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軍事]農夫三國 作者:蒼山虎 (連載中)

 
mk2257 2011-8-16 21:03: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315393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14
190獻計

賈詡說的半分不差,田豐為人剛直,不可能過多去揣度人心,性格決定下,思考方式已是無改變。   

聽到這樣的評價,田豐只能是無奈苦笑。
作為頂尖的智者,他也經常會自審其身,對自家缺陷的認識與賈詡相若,可知歸知道,想改變是萬不成的。   

見田豐度量不差,雖不至於剛過則喜的程度,面上卻也沒半點慍怒之色,賈詡這才微微一笑,又道:“雒陽四戰之地,鄰袁紹、曹操、劉表、張楊、李催諸敵,向不敢外圖,莫非乃憂軍馬不足,恐動搖河南根本,方裹足不前?”     鄧季與田豐對視一眼,齊點頭表示同意。   

賈詡尚未定心何去何從,但話語間已再沒為李催等西涼眾利益著想的意思,這時竟又問道:“河東雖弱,卻忠朝廷,謀之失大不義不說,料李催等也難容,弘農郡亦然;以今河南之力,袁、曹、劉、李皆不可與敵,只剩張楊孱弱,唯可圖者,河內也!將軍何不早取?據有二郡,積勢以待變局?”     
鄧季苦笑道:“周邊強鄰焉容我輕取?文和先生當知,我取卒兵之行之尚短,致麾下兵寡,野戰尚可,若攻城拔寨,一戰不知需折幾何,補全甚難!便得河內,兵少亦難自守,四等民之策遭望族所厭,我若吞河內,豪族必群起而攻之!”     
自家製定的四等民之策鄧季如今也算了解得通透,這政策對那些無地少地的流民、貧民來說,自然是極喜歡擁護的,然而對大族來說,這就是一杯散發著惡臭的致命毒藥,有著天然的厭惡感,沒人願意去飲用。   

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不知凡幾,其中靠流民、貧農起家成的豪傑自然不缺,甚至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說,但這絕不是能行之萬世皆準的。   
這時代的知識、天地、工匠甚至農具、耕牛等等絕大多數有形無形的財富都掌握在高門大族手中,貧民百姓是真正的一無所有,成事萬難,便聲勢再浩大,也不過陳勝、赤眉、綠林、張角、瓦崗之輩,最終只能成為別人成的墊腳石罷了。   
歷史上最終獲勝的農民起義,也是在知識向寒門流傳開,高門大閥瓦解掉之後!   
河內雖也曾遭匈奴之亂,世家大族的力量卻也沒能盡數被剷除。若鄧季入主其地,別的不說,光應付豪族的反抗就要讓他焦頭爛額了。   

四等民之策能在河南施行開,還得多虧董卓等人將此地變為不毛之地,讓他能在白板上作畫,少了最大的阻力,才能免掉夭折的命運。可即便如此,田、高、伍、焦、呂、楊、甄這幾家有既得利益,實力影響力都已不算強的大族中,仍有不少反對的聲音。   
除了 ​​曾經白板似的河南,天下再沒郡縣能讓鄧季如此順利的施行四等民之策。   
賈詡自然也是知曉的,可他還是搖搖頭,問道:“若四等民之策得在河南行之一二十載,高門望族可改觀乎?”     

仔細想想,鄧季老實道: “不能!只更添其等敵視!”     “行之百載,可改觀乎?”     
“不能!周邊必聯手共抗!”     “將軍呢所言不差,高門望族非寬達能捨之輩,定難容此策!
”賈詡肯定了一句,才接著道:“然既左右皆得與之為敵,正宜早不宜遲!受黃巾之亂,當今高門大族亦衰,正好為難。若待其等修養得機,更難圖也!”     

雖出自大族,但田豐因弟子的緣故,如今已是走到了其等的對立面,聽賈詡這般說,他不由拍掌叫好,接著又嘆道:“文和所言大善!
然冀州一敗後,吾等河南尚未得複元氣,張濟降卒中雖跳出近五千卒兵,然皆未能附心,守河南已是不易,焉能再行分兵事?袁、曹亦豈容吾等立穩河內?又或李催背趁吾出兵時,卻襲河南,奈何?”     
“當今天下,兵馬過萬之郡能有幾何?”賈詡毫不客氣地反駁回來:“張濟降兵雖新附,料仁政下無需多少時日便能融入,且河南兵馬之精,世所罕見,何畏首畏尾至此?”     這話亦不差,除南陽、三輔那般特殊地外,天下一郡之地能養兵上萬的並不多,更比說河南卒兵這般盡是精銳。

只是四面全為強梁,這點兵馬如今也僅能維持住守勢,真還算不得多。   
一句話誇過河南精兵,賈詡又沖田豐道:“吾觀河南諸強鄰,李催郭汜性猜忌,又懼長安生變,輕易並不敢離京。

張楊反复,離鄴城近而長安遠,河南若取其與袁紹為敵,李催等定樂見;
兗州曹操雖重利輕名,不可不防,然聞其已於汜水關遭敗,定忌河南,又與徐州方起釁,亦難再犯;
劉表納糧京師,除為得名望,恐亦有苟安荊州之心,不足慮;
唯剩袁紹,然其雖強,心腹之患卻在公孫、李催,黑山次之,河南河內之地,其尚難顧!
且河南曾取鄴城、助黑山,不為河內事,兩下便可得安麼?”     

仔細聽完他的高論,田豐苦笑道:“文和所謀不差,然卻亦為行險,其中若稍有差池,致河南根本盡失,卻是得不償失!便得河內,兩郡之地亦難守全!”     
“河內可智取,無需過多兵馬,非只行險!”賈詡搖頭否認道:“今呂布寄居張楊,為勢所迫爾!非主非友,呂、張定互有防範之意,河內主客難明,河南正可於中間之,趁其亂而取,兵不在多,又無大損耗!至於守備,若力難逮,得之後一刻不必分兵去守,只遣官吏、衙差委任諸縣便是,事急難顧時,可复棄之,所損便不大!”     
無論鄧季還是田豐,只要納入治下,都很難起事急難顧時拋棄百姓的念頭,想想李催等劫掠潁川、曹操屠徐州便可知其中之辛酸,這位毒士提起這事時卻淡淡地混沒當回事,或許這就是差距所在?   
如賈詡所言,河內或真該圖取?鄧季自家拿不定主意,聽到這裡,只得轉首去看田豐。   

弟子下不了決心,田豐終究要求穩,值得無奈道:“便取河內,亦得待徐公明歸來,吾等留一軍守河南,一軍外圖方可!”     
說完這句,田豐又看向賈詡道:“文和既肯為河南出謀獻計,何不就此出仕?”     
賈詡在鄧季面上掃了一眼,笑笑未在接話。   

田豐卻是不知,賈詡不願留李催等身旁取禍,更不會再輕易出仕,之所以在兩人面前獻計取河內,為的只是再觀察下鄧季這位河南之主!    要將性命賣給他人,總得觀察清楚,有取有捨才是。   
如今看來,尚不合格!    之前鄧季留給賈詡的印像根本就不是一方之雄,倒似略通文字藉此在市 ​​井混日子的土子,又或軍中一名不願出戰的低級將領。   

他身上有很多缺點,在賈詡眼中,其它不足倒還罷了,最大的缺點在於這人沒野心!   
野心或者說,是推動人去行事去進步的動力。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可賈詡將計謀說得如此通透,各方面考慮算計周全,已是十拿九穩,鄧季卻還下不了決心,就可見他的野心很小,或者說,能維持現狀就是他的野心和!   
自從趁董方伏誅事納得許多西涼兵組建兩軍之後,外敵的威脅似乎小了許多,他就像一個小富即安的農夫,只因家中有了幾十畝薄田和耕牛,已是心滿意足,只要情況不變壞,他就不願去努力謀取更多財富。   

賈詡只知道這結果,卻不知這其實還是於鄧季內心深處的那份茫然,那種不知所措,那隊最終是否去爭霸所持的模棱兩可的態度。   
作為一個有著不少自卑感,才學、魄力、待人接物都有不足的普通人,在亂世中生存,這種態度本無可厚非,除非你生而有慧,知道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群雄爭霸,能笑到最後的一定是你,否則,對此便會有著畏懼。   

陰謀、反叛、暴力、無情,通往爭霸之路上,需要經歷的事情還有許多,若不是如今河南局面還尚可,手下已聚起田豐、太史慈、徐晃、典韋、田疇、徐盛等等這些文武名人來,他甚至連最後那絲堅持都要沒有了。   

還拿不定是都要在爭霸路上走下去,所以,鄧季如今就只想照顧好河南這一畝三分地,讓妻兒與親近人們不受苦難就好,不會拼命去思考、去改變、去奮爭,因為這樣,他給人的感覺才會很弱!他的弱,於沒有進取心!   
對鄧季這方面的認識,田豐這位朝夕相處的老師大概都沒賈詡深刻,因為對人心的把握,田豐確實不足!   
楊彪、皇甫嵩、朱雋等皆為一時俊傑,與少年天子一起圖謀復興漢室,用兵者無畏,李催郭汜等卻不大將朝廷放在眼中,已被其等成挑起數次小摩擦,李儒勸而無用,賈詡就更不用說了!
長此以往,西涼眾定起禍亂!為自身謀,賈詡確實欲新尋一東主,李催令仍在孝中的他往河南來勸和,這位毒士毫未推辭就來了。   

當面獻取河內之計,他也只是想看看鄧季年餘來有無長進,結果卻仍令她失望,其取河內之心不堅,野心便沒增長過!此人尚只可為友,不可為主!   
當然,他目前也沒更好地人選,能在河南暫住到孝期結束,避開長安風雨,也是可以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15
191.騎 ​​隊

可猯老頭兒腰胯彎刀,手提馬鞭出氈棚來時,帶著腳鐐的三名漢人男子手上動作都忙加快了幾分。   

天色有些陰沉,如今已是入冬了,三名漢奴正忙著的活計是給羊圈頂上再堆些乾草,然後用繩索將乾草綁死。   

雖然居住的這片窪地還算避風,但冬日里總是很冷,若不小心被風雪灌入羊圈將羊群成片凍死,身為主人的可猯肯定要揮刀子殺人的,現在手上動作稍慢,也定要被主人鞭笞一頓。   

可猯今年已有五十一歲,他臉型消瘦,下顎有些尖突,左耳上掛著個不小的銅圈,氈帽下地頭頂因為年紀已有多半光禿了,不過與大多數匈奴人一樣,周邊所剩的小溜頭髮也是灰褐色,出了臉上因常年日光照射有些紫紅外,其餘的肌膚都很白皙。   

雖從沒參加過戰爭,但年輕的時候,可猯也是部落中的勇士,使得好弓,力氣也大。只可惜那時大漢還沒衰弱到如今這般,所有留在邊地上的南匈奴人都得依附其等,沒有今天這般好運氣,他的勇武毫無用武之地,不能獲得獵頭的榮譽,看著今天的小崽子們能仗著武勳在自家面前放肆狂笑,老頭兒很有些妒恨、不甘。   

匈奴人有獵頭的習俗,並非是宗教原因,只不過是一種習俗,他們認為將敵人的頭顱帶回才是證明身為男兒勇武的方式,首領們會因此給賞。多數時候,這些帶回的敵人頭蓋骨被用來製成盛酒的容器,生前地位越高,制出的酒具越可貴,大首領們所用的出名酒具上,很多還鑲著金子或寶石。   

可猯就一直以沒能有個自製的頭骨酒具而遺憾,因此年前右賢王招募勇士去為單于助戰時,他毫不猶豫將才十八歲、唯一活下來的兒子送了去,作為賞賜,可猯得到了十名從并州擄掠來的漢人奴隸,其中就有這三名男奴。   

說實話,若不是因這幾年災禍不斷,精壯男子消減得實在厲害,缺乏勞力,匈奴人們絕不會要男奴。可猯所在的這個小小部落裡,首領雖為百夫長,實際卻只有三十餘戶人家,可其中十六到五十歲之間的精壯只有三四個,連可猯這樣還勉強能拉動弓弦、騎得烈馬的,就已算是中流砥柱,這般缺人,但他們仍然厭惡男奴,認定這些會逃跑、會偷主子女人、讓自己隨時防備,說不定還會在夜中割下自己頭顱的男奴價值還抵不過一個頭骨酒具。   

草原上的活計,多少女人也能幹!    可惜勇士的榮耀應在戰場上獲取,若不是怕被旁人笑話,可猯都想將三個男奴全殺死製酒具了!如今,頭骨酒具的希望只能寄託在隨單于帳下的自家兒子身上。   
可猯眼冒凶光,晃動著身軀沿羊圈繞行了半週,又在一名動作稍慢的男奴身上狠狠抽了兩鞭,看他因疼痛而抽搐,嘴裡說著聽不懂的漢話跪伏著求饒時,老頭兒終於稍微開懷了些。   
對這些奴隸就得狠一些,經常抽幾鞭子,他們才沒膽子違背命令,不過看這三個男奴的模樣,會敢反抗麼?可猯對此不屑一顧,有些想不出這樣孱弱的漢民,為何會成為祖輩嘴中匈奴的大敵。   

