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軍事]農夫三國 作者:蒼山虎 (連載中)

 
mk2257 2011-8-16 21:03: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315395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34
150.百態之夫子   

杜畿領繼母張氏到梁縣赴任,一路行得甚慢,花了足兩日功夫,方才到地頭。   

有郡中小吏陪同著,對縣中宣告過任命文書後,官員們禮見過新縣長,便將近日積累下的文案都遞了上來。   
杜畿才學不俗,性子豁達,不過太過隨意的人骨子里大多都有股惰性在,在縣衙中安置下繼母后,積累的文案一概不顧,休息了半日,卻先去城中求見駐軍統領徐晃。   

徐晃曾為河東郡吏,與太史慈相同,也是文吏出身,見識比太史慈還要高過幾分,只略交談幾句,杜畿便知不能以尋常武夫視之,能用如此人物,他對河南之主鄧季不由又好奇了幾分,只是自家地界瀕臨袁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還是先打探了軍情虛實再說,若為險地,便當設法說服繼母一起離去才是。   

佔據河南就得與關中連接,西涼軍凶悍,袁術不欲與爭,且早知河南之地荒蕪,本不太放入眼中的,除年初為藉糧之事起過些糾紛,與鄧季倒向來相安無事,然如今多出一位呂布,變數就說不定了。   
鄧季的老家南陽乃是東漢第一大郡,共三十六縣之地,農業發達,之前遭瘟疫破壞不算大,黃巾亂起前,有五十餘萬戶,人口近三百萬,一番動亂下來,如今尚有兩百萬之眾。   

呂布往投袁術之後,因袁隗舊事,以殺董卓之功自詡對袁氏有恩,便一點兒也不與他講什麼客氣,在南陽這繁華之地擄掠百姓以充軍資,又開始徵召士卒,不斷向袁術討要甲胄器械,不過數月功夫下來,已得軍近五千人。    呂布就在旁側虎視眈眈,鄧季、徐晃皆不可能不備,早派有不少斥候來回往探,這些情報早都清楚,其等雖尚未有入 ​​寇之意,徐晃卻也從不怠慢的。   

好一陣交談下來,呂布之憂雖在,徐晃準備卻也足,杜畿覺得鄧季所用得人,只要不是數万大軍驟然來襲,有這位徐軍侯在此,雒陽為後援,梁縣倒可保住安穩,也便將心放回肚中去。   
次日,往縣中預支些俸祿交與繼母用度,隨文吏去看過分與自家的田地,才喚縣中所設專管教授的學經師去傳本地夫子們來領用度紙張。   

杜畿卻沒料到,他這一聲令下之後,足來了六十餘位夫子,見如此多人趕來,足將他嚇了一跳。   
兩漢之際,儒學大興,然而天下人中能識字者畢竟只是少數,有哪一座縣城能用這麼多夫子的?   
仔細一問,才知如今鄧季治下十一縣大興文教,一民屯便設有一位夫子,負責該屯內的童子教學,梁縣共六亭百姓,故有此數。   
鄧季大興文教,倒不似賊人行事,只是重視教化,治下當文氣興盛才是,可杜畿一路所見,別說文氣興盛,反倒該標上民風彪悍才是!   
一番驚訝過後,杜畿才發現啟程帶來時還嫌多、使他暗叫奢侈的那些蔡侯紙,本還想留些自用,可若分到每位夫子手中,便沒得多少,留用之舉只能作罷。   

他卻不知,縣中如今並不缺他用的紙張。   
早在蔡倫之前,我國造紙術就已經出現了,再經其改進之後,製造成本更低,更易書寫,才被世人稱為“蔡侯紙”。   
當然,出現與普及完全是兩個概念,最早小作坊似的生產限制了紙張產量,物以稀為貴,商人為圖暴利,它最初的價格貴得驚人,比起當時的紙價來,用木簡或布帛書寫成本反而還要低些!   
這世上,新的事物出現總需一個適應過程,原始社會初期,猿人吃到烤熟後的食物不一定認為比生食好吃,加鹽的不一定就比淡味的可口,這是需要時間來適應的。   

歷史上,作為傳播知識載體的紙,物美價廉普及開來本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然鄧季從匈奴人手中救出兩名雒陽紙匠後,自家自然是要使用的。
不過初始時農事、制甲、制戟柄等投入了大量精力,這一塊上難再顧及,產量並不高,僅能供給雒陽與諸縣衙中使用,直到從曹操那裡換來許多老弱、農民已過,才開始請人擴大規模,逐漸供給地方學堂。   

最初的無償供應之後,鄧季已開始準備設立官商,買賣紙、鹽等物品了。   
一民屯頂天也就兩百名男女學童,每日又只早上教學,平日還算悠閒,各從縣長手中分領到半尺厚的紙張,夫子們便逐漸散去。   

走在最後佝僂著身軀的是老莊亭甲屯的夫子,名叫焦望,五十多歲年紀了,年紀大腿腳不利索,不多時便被別人甩在後頭老遠。   
梁縣地界還稱不上太平,有所顧慮下,土地離得再遠的民屯都選擇居住在城中,他家並不遠,又沒什麼要緊事,焦望便也不急,抱著紙張只慢慢往前去。   
一邊走著,他腦中還在想自改用紙張後出現的那些古怪的標點符號。   
文章本講究言簡意賅,能省則省,識文斷句實屬不易,焦望自然知曉,別說無知之輩,便是士人有時也會犯錯,一些句子斷得有誤,其意便差千里,郡裡搞出標點後自然要簡便省事許多。   

好是好,可總讓人覺得古怪,讀文已有半輩子,幾十年養成的習慣可不是說改就改的,要讓他一時便適應過來,可是不易呢!   
學堂中自己書寫時總會不自覺忘記標註,反倒是那些學童都覺得好,比夫子更能適應,不時指點出他的錯誤,讓他有些面上無光呢。   

焦望出自壺關焦氏一族,論起來,鄧季屋裡的焦姬得叫他一聲叔,不過那已是隔著好幾輩人的血緣了。   
若真細算下來,伍氏、焦氏這樣的家族在河南獲得的田地其實並不比原先上黨的少,只是被拆散分到各縣罷了,這也不是鄧季有意為之,焦氏全族如今共有如焦望般的四十餘名夫子,總不可能全分在一縣內。   
因四等民之策而大受影響的,是之前田地、賦稅關係而依附來的部曲已逐漸脫離掉家族控制,少去這些奴婢將養,族人們生活少不得要受些影響。   
不過對焦望來說,關係倒並不太大,他是家族旁支,雖能識文,卻沒多少名氣在身,之前在上黨時也是自己耕種的,他把這稱為耕讀傳家。   

大漢察舉制之下,文士們的名氣往往比才學還要 ​​重要,甚至因為舉孝廉後便有為官資格,為獲得“孝”的名聲,不乏一些士人劍走偏鋒,只圖博名,倫理親情也淪為晉身資本,惹人發笑。   
焦望沒得顯名的機會,才學也不算高,他只不過焦氏中一名沒什麼名氣、才學也普通的文士,幼時曾得機會隨家族中前輩學過幾年文,然也只是學通《論語》與《孟子》便罷,成年後倒是又陸續借到過一些書籍抄看,也談不上精通,只能說識字比較全,文意能通透罷了。   

老莊亭甲屯百戶人家,如今就讀學堂的有百二十名男童,二十餘位女童,全是他一人教導,自家學通甚麼,就當教導什麼,也不算誤人子弟,至於沒見識過的書籍,他自己都沒讀過,自然也不可能教授。   
每日早晨學堂中教導兩個時辰,田夫子擅使的戒尺他如今也算用得順手,可自己才學實在有限,這些學生大者十四五歲,幼者則只得六七齡,又得講究因材施教,女童且不論,大多數男童功夫尚盡花在武藝上,待將來成年,能識文斷句便算不差了,只有少數因身體、性格等原因專心向學的,才能有些所得,然終亦有限,這讓厚道的焦望不免覺得愧疚。   

除去學童們,焦望最近也還有些煩心事。   
他雖自詡耕讀傳家,兩個兒子並沒什麼惡習,卻都文不成武不就的,南下到雒陽後,都只被劃為平民,他與老妻隨幼子家過活數月,待河南分縣置民,所差文士甚眾,出榜招試時,才忍不住出來參與應試,勉強謀上夫子,能等同勇卒出身,家里頓時水漲船高,多得了五十畝地。   
當初分戶時,焦望與老妻隨幼子過活,算是兩名老人,長子家得免去再從難民中尋人來奉養,待他成了夫子,分到梁縣任教,兩子亦隨之遷戶過來,如今,長子家卻幾次要求接老倆口過去奉養,卻都被幼子攔住了。   

焦望還沒老糊塗,自然知道長子最近急著表孝心,不過惦念著那幾十畝地的歸屬!    雖說心裡有些疙瘩,但長子脾性也不算大壞,為圖利有些小私心也屬正常,他能想得通。   
老兩口一年能吃多少糧?焦望幾次試探著與幼子說起,是否分出一半地讓他兄長家耕種,兒子卻礙著媳婦只是不接話,眼看二子漸起矛頭來,焦望這當老子的豈能不急?   
如今梁可沒焦氏族老在,若不然,明日到雒陽央族長給排解下?   
焦望正這般想著,一路前行,直到耳邊傳來一聲:“通鬼神,曉未來,避邪禍,了平生!”     
抬頭看去,卻是一名巫者,卻不知是否有神通?   
若不然,花些錢財請這位巫者做法試試,若能使兩子和睦,應下共耕自己那五十畝地豈不是好?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35
151.百態之巫祝   


見到這位巫祝,焦望頓時就忍不住,上前將其邀到街旁坐了,細將自家最近煩心事禀上,求他解說吉凶,能請鬼神化解一番自然最好不過。   

這巫祝姓虎,名字便叫虎祝,西涼人,體格粗壯,眼中不時閃有凶光,若非衣袍、肌膚上都紋有許多顏色鮮艷的古怪圖案,看著有幾分異樣,他可不像一名巫者。   
實際上稱他為“巫者”並不正確,確切的叫法應該是“覡(xi)者”,這一職業中,男的應稱為“覡”,女才叫“巫”,合稱“覡巫”,男覡女    自古有之,是這時比較常見的一種職業。   

除最早分離出去的“醫”外,細分下來,覡巫還分為三種,既巫、祝、卜,統稱巫祝,兩漢時又謂之“下神”,唐朝呼為“見鬼人”。其中“巫”以歌舞取悅神靈,並有一套符咒驅鬼的巫術,在荊楚地區流傳最廣,今尚有存;“祝”是宗教祭祀活動中負責迎神祈禱的禮儀者,道教的許多東西都繼承於覡巫,將司香火者稱為“廟祝”便來源於此;“卜”則替人預測吉凶以決疑難,今亦有之。   

焦望在街邊將自家的煩惱對這位巫祝吐露過一番,虎祝先卜算過一遍,焦統兩子為凶煞附身,日後卻有同室操戈之日,兩子相爭已見端倪,聽聞此言,直將焦統嚇得不輕,苦聲央求良久,虎祝方才應下到他家中去施展神通,請鬼神解厄化兇。   
在道路耽誤時間甚多,虎祝起法卻甚快,不多時便已言明兇邪已解,收了焦望十斤粟,便急沖沖地離去。   
今日倒運氣倒不差,手裡提著糧食,虎祝腳步很急,也不再去街上尋生計,自往暫時居住的小巷後民居行去。    城中空屋甚多,他的住所卻選得偏僻,又只是一間小屋子,門前灶上擺有口殘口的陶釜在。   

實際上,虎祝已有數日未能得好好飽食一餐,腹中早不依不饒得厲害,所以才急行回來,待在四下尋些乾草、柴禾將灶火燃起,淘米蒸上,便在一旁按著肚腹等候飯熟。   
在中國姓氏中,虎姓甚為稀少,在現代還分為兩個讀音,除“虎”之外,回族中姓虎的應讀為“貓”。   
他祖上倒也曾出過一位叫虎旗的做官到太守,然而也僅此為止,此外再無甚麼可提的人物,虎祝除了錢財,最大的奢望便是有一日能如那位虎旗一般。   
非出自大族,為生計,虎祝從小便與一位司“祝”的覡者修習,數十年下來,自己又從其他覡巫處領悟、偷學到不少,便不肯再專司一職,可視情況需要,隨時變換身份為任何覡者,數十年行走下來,在西涼漢羌各族中都算得上小有名氣。   

