對著莫殺蓄勢待發的天火。

  莫殺一閉雙眼,紅潤雙唇輕張,叱喝一聲口決:“皆令得度,如我身發。”

  這是《修行道地經》,也是坐禪三味經中常用的法門。

  易天行微微皺眉,感覺對方似乎與自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再想到在會場上看見林伯時的感覺,心頭一陣恍惚。

  天火如劍,森嚴刺向他的面門!

  他正在沉思,沒料到這火妖下手竟是無聲無息,如此歹毒。

  一皺眉,一抬掌,便擋著了。

  一道並不宏廣卻格外妖豔的天火在他二人的掌間嗤嗤作響如亂發般急刺,被掌力所激,天火苗四溢!

  易天行真火命輪再轉,掌心憑空生出一道幽暗境界,所有的天火全被他的“倒行逆施”給吸進掌中!

  “我真懷疑你是我的徒子徒孫。”他靜靜看著面色驚詫的莫殺,感受著剛吸進來的天火熟悉的味道。

  莫殺沉默著,忽然腳尖一踩地,整個人如同火鳥般在這二十三樓的房間裏飄浮了起來,滿頭短發忽然間變作了火紅之色,還在?那間變長了,帶著妖異的紅光,披散在肩頭。

  半空中的景象看著格外詭秘,一個滿頭豔紅長發的女子滿臉戾氣地往易天行撲了過來。

  飛至半途,一道道若有若無的隱隱火苗從莫殺的衣服下滲了出來,瞬間大放光明,顏色也漸趨白熾。

  熊熊燃燒著的火焰挾著致命的高溫向易天行席卷而來!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高溫,易天行右手伸至半空,微微畫了個圓弧。

  ……

  ……

  火焰臨身,少年在火焰中微微笑著出拳。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燃了起來,眼前全是金紅之色,卻沒有半點緊張。他不慌不忙地外圓中方一拳頭伸了過去,“啪”的一聲輕響。

  如果比起殺人技,練過拳法的易天行可能沒有她快,但他不怕打。如果比起放火技,這火妖和天生火元的易天行比起來……嗯,這麼比有些不公平。

  總之莫殺命苦,就算她對上秦梓兒可能都沒這麼狼狽,但對上功法一模一樣的易天行,便是有些吃虧。

  所以小易在天火包融中一出拳,在半空如火靈般舞著的火妖便僵僵摔了下來。

  莫殺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鼻子被打出血來,抬臉無比凶狠地望著易天行,縱是美人,也神情可怖。

  火苗因這一摔四濺,整個房間呼地一聲燃了起來。

  易天行平伸手掌,像領導向遊行群眾示意般向房內的四處角落掃了一圈,全數火焰都被吸入了掌中,一絲火星都沒有留下。

  此時火妖莫殺再投過來的目光,終於開始有了一絲驚歎和佩服。

  “你究竟是誰?”

  “我是你們此行的保鏢。”易天行極紳士地向倒在地上的女殺手行了一禮。

  一直安坐於沙發上的林棲衡,縱使屋內火苗亂竄時也沒有動的他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易天行身前,滿臉溫和笑容說道:“您說錯了,我們才是您這一生的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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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0
第三部 圍城 第二十九章 關於四月十五日的回憶
(更新時間:2006-8-10 17:11:00  本章字數:6566)


  易天行平時看著喜歡嘰嘰歪歪,喜歡八卦,喜歡大呼小叫,偶爾還會蹦兩個髒字來表示自己激昂的情緒,但實際上,當真有什麼重要事情發生的時候,他總是顯得有與年齡不相襯的冷靜。
  比如此時。

  他滿臉平靜地床上扯下床單,扔給衣裳被燒成一片一片,露出內裏春光無限的莫殺,微笑道:“估計你我是這個世界上買衣服買的最多的人。”

  然後他才在林棲衡身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雙眼靜靜望著:“來,說說吧,似乎我又要收小弟了……這勉強是件挺好的事兒。”

  林棲衡微微一笑,起身倒了兩杯茶,才緩緩說道:“您可知道我原來是什麼模樣嗎?”

  易天行打量著眼前這位著名的富商,看著這老頭子滿身儒雅的氣致,苦笑道:“直接點兒說。”

  “我以前是一個做電子的商人,那是七十年代中,由於資金出了點問題,我的那間小公司倒了。”林棲稀說的很平靜,風雨過後看彩虹,自然可以天高雲淡,畢竟他現在不是以破產商人的身份在回憶往事。

  “那是一九七七年四月份,我那時想著欠了這麼多錢,再想到會拖累家中的妻子和孩子,不由萬念俱灰,恨不得一死了之。所以我去了陽明山洗溫泉,想享受最後一次,便去跳海自殺。”林棲衡摸了摸額頭:“那時候我是個禿頭,身體也很發福,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一九七七年四月?”易天行在心裏嘀咕著。

  “誰知道那次的溫泉浴改變了我的人生。”林棲衡無比恭敬地望著易天行:“那天天有異象,無風草自偃,溫泉的水也忽然燙了起來,我從水中爬起來之後,發現被燙傷,在醫院的病床上,被燙落的皮膚慢慢掉了下來,發現我的身體竟年輕了不少,身體裏面更出現了很多我不明白的變化,從此心中再無死念,而是充滿了對生命的眷念,腦海裏仿佛有一位菩薩交待了我一些什麼事情,要弟子我好好活著等著一位人物的來臨。”

  易天行沒有插嘴。

  “從那天起,不知道為什麼。”林棲衡微微笑了起來,“我忽然開了竅,運道也變的極好,莫名其妙地拼命借錢,去買了鄉下的一塊地,誰知道就在四月底,島內開始實平均地權條例施行細則,所有臺灣的土地主一下發了大財……而我,也就趕上了這最後的一班車。”

  “發財之後,開始做塑膠做家電做房產,總之只要我做什麼,什麼行業便開始轉運。”他歎息道:“從那天之後,菩薩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上天有神佛的存在,不然我的人生轉折該如何解釋?所以手上有了錢之後,我便開始在臺灣的寺廟裏四處供奉,上香,每年都要去拜拜……也因此和證嚴法師有了些交往,我曾經就這件事情問過法師,問我等的人應該在何處。法師說……”

  他望向易天行若有所思的臉。

  “法師說,我要等的人在西方,在大陸。”

  易天行笑了起來。

  林棲衡也笑了:“大陸如此之大,我雖然有錢,但也沒有能力去找,從八十年代中兩岸解禁以後,我便派了不少人回鄉來察訪,結果總是一無所獲,直到去年的一天,我忽然感覺到我要找的人已經醒過來了,正在華中的某地等著我。”

  “去年的一天?”易天行微微皺眉,想起來在小池塘邊明道悟性的那一天,那天他看見了許多梵文字,然後無師自通了天火之藝。

  “正是。”林棲衡恭謹應道:“所以我去年便要來省城了,因為感應到了您的位置。”

  “為什麼現在才來?”易天行不是擺身份的少爺,只是純粹地好奇,“我不相信周逸文說的,你們是怕秦梓兒。”

  “確實是怕。”林棲衡微笑道:“那位秦姑娘太厲害了,證嚴法師對我有所提醒,我身邊這個女孩子身上妖氣又太重。”

  他看向裹著被單坐在床上的莫殺,這位出手狠辣的姑娘正好奇地看著易天行的臉。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秦梓兒的名氣已經被吹到了海峽那邊,看來自己當初和秦梓兒打來打去,居然還能活著,真是件不錯的事情。

  他轉身望向床上的莫殺,結果被這姑娘床單下露出來白生生的大腿晃暈了眼睛,趕緊扭過頭去問道:“這位姑娘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的神通和我一樣?”