“阿爸!”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老頭兒的思緒,回頭看時,原來是他最美貌也是最鍾愛的小女兒朵胡出來了。連上新得的七名漢人女奴,可猯的女人已有十一個,原先幾個為他生下四個兒子,可惜或死於瘟疫,或沒於叛亂,只剩送到於夫羅帳下的那根獨苗,女兒有三個,兩女已出嫁,只有這最鍾愛的小女兒還留在身邊。   

看朵胡婀娜搖曳著行來,可猯就想笑,她今年十七歲了,性格就像只靈鳥般,每日嘰嘰喳喳個不停,很逗人喜愛,面目又姣好,可是自家所在這部裡的明珠。百夫長幾次開口為兒子求娶,都被可猯給拒絕了。

自家的這朵鮮花,只有身份更高的貴人才配的起,百夫長家的小子連頭骨都不敢去獵取,將來定是個沒出息的,可猯還沒老糊塗呢!   
“朵胡我的寶貝女兒,有什麼事麼?”小女兒行近俏臉上竟沒有絲毫往日的神采,也沒在三名男奴身上停留半分,只是擔憂地往羊圈裡看了看,回答她得父親道:“阿爸,百夫長家送信來,三日前所傳的消息並不是謠言,他讓我們做好隨時搬遷的準備。”     
女兒的話猶如晴天霹靂,讓可猯頓時蹦了起來:“這時候搬遷,他瘋了麼?”     
牧民們逐水草而居,遷徙本是常事,可老頭兒驚詫也是有道理的,誰也不會選擇在寒冷的冬季去遷徙,除非牲畜都不想要了,若在路途中遭遇風雪,連活人也得送命。   

受親事影響,朵胡對百夫長的態度也不怎麼好,不過她還是勸了一句:“阿爸,黔果鞍兒部放牧之地離我們這可是快馬一日就到了!”     
這事可猯自然是知曉,三日前有消息傳來,言鄰近的黔果鞍兒部近百戶全被滅殺,當時不知真假,許多人都認為這是謠傳。要知道從幾年前匈奴內亂勢弱以來,周邊氐人、羌人部落就開始不斷入侵原本屬於他們的牧地,挑起周邊無數爭鬥,整部全戶被屠的事情在這河南地(注)也不是沒發生過,可那是在更西邊遙遠的地方,可猯他們的部落可是在東南部,出了與只顧著內鬥的漢人接近外,再無外族勢力!   

可猯也知道,百夫長家雖因不能娶自己的寶貝女兒而起了芥蒂,卻斷不會在這等事上說謊。既然已經證實過,那黔果鞍兒部就是真的被滅了,讓他難以接受的不過是要冒著危險在這季節裡遷徙一事。莫非真是那些孱弱內鬥的漢人在這季節裡殺過來?    可猯抬眼看著自家的三名男奴,有些不能確信。   

他們此時明明面無表情,明明聽不懂自家所說的話,但可猯老頭兒看過去時總覺得三個漢人面上似乎都在嘲笑,讓他很是惱火,臉上很快就漲的通紅,“呀!”地叫了一聲,提著馬鞭就衝了過去。   
“時自!”“時自!”“時自!”(愛佳:是這兩個字?——)   
看著男奴們的狼狽模樣,朵胡倒忘了憂慮,嘻嘻笑道:“阿爸的馬鞭,可是揮得又準又響呢!”     
馬鞭抽打在肉體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留下條條鮮豔的印痕,三名男奴不敢閃避,只能在鞭下痛苦哭泣,哀叫著聽不懂的漢話求饒,憑他們這般窩囊樣,屠滅黔果鞍兒部的就一定不是漢人!   
一通鞭子發洩過後,可猯才喘著氣丟去馬鞭,吩咐女人道:“去把阿爸的馬兒牽來,我到百夫長家再問問去!”     朵胡應了聲,正準備去牽馬,卻發現她父親可猯的面色突然變了,很快,老傢伙趴伏下去,扒開野草,將耳朵貼在地面用心傾聽。

又過了一會,朵胡才發現地上在微微抖動!   
草原上只有強者才能存在,從不乏整族被人屠滅的先例,如今族裡可沒幾個勇士在家,若真是外敵來犯,後果難以想像!匈奴美人臉色也頓時變得煞白,顫抖著問道:“阿爸,是野馬群麼?”     
每年秋冬季,成千上萬的野馬群四處奔馳,經過部族駐地旁也算常事。   

可猯輕輕喘了口氣,平復下心緒,抬頭笑道:“數量足有四五千,應該是野馬群!”     
可猯是個經驗老道的牧民,從地面響動判斷馬群數量一點也不困難,朵胡是個聰明的姑娘,自然知道漢人多半還在內鬥,靠近自家部落的聽說叫“白波”,人數最然多,卻不會有那麼多戰馬!其餘族別除了單于領走的狼騎外,遙遠西面的氐人和羌人若有這般大股騎兵殺到自家這裡,不可能不被其他匈奴部落察覺。既然有四五千之多,應該就是野馬群!父女倆一頭下了判斷。   

三名男奴還在地上喘息著等鞭痛勁兒過去,家里馬匹夠用,可猯沒有追著野馬群去套馬的心思,也忘記了先前要去百夫長家的事,作為主人的父女倆便靜靜站立著,聽著野馬群的動向。   

約莫過了一刻,草地上抖動得越發厲害了,馬群不是路過,竟然是直奔這窪地而來!   
莫非猜錯了?不可能!   
源自心底那份不安越來越濃,可猯開始在原地來回行走著,他漂亮的女兒嘴皮也逐漸發白了,只是一份不甘、難信讓父女倆仍死死堅持等待著。   

很快,一條長長的黑線就出現在了遠處的小丘陵上,沒做任何停留,又迅速往這邊衝了過來。   
“那是……不是野馬!”     
影影綽綽的能看到馬群上的騎士,明顯帶有濃濃的敵意,這麼多騎,除非單于回軍,否則定難敵過。朵胡幾乎絕望了,結巴著還沒說完,可猯已火燎屁股般吼出聲:“快去喚你阿媽她們,我去牽馬!”     
朵胡猛地回身就跑,太急了些,地上的土疙瘩將她絆倒,也顧不得呼痛,爬起來繼續往氈棚奔去。   


注:河南地,指河套。河套一詞明朝以後才出現,秦漢只稱河南地,與河南郡並不是一地。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16
192.練兵

除了 ​​兒子出征時騎走的兩匹好馬,可猯家裡可用的馬匹還剩八匹,捨棄掉奴隸的話,完全夠一家人逃命所用。   

待女兒小跑著往家裡去叫人,可猯才忙吆喝三名男奴與他一起,將馬兒們牽到氈棚前去。   
這個時候,無論是可猯還是三名漢奴,邊忙著邊都在不時回頭去察看遠處飛速接近的那支騎兵隊伍。   
他們顯然就是為這個匈奴部落而來的,進入視線後,立刻就將戰馬驅動到最快,在飛速奔近,很快就能看清,最前面的騎士和戰馬全身都是甲,當先兩面大旗迎風招展,上面好像有著方正的字跡和圖案。   

這般大的響動下,部落中的匈奴人們也都察覺到了不妙,幾聲驚叫過後,三十餘戶人家很快就全沸騰了起來,尋馬的尋馬,呼喚兒女的呼兒女,都準備逃難去,卻無人察覺側翼早有一支輕騎迂迴包抄到了部落前面去。   
將最美貌的一名**和妻妾女兒們吆喝上了馬,可猯也忙往馬背上爬去,可就這時候,脖頸上突然一緊,一股大力湧來,扯得身子頓往後仰倒,壓在別人身上翻在草地中。   

“漢奴?”     可猯費力地回過頭去,這才見到一名男奴正用先前自己棄下的馬鞭死死勒住了自己,看得出來,這名男奴很興奮,往日的懦弱模樣早已不見了,臉上興起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猙獰,鼻腔中噴出的氣息粗重得就如被勒住脖子的反而是他一樣。   

妻子在驚恐地尖叫,女兒則出聲厲呵,可原這漢奴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可猯一隻手拉扯著與他角力,卻有些不敵,背後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大,馬鞭勒入脖肉中已有一截,讓老頭兒一陣陣胸悶窒息。   

“哦,天啦”     沒想到這男奴膽子突然會變得這麼大,朵胡提起她的馬鞭衝上去,狠狠地在那人臉上抽了一下,留下條青紫的鞭痕,他還是不肯放手,不過可猯空出的另一隻手已經費力地將腰刀拔了出來。   

另兩名男奴先前已驚得呆了,看到雪亮的腰刀,頓時一個激靈,入夢初醒般,怒吼著齊撲了上去,一個將可猯握刀的手死死按住,另一個則劈手把朵胡的馬鞭扯了過來,又將她揪下了馬,反手在她身上揮起鞭子。   

“啪”     “啊”     朵胡的鞭子用得也算順手,可用自家嬌軀挨鞭子還是第一次。   
“啪!啪!啪”     這兇惡的匈奴少女在馬鞭下哀叫可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禁忌一旦打破,總會給人快感,男奴揮鞭得更賣力了。   

三名漢奴原本都只是老實本份的莊稼漢,可不代表就能甘心受人奴役,這一瞬間爆發出的力量讓可猯這位昔日的匈奴勇士也無可奈何。   
脖子被死死勒住,可猯面皮開始漸漸漲紅,手上力氣越來越小,腰刀再握不過,被人 ​​奪了去,接著,胸腹上突然一痛,似乎有熱呼呼的液體流了出來。   

老可猯手腳都開始劇烈地抽搐了起來,渾身再使不出一點,最先用馬鞭勒他脖頸的男奴似乎還不放心,探頭上來盯他看了一會,直到確認再無威脅後才撒開手爬起。   

少了馬鞭,可猯也只能“嗬嗬”粗喘著,聲音就如同百夫長家的漢人鐵匠在扯風箱一般,爬起聲的漢奴將插進他胸腔裡的腰刀拔出來,帶著鮮血向可猯的脖頸剁去。   

“啊”     女人們齊聲驚叫中,可猯發現自己竟飛了起來,視線裡,被抽了好幾鞭又遭受著拳打腳踢的女兒朵胡臉上掛滿淚水,既悲傷又惶懼,正拼命偏頭往自己這看來。   

“漢人也會制頭骨酒具麼?”     這是老頭兒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襲殺來的騎兵大軍確實是漢人的隊伍,三名帶著腳鐐的男奴雖然都不識字,卻無礙他們辯認出當前迎風招展的幾面將旗上字跡走出於自己的同胞,萬惡的主人終於死了,他們正興奮得發抖,相互摟抱著衝殺來的騎隊大喊大叫,幾名**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並沒注意到可猯的妻妾們已騎著三匹馬兒往遠處逃去。   

並不是每家的漢奴都敢造反,氈棚中逃奔出的匈奴人不少,百餘人亂哄哄地衝出,很快又匯流在一起向草原深處奔去。   
“也好,阿媽她們跑掉了!”     
朵胡兩隻手臂還反扭在一名漢奴手中,不可能再掙脫上馬去,只能暗自慶幸母親得脫。   

數千鐵騎滾滾而來,帶著無匹的威勢沖向這小小的匈奴部落,越衝越近,不一會,幾名漢人奴隸就發現自家等在大軍面前的渺小,他們竟然不知死活擋在對方的行進路上,只怕也要被亂馬踩死的。   
騎隊已越來越近,十名男女漢奴都被嚇得驚聲叫起來,可雙腳發軟,竟沒膽子逃開去,只驚懼地聚攏成一團。   

最先用馬鞭勒可猯的那名男奴突然福至心靈,雙膝一沉跪倒下去,緊接著,身邊的人也紛紛跪地,就連朵胡,也被身後男奴踢翻趴下。   
“分!前隊繼續,後隊停步”     漢人和匈奴人的外形還是很好區分的,大軍衝近,隊伍男有人喝令了聲,騎兵隊便如雁行般繞過他們,轟隆的馬蹄從身旁踏過,前隊繼續向氈棚區衝去,後隊卻勒馬停了下來。   

朵胡倔強地高仰起頭,到這時,她才發現這支騎兵隊很混雜,除了最前列者,大半人馬甲胄並不整齊,許多人的騎術還是新學的,不過就疾奔中勒韁繩停馬一個動作,也有七八個人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就這等也能算騎兵?作為草原上的女子,朵胡頓時就有些看不起了,若不是此時處境實在不妙,父親屍體還在旁邊,以她的脾氣,甚至都會嗤笑出聲來。   

