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朱雀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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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2011-7-12 13:33: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668086
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3
第四部 傾城 第六章 爹,俺回來了
(更新時間:2006-10-18 17:46:00  本章字數:5580)


  
  秋日一枝桃,嚇煞兩個人。

  最先感應到身旁氣息不對的,還是易天行,他下意識扭頭望去,視線擦過蕾蕾柔潤的臉頰曲線,便看見了木門那枝迎風輕擺的秋日桃花,不由嘴唇微張,面上流露出了驚訝不安的神情。

  鄒蕾蕾覺著他的表情奇怪,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望去,發現自己的左手中指食指之間,木門死木之中,竟然無緣無故,平空而生出一枝桃花來,不由在那一瞬之間張大了嘴,露出裏面如貝玉齒,充分地表達著自己的驚恐無措——“啊!”,姑娘家一聲輕呼出口,像手上爬了只青肥蟲兒般,拼命地一甩手臂。

  隨著這一聲輕喚,那枝淡淡粉粉的初桃倏地消失在空中,就像是虛像一般,片刻之後,只見蕾蕾先前扶著的門框上,青青枝丫也收進了木門之中,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痕跡,仔細盯著,才能看清是一朵淡的快要沒入木色中的桃花印子。

  蕾蕾縱使膽大,但怎麼也接受不了自己身上出現這麼神鬼難測的事情,滿臉害怕地躲到易天行身後,傻傻地盯著那個門框,不知道盯了多久……

  ——似乎要等它再次開花。

  ……

  ……

  “剛才是不是我眼花了?”蕾蕾揉揉眼睛,怯生生地問著身前的易天行。

  易天行也不明白,但看著姑娘害怕,只得安慰道:“沒事兒。”

  “沒事兒?”蕾蕾哆嗦著說道:“剛才我手上怎麼開了一朵花兒?嚇死我了。”

  “拜托。”易天行笑道:“你和我在一起呆了這麼久,什麼怪事兒沒見過?”

  “可那是你啊。”鄒蕾蕾苦著臉說道:“怎麼我也變成這樣了。”

  易天行解釋不清,確實也不明白,只好關了書店,坐車去了歸元寺,找到斌苦大師咨詢了半天,結果斌苦大師也是一頭霧水,介紹了幾位精修佛法以及旁通五行之說的寺中大德前來共同參詳,結果也是一無所獲。

  明明這姑娘身上一點兒異樣都沒有,除了那身清靜無比的氣息。

  進後園求師傅解惑,結果師傅比他倆更惑。

  “什麼玩意兒?桃花?鄒丫頭又不是桃花精……啊?扯蛋,俺家不明白,不管了。”

  茅舍裏很不負責任的老猴丟下這句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學離休幹部去讀書看報,裝聾作啞。

  鄒蕾蕾見這些佛寺裏的高人都不明白自己身體出現了什麼變化,不由急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著滾。

  易天行趕緊安慰道:“又不是什麼壞事兒,別擔心了,大和尚們不是說應該無礙嗎?”接著嘻嘻笑道:“會變花好啊,將來咱倆要是掙不到錢了,你還可以去當魔術師,絕對比那個大衛要強很多。”

  看著丫頭還是有些神思恍惚,他又說道:“哎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蕾蕾被他這句話吸引,抬起頭來說道:“什麼事兒?”

  易天行撓撓腦袋:“那以後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給你買花了?”

  鄒蕾蕾破涕為笑,輕輕敲了他一拳。

  易天行第一次發現自己身體與眾不同,可以刀槍不入的時候,也是萬分惶恐,曾經在縣城農牧局的院子玩跳樓遊戲,對著蒼天破口大罵,好久之後才無奈地接受這個事實——所以他能理解蕾蕾同學此時的大驚恐。

  不是所有的世人發現自己有點莫名神通後,就會第一時間想著去打救天下,好生快意,那種人是小說裏的男豬,不是正常人。

  蕾蕾是正常人,雖然已經習慣了生活中出現些莫名奇妙的事情,但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她一溜煙跑回了學校,鑽進了寢室,捂著被子,使勁兒地睡了一覺。

  ———————————————————

  第二天。

  “我說過,今天如果再拿不到施工許可證,你不要來見我。”一個滿頭柔順紅發的女孩子冷冷說著話,往小書店裏走了進來。

  鵬飛工貿如今的前臺主事人,總經理助理肖勁松先生屁顛屁顛地跟著她身後:“我們公司沒有這個資質,要另外成立一家公司才行,建設規劃工程許可證都沒有拿到,施工許可證自然辦不下來。”

  滿頭紅發的女孩子回頭冷冷盯著他:“房子都要拆完了,你才告訴我這證沒有,那證沒有,你怎麼辦事的?”

  “大小姐,我們從前哪裏是做這行的。”肖勁松苦著臉說道,心想鵬飛工貿往常頂多做做運輸和外包,真正全部承擔這麼大的工程,真是一點經驗也沒有。

  正在苦臉嚼著葉相僧所煮清湯白面的易天行看見這兩個人來了,對著那個紅發女孩兒喊道:“莫杉,又出什麼事了?”他嫌自己這個女徒兒原先莫殺的名字煞氣太足,所以自作主張給她改了個字兒。

  莫杉趕緊應道:“師傅在吃飯啊。”接著沒好氣道:“不知道這個鵬飛工貿是幹什麼吃的,一點企業的樣子都沒有,都找不到幾個能辦事的人。”

  肖勁松滿臉愁容地跟在她身後。

  易天行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問道:“得勝街的改造出什麼問題了?”

  “拿不到許可證。”肖勁松訴苦道:“以前沒做過這個,根本不知道找誰辦去。莫大小姐帶來的都是專業人員,也沒有在內地辦過相關事項。”

  易天行喔了一聲,無所謂招呼兩個人坐下,說道:“沒事兒,我呆會兒去找找人。”接著打趣看著小肖說道:“你剛才喊她什麼?”

  “大小姐啊。”肖勁松理所當然應道:“少爺的親人,自然應該喊小姐的。”

  這些天在工地上面,他險些被莫杉吼成了豆腐幹,加上這女生確實對於企業建築、商業規劃方面很有一套,加上她身份特殊,所以鵬飛工貿上下由懼生敬,恭敬無比。

  葉相僧倒了兩杯茶給二人,肖勁松不知道這位本事,莫杉卻不敢坐著接茶,趕緊站起身來雙手接過,道了聲謝。

  正說著,門外又一個紮馬尾辮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易天行大喜道:“說曹操,曹操到。”把剛才肖勁松煩的事情給秦琪兒講了一遍。

  秦琪兒為難道:“這些世俗之事,我們怎麼方便插手。”

  易天行一揮手,霸道的很:“不管了,反正這事兒你得幫忙,你們六處說話,市府方面能不給你面子?”

  “你為什麼不去找潘局長?”秦琪兒疑惑問道。

  易天行笑了笑,沒有說話——自從周逸文的事情發生後,他對潘局長的那位老首長便很是警惕,所以不想與他多打交道。

  “有什麼事兒?”知道她今天來一定是回應自己前天提的要求,於是把她讓進了裏屋,輕聲問道。

  秦琪兒從衣服裏取出一封信,慎重遞給了他。

  易天行拆開,抽出裏面薄如蟬翼的信紙,看見上面是四個毛筆字,字體蒼勁中尤有宛轉餘地,一眼便能看出寫信人的性格圓中有方,不可輕欺。

  那四個字是:“腹中之劍。”

  這是當年專諸刺吳王的橋段,易天行微微咪眼,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看來除了清靜天之後,秦臨川也時刻小心著天上的動靜,只是忌憚仙人手段,所以決定暗中虛以委蛇,再作打算,由內而破。

  他微微一笑,自然不會全然相信對方的說話,但對這個表態還是比較滿意。

  掌心天火苗輕吐,那張薄如蟬翼的信紙嗤的一聲化為輕煙。

  “煩請通知令尊,意思明白了。”

  ……

  ……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小書店特別熱鬧,小小的門面裏坐滿了人,一會兒之後,雙眼通紅,略有些腫的蕾蕾姑娘也心神不寧地走進了書店。

  易天行心疼地上前迎著:“別想那些事情了,瞧這眼睛,一晚上沒睡著,多可憐。”

  鄒蕾蕾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幹笑了兩聲:“……不是沒睡著……是一覺睡的太多,剛剛才醒。”

  知道這丫頭神經粗,但也沒想到粗到這種地步,易天行沒好氣地用指頭刮了刮她的鼻子,說道:“那還怕不?”

  “不怕。”鄒蕾蕾豪氣幹雲,“睡了一覺才發現,只要還能睡得香,吃的香,管那些有的沒的幹嘛?”

  ……

  ……

  這便是蕾蕾的彪悍人生亞。

  —————————————————————

  難得書店裏來了這麼多人,自然要熱鬧一下,易天行去旁邊的門面搬了一個火鍋回來,架好爐子,放好固體酒精,火苗一起,鍋中翻滾著的紅油牛雜香味頓時溢滿整個書店。

  葉相僧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自端了杯清茶坐到櫃臺前面。

  剩下的五個人便圍在小桌邊上,開始吃了起來,易天行又開了瓶酒,給肖勁松和自己倒了兩杯,舉杯敬道:“小肖,這段時間辛苦了,來一口。”

  肖勁松趕緊把筷子放下,一口抽了下去,咳了兩聲,臉紅著說道:“倒不辛苦,只不過少爺你也知道,鵬飛工貿沒做過這種大型的正經生意,所以有些困難。”

  莫杉在旁邊輕輕哼了一聲,心想這麼點兒小生意也要自己親自照管,真是屈了自己的商業頭腦。

  秦琪兒吃了一塊牛雜,被上面染的紅油辣的直吐氣,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白酒,喝了下去,說道:“莫小姐准備長居省城嗎?”

  “是啊,至少得這個工程完了再走吧?”莫杉將征詢的眼光投向易天行。

  易天行無所謂地點點頭,然後對秦琪兒好奇說道:“你個小丫頭辮子居然還喝酒。”

  被他一句話說的滿臉微紅的秦琪兒輕聲應道:“哥要覺得不好,那我就不喝好了。”

  聽見某個字,鄒蕾蕾同學開始低頭用力刨飯。

  易天行暗自叫苦,心想這小主任怎麼最近喊哥喊上癮了,趕緊裝作沒聽到,拉著肖勁松狂灌了兩杯,語重心長道:“小肖啊,你當初也是迫不得已才入了黑道,如今眼看著有機會轉行,一定得讓公司裏面的人用心做,加強學習啊。”

  肖勁松哪裏明白這桌上的暗流湧動,睜大了眼道:“那是自然,只是手底下那些兄弟習慣了以前賺錢的方法,現在都覺得有些累。”

  易天行怒了:“累屁!又不是讓他們當搬運工,一個個都在當工頭,如果不想當,我出錢送他們去上職業學校,學門手藝,這些王八蛋又不願意。”

  肖勁松訥訥道:“都習慣了打打殺殺,要重新讀書,還不如殺了他們來的快。”

  易天行也泄了氣,反而是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裏的葉相僧說道:“慢慢來,這種積大德的事情,急不得的。”

  酒過數巡,鍋中將盡,滿桌熱鬧之時,易天行輕輕啜了一口酒,幽幽歎道:“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這個時候坐在你位置上的,應該是小周周。”

  秦琪兒見他望著自己,知道他說的是周逸文,不由面色一黯,眼圈一紅。

  鄒蕾蕾已經聽易天行講過周逸文與他們之間的是非,見秦琪兒泫然將泣,天生的慈悲心腸又開始泛濫,狠狠瞪了不懂說話的易天行一眼,輕輕拍了拍秦琪兒的肩膀。

  易天行面上一片淡淡哀傷,心裏卻在禱告著:“小周周啊,為了俺的家庭安寧,俺還要借你的名頭一用,在九泉之下,你不要怪我啊。”

  ……

  ……

  忽然間他眉頭一皺,迅即散開,化作大喜之色,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說道:“進省城了!”

  馬上第二句話是:“這小子好快!媽的,前些日子怎麼走的那麼慢!”

  滿桌俱是不解,只有鄒蕾蕾呆了一呆後醒過神來,高興問道:“回來了?”

  “嗯。”易天行眉開眼笑,站起身來,便往小書店的門口走去。

  莫杉隱隱猜到是師傅說過的,那位傳說中的小師弟回來了,不由也生出幾分好奇,忽然間體內有了極強的感應,似乎省城內有一團熾烈之極的火元能量正在高速行進著,她體內的火元受此一擾,竟是無法平靜停留在體內,刷的一聲,滿頭紅發暴然變長,色澤更加鮮豔。

  而她面前將熄的酒精火鍋,也隨著她體內火元的外泄,猛地燃燒起來,火焰極猛,竟快要燒到了小書店的屋頂,而火鍋也是一下子被熬幹,滲出一股極難聞的糊味來。

  此時屋內,只有肖勁松算不得真正的修行人,他雖然修了些許佛法,但何時見過這等情景,不由目瞪口呆。

  “阿彌陀佛。”葉相僧輕宣一聲佛偈,淡淡佛息繚繞屋間,肖勁松頓時甜甜地睡著,伏在了桌子上,而莫杉體內激動跳躍著的火元也安靜了下來。

  易天行回頭贊賞望了葉相僧一眼。

  飲了兩杯酒的秦琪兒比平時要活潑些,忽然見到這位和尚修為如此神妙,不由吐了吐舌頭。

  —————————————————

  “剛入省城,便要到了,何其快也!”易天行驚歎著走到書店門口,蕾蕾也滿心歡喜地牽著他的手,等著那只通體殷紅,靈動無比的小雀兒回家。

  正說著,一道疾風吹過,吹的滿街招牌搖晃不停,灰塵大作,羊雜攤的老板們趕緊四處找著紗布遮灰。

  風吹過,一道黑影以極恐怖的速度從站在門口的小兩口身邊鑽了進去,震的小書店內空氣流動不息,小木桌,糊了的火鍋,桌上的碗筷,酒瓶,全被震的滿天飛起。

  一時間書店裏狼籍無比。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滿地狼籍的物事中間,站著一個更加狼籍的小胖子。

  小胖子約摸四五歲的樣子,生的胖乎乎的,看著憨拙無比,只是那一頭向著腦後直直豎著的半長頭發證明了他的頭發究竟髒到了何種程度。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就像是拾荒的小孩兒一樣,身下穿著件肥大的褲子,褲子全是破洞,露出裏面黑乎乎的腿來,不知道那腿上沾著多少陳年老泥,腳上套著一雙解放膠鞋,只是膠鞋已經被燒光了,只留下腳面上的綠布和腳跟處的糊膠。

  一股臭味和糊味從這胖乎乎的小孩子身上傳來。

  ……

  ……

  小胖子眨巴眨巴眼睛,掃了一眼書店裏的眾人,忽然喊道:“爹呢?”

  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小胖子忽然轉身,看向站在門口處目瞪口呆的易天行兩口子。

  他看著易天行的眉眼,微微側著腦袋,似乎想確認什麼。

  小書店裏安靜無比,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驚駭莫名。

  小胖子的雙眼裏忽然流出了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砸出小坑,激起無數火苗,用那似乎帶著人世間最大的委屈和不甘的童聲,對著易天行抽泣著喊道:

  “爹,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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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3
第四部 傾城 第七章 倒黴孩子
(更新時間:2006-10-20 17:12:00  本章字數:6920)


  “這是誰家的倒黴孩子?”
  被嚇得神智不清的易天行喃喃說道。

  這句話一出口可不得了,那個看上去不過四五歲的小胖孩兒站在地上,開始用無比酸楚的眼神盯著他,就像易天行是那個傳說中食子的毒老虎。

  便是這足以酸倒長城的目光,終於把某人還停留在七十那道智商線上的神識拉了回來——看著面前這小家夥的髒兮兮的可憐樣兒,某人終於感覺到了那塊心尖肉被打的苦楚——像老太太一樣地撲上前去,一把把髒不拉嘰的小胖子抱在了懷裏。

  “哎喲,我的兒哎,可苦了你了,為父想死你了。”

  小書店裏其它那幾個人頓時覺著一陣寒風吹來,無比肉麻。

  易天行和朱雀鳥本是一體同質,一體同肉,一體同火的奇妙存在,雖然不大明白肥紅鳥咋變成了大胖小子,但那與生俱來的親近感是作不得假的。他將這胖小子抱在懷裏,看著這家夥腦袋上面散發著臭味的頭發,手掌觸著的肉屁股外那粗糙的褲子,想著肥紅鳥流落在外數月,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易天行不由心口一痛,鼻子一酸,縱是五尺昂藏男兒也止不住落下英雌淚來。

  見他哭了,小朱雀複又哭了起來。

  這“父子”二人久別重逢,便是這般場景——不顧一切地抱頭哇哇痛哭。

  小書店裏此時唯一還能保持清醒的,就是葉相僧,他一見這“父子”二人要上演久別重逢的戲碼,唬了一跳,趕緊飄到書店門口將書店的大門關上,接著面色緊張,口中不停地頌著“妙行無住分……”

  淡淡佛息,充斥書店之內。

  秦琪兒正自疑惑,接著看那抱頭痛哭的父子,便知道葉相僧為何如臨大敵一般。

  小朱雀哭著,那淚珠便是紅火的液體,從臉上流到易天行的胸上,便燃了他的衣服,燃起無數無焰,而易天行這時候也在哭,心情激動,全然沒管控火法門,那淚珠看著透明,卻也是高溫無比,流到小朱雀的頭上,便把那長頭發燙的嗤嗤作響,不知蒸出了多少惡臭。

  這兩爺倆抱頭哭著,這火苗便在他兩個身上燃著,他們自個兒倒是沒覺出異常,這小書店裏卻像是陡然多了兩個高溫的熔爐,屋內的氣溫倏地一下便上去了。

  好在葉相僧不停用功法控制著這兩個火人的範圍,饒是如此,躺在桌上睡著的肖勁松仍然被烤的眉須皆卷……其餘諸位身有修為之人,也覺得好不難過,當然,莫杉不在此例。

  易天行抱著這鳥兒子哭了老久,終於將這些天來的思念之情哭光了,忽然醒過神來,發現自己在這多人面前大哭,覺得好生丟人,訥訥將兒子放下地面,裸著上身,摸著他硬硬的頭發,嘿嘿傻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心中卻是有大疑惑,不明白肥紅鳥怎麼就忽然變成人了。

  朱雀鳥化為人形也不過數月時間,一應靈識還未全部開啟,本來在老爹懷裏挺舒服的,結果卻被放了下來,只好鼻子一抽一抽地表示自己的不滿,眼睛骨碌碌轉著看著書店裏的這些人——被人抱著挺舒服的,得找個人抱一下。

  那個紅頭發的姐姐感覺挺親近,但不認識。

  葉相和尚是老熟人了,但那是個禿驢,胖小子不喜歡。

  梳馬尾辮的那姐姐沒見過,長的挺漂亮,但身上的氣味不大強哩。

  ……

  ……

  感覺身後有個挺親近的氣息,又不是老爹——小胖子扭著身子往前擠,他個子只到易天行大腿處,於是從易天行的腿旁探出頭來,髒兮兮的圓臉,怯生生的表情,小模樣又可憐又可愛。

  小家夥看見鄒蕾蕾了。

  於是他一把把易天行推到角落裏當垃圾,然後張開雙臂,眉尾不停抖著,看著委屈無比,向著可愛的蕾蕾媽撲了過去:“媽!”

  這聲媽叫的鄒蕾蕾心尖一顫,慌不迭地蹲下身子,將這小子抱進懷裏。

  小家夥埋首於鄒蕾蕾胸間,嗅著那淡淡氣息,無比快意,又想到自己在外流落這麼多天受的委屈,想到自己的老爹還有蕾蕾媽居然都對自己不管不顧不問,不由將嘴一咧,便大聲嚎哭了起來。

  這一哭,葉相僧一驚,雙掌合什,一道佛息便往鄒蕾蕾處籠去!

  這一哭,易天行大慌,單手一伸,一道勁風便往鄒蕾蕾處襲去!

  若讓這小祖宗火淚上了身,蕾蕾的如玉美顏,嬌膚玉體可就……可這死孩子哭的賊快,老爹和葉相都沒來得及出手,那淚珠子已經滾滾而下!

  ——好在事情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可怕。

  便在小家夥高溫火淚要觸到鄒蕾蕾身上的那一刻,蕾蕾的身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光芒,這光芒極淡極柔,氣息卻是極為醇和中正,竟像是一道薄膜覆在了她的身上,讓那些火淚順滑無比地流到了地上,砸出如麻麻點點的小洞,激起星星火苗!