  “她是福建妹子,當初她父親偷渡到了臺灣,之後便一病不起,便是由我一手養大的,也算是有緣。”

  易天行皺眉道:“那她的一身修為怎麼學來的?”

  林棲衡呵呵一笑道:“和我如今賺錢的本事一樣,也是天生來的。據她父親臨終前說,當時偷渡的木船在海峽裏翻了,她父親只好將她裝進木箱裏,曆盡辛苦遊了很久才碰上國軍的巡邏艦,據說當時在海中,曾經從碧藍天空上,忽然有一道閃電劈中了這孩子當時坐的木箱,沒想到這可憐的女孩居然沒有死。”

  “閃電?”易天行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轉頭望向省城高而深遠的夜空,心中歎著:“上面的人真是厲害。”

  旋即想到老祖宗師傅當年也就是說了幾句話便傳了古老太爺一手淩空殺敵的本事,便即釋然,轉而鄭重問道:“最後一個問題,你被溫泉燙傷的那天還記得是幾號嗎?”

  “四月十五號。”一直安靜且好奇盯著他的臉看的莫殺姑娘插嘴道。

  “你怎麼知……”

  “因為我爸爸帶著我偷渡過海,船翻也就是那一天。”莫殺冷冰冰回答他的問題。

  易天行癟了癟嘴,又咧了咧嘴,笑了笑,用手撐住下頜,忽然長身而起,伸出一根中指對著窗外的天空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林莫二人聽不懂高陽土話,自然不知道他是在罵人。

  少年接著又把纖夫的愛唱了三遍,然後臉上回複了平靜。

  表面的平靜。

  ……

  ……

  “很巧,我是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號生的。”

  “您相信我剛才說的了?”林棲衡儒雅的面上有一絲掩之不住的激動。

  莫殺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緊張。

  易天行極甜地笑了笑:“這種事情,你叫我不信,我又能有什麼解釋?”在三樓酒會大廳裏與林伯的初一照面,便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氣息與自己完全同源同種,與莫殺的一番交手,更是從吸入體內的天火真元裏感受到了親人的味道。

  還有這般多的巧合,少年如何能夠不信?

  “我曾經在縣城裏問過一個老狐狸,說我既然是個什麼人物,那應該有幫手才對,他叫我去問省城歸元寺的一位大和尚。”易天行微笑道:“大和尚說我是什麼傳經者,我就問傳經者總得有幾個打手幫忙才對,他說到時候自然會來。”

  “原來你們今天來了。”

  “但說老實話,你們來的很不是時候。”

  “來吧,二位。”易天行輕輕拍拍掌,“給我講講這故事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就是個愛聽故事的人。”

  “證嚴法師說過,您是有使命的人,而我們則是您完成使命過程中的助手。”

  易天行想到那個夢,皺了皺眉頭:“這我知道,問題在於這使命有些遙遠。”

  “佛家入中土後,便開始講究自然而行,主公無需太過操心。”

  “我和朱雀是什麼關系?”少年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林棲衡歎了口氣道:“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朱雀神獸的模樣,但朱雀乃是道門神獸,而證嚴法師曾言八字:由道入佛,天下有雙,要我轉達給主公。”

  “由道入佛,天下有雙。”

  少年細細品著這八個字的意思,一時有些感悟,卻說不清楚,體內那粒道心微微漲著,真火命輪像呼吸一樣的一脹一縮,淡淡氣息從他的身上浸染出來。林棲衡微微閉目,感覺本來便是安善雅定的內心更加安寧;而受他體內豐沛火元的感染,莫殺身上的金紅天火色也緩緩顯出真跡,將這屋內耀的無比輝煌。

  ……

  ……

  或許一?那,或許良久,三人同時從這境界裏醒了過來,互視一眼,莫名所以。

  “證嚴法師?”易天行咳了咳,“著名的大好人給我傳話,看來俺也壞不到哪兒去,看來比斌苦這死鴨子可愛,以後去臺灣問他。”

  沒想到遇見自己命中注定的夥伴後,仍然對事情的真相沒有太大幫助,想到這裏,他有些惱火。不過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惱火了,所以很快地便平伏下心情,將那個夢,那個佛,那個鳥,那個使命全數丟到了腦後,只將雙眼看住眼前今生。

  “幹。”他說了個髒字,然後極溫柔地抿唇一笑,對自己的“夥伴”舉起手邊的茶杯,“幹杯。”

  ……

  ……

  一般人如果忽然發現天上砸下來一個大大大富翁和一個美女——還是會殺人的那種,估計都會開始流口水,易天行卻笑嘻嘻地說:“原來二位也是糊塗人,你們還是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吧。”

  “嗯?”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和沙發中扮儒雅的商人都呆了。

  “那不然你們准備怎麼辦?”

  “自然是跟著您,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勞的。”

  “目前有嗎?有我自然會找你。”易天行看著他的雙眼。

  “主公……”林伯顯得有些著急。

  “除了別叫主公、主人、少爺、先知、大師……”易天行一口氣說了二十幾個稱謂,“隨便叫什麼都行。”

  “自然不會總叫主公,我們此次來本就是要按菩薩旨意,拜入師傅門下。”

  被師傅二字噎住了的易天行口齒不清道:“俺還沒明白,哪敢教人。”

  “那師傅需要錢嗎?”林伯問的認真又直接,“弟子這些年靠師傅庇佑,錢倒是有不少。”

  “錢當然是好東西,但問題是我現在暫時不知道拿錢來做什麼。”易天行皺眉想著,既然自己的這便宜徒弟好像只有賺錢的神通,那自己將來肯定有用錢的時候,此謂之顛倒因果律。

  “錢便是權。”林棲衡看著他的神情說道:“既然您聽不慣師傅,還是稱呼您先生好了。先生,您既然如今在世上修行,那麼有些世俗的事情我們是可以幫手的。”

  “我明白。”易天行微笑著,輕聲細語地說:“其實我在想,或許你如果找不到我這麼一個人,你的心中壓力會更少,你的日子也會過的更幸福些。”

  林棲衡皺眉不語。

  “現在不是一千多年前的貞觀年間了。”易天行歎道:“如今是商業社會,難道還真的有人會像傳說中的豬兒和吃人怪物那樣,在一個地方等了幾十上百年,就為了別人曾經說過將要來到的師傅?”