“落馬之什,落馬者與甚長出列”、   
停下的大隊人馬里,也有人很不滿,出聲怒喝了一聲,頓時,十餘名軍士將器械遞給別人,苦著臉跨馬奔了出來。   

朵胡看到出聲怒喝的那年輕將軍,他身材很魁梧,穿著亮燦燦的細鱗甲,手提著一把大斧,相貌威嚴,胯在一匹就連草原上也少見的神駿赤馬背上,對出列的軍士們喝道:“落馬軍士操練不勤,罰二十棍!甚長督教不 ​​力,同罰!”     
他剛說完話,一小隊手執長棍的親衛就奔了過來,先前出列的軍士不敢反抗,俱乖乖趴伏在地,片刻之後,軍棍沉重擊打在上的聲音就在身畔響了起來。   

被團團圍在中央的漢奴和朵胡都沒敢出聲,騎兵隊除了這年輕將軍外,其餘也無人敢吭半點聲,耳邊能聽到的只有“砰砰”棍擊和遠處氈棚群中隱約傳來的慘叫驚呼聲 ​​。   
直待軍士們受刑畢,那年輕將軍才轉臉過來,眼睛在地上可猯的屍體身上掃了一眼,指著漢奴們問道:“你等是漢人麼?”     這一聲猶如天簌,頓讓十名漢奴聲淚俱下,將家破人亡、被擄為奴遭外族凌辱諸般苦楚一起倒了出來。   

“吾等乃河南郡軍馬,今徵匈奴至此,尚不知歸期,你等若願,可暫隨吾軍中,日後領你等同歸便是!”     
這位將軍卻和顏悅色甚好說話,好言安撫了幾句,過了一會,氈棚區那邊未能逃出的匈奴人與解救的漢奴被一起送了過來,他才叫人將朵胡也押過去一併捆綁。   

留下的牲畜自然被大軍搶了個精光,可這時候,遠遠的才有人怨聲道:“校尉,此地亦只得三十餘戶匈奴,這般又是殺雞用牛刀”     手提大斧的自然就是暫行蕩寇校尉事的徐晃,此時出聲的卻是謝允,聽他這般說,徐晃搖頭答道:“不急,總得待白波精壯通曉了騎術,方好分兵去剿殺”     
他們進入草原後,已圍殺了近十小部匈奴人,大者兩百餘戶,小看才二十戶,從沒遇到過像樣的抵抗,匈奴部落人少又分散,要想給他們重創,蕩寇軍也只有打散去各處滅殺才有效果,不過在草原上,白波步卒可沒用。   

草原上不會缺馬,剿滅近十支匈奴小部落,所得的馬匹已有千餘匹,若是學會套野馬,這個數量很快就能翻幾倍,所以每次滅殺匈奴小部時,徐晃總是留兩千卒兵護衛老弱,坐騎則全騰出來,讓白波精壯們輪番駕馭熟悉騎術,不過沒有馬鐙相助,進展可有些緩慢,這眼見著又要入冬了,不知何時才能有戰果可回報鄧季去,不光是謝允,如今連徐晃可都有些焦急了。   

“急是急不來的”     帶著妻子跟隨徐晃大軍,暫時做了軍吏的賈逵出言安慰了聲,他騎術也不佳,如今每日就策馬苦練,此時也隨在徐晃身旁。   
徐晃只得嘆口氣,使軍士們安營,又令人去通知韓浩領大部跟過來。   
一個時辰後,韓浩領五萬餘後隊跟上,又過了好一會,周毅的弓騎隊才將攔截到的匈奴出逃者們押了回來,朵胡的阿母也沒能逃脫,後背上中了一箭,死在路旁了,可猯其他的妾室則被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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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車輪

所獲的牲畜中綿羊最多,帶著它們很拖隊伍速度,河南郡也養不下這許多羊,入草原後,蕩寇軍的吃食便以羊肉為主。   

搶來的東西不心疼,紮營後,卒兵與白波精壯們就開始大肆屠宰羊群,伙夫們則開始造飯。   
朵胡等新抓獲的匈奴婦女全被集中在一起,還有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伴在母親身邊,看著本屬於自家的羊群一隻只被割破喉嚨錄掉皮,很快應該就會填進這些撞進家園的惡人肚腹中去了。   

中軍帳中,此時卻有一段簡潔的對話。   
“校尉,所俘老樣子待麼?”     “嗯,照辦!”     得到徐晃肯定的答复,車黍領親衛們立刻衝了出去,在匈奴婦人堆中將半大的男孩兒們一個個都提出去。   

他們連孩子都不放過!   
這事已降臨在之前其它部落抓來的匈奴婦女們身上過,她們自然知曉將要發生什麼,可人為刀俎,此時也只能黯然地看著,胡朵身邊的婦人等則開始慌亂起來,母親們尖聲大叫,用身體死死護住自己的孩兒,不過細胳膊總擰不過粗大腿,一群如狼似虎的卒兵撲上去,除了那些看著實在還幼的,半大男孩們都被搶了去。   

剛才爭鬥時,部落中本就所剩無幾的成年男子早已被屠得乾淨,此時揪出的近二十名匈奴男孩小的才七八歲,大的十二三歲,被提到中央場上,有人在奮力掙扎撕咬,膽小的則對著母親嘶吼哭叫。   

剛被解救的男女漢奴們也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同族的行動。   
有卒兵從輜重堆中拉來牛車,提起邊上個十歲左右的匈奴男孩,男孩哇哇大叫著拳打腳踢,卻一點用處也沒有,被那卒兵扶正放在牛車車輪邊比了一下。   

車輪有四漢尺高,這小男孩的個子卻要比它高出小半頭來,卒兵“嘿嘿”一笑,將男孩提到場邊,拔出腰刀,迎空劈過,鮮血噴湧中……顆小小的頭顱頓時就飛了起來。   

“啊!”     朵胡等婦人和余下的孩童們瞪大眼睛,一起驚叫了起來,漢奴們也吃了一嚇。   
這支軍隊好兇!    “都聽清楚了!”不知什麼時候,一名中年男子已走入場中用匈奴話說道:“匈奴擄掠殘殺大漢百姓盡多,與漢人為仇,正如諸位所見,我等河南兵馬不留男丁,男童身高過車輪者,斬!”     
這中年男子話語還有些生硬,邊想邊說,他也是從匈奴手中救出的漢奴,略識得些文字,在異族中為奴數年下來,又學會說匈奴語,徐晃便將其提為軍吏,專責通譯一事。   

對於如何處理所俘的匈奴人,徐晃與車黍、韓浩、周毅、賈逵商議過,婦女可以帶回河南郡去給民之家為奴,也可以賞賜給下面軍士,精壯男子卻是定不能留的。

至於這些半大男孩兒們,車黍、韓浩、周毅建議斬草除根,賈逵則有些不忍,力爭過一場,最後還是徐晃斷定,以車輪為界,輪高以上則死,以下得活!   
明白了生死取決於自己的身高,再有卒兵去抓提男孩來比車輪時,他們的尖叫聲又大丫幾分,遠處的母親們想奮力撲過來,卻被看管的卒兵一頓鞭子阻住。   

場中那中年男子“嘿嘿”一笑,接著用他那生硬夾雜的匈奴語對婦人中的母親們道:“要想不讓孩兒與車輪比高,也成!只需把從此地快馬十日內能達的部落指點出即可,指一部免一人!不過可得趁早,若與車輪比過,再說也是無用!”     
“呸!匈奴焉有懼死的男兒?”不願被這些漢奴小視,一名大個明顯高於車輪的男孩臉上滿是不屑,怒聲道:“我年紀雖小,卻不願活!”     “你願死,自有人要求活,若非人指路,我等如何能尋到此地?”     

牧民們騎術都很好,在草原上圍殺匈奴部落絕不能保證一個漏網之魚都沒有,屠滅匈奴部落的消息已傳了開去,若不是冬季遷徙風險太大,便有嚮導領路,趕到周邊部落駐地時說不定對方都搬遷了,還不如廣撒斥候探馬、以分散對分散效果好。徐晃對是否有嚮導本就不太在意,倔強的孩兒幾乎每次都能遇到幾個,場中軍吏也不以為意,沖他說完話,朝卒兵們示意一下,便有人將其提出,在車輪上胡亂比了下,便一刀削去頭 ​​顱了賬。   

這並非只是私仇,還有族恨在,鄧季從匈奴救出的家破人亡的婦人,有不少就嫁給了卒兵,這次遠征,少不得叮囑其等要多殺夷狗,可沒誰會手軟!   
這世界弱肉強食,雖說早明白失敗者的下場但也得這一天臨到自己頭上時才會知曉個中滋味,卒兵們不眨眼連殺兩個孩兒,頓引婦人群中喝罵、哀嚎不止。   

可無論她們如何表現,那些男孩兒們還是一個接著一個被拉去與車輪比高,個子矮的果然被放開回其母親處,個高的則都是一刀了賬,再無一句廢話。   
自己孩兒的身高當母親的很清楚,可平日里誰無事去比車輪?   
只有兩今年紀小的孩兒未及車輪高,其餘卻多被斬殺,沒哪個母親自信自家兒子一定能逃脫。   

匈奴部落很多,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就在五年之前,還發生過一次大內訌,好些部落被全滅吞併,部落間彼此為仇的有許多,當一名孩兒再被拉向車輪去時哭喊著向母親求救後,她的母親終於承受不住,將西北便離此地尚需快馬七八日路程的一個部落大聲喊了出來。   

只要匈奴們彼此成仇,倒最後總會相互供述出來,卒兵們倒不會嫌遠,那通匈奴語的軍吏取筆將婦人述說的方位路程記錄了下來,再警告過,若大軍到其地尋不到她說的部落,她的孩兒同樣逃不過一死後,終兌現諾言讓人放孩子回到她身邊。   

有了開頭的,後面人心就變得活泛了,剩下幾名孩兒母親知曉可以出賣敵對部落後,頓都努力去回想平日聽男人說到過的部落,她們還得趕快,因為若別人說過就是無效。   
到最 ​​後,一些本無仇的部落也被招了出來。   
這次從匈奴婦人處所得的情報比以前要稍微多些,不過小打小鬧只是為鍛煉白波精壯們的騎術,徐晃對此等不如何在意,車黍回中軍帳的時候,他正對著一面羊皮地母翻來覆去地觀察。   

地圖粗糙簡略,其實早已全印在他腦海中了,可徐晃卻還是看得很仔細。   
冬季已經到了,他得為這幾萬人馬在草原上尋一躲避寒風的地方。   
這裡是上郡境內,在交給南匈奴之前,兩漢也在此地沒有幾個縣城,如今也未廢棄,由匈奴人們暫住著,偶爾甚至還有與其等交好的商家來光顧。   

只要攻下一城來,以白波精壯守衛,老弱、匈奴女人、牲畜們才算有了安置地,騎兵則能以該城為中心,分而蠶食周邊部落,待擄掠得夠了,可再換一地。   
從得到的情報看,目前離蕩寇軍最近的是北邊的白土城,其次為西面的龜茲,都不過七八日可到,上郡治所膚施也不遠。   

這個時候,徐晃就是在三城中做取捨。   

就戰後所獲的利益豐厚程度來說,自以膚施城最佳,可其地本為郡治,定然城高且堅,據說城中做主的是匈奴人的西祁王,手下尚有乾餘匈奴騎。   

算上白波中挑選出的卒兵,蕩寇軍如今也只得三幹餘人,可經不起什麼大折騰,即便是白波精壯,徐晃也捨不得消耗過多。   
賈逵就瞇著眼坐在旁邊,他自幼羨慕統軍,也學過兵,不過交談幾日後,徐晃卻認為他本事多在學識治政上,只肯先讓他做個隨軍文吏。   

“校尉還未拿定主意麼?”     車黍進賬,一直未語,裡面已靜寂了半天,賈逵終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   

徐晃無奈一嘆:“唉!看來是取不得膚施!”     
“聽聞白土龜茲二城可戰匈奴皆不滿百……”,
賈逵安慰道:“若兩城同取到手,比膚施也不差許多!”     
徐晃搖搖頭:“吾已問明,白土、龜茲雖易取,卻也不過只五六百戶匈奴人家,膚施城中卻有三幹餘戶,又常有漢商到此,不能比!”     

賈逵也無計,倒是車黍插了句嘴:“何不智取?”     
“吾亦欲智取,奈何苦思不得計!”徐晃看了昔日上司一眼,問道:“莫非足下有計出?”     
蕩寇軍滅殺掉十餘匈奴小部落,膚施城中的西祁王定然已知曉,伴漢商難成,草原上毫無遮攔的,埋伏也絕不容易,自家與韓浩、周毅、賈逵都想不出什麼好計來,他這粗漢倒能有子?   