原董卓以下西涼將領信巫者甚多,出手又豪闊,其等入朝掌權之後,虎祝也隨之前來關中,就發跡在牛輔軍中,倒是好生過了兩年神仙般日子,牛輔常有賞賜,斂聚起的錢財也算不少。   
可惜待董卓伏誅,牛輔不久亦身死,關中西涼兵大亂,竟然有人不懼鬼神,好不容易積 ​​攢起的錢財大半都被哄搶了去不說,虎祝本人也受了不小驚嚇,唯恐連性命都丟去,方隨亂兵們逃到雒陽來。   

這時候,巫與醫一般,社會地位都並不算高,除極少數者,也僅與其他匠民大致相同。但宗教與巫關係相當密切,漢中的五斗米道便被稱為“米巫”;張角聚眾的手段也有很多學自覡巫,黃巾起事之初,天下各方除渠帥為首腦外,尚設有太平道自己的覡巫在,臨戰請巫做法,待各地相繼戰敗後,才漸不再信任他們。   
聽聞鄧季出自黃巾,甚重匠民,身邊卻一名覡巫都沒有,虎祝開始時尚以為,自家即便不能再如以前牛輔軍中那般得意,在雒陽也應有一席之地才是,逃到雒陽沒幾日,他便跑到鄧季府上去求 ​​見。   

鄧季來自後世,倒並不算徹底的無神論者,要知道別說他一個沒任何才學的農家子弟,即便全世界最頂尖的科學家中,也有不少人相信神是有可能存在的,因為一切科學手段皆尚不能證明它的不存在!    穿越這般離奇的事就發生在鄧季身上,到底是因為神靈的力量還是自然科學的緣故,他也分不清楚。   
對鬼神之事,鄧季保持與聖人一致,既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態度,敬而遠之,但對借鬼神之名行事的人,就是完全的不相信了。   
在他認知裡,鬼神即便真的存在,也不是這些凡夫俗子可以請動和隨意解釋的,從他借看過的一些雜誌裡得知,依此得名的多半是用技巧、心理手段加騙術,自家治下之前並無巫者存在,這是幸事。   

連太平道都被雪藏在三崤山中,鄧季如何肯用巫者?    對於驟然來訪的虎祝,鄧季回絕的原話是:“鬼神通靈,何用假他者與世人溝通耶?”     說完話,鄧季又出了幾個後世的題目讓虎祝請鬼神解決,稍花些功夫,便將他騙人把戲拆穿得一干二淨,幸好亦未多為難,虎祝只能狼狽而去。   
無知小兒,當日不過時辰不對,待日後看老子不請各方鬼神咒你橫死!    鄧季的話與識破覡巫騙術之事數天內就傳遍雒陽,並迅速往周邊諸縣散開去,虎祝遭百般笑話不說,有這事在前,再想在雒陽城中糊弄百姓尋生計也是不能,只得先遵從大流,以精壯身份落籍成平民,到鞏縣去經營二十畝田地。   

投奔來的西涼人們誤過農時,待劫到華倉糧之後,鄧季定下洛水東四縣一年內每人每月可往縣衙借糧半石,有這條令在,身邊不少人雖都到雒陽附近去求僱、漁獵換糧,虎祝卻不願這般幸苦,只靠向借官府糧渡日。   
然而自幼隨師習巫,又見識到牛輔這般大人物亦不過如此,完全可以糊弄得住,虎祝便不可能再甘願一生平凡,只向田地求食碌碌一生,沒多久功夫,只覺萬般無趣。   

待聽聞李傕等又在長安立足定,他頓時便雀躍不已,立馬棄了鞏縣所有,欲出函谷關去長安投奔其等,可惜還沒等他出關去,樊稠、張濟等已領軍來攻,兩軍交戰,函谷關上如何會放他過去?   
虎祝不願再歸鞏縣去,雒陽又討不到活兒,萬般無奈,只得一路南下,準備往荊州去尋活,可人要倒霉起來,真是擋也擋不住,才剛到梁縣,一場大病又將他襲倒,尚幸縣中不缺醫匠,捨去餘財延醫求治,好不容易終於撿回條性命,只是這一拖下來又是好一段時日過去,待鄧季從兗州換來老弱婦孺,令精壯們成家組戶時,他早就錯過了。   

孤家寡人一個,身無錢糧過活,梁縣這邊 ​​又無戶籍,再欲向官府借糧也不可得,萬般無奈,虎祝只得在城中搗鼓起老營生,遇到心事重重的焦望,才是數日來第一次開張呢。   
在小屋前等候著飯熟,然而剛加熱沒多久,釜中粟香味便飄了出來,更引他腹中如雷鳴般,不多時便已按捺不住,先取木碗勺些吞食下去。   
待安撫下肚腹,候其餘粟米得熟的功夫,這位巫祝才有空想些事情。   

數月來自家萬般落魄,莫非是哪次請神時有些不恭敬舉動,得罪了神靈遭災禍?   
呸!老子向來恭敬虔誠得很,怎會如此?   
若非如此,就定是這河南之地與老子命數相剋,若不早早離開,恐怕連小命也得丟在此了!   
走是一定要走的,可是到底去長安還是南陽?   
以遠近論,自然是南陽為先,然聽聞李傕對巫祝可比牛輔還要厚待許多,若以富貴論,卻當去長安!   
要不然,卜算一二定前途?    呸!這能糊弄別人,難不成連老子自家也信了?   
想想半年來時運不濟,受的這許多苦楚卻是為何?男兒大丈夫,圖的不就一個富貴?   
袁術家四代三公,恐不好糊弄,罷罷罷,老子便拼死去長安!   

虎祝不是個能安心的,諸般考量自要以富貴前途為先,待定了前途,又想:    錢糧不多,世道又亂,憑自家恐難行到長安,若不然,先歸鞏縣去尋幾名相識的同鄉一同上路?有他們供糧護駕,老子才能平安,大傢俱為西涼人,隨李傕等擄掠三輔,錢財、婦人要多少皆有,豈不比留河南刨土強百倍?   
到李傕處尋到富貴,老子還能虧待了他們?    特別是那傻呼呼的蒙伯,平日最好使喚不過,若不是他一路護持,老子早死在關中了,可萬萬少不得叫喚上,他如今在河南也只不過一戶平民罷了,跟著老子說不定還有些好日子過!   
不過自家逃出鞏縣已有數月,歸去時可要小心,聽聞此地不納賦者便要貶為罪民,自家這般逃亡的被抓住卻不知會如何?   
可在河南這麼長時間,又見過幾戶罪民了?    便成罪名,又不鎖手腳、不入監牢的,老子不能逃麼?   
想到長安能給的富貴,虎祝覺得可以無視任何難關,心情頓時好了許多,想到便做,待釜中吃食得熟,狼吞虎咽填飽肚皮,便拎著剩下的幾斤糧食,一口破陶釜,起身出了梁縣城。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36
152.百態之平民   


虎祝行速並不快,從梁縣行到鞏縣,足花了三日功夫才走到。    回到此地,雖不敢再去向官府借糧,可城中有他不少熟識,倒也不愁溫飽。   

鄧慕安治理河南還不到一年功夫,戶籍管理中還有許多漏洞存在,虎祝雖曾棄地逃亡過,鞏縣卻也沒有追究的意思,他尋了好幾戶人家,也無人來過問。   
畢竟是拐人逃亡,虎祝自己卻恐被別人告發,行事不敢太肆無忌憚,只尋了關係與他不錯的十餘戶平民,這些人中,不免也有懷念往日生活願拋棄家中老弱婦孺與他一併去西涼的,也有不願去的,有舊情在,又沒什麼好處,即便不願離去者,也沒人去向官府告發他,終究讓他帶著四名男子離開鞏縣,往長安而去。   
有人相助,虎祝覺得一路可安心不少,唯一遺憾的是,最聽話最好用的蒙伯這次居然拒絕了他。   
虎祝等上路那日,蒙伯正與家人們忙著在地中播撒下麥種。   

這比正常的冬耕已晚了些,可有些危險,他得指望今年冬季來得別太早,否則可能地中連一株麥苗都發不出來。   
蒙伯也不想拖到這時,可他等西涼人來得晚,沒原先跟隨鄧季的那些民眾運氣好,家中並無牲畜,只能靠鋤頭一點一點刨開,要多花去許多時日才行。   
郡中也曾在洛水西諸縣花錢收購了些騾驢牛馬的大牲畜送來,然數量有限,屯里只分到五頭,由大家公用,卻得先從功民、良民開始,最後才到平民人家,今年誤了秋季農時,洛水東四縣之民都不肯再錯過冬耕,劃分到戶的田地盡選擇種小麥,沒人肯留地到來年開春,農活積在一起,蒙伯運氣又不好,抽籤時排在平民最後,等輪到他家,還不如用鋤頭快呢。   
還好,二十畝地再辛苦過今日就全都播完了。   

西涼老家毀於戰亂,他從軍已有數年,沒學成什麼本事,鋤頭卻已有些用不慣了,忙活多日下來,腰酸背痛不說,雙手還全是血泡,讓婦人用針挑破後,再握上鋤柄便火辣辣的,不過這點痛楚,他倒還忍得住。   
與其他平民一樣,蒙伯家裡也只有二十畝地,沒牲畜的話,這點地可夠一家人操勞的,但他還是有些鬱悶,鞏縣周邊明明還有許多空地在,官府卻不願再多分幾畝出來,若能再得些,便是雙手再多出無數血泡,他蒙伯也願意呢!    太守鄧慕安不知麼?比起以往,自家需再多養活三張嘴,二十畝地還是少了些。   

蒙伯今年三十一歲,身材、模樣俱都無甚出眾之處,不過祖上據說乃是秦時的將軍蒙恬,傳到他時,卻早沒絲毫將門之家的模樣了,以前在西涼軍中也不過一普通軍士罷了,到了河內,更是連輜輔兵都沒能進入。   
“昆”是兄長的意思,除此外,“孟”、“伯”、“元”都是長、第一,若名、字中出現這幾個字,多半便是家中排行老大者,如曹孟德、孫伯符,當然,司馬仲達、孫仲謀等就是老二。   

從蒙伯這名字,大家便知道他應是家中老大,當初他父親指望多得幾個兒子,他出世後便給取了這個名字,可惜天不遂人願,沒兩年功夫,父親便已過世,家中再沒能多添一個弟妹,幾年前邊章等在西涼造反,母親也在亂中丟了性命,家園被毀,他無處可去,這才入了軍。   
隨董卓入關中後,西涼軍抄掠地方,作惡甚多,他性子雖隨和,卻也只能隨波逐流,與軍中同伴一起做下不少惡事,可惜當時搶到的婦人沒能隨他活到今日。   

逃到河南被劃為平民後,初始時,因不習慣離開軍中與突然間的這種身份轉變,蒙伯還與幾位舊日同伴偷摸到雒陽附近去偷竊過幾次,最後被官府抓獲,萬幸並未因此被打入罪民,只被鞭過一頓,出工掙錢糧還上偷竊物品之後,便得免罪,待兗州的黃巾老弱婦孺們到來,他也得有機會挑選家里人。   

方蒙挑到的農婦生養過,模樣只是普通,不過兩瓣féitun、大胸脯卻讓他甚是滿足。除婦人外,老人慈祥、婦人所生的兩歲女兒活潑,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很普通,卻也很溫馨,讓人不忍破壞,沒多久功夫,他的心就融化了,在亂世中再次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這與自家先前在關中擄掠婦人可不一樣!    因老人生病,他會拿出向官府借來的糧食去求醫匠;為女孩兒嘴饞,他開始學習如何去漁魚、打獵;每日兩餐要燒去許多木柴,婦人幸苦,他便陪同一起去山中砍伐柴禾。   