  淡淡光輝中,鄒蕾蕾毫不知情,只是滿腔心思放在可憐孩子身上,輕輕用手掌拍著他的後背,哄著他,全不在乎這孩子身上的髒臭,神情看著聖潔無比。

  ……

  ……

  孩子漸漸熟睡了,蕾蕾仍然輕輕抱著哄著,微微笑著,聖潔的光渾籠罩著她的全身。

  今日受了連番刺激的秦琪兒,有些失神地喃喃念道:“好漂亮的姐姐,就像牧場聖母畫像一樣。”

  ————————————————

  發生了很多事情,易天行腦子裏有些亂,這時候才終於明白老祖宗師傅一直說的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不磨礪不成人”、“靜觀其變”——原來靜觀其變的變字,說的便是人鳥變,挺玄妙的一件事情。

  此時蕾蕾抱著孩子去後面洗澡去了,他還在前廳裏踱著步,好不容易平伏下激蕩的心情,准備去後間,不料剛走了幾步,便聽聽鄒蕾蕾壓低著聲音的一聲輕呼。

  他腳尖一點,推開廁所的門,發現那小孩子正躺在滿是水的大木盆裏睡的香甜,本來亂蓬蓬、臭哄哄的頭發也被洗的柔順無比,輕輕搭在盆沿上,烏黑一片,中間夾著一絲銀白。

  而蕾蕾則是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著毛刷,另一手死死捂著嘴。

  “怎麼了?”他急切問道。

  “你自己看。”鄒蕾蕾示意他坐過來,讓他看那小家夥小腹下面。

  蕾蕾這時候已經累的滿身是汗,不知換了多少盆水,甚至動用了洗廁所的硬毛刷,才算把那小家夥的身上洗涮幹淨,沖去黑泥,露出下面白白紅紅的皮膚來——反正這小家夥和他爹一樣金剛不壞,用毛刷使勁兒刷也刷不疼,反而刷的他很舒服,不一會兒功夫便在木盆裏睡著了。

  易天行湊過去觀察。

  “兒子白白胖胖的,挺正常啊,就是被泥巴糊久了,這皮膚真嫩,嘖嘖。”易天行看著木盆裏酣酣睡著的兒子,用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不知為何,胸腑裏一陣溫潤,十分滿足。

  鄒蕾蕾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的關鍵是,我們必須知道,小朱雀到底算是你的兒子,還是你的閨女。”

  易天行疑惑地撓撓頭,再把視線往木盆裏望去,不由嚇了一跳。

  胖小子的雙腿之間竟是一片空白!

  嗯,一片空白,就是啥也沒有的意思。

  “額嘀親娘咧。”易天行一拍腦門,有些糊塗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鄒蕾蕾也傻乎乎地搖搖頭,表示自己對這種狀況一無所知。

  “聽說只有天使才會木有小JJ啊。”易天行今兒受的沖擊太多,神思有些恍惚。

  便在這時,木盆裏的那位小祖宗許是睡的好了,在水裏伸了個懶腰,白白胖胖像藕節一樣的手膀子打著水花,紅紅潤潤像蓮花一樣的嘴唇輕輕努著,間或伸出舌頭舔一舔,咂巴個不停,然後緩緩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小家夥看著易天行,極驕傲地一扭脖子,不理他討好的目光,拉著蕾蕾媽的手,濕漉漉地便往她懷裏鑽。

  “你給我下來!先說正經事!”易天行終於忍不住開始扮演嚴父的角色。

  小家夥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喃喃吐出兩個字:“壞爹。”

  易天行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自己又是壞在何處?

  “爹……你……不理俺,俺……不知道路……走的……好累,好想睡覺。”小家夥一字一字地往外說著,似乎還不大適應用人類的身體說話。

  只要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咕咕叫,易天行已經很開心了,哪裏還管這麼多,心疼地把他抓進懷裏,看著他骨碌碌轉著的小眼珠子,柔聲問道:“告訴爹,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

  ……

  就在小朱雀斷斷續續,咿咿呀呀地奶聲奶氣地回答中,易天行小倆口終於聽明白這幾個月裏他到底遇到了什麼。

  原來那日在省城文殊院講法堂中的那次萬裏神識鬥法之後,小朱雀穿過那道空間縫隙,轉瞬間便到了萬裏之外的昆侖山上,破清靜天長老之體而過,?那間將那位長老化為高溫光片,片片碎裂而亡。

  而小朱雀也在那一撲之後,摔落在了雪地之上,暈乎乎地便倒了下去,不一時便被風雪所覆。

  不知過了多久,它終於醒了過來,正准備一扇翅膀便飛回省城,哪料到,一扇之下,只是揮動了身旁的冰雪,卻沒有風聲響起,它定睛一看,發現自己不再是鳥身,而是像人類一樣長出了四肢,光溜溜的就是一個小嬰兒模樣。

  神獸通靈,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畢竟年紀小,總是有些糊塗,於是慢慢地從萬裏雪山之上爬了下來。

  到了人煙漸盛的村莊處,小朱雀還沒怎麼學會說話,但這樣一個冰雪般的孩子,自然討人喜歡,有位農民便把他接到屋裏養著。

  便是在這農民家裏,小朱雀學會了說些單詞,也明白了自己身處什麼樣的境況中。它自然急著回省城,但小胳膊小腿的剛長出來,根本沒甚氣力。

  有一天,它正被老農民背著在村口哂太陽的時候,老農民忽然被人喊走了,而它這樣漂亮的大胖小子,也被某些人渣一把抱走了,開始了被四處倒賣的悲慘生活。

  ……

  ……

  “啥?人販子?”正在旁聽的小倆口汗毛直豎,易天行煞氣滿臉道:“他娘的,誰他娘的找死哩?”

  胖小子可憐兮兮地說道:“是咧,那幾個……木器娃,歹嘀狠!”

  易天行差點兒一跤摔在地上:“你這口不倫不類的陝西話哪學的?……對對,這幾個月裏你一直在那邊晃悠。”

  “別打岔!”蕾蕾瞪了他一眼。

  易天行忽然罵道:“你個瓜娃子!別人要綁你,你不知道一口火噴死他們?”想到自己的寶貝兒鳥兒子受的苦,想到險些被那些天殺的王八蛋賣了,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怪爹。”胖小子言簡意賅,“你以前……不准……俺……對人噴……火。”

  “傻鳥。”易天行翻了翻白眼,“以後誰再欺負你,就給我噴!”

  “是咧。”傻鳥小朋友認真說道:“那幾個……把俺……到處賣,最後俺被賣煩了,就一把火把他們的汽車燒了。”

  ……

  ……

  朱雀從人販子手上逃出來之後,便開始了萬裏流浪歸家記,只是它往常都是在天上找著方向,山川河流走勢便是他的指路明燈,如今他只能在地上用那雙小腳丫慢慢挪,就像雄鷹落了地也會變成迷路草雞——所以一開始,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

  這也是易天行那些天神識探得小朱雀轉圈的時候。

  等到終於適應了人類的社會,找到方向之後,他便堅定不移地邁著自己的小腳丫往省城方向來。

  一路上翻山越嶺,飲風茹霜,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小孩子怎麼吃得了這多苦,終於走回了省城,當然這一路上又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壞人,也算是他倒黴,總是走不了多遠,便會遇見些歹人,他又牢記老爹教誨,不能引人注意,所以總是每到夜晚,才會放火燒人,脫身而遁。

  不過有歹人,自然也就有好心人——小孩子靠在蕾蕾媽懷裏呵呵笑著:身上的衣裳是路邊好心大嬸施舍的,底下的褲子,是搶得一個村子裏酒鬼的,腳下的解放鞋,是一位揀破爛的老爺爺送的,這位老爺爺還好心給了他幾個饅頭。

  易天行眼圈微紅,點頭道:“還是俺們這個行業的人最厚道。”

  鄒蕾蕾臉上早就掛了兩行清淚,聽見他還在那胡說著,不由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早讓你去接它,你非要等他自己回來!真是個狠心的家夥!”說完又開始哭。

  女人多愁善感,那是沒辦法的事情。

  易天行正待解釋,便聽見胖兒子終於開口問了一個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問題。

  胖兒子可憐兮兮地問道:

  “爹……你咋……不去找我哩?”

  易天行張嘴結舌半晌,終於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他無比仇恨地說道:“兒子,不怪爹狠心,實在是你那個師公太冷酷!”他接著恨恨說道:“不怕,你既然回來了,我們明天肯定還要去看看他老人家,盡盡孝道的,到時候我們父子一體,去把他臭罵一頓,痛打一通,老爹我為了給你出氣,什麼都豁出來了!”

  小胖子一聽到老猴的大名,頓時嚇得往鄒蕾蕾懷裏鑽,半天才憋出含糊不清的一句話來:“那就……算了。”

  —————————————————————

  去了前廳,易天行極有禮貌地請秦琪兒離開,秦琪兒默然應下,終於忍不住問道:“真變成人了?”

  易天行呆在那裏,半晌後說道:“本來應該讓你對這件事情保密,但你姐也見過,估計也瞞不了天下人幾時,不過還是希望你口風嚴謹些。”

  秦琪兒歎口氣,同情地看著他:“現在不是我的口風問題——你可知道自從朱雀鳥不在省城之後,武當山的那幾位真人天天早上再也看不到朱雀飛到金殿上玩,不由慌了神,天天給父親傳話,要我們六處出動全體力量來幫你尋找,要知道那些道士可比你要緊張多了,如果讓他們知道神獸化形為人,不知道會激動成什麼樣子。”

  那段日子,易天行為了讓肥紅鳥減肥,天天讓它往武當山飛,沒想到那些道士竟然比自己還要上心,想到這裏,他微微有些自愧,旋又歎道:“看來這事情還真麻煩。”

  “那是自然,你兒子的身份,似乎比你要尊貴很多。”秦琪兒微微一笑:“哥,那我走了。”

  “等會兒,以後別叫我哥了。”易天行苦著臉說道,待見到秦琪兒那張天真的臉,不由軟了心腸道:“至少別在我那位面前叫啊。”

  “叫哥怎麼了?我姐哪點兒不好?”秦琪兒冷哼一聲,便離了書店。

  易天行這才明白小妮子心裏在想什麼,不由苦笑出聲,卻又被這句話觸起了些許回憶,想起了那位曾經與自己生死相搏,後來又給了自己莫大幫助的清麗女子,那位如今正在山中閉關的小公子。

  他站在小書店的門口出了出神,讓莫杉喊車子去把熟睡中的肖勁松弄走,又笑著對莫杉說道:“剛才那小胖墩就是你師弟。”

  “挺可愛。”莫杉微微笑著。

  易天行微微一笑,伸手去揉了揉她滿頭的紅發,雖然按年紀來算,莫杉應該比易天行還要大三天,但不知怎的,易天行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極親的女兒一樣。

  “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一下。”

  “嗯?”莫杉想到最近省城的得勝街改造正在緊要關頭,師傅卻要派自己出去做事,不免有些疑惑。

  易天行淡淡說道:“你小師弟回來的路上被一些歹人拐過,他小孩子肯定不會殺人,這點我雖然很欣慰,但我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你對天火氣息有天生的感覺,可以找到小師弟曾經呆過的地方,你去處理一下那些人。”

  “活口?”莫杉微微側臉,簡潔無比地詢問著。

  “一個不要,全都殺了。”易天行的頭發在夜風裏微微飄著,每一根裏都透著令人心驚的殺氣。

  “另外就是有一個老農民曾經收留過他,你留些錢,看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幫一下。”

  莫杉走了,易天行去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取一枝出來用手指輕輕一捏,便點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看著煙霧在面前的夜空裏漸漸飄散。

  葉相僧走到他的身邊,與他並排沉默站著。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緩緩說道:“今天算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天,我很滿足。佛要人悟,必要人失去,方能明悟萬物皆空的道理……我有些擔心這些會成為事實,我不會容許這種狗屎事情的發生,所以今後我會努力地保護我身邊的幸福。”

  葉相僧合什無語。

  ———————————————

  處理完這些事情,回到臥室裏,發現胖兒子已經在蕾蕾的懷裏睡熟了,大人小孩正躺在床上,俱都輕閉著眼。

  易天行躡手躡腳便往床上爬,卻驚醒了蕾蕾。

  蕾蕾看見是他,不由羞嗔道:“你去和葉相睡去!”

  易天行討了個沒趣,只好撓撓鼻子,從床上抱起自己的枕頭鋪蓋,忽然想到了件事情,無比慎重說道:“蕾蕾,這幾天你得向學校請假,以前養鳥我在行,現在忽然變成大胖小子,我真不知道怎麼帶,我可沒有當爸爸的經驗。”

  鄒蕾蕾愣了一愣,忽然啐了他一口。

  “難道我有當媽的經驗?”

  ……

  ……

  “你說咱們這兒子,到底是男是女?”

  “不男不女,是為人妖也。”

  “找死。”

  “雀乃獸身,本來非人,此時卻變作人……那不是人妖,便是妖人。”

  “討打!”

  “噓,輕聲點兒。”

  “對了,現在是人形兒了,得取個人名兒吧?”

  “那是,當然得跟我一個姓,叫易小明怎麼樣?”

  “小明?易天行同學,我深刻懷疑你的審美情趣。”

  “……那咱們親一個,看看有沒有情趣……”

  在某人的無恥偷香中,刺激忙碌感傷興奮的一天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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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4
第四部 傾城 第八章 初次教育
(更新時間:2006-10-23 17:44:00  本章字數:6824)


  正是一年秋高時,清晨時分,路上晨光熹微,高樹葉兒輕搖,空氣清新無塵。樹下的馬路上卻有兩個嘀咕不停,往歸元寺趕的可憐人。
  鄒蕾蕾懷裏抱著正在睡覺的胖兒子,向旁邊的易天行埋怨道:“這麼重,你抱。”易天行苦著臉把小家夥接過來,說道:“是得減肥。”

  小兩口不過是剛滿十八歲的年青人,卻抱著孩子,提著包袱,那模樣看著格外有趣,就像是回娘家的新婚夫妻一樣。

  進了歸元寺,相熟的知客僧看見他來了,又看見他懷裏抱著個胖乎乎的小孩,大感意外,湊上前來說道:“易師兄,這是哪兒揀的小孩兒?”

  “去去,你才在路邊揀小孩兒。”易天行沒好氣地應了聲。

  那知客僧嘿嘿笑了聲,用手去摸小家夥圓乎乎的下巴,一下便把小家夥兒給整醒了。小家夥轉著骨碌碌的眼珠子,發現身周是歸元寺,是自己除了省城大學最熟悉的地方,感覺安然,複又沉沉睡了下去。

  懶得和身邊圍攏過來面帶好奇的僧人們解釋,易天行一手抱著娃兒,一手拖著蕾蕾的手便往後園去,將將走到偏殿時,斌苦大師迎頭撞了上來。

  老和尚正在刷牙,一口的白沫子讓這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多了幾分可愛的生活氣息。

  他看見這三位,趕緊咽口清水漱了漱,用毛巾隨意擦了下,問道:“這孩子是誰啊?”湊上前去一看,卻感到易天行懷裏這小家夥體內豐沛至極,至陽至烈的氣息,不由唬了一跳,手指抖著說道:“哎呀,難道是那位。”

  老和尚看見胖小孩兒,又驚又喜,伸手便要從易天行懷裏抱過來。

  易天行正准備把孩子給他,不料胖小子悠悠醒來。胖小子看見這眼熟的老和尚,不由翻了個白臉,奶聲奶氣地說道:“老禿驢……不要。”說完這句話,便緊緊地抓住易天行的衣領子。

  易天行的臉都白了,蕾蕾非常不好意思地對斌苦大師笑了笑,這一家三口便進了後園。

  ————————————————

  “抱進來給我瞧瞧。”

  在匯報完了小朱雀變身為人的奇妙經曆之後,茅舍裏的師傅大人嗡嗡的聲音在後園裏響了起來。

  看著蕾蕾抱著孩子閑庭信步般進了茅舍,易天行不知怎的,竟有些吃醋的感覺,這茅舍,外有伏魔金剛圈護著,但沒想到自己的老婆進得,自己的兒子進得,偏偏自己這正宗徒弟卻進不得。

  氣煞人也。

  茅舍裏陷入一片安靜,不知小朱雀看見自己最為害怕的師公後,又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易天行在外守著,斌苦大師向他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去了禪房。

  “護法,再過些天,我們要南下遊曆。”

  “全國的大廟我們不是都走過了嗎?”易天行疑惑問道。

  “南方還有些大德未去拜訪。”

  “真麻煩。”

  斌苦大師微笑道:“您的身份一日沒有得到某些方面的認可,我們就只有個民間身份,所以要和各寺的師兄弟多多交流。”

  “梅嶺草舍究竟是什麼地方?”

  “俗家修行之地,源遠流長。”斌苦大師附到他耳邊輕輕說著。

  ……

  ……

  易天行從房裏出來之後,臉色顯得多了幾分凝重。

  蕾蕾已經抱著孩子,在後園的湖畔等著他了。

  “師傅,這孩兒將來該怎麼辦?

  老祖宗嗡嗡的聲音又在後園裏響了起來:“這小雀兒既然化為人形,那就先學會做人吧。”

  “啊?”

  “天地人神鬼,俺們門中這些家夥,都不其中,既然難得化為人形,當然要學會做人。”

  “做人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易天行腹誹道。

  “入世方能出世,它不變成人,又怎麼入世?再說了……”老祖宗尖聲道:“俺家當年也是想向人類學得一二,便是在海上漂浮十餘年頭,才遇著祖師,連使筷子吃面條都學了三天……如今這雀兒命好,有你管教,如此大好機會,怎能錯過。”

  “嗯?”易天行傻了眼,“您這意思,是讓這孩子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然也。”老祖宗認真說道,茅舍裏的那道袈裟卻在微微抖動,似乎在忍著笑。

  “可是它木有小JJ。”易天行愁眉苦臉道。

  “廢話,鳥什麼時候有鳥過?它現在人形還不穩定,等它再大些,再養幾年,自然會有性別。”

  “既然這胖墩兒要和我一樣在這世間打滾。”易天行恭恭敬敬說道,“那便請師傅給這孩子賜名。”

  “悟字輩下面是什麼?下面的下面是什麼?俺記不得了,若哪日你見著師公了,你請他給你孩子取名。”老祖宗說著,話語裏總是似乎有些偷笑的感覺,“現在隨便叫吧。”

  “朱雀乃至尊至貴黃紅鳳凰之幼體,當然,徒兒也不知道這說法對不對,小肥鳥初涉塵世,雛音將啼……幹脆叫它鳳歌怎麼樣?這名字挺帥氣。”易天行撓撓腦袋。

  鄒蕾蕾在旁邊抱著滿臉緊張的小胖子,小聲提醒道:“取這名字,會被人打的,還是換一個吧。”

  “那……唐朝那個劉禹錫作了首《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這孩子長的又圓滾滾的……叫烏衣阿肥?”

  鄒蕾蕾翻了翻白眼。

  易天行急了:“誰都知道取名字最難,想當年我取名字的時候,只想取個最簡單的一字當姓,用天幸當名,誰知道那姓李的小警察給我改成易天行,害得被人說了好多年,都說我這名太土。”

  “我爸給你取的名字,哪點兒不好?”鄒蕾蕾痛斥道。

  “我不管了,小紅鳥跟我姓易,名字……就叫易朱!就這麼定了!”

  好恐怖的名字,實在是有辱朱雀聖靈。

  蕾蕾媽懷裏的小胖子正滿臉緊張聽著,聽著不負責任的老爹,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字,不由嘴一咧,便想哭:“易豬?……太師公公你在哪裏?……快來幫我改名字吧!”

  ——————————————

  回書店後,易天行找到神通廣大的六處,給小朱雀置辦了全套檔案。下午的時候,六處便派人把戶口本送來了。

  易天行翻開戶口一看,很滿意地發現自己名字旁邊的那欄上填著戶主二字。他轉頭對抱著枕頭耍脾氣的小家夥說道:“喂,就算對名字不滿意,將來你大了自己改成不?”

  小家夥把頭一扭,就是不理他。

  鄒蕾蕾也怒了:“你也是的,取那麼一個名字,誰能受得了?”

  易天行嘿嘿笑著裝傻充愣,把這檔子事兒糊弄了過去。

  “喂,兒子,你打算玩點兒啥?不至於想學老爹當年揀垃圾吧?”

  蕾蕾糾正道:“我覺得是女兒。”

  一聽說要安排將來生活,一直趴在床上蹶著小屁股扮幽怨的小家夥頓時來了精神,爬到床邊,奶聲奶氣說道:“爹……我……上學。”

  “嗯?”易天行略略有些吃驚,心想這小家夥怎麼對上學這麼重視?他哪裏知道,小朱雀出生的時候就是在省城大學的男生宿舍裏,那些天又常被他用鋁飯盒裝著帶去課堂,一出生便接觸的是校園裏的氣氛,所以在小朱雀的靈識上刻下了很深的烙印,所以如今化作人形,第一個想體驗的生活,自然就是校園生活。

  鄒蕾蕾眉開眼笑:“愛學習,這是好孩子。”

  “可是我明年一年可能都要在全國各地的寺廟遊走。”易天行想到方才在歸元寺中斌苦大師和自己說的話,微微皺了皺眉,“你又要在省城大學讀書,也沒多少時間,這孩子又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誰來管他?”

  一直滿臉微笑在房門口看著的葉相僧終於打破了保持許久的沉靜:“南無阿彌陀佛,師兄,這孩子就交給我吧。”易天行大喜,心想有這位宅心仁厚,天性純良的轉世菩薩當保姆,那自然是差不到哪裏去。

  小朱雀天生不喜歡和尚,正准備說不要,便看見了易天行凶惡的眼神,嚇得將這兩個字兒生生咽了回去。

  易天行笑著對葉相僧說道:“師兄,那這孩子就交給你了。”略沉忖了會兒,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只是……你別把它教迂了。”

  ……

  ……

  葉相僧微笑一合什,正准備說話,忽然間眉頭一皺道:“有高人來了。”

  易天行也是微微頜首,靜聲道:“好強的道家氣息。”轉身對鄒蕾蕾說道:“有客人來了,把這小子打扮一下。”

  蕾蕾脆脆的應了一聲,便把今天剛買的童裝往小朱雀身上套,是一件淡粉色的連衣褲,然後將小朱雀的那披肩長發也梳的滑順無比,在頂上系了一個小?兒,看著精神無比。

  小朱雀一身淡粉,再配上圓圓潤潤的臉蛋,加上那雙靈動有神的眼睛,看著真是可愛至極,胖胖的在這時看著也不再是缺點兒,反而透出分憨拙可愛來,看著像個小丫頭,又像個小胖子。

  蕾蕾得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伸手輕輕拍了拍它粉嘟嘟的臉蛋兒。

  便在這時,小書店緊閉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請問易先生可在?”