  “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何必非要交織在一起。”

  他說的很誠懇。

  林棲衡想了想,微笑道:“先生或許不了解我們的誠意,也罷,今次來也是想了了這十八年來的心願,得見先生真容,已極安慰,再過幾日,我便要回臺灣了,先生如果有事,只需要吩咐一聲。”

  易天行忽然轉頭望向窗外的夜空,喃喃道:“既然你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我估計總有一天我們會互相需要的。”

  他想了想,平常無奇的臉上忽然泛起極誠懇的笑容:“既然我們以後的人生注定會有交集,我又不想和你們做什麼師徒……那……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說完這句話,他便主動向林伯伸出手去。

  林伯雖然篤信神佛,對於菩薩吩咐的事情毫無怨言,找易天行找了十八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心情激動不能自已,若易天行讓他做什麼,想來他都不會拒絕——但他畢竟是有名的商人,手下還有許多產業和員工需要照顧,所以這次省城之行本來有些惴惴,想不到……這位按道理講應該是自己主人的神通人物居然不願自居尊位,願意做朋友。

  他有些感動地站了起來,握住了少年溫暖的手。

  半跪坐於床上的莫殺忽然迸了個字兒出來:“你人很好。”

  易天行微微笑道:“雖然很不喜歡你出手的狠毒,但很喜歡你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羅嗦,而且一語中的。”

  “為什麼這麼抗拒?”

  “沒有。”易天行笑著搖搖頭,“不知為何,或許是上天刻下的烙印,看見你們兩人,我心裏也莫名歡喜,只是你們確實來的不是時候。”

  “難道最近先生身邊有什麼麻煩?”

  “不錯。”

  話音一落,門外傳來嘈雜的吵鬧聲,隱隱能聽見是袁野在和其他的人發生著爭執。

  易天行眼中寒光漸露:“麻煩還很多。”

  “要不要我去打發了。”林棲衡微笑說道。

  “不用。”易天行活動了一下肩膀,“門外是我的一些朋友,我請他們來保護你們,正好這時候看看他們處理問題如何。”

  “保護我們?”林棲衡皺了眉,疏疏的尾尖攏作了一團。

  “這便是我先前說的,你們來的不是時候。”易天行笑了笑,“莫殺是天生的火妖,在臺灣那邊又傷了許多上三天的人命,難道你們不知道上三天在大陸這邊很有實力?”

  “我很強……”莫殺輕聲說道,忽然想起來先前與這位易先生對招竟是大敗,便住了嘴。

  “我本來就陷入了一椿煩心事當中,你們的到來,剛好給了我的對頭一個編織陰謀的機會。而且實話和你們講,清靜天的兩位客座長老已經盯住了莫殺,隨時都有可能來殺她。”

  “很厲害的人物?”

  易天行走到窗邊,遠遠往立交橋的方向望去,想到陳三星二位老伯今天晚上果然如約沒有前來殺人,不由心生感激:“相當厲害,毫無疑問他們是好人,但同時他們也是心中正邪之分太強強,太固執的老頭兒。”

  ————————————————

  屋外閃起幾道亮光,易天行知道是袁野正拿著立拍得相機在給六處的人“合影留念”,不由微微一笑,坐禪三味經輕運,一道極高溫的天火噴出掌心,將白天鵝賓館二十三樓的臨街落地玻璃,在瞬間內融化成一個空洞。

  背對著屋外刮進來的疾風,他坐回沙發上,對二人使了個眼色。

  莫殺裹著床單,自然不方便見客,赤足在床上輕輕一沾,整個人便飄飄揚揚禦風飛進了洗手間,床單下曼妙身姿,配上那頭清新短發,很是美麗動人。

  易天行眼睛睜的大大的:“妖裏妖氣,美嘀狠咧。”

  房門的鎖剛才已經被他的金片弄斷了,所以周逸文很輕松地推門而入,身後跟著滿臉憤怒的小琪姑娘和其餘的六處工作人員。

  周逸文的臉上滿是惶急之色,再配上那張童子面,看著挺像幼兒園裏被搶了棒棒糖的小男生,待看見易天行好端端坐在沙發裏,眉角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驚奇之色。

  “沒出事吧?”

  他焦急看著易天行,眼光在屋內掃了一圈,發現裝修挺豪華的雙人套間已經被火燎成黑焦一片。

  易天行向他使了個眼色,然後緩緩道:“沒事兒,一點意外。”

  接著大聲說道:“琪姑娘,給林先生換間房吧。”然後推著周逸文出了屋,一邊走一邊在他耳邊輕聲咒罵道:“老子要是被那兩個老農民打死了,算不算因公殉職。”

  周逸文看見屋裏的模樣,就知道方才裏面有一場大戰,眉頭微皺道:“和兩位師叔交過手了?怎麼沒看見屍首?”

  “靠,那兩個老爺子神通太大,我哪留的下來。”他扭頭看向那片被燒融了的玻璃,“都走了。”

  “那你……”

  易天行很無恥地笑了:“我雖然不是對手,但心比他們黑,我說如果他們不走,我就放把火把這賓館裏的所有人全部給燒成烤雞。”

  “他們就這麼退了?”周逸文睜大了雙眼。

  “是啊。”易天行眼睛睜的比他還大。

  周逸文想了想臥牛山上的倔強老農民,喃喃自語道:“確實挺像那兩位師叔的稟性。”

  小琪姑娘睜著因為熬夜而泛紅的雙眼:“外面那些保安人員是哪兒的?我怎麼看著臉生?”

  易天行和周大主任相視苦笑。

  為林棲衡父女倆安排好房間後,易天行和周逸文進了B5,袁野正擺弄著手裏的相機。

  “為什麼進那房間的人都要照相?”周逸文問道。

  易天行笑的莫測高深:“我怕今天晚上被人扣屎盆子,照個相,將來上公堂也算是有個呈堂證物。”

  “你不相信我們六處?”