想看婦人笑一笑,就偷偷將替人幫忙得來的錢糧全尋外來行商換了葛布,卻反被罵了一頓,倒是見到在雒陽換到的幾隻小雞,她才笑得暢快。   
為了他們,方蒙才開始真正考慮起以後的日子。   
以前每月向縣衙借糧過活,一點壓力也沒有,很少考慮三年內還不上會如何,實在不行,逃到外地去就是!現在,卻能不借就盡量不借。   
若只靠借糧過活,一家人每月得一石多呢,加上來年地賦,萬一再有個天災**的,日子可就難了!   
不再輕易借糧,每隔幾日,蒙伯便得去雒陽一次,或尋活計,或賣魚。如今雒陽比洛水東四縣要富裕得多,民眾們嫌居住的舊房屋被煙火熏過,秋收後,許多人家開始出錢糧僱人翻蓋新屋,只要有力氣,不愁找不到活兒幹;魚也好賣,萬一無人光顧那日,還可以賣給郡守家。   

東西有函谷關、汜水關為憑,北靠黃河,南依秦嶺,蕩寇、虎牙兩支雄軍護持著關隘,眼看境內漸漸安寧,無賊寇亂兵滋擾,聽說為方便耕種,因田地過於偏遠的民戶要求新劃地方給他等建造居所,郡守大人已答應下來,不少民眾正準備整屯、整亭地遷出城外去,活計只會更多呢!   
這些不過自家幸苦一些罷了,雖然累人,蒙伯心裡卻總是甜滋滋的,很滿足!   
多少年沒這般感覺了?在西涼軍中有時雖也覺得威風,可軍官欺壓、夜間噩夢,總會讓人覺得不安。   
虎祝來邀請時,一向好說話的他幾乎沒怎麼考慮,便給拒絕了。   

比起西涼軍中的威風,他更願留在此地為民。   
這時候才知道,為民原來也不錯!    當然,也有遺憾的地方,自家田地太少、沒有牲畜可用,都讓蒙伯覺得難受。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周遭人家都如自己一般也就罷了,然高人一等的功民與良民不算,見過洛水西雒陽等縣平民的日子,蒙伯也覺得羨慕!   
手掌上疼痛已漸漸麻木了,腦中一邊胡亂想著,蒙伯賣力地揮舞鋤頭將泥土挖開、敲碎,旁邊,猶能出力的老人也在進行著同樣的動作,速度只比他慢一線罷了,兩人揮汗如雨,一路向前。   

婦人跟在後面撒種,又不時轉頭去看顧才兩歲的女兒有無事故,見她正在地中尋覓野花、蟲豸等所有值得關注的東西,方才放心下來。   
直到最後一趟土地也墾完,方才歸家去。   
到家後,婦人開始生火做餉食,蒙伯陪老人喝些涼水,再逗弄一會小女兒,覺得力氣已回復轉來,讓她自己玩耍,進屋取出購換回的斧、刨等,開始擺弄起木工。   
母親過世之前,在鄉中,他可是被人讚手巧的呢,雖沒與別人學過,卻也能靠自己琢磨做些簡易器物出來,鄧慕安重匠民,憑此可入功、良之等,蒙伯早去試過,只可惜木匠本就不缺,如今要被選上,沒精湛手藝可不行,他這兩手還差得遠,自然未能得入,然要想改變身份,多得田地,這似乎才是蒙伯唯一的出路。   
為心中那點奢望,但凡得閒暇,蒙伯都要練練。   
有沒有可能先不管,如今整個河南郡中平民,如蒙伯這般一心想改變身份的佔了多大半,雒陽城中各類測試地點,向來很火爆。   

從私有製出現那日起,人類社會便開始有了等級。四等民之策目的是為了劃分等級、更好地整合利用人力資源、提高積極性等,從社會整體來說,只有產生一個獲利的團體,才能得到這個團體的大力支持,才能保證政權統治的穩固。   
當然,四等民之策也有殘酷不公的一面,不過卻是這時代能接受的。   
奴隸制度下,奴隸非但終身,而且世代都是奴隸,其它一些封建等級制度也依然如此,貴族的子弟是貴族,農民的子弟是農民。   

四等民中,最低下的罪民,評價標準是不孝與不納糧者等罪大惡極者,此等民二十年內不許改動,應無人會去同情,其次的平民為一般百姓,他們的身份,隨時都可變動!   
若兩三代人都僅為平民,那麼,別人一定相信,可憐人必有其可恨處,這是他家不努力,幾代人都出不了一個可用的人才!    身份可以變動,就是看你夠不夠努力!   
蒙伯想變換身份,所以他很努力,很拼命,很認真。   
不過他今日製作的東西有些特殊,那是一塊靈牌。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37
153.百態之遺孀與役民   


若不需塗漆料,製作一塊靈牌很簡單,蒙伯甚至在天黑前就已製出,拿上出了門,尋屯中識字添上字跡後,便給同鄉李屯留下的遺孀顧氏送了過去。    這塊靈牌就是蒙伯為李屯製作的。   

比起蒙伯來,李屯生前可要有本事得多,在西涼軍中學得手好槍,逃到河南後便憑此得選入輜輔兵,戶籍上乃是良民。   
兩人分同在一民屯內,之前又是認得的,關係自然不差,只是在河南身份已有了差距,李屯又得隨虎牙軍中,才不知不覺疏遠了,如今人已死去,蒙伯才又記起他的好來。   
華倉之戰李屯不但活了下來,甚至還立有斬首兩級之功,待兗州送老弱婦孺到,各自挑選人口時,次序已與上次涉侯國不一樣,並非按戶籍,而是改以軍功衡量,李屯憑此排位非但比蒙伯靠前得多,甚至還要超過好些勇卒,選到的婦人顧氏很有些姿色。   

得受用美婦,有戰馬一匹,家里四十畝地,在蒙伯這等平民眼中,日子可謂美極,然而誰也沒料到,才過了月餘,李屯便死了。   
他未死於戰陣,卻在一場事故中遇難,真可謂天有不測風雲。   
到河南半年多,李屯本已學會使用馬鐙,然前日蹬騎時,馬匹突然受驚狂奔起來,事起突然,他一隻腳別在馬鐙中抽不出,身子被晃翻在地,戰馬拖著他在地上足奔出百餘丈遠,待虎牙軍的軍士們趕到製服馬兒時,人早已斷了氣。   

非戰而死,屍身送回鞏縣時,顧氏只能尋鄰里相助,將他安葬在附近山丘上,此時蒙伯送靈牌過來,卻讓她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這漢子還指望自家給李屯守身麼?    在亂世中過一遭下來,任誰都能明白生命之脆弱與渺小。   

顧氏今年二十六歲,乃徐州人,十六歲時,便因姿色被家中賣與一富戶為妾,沒多久黃巾亂起,蛾賊們衝入鄉中,劫殺了富戶將她帶走,便一直隨其等到如今。   
在亂軍中六七年,雖然艱難,她好歹還是將性命掙扎了下來,至於男人,李屯之前,卻已跟過四個了,可惜或橫死、或失散,盡都沒能護她多久。   
生下的兩個兒子,大者四歲,小的才一歲多,他們的父親並非同一人。   
與李屯才做了月餘夫妻,對於他,自然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誼,死掉的男人多了,她也不會再有多傷感,見到屍體那日,能淌出幾滴眼淚已算對得住他。    沒有傷感,但卻有些憂慮。   

她目前要考慮的,乃是缺了男人後,這一家人今後的活路。   
家中除了顧氏自己與兩個孩兒外,還有當初選民時李屯請回的一位老婦人,孩兒們還小不能指望,憑她與一老婦人可經營不下四十畝地來。   
官府有規定,卒、兵若戰死,其名下田地家人可留耕二十年;因其它死亡則只得留耕十年。   
顧氏甚有顏色,只要肯一併奉養家中老婦人與孩子,便有四十畝能耕種十年的土地做嫁妝,李屯才死兩日,周邊打起這算盤的男人已是不少。   
那匹戰馬由官府出錢糧收購回去,若不然,將更惹人眼饞。   
當屯長告訴過顧氏,有官府做主,她已可以自己選擇,無人敢來強迫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些上門提起的話頭的男人要么家中已有婦人,要么便是看不入眼的,不願再輕易就將自己許人呢。   

但如果不改嫁,四十畝地無論如何是種不完的,年年僱人來幫忙卻有些麻煩,再說,周圍男人竟都出自虎狼群中,李屯死後,看她時盡都如要吃人一般,她可不相信沒個男人護持,能一直安然無事。   
而且這河南之策萬一真能維持下去,十年之後官府收回田地,自己長子才十四歲,還不夠成年,可沒得地的資格,家裡將有兩年時間無地可種!    一名弱女子發跡於賊眾中,只有逆來順受的命,數年漂泊下來,卻難得此地還算安寧,若真再有人強要,她也不會推諉,但此時讓自家做主,左右反复思量考慮過來,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莫過於尋位獨身男子入戶進來,其他民戶中沒有這等人,役民裡卻是有的。   
周邊潁川、陳留兩郡前番遭兵災,陳留還有個張邈在,潁川卻無任何軍勢,本為文風鼎盛之地,豪族亦多,此次禍亂中卻最慘,即便到了現在,剛任的兗州牧的曹操一時也顧不上,還不時有賊寇、逃兵擄掠禍害,有大批民眾逃難出去,就近湧到河南郡的也不少。   
難民們若去汜水關以東安居的,郡中也不設官衙治理,任其等自生自滅;逃到到汜水關西面來的,先前還擇戶安置,剩下的單獨人口卻一時忙不過來,只能暫與之前挑剩下的黃巾老弱一併為役民,待精壯數量達到一定程度才考慮再組新戶籍、給賜田地,估計要到來年開春了。   

如今役民們散居於各縣城中,專靠為官府服役得食,最少的縣都有四五千人常時待命,除官府撫養十四歲以下、六十以上者外,各縣都開始大力修溝建渠、整頓城牆,為的就是將其等全用上,城中每日還有役民清掃街道,新權貴們在官府報備過後,也可僱回家去役使。   
城內人畜共居,每日清除糞便與各種垃圾也是項重活,之前乃是劃定區域,由各民亭民屯自己打整,如今全數交給役民們,鞏縣中便有兩百餘人專責清掃。   

鞏縣役民中如今有不少男子,有些還是獨身的,相信憑顧氏的相貌與條件,招人上門並不難,只不知官府是否允許如此,田地又怎生劃分?   
動亂未起之前,大部分民眾對漢法也並非都便了解,河南之策算是宣傳得比較好的,但尚屬草創,漏洞很多,又不時有增減、改動之處,做不到人人皆知,顧氏這樣的婦人除了與自家息息相關的,其餘也無心關注,又怎麼可能會通透?   
顧氏很想尋人問問,然而現任丈夫死了還不到三日,若自家便急著另尋男子入戶,傳出去卻也有些不妥,此事只能暫先放在心中,可這般時候,蒙伯居然做了李屯靈牌送家裡來,不是添亂麼?   
雖暗怪蒙伯多事,然畢竟與李屯做了月餘夫妻,要將這靈牌拋棄也有些不捨,待蒙伯走後,顧氏想想,還是將它先收起再說。   

又過了好一會,天色已黑,屋外卻又再響起男人說話的聲音,顧氏頓吃了一驚,男人新喪,自家這般情況,莫不是哪個膽大的上門來圖謀?   
這念頭只閃過一下,她便迅速否決了,數千戶人住在城內,這屋子周邊全是一個屯里的,此時可都還沒睡下,應沒人敢如此的。   
屋內並未點燈,交代過老婦人兩句,顧氏行出門來,皎月之下,隱約能看清外間站著的是本屯屯長兼夫子霍真。   
這位屯長四十餘歲年紀,肌膚黝黑,chun邊有三縷鬍鬚輕飄,據說本為邊軍中軍吏,隨周毅軍候投奔太守的,見是他,顧氏忙行了一禮,輕聲道: “見過屯長!”     
霍真並不進屋,只點頭道:“今日事忙,此時放到你家,卻非別事,乃縣衙讓吾問之,李屯所用戰馬作價五十石糧,是全數與你糧?錢?或各半?”     
戰馬為郡中所賜,雖已為私人所有,河南官府回購卻只會給正常價格的一半,當然,賣給他人屬於違法。   