  葉相僧走過去卸下木門,木門外站著幾個發須皆銀的老道士,道士們身上都背著長劍,墨水湖畔走的行人們看著這些打扮怪異的道士,都在指指點點。

  葉相僧將這些道士迎進門內,合什一禮。

  這些道士發現竟是看不透這和尚深淺,不由更是感覺易天行這處是深不可測,也是恭謹回了一禮。

  進得內室,易天行站起相迎,認出是武當山上的那幾位,不由呵呵一笑道:“諸位道長,許久不見了。”

  領頭的乃是武當山內門掌教真人,他呵呵一笑道:“那日在金殿處,對易先生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易天行笑道:“無妨無妨,那天在諸位前輩的幫助下,小的倒也練會了高臺跳水,有得有失。”

  眾人相視一笑。

  易天行是想著道門將來可能是自家兒子的大助力,所以小意接待著,這些道士們今天來卻不是看他,略一寒暄,便將目光投射到床上那粉雕玉琢般的孩兒身上。

  “無量壽佛。”

  眾道士面色肅敬穆然,齊聲向床上那嬰孩兒行了一禮。

  小朱雀此時不知為何,沒有了平時的活潑頑皮,反是面色平靜,微微頜首。

  道士們不再多言,挨著順序依次上前,每一個道士上前一禮,便從自己的道袍裏取了一件事物,恭恭敬敬地放在床前。

  一柄看上去有些老舊拂塵,一個耀著非凡間光芒的金剛圈,一本書頁微微發黃的道家經書。

  最後上前的是那位修為深厚的掌教真人。

  他先對著小朱雀行了一禮,然後贊道:“朱雀揮灑三波水,道心真假如何清,龍虎殿前三千歲,今日欣見君重臨。”

  然後鄭重其事地取出一塊粗布,恭恭敬敬放在小朱雀身前。

  一直緊張安靜坐在小朱雀旁邊的鄒蕾蕾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武當掌教真人溫和笑道:“這是本山闔山道士織的三丈土布。”

  易天行心想他鄭重其事拿出來,肯定不簡單,問道:“有什麼奇妙?”

  “這是先天火浣布,不懼火燎。”掌教真人望著他笑咪咪說道:“易先生今後也不用再擔心赤身裸體了。”

  易天行先是一喜,後又是在心中一聲冷哼,心想當初怎麼沒見你們送來?如今知道朱雀化形為人了,要穿衣服了,趕緊送來巴結——敢情自己這當爹的還是占了小家夥的便宜——饒是如此,他仍然是有些感激。

  道士們也不多話,複又向小朱雀行了一禮,便齊齊退出了書店。

  “這便走嗎?要不要嘬一頓再回山上?”易天行留客都顯得沒有太多誠意。

  掌教真人行了一禮道:“不便過多打擾聖靈,今後煩請易先生多加看護,敝山上下不勝感激。”

  “自己的兒子,自己當然要上心。”易天行在心裏這般說著,面上仍然是恭敬說道:“道長放心……只是此事太大,還請道長……”

  “明白。”掌教真人知道他擔心什麼,“我會與秦門主說上一二,應該不會有太多人來打攪先生生活。”

  “如此便多謝了。”

  道士們飄忽而來,飄忽而走。易天行站在小書店門口,看著那些看熱鬧的人群,不由苦笑了笑,皺眉道:“希望以後不會出什麼事就好。”

  轉身進屋落門,走進內屋,從葉相僧手裏接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正襟危坐了幾分鐘的小朱雀終於不用再裝了,一下子滾到鄒蕾蕾的懷裏,賴著不肯動,奶聲奶氣地說道:“累累。”

  “累什麼累?”易天行喝道:“成天就知道賴你媽懷裏,也不動兩下,現在小,還可以說胖乎乎的可愛,將來大了怎麼辦?如果將來是個女兒身,這麼胖怎麼嫁人?”

  鄒蕾蕾抱著小朱雀白了他一眼,解釋開小家夥的頭發,重新往後梳成,紮了一根馬尾,驕傲說道:“將來大了,這長頭發,也有藝術家氣質。”忽然皺眉道:“昨天洗澡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小家夥頭發裏怎麼有一絡白頭發。”

  易天行走了過來說道:“那是師傅以前植在它額頭上的冰蠶衲,天袈裟大陣裏的一片。”

  他忽然想到了些什麼,著急說道:“快起來,跟爹我跑步去。”

  鄒蕾蕾疑惑問道:“怎麼了?”

  “你剛才一提藝術家我想起來了,這孩子必須馬上減肥,不然將來長大了,變成……劉歡那樣怎麼得了?”

  易天行惡狠狠說道,小朱雀委屈無比

  —————————————————————

  又過了些天,莫殺帶著滿身風塵回到了省城。

  易天行正抱著小家夥看大唐雙龍傳,見她回來了,高興說道:“辛苦了。”接著對“易朱”說道:“這是你師姐,叫姐姐。”

  小朱雀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稱呼,細聲細氣地喊了聲:“姐。”

  莫杉看見這小師弟也是無來由的高興,伸手抱了過來,但畢竟沒有抱過孩子,有些手忙腳亂。

  葉相僧在旁邊看著皺了皺眉,一把提過易朱兩只胖乎乎的小腳,便倒提小雞一樣把嘰哇亂叫的易朱提進了內屋。

  “大師……”莫殺見著葉相動作粗魯,不由有些不忿。

  易天行倒無所謂:“嚴師出高徒,由他去整。”他知道葉相是怕莫殺身上的凶惡煞氣感染了小家夥,也不說破,轉而問道:“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沒有找到。”莫杉幹淨回答道。

  “嗯?”易天行是知道這位殺手女子的本事的,聽見她說連一個人販子都沒有找到,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怎麼回事。”

  “都死了。”殺手女子回答的幹脆,易天行知道是說人販子都死了。

  “怎麼死的。”

  “火燒的。”

  “誰燒的,是五行控火還是三味離火?”易天行皺了眉頭。

  “九天玄火。”莫杉看了看裏屋,她那位外表可愛的小師弟正在裏面玩耍。

  ……

  ……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身上有些發寒,霍然轉身進了裏屋。

  “葉相,你給我收拾這個會撒謊的小王八蛋,讓他默寫三百遍心經!”

  “不要問為什麼,如果你不想省城裏多了一個會放天火的殺人魔頭,最好把他看緊點!”

  ———————————————

  “觀自在菩薩……”小小的胖手捏著毛筆,在紙上艱澀無比地一筆一劃著,小易朱每寫一個字,便要滴一滴淚,然後旁邊的葉相僧就趕緊用武當掌教真人送來的土布給他揩一下,一道火光閃過,紙上便多了個墨字,小孩子罰默寫,看著可憐無比。

  易天行冷冷坐在小木桌的對面:“我是你爹,所以我有保護你的責任,那些想害你的人我會處理。要知道你雖然是小孩子,但有比大人還要恐怖的力量,現在你卻還沒有足夠的智慧和閱曆來判斷這種事情。也就是說,你現在還沒有資格去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他歎了口氣:“其實……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決定他人的生死,包括我在內。但是,如果迫不得已出現這種情況,我願意來承擔這種罪孽,而不願意你沾染一點點血腥。之所以罰你寫心經,是要告訴你,運用自己的力量,必須要想到後果,以及這種後果是不是必須的。”

  小易朱又流了兩滴淚,葉相僧趕緊拿先天火烷布接著。

  小家夥抽泣著說:“我明白,只是那些人欺負我。”

  莫杉冷冷站在裏屋的門旁,臉上一股莫名其妙的表情,心想有人要欺負自己,當然得搶先把別人殺了,這小師弟做事的方法,自己很欣賞,不知道師傅大人在這裏生什麼氣。

  “對等待遇,這是我對敵人的方法。”易天行伸出一根手指,語重心長地說道:“別人打你,你便打回去,別人要殺你,你便殺回去,別人要賣你,記住了,將來再碰見這種情況了,你把他打暈,然後交給你師姐,讓你師姐把他賣到非洲做鹽水鴨去。”

  正暗自拜服於易師兄高尚德性的葉相僧一愣,心想這教育似乎也比較失敗。

  易天行最後微笑著說道:“生命這玩意兒,寶貴又脆弱,一定要慎重。”

  “迂腐!”以殺人為業的莫杉終於忍不住小聲批判道。

  “易師兄教小孩子的太過暴戾。”大慈悲的葉相僧搖頭合什歎道。

  易天行搖頭無語,他只是不希望這孩兒過早地接觸到人世間負面的情緒,又擔心他受人欺負,一旦為父,自然有些患得患失。

  “這件事情,誰也不准說,尤其是不要讓蕾蕾知道。”

  一只火鳥,三個老師,真不知道會教出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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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4
第四部 傾城 第九章 大海
(更新時間:2006-10-25 16:44:00  本章字數:5464)


  “我今年多大了?”易天行蹲在小書店門口的臺階上,有些恍惚問著,手裏夾著根剛點燃的煙。
  穿著那身布袈裟的葉相僧蹲在他的旁邊,聽他發問,疑惑地轉過頭去:“師兄難道不知道自己多大。”

  “嗯嗯,應該滿十八了。”易天行扁扁嘴:“怎麼覺得自己的心態有點兒像八十?為人處事也都特象一老頭,挺沒勁的。”

  “那是你壓力太大了的緣故。”

  “嗯,猛然間就多了個小家夥要養要教,確實挺有壓力。”他用力拔了一口煙,84MM的紙卷猛地燃燒到了黃紙處。

  扔下煙卷,用力踩了兩下,他往書店裏走去,隨口說道:“我帶小朱雀出趟門,大概明天晚上回來,明天蕾蕾如果來了,你讓她不要著急。”說著便抱著滿臉困意的小易朱從房裏出來,往省城西面走去。

  “你去哪兒?”葉相僧在後面喊著。

  易天行擺擺手沒有回答。

  —————————————————

  省城西面是一處軍用飛機場,機場上方沒有高架電線,四周沒有高層建築,頭頂上的天空分外幹淨,根本不可能有民航的飛行器經過。

  他抱著小易朱站在機場外面數裏的山上,靜靜說道:“你老爹我沒飛過,你怕不怕?”

  小易朱攥緊了他的衣領,細聲細氣,卻異常勇猛應道:“不怕。”小家夥心裏早就想飛了,變成人形後走了上萬裏路,讓它深深懷念有翅膀時的快樂。

  易天行直直站在山上,身周氣息微微流動,山頂矮樹輕顫……坐禪三味經極小心地運了起來,那枚青蓮道心溫柔地撫摩著紅玉盤般的真火命輪,一道道天火的片段被連綿不絕地運至腳底。

  “起。”

  兩道天火從他的腳下噴出,頓時融化了他腳上的皮鞋,一觸地面,激起無數灰塵,火焰漫過,燒焦了一大片草地。

  而他的人也被這巨大的反震之力震的猛然往天上飛去!

  ……

  ……

  然後畫了一道完美的弧線……以更快的速度墜落。

  碰的一聲巨響!

  被砸的灰頭灰臉的爺倆從一個大坑裏爬了起來,小易朱緊張地摟著他的脖子,柔嫩的唇瓣抖著說道:“爹,摔了。”

  “我知道。”易天行沒好氣地站了起來,“我又沒飛過,今天第一次試飛,失敗自然是允許的,這是爹要教你的第一個做人的道理——失敗,是成功的媽媽。”

  “嗯。”小易朱點點自己胖乎乎的腦袋,認真說道:“蕾蕾媽是失敗,我是成功。”

  先不理會小朱雀的理解能力,只說易天行複又小心調整自己腳下噴火的劑量,不知摔了多少次,終於仗著他們爺倆金剛不壞的耐摔材料和艱苦卓絕的奮鬥精神,終於成功地離地而起。

  易天行抱著孩子,腳下噴著兩道妖異流彩的火焰,在夜空中搖搖晃晃著,狂喜叫喚道:“飛起來了!”

  自打去年在歸元寺裏小朱雀被老祖宗捉進茅舍那次,他悟了腳下噴火加速的道理後,便一直有著想要飛到天上看看的欲望,今日終於達成現實,不由滿心歡喜。

  飛翔,本來就是人類的終極理想之一,易天行雖為妖,卻也擺脫不了這種誘惑。

  懷裏的小易朱歎著氣搖搖頭,心想老爹也太容易滿足了——如果自己還是鳥身,這飛還不是和走路一樣簡單。

  易天行自然不會倚仗這點操控能力便敢滿天亂鑽,又用心學習了一下噴火的方向和力度,在成功完成幾次離草地三寸的試驗後,終於憑借著自己對身體每一絲肌肉的強大控制力量,掌握到了“飛行的真諦”。他鼓起勇氣對小易朱說道:“咱們走。”

  “爹……”小易朱不知道老爹大半夜抱著自己出來試飛是想玩什麼,剛想著,便感覺自己渾體一輕,夜風襲來,自己已經到了半空之中。

  易天行腳底噴火,迅而加速升到極高的夜空中,他嘗試著轉彎、下降……發現一應純熟之後,終於勇敢地腳踏天火,嘰裏哇啦,搖搖欲墜,如飲醇酒般……往南邊飛去,只在省城的夜空上留下一道火紅色的拖曳線條,看著豔麗無比。

  ……

  ……

  秋夜的天空一般是極高而遠且清淡的。

  而易天行人生第一次飛行在夜空之中,卻感覺這處似乎與人間不一樣,此處的天空極低而近且寒冷,滿天的繁星近的似乎伸手可摘,身周的霧氣呼嘯而過,撲面的夜風直灌鼻孔。

  他有些恐懼,雖然自己不是沒有從高空墜落的經曆,但這種空蕩蕩的毫無著力感仍然讓他不很適應。

  他懷裏的那位卻似乎感受到了很久沒有感受過的味道,十分愜意的咪著眼,舔著嘴唇。

  夜空之上,連只飛鳥也無。

  只有一個腳底冒火的妖異黑影在破空而飛。

  “人生,真是寂……”最後一個字被撲面而來強烈夜風吹進了肚子裏,易天行微微咪起眼,閉嘴不再酸言酸語,體味著這飛行的快感和疏離感。

  懷裏的小易朱卻是身子猛然一緊,今天前半夜,他還惹自己的老爹生了場大氣,默寫了幾百遍心經,老爹怎麼會這麼好心帶自己來天上玩?

  難道他准備把自己給扔了?

  小朱雀這般一想,愈發覺得這是可能,不由肝腸寸斷,眼淚成詩,雙手緊緊地摟著易天行的脖子不松,一連串的眼珠子從眼眶裏滑了出來,從極高的天空上墜落,耀著紅紅的光芒。

  “噫,有流星?”易天行發現腳下有幾粒光亮正向地面飛去,愣了愣,才注意到懷裏的小家夥正在哭。

  “哭啥呢?”他問道。

  “沒。”小家夥輕輕用白白胖胖的手掌替老爹把胸前的火苗拍熄,像是在討好一樣。

  “兒子,你以前在天上飛,看到的也就是這些景色吧?”易天行迎著呼嘯而來的夜風說著。

  “爹,我們,去,哪兒?”小家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字一句問道。

  “海邊,我們去看日出。”

  易朱放下心來,靠在他的懷裏,輕輕用臉蹭蹭。

  “也許總有一天,我要飛到這大氣層外面去看看,只是希望那天會來的晚一些。”破風飛行的易天行望著頭頂的夜空,微微笑著,一低頭,才發現孩子已經睡熟了。

  ————————————————

  易朱一覺醒來,並不熟練地用自己的小胖手揉揉眼睛,便看見了自己那位十八歲的父親的臉,那張平常樸實的面孔微微笑著,雙眼直視著前方,晨光拂來,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種淡淡的光芒裏。

  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音轟然如雷。

  小家夥下意識地偏了偏腦袋。

  易天行看見他醒了,笑了笑,用手指指著大海深處的方向:“第一次飛,第一次看見海,感覺很好。

  海的深處平靜著,海的近處咆哮著,數條白色浪花做成的綬帶掛著海面上作著裝飾。

  太陽已經從海水裏掙脫出來了,天上有被朝陽染紅的彩雲,反襯著碧天更加幹淨。

  小家夥爬了起來,有些困難地在年輕父親的身邊坐下。

  “漂亮嗎?”

  “嗯。”

  “現在你是人了,所以要學會用人的眼光來看待世界,要學會用人的眼光來找到世界的美好。”易天行微笑道:“這就是我為什麼帶你來海邊的原因——好男兒,胸懷像大海。”

  小家夥側著頭,聽著對他來說有些深奧的說話。

  易天行輕輕拍拍他的腦袋:“昨天夜裏我才醒過來,我才十八歲,根本沒有擁有作一個父親應有的……很多東西,所以想到你今後要在人生間打滾,不知道應該怎樣教育你,我很有些心慌……我和你一樣,都不是單純屬於這個世界的,但不一樣的是,我小的時候,爺爺就死了,我一個人孤單的長大,所以沒有人教過我什麼,什麼都是我自己慢慢摸索,慢慢感受。”

  “而你不一樣,我在你身邊,所以我想讓你能過的比我幸福些,少走些彎路。”他微微笑著,笑容卻有一些苦澀之意,“我小時候有些自閉……”

  他也不理會孩子聽不聽得懂,自顧自地說道:“在縣城裏,沒人打得贏我,所以那時候我最囂張,也最冷漠,幸虧後來遇見了你媽……後來來了省城,忽然知道了很多修行人的存在,發現有些人居然是我打不贏的,所以我才開始嬉皮笑臉,應付著,但心裏卻是蠻舒服,因為畢竟發現自己不是孤獨的存在。”

  “要入世,便要學會與人交往……等等,等等。”他著急的抓著頭發,“怎麼說的有點兒亂了,你等我組織一下語言。”

  小易朱用無辜的眼神望著他。

  易天行又開口說道:“你在路上殺了那些綁匪,我雖然生氣,但最主要的是有些恐慌,我擔心你會過多的倚仗自己超出世人的能力來獲取一些在我看來很無所謂的東西。”他點點頭,似乎是為了加強自己說服小孩子的信心,“你我都可以很輕松地用能力來獲取一些正常人奮鬥許多年都難以得到的東西,比如財富,比如權力,比如地位什麼的,我怕你被這些欲望蒙了心,當然你現在還小。

  易朱忽然開口說道:“錢,很好。”

  易天行望著他傻了,半天後才說:“錢固然好,但有位哲人說過,我們應該讓錢作我們的奴隸,而不是去作它的奴隸。就像高陽縣城那個古老頭兒,天天晚上睡覺枕頭下都要放把手槍,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樂趣可言?如果我們為了錢什麼都敢做,沒有一絲畏懼心的話,那我們算什麼?”

  “錢的主人。”易朱有點兒油鹽不進的意思,當然,主要是易天行的教育手段比較落後。

  ……

  ……

  “不管了!”易天行朝著大海狂叫了一聲,轉過頭笑咪咪道:“要不要下海去玩?每天早上這裏都有中華白海豚來玩的。”

  小家夥搖搖頭,臉上有些畏懼。

  朱雀性火,對水有天生的抵觸。

  易天行卻不管這麼多,脫下衣服,又極野蠻地剝光小家夥身上的淡粉色連衣褲,挾著小家夥便跳下礁石,重重地摔進海裏。

  溫柔幽藍的海水包圍著他們,水裏的魚兒們被這些不速之客嚇得遠遠遊開。

  驚慌失措的小易朱畢竟不是凡人,經曆了初始的恐懼之後,很快便適應了海底的壓力的水的包容,學著老爹的模樣,用自己的皮膚貪婪地吸取著海水中的氧分。

  易天行牽著它的手,往海裏遊去。

  父子倆從水底探出頭來,咯咯笑著往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遊去,漸漸變成兩個小黑點。

  ——————————————

  坐在岸礁上,爺倆輕輕一抖身子,體內的天火便冒了出來,瞬間將身上的鹹水蒸幹,在身上留下淡淡的一層鹽粒。

  “雪啊,爹。”小家夥嘻嘻笑著,笨拙的用手指頭摸著易天行胸膛上的鹽粒。

  易天行吃癢,呵呵笑著:“這是鹽,咱爺倆再加把勁兒,這玩意兒燒掉得要一千四百多度。”說著爺倆鼓著臉頰,像兩個氣鼓鼓的青蛙,將天火從身體的每一處毛孔裏逼了出來,嗤嗤響著將鹽粒融掉蒸掉。

  海風徐來,帶著絲絲腥味和涼意。

  “一要和你講道理,我便有些笨,有些口齒不清。”易天行微微側著頭咪咪笑著:“但剛才帶你去海裏玩了一趟,你覺得和那幾條海豚好玩嗎?”

  “嗯。”易朱用力點點頭,“它們會說話。”

  “人也一樣。”易天行想了想說道:“大部分人和海豚一樣,只要你對他好,他也就會對你好。”

  看著小家夥疑惑的眼神,知道它想起來了回家路上碰見的那些歹人,易天行說道:“當然,也是會有人渣的。”

  “爹想說甚?”