  “不。”易天行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以我老婆的名義發誓,我相信一個政府部門會以百姓為重,你不要誤會。”

  “明天林伯一行會去西郊的開發區看一下。”周逸文靜靜看著易天行誠懇的雙眼,似乎在試探什麼。

  “知道了。”易天行笑的極純良,就像周大主任那張天真的臉一樣,全沒有一絲陰謀的影子。

  ———————————————

  (身世是一點一點擠出來的,現在還無法交待清楚,實在是原罪啊原罪,另外就是設定中的男豬身世作用有些圈圈叉叉,我自己想起來都覺得直皺眉頭,不知道到時候大家會不會打我這罪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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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0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章 赴沙場
(更新時間:2006-8-13 17:41:00  本章字數:4497)


  四月春風如子手,輕拂君面撓人心。
  今日是臺灣林氏商務代表團訪問省城的第二站,一行豪華車隊正在省城寬敞的人民南路上浩浩蕩蕩開進,頭前有警車開道,後面是幾輛小轎車,然後才是個不起眼,但很厚重的豐田面包。

  坐在豐田考斯特的面包車上,搖下車窗,在春日裏吹著小資的微風,易天行對身邊正在開車的袁野說道:“安排的事情怎麼樣了?”

  “和老邢那幾個都打了招呼,他們現在對少爺是服貼的很,不怕他們陽奉陰違。”

  “好。”易天行靠在軟軟的副駕駛位上,對身後的那對來自臺灣的幹父女說道:“呆會兒就按我們安排的辦。”

  林棲衡有些擔心:“莫兒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易天行轉過頭去看著莫殺倔強而冰寒的臉,苦笑道:“你以前殺人太多,今天多擔擔心,也算是還點兒債。”

  “我不信。”莫殺的話仍然是那麼簡潔。

  車內幾人自然知道她是說,不相信要來殺她的臥牛山老農民會比自己強。

  易天行歎了口氣,微笑看著她:“你最好相信,那兩位雖然看著就像鄰村的老伯,在我這輩子遇見過的人當中,但肯定是最頂尖的高手。”

  他往前看著車隊前面的小車,六處的人——不,是周大主任的人都在那幾輛車裏面,皺皺眉頭,妖異的目力讓他看見了筆直大道上數公裏遠處,有另一個車隊開了過來,那些轎車上都貼著喜字,看來是接親的隊伍。

  “前面來了個車隊,是不是我們的人?”

  “我看不清。”袁野自然沒有他那麼妖異的視力,喃喃問道:“車牌號碼是多少?”

  易天行微咪著眼報道:“某A-E6606”

  “就是這個。”袁野沉著應道:“這是老邢給兒子准備的婚車,奔馳六百對吧?”

  “嗯。看來邢小林將來挺幸福的。”易天行將手枕在自己的後腦上,“既然來了,那就准備吧。”

  —————————————————

  車隊向人民南路向南,從府北河上穿過,便來到了天竺街的路口,這裏左手側是汽車站,右手側是一處大學院校,正是人多車多的交通繁忙地。

  對面迎親的車隊也漸漸近了,林氏車隊裏的對話機傳來周逸文的聲音。

  “對面有車隊,大家小心些。”

  易天行把對話機一摁,笑道:“大主任,今兒你居然親自帶隊,不是說這兩天給我充分信任的咩?”

  “別說笑了老易。”周逸文笑罵道。

  易天行沒有說話,收起唇角的笑容,冷冷地看著前面的車隊越來越近,看著身邊的車流。

  嗄吱一聲尖鳴,對面開來的迎親車隊正如他所設計的那樣,仿佛?車失靈了,迎頭便撞在了自己車隊的開道車上。

  一通金屬撞擊的響聲,雖然兩邊開的都慢,沒有出現汽車飛到天上的景象,但車隊還是停了下來,前後加起來二十幾輛車就像麻花一樣,胡亂擰在了一起。

  “走。”看著迎親車隊刻意給這輛面包車留出來的一道縫,易天行輕聲說了個字。

  袁野臉色一肅,右手塞檔,前腳掌把油門一踩到底,豐田考斯特猛地向前沖去,帶著刺耳的加速聲從剛容一車的縫隙中殺了出去!

  這輛面包車一過,迎親的車隊又胡亂動了下。

  原有的縫隙馬上被堵了起來。

  看著豐田考斯特車的背影消失在天竺街裏,林氏商務代表團的車隊裏下來了許多人,大部分人面色惘然,只有周逸文面色鐵青,一直掛在臉上的天真笑容也消失無蹤。

  “馬上給我接潘局,林伯父女倆被人綁架了。”

  “綁架?”他的助手小琪姑娘一挑眉梢,看著他。

  —————————————————

  豐田面包車在省城的大街小巷裏穿行,易天行一直沉默的神情終於略微放松了些。

  “師傅,我們這是要往哪兒去?”

  “去赴個約會。”易天行微笑道:“但我不想被人打擾,更不想被人去學漁翁占便宜。”他頓了頓又說道:“不知道能不能擺脫對方,但至少搶先一步打亂對方的部署總是好的,所以今天絕對不能去西郊。”

  ……

  ……

  隨著面包車向城外開去,後方有警車在追,而在這條追捕的路上,忽然間熱鬧了起來,買臭豆腐的攤子不知被誰扔到了街中心,面包車開過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又多出了幾家吵架的人把馬路堵的死死的。

  這些臨時演員全是省城古、邢、林……幾大家的手下,難得有一次無拍攝演出的機會,演技自然不佳,扮攤販的那婦女看著警車被臭豆腐彈攔住無法動彈,忍不住捂著嘴在笑,但扮演吵架的人堵在馬路兩旁,卻是聲音越吵越大——原來這些群眾演員分屬邢林兩家,本來就有矛盾,此時奉旨吵架,卻是火氣越吵越盛,竟有了准備開全武行的模樣,讓後面趕來的警察只好先停在這裏,安撫大局。

  便是如此一擾,面包車已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不知去了哪裏。

  這正是:全城江湖兒女行動起來,為了易先生出城!

  面包車不知開了多久,又在核物理設計院後面的小巷中停了下來,袁野推開車門,將身子骨不比年青人的林伯接下車去。

  葉相僧已在巷中滿臉微笑迎著。

  林伯下車便看見這位僧人,感受著對方身上的淡淡佛息,就想起臺灣的證嚴法師來,不由大驚失色:“是真佛子。”

  易天行不理會他的大驚小怪,將袁野招到身邊輕聲說道:“鬧一鬧就散,不要讓政府臉上太難看。”

  袁野嗯了聲。

  然後易天行抿了抿嘴,認真說道:“小心一些,別出事。”

  葉相僧走到架駛位旁,睜著纖淨無塵的雙眼說道:“師兄,對方道門厲害,要不要我回寺通知住持?”

  “哪這麼麻煩?”易天行揮揮手,“我自己去就成了。”

  大家在小巷中告別,葉相僧領著林伯去歸元寺暫避,袁野回鵬飛工貿掌控全局,而易天行則帶著莫殺往城東去。

  往沙場去。

  坐在車廂裏,莫殺爬到副駕駛位上,看見易天行正在翻著駕駛員手冊,不由眉頭微皺,抓了抓滿頭的短發:“師傅?”