世道太平時,一斤糧才換三文錢,如今天下竟都動亂,有些州郡便是十文錢也換不到一斤糧,河南郡還稍好些,官府所定每斤七文錢,當然,也僅能內部流通,不許外賣的。   
這問題顧氏早考慮過,城中常有行商來,雖說糧食更金貴,吃不完卻也無用,手頭有錢財也方便些,便低頭道:“屯長幸苦,妾身願錢糧各半! ”     
霍真只為討一句話,得了答复,便道:“縣中明日便會遣役民送來,你切勿出門錯過!”     
顧氏點頭應下來,見屯長已轉身欲去,才省起自家之前所想最好就是問他,雖還有些早,此時卻顧不得了,忙又喚住了請教起開。   

“如此自無不可,”寡婦改嫁本屬常事,更別說人命如蒿草之時,她隨李屯又不過才月餘功夫,霍真聽完,思忖著道:“郡中雖尚無明令,然按田子泰、焦公度兩位大人之前行事,再入戶一壯年男子,即便戶籍換為平民,亦可再多得二十畝地,待十年後,也不過收去李屯名下之四十畝地罷了!”     
這番畢竟是他私下猜測的,推測起來雖八九不離十,卻也不敢就打包票,臨了,霍真又道:“明日吾去縣衙,替你問問就是!”     屯長卻是位熱心人,顧氏忙謝了又謝。   

天生萬物,唯人之思、行最為奇怪,百般人有百般不同,便是同一人,隨環境變化,前後亦會有所差異,鄧季治下近五十萬人口,便有近五十萬種想法、行事,紛紛擾擾方為世間百態,點點滴滴才能匯涓成流,憑他一後世中什麼都不算的一小人物,能努力走到今天,一言一行皆影響到近五十萬條性命,實屬不易,然前途漫漫,一切尚未能定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38
154.東歸!北去?   


年底的時候,鄧季很有些忙碌。   
半年來,他一直在適應著從一兩縣之地發展到十餘縣後的這種轉變,學習如何做好這郡守。   
掌控的地盤變大,每日各類匯總起的政事有很多,雖說有二田、焦觸相助處理掉絕大部分,鄧季卻也不可能完全做甩手掌櫃。   
李傕等在長安掌權後,前後往函谷關外逃去的西涼人已有近千,其中多為平民,雖不在意他們,然如今都已安過家,被其等拋棄的老弱婦孺卻甚可憐,讓河南郡也不得不做出 ​​些限制,此為目前諸般事項中最重的一項。   

要限制其等逃亡,與二田、焦觸等文官議論了幾次,最後製定出的法令是:治下人口除戶籍外,還需制定能確認身份的身牌,有事離開居住地除要帶上身牌,還需得戶籍所在民屯出示離開因由的明引;外來者則由邊境縣府發放路引,核定其等入境目的、人數、時限。若既無身牌、明引、又無路引者,別說過關防,各地衙吏、軍士、民眾皆收監,若遇反抗,可直接擊殺,民眾家敢有收留包庇此等人者,貶為罪民。   

如此處罰可謂嚴厲,此舉固然能使境內安寧,卻也將民戶固定在了土地上,結果是好是壞一時尚難下定且不說,即便只給年十六以上的男子製定身牌,亦有十七八萬之數量,工作量浩大,估計僅忙此事,便要耗去郡府與各縣官吏數月功夫。   
當然,這時代無照相機之類技術,對身份認定很是粗略,乃是由文吏對其外貌特徵用文字描述出來,再加上身高、體重等罷了,日後定會出現些紕漏,可對此鄧季也毫無辦法,只能將就了。   

隨著時日漸近,處理政事、陪伴家人之餘,鄧季也還有著不安、憂慮、期盼等情緒存在,就如有隻螞蟻在身上不停爬動,總讓他渾身不自在。   
待臘月初一,門吏回報虎牙校尉太史子義求見時,鄧季心里頓時“咔嚓”一聲,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五年之約,已是到期!    此時,他的嘴中猶如吞過黃連一般,很苦。   
自家還真是無能呢,相處已有五年,卻尚不能收其心!    從太史慈不肯成家、不願正式任職等事,鄧季其實早已知曉了他的選擇,剩下的,都是奢望罷了。   

馬皮等探馬並未回報周邊有何異象,他一位駐守汜水關的守將輕離其地,奔回雒陽來,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向自己請辭麼?    這時候,鄧季終於明白演義里關羽欲去時,曹操為何會閉門不見了,自己此時的心理與他極其相似!    只是卻不能學孟德,罷!罷!罷!總算好聚好散,給太史慈留個好印象吧!   
收拾起心緒,鄧季不肯讓門吏去叫進,自己行了出去。   

郡守府外,太史慈身穿魚鱗甲胯在黃獅上,手提蠟桿長槍,背背雙手戟,馬鞍上掛著鐵胎弓與兩壺飛虻箭(注),面如沈水。   
又長了一年,黃獅背上鬢毛更長更茂盛了,幾乎一直拖沓到地上不說,還厚密得真如雄獅毛發一般,見到鄧季,它親熱地打了個響鼻。   
見鄧季親迎出門來,太史慈急跳下馬,從懷中取出一物,這才衝鄧季跪倒在地,高舉過頂雙手奉上。   
這是一枚印綬,上面刻著“虎牙校尉印”幾個字,乃是河南郡私刻出的,是統領一軍的信物,僅有兩枚,他與車黍各得其一。   
高舉著印綬,太史慈跪伏在地,嘴中卻不發一語,鄧季伸手接過,輕聲嘆道:“五載相伴,亦不能留子義,惜哉!痛哉!”     
太史慈這才抬起頭來,回道:“太守厚愛,慈亦深知,本當拼死以報,然家中尚有老母需奉養!慈逃罪在外,五載未歸,已屬不孝,又不通音訊,阿母年事漸高,每每思及,便寢食難安!若不歸,恐有畢生之憾,百死難恕之罪!此之所以厚顏來請辭!”     

太史慈說的是實情,事已至此,鄧季再難捨,也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語來,只得伸手將他扶起,苦聲道:“此乃為人子者本份,我焉敢阻之?難捨之情卻也不再多敘,只盼子義一路平安,高堂享極福壽,吾輩有再會之時!若子義與我始終無共事之機,亦可終身為友,君心吾心,便萬里相隔亦當無阻礙,切切記之!”     
鄧季肯這般對人抒發感情卻是少見,聽他語氣誠懇,太史慈亦心性中亦有些激動,好一會才道:“定不敢忘!”     鄧季把著他的手臂,努力將心頭的陰翳揮開,又問道:“何時上路?”     
“拜別太守,今日再與軍師、子泰等良友辭過,慈明日便上路!”     
即便要走,也不用這般急迫吧?鄧季不由驚道:“這般急麼?”     
太史慈點頭道:“掛念阿母,時歸心似箭,車蕩寇之處不能面辭,尚望太守代為告之!日後相見,再行謝罪!”     鄧季無奈,只得道:“既如此,今夜我當設宴邀親友為子義壯行!”     
太史慈別過,自去向二田等相合者辭行,當晚,郡守府就擺酒設宴,郡中與太史慈交好者,盡都前來相聚。   

河南軍制僅設兩位校尉,除都尉外,連別部司馬都未設有,兩校尉的實權都已相當於將軍,太史慈要走,對許多人來說既突然又自然,他空出的位置無疑要引無數人關注,然宴席上鄧季對此隻字不提,其等便也只能暗中猜測。   
心情不佳易醉人,是夜,鄧季心情鬱悶,直喝得不省人事,好在天明時伍窕將他喚醒,倒沒耽誤送行。   
太史慈五年前在涉侯國教導過戟法,跟學者甚眾,其中不少已為軍中屯長、隊率,也有更多無官職僅為卒、兵的,都念著舊情,昨夜宴席,其等沒有資格入內,此時臨別送行,凡逢休留在雒陽的卻盡都來了,連田峑等未成年者都有不少,鄧季與田豐到城外渡口時,已見站了黑壓壓一大群人,盡在向他道相別之語。   

待其等全依依別過,鄧季才與田豐走上去,抱拳道:“此去青州,道路遠且不寧,子義於路尚請當心!”     
田豐亦道:“若得宜時,可請人捎書信來,勿使吾輩掛懷!”     “勞太守、軍師掛心!”太史慈再拜過,牽黃獅上了木筏,大聲道:“諸公此情,並不敢忘!來日或有報時,東萊太史慈就此別過!”     
見木筏已要開動,田豐心裡一機靈,亦隨之跳上去,回首道:“慕安且與諸位先歸,吾送子義過河!”     
太史慈向不輕諾,然出言必踐,臨行沒說將來是否還願意回河南、如何回報的話語,可見他自己尚沒拿定主意,太過逼迫恐適得其反,鄧季也不敢開口發問,見田豐要隨之過河,少不了私下有話要勸,心中頓時一喜,便點點頭,先回城去了。   

直待田豐歸來,鄧季詢問在木筏上說了些什麼,他卻搖頭嘆道:“若子義歸來,日後自知!若其不歸,知之何益?”     太史慈是鄧季麾下一員良將,能力比同為校尉的車黍要強得多,他此時離去,田豐亦感痛惜,竟不肯再說,起身自去了。   

無論鄧季等如何,太史慈一人一騎還是出汜水關,往青州家中去了,既沒說歸,也未說便不再回,可虎牙軍不能缺主將,鄧季中意的徐晃在梁縣整軍駐防雖一點不差,軍中功勳卻尚嫌不足,鄧季只得先暫調苦蝤來領軍,其原蕩寇軍中的軍候之位,由韓浩領。   
以苦蝤的資歷領虎牙軍,自無人有話中,只是他自憐身世,平日盡沉默寡言,這種性格並不適於領軍呢。   

眼看初平三年既要過去,鄧季尚掛心太史慈東去,可今年歲末雒陽注定不會得太平,月底時,冀州有人到城中,往田豐府上遞了封家書,這位軍師還沒看完,已經跳將了起來。   
不可否認,田豐乃當世難得的一位智者,然而世間事情向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發生在別人身上,自可冷靜思考利弊因由,分析得失,若是在自家,則關心則亂,全無了平日之模樣。   

半時辰之後,田豐便到弟子家中,言及也欲別過歸家去。   
如晴天霹靂一般,鄧季如何能不驚詫莫名?    如今河南漸有氣象,華倉奪糧等事傳播天下,鄧慕安不過賊人出身,能有何等本事見識了?諸般事情,定都是其師為其出謀劃策,田豐善謀之名,已大傳於天下!   
我袁本初四世三公,還比不過一名賊寇麼?    田豐曾在朝中為官,郡縣中甚有名的,此等本地人物大才,不為己用也就罷了,卻如何去伺賊人?冀州之主袁紹得聞後自有許多不滿,待曉其家族尚在鉅鹿,得審配獻計,便依照而行。   

月前,田氏一族就被袁本初勒令遷到鄴城去,田豐老父、弟、長子全在其列,這封信,便是其父被逼著書寫出,要招田豐歸去呢!   
其實在袁紹眼中,這並非什麼大事,然多年經營下愛才之名,若聞名士而無動於衷,豈非妄得?   


注:飛虻,箭的一種。漢揚雄所著《方言》:“其三鐮(棱)長尺六者,謂之飛虻。”《東觀漢紀》:“光武作飛虻箭,以攻赤眉。”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39
155.難放     


郡守府客廳中,靜得連顆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     
田豐請離的事情對鄧季來說,無疑就是一晴天霹靂!     
徐晃暫時還沒能完全融入河南系統中來,太史慈與田豐,就是他麾下文武兩方面最頂尖的人物。     
鄧季還在因太史慈的離去而沮喪,如今,連田豐也要去了?     