徐晃不過隨口一 ​​問,不料車黍略只是略猶豫了下,就開口答道:“常聞匈奴人重勇士,自持武勇,我等往攻,若兵不多,其等未必便肯守於城中,或可激之出戰!”     
這言語絕對出乎意料之外,見徐晃突然怔怔地看著自己,車黍苦澀一笑:“校尉無需驚訝,我只是因常山所敗之因由,推己及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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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邀鬥

膚施城王府中,五十餘歲矮胖的匈奴西祁王屠圖坐在軟榻上,忍不住又一次開口問道:“這支漢軍究竟從何而來?哪家的兵馬?”     
若是別部匈奴人,或許還能從於夫羅處了解到河南郡兵馬的特徵,這座城市中卻沒有人能回答他。   

按匈奴官制,在單于之下,便以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尊貴,這四王被稱為“四角”,之下又有左右日逐王,左右溫禺鞮王,左右漸將王次之,被稱為“六角”,“四角”和“六角”都只能由單于子弟親族擔任,屬於王室成員專任。再之下昆邪王、休屠王、盧屠王、奧鞬王、犁汗王、休旬王、甌脫王、西祁王、右皋林王、古股奴王、古伊秩訾王等王者則由大族貴戚們擔任。   

在所有的匈奴王位中,西祁王卻是個另類。西漢昭帝時,遣中郎將、水衡都尉趙充國征討匈奴,大勝俘獲當時的西祁王而歸。   

對於一個以武勇自居、狼性為榮的民族來說,為敵軍所俘獲,這位王者的光環無疑已是蒙羞,為部民所不恥,從那時起,西祁王這個稱號雖未廢止,出任者卻十有**都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遭單于或左右賢王冷落、鄙視的貴人,等同於流放。   

這一任西祁王屠圖本出自匈奴大族丘林氏,他其中一個妹妹就是幾年前起事反叛的須卜骨都侯的大闕氏(注),也就是正妻。   
若非丘林氏一族乃匈奴中四大族之一,勢力強大,部眾甚多,屠圖本人又在眾多反叛者擁戴須卜骨都侯殺老單于,也就是於夫羅之父時保持了中立,這位曾經反叛者的姻親定也難逃一死。   

當然,死罪雖免,屠圖原先的封號卻也被剝離,改封為這受人不恥的西祁王。   

這般情況下,屠圖的日子自然不會好過。聽聞有漢軍闖入草原大肆屠殺治下部落時。對於是否要出軍去剿滅,他便一直猶豫著。   
原因是對敵情的混淆不清,逃回的匈奴人根本說不清這支漢軍有多少人馬,也不明白是誰家的部眾。大漢雖亂,匈奴卻也衰敗得厲害,丘林氏更急需修養,若再經歷一場大敗。不用單于問罪,丘林氏便得從匈奴大族中除名。   

“若剿滅這支該死的漢軍,我一定要將他們首領的頭顱製成一隻最漂亮的酒杯,用它盛酒來招待最尊貴的客人!”     
一邊用咒念揮發著自己的不滿,屠圖自己也在猜測著這支漢軍的來歷,可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對手究竟來自何方。   

他在這并州偏遠之地,卻也知道大漢天下,長安城的李傕、郭汜等正自顧不暇,鄴城的袁紹則接受了於夫羅的臣服,漢人勢力最大的兩大雄主離自家等雖近,卻都不是會派兵來襲殺的模樣。   
中原紛亂,漢人們自顧不暇,除去最強大的李傕、袁紹。哪家諸侯這時候還有功夫來搗亂?   
原先漢室設在南單于庭旁用來監視南匈奴的度遼將軍人馬。早已被匈奴人們乘著這幾年大漢內亂蠶食得一干二淨。   

又或是造反的白波、黃巾自河東郡來?可中原戰馬金貴,這些造反的小賊能有得起大股騎兵麼?   
丘林氏雖為匈奴四大族之一。但如今整個匈奴都衰弱不堪,丘林氏自也不會例外,族中所剩的勇士可不夠他屠圖揮霍的,如同在須卜骨都侯事件時一樣,屠圖的原則便是當看不清局勢時,什麼都不做,靜觀其變。   

可是,最最關鍵的白土、龜茲兩城竟然也丟了!   
白土、龜茲往南是膚施城,往北數百里卻是西河郡的美稷縣,那裡可是南單于庭所在!南匈奴的政治中心,於夫羅和左右賢王的闕氏、子女們居住的地方!   
自南匈奴南下歸附大漢起,漢天子便將他們安置於河套地區,南匈奴王庭一直都設在美稷。   

對屠圖來說,龜茲、白土兩城失陷無疑就是個大噩耗。   
靠著城堅,不怕這支來歷不明的漢軍南下攻膚施,就怕他們不顧死活冒著嚴冬繼續往北,驚擾到王庭!若自家一點力氣不出,任這只軍隊從轄地上過去,直搗匈奴中樞王庭,不管他們能否成功,事後不都用於夫羅歸來再處置,留守的左右賢王和各部就饒不了他這本不受待見的西祁王!   

向左右賢王通報的信使早已派出,他如今就指望那兩位大人回復到之前,這支突然冒出來的漢軍不要給自己添大麻煩。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隆冬將至,在能將人與牲畜凍成冰塊的氣候下,這支漢軍也該消停一陣了吧?   
不論屠圖如何疑神疑鬼拿捏不准,在一個初冬的清晨裡,千名面帶口罩的雄壯騎士已迎著刺骨寒風,突然出現在了膚施城外。   

戰騎踏在地上的轟鳴聲比視線更早傳到,隨著示警的號角聲劃破初冬的寂靜,膚施城立刻就被驚醒,沸騰起來。   
漢軍終於沒有選擇冒死北上,這無疑讓屠圖鬆了口氣。   

膚施縣城原為上郡治所,如今雖然已有些殘破,大部勇士被單于抽調走,內裡卻也還居住著三千餘戶匈奴丘林氏族人,留守還有三千騎,絕不會是一塊好啃的骨頭。   

擊敗他們,自己的命運或許能夠得到轉變?   
屠圖趕到城牆上時,終於親眼看到了這支給他搗亂的黑甲漢軍。   

人馬雄壯整齊,兩面大麾在“呼呼”的寒風中招展飄蕩,兩名高舉麾旗的騎士在這寒風中,想必面、耳、手上已盡是裂痕,卻仍立得穩穩的,旗桿不見有半點偏斜。   

一面黑底旗上,兩隻交叉的銀鐵戟閃閃發著寒光,彷若活物一般;另一面則繡著個大大的漢字“徐”。   
作為匈奴大貴族,屠圖也識得漢人文字,可從漢軍這兩面旗幟上,他還是看不出對方的來歷,這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支軍隊。   

眼前見到的漢軍的人馬還沒有自家守城的丘林氏勇士數量多,憑他們就敢來攻膚施城?還是他們後面還有人馬未到?    極目遠眺,草原上的寒霜白皚皚的連成一片,望不到盡頭。   
城下的漢軍先遠遠的紮下營帳,然後列隊上前。   
不論是紮營還是列隊。他們都很整齊、有序。   
城下的漢軍迎風肅立很是安靜。城上匈奴們彎弓搭箭,迸氣觀望,也沒多少雜音,兩軍陣前盡都無聲,只有颶風將大旗刮得不停“啪啪”響。   

屠圖仍在猜疑不定,待列陣畢,城下漢軍中卻有兩騎並肩飛馳而出。
縱馬奔到城牆五十步外立定,面對城頭數百冒著寒光的箭頭,皆視而不見,一個長著絡腮鬍的粗壯男子爆聲喝道:“河南蕩寇軍小卒車黍在此,城上夷狗可有人敢來一戰?”     
北風獵獵,聲音不是太清晰。屠圖連蒙帶猜才明白他的意思。   
河南蕩寇軍?鄧季的人馬?   

就算被排擠得再厲害,屠圖也還是知道這個名號,知道五年前上黨之戰,知道單于曾與之數度交鋒,知道鄧季本是黑山一部,只不過後來投了朝廷,地盤在雒陽附近,中間還隔著個河東郡!   
屠圖從未想過對方居然會跋山涉水。遠道派兵來尋匈奴晦氣。   

城牆上多數匈奴人卻都聽不懂漢語。城下另外一名騎士的用處便體現出來了,他用匈奴語將先前這人的話大聲地重複了一次。   

“嘩!”     單騎挑戰城中勇士?   
南匈奴南下依附漢室已近一百五十年。雖衰弱得厲害,骨子裡的狼性卻絕不會被磨滅,天下大亂,似乎漢人處境更不堪些,如今匈奴人家中,誰沒養著幾名漢奴?這支漢軍竟敢如此囂張?這是對匈奴勇士,對狼的子孫的挑釁!    不待屠圖做出決定,城牆上已沸騰鼓譟成一片。   

“吾王,請讓我出去斬殺他!”站在屠圖身旁的幾名匈奴勇士立即大聲地吼了出來。   
號稱丘林第一勇士的渠犛更是怒吼道:“我會將他的頭顱製作成我馬股後常用的酒具!”     
城中勇士雖然不多,但城下漢軍人馬還沒自家多,屠圖也就不如何慌張,雖聽傳聞鄧季兵馬精悍不在匈奴之下,然只要自家不全軍出陣,野外中伏,有何可懼?漢人竟敢到膚施城下叫陣比鬥,若不應戰,墜掉自家勇名,日後部眾誰還肯服?
丘林氏如何還敢稱匈奴四大族之一?    自不能放任其在外耀武揚威,屠圖想了想,收起一貫的謹慎性子,將身邊一名近衛勇士派了出去。   

“唉!”     沒得到出陣機會的渠犛和其他人一起哀嚎起來。   
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匈奴單騎出城應戰,兩名漢騎往後稍退讓出場地,充當翻譯的騎士勒馬直接往後退回隊中,只留車黍在場。   

“咚!”     匈奴勇士手執流星錘,車黍手中雙戟,雙方相距三十丈,語言不通,只能相互打量一番,自都沒什麼廢話。   
幾乎同時,漢軍陣中鼓響,城牆上牛角號鳴,兩騎俱向對方衝殺而去。   

馬蹄踏殘白霜,兩名騎士馬速很快提起來,迅速 ​​接近著。
城上城下,數千隻眼睛盯盯地看著這一幕,等著那交手的結果。   
“得得”的馬蹄聲響得疾,雙方越來越近,能看得清彼此面上的鬚髮,十丈、五丈、一丈!   
“嗷!”     “殺!”     交手剎那,兩人口中都發出一聲怪叫,接著兩馬交錯過,車黍右手大鐵戟蕩開流星錘,左手詭異地劃過,寒芒閃動,已刺入匈奴勇士的身軀。   

戰馬往前奔出老遠,馬背上身軀才往側一歪,“砰”地跌下馬背去。   
甩掉右戟上纏著的流星錘,車黍回身下馬,將地上半死的匈奴勇士首級割下,拎在手中,再上馬對城頭高舉:“何人敢來再戰?”     無需通譯,城上匈奴人都很明白他的意思。   

“渠犛,你去!”這漢人敢來挑釁,果然武勇,看身邊部眾們俱都憤怒嚎叫著請戰,屠圖不想再損耗自家勇士,立即道:“若氣力武藝不能勝,用弓箭贏他!”     
渠犛是丘林氏第一勇士,大力無窮不說,一身技藝最值得稱道的是他的箭術。   
城門再次打開,渠犛挺矛出陣。對他甚有信心的城牆上人等歡呼聲不斷。   

語言不通。如上次一般,沒什麼廢話,對峙、鼓響牛角鳴、衝鋒!   
打馬交手幾合,兩人武藝、力氣卻俱都相仿,只能堪堪戰個平手,渠犛記得西祁王的話,待再一次交錯而過時。

取弓在手,回身便射。   
聽到弓弦響,車黍吃得一驚,忙彎腰俯身在馬鞍上,卻是遲了一步,只讓過要害。那箭正射在他右膀上,右戟一時拿捏不穩,脫手跌落。   

“喔哈!”     漢軍中俱都驚憂,城頭卻都是大喜,齊聲高呼助威,渠犛拉轉馬頭,挺矛急追,然兩騎尚有四五丈遠。忽聽“呼”的聲響。一道寒光迎面而來,乃是車黍臨危反身甩出的馬鞍上小手戟。   

渠犛卻也了得。伸手一拉馬韁,戰馬立即直立起來,替主人擋了這一下。   
不過小手戟正中馬頸,竟傷了動脈,大股鮮血噴湧而出,任渠犛平日馴養得再好,畜牲要害受創,頓時暴跳起來,將他甩下背去。   

渠犛跌在地上,還未能撐起身子,車黍已打馬回來。
丘林氏第一勇士還爬在地上掙扎,只覺眼前突然一黑,兩隻巨大的馬蹄迎著他面目、胸腔已狠狠地踩了下來。    千斤力量踢踏下來,任你什麼丘林第一勇士,血肉之軀也抵擋不住。   

躍下坐騎,將丘林氏第一勇士梟首,兩顆首級都掛在自家馬鞍後,受了傷的車黍這才慢騰騰地歸陣。   
看著逐漸遠去的車黍,匈奴漢子們又怒又羞,卻誰都說不出話來——敗於武勇,無話可說!   
城牆上一片啞然,漢軍陣中卻有三百前鋒緩緩上前,脫陣而出,那通譯再次飛馳到城下,高聲說起匈奴語。   