  “和人玩與和海豚玩是一個道理,我們開始的時候要小心翼翼,確定對方,同時也要讓對方確認你沒有惡意,這樣我們才能有一個比較良性的互動。你我比一般人強太多,所以更要小心一些,如果你想和我一樣有正常的人際交往的話。”易天行靜靜說道:“我這十八年就是在感受著人間最尋常的事情,覺得人生挺幸福,所以希望你也能有幸福人生。”

  小家夥似懂未懂地點點頭。

  “爹,碰見人渣咋辦?”

  易天行認真說道:“要進行認真的判斷,如果對方真是無可救藥的渣,那就把對方打成渣,因為魯迅先生說過,垃圾是不會自動走進垃圾箱的,需要我們動動手,但要注意不要留太多麻煩,打掃垃圾如果用力過猛掀翻了垃圾箱,滿街衛生紙飄著,可不是什麼好風景。”

  “魯……什麼……是誰?”

  易天行摸著他的腦袋,語重心長:“這點你要和你師公好好學習,要知道他當年只是只文盲猴兒,後來隨菩提祖師也就是看些道藏,課外知識基本等於零,如今也是自學成材了。”忽然想到件事情,一拍腦門道:“兒哎,爹想起來你排什麼輩了,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圓覺,你應該是覺字輩的。”

  小家夥翻了翻白眼,心想難道“易嚼豬”比“易豬”就能好聽到哪兒去?

  “你還小,我給你講這些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易天行看著頭頂那片湛藍有如瓷器的天空,皺了皺眉:“我總有感覺,將來的某一天,我可能會被迫離開你們,所以我希望到時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也能幸福地活著,保護你身周關心的人,而不會傷害到無辜的人。所以我今天才會有些急著教你這些——我自己或許也不是很明白的事情。”

  小家夥輕輕抓著他的手。

  “萬事有始有終,海島億年來在這水中升升降降,青山漸成沙丘,河流變了模樣,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永亙不變。”易天行看著遠處的海平線,出神說道:“千秋變化,卻讓你我有機緣出現在這塵世中,本身就是件極幸福的事情。所以生命本身,便是值得我們去細細體味的美好,不可輕忽,不可粗暴。應該像煎小魚兒一樣,小心盯著,一刻不放,但別太使勁兒翻它。”

  “當然,可能會有某些強大的存在會逼我們去翻魚。所以我們必須保留選擇的權力以及保護這種自由的實力。”易天行轉頭望去,平靜說道

  在他的目光極處,遙遠的大嶼山上的大佛像在朝陽下閃著金光,看著莊嚴華美無比,氣勢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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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4
第四部 傾城 第十章 看電影
(更新時間:2006-10-29 17:41:00  本章字數:7299)


  
  (前一章之所以會神經質般長篇大論,說教,酸腐……是因為很怕小肥鳥變成李智同學,那是很可怕的事情。連著躺了許多天,後背都木了,有一處雞蛋大小的痛源,莫名其妙的痛,卻將頸椎的疼痛減輕了些,由此可見疼痛和幸福不一樣,是一種有總數且可以轉移的奇特存在。

  想到蔬菜土豆曾經問過封面的事情,這封面就是昨天夜裏書評區出現的那個附言做的,嗯,一個很有意思的朋友,還有那個小附也是,哈哈。老狐狸前兩天提議我口述老婆大人打字,阿門,老婆大人便是昨夜書評區出現的那個要書看的ID,由此見這女人以前是對我這故事不屑一顧的,故而老狐狸的提議終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傷心……

  廢話的最後還是要感謝大家在這幾天裏對在下的關心和體諒,真心謝謝,如今是在慢慢寫,為了生命安全,再也不敢追求速度和鈔票了,微笑一個。

  忽然想到前車之鑒,特此聲明,這一段是不算在字數內的,謝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數日不見,所以多說幾句,表示感謝。

  多言一句:看公眾版的哥們兒們,如果有餘錢,訂俺的書吧,我現在已經窮瘋了。)

  今年的省城大學流行養秋蠶,蠶寶寶們吃著質量不是那麼好的葉子,可憐地吐著絲結著或白或黃的繭,成為數日的欣賞品後,便被女學生們扔進了垃圾箱裏,成為了老鼠們玩耍的對象。

  秋蠶之後的流行是繡繡,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繡花,那種事情難度太大,現在的女生沒幾個有那種耐心和眼力,現在玩的是有網眼幫忙定位的十字繡,這風潮流行的時間比較長久,畢竟是號稱幾世紀時歐洲的皇室就開始玩的遊戲,自然有它生命力旺盛的道理——所以現在蕾蕾寢室裏的幾個女生都在自習室裏挑燈夜戰,只留下了姑娘家一個人。

  蕾蕾這時候正看著眼前的一堆蠶繭發愁。

  這些蠶繭是她從垃圾堆裏揀回來的,不知道是外面太冷還是什麼的原因,一直放了幾十天,也沒有動靜,沒有看見蛹化為蛾,然後飛向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專門備好的棉紙上產子。

  “唉……”她歎了口氣,把蠶繭捧在手心裏,然後收到桌下的盒子中,最好別讓同寢室的女生看見,那幾個女生如果發現屋裏有某種可能四處撒子的可怖存在,可能會驚叫著逃回老家去。

  放下蠶繭,她習慣性地從床邊拿起了一個書包,開始縫針線。

  書包是明年小朱雀上學時候要背的,易天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塞給她一個舊舊的編織袋,非讓她給縫到書包的裏子去,說是神話裏的那種空間袋。

  她將那編織袋翻來覆去看了許久也沒有看出所以然來,不免有些懷疑自己那一位的大腦正常程度——編織袋挺大的,要把它縫進一個小小的書包裏,真是一項很有挑戰性的工作——不過今天她去書店的時候,葉相僧神神秘秘地告訴她,那爺倆不知道跑哪兒去玩了,於是想推卸女紅重任的她只好含淚繼續用針尖衡量自己的指尖堅韌程度。

  ……

  ……

  冬天快來了。

  生命力過於頑強的樹葉還死硬地抓住枝幹已經發枯的枝丫不肯放手,從而被寒風吹的肢離破碎,只剩下可憐的細細的葉絡在半空裏搖晃著,有著懸屍示眾一般的悲壯。

  下課後的鄒蕾蕾走在校園中,渾身微微散發著淡淡的清新味道,頭發被隨便地用塊白手絹系在腦後蕩著,穿著一件淡灰色的毛衣,下面是深藍的牛仔褲,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打扮,配上那副清水般的面容,不知不覺引來許多小男生們的目光。

  身邊的女生攬著她的胳膊打趣道:“有沒有興趣?”

  鄒蕾蕾黑黑的眼瞳裏閃過一絲大疑惑:“什麼興趣?”

  女生努努嘴,朝著那邊男生的方向:“咱們班的賀大人好象已經約了你幾次了。”

  賀大人,省城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一年級三班班長,姓賀名天翔,鄒蕾蕾同學的追求者之一。

  鄒蕾蕾先是望著男生堆中那個長的還挺清俊的男生無由一笑(姑娘家只是覺得這種事情比較好笑),接著陷入了冥思苦想。

  “那個賀大人叫賀……什麼?”

  她身旁的女生先是一聲驚歎,接著露出不可教化的神情歎道:“上學好幾個月了,別人約了你幾次,你連賀大人叫什麼都不知道,這事兒要是讓班長大人知道,他那顆小心肝兒一定會碎成三百六十五塊。”接著想到了什麼,狐疑問道:“你最近常常不在學校裏住,你到哪去了?老實交待。”

  鄒蕾蕾一下傻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女生嘿嘿笑著逼問道:“夜不歸宿,很大的罪名噢,老實交待,是不是在校外談了男朋友?”

  鄒蕾蕾的臉一下就紅了。

  女生驚歎道:“難道是真的?快說快說,是哪個學校的?是不是政法的?難道比賀大人還要帥?”

  “嗯……”鄒蕾蕾臉皮雖然薄,但不會效一般小女兒形狀遮遮掩掩,低頭抖著聲音說道:“我男朋友現在沒讀書。”

  “啊?”那女生頓時想到最近流行的傍什麼的事情,心想會不會說中了鄒蕾蕾的傷心事,趕緊住了嘴。

  鄒蕾蕾第一時間發現女伴的誤會,趕緊說著:“別瞎想,他現在在開小書店。”

  “喲,小老板,成功青年企業家的模式,嗯,有錢途,蕾蕾你要抓住。”

  “我抓他?”鄒蕾蕾一翹唇角,正准備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屑,忽然想到這幾個月來自己與他的關系,不由一陣惘然,心想自己正雙九年華,日子都還沒過清楚,就已經開始學習當媽了……真是很吃虧亞!

  二人正說著,先前提到的那位賀大人,卻被鄒蕾蕾起初那莫名其妙的一笑打了針“雞血”,訥訥然地走了上來。

  “鄒蕾蕾,呆會兒有空嗎?”

  鄒蕾蕾還正想著和女伴怎麼解釋,忽然看到身前忽然多了一位有些“陌生”的男同學杵在了自己面前,不由愣了,一時沒有回答。

  她的身後傳來一聲很有禮貌的回答,替她解了圍。

  “實在抱歉,她呆會兒要去給兒子上品德教育課。”

  易天行抱著小易朱,站在鄒蕾蕾的身後笑咪咪地回答道。

  ……

  ……

  如同中了石化術,場中七八個人頓時僵在了前一刻的動作上。

  “嗯,鄒蕾蕾你現在在做家教嗎?”賀大人尋求著最後的一線曙光。

  而這曙光也被一個小孩兒奶聲奶氣的聲音無情地擊散在了地平線之下。

  “媽,抱抱。”

  不請自來的易天行懷中那個可惡的小孩子向鄒蕾蕾伸出了雙手。

  鄒蕾蕾滿臉通紅,卻又不得不滿是憐愛地接了過來,輕輕哄著,旋即狠狠瞪了幸災樂禍的易某人一眼。

  如果是動畫片,看到這一幕的鄒蕾蕾的同學位肯定會齊齊往後倒去,摔個四腳朝天。即便是現實中,突然發現如此不可思議之狀況,眾人仍然忍不住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你兒子?”賀大人臉都已經白了,哪說得出話,這是蕾蕾的女伴驚奇問的。

  鄒蕾蕾用細如蚊鳴般的聲音解釋道:“幹兒子。”然後滿臉羞紅,拖著易天行的手以日行三萬裏的究極速度向校外狂奔而去……

  過了許久,一教飛機樓前的這些年青男女才從大震驚裏醒過神來,紛紛上前安慰面有土色的賀班長。

  “蕾蕾那個男朋友是哪個學校的?”

  “聽說沒讀書,現在在開小書店。”

  “小老板一個。”眾人恥笑道,主要是為了安慰班長,胳膊自然不會往外拐:“賀大人放心,蕾蕾一定是因為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跟了他。”

  惡魔與公主,這就是單細胞學生們首先想到的故事情節。

  有一位學生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冷笑起來:“得了吧,就憑賀大人那塊料,沒法兒和那家夥爭。”

  “說什麼呢?”

  “難道我說的不對?你們知道鄒蕾蕾那男朋友叫什麼名字?”那學生是留級下來的,剛才早就認出來了易天行。

  “叫什麼?”有個女學生好奇問道。

  “易天行。”留級學生輕輕說出這三個字,然後瀟瀟灑灑走了,知道這些小家夥們肯定會再次陷入震驚,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

  ……

  “誇張的易天行”,省城大學合校以來最有傳奇色彩的三個名字之一,早已在新生們的耳朵裏響起了無數次。

  還有兩個名字分別屬於“完美的秦梓”、“該死的XXX”——其中“該死的XXX”是省城大學操場對面公廁鐵面無私的收費老頭,此人曾經成功迫使無數英雄兒男因為兩角錢而灑下英雄……那種液體。

  說回易天行。

  傳說中,這個男生是揀垃圾出生,從來不讀書,卻從來不會重修。

  傳言中,這個男生“天才絕頂”,一人包攬省城大學首屆賭術大賽,中國象棋、麻將、撲克雙摳三項桂冠,當時曾引得學生活動中心尖叫不斷。

  傳聞中,這個男生為了保護學校的藏族學生,而與黑社會大戰一場,一人單挑對方數十悍男,打的對方斷手斷腳,大勝而歸。

  此人還曾經進過看守所,險些上過報紙的社會新聞版,鑽過好幾次警車,學校為是否開除他開過好幾次會,而他始終是笑咪咪地在學校裏打混。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一直在學校裏延續自己傳奇的時候,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退學了。

  記住,是退學,不是被開除。

  便在潮流上忽然退了下來,成就了易天行這三個字在省城大學裏的“如雷貫耳”。

  而這人就是鄒蕾蕾的男朋友。

  ———————————————————

  易天行正好笑地任由鄒蕾蕾拖著自己的手往校外狂奔,忽然感覺身後遙遠的地方投射來崇拜的目光,不由開始飄飄然。

  “孩兒他媽,咱們呆會兒去哪兒玩?”

  鄒蕾蕾一個清清爽爽的小姑娘,卻抱著個大胖小子,格外好玩。此時聽著那廝刻意的話語,不由含羞帶怒,別樣可愛:“玩你個死人頭!”

  話雖如此,難得抽來半日閑的小情侶仍然將小易朱丟進了書店,畫拋物線扔到了葉相僧的懷裏,然後便極不負責任地開始逛街。

  “今天怎麼想到陪我玩?”鄒蕾蕾甜蜜地靠在他的肩旁。

  她第一次來省城,便親眼看見易天行被汽車撞飛,第二次來省城,又碰見了一大堆妖怪,後來又經曆了無數奇妙驚險之事,真正情侶間應該有的約會,倒似乎是極少見的福利。

  易天行若有所思:“因為再過些天,我要去一趟南方,據說那裏有個挺厲害的人。”

  “斌苦大師讓你去的?”鄒蕾蕾睜著水靈的眼睛瞪著他。

  易天行撓撓腦袋:“我自己也想去,畢竟說不定能找出些名堂。”

  鄒蕾蕾知道這家夥看著耳順,實際上決定了的事情便很難再改變,也就沒有多話,只是歎了一口氣。

  兩個沉默而親近地在街上無目的瞎逛著,鄒蕾蕾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個編織袋真是什麼空間袋?”

  “當然啊。”易天行眉飛色舞:“國家要玩素質教育,咱們就給小肥鳥整個空間袋,以後不管裝多少書也不會顯得重,這就叫教育減負。”

  “可是……要縫進書包裏很不方便的。”

  易天行忽然愣了愣:“我好象想起來一件事情。”接著不好意思說道:“……那袋子可以縮放。”

  “那你要我縫?!”蕾蕾的聲音驟然大了起來,可憐兮兮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把手指上那些麻麻點點的血印子伸到他眼前。

  “啊!”易天行唬了一跳,趕緊捧到唇邊輕輕吹著,一面分辯道:“我哪知道你手這麼笨。”

  鄒蕾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逛街累了,發現不知不覺又逛回了省城大學周邊。兩個人買了點兒小吃食,便鑽進了專放盜版大片,與港臺同步,且有雙人沙發的觀河放映廳,開始享受這對小情侶不多有的甜蜜。

  今天是連場,上下集連放。

  投影幕布上的光反射回來,打在易天行的臉上。

  這部電影的基色是一種怪怪的黃。

  與黃土地中的黃不一樣,這黃顯得有些讓人頭暈的豐富,迅而化作嫣紅,又成了一堵破落的城牆。

  城牆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以奇怪的步伐相互走近,繼而男人深吸一口氣,說了句關於愛情的話,然後深深舌吻。

  城牆的下頭,有一人一馬三怪的隊伍正在往荒漠裏走。

  那猴子扛著金棒,背影看著叫一個滄桑。

  ……

  ……

  鄒蕾蕾下意識地摸摸自己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一轉臉,便看見易天行在柔柔反來的電影光線中淚流滿面。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回,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飄蕩白雲內……”

  盧冠廷的歌兒開始響起,錄像廳的人們開始退場。

  鄒蕾蕾取出紙巾趕緊替易天行把臉上的淚水抹幹淨,然後將冒著熱氣的濕紙巾揣回小袋子中,小心翼翼地輕聲說道:“電影完了,我們先出去吧。”

  “嗯。”易天行嗡聲嗡氣應道。

  出了觀河放映廳,往七眼橋方向緩緩走去,天上的月兒照在府北河上,將那白日裏不顯清澈的河水耀成一帶銀光。

  “師傅他老人家真的談過戀愛啊。”女孩兒前些日子終於知道了老祖宗的真實身份,早就對這種“驚奇”產生麻木無力感的她並沒有太多震驚,反而在看了今天的大話西遊後,產生了八卦的興趣。

  易天行臉上淚痕早幹:“別想好事,依師傅那性子,學會談戀愛的難度,不亞於母豬學會上樹。”

  “那你哭的那麼帶勁兒。”鄒蕾蕾嘿嘿笑著,用手輕輕拍拍自己的腦袋。

  “那是想到在高陽縣中的操場上,你就像那唐僧一樣老圍著我說個不停,一時憶往昔,不禁黯然。”易天行癟癟嘴。

  自然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看著周星星演的那猴兒,易天行自然想到歸元寺後園裏那老猴,一股莫名的悲鬱從心底深處漫然而起,迅即占據了他的全身。

  前五百年,後五百年,茅舍孤影,怎一個慘字了得?

  ————————————————————

  送蕾蕾回了省大,易天行沒有回小書店,陰沉著臉去了歸元寺,進了山門,也不和僧人們閑話,便沿著那一大片的殿宇開始散步。

  這一大片殿宇便是天袈裟大陣的根本。

  月光陪他走路,將那倔拗的身影投射在寺牆之上。

  漸漸的,他的身後多了很多和尚。

  和尚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奇怪地沿著寺牆走,以為護法又有所得,便俱跟著,斌苦大師也趕了過來,看著少年郎臉上的凶煞氣息,不由滿臉愁容地趕走僧眾,只留下內門裏佛法最為精湛的那幾個。

  不知道走了多久,易天行終於停下了腳步,黯然歎道:“看不出門道。”接著卻是面色一獰,右手輕搖,將尾指上那枚金戒指化作了一把耀著黑光的破舊鐵榔頭,然後往手中吐了口唾沫,便握緊了這家夥。

  斌苦大師面上緊張之色大作,輕輕一飄攔在他身前,抖著聲音道:“護法意欲何如?”

  易天行卷起衣袖,擺擺手道:“這是體力活,老和尚不用幫忙。”

  斌苦大師哀求道:“護法,就算你把這歸元寺毀了,也破不了天袈裟大陣根本。”

  原來這少年是准備把這古?在一夜之間給毀了!

  被瞧出了用意,易天行也就承認,舔舔嘴唇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哪能瞎試的。”斌苦大師哀求道:“畢竟本寺也是佛林一勝地,護法……榔下留情。”

  “哪裏來的糊塗話!”易天行皺皺眉道:“我師傅還在裏面,區區一座破廟,有什麼可惜的。”

  斌苦大師舌拙,只是攔在前面,半晌後才忽然想到什麼匆匆說道:“護法,若是毀了這廟便能解脫我佛,那我佛豈不是數百年前便可以做了?”

  “似乎也有道理。”易天行想了想,忽而又呵呵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雖說如此,但師傅他老人家畢竟沒試過,我來試試,大不了也就是毀座廟,趕明兒再修也成。”

  說完這句話,便舉起鐵榔頭往寺牆上鑿去。

  這榔頭乃是神器,斌苦哪敢攔著,滿臉愁容地准備看自己寺中的諸多珍貴殿宇化為灰渣殘垣。

  轟的一聲響,一片寺牆,便被那看著無光無彩的鐵榔頭挖開了一個大洞,洞沿整齊光滑,宛若天成。

  一下便是如此效果,若再來幾下,看來不用一夜的功夫,這歸元寺的重重殿宇便會成為曆史名詞。

  就在斌苦不知如何勸服這不講理的小祖宗時,一聲平日裏顯得霸道有餘親切不足,今日卻宛如玉旨綸音般動聽的聲音傳了過來。

  “別砸了。”

  老祖宗的聲音顯得有些黯淡。

  ——————————————————

  易天行跪在後園的茅舍前,猶自不甘道:“全砸了試試,不試怎麼知道您出不來?”

  “啊呸!”老祖宗嗡嗡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了起來:“如果砸了能出來,俺家早就砸它個精精光光!”

  少年郎有時候會顯得倔的不行:“終歸你還是沒試過!”

  “誰說沒砸過?”老祖宗冷哼道:“這寺廟都不知道已經修了多少次。”

  易天行愣了愣,撓撓腦袋,在腦子裏如同圖書館的資料裏翻了半天,調出了三個日子,試探著問道:“順治二年、光緒二十一年,民國初年,歸元寺大修了三次,莫非這就是師傅您砸出來的結果?”