這兩人中,失去太史慈對如今的鄧季來說還不算致命,但若連田豐也離去,誰來為自家做亂世中那指路明燈?     
若身邊沒有田豐這般人物,鄧季就是一隻迷途的羔羊,不知什麼時候,就要陷入死局中去!     
如今舞台漸大,可與之前做賊寇時完全不一般,四周有群狼伺機而動,治下十餘縣近五十萬條性命需得顧及,鄧季自己都可以預測到,若沒人在大勢上為自己指引、謀劃,就憑自家這兩把刷子,身上的血肉只能被人一點點撕下,再扯得支離破碎,到最後,將連渣都不會剩下。     

若田豐就此離去,河南將再看不到任何希望,最多不過如李傕等般威風數年,最後不知被哪路豪傑連肉帶骨一口吞下去;又或投奔他人,可得田豐點醒後卻也明白,除非就此不再參與任何軍、政事,否則人家能否讓自己得善終尚值得商榷。     
太史慈五年共處,尚未得其歸心,可為之一嘆。與田豐相處的時日更長,也是直到自己拜師之後,方才得他鼎力相助,豈是易事?     

經歷過許多之後,他才知道現實與玩遊戲時輕易招納厲害人物可完全不同,自家受身份影響,四等民之策又得不到大族認可,還有可能再得一個田豐麼?     
即便運氣好能得再遇一位頂級謀士,周邊群雄還能給自家數年時間來讓其死心塌地跟隨出力麼?     
無論如何,田豐不能少!     操你袁本初四世三公全家老母!     
這廝明明已佔了兩州之地,麾下文臣武將無數,卻還要來與老子爭一個人,這口怨氣,老子可記下了!     
鄧季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田豐,不知不覺中,已是雙眼通紅。     

他很想跪下去苦苦哀求,請這位良師不要拋棄自己,可田豐的去留直接關係到田氏一族的生死存亡,讓人如何說得出口?     難不成讓田豐為了自己,捨去全族性命麼?     
看鄧季這副模樣,田豐也不好受,他苦笑道:“袁本初好名,吾料便不歸去,田氏一族亦應無大礙,然此關係老父與骨肉至親性命,全族生死在其一念之間,吾不敢輕試!”     
論其中道理,田豐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這次賭注是自己的父親與家族,便有九成把握,又有誰敢輕試?     

見鄧季還在沉默不語,田豐又道:“你以師事吾,此乃國士之禮,受此殊待,本應生死相隨,然袁紹以老父、家族相挾,為人子者不得不去,此是吾愧對於你,卻亦屬無奈!然吾歸冀州,終身亦決不為袁紹所用,你治河南,可仰子泰、公度勉力為之。子泰忠義,公度機變,其等開拓不足,守成卻有餘!周邊群雄,李傕等終難得勢,若事不濟時……袁紹、劉表、曹操,可擇一而降!”     
“便降何人,亦當田師與我同決!”田豐說這些話的功夫,鄧季心裡終於定下主意,一字一句開了口:“弟子定不能無田師!”     
田豐苦笑道:“事不濟也!吾若不歸,致田氏族滅,便乃不孝不義之徒,此身要之何用?你若強留,亦不過斷吾等師徒之情爾!”     
若與其相識不久,強留的事情鄧季說不定倒真做得出來,朝夕相處到如今,卻還如何狠得下心來?使勁搖搖頭,鄧季道:“弟子並不敢如此,只田師於我,如人之眼目也,焉敢有失?袁本初欲我剜目為盲,弟子怎能不拼死一搏?”     
田豐頓時吃了一驚,忙問道:“你欲如何?”     鄧季深吸口氣,冷笑道:“不過魚死網破罷了,吾便盡起蕩寇、虎牙二軍,往冀州救田氏出一族,看袁紹如何! ”     
如同土狗一般,當被逼到死角,退無可退時,鄧季會發狠地將獠牙露出來,當年堆柴禾於糧倉周圍亦是如此,大不了拼個欲石俱焚就是!     
“此乃小兒胡為,實屬不智!”田豐立馬呵斥道:“公孫瓚已漸不支,袁紹正當勢,又豈是易敵?且鄴城亦天下雄城……”     

“田師卻忘了,我本亂世中一賊人!”一口打斷他的話,鄧季笑道:“得起於草莽中,能有今日之勢已是萬幸,便從頭來過,亦無不可!”     
這話雖是他笑著說出,卻自有許多鬱悶、委屈在,田豐呆呆地看著自家這弟子,過了一會,他停住笑,面色已轉為猙獰,咬牙切齒般又道:“弟子德行不修,向只知睚眥必報,以德報怨卻是不能,袁紹欲動我根本,我河南兩軍精銳之士,未必便不能與其一戰!”     
強忍住心中感動,田豐還是搖頭道:“若兵卒盡出,河南險矣!不過為吾一人,你置數十萬民於何地?”     

之前的話只是賭氣說出,鄧季還沒能考慮得太多,聽田豐說及,停下好好想想,他才道:“吾等為賊時,最喜脅裹民眾攻城掠地,若我領兩軍精銳攻袁紹,治下民眾尚留河南何用?皆可隨軍北上,若得冀州,自不缺安置之地!有白馬公孫與袁紹為敵,可引為奧援不說,又尚可聯通太行中黑山諸部,張平難與袁紹軍數戰,曾為麴義所敗,甚是記恨,聞吾往攻,當可為盟來助!”     
鄧季自己越想越有道理,田豐卻覺得他是在胡攪蠻纏,不悅道:“若如此,你非救我田氏,實迫袁紹殺之也!”     

田豐說得不差,鄧季若真如此做了,勝負且不論,恐兩軍還未交戰,田氏一族就先被袁紹殺來祭旗呢。     
只想如何攻伐袁紹,卻忘了救人才是初衷,用力地撓著頭,鄧季卻是再無它策,只得苦聲道:“一人計窮,待我召眾文武問策,田師且勿慌忙便去,亦當好生計議一番再定行止來!若實無計時,弟子親送北歸就是!”     
“心急如焚,吾如何待得?”田豐頓足道:“送信人尚在雒陽,若延時日久,袁紹不耐……”     

見田豐手足無措,鄧季脫口道:“此事易也,可先使人往報冀州,言吾已覺此事,強自攔阻,田師一時不得脫去,只可待機而動,徐徐圖之,先穩住袁紹即可!”     
大本事沒有,小手段鄧季卻是不缺的,從當初脅裹田豐時詐其家人出城的辦法便可見一般。     
不過拖延些時日罷了,法子其實很多,只是田豐心緒已亂,未及想到而已。     
鄧季拿定主意,無論如何得想出計策,不讓袁紹搶走自家軍師,田豐想想,確實也不用那般急,便先依了他。     

為做給那送信人看,當日,鄧季便派黑鐵衛圍了田豐府邸,限制人等出入,又使伍寧大張旗鼓在城內捉拿“冀州奸細”,小半日後,暗中盯梢的黑鐵衛回報,送信人已逃出雒陽去了。     
軍師之能如今郡中上下早已信服得緊,認定其乃河南舉足輕重的人物,鄧季這般突然舉動,頓將雒陽城中不明就裡的田疇、焦觸等嚇得不輕,忙跑到郡守府來問因由。     
事關家族性命,此事尚需機密,田豐已叮囑過,鄧季一點口風也沒吐漏,只將其等勸出去,又偷偷從黑鐵衛中選使快馬往太行去聯絡張燕。     

年前南下時,鄧季尚贈不少戰馬與張燕留情,想必請其打探如今鄴城中田氏一族處境並不難,又讓使者問其,若自家與袁紹死戰,其等可否出兵相助。     
使者出發三日後,已是大漢初平四年歲首,乃是癸酉年。     
今年歲首河南郡注定不能好生安穩,鄧季與田豐想不出對策,這才詔令各地軍候、縣長以上文武趕回雒陽議事。     

太守派兵圍住軍師府邸,禁止人等出入?     三日來,消息早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汜水關以西河南半郡,下面文武們免不得人心惶惶,紛紛猜測田豐因何惡了鄧季,不少人還在考慮該怎生勸解開來才是,待聚會這日,見田豐仍能跪坐於鄧季身側,面色雖有些陰鬱,卻不似有惱怒模樣,才知應另有隱情。     
鄧季自不會去解釋自家的小手段,只將袁紹以鉅鹿田氏全族為挾,軍師欲歸冀州的事說了。     

雖說如今河南許多法令都是出自鄧季的想法,但能付諸於行卻多虧眾人相助,其中出力最多、定奪大事的便是軍師,田豐若走,其位將無人可代!除提議新穎、出奇外,年輕太守自身的才幹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若無能人相輔,河南危矣!     
車黍、苦蝤、田疇、焦觸等皆大嘩,忍不住眾說紛紜起來,卻盡都只將袁紹好名,當不會為難田氏族人之事提了又提,勸田豐勿去而已,其餘解決之策卻一個也沒有。     

徐晃、杜畿尚第一次參與會議,到此時才算將鄧季麾下重要人物全數認全,只是他倆也沒能有什麼好法子。     從歲首開始,見天與諸人商討,卻盡只是無能為力,讓鄧季、田豐煩躁不已,直到數日後,往太行的使者歸來,此事才見了轉機!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40
156.定將   


往太行去的使者歸來時,還多帶回一小隊人馬,那是張燕麾下大將,與鄧季相熟的杜長。   

相別年餘,彼此已走上截然不同的兩條路,棄離涉侯國後,鄧季在河南郡實力倒是大漲,張平難留在太行則受袁紹壓制得緊,不敢輕出不說,勢力比之前還有所消減,待兩下見了面,杜長便不免感慨了好一會。   
有些事屬機密,實不能在人前說起,待杜長提議遣退他人,使典韋等衛士守在外,客廳裡只剩鄧季與田豐時,才將他南下的因由說起。   

鄧季想對付袁紹只是因田豐事一時起仇怨,張燕離得近,受威脅甚大,更是一直都想著尋機下手,壞其基業。    袁紹已有兩州之地為本,麴義、淳于瓊、顏良、文丑、張郃、高覽等悍將效命,沮授、審配、郭圖、許攸、辛評等謀士籌劃,連黑山外援、天下名將公孫瓚亦敵不過,自家等一群烏合之眾與其硬拼只能說不智。   

然冀、並之地皆屬袁紹,黑山賊夾在中央雙方都很難受,除非他張燕願降,否則只有為敵一途。   
袁本初四世三公,為人最重家世、名望,如何能重視一賊寇?張燕若降,早晚遭受冷遇是理所當然的。   
張燕難降,便只能勉力為之,不能力敵,尚可智取!   
數年來,皇甫嵩、韓馥、袁紹皆從太行招降不少黑山部眾為用,其中不少還念著舊情,張燕早派人暗中溝通、策反,如今已得一些人馬動心同意,其中甚至還有鄴城守軍!   
袁紹勢大,這種機會只有一次,由不得張燕不小心把握。冀州錢糧、人口、器械都以鄴城為最,若要動袁紹基業,使其實力受損,只有取最豐足的鄴城才是力所能及的,只是袁本初在城內,留守兵馬從不下三萬,暗通的守軍亦不敢妄動。   

鄧季使者到之前,太行中打探到,袁紹將長子袁譚授命為青州刺史,以辛評、郭圖為謀士,分給鄴城中部分兵馬,往攻公孫瓚所任青州刺史田楷。   
兩下交戰起,袁譚數戰皆捷,袁紹自然歡喜,如能再得青州,其勢成矣!然此時,公孫瓚遣兵助田楷,亦為公孫瓚任命的平原國相劉備等亦領軍救援,袁譚兵力不足,袁紹便欲自領軍馬往助,若其離鄴城南下,取城正當時!   
袁紹帳下不缺文臣武將,自亦有人提醒其註意太行中黑山諸賊趁隙為亂,本初尚未啟程,倒先遣使命并州高幹領眾去逼張燕老巢,兩軍雖為開戰,張燕卻再不敢輕出,眼見袁紹就要南下,機會難得,萬般無奈下,鄴城事只能盡委於毒等部。   

剛為曹孟德所敗,如今於毒兵少且多為烏合,即便聯合數部人馬亦恐難成事。張燕尚有憂慮,突得河南使者到,他在太行中,年餘來亦常聞鄧季事蹟,未料當初疙瘩小兒竟已漸成氣候,如今來求之事又與自家相合,若得他相助,取鄴城之事把握自要大了幾分,張燕豈能不喜?袁紹隨時可能離城,機會稍縱即逝,故此,才急將杜長派了來。   