這一次,漢軍不再派單人鬥陣,要邀城內三百勇士出城鬥陣。   
明知來者不善,可還是那個道理,同等兵力下若都不敢出城應戰,在狼的子孫中就將是一個笑話。   

屠圖終於明白漢家語言中什麼叫做騎虎難下,若他這時候不同意兒郎們出戰,不用別人發難,自家族內就先饒不了他。   
這回三百漢軍騎由徐晃親領,一名輜輔兵都沒要,全是久經戰陣的老勇卒,待城門大開,屠圖精挑的三百匈奴騎出城,兩軍廝殺,不過半個時辰功夫便被屠得一干二淨。   

三百匈奴勇士無一騎得活,漢軍折損卻不過才三四十騎,對膚施城中的匈奴勇士們來說,這無疑又是一次難以洗脫的奇恥大辱。    待抖足了威風,徐晃等才在城下大搖大擺地救治傷兵,回營安歇。   

通譯再上前喊過,漢軍需歇息迴力,待明日再鬥。   
這樣的耀武揚威,帶著一股渾然不將城內勇士放在眼裡的氣勢,這是**裸的羞辱!   
第二日,膚施城門大開,屠圖親領三千勇士出城決死,與徐晃千名蕩寇軍絞殺正酣,韓浩、周毅、曹性等領千騎殺到,斬首過千,屠圖與殘部散逃回城。   

然後就是繼續挑釁、邀陣!   
每日單挑一二陣,再來一場百人以上規模的群鬥,匈奴總是敗多勝少,敗後再被羞辱一番,只將城內匈奴激得暴躁發狂,屠圖竟彈壓不住,待得鬥過八日,城內少了兩千多勇士,丘林族中人人膽寒,再沒人敢提出城應戰之事,這場邀鬥才得結束。   

匈奴不再出城應戰的第二日,賈逵領三萬餘步卒,圍住膚施,一鼓而破缺少精壯、士氣已跌的膚施城。   


注:闕氏,音焉支,匈奴單于及王者妻妾皆稱闕氏,有各種各樣的稱呼,見於史書的有大闕氏、第二閼氏、第五閼氏等按順序排名的,也有寧胡闕氏、顓渠闕氏等以封號為名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19
195.雲現

因曹操掠擾徐州事,徐州牧陶謙決心報復,遣兵於泰山華縣殺曹操父曹嵩、弟曹德,嵩夫人(曹操母)、嵩妾趙氏等。   

曹操家人盡皆遇難,守護不利的泰山太守應劭恐曹操怪罪,棄官往冀州投奔袁紹去了。
應劭後著作有《風俗通義》《漢紀注》等,此人運氣倒不錯,待到十餘年後袁紹敗死,冀州落入曹操手裡時,他已壽終,算是逃過了曹阿瞞的報復。   

北方嚴寒,冬季少有動兵甲者,父母、弟為陶謙所殺,曹操雖矢志報仇,要對徐州大開殺戒,卻也只能耐心等來年,若不想誤了兗州農時,說不定還要再等春播過後,然而初平四年冬,曹操雖按兵不動,幽州戰事卻又再起。   

幽州牧劉虞因公孫瓚橫徵暴斂、跋扈違命、私委官吏等,出兵十萬攻之。   
這位幽州牧仁政愛民,卻是宋襄公一流的人物,半點軍事也不通,出征的十萬兵馬皆不善戰不說,劉虞又嚴令戰中不得傷民擾民,被公孫瓚選數百勇士,因風縱火燒民居,士卒忙救民居、迎戰,兩顧不暇,混亂中大潰,公孫瓚掩兵追殺,趁勢取,劉虞及其妻、子被俘。   
不久,公孫瓚以劉虞曾與袁紹圖謀稱帝為名,將其斬首,公孫瓚盡佔幽州之地。   

劉虞身為大漢皇室宗正,幽州任內安撫異族,以德化民,寬和為政,勸農墾植,烏桓、鮮卑等族隨時朝賀,不來犯境騷擾,又於上谷與胡族互市,開漁陽鹽鐵之利,至幽州富足,百姓皆感其德;初平二年,袁紹等欲擁立劉虞為帝,其堅辭不受,又遣使往京師表臣節,朝中感佩。

今為公孫瓚所殺。上至朝堂。下至黎民,莫不痛惜。   
界橋一敗之後,公孫瓚名聲再震,不過這時傳誦天下的,卻俱是其暴戾之名。   

劉虞死後,非但有不少舊部立誓要為舊主報仇,公孫瓚自家屬下亦已是離心離德。內憂外患,有識者自生離去之意。   

平原國內,關羽、張飛、田豫隨侍在後,國相劉玄德執趙雲之手,含淚道:“子龍但念昔日親善,勿舍備而去!”     
趙雲哽咽回道:“云亦難捨使君。然昨日得見家書,方知兄長之喪,雲幼失雙親,幸有兄嫂不棄,今聞其耗,敢不歸去?”     
“兄喪辭歸,乃人之常情,備豈敢阻難?”劉備又抽涕兩聲。方問道:“然子龍此去。安有歸期?”     

劉、關、張、田都知曉,白馬將軍斬殺劉虞。趙雲對自家等依附的公孫瓚不滿已至極處,此番兄喪雖是真,卻也是個由頭,這位白馬義從僅存的碩果,絕佳的騎兵將領只怕是要一去不復返了。   
心頭隱秘被人看破,趙雲卻也面色不變,坦然應道:“使君恩義,雲定有報時!公孫將軍寡恩失德,卻非久居之所,尚請使君早謀去處!”     

這話一出口,劉關張尚罷,後面的田豫卻變色道:“兄何出此言?此非為臣之道!”     
田豫比趙雲還要年輕些,如今才二十二歲,卻更是個死心眼,終不能忍心棄公孫,劉備亦如趙雲一般厚待,卻只是難得真心。   

聽田豫出口苛責,恐兩下弄僵,劉備忙回首勸道:“子龍自有見地,國讓勿燥!”     
國讓便是田豫的字,他雖不棄公孫,卻也服劉備、與趙雲親近,便忍住不再多言。   

劉備好歹得了趙雲一句應承,又怕田豫再多嘴鬧僵不美,終還是鬆開手,拭去眼角眼淚,溫聲道:“天下之大,當有備安身之所,無需子龍掛心!然貴鄉里今為袁本初治下,子龍此去,一路尚需小心仔細,以隱名埋姓為妙,莫惹事端!”     趙雲拜謝,請辭,兩下終於分手,各自歸去。   

藝高人膽大,亦不畏嚴寒風霜,辭別劉備,趙雲孤身駕白馬往真定去,晝夜疾行,待實在疲倦才尋破落無主的民居歇息,不過六七日功夫,便回了真定。   

袁氏、公孫戰端初起時,趙子龍領郡縣吏民投公孫,鄉里豪傑卻為敵寇所用,袁本初如何能不記下他?冀州全為袁氏所佔,州中鄉里都發有文書捕拿,趙雲歸鄉,自然得以假名姓蒙混,所憂卻是鄰里舊識有人貪賞錢,出首而告。   

待潛行歸家,見過寡嫂至親,又到兄墓前拜哭過,他本想 ​​便在兄墓左近偏僻處結廬隱居,深藏不出,卻又憐寡嫂天寒地凍裡每日送食不易,若自家事發尚要累及家人,便自思道:“孝悌自在本心,我何苦死守著兄墓,連累家人不得安生?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我思哀?”     去意既生,便記起太史慈當日相邀話語,鄧季數年前贈馬之情,終於拿定主意,要到河南郡訪一訪這位,若投機,在河南借一地隱居為兄服哀便是。   

心中定下行止,等捱過了歲首,趙雲便再次辭別家人,駕馬南下,出冀州時,天氣已漸漸回暖,因天子改元之故,這個時候,已是大漢興平元年。   

數年天災**不斷,黃河上早無擺渡人家在,萬幸還有討生計的漁船,趙雲沿著河內郡一路往南,在黃河邊捨去大半錢糧,終央得一葉漁舟渡他人與馬過河。   

過了河便是河南郡治下卷縣。    趙云初到,免不得四處打量,卻見此地野草叢生,正當春耕農忙時節,卻未見農地中有人,人煙稀少、地中盡皆荒蕪,大道上倒能偶遇一二行人,卻皆來去匆忙,行過近百里,方見到兩個村寨,周邊幾片開墾過的農地,農人們也盡膽小,一副結寨自保、生人勿近的模樣,他想上前問問民生習俗,便被幾具彎弓逼退。   

生逢亂世,民生之艱趙雲早已知之,然而鄧季治河南兩年,此地尚如此凋敝,倒著實讓他意外。   
不過想想鄧慕安出身賊眾,怎會有治世之才,也就釋然。   

直往西又行了近百里路,方遇到一戶散居的老農,閒聊一番下來,這才明白,兩年來,汜水關以東十縣鄧慕安俱都棄之不顧,這位河南太守,經營的僅只是半個西河南郡,此地尚不能算鄧季治下。   

趙雲沿途所見的兩個村寨,卻是遭兵亂逃過來的大姓人家,不願入關去受那四等民之害,又無他處投奔,方在這邊無主之地上結寨過活,其他小門小戶無力自庇的,早都往西入關求活去了。   

虧得這老農性子古怪,不大願受人管轄,孤零零一人性命也不大放心上,方讓趙雲得個明白。   
又問明白所行道路無差,趙雲謝過老農,不再多事,打馬直奔汜水關。   

待趙雲到時,遠遠看去,汜水關外隱隱綽綽似乎排著溜溜一長隊騾馬,待走得近些,才見關牆上刀出 ​​鞘,弓上弦,很是森嚴。   
先前的騾馬隊明顯是一支大商隊,騾馬兩百餘口,護衛四五百人,把關下擠得滿滿的,卻又安靜得很,沒誰敢大聲喧鬧,城門處除去數十持械兵卒與衙役維持外,尚有兩名文員,案牘一張,數十名商隊護衛此刻正排在案牘前。   

趙雲到過的州縣並不算少,並不明白眼前這些人在做什麼,只得牽馬近前,對著一名靠著 ​​馱馬歇息的商隊護衛施禮道:“勞駕,敢問關下何事? ”     
看趙雲身上裝束,手里長槍,定非尋常庶民,護衛忙不迭地回禮,嘴裡驚奇地問了一句:“足下不知河南行事麼?”     
不待趙雲答話,那護衛又道:“欲入河南,須有路牌方可,否則必為府衙拿問,吾等伴當尚未盡取,因乃稍待。”     

聽這護衛口音,應是青、徐一帶人士,馱馬上口袋沉甸甸的,不是麵食便是粗鹽,聽他說完,趙雲忙問道:“如此,吾初到,可能取那路牌?”     “無妨!”護衛呵呵一笑,應道:“四方來者,皆可於汜水、函谷二關、梁縣、平陰四地取河南路牌。”     

趙雲鄭重謝過,拱手別過那護衛,牽馬依樣排到領取路牌的隊伍中去。   
隊伍前行得慢,近半刻功夫才能領取一牌,趙雲性子好,只管慢悠悠地跟著,卻見前方案牘處除兩位年輕文士外,尚有個矮胖漢子,看模樣應該是就這商隊主人或管事之流。   

每有一名伴上前領牌,那商人都要開口向兩名文士介紹一番,諂媚得厲害,很有些小心巴結的意味。   
不到半個時辰功夫,趙雲白馬後面便又排上數人,身前的商隊卻終於全數領完路牌。   

“騾馬兩百一十三口,可否有誤?”     待矮胖商人表示自己的伴當已盡數領完,一直負責問詢記錄的年輕文士將筆擱在筆架上,作最後詢問,商人便連連點頭,答道:“無誤,無誤!”     

嘴裡回答著,商人從懷中取出一吊錢來,擺在案牘上:“騾馬二百一十三口,當納二百一十三錢入關!勞累兩位先生,小民等這便入關!”     
放下銅錢,商人便要去招呼人手進關,那年輕文士卻喝了一聲:“且慢!”     
這年輕文士只有十**歲年紀,身子亦有些瘦弱,然輕聲一喝後,矮胖商人忙止步回頭應是。   

年輕文士提起那吊錢,鼻子裡“哼”了一聲,面上帶著一股傲氣,正色一字一字道:“騾馬二百一十三口,只當納二百一十三錢!”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20
196.鄉音

說完話,少年文士伏在案牘上,一枚一枚地把銅錢數將起來,看他認真的模樣,矮胖商人頓時惶恐,小翼地賠著笑道:“吾等商賈往返此間,獲利尚可,些須銅錢,只值數碗蜜水,哪裡酬得諸君幸苦?”     