  “嗯?”易天行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給我兩分鐘,我沒開過車,現學一下,放心,我是天才。”

  莫殺歎了口氣,想去拍他的肩膀,忽然想到這位可是自己的師傅大人,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她旋又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來開。

  “你會開車?”易天行看著身邊這個小美人兒。

  莫殺用右手緊了緊自己淡藍色的衣領,冷冰冰道:“不會開車的殺手是稀有動物。”

  ……

  ……

  油門轟鳴,面包車遠去。

  莫殺一邊開車一邊問他:“為什麼?”

  雖然早已習慣這殺手女子說話簡約的勁兒,但易天行還是有些別扭,呵呵一笑應道:“你身上有味兒,妖味兒,這樣才能讓那兩位清靜天的客座長老跟著我們走。”

  莫殺鼻子裏哼了一聲,如劍的雙眉一挑,透了些妖意出來。

  “關鍵不是這個。”易天行以手撐頜,微咪著眼,看著窗外急速向後倒退的聳聳春樹,“陳三星兩位是受人挑唆前來,我很擔心在這場戰鬥中,會有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所以要換個打架的地方。”

  “嗯?”莫殺皺眉,表示不解。

  “我給你分析一下今天這件事情。”易天行抖摟精神,開始上課,他憋了幾天,早就悶的不善,“我被人請求,要來保住你的性命,而你在臺灣殺了那麼多人,上三天肯定很想你死。所以臥牛山的那二位才會來省城,但很奇怪的是,這二位似乎與這件事情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人物……這樣下來,最後便會出現三種情況。”

  “一,你被殺死,我沒有保住你,我有麻煩。”

  “二,陳三星兩位老爺子被殺死,我得罪道門,我有麻煩。”

  “三,我們正打的起勁兒,兩邊不停往天上噴血,噴到血盡人將亡的時候,旁邊有個搖扇子的年青俊美魔鬼跑出來,占我們的便宜,很瀟灑地把我們這四個人全給斃了……我們都沒麻煩。”

  他笑咪咪說道:“那樣最沒麻煩,但最不能接受啊。”

  “誰?”

  “不知道。”易天行沒所謂地拱拱肩,“雖然有隱隱猜到,但我相信最後的事實。反正要害我們的人今天肯定會跟著我們,不然等瓜兒熟了,他會來不及揀——到時候誰來揀便宜,那就是誰了。”

  “你要誘他出來?”

  “這是把雙刃劍,如果對方實力太強,我這樣做就是找死——所以我要打破對方的安排,不然進了對方的局,只怕是死路一條。”

  “師傅這麼厲害,也怕?”

  “你被槍打過沒有?”易天行眼神裏閃過一絲微弱金光,“我有,所以我不想呆會兒面臨被幾十挺機關槍包圍的局面,我鬧這麼大陣勢,只為拖對方一拖,哪怕是一小粒砝碼,也有可能影響勝負的天平往哪邊倒。”

  “我們會勝。”莫殺點點頭,說的理所當然。

  易天行啞然失笑,說道:“莫殺,今天說不定還能不能活下去,得告訴你咱們這門派的名稱。”

  “什麼?”

  “咱們這門叫菩提門,話說當年,俺的師傅老人家在山上呆的厭了,又怕死,所以就跑到海那邊上山……”

  “師傅,你很羅嗦。”

  “嗯,這是化解緊張的一種方法。”易天行自我解嘲,半晌後緩緩說道:“咱這門派有個最大的特點。”

  “嗯?”專心開車的莫殺回應的很不專心。

  易天行認真說道:“最大的特點就是護短,從我的師公,到你的師公,再到你師傅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尖,“都很護短,誰要欺負自己徒弟,那是不行的。”

  “明白了。”莫殺的短發被春風吹的有些淩亂,“只是……師傅,我好象迷路了,你不要光顧著感歎,也得告訴我怎麼走才是。”

  ————————————

  在師徒二人的努力下,豐田面包車終於往城東沙場駛去,那處沙場如今已經荒廢,沒有人煙,正好適合打架。

  窗外的農田開始返青,田間偶有雞犬之聲傳來,堰塘旁邊母鴨子正領著小鴨子扭著屁股往水裏紮。

  易天行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肥鳥兒子,不由微微一笑,一會兒後說道:“你感覺到了嗎?”

  “嗯。”莫殺回答的很認真,鼻梁上有一滴汗漸漸流了下來,她已經感受到車旁一直沒有消散的兩股氣勢,兩股深不可測的氣勢。

  車子行走著,那兩位高手也行走著。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腳步聲像打雷一樣擊打在易天行和莫殺這師徒二人心上,這二人雖是昨夜才認的關系,在靈識感覺上卻是出奇的一致。

  “農民伯伯正在跟我們散步。”易天行拍拍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清醒些,忽然咒罵道:“真是兩個倔老頭!”

  沙場到了。

  此地兩側是極險峻的山峰,山間密林遮閉,若有人藏身其間,根本無法發現。山峰之間,便是一片廢棄的沙場。

  春日的光芒照耀在紋路圓潤的黃沙堆之上,構織成極美麗的圖案。

  將軍百戰死黃沙,真是險地。

  易天行透過車窗,滿臉平靜看著眼前的沙地,看著沙地上的那兩位農民。

  陳三星和梁四牛站在沙上看著汽車靠近,那個髒兮兮的編織袋放在腳邊上。

  梁四牛抬腿,平膝,跺腳!

  ……

  ……

  大地震動,黃沙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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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1
第三部 圍城 第三十一章 黃沙落盡
(更新時間:2006-8-17 17:24:00  本章字數:7734)


  “迸”的一聲巨響回蕩在山穀之中,震的林鳥驚起,沙地大動。
  易天行見過梁四牛三次跺腳,第一次是在省城大雨中的小巷外,那一次腳板與地面雨水的接觸,激得巷內雨如殺人針,秒殺十四人;第二次是在自己小書店的臥室內,雖然陳三星輕輕松松一只手便把這煞狠腳掌抬住了,只漏了些餘勁,便讓屋內物什震的粉碎。今日在沙場上,他第三次見到對方出腳,身臨局內,這才感受到這一腳真正的威力有多大,才知道這兩位老農民似的修士究竟厲害到了什麼程度。

  沙場上的沙堆本來是沿著風長年吹襲的方向,畫著道道弧線,而在那一聲驚天巨響後,弧線便人為改變了走勢,層層沙浪相疊,便向面包車襲了過來。

  “走!”

  上一刻易天行一拳打碎車窗,提著莫殺的手,往天上躥去,下一刻便看見面包車沿著那道沙浪開始劇烈震動。

  劈劈啪啪一陣脆響。

  金屬的車身宛若被一只隱形的遠古巨人之手捏碎,擠壓變形扭曲,露出如同枝條般森森的金屬茬兒來!