這就是瞌睡來了碰到枕頭麼?不料比起自家來,黑山賊們更想去取鄴城,並一直在為此做著準備,能得乘此東風撿便宜,無需過多兵馬,能保住河南不說,亦當能趁亂一舉救出田氏全族,鄧季、田豐自然都又驚又喜,與杜長那是一拍即合。   
此事機密,萬不可洩出,待與鄧季約定,袁紹離鄴城之時,於毒遣使來告,便是河南兵馬北上之時後,杜長連酒宴也沒受用,便已告辭離去。   
若此事不被袁紹偵之,籌劃得宜,成事的機率極大,田豐驚喜之餘,一顆憂慮的心方才漸安下來,杜長走後,又與鄧季推敲了許多行軍路線、如何破城等細節。   

有此轉機,尚聚在雒陽城中的眾文武便沒必要再留,除車黍、苦蝤之外,其餘人等雖尚滿腹疑惑,卻被鄧季盡遣歸治地去。   
當前機密為要,便是田疇、焦觸,暫與此事無關,田豐也不讓鄧季去告訴,只等大軍出動時再說。   
車黍、苦蝤統領兩軍,卻得先定下何人出征、何人留守,不得不先通告,待四人在密室中坐定,鄧季一一講明後,車黍尚還兩眼放光,苦蝤已先離席衝鄧季拜伏了下去。   

此般卻是為何?三人尚疑惑中,這位沉默寡言、將己身視為苦囚的漢子已悲聲道:“奪鄴城、救軍師親族,請將軍使末將往徵,定不敢有失!”     
若論好戰,車黍遠勝苦蝤許多,明白這次不能兩軍盡出後,北伐者定當為他統領的蕩寇軍才是,不料苦蝤竟然搶先,他立時便開口爭道:“虎牙軍應隨將軍留守河南,鄴城有蕩寇去便可!”     
鄧季如今身為河南太守、折衝將軍,麾下武將已多改口稱其將軍,文官則叫太守,聞車黍此言,他搖頭道: “此戰萬不可有失,我亦要親去,兩位中只選一人留守便罷!”     
這弟子也算心誠了,不過田豐 ​​卻皺眉責道:“你如此輕出,若引覬覦者前來反倒無益!河南之地經營至此實屬不易,豈容再有失?你自守河南,挑軍馬北上,有吾隨之,也便罷了!”     
鄧季“呵呵”一笑,言道: “田師盡可放心,吾軍甚精,留一軍在此,便有三四萬人馬趁隙來圖,亦當能敵住!”   

“狂妄!”田豐怒斥道:“數年教導,盡已忘乎?吾亦知河南軍甚精,然兩軍交戰,棄只因悍勇定勝負?只當以謀略為先,尚顧天時、地利、人和諸般因由,方能進退自如!”     
田豐又開始說教,做為這時代的弟子應守的禮數,鄧季忙起身垂手肅立,一副謹記受教的模樣,待他說完,方開口道:“弟子並不敢忘,然田師於我,實根本也,袁本初動我根本,弟子若尚安心守土不出,不過本末倒置!亦曾聞有事弟子服其勞,田師之事,季焉能不親為盡力?此番乃是奇襲,來回料無需時日長久,河南之地,蕩寇、虎牙一軍已盡可守!”     

見田豐啞然,想是默認了,一直被遺忘、尚伏在地的苦蝤才又悶聲道:“既將軍親出,苦蝤請隨左右!”     
車黍不甘示弱,亦叫道:“車黍性子不合守土,請領蕩寇軍隨將軍左右!”     
見車黍不肯相讓,苦蝤回頭瞪他一眼,方道:“苦蝤隨將軍襲鄴城,非止為公,亦尚有私仇在內,車校尉且讓這遭如何?”     “私仇?”     
鄧季一怔,這才記起苦蝤的身世來,不由問道:“記得你之前曾言,高氏乃是兗州東平望族,今如何又在鄴城?”     
“主公不知,河南得兗州老弱後,我方得聞,東平高氏、呂氏、胡氏今已盡投袁紹,往鄴城去了,袁本初勢大,本以為今世再難得機雪仇,不料天假其等於將軍,使我得洗此滔天之恨!”     
聽到苦蝤這般說,車黍方才悻悻住了嘴,未在與其相爭,留守與出征人選算就此定下,田豐待緩過一會,又思索著道: “此至魏郡,其中尚隔一河內張楊,當以簡騎急速為要,河南四下有群狼環伺,攻鄴城卻能得黑山內應相助,以我之見,此番當重守而不重攻,無需虎牙全軍俱出呢!”     

這話鄧季倒同意,若袁紹離開鄴城,料留守兵卒不會過多,又有於毒等相助,只要得內應打開城門,自家精銳人馬有個兩三千便夠了,他點頭道:“既如此,亦無需分虎牙、蕩寇,弓卒、刀盾卒利守,皆可留之,黑鐵衛、苦蝤本部親衛之外,再領徐晃、宋憲、郭石三部人馬即可!”     帶上三位軍候,加上黑鐵衛、苦蝤親衛,已有六千餘人。   

幾位軍候中,郭石算是一直跟隨的親信;鄧季如今最青睞徐晃,帶上他卻是為了讓其更好地立下軍功,早日脫穎而出,方好晉升;至於宋憲,新降之將其心未順,留在河南恐生出禍患來,還是自己帶走的好。   
安排下出征人等,河南地自然又有調兵遣將,更換防務諸般事宜,又以徐晃防地最為關鍵,鄧季與田豐想來想去,將出自邊軍的周毅調了過去,兩軍留守兵馬在鄧季出征後,皆受車黍節制。   

諸事安排下,只等太行傳消息來就可出發,奈何袁紹還一直留在鄴城中未能起行,倒給鄧季、田豐添出許多焦躁來,又幾次派遣使者往太行中去打探消息,才知朝廷節使馬日磾與趙岐到河北後,已勸和袁紹、公孫瓚兩家,北地罷斗,袁紹恐不會輕出呢!   
人算不如天算,難不成諸般準備,盡數只是一場空歡喜?   

歷史上的這個時候,就在鄧季家門前,袁術連接朝廷所授兗州刺史金尚等,正與方納降百萬黃巾的曹操大戰,然而此時,因兗州從鄧季處換得許多糧,治下並不太亂,袁公路與金元休還在等待著時機,並未有所動彈。   

憂心忡忡地直呆到春播時分,二月底,於毒才遣使來報,袁紹得青州一部之後,不免志得意滿,已領軍南下薄落津,會盟冀 ​​、並、青三州文武,誇耀其功,只留魏郡太守栗成,部將呂曠、高翔等守鄴城呢。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41
157.破城如此易   


事前諸事多已準備妥當,接到消息那日,鄧季便將車黍召回,對他與田疇、焦觸、伍寧等一併交代了次日便要領軍北上的事。   

車黍早知此事,田疇、焦觸等文官與都尉伍寧卻都驚訝不已,須知此時不算李傕等西涼眾外,天下群雄中實力最強的就是這位四世三公的袁本初!   
河南兩月前調兵遣將,當有作為,其等雖已盡知,卻未料到鄧季要去做如此大事!   
若與黑山真襲下鄴城來,就是將袁紹得罪到底,為田豐一人,樹下如此大敵,究竟值不值?   
這問題田、焦、伍等或許會有疑惑,但在鄧季眼中卻不算什麼大問題,袁紹本身毛病過多,終究,是要敗給曹操的吧?    當然,也得乞求自己影響下的歷史不要改變太大,曹孟德還能一如既往的生猛!   
只要演義裡歸納的袁紹毛病盡在,他便再勢大,與河南終究還未接壤,今有公孫瓚、後有曹孟德兩位勁敵,自家苦捱幾年,待其兵敗,便也當無事了。   

沒太將得罪袁紹放在心上,鄧季只對車黍道:“此番我與軍師盡出,政事盡交與子泰、公度,河南之軍卻俱託於你,當小心謹慎,切勿怠慢,若有不明處,可多請教子泰等!”     
車黍點頭,大聲道:“將軍放心,黍必不負所託!”     他答應得爽快,鄧季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不由又多嘴叮囑道:“河南五十萬民、雒陽文武、我妻兒老小,生死盡在你身,尚當時時謹記才是!”     
鄧季話說得重,這次車黍便鄭重了許多,用力點頭道:“車黍盡心竭力,定不放外敵入境!”     
鄧季方才點頭放過,再交代伍寧守好雒陽,之後,才與田豐一起央田疇、焦觸看顧政務,二人之中,卻仍以田疇為主。   

諸事敲定,次日,鄧季領田豐、典韋、徐晃、宋憲、郭石、馬皮等往平陰渡河,揮軍北上。   
此番去魏郡,竟要從南到北穿過整個河內郡,然有六千精銳在,張楊的兵馬鄧季等委實沒放在心上。   
這位袁紹所命河內太守,位處關東群雄與西涼兵馬之間,一旦開戰,他便首當其衝,河內乃是險地,使其常感不安,聽命袁紹之餘,去歲早又遣使暗往長安,已得李傕等封賞認可,竟是做起了牆頭草,袁紹會盟文武,也曾邀他前往,只是如今還怎麼敢去?只躲在治所內稱病不出罷了。   

受匈奴騷擾過後,河內郡元氣大傷,郡兵不堪一戰,兵役制之外,張楊也與其他諸侯一般,開始實行募兵制,已招募得五千兵卒,與原先人馬總計亦有兩萬餘人,可惜聞鄧季入境,他雖又氣又急,卻亦不敢出城與其一戰,還道鄧慕安前來是為圖謀河內,急招各地兵馬入郡治懷縣來堅守。   
兩萬餘軍野戰或不是鄧季對手,然堅守城池張楊自信也不怕他數千人。   
鄧季全軍皆騎,行速甚快,才一日多功夫,探馬已回報張楊,其等全軍於路皆不顧,已馳過懷縣,一直往北去了。   

聞此消息,張楊自然百般不解,急遣探馬再探,又猜測著鄧季此行目的,似乎,應該,大概是去冀州罷?   
做了牆頭草,張楊還得繼續討好袁紹,一日之後,探馬回報河南軍不曾停留改向過,他雖尚有些拿不准,卻也急遣使往會盟地去報軍情。   
鄧季領六千餘騎一路往北疾行,三四日便已出河內之界,離鄴城已尚不足百里地,早有於毒部斥候尋來,禀告過如今局勢。   
袁紹離鄴城已有六日,得內應暗通,其等早知城中只留有守軍萬人,有千餘人馬為內應,於毒等黑山部就聚在附近太行山中,只等鄧季兵到。   

若袁紹得知老巢被襲,定會火速回救,此時兵貴神速,與田豐商量過後,顧不得讓人馬休息,先令馬皮領斥候隊散於要路,專責截殺城中求援信使,另使人知會於毒等,當日便要去圍鄴城。   
黑山諸部早已等得不耐,得報後,立即便從群山中衝殺到鄴城腳下,圍了西北兩門,鄧季軍掩去旗幟不示身份,隨後亦到。   
得見於毒等部人馬,鄧季方知此時黑山群賊的勢力消減到什麼程度,於毒遭曹操大敗,兵少不足為奇,然劉石、青牛角、於羝根、陶升等亦衰減得厲害,這許多部人馬湊在一起,才萬餘精壯呢。   

袁紹勢起,冀、並相連,太行果然不好混了,若是以前,劉石一部便不止這點人,怪不得於毒只剩些殘兵敗將,張平難還肯讓他統領如此重大的事情!   
鄧季這才有些釋然,又暗慶幸自家果斷棄離涉侯國、壺關,去河南尋生機,實乃幸事!   
既早有內應,破城當在今夜!白日里便裝模作樣,眾軍只在城下安營扎寨,製作攻城器械,鄧季則令麾下卒兵們好生歇息,消除疲勞。   