少年文士鼻中又“哼”了聲,卻沒搭話,只顧伏案數錢,倒是旁邊另一年輕文士接口道:“足下亦非初到我河南,當知鄙地律法森嚴,此數百銅錢雖不值當什麼,吾等若敢收下,監察、縣衙卻不會放過,且長期以往,必遭禍端。足下此舉雖為好心,卻是在害吾等!”     “兩位多慮,今日關前並無監察在,且……”     

商人開口只說得兩句,見後面接腔的少年文士目光已漸漸變冷,便訕訕地住了嘴。   

不多時,伏案的少年數出二百一十三錢,將餘錢盡遞還過來,那商人不敢再多話,老老實實接了,回頭輕聲吆喝著伴當們上路。   
被這事打岔,倒累得趙雲又多等了一陣。   

待案牘旁兩名文士目光掃回來時,總算是輪到了他,入關一匹牲口一枚銅錢,雖說別處未有此等事,然戰亂下來,漢家天子已為擺設,各州郡私徵名目花樣盡多,這般價格並不高,先前已聽得明白,趙雲並無他意,只將捏在手裡的一枚銅錢輕輕放在案牘上,回首指著自己的白馬,開口道:“吾只坐騎一匹!”     
趙雲剛說完話,案牘前兩名文士、周邊聽見的卒兵、衙役、身後排隊者卻皆笑了起來。   

“足下初來,不知吾等河南行事!”待笑得一陣。又是先前記錄數錢的少年開口:“凡入關者。同行牲畜過十納錢。不足十則不必!”     
另一少年文士在旁補充道:“只因商賈往來,牲口匯集關下,難免污穢,需錢糧僱役民清掃,此乃收僱請之費!”     
說完話,他笑嘻嘻地將那枚銅錢遞回給趙雲,從案底取出一個錢袋來,看樣子應該是更早些時收到的。從中數出幾十枚銅錢,併入案牘上的銅錢堆中,湊足三百枚整,招過一名衙役,吩咐道:“三十錢一位,速請十位役民來!”     

前面剛入關去的商隊在城門外耽誤了好一段時間,此時看關門外的開闊地上,果然積下不少牲口的排泄物,只是若由十人來清理,不過花半刻功夫便能打整完。這一點活計值三十錢?    比起這時代的大多數人來說,趙雲已要算見多識廣之輩。卻尚是初次聽聞官府出錢僱請役民清掃,而非從附近民戶中徵發徭役,更沒聽過這麼高的工價。   

“不知貴地糧價如何?”有些難以置信,趙雲只當戰亂中,河南物價漲得厲害,錢賤物貴,便多問了一句。   

才幾句話的功夫,趙雲身後的隊伍又多排上了一支小商隊,記錄的少年文士便有些不耐煩起來,不過見趙雲雄赳赳好一條大漢,身著甲,頂卻非冠(注),手中牽一匹良駒,不是尋常庶民模樣,便還是耐著性子答道:“春冬季斤粟約莫八錢,夏秋時斤粟六錢!”     
趙雲頓時咂舌,近年來若論物價上漲,最厲害的便是糧食,如果眼前少年說的是真話,那大漢天下,河南郡糧價不敢說是最低,也相差無幾了。   

“我河南之糧雖賤,卻不外賣!”     見趙雲驚訝模樣,少年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方拿過一塊白色木牌,又上下打量趙雲幾眼,方提筆問道:“尊客何來?貴姓?”     
聽到發問,趙雲將驚訝收起,施禮後正色答道:“吾乃冀州真定人趙雲,字子龍!不知兩位先生貴姓?”     
聽聞趙云有表字,還能算上半個同鄉,記錄少年忙又擱下筆,起身正容回禮,道:“吾乃田磊,字伯玉,冀州鉅鹿人。”     

另一文士卻只是拱拱手,答了句:“免貴姓楊!”     互見了禮,通過名姓表字,田磊再坐回去,提筆在白牌上疾書兩行,又問:“趙君緣何入河南?”     這卻不大好回答,趙雲只含糊應了句:“雒陽訪友!”     
田磊倒未深究,錄寫上後又問:“欲何時歸?”     關於歸期的問題趙雲更不好答,仔細想想後,如實道: “此尚未定,或六七日,或三五月,又或年許!”     

田磊不由一怔,又仔細盯著趙雲看一會,見對方臉上坦蕩盪,實在不似細作模樣,才道:“吾等此處開具路牌,只抵一月之用,逾期尚請趙君自尋官衙補領!”     
趙雲點頭應下,待田磊寫畢,取印章戳上,取過白牌一觀,只見上書:冀州趙君,高八尺許,姿顏雄偉,頜下微須。自汜水關入,同行並無伴當,只一白馬坐騎。欲入雒陽訪友,盤旋一月。茲證系汜水關書吏田磊開具,漢興平元年二月十五。   

除字跡外,下面便是田磊的印章。趙雲看過一遍,將白牌掛在腰上,謝過田磊與那楊姓少年文士,便翻身上馬,踏入汜水關去。   

今日初到汜水關,已有許多意外和新奇處,可一入關城內,趙雲又被唬了一跳。   

嚴格來說,軍士皆可頂卻敵冠,但大漢底層士卒都是農夫服役,冠帽價貴,待退役歸家後又只能穿方便勞作的短衫短襦,頭上裹巾或戴笠帽遮陽,卻敵冠便只有軍官才常用,可趙雲在這汜水關下,所見未著甲胄的卒兵皆為黑袍高冠,一個個胸前星月交輝,所謂長袖飄飄,高冠雲集——不過皆為武夫,並無一二賢者。   

閒雜人等不許在關城內多停留,趙雲也沒能再多做探究。   
以汜水關為界,河南郡東西兩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   

此時乃二月中旬,春播正當時,入汜水關後,可見廣袤的田野裡,老者、青壯、婦人、孩童四處忙碌著,牽牛扶犁、播種撒肥、揮鋤割草。汜水關之東,趙雲一路所見,盡是人煙稀薄,田地荒蕪,如它處般亦是亂世景象,然而過得關來,便見得這一片生機勃勃,不由使人眼前驟然一亮。   

多年戰亂,幾乎讓人忘卻太平景象,行走在官道旁,聽田埂地頭農人們嘴裡冒出的各種南腔北調的鄉間俚語,趙云不由心頭暢快,他又沒什麼要緊事,便輕勒住韁繩一路緩行漫步,觀民生風俗。   

“蠢婆娘,老子言語亦敢違拗,怎生又上地頭來?”     正行走間,一道帶著濃濃西涼口音的咆哮聲吸引了趙雲的注意,他撫住馬鬃,轉頭去看,只見田中持鋤三人,一老一中一少,出聲吼叫的應該是那中年漢子,年紀有三十餘歲,身材魁壯,鬚髮亂生,面相本就兇惡,左眼角下一道兩三寸長的疤痕更憑添幾分猙獰出來。   

惡漢咆哮的對像是田埂上一名背著嬰孩的婦人,左手提著水罐,右手提鋤。比起其他田中勞作的農婦來,這婦人身子有些過於柔弱了,不過性子卻倔得緊,對惡漢的吼叫恍若未聞,板著臉先將水罐與鋤頭輕放在地邊桑樹腳,開始動手解背上熟睡的嬰兒。   

田中鋤地的少年才十三四歲模樣,正是貪玩的年紀,惡漢瞪眼怒吼的時候,他卻已歡呼一聲,扔下手中鋤頭,幾步就奔到樹蔭下,助婦人解下襁褓,輕放在一片柔軟的草地裡,又折根桑葉去逗弄襁褓中的嬰孩。   

婦人沒了束縛,提了鋤便下地,見她執拗,惡漢怒沖沖地走過去,一揮手,蒲扇般的大手便高高地提了起來。婦人頓時嚇得閉上眼,身子一顫,頭也縮了縮,顯見還是害怕的。   
惡漢卻終究沒真下手打她,高舉的大手輕輕落下,一把奪去婦人手裡的鋤頭。   

婦人還是倔著,復又伸手去奪鋤,兩人正爭執間,旁邊的老者才慢吞吞開口勸道:“你生產不過兩月,體虛力弱,如何做得地中重活?若傷身留了病根可不是耍的!速歸家去,只奶好孩兒,做好晌食便可。地裡自有我等在!”     

聽這老者口腔,他應是冀州人氏,汜水關前趙云初遇的田磊雖也是冀州人,然少小便離鄉,南北話語都學了些,冀州口音已不明顯,在此地得聞鄉音,倒引得旁聽的趙雲一喜。   
老者開口,婦人猶豫了下,終沒敢再堅持下去,停了與惡漢的爭執,低著頭走回樹腳地埂上。   

這一會兒的功夫,襁褓中嬰兒張開嘴“咿呀”“咿呀”地哭出聲來,卻已是被少年成功逗醒。
婦人走近,伸手在少年額頭上用力拍了記:“怎如此淘氣!”     
少年見惹了禍,撫著額頭吐舌道:“阿母,快奶么妹!”     
婦人又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抱起襁褓輕搖著哄過兩聲,瞟了眼大道上旁觀的趙雲,別過身去,解開衣襟,奶起孩兒來。   

聽母子倆的言語口音,婦人應是青徐人氏,少年說的卻是兗州話。   
一家五口,除了襁褓中的嬰孩,倒有四種不同口音!   
見地中爭執已是停下,趙雲下馬行到老者身旁,施禮道:“長者,趙云有禮!”     
腰上掛著白牌,那便是外來人,聽趙雲嘴裡說的亦是冀州話,老者忙回禮,問道:“尊客自冀州來?”     


注:卻非冠,制如長冠而下促,俗稱鵲尾冠。宮殿門吏、僕射所冠。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21
197.民風

“然!行路甚難,厚顏與長者討口水喝!”     

討水不過是提個話頭,待老者往田埂上取來水囊,趙雲飲過,方才引入話題問道:“冒昧動問,長者一家,緣何口音各異,盡皆不同?”     
“無他,只因我等皆亂世苟延殘喘之輩!”老者倒也是個健談的,再加上難得遇到同州人,順口回道:“老朽本常山九門人,受公孫與袁氏兵禍之害,家人俱亡,僅老朽獨逃此殘身,顛泊流落於此。”     

指著地中埋頭揮舞鋤頭刨地的惡漢,老者介紹:“此隴西人,舊為牛輔部眾,因戰陷於河南,武力不顯,難入卒兵,官家令解甲為農。”     

又指婦人和少年道:“此婦乃濟南歷城人氏,少者山陽金鄉人,俱為黃巾挾裹,初平三年曹兗州破蛾賊,與我郡守換糧而來。”     
亂世飄零,無盡心酸,只在老者幾句話語間。活在這時代,生死別離趙雲算見得多,此時也只能輕嘆息一聲,黯然魂傷。   

老者反倒是個樂觀的,見趙雲傷感,他竟笑勸道:“尊客勿作小兒女態,我等殘身,得郡守鄧公活命,未因刀兵、病疫、凍餓埋骨於野已是萬幸,今家室伴當不缺,又無徭役之憂、酷吏盤剝,尚有何求?”     
指著地中惡漢,老者笑道:“此吾家犬也!”     轉手指樹蔭下奶孩的婦人:“此吾兒媳,甚賢!”     
又虛指少年與襁褓中嬰孩:“此乃孫輩驚雷變!”     言畢,老者自撫掌大笑。   

見老人宏達善語,趙云亦轉欣喜。

談性大起。拉著老者在田埂邊席地而座。記起地中大漢方才兇惡模樣,又疑問道:“云有一問,如鯁在喉:鄧河南新組戶之策安頓流民雖好,然聞西涼軍陋習盡多,若此兇暴難治,不善待老幼婦孺,如何處之?
此等事若盡報於縣衙處,則縣中事物繁多;若放之任之。則必蔓延,民間稱苦!”     
“我等重組之戶,初始不睦者甚多,去歲尚有不少鬧騰者,然律法森嚴,監察探查、遊繳拿問、三老調停,已盡可處之,無需驚動縣衙官家去!如我家此,言行雖粗鄙,卻無甚禍心。

無大害,不過是面噁心善之輩。倒驚擾尊客!”     
又一次聽聞河南監察之策,似乎與大漢其它地方都不同,趙云不由好奇問道:“何為監察? ”     
雖只是鄉中農夫,老者卻不是愚鈍之輩,前後言語中一直都條理清楚,此問亦能答:“老朽曾聞郡守有言:察官吏貪腐、察卒兵操行、察制度遺漏、察世間一切不平事,謂之監察!”     “然若監察徇私,該當如何?”     

“我河南垂鬢小兒也知,監察徇私,民可告之,若所告屬實,監察當斬!其家室、田地、物資盡歸出告者所有!若所告不實,出告者罰糧百石!鞭五十!若出告者為監察同謀,可免罪!”     
河南郡宣傳得力,這一條律法已是老少皆知,這樣的製度分明在鼓勵民眾告發檢舉,乃亙古未有之事,趙雲頓時震驚,默然半晌,方拍掌讚道:“使民告官,鄧慕安此舉前所未有,可謂大善!大公!”     

“哼!”先前趙雲拉著老者在地頭說話,其餘三人忙著各自手中的事情,皆未插言,此時趙雲出聲稱讚,頓引得地中惡漢不依,他扔下鋤頭,接口道:“客人勿贊!鄧慕安及是不公!同樣納糧,洛水之西戶戶分有牲畜,只因我等後來,便盡無!須知軍中人家,竟有坐騎兩匹,寧閒養也不分給我等,此實大不公!”     