  “俺家哪記得日子。”老祖宗咕噥道:“換你試試,早過糊塗了。”

  ……

  ……

  易天行想到自家師傅被人關了五百年,一肚子邪火,罵道:“娘稀皮,總不能老讓你呆在這裏邊兒吧?雖說好象從兩年前在高陽縣城起,都是你誘惑著我進了你的門,但這孝字俺還是蠻看重嘀。”

  自己無力救師出門的事實,讓他一腦門子煩燥。

  “這潑賴徒兒怎地今日倒是孝心大動?”老祖宗莫名驚詫。

  易天行坐倒在地上,用金剛指在石板上刻字玩兒,石粉簌簌中,他下意識回答道:“今兒陪老婆去看了場電影,生了些感觸,很想接師傅您出來,和我們一起玩。”

  “這上有天袈裟,腕上套緊箍,出來一趟不容易。”老祖宗的聲音忽然顯得很溫柔,讓易天行有些不適應。

  “嗯……看來只有去找師公了。”他看著天上的疏疏星粒,不自覺的臉上浮現出一片愁容,“看來師傅您還得多住些日子。

  茅舍裏沉默許久,然後傳出老祖宗清清淡淡的聲音。

  “這地方住習慣了,不打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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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4
第四部 傾城 第十一章 三個要求
(更新時間:2006-10-31 17:34:00  本章字數:5343)


  墨水湖畔的小書店人丁日見興旺,加上時不時來蹭飯吃的莫殺、秦琪兒,如今的常住人口竟然突破了六個。原先袁野周小美幫易天行買的兩室一廳便不大夠用了,所以易天行又花了筆錢把後面的幾家住宅也盤了下來,恰恰湊成了一個小院子。
  小院子中間有一棵樹,直直向天,後面是如今幾個男人住的房間,房裏燈光柔軟。(易天行一直固執的認為易朱是兒子,這一點深刻體現了他內心深處的封建意識。)

  精力旺盛的小易朱並不需要太多睡眠的時間,或許是因為在那只可愛小紅鳥的時期,它已經在省城大學破爛舊六舍外的高樹上睡的足夠多了。既然不用睡,易天行自然不會錯過教育的好時間,所以可憐的孩子現在正踩在高高的凳子上,伏在書桌上,把圓滾滾的小屁股高高地蹶著,一筆一劃地用手中毛筆練著字,抄著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這是易天行的新教法,據說書法可以清心。

  在書桌旁,易天行倒了盆涼水,然後把腳伸了進去,下一刻,冰涼的水便汩汩冒出熱氣來,有些小氣泡往水面直翻著,看來溫度很高,他反而極舒服地歎了口氣:“燙腳真是舒服啊。”

  “以後不要在外人面前哭。”他想了想又說道:“咱爺倆火氣太重,喝涼茶也不頂用,你得控制一下,不然明年去上學,一不樂意便把教室燒著了怎麼辦?”

  易朱脆生生地應了句。

  葉相僧在一旁皺眉,他手裏的經書被卷成了一個小卷:“小孩子要哭,怎麼忍得住?”心腸慈悲的和尚總是比某位親爹看著更有舐犢之情。

  易天行沒有理他,轉而問道:“葉相,要不要燙腳?這熱水是隨時隨地都有的。”

  ……

  ……

  “大冬天的,燙燙腳再睡是舒服些,我只是懷疑你的腳能不能感受這種快樂,或者你是裝出來的?”

  說這句話的不是葉相,是從小書店外面走進來的秦琪兒,那黑黑的馬尾辮在燈光下活潑搖動著。

  “有回信?”易天行把腳從盆兒裏拿起來,踩在盆沿上。

  秦琪兒煞有興趣地看著他腳上的水珠緩緩地被蒸幹淨,看著他把腳穿回布拖鞋裏,搖搖頭,帶著一絲不知所謂的神情說道:“這麼厲害的神通,卻只知道用來洗腳,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易天行從她手裏接過一封信,一面拆著封口一面隨口應道:“神通這玩意兒不是專門用來殺人的,是應該用來讓人過的更舒服的。”

  看了那薄薄一頁的信,他皺了眉:“你父親要見我?”

  “是啊。”

  “最近不行,最近我要出趟門。”

  “不急,大概是一個月後,到時候省城六處要開遊園會,我今天也是順便請你們去玩。”

  “遊園會?”易天行好笑道:“一群國家修行人員湊在一堆玩小學生的遊戲,不嫌悶嗎?”

  秦琪兒歎了口氣:“六處本來就不方便與外界有太多聯系,除了以前的周主任不避嫌。”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其餘的人員還是很少與世俗社會有太多夾雜,大家一直呆在那樓裏,自然也會有些悶,難得過年,自然要想些方法娛樂輕松一下。”

  “是你出的主意?”易天行問道,心中想著,這般幼稚天真的事業單位娛樂企畫案也只有眼前這個紮馬尾的天真小女生做的出來。

  秦琪兒臉一紅,沒有答他,向他做了個眼色。易天行明白她的意思,嗒嗒嗒嗒拖著拖鞋便和她進了後院。

  小院清靜,月光清淡。

  “今天要和你說三件事情。”秦琪兒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很慎重。

  易天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根皺巴巴的煙來,啪嗒打了個響指把煙點著,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吧。”

  “第一件,是父親的意思。”秦琪兒平靜說道:“他知道你對上三天的誠意還有所保留,但你也知道四月份,你在省城殺了兩位清靜天的長老之後,後來父親做了些什麼。我們現在都是仙人的針對目標……”

  “清靜天是被你父親滅了,但我們無法猜忖天上那些人物的想法,我不以為他們會多麼看重一幫打手的死亡,所以我也不以為你父親那邊一定是仙人的針對目標。而我不一樣,我始終處在前線呀,姐妹。”他苦著臉攔住馬尾小女生的話頭:“仙人下來了,第一個找的就是俺,你爹要不給我點兒保證,我咋知道到時候你們會不會又賣我一道?要知道你姐以前可陰過我很多次。”

  秦琪兒見他愁眉苦臉,噗哧一笑道:“父親讓你放心,見面之後,你一定會明白他的誠意,為了表示誠意,他邀請你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上次省城夜裏發生的事情,你不是讓我們去查嗎?現在有結果了。”

  “噢。”易天行想表現的平靜些,但內心的一絲不安卻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個人叫什麼?”

  “陳叔平,但我們不知道他是天上的哪一位。”秦琪兒的聲音輕輕抖了一下,顯得略有些畏懼,“如今他還是在江西九江的第四中學裏教書,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你父親想做什麼?”

  “希望你能去九江一趟,我們在那裏准備有個行動,只是我們這邊沒有足夠強大的戰力。”她認真說道。

  易天行擺擺手,紅紅的煙頭在夜色籠罩的小院中畫出宛如達利畫兒一樣的奇異線條。

  “錘子!”他說了一句四川著名髒話,“……這還是要往天上扔錘子,你當我是李元霸那蠢貨?”下一句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什麼時候?”

  秦琪兒說了個日子。

  “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愛委會改組了。”

  愛委會全名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也是一個讓易天行吃了些小小苦頭的部門。

  相較於遙遠而模糊的仙人威脅,這個部門更讓易天行暗自警惕,於是聽著這消息,趕緊問道:“怎麼回事?”

  秦琪兒攤手無奈地搖搖頭:“上次愛委會的任務全盤失敗,雖然我那大哥沒有動手,但某些方面自然也知道有些人物已經不能再留,所以愛委會辦公室的人員進行了一次大調整,原來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去了什麼部門,來的人都是些正正經經的公務人員。”

  “很好玩噢。”易天行呵呵笑道:“不過這事兒應該是秦大處長最著急,暫時和我還沒什麼關聯。”

  秦琪兒歎氣道:“你不要老是這麼蠻不在乎好不好?如果改組結束,我懷疑他們仍然會想來對付你。”

  “我明白。”易天行微笑道:“天下的修士畢竟都在政府的掌握中,雖然也有原來清靜天長老,還和陳三星老爺子這樣恐怖無法控制的實力,但畢竟都屬於體制內的問題。只是我是平空冒出來,還沒來得及被納入體制,便有了震動一下這個體制的能力,我能理解某些方面的焦慮,不過不著急。”

  他頓了頓說道:“夏天的時候,我隨斌苦大師很是去了些地方。”他又深深地吸了口煙,緩緩道:“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做這些事情嗎?憑我現在的能力,我隨時可以飛到世界任一個角落去瀟灑,何必還戴著佛宗護法這個帽子。之所以這樣,便是我在努力地進入體制之內。”

  將煙頭扔在地上,輕輕踩熄,他微笑道:“為了一家子能夠在這個國度裏幸福的生活,我在爭取獲得體制的承認。”

  ……

  ……

  秦琪兒自然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不外乎是考慮到他身周的許多人或事,畢竟他可以與一國一城相抗,而他身邊的人卻沒有這種能力,明白了他將為此犧牲或許是很珍貴的自由,她略有些感動,幽幽歎道:“祝你成功吧。”

  忽然想到剛才易天行那句隨時飛到世界任一個角落,她不由苦笑起來:“這第三件事情你剛才也提到了。”

  易天行舒適地靠在小院中的那棵樹上,斜著頭望著她:“什麼事兒?”

  “別飛了。”秦琪兒盯著他的雙眼,認真說道:“我鄭重警告你。”

  易天行剛學會飛沒多久,忽然來了一個政府人員告訴自己別飛了,頓時急了眼,一肚子不爽胡噴了出來。

  “喂喂,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會飛的,這飛翔雖然不是所有人的天賦人權,那是因為別人不能飛,我能飛你咋不准我飛哩?你這沒道理……人王軍霞在七運會上瞎破長跑紀錄,那是她跑的快,你咋不去跟她說,你別跑了,你跑的比人快!”

  一通亂七八糟話讓秦琪兒有些呆,半天後才訥訥解釋道:“依照六處總綱第三條之規定,若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七的人類無法通過模仿而掌握的能力,便稱為異能,而此等能力的使用範圍及程度,不能妨礙人類社會的正常秩序……”

  聽著馬尾辮小姑娘背書,易天行也呆了,摸著腦袋喃喃道:“規定的還真細,但俺飛兩下又礙著什麼正常秩序了?”

  秦琪兒看著他苦臉道:“易哥哥,你可知道,前天晚上你在省軍用機場……起飛後沒多久,就被雷達發現了,接下來不知道有多少枚導彈瞄准著天上的你,如果不是六處反應的快,當天夜裏你就准備和導彈玩捉迷藏吧——你在天上飛的開心,地上可有幾千人為你忙的不亦樂乎。”

  “不會吧?”易天行微笑著看著她:“小丫頭別蒙人,俺這麼小的目標,比鳥也大不了多少,不理雷達有多敏銳,單盯著這種小目標,俺們親愛的解放軍叔叔豈不是要累壞?再說了,武當那位掌教真人應該就能禦劍飛行,難道他在武當山飛一圈,金殿就要被導彈轟成銅渣?”

  秦琪兒好生為難,欲言又止,半天後才緩緩說道:“這事情總是要告訴你的,只是希望你不要誤會——畢竟你的實力太過驚人,依照相關的章程,如今省城方圓五百裏內的修行門派和修行者中,你是六處和軍方監控的首要目標。”

  這句話一出,小庭院便冷了場。

  易天行苦笑著搖搖頭:“真不知道我是應該覺得榮幸還是如何。”

  —————————————————

  送走了秦琪兒,葉相僧不知何時坐到了易天行身旁,唬了他一跳。

  “師兄,別像遊魂一樣成不?”

  葉相僧在屋裏自然將他們二人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一合什,微微合睫道:“九江四中裏的人物,不是你現在能對付的。”

  易天行笑了笑,唇角的弧線有點寒冷:“那狗貿然來省城,被師傅打的重傷,一時半會估計還好不了,我不趁這機會去試試,兩年後,等它真的恢複了實力,要咬我一條腿豈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葉相僧歎了口氣:“爭來殺去,又能如何?塵歸塵,土歸土,天上的事情,終究以後要在天上解決。”

  易天行笑道:“我現在可找不到上天的路,就等著你快點兒醒過來,你抓緊吧。”旋又想到件事,皺眉道:“圓環建築?想不到仙人也會在凡間辦公司。”

  “師兄是不是擔心他會和凡世的力量結合?”

  易天行點點頭,冷冷道:“你剛才也聽見了,愛委會已經改組了,如果這兩頭在一起的話,我可真不知道怎麼辦,畢竟鵬飛工貿,還有蕾蕾,他們必須在這個社會裏正常的生活。”

  “師兄不用過於擔心。”葉相僧輕聲說道:“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為什麼?”易天行訝異於他的肯定。

  “神仙和領導這兩種生物都有一種共同的特點。”葉相僧微笑道:“那就是絕對不可能做小。”

  “所以他們不可能成為共同體。神仙或許會養些僕人,但絕對不會和塵世中的絕對強權聯手。”

  “你咋知道這些?”易天行問道。

  葉相僧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腦袋:“雖然沒有睡醒,但偶爾還是會做些夢的。”

  易天行哈哈大笑,伸手去摸他的光頭:“從文殊院回來後,你就一直怪怪的,可不像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那麼好玩。我還發愁菩薩不可愛,聽你先前那幾句話,發現你還是有寫小說的潛質。”

  葉相僧一側頭避開他的阿Q之爪,無奈道:“貧僧乃是葉相,不是菩薩。”

  易天行逼道:“你就是文殊菩薩。”

  葉相僧無奈何,雙手一合什:“今生從頭,來世再修,葉相若是菩薩,菩薩仍是葉相。”

  這話有些含糊不明,易天行卻聽明白了,這位文殊留在人間佛性之子的意思,正色道:

  “我馬上要去一趟梅嶺草舍。”

  “梅嶺上有高人。”

  “我知道。”易天行微微咪眼,“中原的活佛,我也想瞧一下是什麼模樣,不知道和被打下凡塵的滿天神佛有沒有什麼關系。”

  真相總是被某些人物包裹成粽子,若要嘗米粒便要辛苦地層層打開。

  因為後園裏的那位老猴,易天行自然不會畏懼吃粽子的辛苦,只是他下意識裏不想談這些有些沉重的話題,眉頭一挑,輕聲說道:“喂,師兄你還沒有飛過吧?要不要試試?”

  葉相僧一愣道:“先前那位秦姑娘才說過……啊!”

  ……

  ……

  最末的那一聲啊,充滿了驚訝和畏懼。

  庭院裏一陣風吹過,震起樹下浮塵,那兩個人便沒了蹤影。

  易朱拿著毛筆,扭著小屁股從裏屋裏走出來,用非人的目力追尋著天上的那兩個黑點,埋怨道:“爹不帶我玩。”

  易天行拉著葉相僧便往夜空裏飛去,直上直下,不一會兒便落了下來,落在了庭院之中。

  葉相僧的僧袍被吹的七零八落,眉毛被風刮的硬生生顯出淩亂來,一雙眼有些迷亂,嘴裏糊裏糊塗地哼著:“太刺激了。”

  易天行嘿嘿一笑。

  在石階上看著這一幕的小家夥癟癟嘴,下意識舔了舔墨汁未幹的毛筆,唇邊頓時被糊成了黑黑的一聲,看著就像是胡子一樣,說出的五個字也顯得格外老氣橫秋和無法無天。

  “沒用的禿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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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5
第四部 傾城 第十二章 NPT行動
(更新時間:2006-11-27 17:02:00  本章字數:5412)


  大玻璃窗外傳來的轟隆隆聲音,讓易天行有種不真實感,似乎自己是在劇院裏面聽口技。然後窗外快速掠過的樹影讓他醒過神來——這是南下的列車,在夜色中前行。
  軟臥車箱四個床位,卻只住了兩個人。

  易天行愜意地躺在幹淨床單上,手指摸摸茶幾上的花瓶,發現沒有一絲灰,不由歎道:“跟你跑了這麼多座廟,發現還是挺輕松,看來有權有勢確實不一般。”

  跟著斌苦大師出門,自然有相關人員幫忙安排一應出行食宿的雜務。

  斌苦大師盤腿坐在床上,微微笑道:“主要是為了護法能休息好。”

  “別。”易天行嚇得從床上蹦了起來,“尊老愛幼,您別把我擋在前面當牌坊。”

  他忽然覺著有些氣悶,開了窗子,露出一條小間隙,寒寒的夜風從窗外猛地刮了進來,軟臥車廂裏的溫度急劇下降,斌苦大師咳了兩聲。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體內真火命輪微微一轉,離火淡淡釋出,頓時將車廂裏的溫度提了上去。

  斌苦大師搖頭苦笑道:“這樣豈不是多此一舉?”

  易天行微微笑道:“多此一舉的事情有很多,就好比我,這年來跟著你到處跑,就為了佛宗護法這個虛名兒,不也是多此一舉?”

  “去趟梅嶺,見見那位高僧,說不定對護法也有所裨益。”

  “梅嶺十二洞天,唐朝時那個貫休和尚還有些名氣,其他的就不怎麼出名了。”易天行聳聳肩,“打從前年,您就說梅嶺草舍、梅嶺草舍的,真不知道那處有什麼古怪……”

  他不待老和尚接話,又皺眉道:“還是不大明白,斌苦大師,從我進歸元寺開始,一直到現在,您都算對我不錯,只是究竟這是為什麼?”

  這是讓少年有些小小困擾的問題,他無法明白老和尚如此熱中此事,究竟是出於什麼考慮。

  老和尚銀白色的眉毛在風中輕輕擺著,高人風範盡顯,半晌之後才悠悠說道:“我願眾生得正果。”

  “切!”易天行回了他一個不雅的手勢,便往後躺到床上開始睡覺。

  火車在丘陵和平原中交替前進著,窗外的風景在夜色上顯得有幾分詭異的美麗,只是滿火車的旅客都陷入了黑甜夢鄉之中,沒有欣賞它的人。

  “咯……”一聲金屬生生摩擦的聲音,將易天行從夢鄉中喚醒。

  “要到萍鄉了,車停下來是錯車讓軌。”一直在打坐的斌苦大師輕聲說道。

  易天行捏了捏拳頭,雙眼平靜地看向車窗外的黑色:“依照先前說好的,您在南昌等著我,我辦完事情了馬上就回來。”

  斌苦大師叮囑道:“這是六處的本分,護法應邀相幫,不好沖在最前。搶了他們的功勞,反倒傷了佛道兩家的和氣。”

  易天行知道這老和尚是擔心自己的安全,聽他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不由嘻嘻笑道:“偷奸耍滑這種事情我也會玩的。”說完這句話,也不知道他怎麼把身子一縮,整個人便從窗下的空隙中溜了出去,腳尖在鐵軌旁的礫石堆上輕輕一點,“嗖”的一聲,身影便消逝在了黑色的山林中。

  “南無我佛。”斌苦站起身來,看著車窗合什祝道:“願護法旗開得勝。”

  ———————————————

  沿著鐵軌旁的矮山丘林,易天行低著身子像只弓箭一般疾速前行,腳尖並沒有接觸到泥地,而是與地面保持著半米的距離流暢飛行。

  過不了多時,便來到一處燈火通明的所在。

  手中無地圖,心中有地圖——易天行這記憶機器從腦中調出路線圖,輕易地判斷出這是江西的一大樞鈕站——鷹潭。

  他借著夜色的掩護找到北上的公路,披星戴月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本來就暗暗的夜色顯得更加的濃黑,他抬頭望去,只見天上烏雲密布,輕輕拱動,似是將雨。

  公路的盡頭是一個小鎮。

  小鎮旁邊有個蓮花洞,正是易天行與六處約好碰頭的地方。但他心裏另有想法,並不急著去與那些政府人員碰面,而是來到鎮外一處高地上,往鎮中望去。

  小鎮一片漆黑,聞不到雞犬之聲,嗅不到煙火氣息,平添了幾分緊張。

  易天行輕輕扒開面前的灌木,雙眼中金瞳一閃,瞬息間便把鎮中的景物拉至眼前,一絲一毫分外清楚。

  西北角有一個木樓,二樓的房間裏有幾個人,房間中沒有開燈,不知道那些人在這樣安靜漆黑的環境中如何對話。

  木樓裏背對著他的方向有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漢子。

  看著那漢子的背影,看著那漢子身上熟悉的服裝,感受著那漢子身上有幾分相熟的氣息,易天行知道今天要碰頭的便是他。

  輕輕運起三味坐禪經,給自己的五識加了敏行咒,小樓裏的對話就像是被加了濾波器和放大器,頓時清清楚楚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那漢子正在輕聲地說話,話語裏卻有讓人不敢輕逆的威嚴。

  “淩晨四點,發起總攻。”

  那漢子頓了頓,又道:“這是六處曆史上第一次的嘗試,為了保證任務的執行不會受到心理波動的任何影響,我命令,此次任務的具體情況只能傳達到副領隊一級,五個小組的組員不得發問。”

  他身周的幾個人齊聲應下,低身一禮,便出了小木樓,在木樓裏不知使了什麼法訣,便輕飄飄地四散在了夜色之中。

  ……

  ……

  山丘上的易天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根香煙,輕輕從指間噴出一道極細的天火,將煙點燃,吸了一口。

  一公裏外的小木樓裏那漢子似乎感受到了這道火元氣息,緩緩轉過身來,對著遙遠的山坡,對著易天行的方向輕聲說道:“請稍等。”

  那漢子轉過身來,才讓易天行看清了他的面目,五官生的平常,粗眉直鼻,看著樸實無華,卻給人一種凝重之感。易天行苦笑了一下,不知怎的想起來一年多前在省城大學裏和秦梓兒遙相望時的情境。

  那漢子身周的空氣漸漸流動起來,縱使是黑夜,仍然能感覺到那流墨的奇異,下一刻,人形漸漸散去,小木樓裏便沒了人跡。

  易天行下意識地扔了煙頭,雙手輕輕放在身側,略帶了絲警惕之意,退後了半步。

  小山丘上的空氣也漸漸流動起來,如同電影裏的淡入淡出效果,漸漸有些帶著顏色的粒子緩緩顯出形來,最後化為人形。

  那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漢子就這樣隔空出現在了山丘之上,他望著易天行微笑道:“你能來,說明我那兩個妹妹沒有看錯你。”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秦處長,這黑色中山裝是不是你們上三天的制服?”