張燕圖謀鄴城已久,如何行事之前早全盤考慮過,甚是周全,於毒等在太行中藏得甚緊,鄧季軍又是突然殺到,城中守軍竟一點也未得知,直到見賊兵們奔來時揚起的大片煙塵,才急閉上城門。   
魏郡太守栗成與呂曠、高翔登城樓遠觀,見來襲敵軍不足兩萬之數,憑守軍應可堅守,栗成等才安心下來。   
禀告袁紹的信使早已派了出去,看城外敵軍模樣,今日器械不足,當不會攻城,自家等正好去動員大戶明日遣部曲來協守,今日分派諸軍打起精神,輪番盯防便罷。   

鄴城牆下,田豐隨鄧季策馬繞城牆看過一圈,回自家營里後,聚將令道:“我等兵馬不多,難合圍全城,如今軍逼城下,張燕之計甚妙,圍西、北兩門不過引守軍注目,其內應卻在南門,今夜當可一鼓而破!”     
苦蝤、典韋、徐晃、宋憲、郭石等盡都肅立,聽他繼續道:“吾等立營西北,若城破,城內潰兵不敢自此出,從南門殺入,其等更不敢往該門逃,守軍若潰,亂兵定往東門而去,此亦難竟全功!”     
鄧季插話道:“此乃黑山兵少,張平難亦不欲守軍做困獸之鬥,顧網開一面呢!”     
田豐頷首同意,笑道:“然吾等前來,卻不應再如此,正好趁亂收降卒、器械、戰馬,兵卒不必盡隨黑山軍入城,可留一部伏於東門外三四里地之密林中,待其等奔逃時殺出,定可得利!”     
田豐出的主意自然不會錯,鄧季點點頭,問道:“你等谁愿去?”     若破城,與黑山賊等一起殺入,混亂中守軍當無戰心,戰績恐還比不上截殺敗兵來得多,聞此言,徐晃、宋憲、郭石三位軍候齊出列道:“末將願往!”     

鄧季正欲從中點一個,苦蝤已出列道:“主公,苦蝤亦請往!”     
諸將中就苦蝤身份最高,他不留城中主持,往城門外去作甚?鄧季正驚訝中,田豐已問道:“聞你姓高,守將高翔,便是你仇家麼?”     苦蝤面上一暗,澀聲答道:“便是末將異母之弟,我定不能讓他逃脫去!”     
鄴城中高翔非蜀漢同名高翔之將,其在演義中被書為呂翔,鄧季不可能知道,即便記得,他也從未曾見過,只要能救出田氏一族,此等人是死是活都與他無半分關係;苦蝤卻跟隨已有幾年,練兵、出陣,功勞不少,這要求便不該拒絕。   

只是記得苦蝤訴說身世時,言繼母為惡,當時他這幼弟年紀還小,當無大惡,他真下得去手麼?   
這雜念只在鄧季腦中一閃而過便罷,卻恐苦蝤執念復仇忘了正事,便道:“既如此,我遣徐公明隨你前去,你等領三千人馬為東門外伏兵,且勿放走潰兵!然亦勿貪殺,當以多俘為要!”     
“其餘人等,自領本部人馬備下,待於毒聯絡上內應通報後,盡潛到南門外去,只待鄴城門開,隨黑山一併殺入!謹記,膀上紮紅巾者為自家人馬!”     “喏!”     
待其等出賬各自去準備,鄧季方轉首對田豐道:“我部兵馬來源甚雜,袁本初遭此難,未必來日便不生於河南軍中,甚可慮呢!”     田豐瞪起眼睛,疑問道:“河南諸軍不設別部司馬,兵卒盡數打亂混編,非防其等叛耶?”     

被他一問,鄧季想想,方才明白這般做法可製止大叛亂的,羞澀道:“弟子初衷卻為防武將專權,非為此也!”     田豐搖頭嘆道:“蠢材!人云知而行,你可謂行而尚不知!”     
黑山賊等紮營造攻城器械,鄴城內諸守軍只道今日內並無戰事,待夜漸深,初時的緊張感一過,未安排守城的也便盡數入夢去了。   

月光 ​​雖好,攻城軍卻大半尋機悄悄移往南門去了,三更過後,南城樓上突然傳出幾聲悶哼,接著數支火把跌下牆來,沒等多久,吊橋轟然落下,接著兩扇大城門“吱呀”一聲,已緩緩打開了來。   
這時候,其餘幾面守軍尚無人驚覺。   
城牆洞之內,鄴城已如同剝光衣衫的女人般,俏生生出現在黑山賊與河南軍面前。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42
158.內應   

城門洞開,黑壓壓的人群從這裡湧入,一支支火把在牆洞口守軍準備好的篝火上點燃,再往裡去,很快,星星點點的火把就席捲向了整個城市。   

驚呼慘叫聲從最近的地方開始響起,再隨著前進的火把延伸開去,連成一片,鄴城從寂靜中被驚醒,不要多少時間,就變得沸騰起來了。   
開始的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鄴城在進行一場血與火的盛宴!    對於睡夢中的人們來說,一切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還帶著迷惑從夢中醒來時,周邊已全是狂笑、嘶嚎、悲鳴、火光、鮮血。   
衝入城中的強梁們肆意著,將還在睡夢中人的頭顱割下,將長槍刺入脫去甲胄的身軀中,將手無寸鐵就奔出街道的用戰馬活活 ​​踏死!    一支支火把扔進駐兵的營房中,槍矛全指向門窗,將身上還冒著火苗慘叫著奔出的人一個個放翻。   
眼中能見的全是這一幕幕,每一位鄴城守軍腦子裡出現的就是投降、逃跑,或者等死!   
傻子才等死呢!投降的,反正手上也還沒尋到武器,往地上一跪就是;逃跑的,聽聽哪邊聲音小,就往哪裡去!   
鄴城大亂,戰局已定!    從呂曠、高翔到普通的兵士,一時間全都顧不得家族、妻兒、錢糧,倉惶奔逃在大街小巷中,往僻靜處才能求活,沒人指望這時還能扭轉勝負!   
逃奔的兵士由一個兩個,一伍一什,漸漸匯集出人流,越裹越多,往沒有任何廝殺聲的東門處湧去。   

被各種雜亂的聲音、火光驚醒,這場變故引發的規模在進一步擴大,大戶人家、官員家眷中膽子大的也出門加入到逃難人群中去;害怕的換上裝束,逃往左近百姓家中尋求庇護;心存僥倖、反應不及的則只能學百姓一般緊閉起門戶,惴惴等待那未知的命運降臨。   
所有攻城人馬中,於毒部最先進城,他直接領人殺往郡守府去;其次是鄧季麾下的郭石,他奉命請內應領路,先去護住困在鄴城中的田氏一族不受亂兵襲擾;後面劉石等則分撲西、北兩面城牆的守軍。   

混亂擴大之後,軍械庫、錢倉、糧倉、馬厩,都有人殺過去。   
勝利就是為了進行一場掠奪!    這其中,口氣極大自稱平漢將軍的陶升無疑是個另類,他的兵馬入城後,也讓內應派人領路,直殺向袁紹府邸,入內後,緊閉府門,再不許他人進入,讓後來者懊悔不已。   
最美的女人、最多的錢財,肯定就在袁府,如何被這廝搶先了呢?    還好,除了袁紹家,其餘官員府邸也不少!    萬幸田氏全族數百人居住的房舍郭石已第一時間保護起來,派人回城外報過後,一屯黑鐵衛護著田豐也尋去過了,這時候可不用再與他人爭功,鄧季進城時,已有些晚了。   

城內到處是火光,映得天邊通紅,今夜鄴城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這般想著,鄧季領典韋等五百黑鐵衛緩緩進城。    先去田府看看,還是匠民居所?   
一邊走著,他還在想自己的目的地。    城牆洞外原本用來給守軍夜間照明、取暖的篝火還在熊熊燃燒著,百餘身著袁紹軍裝束,膀上紮紅巾的人馬就守在篝火旁,默默注視著從身旁跑過的一群群人。   
其他人都領攻城者往各處殺去了,他們是最後剩下的內應。   
駕著踏雪 ​​路過時,鄧季往篝火邊掃了一眼,頓時怔住,又回頭再定睛細看,見騎在馬上,最前排的果然是個熟人。   

那是龐雙戟!    救田麻子那一戰中,還以為龐雙戟已死於亂中了,沒料到在這裡會遇到他,拉轉馬頭,鄧季便往篝火邊靠了過去,典韋忙吆喝著黑鐵衛們一起跟上。   
龐雙戟早就看到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鄧季,與身邊幾位將領一樣,都是一身難求的魚鱗甲,在篝火映照下閃閃發光,越發顯目耀眼,招人眼饞,不過身份已是天差地別,他一直沒開口叫喚。   

鄧季調轉馬頭迎上來,倒搶先出聲問道:“是你?”     比起記憶中來,龐雙戟面上皺紋已多出許多,很有些滄桑了,他在鄧季身後勇卒們身上掃過一眼,回道:“內應麼?我只是其一!”     “卻是許 ​​久不見,一向可還安好?”     
面對鄧季的熱情,龐雙戟臉上也終於有了絲笑容,答道:“不過仰人鼻息罷了,倒是比不得你已為一方雄主!我在冀州,亦時常能聽聞。”     
鄧季笑笑,拉踏雪靠得更近些,又道:“田麻子此次沒能隨來,尚留在河南呢!”     
那傢伙比自家幸運吧?龐雙戟點點頭,問道:“他還是老樣子?”     
“比以前變了不少!”鄧季笑笑:“老貨的話如今可多了!”     
原先羝根麾下一位校尉,一個不過隊率、屯長,時過境遷六七年下來,兩人身份竟對調開來,相互間交集本就不多,說過幾句,再找不到話,便都沉默下來,直過了好一會,鄧季方才又問道:“此後你欲如何行事?”     

“歸太行而已,有此獻城之功,若獨領一部,張平難定能優待!”     “自己做渠帥? ”見他回得快,想必是早已決定了的,鄧季不由勸道:“太行離袁紹太近,此番必遭其記恨,不如與我去河南?”     
龐雙戟嘿然一笑:“多謝了,做過官兵,才知全無為賊痛快,浮沉這些年,總受人轄制,我就想自己做做渠帥,太行若難得意,或可去河東、上黨!若實在不成,再來投你便是!”     
“隨時恭候!”     人各有志,他打定了主意,鄧季也不能勉強,一口應諾下來後,抱抱拳,打馬引踏雪離去。   

勝利就是為了進行一場掠奪,宋憲領本部軍馬沖在鄴城大街上,卻一時有些迷惑。   
這次與張燕合謀奪鄴城,鄧季只圖田氏一族安軍師之心,早許諾過,其它東西都不大會與於毒等相爭。   
錢糧、器械、戰馬,這些都由黑山賊去佔了,自家該去搶什麼呢?    作為一名新降之將,宋憲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其實並不算安穩。   

在他眼裡,比起認識的所有人來說,鄧季都是一個奇怪的人,別人為自己謀高位,也為麾下謀官職,最好能將大漢官職不要錢地封賞下去拉攏人心,他卻異常吝嗇,似乎連個小小的軍候位置都不捨得輕易給人。   
下位者永遠愛猜測 ​​上司的心理,自家如今跟隨的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主公?   
隨呂布的時間不算短,那廝的為人宋憲很是了解,目光短淺、匹夫之勇、重利輕義等等,非只宋憲自己,侯成、曹性、郝萌,甚至與呂布有親的魏續,暗地裡,眾將俱都不滿,除了那傻呼呼的高順、心腹一般的成廉,沒人會願意陪他赴死罷?    曾拒絕過鄧季的張文遠呢?那人宋憲有些拿不准。   
可惜,侯成和魏續都有親眷在河南被俘,被如今這位主公分賞給了麾下,就此結下仇,否則若自家說其等來投,豈不是大功一件?    這般心理,是宋憲最近才產生的。   