在趙雲這樣的外來人眼中,整個河南郡被汜水關分為東西兩個完全不同的天地,然而對於生活在河南郡民眾來說,鄧季治下十一縣卻也被洛水分為兩個不同地域,洛水之西富裕,洛水之東四縣貧困。   

自古以來不患寡而患不均,洛水東民眾對這樣直接的貧富差異自然意見最大,看惡漢一臉激憤的模樣,倒讓趙云有些無語,須知便是本朝文景之治、光武中興時,也未曾聽聞百姓戶戶皆有牲畜。   

河南民眾膽大,道左盡敢言郡守之非!人人談之色變的監察不管這個麼?    然而惡漢話語剛落,樹蔭下眼巴巴看著婦人奶孩兒的少年突然掉過頭來,也點頭大聲應道:“對!疙瘩大哥極不公!”     
對於現任河南太守的各種別稱,趙雲倒也聽別人閒聊過,草莽中的匪號積習難改,郡下少年男女們盡稱呼他“疙瘩大哥”。   

趙雲面向少年,奇問道:“哦!尚有何不公?”     
“前者測試入勇卒者,男丁年滿十六即可,今歲起,卻改為十八歲方可,前後不一,我等須得多熬兩度春秋,此非不公乎?”     
少年嘴裡說著話,一邊還搖頭晃腦的,只是不待趙雲再開口,身旁老者已怒喝道:“入了卒、兵,便得上陣去殺敵,不知郡守憫念你等,小小年紀只搶著上三崤山麼?”     
這句又是趙雲聽不懂的,待勸住老者,少不得又問上一問。   

自汜水關開始,趙雲便耳目一新,對此地各樣都充滿著好奇,待老者將三崤山英烈碑解釋過,他又復指著自己白色路牌與老者腰間青木牌問:“此地發放路牌,緣何各色不一?”     
“我等河南民眾來歷雜繁,難以辨識,郡令軍中卒兵掛黑牌,監察紅牌,官吏、夫、工匠紫牌,其餘百姓青牌,以別官民,無論官民卒兵,若離所居之縣,需配路牌,否則以細作拿問。”     

聽到這般話,趙雲便開口將老者路牌借到手,正面所書文字與自家腰上的大同小異,不過是老者的姓名、體貌、籍貫,背面卻多刻有九個數字。   
“不知此數何意?”     “老朽亦不能深知,約莫是官府備份,防人假冒。”     
趙雲明了,扯著老者又閒聊得幾句,突聽有人在遠處高喊道:“哥兒們,丁屯的張家小又來了!”     

“近日里正農忙,張家小為何亦來?”聽到這聲喊,樹蔭下觀婦人餵奶的少年頓時如被刺般跳起身來,嘴裡喊過一聲,不顧老者、惡漢喝止,撒腿一溜煙跑了。   

老者無奈,苦笑著轉頭,對趙雲道:“今日屯中有小兒較技,尊客若有意,可隨往觀之!”     
趙雲站起身來,眺目遠望,卻見西南方離此半里地,一條岔路上的幾株桑樹後面,有大群少年人聚在一起,手持器械緩緩行來,他們前後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團人,行走間還相互瞪視著。   

待少年們走得近些,趙雲方看得清楚,他們手中器械多為木質,刀盾弓弩長戟皆有,少數幾個手裡的卻是貨真價實的真傢伙,鋒刃在日頭下閃著寒光。   
前面的一群少年人數多,剛從身邊跑過去的少年也加入其中;後面才七八個少年郎,中央簇擁著的一位騎在唯一的一匹大馬上,年紀比其他人稍要長些,有十六七歲模樣,臉上一副洋洋得意模樣,身著札甲,手提大長戟,馬鞍上尚有一副長弓,一壺箭。   

趙雲再問身畔老者,他卻不再回答,只搖頭道:“尊客若有暇,隨往觀之便是。”     
同為常山國人,偶遇的這位老農可算同鄉,談吐清晰,河南事雖不說盡皆了然,所透露的卻足已讓外來人滿意,已耽誤人家好一陣功夫,趙雲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拽著他閒聊,只得起身作揖:“趙雲言多,已誤長者農事,還望長者恕罪!告辭!”     
辭過老者,趙雲依照指點,騎白馬跟在大群少年身後,往汜水關以來所遇的第一個民屯中走去。   

按鄧季令,河南郡已廢止東漢時縣下轄鄉,鄉下轄亭,亭下轄裡、什、伍的地方制度,縣之下直接設亭,每亭十屯,考慮到將來人口滋長,每屯最多只能有百戶人家,由功民、良民、平民三等混居。   
趙雲所到的這個民屯,亦為本亭亭所,離汜水關只有十里地,亭名便叫十里亭,這個民屯是成皋縣十里亭甲屯。   

從這裡往西北再有數十里地,是成皋縣城。   
眼前的十里亭甲屯,修建的時間明顯不長,趙雲跟著一群少年走近時,看到外圍木柵欄、民居的牆泥都還很新,不過房屋一棟棟緊挨在一起,整體呈橢圓形,給人緊湊、有序的感覺;街道巷路是他處難以見到的寬敞、乾淨。   

民屯木門外,左側有株歪梨樹,樹下一口水井,兩三個少年口渴,搶到水井邊汲水飲用,餘者從木門魚貫而入。   

此地民眾安樂,並無人看守木門。趙雲腰掛白色路牌,別人一看便知曉是外來人,跟在一群少年後面進屯,並無人來過問,所遇到的人們興趣全都放在前面少年的身上。   

一群少年熟門熟路,很快行到一家房舍前,卻早有名著黑袍、胸繡一輪彎月的大漢等在門外。   

大漢體格敦實,待少年們走到近前,他悶聲怒喝道:“混賬小們,老好不易方得輪休一次,只想家中歇兩日,可沒功夫陪你們鬧騰!”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22
198.較藝

“劉叔,非是我等要鬧騰,”前面一名少年越眾而出,回身指馬背上的少年大聲道:“只是丁屯的李無病又來啦!”     

馬背上少年這才嘻嘻一笑,跳下馬來,遠遠地衝大漢喊道:“劉叔,當眾較技,勝者為婿乃是你年前定下的,如今豈能變卦?”     
大漢臉上抽了抽,努力作出一副兇惡模樣,怒聲道:“話雖如此,可近日正農忙,老身為勇卒,倒不用為家中田地操心,你等也成么?誤過農事,當心歸去遭責罵!”     

“劉叔不必擔憂,”少年李無病仍是笑嘻嘻的,說道:“屯中平民牲畜輪用,我家正排第二,農活三日前便已完成,探聽得劉叔今日輪休,不敢耽誤,小便急急趕了來!九姑可在家?”     
似乎是再無計可施,劉姓大漢鼻腔裡重重地哼過一聲,不答少年的話語,只環顧問道:“馬賀呢?為何不見? ”     “才從地中趕回,估摸還在尋人借馬,披甲呢,先前已有人去喚過!”     
一名本屯少年答過,劉姓大漢沉吟一下,開口道:“且先往曬穀場等他!”     
劉姓大漢打頭,人群往民屯後面開闊的曬穀場移去,不少未下地的鄉農已先圍聚到此,圍觀者更多了。

趁行走的功夫,趙雲已向旁人打聽得明白:卻是本屯劉姓勇卒人家生得個好女兒,樣貌人品俱佳不說,還難得是位女醫匠,嫁資頗豐,求者甚多。難以挑婿。其父不勝煩擾。年前定下本亭十八歲以下少年郎較技擇婿的規矩,多位少年輪番比試下來,如今只剩丁屯李家與本屯馬家兩位魁首,難分出高下,數次爭鋒皆未出結果,今日這是又要繼續比試。   

馬賀還遲遲不見來,這邊外圍成年人們說著閒話,內裡一個丁屯來助威的少年性急等不耐。劃著手中長木戟,竟先吆喝道:“李大哥與馬家哥哥還有一陣,誰先來與我鬥一斗?”     “丁屯小廝,視我甲屯無人耶?”     
被外來者挑戰,甲屯的眾多少年們自然不服,頓時嗷嗷叫著跳出六七個來,俱要應陣,還是劉姓大漢看不過眼,覷那叫陣的少年只十三四歲模樣,親點一名年紀與之相仿者出戰。餘皆攆散。   

兩小兒欲比鬥爭雄,旁人便都往外散開。給他們讓出中央場地來。   

丁屯來的總角少年雙手持木長戟,甲屯出戰者卻是左手木刀,右手小木盾。   
雖然器械是木製,但是份量卻都不輕,兩個半大小想是平日用順手的,倒盡能揮舞得動。   
人群圍起的圈中,劉姓大漢一揮手,他倆便奮力上前,只是戟盾剛交手一合,使刀盾的虎口一麻,險乎木盾脫手,少年急往後一躍,不滿出聲道:“哎呀!好大力!這廝分明是力卒路,卻只使單柄長戟詐人!”     

“喝!本事不大,倒憑白會污人!”對面丁屯來的小亦不示弱,揚頭瞪目應聲:“小爺本就力、戟俱習!何曾騙過你?”     見對手勝在力大,旁觀的本屯少年們多露憂色,不過都沒作聲,唯有做裁決的劉姓大漢冷哼一聲,衝握刀盾少年譏道:“戰陣上勝負即生死,誰還管得對手力大?戟利?甲厚?你若不敢戰,換人便是!”     

“如何不敢?”圍觀的都是本屯鄉民,又有眾多玩伴盯著,少年可不願在這些人面前丟臉,被劉姓大漢言語激起性,紅著臉提木刀盾又復躍上,揮刀去砍。   

在趙雲這等大行家眼裡,場中兩小兒之鬥便如玩耍般,不過戟來盾往,一來二去,雖不脫幼稚,卻居然皆頗有些章法,拿長戟的大開大合,進退有度,氣勢已成;用刀盾的已懂運巧力,不與對方硬碰硬,且一刀一盾相合,默契已生,攻守俱有。   

如今兩人年幼尚不顯,待再得磨礪幾年,小兒體魄長成,放在軍中必又是十人敵之流。   
“小小年紀便悍勇如斯,怨不得此地出精兵!”     悄悄在心裡下了定義,趙雲目光再次在圈裡的眾多少年們身上掃過,實猜不透本事與爭鬥兩人相仿的還有幾人。   

是一二者如此,還是一群人皆如此?    只不過是小兒們爭鬥,除農活已忙完閒在家中的人等外,不少地裡的農夫亦扔下活計跑回來觀看,在場外齊聲為本屯弟喝彩助威,成人重視程度如此,河南郡民風之彪悍,實已可見一斑。   

“馬家小兒已到!”     場中兩少年還在戟來刀往的,遠處又有一少年披甲持戟,騎駿馬耀武揚威顧盼而來,趙雲身邊有人相指而語,想必是甲屯的馬賀到了。   

同樣騎在馬背上,馬賀與李無病自然都一眼看見對方,互瞪過兩眼,鼻孔齊哼了聲,又各自轉開頭去。   

趙雲細看,這位馬賀也只是十六七歲模樣,面容俊秀得緊,馬鞍上並無弓箭,馬首兩側卻各掛三柄手戟,到了人群外側,見內裡已有人在斗,便勒住坐騎先觀戰。   

場中兩小兒交手好一陣,倒是使木戟的大開大合更費力氣,氣力先竭,呼吸漸重,本屯刀盾少年一直緊守門戶,小盾覷機擋開長戟,搶進身去,木刀在對方頸下一記虛劈。   

本屯少年爭臉,贏了這場爭鬥,圍觀眾人頓時齊身喝彩,本屯眾多少年更是歡呼不斷。   

“叫你得意!今日可吃了虧?”     使木戟的丁屯少年戰敗,一臉沮喪回到自家隊伍裡,幾名夥伴忍不住出聲哄笑,倒是年歲大些的李無病躍下馬來,扶肩安慰他道:“無事!夫曾有教導:勝不妄喜,敗不惶綏,胸有激雷而面如平鏡者,可拜上將軍!今日你敗於他,非是在戰陣上輸去性命,不必掛懷!一時失手,回屯再練,日後尋他勝回來便是!”     