  好可怕的力量!

  易天行飄然落在沙地之一,感受著腳下如同被犁過一遍的沙地,心中震駭,雙眼卻平靜看著面前的二位老爺子。

  “老爺子們好。”

  生死對決之刻,他像看見街邊下象棋的鄰居大爺一樣親切。

  易天行伸出手掌平攤在空中,迎接從天空中飄下的莫殺。

  莫殺眉頭微皺,腳尖輕輕一點,便有如仙子般輕輕踩在了他的手掌上,淩空而立,藍色衣衫在風中輕輕擺動,全神戒備著,體內火元漸溢,黑發漸赤,緩緩變長宛如火苗於空中亂飛。

  少年沙上立,火妖掌上舞。

  ……

  ……

  “黃花落盡骷髏見,殺人從來無善終。”陳老爺子看著他,“娃兒,你何必回護著你手掌上這個女娃兒?”

  易天行微笑仰臉看了一眼莫殺,鎮定回答道:

  “很多人都好奇我飄忽不定的是非觀,其實我的是非觀很簡單,首先是我關心的人,其次是無辜的人,然後是我欣賞的人,別的人我管不著也不想管。”頓了頓又道:“莫殺是我的徒弟,我自然不能看她有事。”

  “原來如此。”陳三星滿是老黃繭的手掌輕輕在大腿外側搓了下,似乎有些可惜,“你昨夜說兩天之約改成一天,我還以為你會置身事外。”

  “抱歉。”易天行低眉沉氣。

  光著一只赤足的梁四牛嗡聲嗡氣道:“師哥,這娃兒對我們不錯,算了吧。”

  陳三星一笑,露出嘴裏面的黃牙來:“二十七年前我們就錯過一次,我啷個曉得咧個娃兒是不是在蒙我們?”

  易小妖與臥牛山二老猩猩惜猴子,卻不得不動手,因為人生總是有太多的執念無法除去。

  “請。”

  “請。”

  依足舊時規矩,這臥牛山的師兄弟二人左手握拳在下,右手掌刀扇風於上,抱了個標標准准的拳,行了一禮。

  易天行一愣,正准備依樣滑葫蘆,才發現自己剛才為了“落地式”顯得更帥氣一些,學著李連傑和謝苗在新少林五祖裏的作派,讓那火妖丫頭站在自己的掌上。

  “你躲遠點。”他平靜說道。

  莫殺眉頭一皺,正待反對,便感覺腳腕處一緊。

  易天行雖然愛現,但讓這女生站在自己掌上,為的是另一個原因——他一把握住莫殺纖細的腳腕,肩膀一動,腳在沙地上畫了個圈,手臂的肌肉絲絲緊束,驟然間暴發出極大的力量,像甩鏈球一樣把她甩了出去!

  莫殺從幼時海水中被閃電擊中後,便可以隨時改變體質,一旦真元盡吐化為火妖,她的身體便會輕飄飄幾乎沒有絲毫重量,易天行的這一擲之力何其威猛,她又是如此之輕,於是乎只聽得呼的一聲風響,她的人便飄飄嫋嫋向遠處的山林中飛去。

  看著莫殺微金光芒包圍的身影漸漸變小,消失在山林中,易天行松了口氣,大聲喊道:“丫頭,躲好點兒,別讓我看到,不准出來,不然我會生氣。”

  然後回身,看著若有所思的陳三星,雙腳不丁不八而立,雙手搭了一拳,兩根尾指搭了個意橋,右手上的金戒指微微發亮。

  “請!”

  陳三星用有些微凹的雙眼瞥了他一眼,唇角牽動了一下,似在想著什麼,然後對梁四牛說了聲:“踢他。”便退了兩步。

  留下易天行和梁四牛對峙著。

  ……

  ……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易天行雙手攏了個空圓擺在胸前,硬生生擋了梁四牛的一腳後,苦笑著想到。

  看著那個黑黑的腳丫子毫不受力般突破自己的雙臂,踹到自己胸上,感覺著農民伯伯腳板上的老繭讓自己胸口的肌膚生辣辣的作痛,電光火石的一刻,他仿佛看到自己金剛不壞的身體馬上要變成被撕裂的汽車,仿佛看到自己的胸骨正在緩緩變形。

  他輕喝一聲,在那彈指間,將自己的兩個腳後跟提了起來。

  和對方拼力量,那是傻子。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讓對方的力量踢實。

  梁四牛的這一腳是斜斜向上踢去,根本沒有看清他怎麼動作,腳面已經印在了易天行的胸膛上。

  ??當當嘩嘩啦啦。

  如同巨鐘被人一腳踩破,再聽得一陣衣服被硬力生生震碎的聲音。

  山穀內一陣勁風嗡的一聲向左右兩方散去,兩側山峰上的密林都被這道風摧垮了不少。

  ……

  ……

  下一刻,梁四牛有些傻傻地抬頭看著天上。

  易天行已經被這一腳踢到了天上,疾速向上飛著,瞬間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少年郎哪擋得住這一腳,松開腳後跟,便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個火箭狠狠紮在了胸上,再以從來沒有的加速度往天上飛去,他下意識地向下看去——噫,梁四牛怎麼越來越小了?

  他醒過神來,才知道自己已經被踢飛到了天上,喉頭一甜,硬生生將這口鮮血咽下肚去,感覺著身周呼嘯的風聲,感覺著自己的飛翔,才知道這一腳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如果不是自己見機的快,只怕這時候已經被一腳震死!

  半空中的易天行身子不受控制的越飛越高,漸漸飛過峰頂,視線望去,竟能看見遠方省城的高樓大廈。

  天上有雲,易天行穿雲而過!

  他有些恍惚,娘咧,居然真的被人踢到了天上——飛天的噴火少年在漫長的上升過程之後,終於浮出了雲面,感覺到了高空的寒冷,發現四周的天穹比地上看著更加明藍,很美麗。

  但這時他無暇欣賞美景,真元在體內一運,發現並沒有大礙,擰緊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狠煞勁兒。

  上升的力量終於衰竭,他的身子一頓,便橫生生摔了下來!

  易天行悶喝一聲,調整自己的姿式,頭下腳上,坐禪三味經一運,體內真火命輪疾轉,自腳面下噴出兩道耀著妖異金芒的天火,整個人重重一抖,便加速往地面的那兩個黑點沖了下去!

  阿童木要反攻了!