初降的時候,聽聞鄧季只給百人將之流職位,宋憲、曹性、郝萌三人愕然之後,心都涼下去了,只聽過厚待降者收其等心的主公,沒見過這般不當人看的!    呂布落難,自家等統領的人馬雖不多,職位卻不低呢!   
這樣的薄待,讓人寒心,是侮辱人麼?然而若就因此為呂布而死,實在卻太過冤枉,太過不值!   
無奈之下,只有暫且降他,走一步看一步,以待來機罷!   
自己不會為呂布送死,自然也不會為他鄧季送死!   
懷著這樣的心裡,宋憲才降了過來,值得慶幸的是,到最後自家比曹性、郝萌要好些,得了軍候之職,雖然只是暫代。   

想著兩位舊日同伴只得無奈做了統領百人的百人將,宋憲就覺得好笑,特別是郝萌那廝,他人品雖不好,卻是呂布麾下排得著號的將來,曹性可都還要受他節制呢,如今可不知是何感受!   
鄧慕安將領不足,宋憲好歹逃過受此辱!   
孤身一人到駐地就任之後,宋憲才發覺,比起郝、曹兩位來,自家其實應慶幸得更多才是!   
麾下歸自己管轄的百人將,足有十六位,也就是說,歸他宋憲統領的足有一千六百餘人,這兵馬數量,是普通軍候的兩倍!   
還好,原來只是職位低,實權不錯,但鄧慕安應該將這位置設為校尉才是,似這般可有些不倫不類!   
捨不得俸祿麼?    帶著一絲絲疑惑,宋憲開始漸漸了解這支彪悍的軍隊。   
隨著觀看軍演,與人溝通,了解挑選四類卒兵的要求後,帶給他這外來者的,是無與倫比的震撼。   
天下間群雄,就沒一個不愛精兵的,然而董卓那般大的權勢,飛熊軍也不過才四千餘人,呂布自并州到長安,好不容易挑選到八百餘組建起陷陣營。   

精兵難得,並非除此外其他軍中便再無精銳之士,可一支軍隊要存在,必然少不得老卒、精銳為骨幹,才能讓它豐滿起來,才有戰鬥力,抽調太多人手去組精銳隊,其他各部便不能稱為軍隊,叫精壯隊還差不多,戰陣時絕對不堪一擊。   
沒人能因精銳需要而棄更多人馬於不顧,這是捨本逐末!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3:43
159.專業   

別人得顧忌其他軍隊,這限制了精銳的數量,鄧慕安倒好,除了精銳,他根本就不再要!   
精銳之士死一個少一個,他這般怪異的行為,竟然也能在這亂世中存在下來,究竟是如何從賊寇中熬出這許多人馬來的?   
刨去其中大部分西涼人,宋憲相信,鄧季之前能在賊寇中組織出千人就已非常難得,可實際的數量遠遠超過此數!   
若長安中李傕等也與他一般,二十萬兵馬應能選出四萬餘精銳,裝備最精良的器械,騎乘最好的戰馬,若真如此,戰力究竟是提升還是下降了?   
宋憲不知答案,但如今河南地上,每年有穩定的勇卒、輜輔兵加入,長安的精銳若戰死,卻無處可補充!   
不管別人如何,如今麾下虎賁之士,甲胄、器械、戰馬俱都精良!能統領這樣的一支軍隊,無疑是任何一名將領的榮幸!    而這種榮幸,居然降臨在自己身上?   

高順領八百陷陣營,已是呂布帳下眾將之首,曾讓宋憲等一干人嫉妒不已,如今自家帶領的,卻是其人數的兩倍!便硬碰硬,宋憲相信,陷陣營絕對不能在這一千六百餘戟卒與力卒面前討半點好!   
說鄧慕安薄待自家?這應是厚待才對吧?    在雒陽城中一次偶然與曹性相遇,交談過後,宋憲才發現兩人話語中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降將本應有的沮喪,反而還隱隱有些興奮!   
曹性那廝才做個百人將都不在意,軍候職位低?去你老母哩,就是給個將軍,這位置老子也不想換啊!   
這時候,他才開始反省起自己的定位來。   

亂世中無疑以得遇明主為臣子之榮,交集不算多,宋憲不知鄧季究竟是不是明主,從一些渠道了解來看,應該不是才對吧?但只為這支愛煞的軍隊,自家就應該留在河南!   
管他是不是明主呢,自己只是一名武將,能領虎賁之軍,拼殺於戰場,這才是夢寐以求的吧!   
當心中起了這個念頭之後,宋憲才發現,這軍候也並不是那麼好乾的。   
麾下勇卒、輜輔兵盡是些有本事的,免不得都是桀驁不馴之輩,從百人將到普通卒兵,對自家這突然插入的降將居然做了軍候,態度可都不怎麼恭敬。   

明面的失禮、不從很少,但偏偏能讓他感覺到,其等說話行事,都帶著不滿和懷疑!   
在其他諸侯處,因支持者全是豪族大家,獨立的人馬甚多,別部司馬的設立就是為了專領其等,這般人馬很大程度上相當於統軍者的私兵,只聽命於一人,而且父死子繼,對名義上的主公絕不會太在意,若是統軍者反叛,一部兵馬盡隨!   
河南兵制與其它州郡完全不似,人馬來源很雜,全是打亂組編的,也不設別部司馬,宋憲相信,若自家有背叛河南之意,取去自己首級的不是別人,一定就是麾下這些悍卒們。   

似乎自家這軍候,在他們眼中就只是一文不值的阿物,其等願意聽命不過是因為主公的任命。   
時日長久之後,憑自己手段或能得部分心腹,但想控制全軍,無疑是做夢!   
明明白白的,宋憲能察覺到,麾下人馬來源雖雜,然就以對主公的態度來說,卻可分為三類人。   

數量最多的自然是西涼人,對河南,他們態度還稍微有些冷淡,但比起以前宋憲認識的西涼兵來說,改變也是巨大的!之前說起鬥毆 ​​、劫掠、殺戮就兩眼通紅、肆意狂笑的人已漸漸少了,聚在一起談論的是誰選到的婦人更美貌,nǎi子、屁股肥大可觀,誰家的孩兒調皮、討厭,誰家的老人嘮叨,或預測一下今年地裡的收成,或商量著在行商處買些什麼物品,這種改變或許只是細微的、難以察覺的,但對一位熟悉西涼軍馬的將軍來說,卻也一眼就能明白其中差異!其等對河南之主的態度大多是陌生、新奇,但若論起稱呼,反而是最愛叫鄧季“主公”的一群人。   

其次是跟隨鄧季時間較長的人們,這些人有的來自賊寇,有的則出於官兵,共同的特點就是資歷老,可以稱為老卒,就目前來看,他們才是河南軍中的骨幹,麾下一半左右的百人將都是這類人,缺胳膊少腿的檢察們就全都是了!其等常常仗著資歷老,行事大大咧咧的,對鄧季這位主公,稱呼起來就是那小子、疙瘩、鄧小四等等五花八門的叫法,而且取笑的話語也多,就沒有一句正常的,比西涼人更不恭敬,但仔細聽听就知道,裡面並沒有一句是壞話,更也不許他們之外的人取笑,有時甚至會因西涼人對主公的壞話幹上一架,為此要到檢察處領軍棍也在所不惜,其等對鄧季的態度,宋憲想來,應該是寵溺與信賴!   

最後則是令人頭疼的一小群人,他 ​​們共同特點就是年輕,絕大多數都還只在二十歲以下,與第二類老卒卻都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河南以外軍營中少見的女醫匠也得劃入其中,他們只算是三類人中最少的一群,卻也是最抱團的一群人,甚至會因為某位對女醫匠的一聲口哨或占便宜的手而發起一場小衝突來,常常將人打得鼻青臉腫後,還一臉天真地拖到檢察處去請求對該人實行鞭笞,護著他們的人很多,若真有把柄在手,檢察也往往會讓其等得逞,稱呼起鄧季來,大多數人也不會叫“主公”,而是“疙瘩大哥”、“鄧大哥”之類,態度上,就只能說是狂熱的崇拜了。   

若論當前之勢,在河南軍中西涼人地位最低,老卒最高,少年居中。
然若長遠看,少年們才是將最終得勢的一群人,宋憲估計,河南之後每年將有不少於千五少年加入勇卒與輜輔兵。   
任何一個團體中都少不得爭鬥,在軍營中打架實屬常事,宋憲當軍候這段時日,已處理了好些鬥毆事件,多數原因倒是因為“勇卒七德”、“四等民之策”或對主公鄧季不滿的言語引發的,觀察下來,西涼人最多,可他們不抱團,被打的也多數屬於理虧,很少有人願意出來幫忙,老卒和少年多數時候是一伙的,有些西涼人被老卒教訓過後,視其情況,說不定少年們夜間還會再去施加一頓毒手;被少年們先收拾過,老卒後繼也有些陰損的手段等著。   

讓宋憲意外的是,不論是老卒還是少年,都極其遵守“勇卒七德”,爭鬥時絕不會動用器械,若犯錯的西涼人想憑此佔點上風,那恭喜你,檢察會很快趕到,繳械之後,狠狠送上一頓鞭棍,出來之後,再等著被老卒與少年們聯手收拾。有檢察幫忙,打架次數雖多,宋憲卻覺得併不如何難處理,因為大多數時候都用不到他。   

這是一個有著不少爭鬥的團體,當然,也是一個不斷磨合的團體,越來越多的西涼人學會如何融入其中之後,被孤立者的日子就更難過了,如今他宋憲也得學著與這些被孤立者一起,讓別人拋棄對自己的成見,想法融入進去。   
但作為一個統領者,他要做的必須更多,僅僅與兵卒們一起聊天、訓練、吃飯是不夠的,欠缺的應該是領著他們立下一個又一個的軍功,讓其等衣袍上繁星增多,能早日轉換成彎月、皓日。   
比起以往任何時候,宋憲覺得自己都更加渴望殺敵立功,目的卻不過只是為了討好一群兵痞,做穩這暫代的軍候罷了!    真是豈有此理!    這般想著,宋憲又在混亂的街道上看了一遍,卻仍舊不知何去何從。   

“軍候,我等就在此發呆麼?”     說話的是他麾下十六位屯長中年紀最輕的一個,名字叫李累,陳留人,才十八歲,跟著鄧季卻已有七年多了,資歷可謂極老,也正是宋憲麾下卒兵中少年的頭領人物之一,幾次打架都沒少了他。   
聽他發問,宋憲苦笑一聲,反問道:“守兵盡逃,將軍令不得與黑山相爭,各要地皆由其等人馬去佔,我等可攻掠何處?”     
“如何便無攻掠處?”李累一臉驚奇,指著城北遠處一排排富麗的房舍道:“郡衙、官吏府邸有黑山去佔,此地大戶、富商之家呢?”     
將劫掠說得如此輕鬆,這還是天天將“勇卒七德”掛在嘴邊的人麼?宋憲張口結舌地看著他,李累則一臉無辜:“以前咱們就是這樣幹的!'勇卒七德'監察處只管對內,外間一概不理!再不去,黑山賊們可又要搶先了!”     
宋憲出自并州官兵,論搶劫,自沒賊人出身的人專業!   
董卓、呂布麾下的官兵也會擄掠地方,不過大戶人家牽連甚廣,為避免給自家招惹麻煩,不得軍令時,很少名目張膽去為難大戶豪族,多劫尋常百姓,他之前糾結的,就是劫掠百姓所得太少。   

宋憲倒忘記了,自家的主公在這亂世中別樹一幟,與大族不太對路的,可不在乎得不得罪!   
“走!”想通此節,宋憲暗嘲一下,揮手道:“劫他們去!”     
軍候終於下令,卒兵們頓時“嗷嗷”叫著沿街道往城北疾馳過去,馬背上宋憲又調頭問道:“可殺人麼?”     
這軍候果然不成,臨陣機變都不知,疙瘩大哥是否走眼了?李累翻個白眼,沒好氣道:“入門前先喊話,若遇抵抗,殺!束手者,不傷人!”     
“哦!”宋憲一臉受教模樣,又不恥下問道:“搶什麼?女人?錢糧?還是都要?”     
“咱河南缺女人麼?養不家的可不要!其餘錢糧、布帛、牲畜、鐵器,盡搶!臨行宣過四等民之策,願隨之大戶部曲,亦帶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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