安撫住跟隨來的玩伴,李無病復又上馬,衝已退到場外的劉姓大漢喊道:“劉叔,馬賀已到,是否開始較藝?”     “且慢鬥戰八荒!”劉姓大漢兩手一抬,喝止住欲進場的兩騎,衝人群外拱手道:“不過小兒輩嬉戲,如何勞動何兄車駕至此?”     趙雲扭頭順著劉姓大漢拱手方向看去,人群外不知什麼時候,已靜悄悄地停了一輛牛車在。   

眾人目光中,牛車內已有人挑起簾,現出一位少女來,約莫有十**歲模樣,一襲白衣,在車中看不出身量,不過一張秀麗的瓜臉,肌膚粉嫩,惹人遐思。少女先探頭露齒一笑,衝劉姓大漢喊道:“阿爹!”     
見到這名美貌少 ​​女,李無病和馬賀兩人眼睛頓時變得賊亮賊亮的。   
“九姑?”劉姓大漢眉頭輕皺:“你緣何在何監察牛車中?”     
少女先將牛車簾別在頂棚上,跳下車來,隨口答道:“女兒本在何叔家做客,忽聞丁屯李無病又來,何叔難得興致起,亦隨來觀戰!”     
倒似場中將要發生和已經發生過的爭鬥與她婚事完全無關一般,少女臉上並不見一絲羞怯。   

才幾句話功夫,趙雲已經看清,牛車內還有一名男在,大概有四五十歲,身體精瘦得緊,亦是一身黑袍,胸前繡著三星伴月,頭頂獬豸冠,盤膝坐在牛車中。   
此人腰帶上繫著一塊紅牌,估計便是河南鼎鼎有名的監察。   

“見過何監察!”     趙雲尚在猜疑,曬穀場上民眾已齊拱手為禮,各種腔調的聲音中充滿著敬畏。   
“諸位不必多禮!”     
這人禮數卻不周全,只在牛車中遙遙拱手算是回禮,隨即衝劉姓大漢道:“近日閒暇多,聞有兩屯少年演武,興之所至,特來一觀!”     
何姓監察不肯下牛車,乃是大無禮的行為,人們卻都早已習慣,並無一人露有憤恨不平意。   

“既如此,李無病、馬賀且上場來!”劉姓大漢也只是再點點頭,便不再理那監察,招呼兩名少年上場演武。   

這次動的是真傢伙,且又都有坐騎,眾人早遠遠退開,給他們讓出場地來。   
丁屯來的李無病性更要張揚些,身在別屯,卻無半點怯場,劉姓大漢剛退出場去,他便將馬鞍上掛著的硬弓取下,手扯弓弦“嘣、嘣”兩聲響,衝眾人笑道:“且先觀我射藝!”     
說完話,李無病雙腿一夾馬腹,胯下戰馬便放蹄緩馳起來,漸漸的馬速越來越快,待離曬穀場邊一株老槐樹五十步左近時,取箭彎弓,“嗖!”“嗖!”“嗖!”三箭連發。   

“好!”     三支箭呈品字釘在老槐樹上,三者間幾乎不差絲毫距離!即便獻藝的是外屯小,甲屯的民眾們還是禁不住齊聲喝彩。   
這樣的箭技,讓趙雲也不由怔了一下,旁人喝彩是因為三箭的精準,趙雲更在意卻是李無病在馬上換了三個動作,最後一箭竟是對方側翻在馬腹上射出的!   

一定是對方系在馬鞍下的鐵鐙有古怪,否則小小農家少年,箭術上佳也就罷了,如何還能有這等騎術?   
李無病箭術引得眾人喝彩,本屯馬賀卻也 ​​不含糊,打馬上場亦是一陣疾奔,馳到老槐樹外二十餘步外,勒住坐騎,揚手射出六把手戟。   

“好!”     這一次為本屯弟助威,喝彩聲更盛,六把手戟沿著“品”字下,在老槐樹上齊排的一豎,相互間亦不差絲毫。
mk2257 發表於 2011-8-17 00:23
199.爭妻

兩名少年爭雌雄勝負,並非生死相搏,凶險的遠程武器自然都不能使用,兩人這番行為只帶錶演性質。   

這時候,日頭已略往西偏移,射完六支手戟,馬賀勒轉馬頭,遠遠與李無病相對。   

“呀!”     馬賀手舉長戟,嘴里高呼過一聲,李無病亦不甘示弱,喝道:“喝!”     
叫過這一聲,兩匹駿馬便開始驅動起來,向著對方放蹄狂奔。   

如先前兩小兒般用木戟比試多好?先前兩人演示射術、手戟彷彿還在眼前,旁邊大槐樹上還釘著三支箭簇、六把手戟,看著兩名正當妙齡的少年舞動著長長大鐵戟已越來越近,看著兩柄大鐵戟鋒刃上閃著的寒芒,趙雲這外來人心中都忍不住緊了一下。   

“砰!”     兩柄長戟終於在半空中碰撞上,發出一道低沉刺耳的聲音。   
兩戟一觸即離,駿馬繼續放蹄狂奔,剛交錯而過,兩柄長戟又不約而同的往自己身後蕩去,直奔對方後腦勺。    “砰!”     兩戟再一次碰撞上,再次收回來後,馬賀勒馬回身,長戟如毒蛇般疾刺而出,李無病亦也回身過來,戟柄回擋,蕩開對方攻擊。   

馬賀再刺,李無病腰身一扭,讓過對方戟尖,手肘疾拐,化解後續的一記回鉤,待身軀挺直,亦挺戟直刺馬賀胸膛,“唰!唰!唰!”行雲流水連刺得七八下。   
“好本事!不料此地得見兩名驍將!”場上兩人戟來戟往,打馬鬥個不停,讓趙雲著時驚訝:交手只是半刻,叫馬賀的甲屯少年長戟詭異,鉤、啄、割用得極順,出手陰毒不已;李無病手中戟卻多走長槍路子。
以刺為主,其它輔之,快、準、狠三味已是吃透。   

十里亭少年中的兩名魁首,放到白馬義從中去,也足以擔百人將之流,實乃衝鋒陷陣的驍將,若是戰陣相遇兩人,便是以趙雲武勇,也得用心留意一二,實不可小覷。   
喜二人武勇。對於這場較量趙雲便更憂心了,就怕出意外,折損了誰也是可惜。   
兩人這一戰,卻是旗鼓相當,自未時末鬥到酉時初。足有一個多時辰,各種技藝使人嘆服。曬穀場周邊驚呼不斷。相鬥的人、馬身上俱汗津津的,口喘粗氣,可仍舊勝負難分。   
直鬥到酣處,兩戟再一次交錯時,都不再撤開戟去,兩人只往回用力扯動。戟刃卻已互卡住,再分不開來。   

這下較藝改為角力,李無病、馬賀驅坐騎回走,俱想將對方扯下馬去。然而相持一陣,卻都抵不住,兩人一齊掉下馬來。   

幸好都是後背著地,雖都摔得不輕,兩少年卻盡不顧,李無病棄去手中戟柄,奔到馬賀跟前,迎面便是一拳,正擊在他鼻樑上;馬賀腳下一畔,已將李無病放倒,順腳狠狠踢在他肋下。   

“住手!”“住手!”     兩少年已鬥出狠勁,赤手空拳卻還死死廝打在一起,劉姓大漢在旁連連喝止不住,還是眾少年一齊擁上,費力將二人拖拽分開,卻都已是鼻青臉腫!   
“好本事,”劉姓大漢臉色鐵青,咬著牙道:“不過此番交手,二位又再打平,下次再較吧!”     
“我不累,尚可再戰!”     “今日便是鬥到深夜,也要分個勝負!”     

兩位少年都紅著臉,尚不肯罷休,旁觀者們也是意猶未盡,劉姓大漢卻沒好臉色:“是否再鬥隨你等,老子卻要歸家去了!”     沒老丈人在旁裁決,勝負還有何意義?看劉姓漢子是真不耐煩了,兩少年這才稍停安靜下來。   

“阿爹!各位父老!”熱鬧已盡,圍觀眾人包括趙雲本都已準備自散去,九姑卻扯著劉姓大漢,大聲道:“馬賀與丁屯李家小子已鬥過七場,勝負仍難分,想來大賢良師示下,天命難違,九姑命不該有夫,願終身不嫁,從此往三崤山中去侍奉大賢良師!”     
“胡說!”劉姓大漢頓時變色,怒喝道:“老子十二年前便入太平道,得大賢良師親授武技,隨過人公將軍,戰過皇甫嵩,廣宗之戰僥倖得脫,隨於羝根黑山數載,又隨疙瘩一路自此,從未聽聞太平道中有禁婚嫁之說!”     

這位白衣女子卻不肯服輸,努力辯道:“別家阿姑慕勇士,九姑卻不甚喜!女兒年已十九,前者數次婚說皆未能成,誤人誤己,今阿爹擇婿之舉,馬、李兩家子又久不能定,此非天意麼?”     
“你乃郡中女醫匠,雖未隨軍中,懸壺濟世,解民疾苦,也是侍奉大賢良師!男婚女嫁乃是天理,自古誰家女兒有不嫁之理?”     “蒼天已死……”     
“住嘴!”劉姓大漢頓時連脖頸上青筋都凸顯了出來:“大漢天下,已禁之言豈可再提?”     
被這一聲喝住,一襲白衣的女醫匠低頭沉吟,半晌方抬頭言道:“阿爹定要逼女兒出嫁,這般擇婿卻非九姑所願,需得由女兒自決!”     
父女兩牽扯不清,圍觀旁人只管笑嘻嘻看熱鬧,不顧馬賀、李無病兩人已變黑的臉色,趙雲卻在後面暗笑:這女子聰慧得緊,想是心中早已有中意者,父親不許,方才先以不嫁逼之,再退而求其次。   

果然,劉姓大漢中計,只聽他出聲怒問道:“你欲如何?”     九姑咬咬牙,終還是豁出去:“雒陽縣陳家子……”     “不成!”劉姓大漢怒氣更勝,想來面前站著的若是個小子,大耳把子已抽上去了:“陳家子不過一名匠人,那小身板一陣風便能刮倒,如何能娶我家女?”     “他家亦是三等功民,如何不可?”     “匠人便是匠人!”     

“胡說!”這個時候,終於有人插嘴進去,卻是一直呆在牛車中的何姓監察:“郡守有令:治下無論卒兵、官吏、夫子、匠民、商賈之流,只以四等民分貴賤,不許以職別分待賤視之,劉黑你妄為二等功民,可是忘了麼?”     
被監察一聲喝斷,劉姓大漢頓時怔住,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再紅,半晌,方指著李無病與馬賀勉強道:“擇婿之舉由我定下,若今日變動,便入了九姑之意,豈非有愧馬、李二家子?且大丈夫一諾千金,無信有違勇卒七德不說,亦為他人不恥!”     

今日之所以將監察請來,等的就是這一刻,自家父親話語剛落,九姑已對著馬賀、李無病跪伏下去:“九姑本粗鄙陋拙女,得二位眷顧,實乃萬幸!本當依父命,待二位決出武魁,竭心盡力侍奉左右,然心實有所屬,不敢相欺,望二位格外開恩,放九姑自擇夫婿!”     

兩名武勇的少年暗戀九姑已不知多少時日,從未料到今日還有此變故,九姑的話語就如晴天霹靂一般,他們年紀輕又缺應變能力,雖都既羞且怒,然眾目睽睽下也發不得火,作不得聲,只將臉色憋得紫醬。   

見二人不語,九姑又泣拜道:“以兩位英武年少,河南地當不缺佳婦相配,將來自有良人相伴,望兩位法外容情,饒過九姑!”     言罷又拜,見劉姓漢子已不再吭聲,兩名少年卻都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事。   

“九姑,且先來扶我出去!”     場面一時僵持,牛車中何姓監察突然出聲來解局,待九姑起身去牛車中將他扶下,趙雲才知道,這位監察左腿已折,先前倒不是他故意傲慢無禮,不肯下牛車乃是行路不便之故。   

待九姑扶他走到馬賀、李無病身前,何監察緩緩道:“此非監察所轄,本不該何某多事,然為爭九姑為婦,你二人自本亭百十少年中脫穎而出,已相鬥過七場,此本劉黑提議,該當勝者為夫婿,然九姑已先有合心意人,我偶聞草堂中夫子有言:里仁為美;又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尚有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之語。

二位亭中武勇難匹,也曾隨夫子就學,且聽某勸一句:順意而退,豈非德焉?今日退之,使人知有好德勝好色,方有君子之美,亦合勇卒七德之仁,鄉里若有敢閒話不敬者,無需兩位勞力,何某先不饒他們!”     
“三崤山中女醫匠盡多,絕色不缺,亦多賢良輩,兩位婚事包在何某身上便是,年內定為兩位尋得佳婦!”     
“此番話語,只為何某私語,與監察無關,二位若不許也是應當,只是若此,免不得請三老裁決,鄰里鬧僵卻也不美。”     

何監察一番言語過後,馬賀與李無病面上雖都還怏怏的,卻終未違拗,衝何監察作揖畢,各自牽馬離去。   
如今已是無可奈何,女兒不依規矩,害自家有違信義,在鄉里中失去顏面,劉姓漢子臉色敗壞,也自甩手歸家去;九姑衝何監察鄭重拜謝過,忙追著她父親去了。   

一群少年趁興而來,此時突遇驚變,各種驚訝猜測百轉千迴,自有說不盡的話題,只是當事人們臉色都不好看,也就無趣,一時盡散。   

何監察這才將臉轉向趙雲,問道:“尊客何來?”     原來他早已看到趙雲腰上懸掛的白牌,卻也並不是要查驗身份,曬穀場邊與趙雲閒聊得兩句,何監察好心道:“天色漸晚,不宜行路,我河南郡各亭俱設有驛館,本亭亦有,其內吃食沐浴皆便,客人若不棄,可往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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