  玩笑話並不能減輕空氣中的緊張感。

  當朝修行人的總頭目,京城六處秦大處長靜靜望著他,半晌後才悠悠說道:“易護法的神通似乎比檔案裏又要厲害許多。”

  易天行微微一笑,沒有答話,沒有人知道這七個月裏他為了提高自己的修為是進行了怎樣的鍛煉。

  “這場大戰,易護法做好准備了嗎?”秦處長盯著他的雙眼。

  “叫我易天行好了。”他毫不退縮的回望著,眼中卻閃著無害的笑意,“無所謂准備,那人總是要來殺我的,我出手是份內之義。”

  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們六處為什麼這次會搶著出手,依照這些年來我對你們的了解,你們應該是拱行無為而治的方法才對。”

  “當有能力掌控一切的時候,我們會很小心地控制。”秦處長靜靜說道:“當事物的發展快要超出我們的掌控能力時,我們就必須想辦法消除這種威脅。”

  易天行搖搖頭:“你的手下或許不知道今天要對付的是誰,但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陳叔平不是凡間人物。”

  秦處長頗有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哪裏來的人物,會影響你的判斷嗎?”

  “不會。”易天行絕決說道。

  “我也不會。”秦處長看著他,斬釘截鐵道:“除了清靜天的長老,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見過仙人,包括我在內,但這並不會動搖我的決心。”

  “為什麼?你應該很清楚仙人的實力根本不是凡間的修行力量所能抗衡,我是被迫與他為敵,而六處沒道理投入這麼多可能犧牲的人命到這裏面。”易天行咪著眼,他並不能完全信任眼前這個看著樸實無華的漢子——因為這漢子姓秦,因為眼前這個看著沒什麼機心的漢子,曾經將周逸文送到省城,輕輕松松地剔除了自己門內不安分的因子,因為這位秦處長目前掌控著中國絕大部分的修行力量,他的一舉一動會牽涉到很多方面。

  秦處長冷冷地看著他,半天之後才緩緩說道:“知道我父親當年為什麼把上三天當中的浩然天雙手獻給政府嗎?知道為什麼我父親會與你攜手將清靜天從這個世界上抹去嗎?”

  易天行面無表情說道:“我沒有與你父親攜手,只是各取所需罷了。至於你問的兩個問題,我能明白,修行者的力量過於強大,如果不想辦法控制的話,這天下或許會大亂。”

  “不錯。”秦處長說道:“這也是為什麼我可以容許政府在六處之中暗組愛委會的原因。”

  “噢?”

  秦處長看著山丘之下的小鎮,緩緩說道:“六處雖然直屬國家管理,但畢竟依靠的是我父親當年甘於舍棄的決策以及我在處內的權威,試想一下,如果我父親當年不做那個決定,如果我忽然有了些什麼古怪的想法,六處的走向就不再是國家所能控制的了。”

  “一種力量,如果不受控制地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如果這力量的使用,只是單純依靠使用人的良心或者道德准則,那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情……所以,我默許了愛委會的存在,這樣即便我自己有些什麼不妥當的念頭,至少六處內部還有一部分力量能夠掣肘一下。”

  “明白了。”易天行點點頭,臉上仍然是毫無表情,實際內心深處略略有些震動,這才明白姓秦的一家子人還真有點兒當年嶽陽樓上那人的心胸。

  “今天我們要誅殺的陳叔平,便是我們不能控制的對象。”秦處長接著解釋道:“原本仙人是直接和清靜天的長老對話,然後清靜天再轉給吉祥天以及六處的前身浩然天。如今清靜天已經亡了,仙人少了控制的間接手段,於是只好直接入世。這江西九江城中的圓環建築公司,據我們調查,已經平空多出來了許多不在名冊上的修行者,這一點引起了我們的重視。”

  “仙人的實力,我們雖然沒有見過,但想來也是十分恐怖的存在。”秦處長微笑道:“如果一個仙人就是一枚核武器,那這核彈便只能掌控在國家的手中,如果我們掌控不了,便要想辦法去銷毀它。”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樸實無華的臉上露出一種殺伐決斷的震撼力。

  “縱使死再多人,也必須讓陳叔平這枚核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所以,今天行動的代號就是NPT”

  易天行微微一笑:“核不擴散條約的英文簡寫?”

  ……

  ……

  秦處長微笑著伸出手來:“歡迎加入今天的NPT行動。”

  易天行挑挑眉頭,微笑著握住他的手,接著問道:“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仙人不是只有一個,縱使你殺得了這一個,將來天界再下一個更厲害的,你怎麼辦?”

  “六處不是一個簡單部門。”秦處長緩緩說道:“是一個龐大的體系工程,這二十年來,我們沒有停止過尋求科學的幫助。分析各種民間傳說以及現場勘察,用最先進的儀器尋找痕跡中殘留的信息,和人間最聰明的大腦幫助分析,我們有百分之九十多的把握確認,仙人應該是生活在一個遙遠的空間中。”

  “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你的信心會大一些。”他微笑說道:“從明朝嘉慶年起,仙人們下凡的次數驟然減少了許多,而且下來的似乎也並不怎麼強大,至少不是人類對付不了的。”

  易天行搖搖頭,皺眉道:“不要太盲目自信,至少我就知道有些上天的存在不是現在的人類所能企其萬一。”

  秦處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後才說道:“那又如何?世間永遠是人類的世間,人類的尊嚴,不能允許仙人站在我們的腦袋上面指手劃腳。”

  “今天晚上,你會看見六處真正的實力。”

  易天行微微閉眼,又搖搖頭:“人定勝天,那是一種精神鼓舞法,我與陳叔平做對,仙人或許只會把報複的目標放在我頭上,你們六處代表的是整個人間的態度,若夾進來,惹得上天震怒,那又會是什麼樣的可怕結果?……唉……革命浪漫主義害死人亞。”

  “四點鐘開始總攻,謝謝易護法配合。”秦處長遞給他一塊小金屬塊,金屬塊是銀白色的,上面隱隱有些藍光閃爍,看著很漂亮,“這是身份辯識塊,請隨身攜帶。”

  接著又向他敬了一個軍禮,“前面的爭論我們不能互相說服,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最後解釋一下除了先前的理由外,六處之所以會加入到今天的戰鬥中的最重要原因——從組織歸屬上面來講,我是一名軍人。”

  “而且,我是一名黨員。”

  這是秦處長下山丘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

  易天行的嘴巴張大到可以吞下恐龍蛋。

  修行者入黨……不知道當他們學馬列唯物寫學習心得時,是怎樣過這一關的。

  但少年郎有個好處,遇著有些想不大明白的事情時,那就先不去想,而是抓住自己的目標,先把目標完成就好。

  今天他的目標是:殺死陳叔平。

  潛下山丘,往九江遁去,夜色如墨,沉重地令人難人呼吸,身上的銀塊耀著藍光,與九江市周邊交通要道、山野中的八百一十二個探測器無聲地交流著,識別了他身份的六處隱藏人員沒人攔阻他的去路。

  暗處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前進的身影。

  嘩啦一聲,天下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灑了下來。

  而易天行的身影也消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NPT行動即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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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5
第四部 傾城 第十三章 一戰
(更新時間:2006-12-1 17:03:00  本章字數:5769)


  易天行斂去了自己的氣息,手掌握住了那塊耀著藍光的銀白色金屬,體內道心微震,便釋出一道法力將這塊金屬包裹住,自然也在六處的偵訊網絡中消失。
  停住呼吸,用皮膚吸取著雨夜裏的氧氣,他悄無聲息地進入九江市區,略判斷了一下方向,便借著狂暴雨點的掩護,往第四中學的方向遁去。

  來到離第四中學約有兩公裏遠的地方,他停住了身形,看了一下四周,微微咪眼,腳尖一點,便躲進了一個常人想像不到的隱藏空間裏。

  是一個廢棄的垃圾車後廂。

  殘留著的臭味和雨水混著,包圍著他的全身。

  他並不在意這味道,畢竟前十八年倒有十六七年是在和這味道打交道,他只是想找一個安全點兒地方,來旁觀接下來九江市將要發生的戰爭:俗世修行者與仙人的戰爭。

  ——仙人高潔,想來不會想到自己這個殺手會自甘墮落到與垃圾為伍。

  他自以為已經拿定了主意,如果六處的實力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強大,足以殺掉重傷後的陳叔平,那他會一直安靜地呆在這個垃圾車後廂裏,等戰爭結束後,悄無聲息地離去。如果陳叔平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在自己面前上演秒殺千人的可怖景象,那他再出手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也只好躲在這惡臭堆裏,作一個小人。

  可惜這只是理想化的設想,他沒有把握看到陳叔平屠殺修行者的時候,還能不能忍得住不出手。

  他身為妖,心卻是人,十八年來世間遊,讓他不可避免地在感情上全盤傾向於人間。

  輕輕散去滿身凝結的真元,他緩緩運著心經,調理著身體和精神狀態。三臺七星鬥法與坐禪三味經奇妙地同時在他體內發生著作用,如玉盤般柔美的天火命輪漸漸停止了轉動,斂了氣息,而那枚已如青蓮將綻的道心卻緩緩張開,將那有如綠葉般的葉子緩緩蓋在了天火命輪之上。

  淡淡自然氣息從他的腹內散出,倏然間便與這街角的諸多樹木隱隱相應,隱隱相融,再也沒有修行者能發現他的存在。

  易天行用金戒指悄無聲息地在垃圾車廂的後壁上割開兩個小洞,雙眼湊上前去,冷冷看著第四中學的方向。

  想到自己呆會兒可能要對陳叔平進行最致命的一擊,他心頭不禁一陣惘然,想起了薩拉熱窩開槍的莽撞青年——察布裏諾維奇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阿彌陀佛,無量壽佛,後園師傅佛……保佑秦大處長的判斷是真的。希望今天的自己不會引發人類與仙人之間的鬥爭。

  雨點敲打在垃圾車後廂的鐵皮上,咚咚作響,似是戰鼓,又似心跳。

  ——————————————

  六處的行動,就像毒蛇探首,決然而毫無先兆,動作隱秘姿態卻又堂堂正正。

  深夜四點正,九江市區響起了防空警報,而這次警報已經在兩天前由市電視臺作了預報,所以被驚醒的市民們只是罵了幾句媽媽和市政府,複又沉沉睡去。

  今天晚上有演習。

  但這次演習是真的。

  六處今天行動的一共有一千四百餘人,共分成六個小組,其中一個小組負責主攻圓環建築方向,人數最少,只有四十人;一個小組負責善後處理,下轄心理建設學家、催眠能手、建築業以及環境保護、空氣清潔方面的各類好手,一共有二百來人。

  負責九江第四中學方向的有三個小組:滅跡隊、突擊隊、強攻隊。

  三隊的人數剛剛一千人。千人對一仙,不知道戰果會如何。

  還有一個小組沒有名字,直屬處長,但在六處裏一般沒有人願意和這些打交道,因為這些人道術高深,尤為可怖的是,這個小組每名組員身上重重的殺意和血腥味道。

  這是六處的標准配置,每一次大型作業便是這六小組集體配合。但這二十年來,六小組最大的一次行動,是八七年在新疆的喀納斯湖捉拿湖怪,也只出動了五十人。

  今天卻是一共有一千四百人,這樣龐大的規模,不見得是絕後,但肯定是空前的。

  除了這六個小組之外,戰局之中還有兩個人,而這兩上孤零零的人說不定可以影響這次戰局的成敗。

  一人是全身穿著黑色中山裝的中國六處處長秦童兒,六處的人只知道這位處長法力驚人,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出手。

  另一個是此時不知消失在雨下九江城中哪一處的易天行,這位還沒有得到國家承認的佛宗護法,此次行動的“六處客卿”。

  六處有的職員看著今天這陣勢,心裏便開始發慌,想到呆會估計這兩個人都會出手吧?這般想著,眼神便不自覺地望向亭子裏的秦處長。

  秦童兒此時站在夕照亭裏。

  思賢橋將九江的一大片水泊劃成了兩個湖,西面是甘棠湖,東面是南湖。而夕照亭就在這兩個湖的中間。

  九江第四中學在甘棠湖邊,圓環建築在南湖邊上。

  亭子在經曆著雨水的洗涮,秦童兒樸實的臉沒有半絲表情,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塊上海牌手表,看著那個細細的金屬絲指向了右下角的格子,輕輕說了聲:

  “滅跡隊准備,NPT行動開始。”

  接著對身邊的文務官冷冷吩咐道:“記下今天這一戰的所有細節,縱使我們失敗了,這一戰的經驗也必須傳下去,對於國家而言,這種經驗異常難得,甚至比你我的性命還要珍貴。”

  一個極大的視聽結界不知何時結成了,籠罩在九江市第四中學周圍,宛如一個數公裏大的罩子,將這天與地生生隔開。

  ——————————————

  今天是星期六,第四中學住校的學生們都回了家,學校裏只有些單身老師還住在宿舍裏。

  操場上面空空蕩蕩的,暴雨狂瀉。

  雨中有數十個黑色身影與雨絲競速般往筒子樓方向疾奔,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如鬼似魅。

  來到樓前迅速散開成了扇形,卸下背後的設備,開始悄悄地往樓內灌入某種氣體。

  氣體發著淡淡的天竺癸葉汁氣味,縱使在大雨中也沒有減弱。

  ……

  ……

  “記,A類對象由於自信,所以在明知有人潛入的情況下,也沒有搶先出手。”秦童兒冷冷說道。

  “用路易氏氣,不如硫芥,路易氏氣有味道。”一直在夕照亭裏做記錄的文務官看了秦童兒一眼。

  秦童兒道:“我們這次的目標不是有高智商和豐富犯罪經驗的犯罪分子,而是很強大,強大到不屑於學習人類武器的存在,所以在化學武器的選擇上,我們應該選用見效最快的那一種,而不用在乎隱匿性。”

  “對手精神力量毫無疑問強大,所以估計神經毒劑作用比較小,故而采用糜爛性毒劑。”

  似乎要為他的這句話作注腳,遠處第四中學的筒子樓裏傳來幾聲慘呼。

  路易氏氣,就是氯乙烯基二氯胂,糜爛性毒劑的一種,難溶於水,中毒後沒有潛伏症狀,若是水霧狀的路易氏氣滴露,接觸到皮膚後會出現人類難以忍受的刺痛。

  這種毒氣在體內能與?的巰基結合,使其失去活性。在體內有20多種巰基?,例如琥珀酸脫氫?,尿素?,羧?,組織蛋白?等都可被其抑制。如與丙酮酸氧化?體系中的巰基結合時,丙酮酸的氧化即受到抑制。神經系統(特別是大腦)以及其他組織中都有這種?存在。此?受抑制後,產生糖代謝障礙,固而影響神經系統和其他組織的正常功能。

  此外,對毛細血管有強烈的毒性。中毒時,毛細血管極度擴張,特別是內髒。隨後小動脈也發生損害,所以除皮膚損傷發生嚴重水腫和出血外,內髒器官和神經組織也有廣泛性出血,水腫或積液,並易發生循環衰竭和肺水腫。

  現在被武器專家們認為不利於爆炸釋放而被漸漸淘汰,但在小規模的戰鬥中,往往會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當然,這個世界上本來不可能發生針對單個對象的化學戰爭。

  今天是特例。

  秦童兒雙眼靜靜望著遠方的筒子樓,低聲說道:“對象未出手,沒有任何反應,作戰效果有待檢驗。”

  文務官的筆尖在紙上停頓了:“剛才慘叫的是……”

  “必要的犧牲。”秦童兒冷靜說道。

  ……

  ……

  施放完氣體後的那數十名突擊隊員正借著雨夜的掩護向後疾撤,數十個黑色的身影就像數十個離弦的箭頭。

  箭頭忽然折了。

  那數十名突擊隊員正要掠離筒子樓四周五十米處齊齊轟然倒下,摔在雨水之中,發出一聲齊刷刷的聲響。接著他們的臉上露出震駭的神情,防毒面具下的五官漸漸扭曲。

  ????一連串震人心魄的輕響,躺在雨水中的突擊隊員們胸口猛然一跳,口中噴出鮮血,溢滿了防毒面具的呼吸口,而他們的胸骨似乎都被這一跳震碎,胸口處不住往外湧著血,就這樣慘慘死去!

  筒子樓的一樓被人推開,一個人慢慢從樓裏走了出來。

  九江四中的數學老師陳叔平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平靜的外表下是一顆被挑釁而狂怒的心,沒有控制住力量,將眼鏡捏的寸寸碎裂。

  看見自己手指皮膚上緩緩現出的紅斑,感受著絲絲刺痛,發現眼中也漸漸有些流質在阻礙著自己的視線,知道自己被某種自己不清楚的氣體武器傷害,他喉頭低聲可怕地咆哮著,走到操場中,淋著滿天的大雨,低聲寒寒道:

  “卑微而可惡的人類!”

  陳叔平這幾個月一直在九江養傷,本來還覺得有點意思的教小孩子數學的事業,也暫時停止了。他能清晰地知道昆侖山上的那些清靜天的領諭者已經全部死去的事實,本以為是地面上人類常見的門內傾紮,所以根本沒有怎麼放在心上,更加想不到這些凡間的人類……竟然、居然、膽敢向自己主動出手!

  就算梅嶺上的那個老和尚都不敢來九江招惹自己,這些凡人居然膽大妄為到想來殺自己!

  當第一批施發路易氏氣的人類進行四中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了,但並沒有太過在意,十八年的覺醒歲月中,他並沒有太多機會見識人類現代武器的厲害,也不認為這些卑微的凡人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

  因為自負,所以自傷。

  ……

  ……

  他在雨下的操場上靜靜站著,等著漫天而下的雨水將自己身上的玩意兒沖刷幹淨。

  這些玩意兒很煩很討厭,一粘著自己的皮膚便有些刺痛……好象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呼吸也有些不順暢了,這具身體看來確實不大好用……眼睛裏開始充血了,似乎體內的器官開始受著某種不知名毒素的侵襲。

  幾千年前這些人類還只會用些草藥毒人,自己喝兩大罐子也沒問題,現在的毒藥果然厲害許多。

  黑夜中不知有多少敵人,不知道他們手上有多少自己不大明白的武器,陳叔平微微有些緊張——內心卻因為這絲緊張而狂怒起來!

  “就算我受了重傷,就算我此時的力量只有真正實力的兩成不到,但……除了歸元寺後園那人,這世界上誰能殺我!”

  他狂喝一聲,操場上的雨絲竟被生生震變了方向,右掌往前側一推,絲絲雨箭直直穿過,瞬息間,隱藏在樹林裏的數名六處突擊隊員,全身被穿了無數血洞,頹然摔倒在泥水之中!

  血腥似乎刺激了他的殺意,不待對方有任何反應的時間,陳叔平又獰然笑著隨意五指揮出,指尖隨便點出,四周黑夜雨中便會有人身體爆裂死去。

  ——但這些人死的時候,卻沒有發出什麼哀嚎和痛呼,只是安靜地迎接痛苦的死亡。

  很強悍的隊伍,甚至有可能是凡間最強悍的隊伍。

  “開火。”黑暗中有人命令道。

  陳叔平低吼一聲,一拳破空擊出,拳風落處,發出聲音的那處林子被震的片片碎裂,枝幹都被震成了粉茸似的存在,縱使夜深,也能看見那些粉茸竟是血紅血紅的。

  雨夜裏火舌狂吐,四面八方不知道多少個金屬槍口開始狂瀉著恐懼和殺意。

  彈雨密集,甚至要比從天而降的雨絲更加密集。

  而在彈雨之中的陳叔平卻是悶吼一聲,整個人的身體開始奇異而快速地扭曲起來,在方圓不到五平方米的小區域內快速移動著,肉眼漸漸看不清他動作的方向,成了一團模糊的人影。

  漫天高速飛行的金屬彈頭,一入那團模糊的人影,卻像是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直地穿過,然後擊在極遠處的牆壁上。

  嗒嗒嗒嗒,一陣急驟的麻麻脆響。

  學校操場上的籃球場兩邊的籃框被打成了木頭碎屑,一樓的門窗全部被密集的子彈擊碎擊爛,就連白灰漆的牆面也被擊下了最表面的那層石灰,露出裏面的水泥塊來。

  叮叮當當,不知道有多少枚彈殼散布在這殺人的雨夜學校裏!

  由此可見這一輪槍火攻擊是多麼的密集恐怖。

  槍聲停歇,那團模糊的人影也停了下來,空氣中似乎還有他高速轉動帶來的餘震,帶著雨絲扭曲著舞蹈。

  陳叔平沒有受傷,在這樣密集的子彈雨中毫發無傷,毫無疑問,他的肢體在小範圍內的瞬間速度比子彈更快。

  這是另一種境界了,不同時間感覺的境界——這便是仙與人的差別。

  ……

  ……

  “全員後撤。”

  先前發布命令的突擊隊員已經被震死成了血茸,此時發布命令的自然另有其人。

  陳叔平喉嚨裏異常難受,就像是有無數濃痰堵在那裏,知道先前太過自負中的毒氣開始發揮作用,不由憤怒地狂吼一聲。

  隨著這聲狂吼,雨點驟然一疾,發布命令的那聲音嘎然而止,顯然又是死了。

  他被路易氏氣灼傷的臉部皮膚泛著慘慘的紅色麻點,白色的眼仁也充滿了血絲,紅紅的血絲竟似漸漸拱起,看著恐怖無比!