  “越過遼闊天空,啦啦啦飛向遙遠群星,

  來吧,阿童木,愛科學的好少年。

  善良勇敢的,啦啦啦鐵臂阿童木,

  十萬馬力,奇大神力,無私無畏的阿童木。”

  ……

  ……

  腳下的天火焰就像是火箭助推器一樣,以強大的馬力推著他加速向地面沖去,迎面刮來的寒風向刀子一樣割著他天下第一結實的臉皮,沙地上那兩個黑點在視野中也急劇擴大。

  下一刻,他便看見了正仰頭迷惘看天的梁四牛的憨實面龐,縮肩伸拳,經文一運,天火從指間內迸了出來,挾著赤紅苗苗,重重砸下!

  梁四牛雖然不明白這位曾經和自己蹲在街口吃面的少年怎麼變成了蒼蠅,輕輕一腳就飛到了天上,但看見那個耀著金火的拳頭往自己面門來,也知道這拳頭不簡單。

  也不知道這位身材壯實的老農民怎麼玩得出來女子體操運動員的動作,只見他……金雞獨立,一腿向天——出腳。

  山穀裏看不見的天神又開始打鑼,?的一聲破鑼響。

  腳面與火拳實打實地撞在了一起!

  易天行整個人的身子頭下腳上,以極怪異地姿式撞在那只黑糊糊的腳上,整只右臂猛地抖了起來,火苗被震的漫天飛舞,長袖在瞬間被強勁的氣流絞成了粉末!

  他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微微閃了一下,一道金光護住他的右臂,這才讓他沒有骨折。

  ……

  ……

  拳“掌”相交之後。

  梁四牛悶哼一聲,鼻子裏滲出兩道血絲,立在沙地上的左腳深深的陷了進去,直達膝蓋——而易天行……又飛了起來。

  “又飛?!”

  少年哇哇亂叫著,四肢亂舞著,又被踢成了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

  ————————————————

  梁四牛似乎只有腳板厲害,看不出別的道術,但世事每每如此,修行講究的便是專心,單練麻婆豆腐的大叔,絕對比藝跨八大菜系的大廚做的菜要好吃。與此相類,只會“一腳踹”的梁四牛,絕對比佛道兼修,天火炫技的易天行功力深厚許多。

  於是在城東沙場的山穀裏,便只能看見一個少年被踢飛、落下、出拳、再飛、再落……

  便在此時,一直安靜站在梁四牛身後的陳三星輕輕向前跨了一步,右手食指並在中指之下,捏了個道訣,右腳前腳掌插入了沙地之中。

  如此數回合之後,易天行漸漸習慣了這種打鬥方式,此時他還在天上翻著跟鬥,自然沒有發現陳三星的異動。

  又一次的阿童木式俯沖,這一次他三臺七星鬥法也加了上去,體內那枚青色道心猛地一長,竟有化蓮之跡,此時出拳也不再是單單的金火猛烈,在其間還夾雜了些淡青色的莫名氣流。

  拳掌再次相交,沒有發出轟然巨響,反是悶悶的一聲。

  梁四牛憨實的面孔忽然一愣,忽然發現腳下的沙地突然間變軟了許多,再也承受不了易天行從天而降的反作用力,倏地一聲,竟生生被砸進了地面!

  片刻間,他原來站的地方只看得見一片黃沙,沒有人跡!

  便是如此一來,易天行沒有再次慘被踢飛,而是斜斜向著右後方掠去,腳尖在沙地上畫了一道深深的痕跡,直退了一百多米,才勉強停了身形。

  連番的蠻力對沖,讓他胸腑內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先前一直忍著,此時見危機已過,心神一松,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落在面前的黃沙之上,嗤嗤作響,竟將沙子也燃著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梁四牛先前所站的沙地,看著那平滑如鏡的黃沙,然後看見陳三星的嘴唇微張,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是看不明白。

  他腳尖一點,便在沙堆上輕飄飄滑了過去,皺眉道:“我把梁前輩挖出來。”

  “不用。”陳三星將身邊的編織袋踢遠了些,向他招了招手,“過來一點。”

  ——————————————————

  省城裏,周逸文還在四處追尋著易天行一行人的下落,忽然聽到從城東處傳來一聲巨響,道心通明,馬上感應到了是兩位修行高手正在拼鬥,不由唇角現出了一絲笑意,過了許久,又聽到一聲巨響。

  他對身邊的阿琪姑娘吩咐道:“不用找了,我知道他們在哪裏。”

  然後他走到自己的車上,拿了一部很沉重的車載電話,不知給誰拔了個電話,臉色有些凝重,喃喃自語道:“你很會躲,看來只能調一部分人去了。”

  阿琪姑娘眼尖,看見這電話下面白色油漆寫的編號,發現是軍用的。

  ……

  ……

  城東那個山穀內一片安靜,只有風吹著沙粒滾動的細微聲音響起,兩側的山林本來是青翠一片,但此時臨著沙地的青樹被先前一陣狂鬥震的東倒西歪,就像是被無知小子用如椽巨筆在這圖案上瞎畫了幾下,看著潦草不堪。

  太陽正當午,如金花怒放,光波四散,黃沙之上,更顯光明。

  梁四牛還被埋在深深的沙堆之中。

  易天行半跪在地上,鮮血染紅了上半身,也將上半身的衣衫全部燒毀,只留下勻稱赤裸的肌肉露在外面。

  另一側的陳三星看不出受了傷沒有,但是原來黝黑的面色下也透出絲慘白來。

  這一老一少吃面條的兩位朋友,已經戰了許多回合,地上的黃沙胡亂堆積著,印證著方才戰局的慘烈。

  二人同時抬頭,眼神相交不知蘊含著多少無聲的內容。

  陳三星平平推掌,面上滿是下了決心之後的堅毅,易天行面色一凜,雙拳齊出,挾著金青相雜的氣流轟了過去。

  毫無意外的一聲巨響,易天行雙拳上金青交雜的氣流通過這一掌度到了陳三星的掌上,沿著老農民修士的手指,掌緣,腕一路侵襲向下,瞬息間便到他的脖頸。

  陳三星宛如不能呼吸般,臉色瞬時一青,接著便是一紅,眼中充滿了驚詫莫名,緩緩癱坐於地。

  而易天行被這平淡無奇的雙掌一震,頭顱猛地向後傾去,一道血花向天噴了出來,落於地上嗤嗤作響。他的整個身體也根本無法承受這反樸歸真的造化掌力,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線條,重重地砸入了沙場邊峰上密林,喀喇響聲中,不知砸碎了多少林木。

  他扒開自己身邊的碎木亂枝,霍地站起身來,看著沙堆上正緩緩坐下的陳三星,神識微渡,發現對方已經沒了呼吸,不由面上顯露出幾分驚慌,愣了愣,忽然大聲吼叫道:“陳老頭兒,你答應帶我去臥牛山的,你可不准死!”

  看來他受的傷也不輕,便是這麼喊了一句,腳下一軟,身子翻轉向後便要向在林間草地。

  ———————————————————

  一場法力的比拼後,雙方都受了極重的傷,只剩下最後那麼一兩口氣。

  易天行正要倒在地上,卻發現自己的雙腋下多了一根硬硬的東西,扶住了自己。

  他愕然低頭,便看見自己的腋下本是空氣處,漸漸的有兩柄靈氣十足的仙劍現出身形來。

  視線順著光潔鋒利的劍面往上看去,發現兩個劍柄被握在兩個修士的手中,這兩個修士面上五官清俊,白潤如玉,卻沒有一絲表情紋動,一身白衣飄飄,看著很是煞人。

  更煞人的是他們身上的氣息,淡淡的正宗道家仙氣。

  易天行大驚失色,發現這就是年初在文殊院說法堂中與自己萬裏神識拼鬥的清靜天三位長老之二,另一個已經被朱雀鳥焚體而亡。

  而剩下的兩位,卻在自己和臥牛山二老兩敗俱傷之時,出現在了此地!

  ……

  ……

  易天行感覺自己腋下的兩柄仙劍正努力地破體而入,不及多想,一聲悶哼,雙腳在地上用力一跺,整個人的身體便被反震之力震的疾速後退——不料竟是脫離不了對方劍鋒,那兩位看不出年齡的長老,竟是像鬼魅一樣地跟在他的身前。

  少年大驚失色,背對著沙地往後掠飛,雙手也顧不得仙劍鋒利,直接穿附而上,便要去拿這兩位清靜天不世高手的手腕。

  這兩位不世高手面上表情仍然紋絲不動,手腕卻是一抖,擺脫了他泛著淡淡金光的手,橫劍一割!

  一陣極淒厲的刺耳聲響起,仙劍與易天行的肉體硬生生地挫著——清靜天長老們宛如萬年不變的神情,終於在此刻皺了皺眉,似乎想不到這一劍竟是沒有將對方殺死。

  易天行的金剛不壞之身,終於沒有讓這兩柄仙劍將自己裂體而亡,但仙劍確非凡品,手槍子彈也只能打出小血花的他,竟被生生割開了一大片血肉,鮮血猛地向外噴著。

  鮮血落地,便綻為火苗。

  而這電火光石間的數招,全是在三人高速行進中發生的。這三人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式向沙地處急沖,易天行夾著兩柄劍,鮮血橫流,兩位清靜天長老面無表情,橫劍相斬。

  只見從一面的山林處到陳三星僵臥的沙地中,易天行雙腋流下的血化作了兩道熾熱的火線,筆直無比,魅異無比!

  極短暫卻又極驚心動魄的斷魂路終於在沙地上畫了句號。

  忽然有長滿了老繭的手指平穩而又堅定地搭在了這兩柄渾體仙氣繚繞的劍面上。

  便是這一搭,仙劍再動不得一分!

  趁此良機,易天行雙腋微松,飄然而退。

  清靜天兩位長老瞳孔微縮,看著本來便沒有一絲呼吸的陳三星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位難得詐死的老實農民修士輕聲道:“二位長老,二十七年未見了。”

  隨著這一句家常話,場中又起突變。

  兩道火線的盡頭,是一片平滑如鏡的沙面。

  沙面上忽然出現了兩個凹陷,沙粒微動,也便是只動了一下,一雙腳,一雙踏破千山取盡萬魂的鐵腳,化作了兩道黑龍,直取兩位清靜天長老的胸膛。

  事發突然,清靜天長老手中仙劍又被陳三星以天大神通捏住,不及閃避,硬生生以本身真元抗了一腳!

  真不愧是修為冠絕人間的清靜天長老,突遇偷襲,生生受了梁四牛雙腳,竟沒有散體而亡,一道微黃光芒,勉強護住了二人心髒。

  饒是如此,仍然聽得喀嚓兩聲,清靜天長老胸骨碎裂,一口鮮血齊噴了出來,噴向了陳三星!

  陳三星感應到這口本命血中含著的巨大威力,一捏手訣,滿地黃沙喚起,擋住了鮮血,手指卻也無奈松了仙劍。

  清靜天長老知道今日埋伏反中伏,面上表情卻是絲毫不慌張,修行人,本就心志堅定,知道今日事敗,馬上做決定——仙劍在身前一斬,身子便飄向後方,意欲遁去。

  ……

  ……

  易天行不讓他們走!

  “我們等了多少年,就為了這一天。”

  這是歌詞,也是少年此時的心聲——文殊院裏的比鬥讓他清楚的認識到,這兩個清靜天的長老實力太恐怖,如果今天讓他們走了,下次怎麼辦?

  少年人的兩個火拳化為火龍,穿過仙劍之風,便向清靜天長老撲了過去,火龍雖炫,卻也及不上先前梁四牛那憋了半天的一雙腳掌黑龍厲害——清靜天長老已有退意,眉間一皺,不想多作耽擱,便欲用胸腹受了這一拳,借力而遁。

  奇變再生!

  易天行一雙火拳分別將要砸到這二人胸上時,竟是金光一閃,耀得沙場山穀內金光一片,無比燦爛。

  “吃俺一棒!”少年學著老祖宗師傅的作派尖聲叫道。

  只見一根不過雙指粗細的黃金棍兒出現在他的雙手間,硬生生砸在了兩位清靜天長老的胸上!

  喀嚓兩聲相隔極近的脆響,二位長老本來就碎裂了的胸骨,被這一棒擊的全數粉碎,鮮血像水龍頭一樣汩汩流出!

  “神器!”

  面容千古不變的清靜天長老臉上終於露出了驚怖的神情,被這霸道一棍擊的遠遠落下,癱倒在黃沙之上,吐血不止。

  ——————————————————

  “鐺”的一聲脆響,易天行將金棒兒插入黃沙之中,持棍而立。陳三星走到了他的身後,咳了兩聲,卻也咳出了些血,想來先前也是受了傷,而梁四牛先前那兩腳用力太猛,清靜天長老的反震之力太大,所以一時坐在地上,起不了身。

  “神器!”兩位實力高深之極的清靜天長老,看著擊傷自己的金色棒兒,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由易天行與陳三星對掌,到傷後誘敵,再到挾劍以退,退至沙場中,詐死的陳三星以指凝劍,埋伏在沙地中的梁四牛雙腳飛踹,易天行假意出拳,卻用一直隱而未用的老祖宗牌金箍棍兒砸了過去!

  如此完美的三連擊,終於重傷了實力深不可測的清靜天正牌長老!

  山穀裏一陣風吹了過來,卷起一片黃沙。

  易天行伸出食指微微翹著,遙遙指向癱坐在地上的兩位清靜天長老,冷冷說道:“就算是半仙……我也要陰死你!”

  黃沙落盡時,沙地上兩位平時長居昆侖峰頂,不食人間煙火,修為冠絕天下的清靜天長老,聽到這句話又齊齊噴了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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