  子彈的攻擊,只是試探。

  便在陳叔平准備殺入對方的埋伏圈時——

  隨著無數道煙尾,結界下的操場上空驟然間大放光明,一直安靜放置在甘棠湖畔叢林裏的幾個金屬裝置也開始嗡嗡震動了起來。

  這種武器是新研發出來的,從來沒有投入過使用,用於產生高頻聲波,造成強大的空氣壓力,使人產生視覺模糊、惡心等生理反應,使對方戰鬥力減弱或完全喪失。

  而那照明彈也是格外的明亮。

  如此種種,全部是針對陳叔平比凡人要敏銳無數倍的五識。

  超聲波武器只能讓人減弱戰鬥力,但對聽覺無比驚人的陳叔平來講,這卻是極大的折磨。

  數個鐵家夥在甘棠湖沿線排開,對著操場的方向進行著無聲的攻擊。

  操場上安靜如常,埋伏在暗處的數百名突擊隊員齊齊感到一陣惡心眩暈,但畢竟都有修行力,勉強支撐著自己想嘔吐的身體。

  而操場正中心的陳叔平卻生生止住了即將血殺的腳步,哀嚎一聲,捂著耳朵,碰的一聲跪倒在了雨水中!

  雙膝觸地,硬生生在水泥地上砸出了兩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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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5
第四部 傾城 第十四章 二戰
(更新時間:2006-12-3 14:49:00  本章字數:5584)


  陳叔平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水花無數。
  便是這一頓,黑夜中消失不到片刻的命令聲又響了起來,只是聲音的主人明顯又是另一人,前面兩個發布命令的幹部一出聲便死在了陳叔平的手下,但這聲命令仍然顯得那樣的堅決明了。

  “換彈!”

  空氣中出現了恐怖的嘶嘶響聲。

  先是十幾張道家符紙悄無聲息地飄到了陳叔平的身周,極大幅度地加強了陳叔平的五識敏銳度,以增強超聲波武器的攻擊效果。

  接著,不知道有多少枚威力巨大的榴彈往操場上飛去,而此時的陳叔平腦中一陣巨痛,只是下意識地把那些可惡的道符隨意抓下來揉成亂紙團,根本想不到躲避。

  轟隆隆的巨響,操場上驟然巨烈爆炸,爆炸的響聲直直沖到視聽結界的四周,竟震得無形的結界也抖了兩下,由此可見這爆炸的威力。

  爆炸的中心點處,陳叔平的肉身被震的高高飛起,帶出一道潑墨般的血花。

  漫天雨水也被這次連環爆炸的高溫瞬間蒸發,白色的霧氣猛然間籠罩在了操場上。

  不知道六處的滅跡隊使用了什麼樣的手段,白霧不過出現了零點幾秒的時間,便驟然間消失無蹤,沒有給陳叔平趁霧遁去的機會。

  六處的強攻隊出手了。

  數十名黑衣人踏著奇怪的方位,瞬息間進入操場範圍,手中拿著一個怪模怪樣的槍。

  無數道幽藍的電光從這些槍口裏噴出,在空氣中硬生生扭曲著前行,形成了一道可怕的電網。

  嗤嗤一陣灼聲響起。

  電網的正中間——數學老師陳叔平狼狽地倒在操場上,滿身汙水血水的混合物,一只手臂軟軟地癱在身側,與肩膀的連接處只剩下了幾絡淒慘的筋肉,渾身上下耀著淡藍的電光,不停地發著抖,雙眼翻著白仁,唇角流涎,看著十分可憐。

  吉祥天專為六處突擊隊修煉的法寶也出手了,一些形狀怪異,耀著光芒的仙劍拂塵,就像不要錢般往電網中央那人身上招呼著。

  ……

  ……

  雨一直下。

  氣氛不算融洽。

  秦童兒站在亭簷下,注視著場中每一細微的變化,輕聲道:“高壓電奏效,道術效果基本為零。”

  一旁的文務官疾筆記下。

  ……

  ……

  六處的攻擊始終沒有停歇過,針對著陳叔平最脆弱的肉體進行絞殺,各式奇怪的子彈混著偷襲的道術,宛如滿天大雨般籠罩在地上的他的身上。

  高壓電槍的攻勢終於停止了一瞬間。

  便是在這一瞬間。

  陳叔平癱倒在地的身體動了一下,他抬起頭來,兩只眼中耀著淡淡的綠光,瑩瑩的,在夜色中慘慘掃視,全無一絲靈類應有的神智,盡是絕殺無情之意。

  他下巴一抬,整個頭顱向天,隨著一道雨水從下頜處成圓形向前灑去……他張嘴!狂哮!

  “嗷!”

  轟隆隆……遠處的地平線上似乎傳來幾聲悶雷,但這雷聲卻也掩不住陳叔平的這一哮之威。

  繞著他身體四周呼嘯著的吉祥天法器頓時被這聲音震成齏粉。

  金色的粉末灑了他的一身,顯得格外威嚴。

  九江四中上方的大結界內每一個空間都充斥著這一聲極尖極利極威猛的聲音,這聲音仿佛響在每一個潛伏者的耳旁,又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威逾猛雷,轟然響起。

  原本無形無質般的視聽結界也被這一聲哮震的微微抖起來。

  哮聲長長久久,沒有停歇……

  縱使是遠在夕照亭中的秦童兒也感受到這股威力。看著不停抖動的亭角,知道這亭子也隨時可能傾塌,他的臉色也開始泛白,而他身邊的文務官更是唇角微抖,便往地上倒去。

  幸虧秦童兒扶住,給他遞了一道真元入體,接他出亭,才救了他一命。

  一出亭外,便聽著一聲悶響,二人身後的夕照亭頓成頹垣。

  ……

  ……

  遠處的夕照亭已是如此,近處操場周圍更是遭到了可怕的打擊。

  哮聲一起,操場上的數十名手持高壓電槍的強攻隊員便像化石一般停在了原地,而數秒之後,這數十條生命便被聲波正面掃過,伴隨著輕輕的咯?聲,碎成了無數塊碎片,就此消失。

  哮聲未曾停歇,聲音裏充滿了暴怒和殺意,隨著聲波的擴展,樹林中,水池裏,筒子樓後,依次爆出一蓬血雨。

  聲音傳至哪裏,便有一名潛伏的六處成員胸口心髒巨跳而爆,渾身的血液在極短的時間內從心髒處迸出,在胸前的創口處壓縮成一道腥紅的血雨,就像是聲波控制的噴泉一樣。

  無比血腥恐怖的噴泉。

  秦童兒遠遠看著,知道仙人終於發威了,額角的青筋隱隱現了兩下,發布命令的語氣卻一如平常般冷靜。

  “你們該准備了。”

  “是。”

  隨著這一聲應,一直在他的四周等候命令的第六小組,也就是最神秘的那個小組沿著甘棠湖一線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而此時的四中操場周圍,已經沒有幾個活人,到處是胸口有個血洞的屍體躺在汙血之中。

  操場中央已經看不到陳叔平的身影。

  一哮之後,似乎仍發發泄出他的狂怒,在雨點中俯地而沖,就像是一只恐怖的異空間獸類般悄無聲息地遁入了夜色之中。

  片刻之後,陳叫獸就就突破了操場四周殘餘的六處力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殺入了遠程包圍圈,倚仗著非人的力量,在極近距離內殘忍收割著凡人的性命。

  夜色如墨,令人不能呼吸,時不時有一聲慘叫響起,令埋伏圈中還活著的人們心驚肉跳,縱使這些人都是神經堅毅的紀律部隊,縱使這些人也都曾接觸修行,見過諸多不可思議之異狀。

  但今天這場行動的效果仍然讓他們不寒而栗。

  化學武器,重火力,高壓電,道家符咒,人間仙劍……人類在小範圍內能使用的史上最強攻擊手段都實實在在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但那人仍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這樣都打不死的人,究竟……還是人嗎?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雨漸漸的停了,但黑夜裏的慘叫聲始終沒有停止。

  本來就有些搖搖欲墜的視聽結界終於在最頂處露出了一絲縫隙,一道月光打了進來。

  雨後初霽的月光顯得那樣的柔美。

  垃圾車的廢棄後廂的臭氣仍然沒有被雨水洗涮掉。

  易天行五指冰涼地摳在車壁上,聽著四周響起的慘叫,知道又有無數條生命死在了陳叔平的手上。

  長街兩側的樹叢中不時有血水噴出。

  最近的,離垃圾箱不過數米的距離。

  他甚至還親眼看見了街角處一個六處隊員的死狀,那名死者胸口裏的心髒被震成了一團血漿糊,粉粉的顏色讓他有些作嘔,極為不安,用心經控制著的神識漸漸開始跳躍起來。

  易天行明白,陳叔平是被迫的還擊,但這種仙人對凡人的屠殺仍然讓少年感到異常的不安。

  這種不安深植於他的心中,因為他畢竟一直把自己歸在凡人的類別裏。

  此時他的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場外星人屠殺地球人的電影,無來由的悲涼——原來面對著天上的人,這些地面上最強的隊伍也顯得像待宰羔羊般無助,這種事實讓他有些茫然和恐懼——因為他將來總有一天也是要面對這樣的對手。

  基於一種很奇怪的邏輯——因為恐懼,他決定出手——只是要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

  ————————————————————

  陳叔平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和六處的監控設備中時,他的落腳點在第四中學的校門口。

  校門口的大鐵門被一種強大的力量扭曲成了幾根歪歪扭扭的麻花。

  他就這樣站在鋼鐵鑄成的麻花中央,雙手提著七八個血糊糊的人頭,唇角也在流著鮮血,尤為可怖的是,他的嘴唇裏似乎是一塊人類的喉節。

  一些細細的茸毛布滿了他的臉頰,作淺黑色,提著人頭的手指漸漸變得尖銳,指甲約有五六厘米長,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只凶獰的野獸。

  毒氣仍然在堅定而緩慢地發揮著作用,他的雙眼已經快要被血絲占滿,而快要斷了的左臂關節處,深可見骨的傷處中有些微小的、淡黃色的氣泡正在往肉外冒著。

  清淡的月光從大結界頂處那絲破漏中灑了下來,剛好照在他的身上。

  渾身的人血漸漸變作烏黑,與皎潔的銀色月光相映,格外妖異。

  他的唇角微微一翹,吐出一塊帶著血肉的人類某處軟骨,雙眼中幽幽的熒熒綠色也漸漸褪去,而臉頰上的淡淡黑色茸毛也重新進入了皮膚。

  月屬太陰,最能清心正意,被人類武器惹得殺意大燎,智識漸去的陳叔平終於醒了過來,神識一探,便知道四周還有許多人類當中的強者正在暗中窺伏著,這些凡人都斂去了自己的氣息,死死地貼在濕濕的地面上,所以自己的狂亂殺法,似乎並不是最有效的那種。

  於是他微微低首,放下手中提著的七八個人頭。

  人頭落地,像西瓜一樣漸漸滾遠。

  隨著這人頭滾動的聲音,陳叔平嘴唇微翕,緩緩念著一道含糊不清的咒語。

  咒語輕輕地敲打在仍然存活著的人類心頭。

  ……

  ……

  此時無雨,地上淌積著的雨水在街面和校園裏緩緩向低處流去,卻在這一聲含糊的咒語響起後不久,驟然間停止了下流的趨勢,宛若突然凝結一樣,妖異地停住在了先前的那一刻辰光裏。

  靜止的流水,十分詭異的景象。

  下一刻,流水迅疾而動……卻不是向下流淌,而是被一種莫名的天地之威震的在地面猛然一震,然後化作無數圓潤的水珠,齊齊往天上激飛!

  九江又雨,卻是從地往天升騰的雨。

  陳叔平低聲咆哮一聲,不知喚出了什麼樣的仙術,只見天上那道縫隙裏的月兒,竟在層雲間中漸漸有一部分黯淡下去。

  飛雨如箭,消失在夜空之上,不知最終去了哪裏。

  違背物理法則向天疾飛的雨水掃過月亮所在的那片天空,銀色的月盤,一處漸漸成墨,最後消失在遙遠的夜空之上。

  而地面上的結界內卻出現一股強大的、令凡人生起無法抵抗情緒的威壓。

  ……

  ……

  站在倒塌夕照亭外的秦童兒第一個感覺到了不妥,對身邊的文務官冷冷說道:“如果我死了,全員撤離,第一時間將此次作戰檢討交予我父親及趙理事長,NPT計劃正式開始。”然後身子陡然往前一傾,整個便化作一道輕煙,踩著甘棠湖的蕩蕩水面,消失在黑夜之中。

  腳尖踩在水上,他冷靜地分析著先前遣出的第六小隊應該已經到了指定地點,布置好了相關安排,只是這對頭不知道是天上哪位人物,竟有如此神通,也不知道單靠六處的能力能不能對付得了。想到此節時,他的人已經離九江第四中學被絞成鐵麻花的校門只有三百米遠了。

  他已經能看見那個渾身是血的目標,不由在心底默默念道:“易天行,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而一直隱藏在垃圾車後廂裏的易天行感受著街道四周的氣息威勢,手指更加涼了,雙眼寒芒漸起:“天狗食月?”他雖然不明白陳叔平這招有什麼厲害,但看見這種已經化入了中國傳說和成語裏的仙人手段,不自禁地凝神戒備著。

  陳叔平感覺到有一個人類正在接近自己,這個人類比他剛才殺的那上百名強者還要更強,而且強的不是一點點,那種磅?的道力似乎已經快要到達人類身體所能容納的極限。

  於是他微微轉頭,面無表情地看著秦童兒,卻沒停止自己的施法。

  便在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秦童兒冷靜地站在他的面前時,他的法術啟動了。

  ……

  ……

  一場小型的地震毫無征兆地降在人間。

  如同一塊石子扔進了平靜無波的湖裏,以觸及水面的那一點為圓心,逐漸蕩起波浪均勻地向外擴展,形成了一道道渾圓的弧線。

  此時的九江四中周圍數平方公裏的地面,便經受了這樣的一次波動。

  以校門口的鐵麻花為中心,地面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水泥地面寸寸碎裂,露出地下的新鮮泥土,每一寸的地面都在猛烈地跳動著,廝絞著,絞殺著在地面上潛伏著的第一個生靈。

  下水道口的一只蟑螂正探出一個須角,然後便被這地面的一震活生生震成了青漿。

  一塊孤單的石頭正迎接著“逆水”的沖擊,地面一震,它便歡快地跳了起來,然後在空中碎成了細礫。

  各個黑夜的角落裏傳來人類瀕死時的慘呼。

  地震一直持續了五分鐘,當震動終於結束時,街道兩邊的汽車都被震的東倒西歪,險些傾覆,一個角落裏,垃圾車的廢棄車廂無聲無息地橫倒在牆上。

  往天疾飛的雨水也停了,水流又開始往低窪處流去,只是如今的水流帶上了殷紅色,隱在暗處,伏在地面上的六處隊員,不知道死了多少。

  ……

  ……

  “為什麼不試著阻止我?”陳叔平鼻孔猛張,極愜意地深吸一口氣,似乎夜風中殘留的血腥味令他無比快意。

  離他約有五十米遠,秦童兒飄浮在空中,他的腳尖怪異地離地面半米左右,面色略略有些發白,似乎也在先前的法術攻擊下受了點傷。

  “為什麼要阻止你?”秦童兒遠遠看著今天行動的目標人物,淡淡說道:“如此範圍的法術,一旦施放,想來你也會損耗不少,我自然願意和受損後的你交手。”

  “縱使你死了無數手下,也要等我完整地施放完?”陳叔平布滿粗粗血絲的雙眼,毫無一絲情緒波動地看著他:“心狠手辣,道力豐沛,可成大事,難怪我前面那幾位都選擇你們昆侖一脈作為代言人。”

  “仙人不同途,我們不會再為你們之間的爭鬥流血,如果你堅持,我願意為了對抗你而流血。”

  秦童兒微微垂頭,黑色的頭發順順地迎風輕飄著,雙手手指奇異地糾纏在一起,屈握食、中、無名指,大指壓上指尖掐亥紋,再屈握小指,將指甲遮入指後。如此繁複的手勢,不知道這是什麼道訣。

  陳叔平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無知的人類,終日忙碌的螞蟻,水雷訣?”

  三個並沒有什麼聯系的單詞從他猶有血漬的唇裏迸了出來,帶著一絲輕蔑和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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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發表於 2011-7-12 14:25
第四部 傾城 第十五章 夜空中的流星
(更新時間:2006-12-6 17:18:00  本章字數:9884)


  秦童兒抬頭,睜眼,很挑釁地望著陳叔平。
  很奇怪又囂張地負手於後。

  負手,便是要將手背在身後,他手指微張,千辛萬苦結成的水雷訣未曾施出,便隨隨便便散在掌間。

  如此嚴陣以待,下一刻沒有道訣施出,這個現實讓所有人都有些意料未及。

  秦童兒淡淡的目光向著陳叔平身後望去。

  他的眼光落在了校門口被扭成鐵麻花的門上,咯吱聲中,四五根鐵麻花不知被什麼樣無形的力量生生從橫鐵中撥起!破開空氣,向著陳叔平的後背刺去。

  淩空攝物,竟然能將粗重的鐵杆移動的如此迅速,秦童兒的道力果然驚人。

  陳叔平面無表情,身體在地面上上輕輕松松地扭動了一下,帶出幾片殘影,那幾條鐵麻花便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射了個空,深深地紮進了被掀翻的水泥地面中,只留下了幾個黑黑的鐵棍頭子!

  他目光一獰,正准備出手,卻忽然感覺大腦中有些悶暈,肺部似乎有極強烈的燒灼感。知道是毒氣已經進入了自己的體內,自己必須找地方療傷。所以他決定速戰速決,低聲咆哮一聲,伸出手掌,遙遙對著落在街面上的秦童兒,虎口相對,輕輕合攏。

  五十米外秦童兒的面前的空氣中一陣怪異紋動,倏然間有兩排極恐怖的森森白牙平空出現,對著他一口咬下!

  這口森森白牙出現的毫無聲息,待秦童兒發現的時候,滴涎鋒利的牙尖離他已經只有數掌之遠。

  畢竟是中國修行者的總頭目,擁有凡人中最極致的力量。秦童兒暴喝一聲,雙手化出一道殘影,上下一分,宛若古時希臘馴獅勇士,狂悍無比地將那兩排白牙撐住!

  迸的一聲悶響,地面上一陣震動。

  遠處陳叔平滿臉凝重地想要將自己的虎口並攏,隨著他的細微動作,秦童兒雙掌感受到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了,那股沛然莫禦的力量確實不是人間能有。

  只聽得咯咯吱吱艱澀的聲音響起,白牙漸漸閉攏,而秦童兒雙臂的衣裳也已經被肌肉崩成碎布,露出裏面勁氣十足的肌肉來。

  白牙不知是何種材料做成,竟在寒夜裏耀著寒光。而秦童兒的雙手更是奇怪,牢牢抵在這些白色的牙上,沒有一點滑動,甚至也沒有一絲破損。

  如果躲在垃圾車後廂裏的易天行還能看見,一定能想到武當山上秦梓兒曾經戴的那雙手套,想來這時候秦童兒也是戴著的。

  街道上安靜無比,中國六處處長秦童兒和仙人的對抗仍在繼續,一雙凡人的手臂與仙人的白牙在夜空中較著勁,漸漸,手與白牙的接觸處咯吱抗力聲響了起來,令聞者耳酸。

  秦童兒的上臂漸漸有些抖動,似乎快要抵抗不住。

  ……

  ……

  陳叔平忽然伸出被毒氣腐蝕成腥黃色的舌頭喘了兩口氣,滿臉獰色地低聲嗚哮一聲,用力將右手虎口一並。

  啪?一聲脆響。

  五十米外那兩排白牙也生生湧起巨大的力量,脆生生地一口咬下!

  沒有任何阻力,似乎能咬斷這天下所有的硬物兩排白牙,重重地碰撞在了一起,激得空氣中一陣風息繚繞。

  而牙間卻沒有出現峨嵋老尼那般的血肉模糊的半屍。

  秦童兒在那一瞬間化體為虛,用了秦梓兒當年對付易天行的那招,禱上清以化的禱告聲並未出口,他的人卻已經化為淡淡虛影,從白牙間緩緩飄出。

  待虛影漸為實體,他已經站在了學校的圍牆之上,迎風而立,看著很是瀟灑——但撲面而來的夜風從他的鼻腔灌入,腥腥涼涼,激得他吐了一口鮮血。

  雖然逃得一命,卻終究還是受了傷。

  受傷後的秦童兒反而微微笑了,站在學校院牆上,在夜風中對著陳叔平極輕蔑地笑了一聲:“仙人原來也不過如此。”

  陳叔平沉著臉道:“不用激怒我,我會試著殺掉你的。”

  兩個人關於生死的對話,顯得是那樣的淡然無味。

  陳叔平口中念念有詞,右手微張,成一八之式,掐午夜之風,橫生生對准數十米外牆頭的秦童兒狠狠掐下。

  那兩排看著極為血腥的白牙倏然間出現在院牆的上方,對著秦童兒狠狠咬下。

  秦童兒先前險些被震成內傷,哪裏還會傻到用自己本身的力量去與仙人對抗,唇角綻出一絲笑意,整個人的身體便像柳絮一樣,隨著夜風輕輕一擺,恰好從那兩排白牙的間隙中滑了出去,身影漸漸一談,便要消失在虛空之中。

  “死!”

  一直靜靜站在四中校門口的陳叔平暴喝一聲,眼中的粗血絲也被這一聲震破,迸出血來。隨著他的這一聲喝,他隱在身後的右手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畫了一個道訣。

  這一瞬不過十分之一秒左右的時間,他就已經完成了一個極複雜的道訣,這種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修行者所能想象的極限。

  隨著這個仙訣的完成,本來已經消失在夜空之中的秦童兒,忽而在稍遠一些的牆頭顯出了身形,搖搖欲墜,?地一聲吐出口鮮血來。

  不知為何,他竟然被陳叔平生生從虛無裏抓了出來。

  縱是如此,秦童兒面色仍然沒有顯出一絲慌張,反自冷冷一笑,眼光一掃,一株大樹帶著泥根橫空而來,砸向陳叔平的面門。

  陳叔平身子化為虛影從樹枝中穿了過來,而秦童兒早已腳尖一點牆頭,身子再次遁入虛空。

  陳叔平滿臉凝重,右手在自己的身前疾疾召著,手指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成一片霧影,不知如何,秦童兒本來隱在虛空裏的身影便被生生逼了出來。

  秦童兒意念力果然強橫,眼光一招,一堵院牆直接倒下,便要壓在陳叔平的身上。

  陳叔平倏然間似乎消失在牆下,下一刻卻又出現在磚礫之上,便往牆頭撲去。

  ……

  ……

  秦童兒險之又險地與他在牆頭進行著追逐戰,准確來說,是仗著自己淡入淡出的上清道術,每每在仙力即將臨身之體,便遁入空中——只是轉眼間又被陳叔平從虛空裏逼了出來。

  這一仙一人一前一後在夜空裏快速追逐著,陳叔平眼中的血紅之色愈來愈濃了,毒氣漸漸快要侵入他的心脈,而秦童兒也是不停被從虛空裏逼出,加上用意念召來事物阻擋陳叔平的前進方向,用力過甚,胸腑受了極大的損害,一路吐血不止。

  但他仍然強悍地、穩定地安排著自己行走的方向,沒有一絲紊亂。

  不知道他想把陳叔平引向哪裏。

  陳叔平明明知道眼前這位人類的強者另有埋伏,但強大的實力讓他暫時沒有作過多的考慮,今夜被人類埋伏險些喪命的事實讓他異常憤怒,狂暴的情緒已經逐漸遮蔽了他的理智判斷。

  而且秦童兒身上的浩然道力讓他隱隱有些恐懼,人類的成長可能實在是很難預期,既然今日他要舍命引自己,那自己便趁機奪了他命。

  ———————————————

  秦梓兒曾經在武當山和歸元寺裏都使用過上清道術,只是每次用完後便會道力大損,周逸文也曾經在省城外的小山丘上使用過一次,但這兩名上三天裏的年輕高手都對使用這種極高明的道術慎之又慎,因為一旦不能瞬間逃離,損耗的道力無從彌補,那便極可能被敵人給予雷霆一擊。

  而秦童兒卻似乎根本沒有這種顧慮,縱使自己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頹喪,卻仍然不停地引著陳叔平在這片數平方公裏的土裏上兜著圈子。

  禱上清以化。

  幾分鐘的時間裏,他不知道使了多少次上清道術,整個人的道力已經被壓榨到了極點,也虧得如此,他才能在陳叔平玄之又玄的仙術攻擊下堅持下來。

  陳叔平宛若有第三只眼睛,能看見虛空裏他的身影,然後用仙術將他逼出。

  仙人的追逐戰漸漸進入了尾聲。

  陳叔平的毒漸漸要發了,而秦童兒的道力也漸漸枯竭了。

  便在這時,秦童兒忽然自己從虛空裏遁了出來,雙腳穩穩地站在地上的水泊中,冷冷看著追來的陳叔平。

  陳叔平的速度極快,漸成一道虛影,看見這古怪卻是根本不作停留,面無表情地一掌輕輕當頭拍下。

  忽然間。

  場中一片氣息流動,空氣似乎都顯得粘滯了起來,便在這片場子的六個方位,同時傳來一陣古怪的力量,纏纏綿綿捆住了陳叔平的身體,讓他的那致命一掌也停留在了空中。

  就宛如場中的時間忽然停止了一樣。

  陳叔平保持著身體前傾,一掌前伸的姿式,紋絲不動,看著格外怪異。

  四面八方傳來隱隱的道家真言。

  “寂滅真言?”

  陳叔平眼瞳裏忽然閃過一絲異光,死死地盯著正用手捂住嘴唇的秦童兒,秦童兒唇中不停往外噴著鮮血,顯然已經快要油盡燈枯。

  雨停風起夜黑暗,地面上一片狼籍,死屍處處,一個籃球的鐵框頹然傾倒在場側。

  追逐半日,竟是重新回到了九江第四中學的操場上。

  ————————————————————

  先前秦童兒手下最神秘的那個小隊領命遁入黑夜,便是趁著陳叔平大肆屠殺六處成員的時候,潛進了四中操場周邊的下水道,然後在這裏布置了一個昆侖派秘藏的道陣。

  寂滅道陣。

  這道陣乃是上三天首任門主當年專為對付下凡仙人,漚心瀝血數載所成,只是當年這位驚才絕豔的門主還沒有來得及將這道陣傳於後人,便在與下凡仙人的戰爭中兵解而亡。如今上三天的門主,六處處長秦童兒的父親秦臨川,在與易天行合作除去清靜天之後,自然便會想到將來可能會與仙人正面沖突。

  於是他從門中的秘室中取出這套陣法,交給了秦童兒,而秦童兒則傳給了自己最忠心的那個小隊,便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為了引陳叔平入陣,他不惜被動挨打,豁出命去拋灑自己的道力,終於成功了一小半。

  之所以說是一小半,便是因為他不知道個寂滅陣,究竟能不能對付仙人。

  ……

  ……

  操場上連風也停了,氣息十分詭秘。

  艮巽二位是分別是小隊中的年紀極輕的兩位,都戴著頭罩和防毒面具,在其它方位上站著的小隊成員似乎有某種方法不停吸取著天地間的氣息,然後通過艮巽二位上的男女,向場中一刻不停地釋放著。

  這陣勢的力量並不顯得如何可怕,但那氣息非常怪異,竟與陳叔平體內的正宗仙氣隱隱有些相互糾結,讓他心血翻騰,身體無法動彈。

  無法動彈的陳叔平,冷冷掃了一眼四周的人類,瞳子裏熒熒綠光漸起,喉間嗚嗚低吼著:“這也能困住我嗎?”

  寂滅大陣,先縛後殺,用的是天地間的初始氣息幹擾仙人體內的真元流動,相生相克,然後以極精妙的角度,沿著八個方位聚於極細小的一點,凝聚元氣而爆。

  那個點如果壓縮的越小,那爆炸的威力就會越大,如果施陣的人道力足夠強大,能將那個點壓縮成能量聚集的極限,那縱使是千古不化的強悍存在,也不可能抵擋的住。

  操場上宛似生出一個空洞,裏面黑黑幽幽,竟比這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濃重。

  這個洞在場中眾人的合力壓縮下,越來越小,漸漸成了一個指頭般大小。

  而陳叔平不能動彈的身體,恰恰就在這個點上,他的身體竟被那個小空洞生生掏出一個血洞來!

  血洞一現,他卻忽然嘿嘿笑了兩聲。

  秦童兒面色一變,整個化作一道輕煙撲向陳叔平的身體,出拳擊額角,抬腿踩腳尖,張口便咬他的耳朵!

  縱使在狼狽地逃逸中仍然顯得很優雅的他,此時顯得比野獸更要狂野,因為陳叔平笑了——既然能笑,那說明唇能動,唇能動,那身體馬上也就會複蘇。

  如果讓陳叔平逃離寂滅大陣的控制,那個聚集著天地元氣的小點縱使威力再大,也沒有辦法。

  ……

  ……

  “晚了,施陣的人類修行太差。”

  陳叔平閃著熒熒綠的眼芒,在電光火石間,輕輕一低頭,一退腳尖,一偏臉頰,躲過秦童兒的一擊一踩一咬!

  “未必。”

  秦童兒冷冷說道,拳化為掌,臉色倏地一白,在自己道力枯竭的時刻,不顧生死地施出了道家秘法。

  貼的極近的這一仙一人的身體間,驟然出現了一株蘭草,一枝弱柳,一朵虛梅。

  真蘭弦,弱柳弦,虛梅弦,三弦齊發,就如同千絲萬縷的無形絲條,向陳叔平的身上纏去。

  陳叔平縱使強橫,但他的肉體力量其實還不如易天行,此時只覺身體一緊,不由冷哼一聲,指間輕彈,?那間道術已成,將秦童兒拉近自己身前,咆哮著一口咬下。

  秦童兒悶哼一聲,勉強地側了側頭,手上的道弦卻絲毫沒有煥散。

  血花一濺,他的肩頭被生生咬下一大塊肉。

  而陳叔平的身體也被三道重複疊加的道弦控制在了原地,但在定身之前,他已經伸出了雙手……陳叔平面無表情地雙手抓著他的肩膀,淡淡道:“我動不得,你也動不得,你若動,我便能動。”

  話說的很羅嗦,意思卻很明白。秦童兒此時雙肩受制,若要逃離,那需要在極近距離內施展的道弦便會一朝幻散,陳叔平便可瀟瀟灑灑地離開。

  如果秦童兒不動,那寂滅大陣的那個元氣小點爆發,如此近距離內的二人,誰也別想生離。

  肩膀被捏的咯吱作響,秦童兒的臉色慘白如陳雪,緩緩說道:“我們一起死吧。”

  一直面無表情地陳叔平,眼睛中終於顯出了一絲迷惘:“為什麼?”

  在仙人的認知中,凡人是一種既貪生怕死,又喜歡從利益角度考慮問題的生物。這個叫秦童兒的修行者,雖然道力驚人,但看他先前冷血地用自己手下的死亡來消耗自己的仙力,也應該是個卑鄙的人類。

  他為什麼要和自己同歸於盡?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陳叔平此時指間深深地陷進秦童兒的肩膀裏,血流成河,但他卻做不出多餘的動作,眼睛裏的那些疑惑卻顯現了出來。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

  秦童兒感受到道家三弦下陳叔平強大的反擊力量,知道自己控不住他多久,慘慘應道:“我不喜歡人類的頭頂上有某些自以為高貴的東西在指手劃腳。”

  “縱使死?”陳叔平發現自己越發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了。

  秦童兒全力控著自己掌心的道家三弦,不理會這個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仙人,低聲吩咐道:

  “放毒。”

  ……

  ……

  毒氣漸漸彌漫在場中,白色霧氣致命而又辛辣。

  六處對今天的准備十分充分,雖然超聲波武器已經在陳叔平先前的屠殺中被毀壞殆盡,但那個神秘的小組仍然找到機會,利用秦童兒用性命誘來的時機,將陳叔平困在了陣眼中。

  這套陣法,小隊的成員不知道已經練習過多少次,十二個人面無表情地按步驟進行著。

  秦童兒是很小心的人,一共安排了十四個布陣者,先前在陳叔平仙術喚來的小地震中死了兩人,但在每個方位上仍然有足夠的替補者。

  這十二個人每一個人都不見得是多麼出色的修行者,但一合在一起後,團體的力量卻漸漸顯現出來,妙到毫巔的配合,純熟的施法,讓陣眼中那個天地元氣所集的小黑洞漸漸變得渾圓,漸漸變小。

  越小,越恐怖。

  濃縮的才是精華。

  陳叔平和秦童兒,下凡的仙者,人類修行界的頭目,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

  人類的手上結著道家三弦,仙者的手上深深插入他的肩肉。

  誰都無法動彈,只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二人身體間那個黑色的小洞漸漸縮小,變成了黃豆般大小。

  先前停住的夜風忽然間狂燥起來,呼嘯著沿著二人的身體奔行著,帶起地面上碎裂的水泥塊,帶起那些新鮮的泥土,以二人的身體為圓心,不停旋轉著,就像是一個大漩渦!

  一陣吸氣般的聲音。

  秦童兒和陳叔平的身體被那個黃豆大小的黑洞強大的吸力擠在了一起。

  姿式看著很曖昧,曖昧之中卻隱著極大的凶險。

  黑洞的吸力很可怕,兩個人的身體就像是被一個極細小的真空吸氣機一樣,血肉漸漸離骨,往黑洞裏去。

  布陣的那十二人,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猶豫,雖然手下沒有減緩速度。

  秦處長也在那裏,如果啟動陣法,秦處長也會死。

  長期以來在六處的工作,讓大家知道秦處長是一位真正的“勇者”,這不是拍馬屁,至少今天晚上的這場戰役已經證明了這點,所以大家知道此時不可能罷手。

  必須將陣法完成,然後……死亡,才是對勇者最好的尊敬。

  處在巽位上的那個六處成員望著場中,眼中有些淡淡的光,不知道是眼淚還是什麼。

  那人戴的頭罩後面微微隆起,應該是辮子,難道這人是個女人?

  ……

  ……

  陳叔平忽然眨了眨眼,眼中粗粗的血絲漸漸迸開,獰然的熒綠旺盛無比:“我脫身以後,會殺死所有的人。”

  秦童兒的五指微微顫抖著,似乎已經快要拿捏不住那三枚道弦,忽而臉色極怪異地潮紅一顯,一口鮮血直接噴在了陳叔平的臉上,血的顏色有些奇怪,是毒氣的後遺症。

  這不是對仙人的羞辱,只是人類的力量已經用完了。

  好在秦童兒手下的人都不是吃幹飯不幹事的蠢貨,小分隊長第一個發現了陳叔平有了脫離秦處長控制的跡像。

  被常年血火磨厲到麻木的神經,此時也忍不住抖了下,因為他的下一聲命令不知道能不能殺死秦處長死死縛住的那怪物,但一定會殺死秦處長。

  “疾!”

  開動寂滅大陣的道訣終於出口。

  黑色的幽幽小洞吸力停止。

  操場上像大漩渦一樣狂奔飛行的水泥塊和泥土在那一聲之後,就像是電影鏡頭停止般停頓在了空氣中,一應時間仿佛都停止在那一刻。

  站在六個方位上的六名成員盤膝坐在陣邊,胸前掛著類似增幅器之類的儀器,道息連綿不絕沿著六個方位傳遞著,越來越渾厚。

  陣法凝結的天地元氣被極大幅的增強後被傳送到了艮巽方位上。

  感受著身周的濃重氣息,陳叔平在今天的戰爭中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他用流著血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面前貼在一起的秦童兒——明明這個人已經油盡燈枯了,為什麼他手掌心裏的那三枚道弦還是沒煥散?

  這個認知讓他異常憤怒不安。

  他不能動彈,但有的仙訣是不需要用手勢輔助的,他在心頭默默念著,下一刻,他面前的秦童兒如遭重擊,整個人便要往地上癱軟。

  但秦童兒卻沒有倒下去,因為僵硬的陳叔平的雙手深深插在他的肩肉之中,就這樣吊在了那裏,手上還死死捏著道家三弦不放,頹然無力地吊著,看著淒慘無比。

  陳叔平的雙眼綠光閃閃,合著不停流著的膿血,看著十分妖異,縱是如此,也能看清那眼神裏的不解和不安。

  寂滅大陣終於啟動了。

  無數道渾厚的力量以各方位為引,以那個黑色小洞為中心,爆發了出來!

  ……

  ……

  秦童兒勉強睜開雙眼,眼中卻沒有得殉大道的快感,反而是極憤怒地呻吟道:“巽位!”

  他對這個陣法最為熟悉,黑色小洞一爆,便感覺到力量雖然仍然強悍,但方位卻有了一絲漏洞,不可能將這些千絲萬縷的力量集中在那個點上,合力的最終出現了一絲偏差。

  便是這點偏差,以陳叔平的強大實力,一定能找到最弱的那一絲空隙,然後借力消遁!

  籌劃數年,卻攻虧一簣,滿腔絕望的秦童兒慘慘扭頭向陣外望去。

  只見巽位上的那個女人雙眼含淚望著他,手上的道術已經松開。

  秦童兒在心底黯然歎道:“倪堯……我的愛人啊,你錯了。”

  然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

  一陣劇烈的爆炸在九江四中的操場上響起。

  龐大的視聽結界被生生漲大了一圈,操場上出現了一個深達十米的大洞,洞中全是被熔成流線型的石質,操場外是東倒西歪的六處隊員。

  秦童兒全身骨頭碎裂,躺在洞底,深身是血,不知道死了沒有,雙眼無神地望著天上。

  “哈哈哈哈!”

  天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被這次陣法的爆炸震的向天飛去,去勢奇快,轉眼間已經到了天穹頂端,快要穿過視聽結界的範圍,一陣極囂張地獰笑從那個身影處傳至地面。

  這黑色的身影是陳叔平,場中除了秦童兒和故意散去道訣的巽位倪堯,他這個仙人最早敏銳察覺到陣法那絲空隙,道心一動,便瞬息間找到了應對的方法。

  他在?那間消去自己的全部氣息,消去了與天地元氣的感應,然後趁著秦童兒力竭之時,就像是一片柳絮般往那處空隙飄去,然後憑仗著寂滅大陣中天地元氣爆炸的巨大威力,加速而遁,從而避免了被這些力量壓榨絞殺成了碎片的結果。

  說來簡單,但要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找到空隙,並且判斷出逃離的方向和速度,以及自己本身應對方法,仙人果然有高出凡人幾個層次的精神力量。

  終於活下來了。

  身在高空之上飄浮的陳叔平第一次感到後怕,大陣的威力雖然沒有直接壓在他的身上,但仍然讓他受了極大的傷害,這具肉身已經殘破到了極點,各處關節似乎都快要碎掉,而他的仙力也有了絲倦意。

  逃出來就好,等自己養好傷,自己一定要把這些凡人殺個痛快!

  天罰?陳叔平一邊飄浮著一邊獰聲笑道:“我要你們知道冒犯我的下場!”

  不知道他逃生以後,這人間會遭受怎樣的劫難。

  被震飛的他終於到了極高的天空,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影,在遠處當背景的黃色月亮裏穿行。

  ……

  ……

  大陣的餘威漸消,陳叔平迎風向地面滑去,快要下降到視聽結界的縫隙處時,他重傷後的身體微微一轉,便極巧妙地借風一飄,改了方向。

  他必須馬上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養傷……然後回來殺人!

  極遙遠處的地面,那個深深的岩漿洞中,秦童兒雙眼冷冷地看著極高處陳叔平的身影,知道這一走,將來人間不知又要多上多少血腥,不由在心底深處微微歎息一聲。

  在四中操場外一公裏的街角,寂滅大陣控制的極為微妙,陣法的威力被牢牢地控制在四中操場的範圍中,所以並沒有波及此地,但先前陳叔平的仙術已經將這裏的地面整個犁過一道,無數片碎水泥在地面上鋪灑著。

  碎水泥包圍中,一個微微翻覆的垃圾車廢棄後廂裏,也傳來了一聲歎息。

  然後這鋼鐵作成的車廂片片碎裂,一團烈火,一團宛若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烈火從車廂裏迸射出來!

  碎裂的車廂擊打在街角的牆壁上,啪啪作響。

  那個帶著無數天火繚繞的人影,腳底噴火,在?那間加速到異常恐怖的速度,生生將空氣割裂開來,帶著嗚嗚的淒鳴聲,化作一道筆直的火線往天空上飛去。

  火線直沖天際!

  天際的那頭是陳叔平緩緩飄落的身體。

  不知如何計算的那樣清晰,那道火線將將攔在了陳叔平下降的地方。火線與陳叔平一觸,便猛然暴裂,滿天火苗從天而降。

  只到此時,所有地面上的人才隱約看見,天火之中是一個少年。

  高空之中,少年拳頭挾著淡金色的天火,一拳擊打在陳叔平的小腹上!

  轟的一聲巨響。

  陳叔平狂嚎一聲,被這暗算的拳頭複又擊的向天空之上飄去。

  天火少年腳底一踩,整個人在極高而遠的天空上畫了一道完美至極的弧線,趕到了在空中疾飛的陳叔平上空。他尖嘯一聲,化拳為掌刀,狠狠劈在陳叔平的喉結上。

  咯?一聲響。

  似乎遙遠的地面上的人們也聽見了這聲恐怖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少年的五官在天火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卻能看得出來那絲冷漠之意,他看著向下慘慘摔去的陳叔平,猛然身子往下一墜,一腳複又踩在了陳叔平的胸骨之上。

  又是一陣骨裂之聲。

  ……

  ……

  今天的觀戰,讓少年打心底裏對仙人的實力感到害怕。

  對付實力恐怖到極點的仙人,如果有半點留手,那就是自己找死。

  少年不想死,所以他比自己以往任何一次戰鬥都顯得凶悍無情許多。

  陳叔平連遭三處重擊,整個人都頹然在天空中墜落著,強大的精神力量還沒有醒悟過來。

  少年不想給這恐怖的仙人醒過來的機會。

  所以他腳底噴火,在高高的天空中一個漂亮的轉身,疾沖而下,右臂如刀,死死扼住陳叔平的咽喉,逐漸加速,往地面沖去。

  他死死地抓住陳叔平往地面沖去,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地面上的景象都有些變形!

  不過彈指間的時間,這連在一處的兩個人便沖進了六處設的視聽結界縫隙,往地面快速墜落。

  地面越來越近,漸能看清大樹和房屋,少年死死扼住陳叔平的咽喉,將他的頭顱對准堅實的地面——浩翰的大地,應該能殺死仙人吧?

  快速下降的黑影,已經超出了人們能夠想像到的速度,黑影的身後拖曳著長長的火尾,耀得夜空一片豔麗。

  就像是鳳凰的朱羽在燃燒。

  更像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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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ke7777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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