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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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40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4
第五章、海上大捷

  正當位於前鋒的戚兒,滿懷小兒女的感慨之際,聖龍聯合艦隊的後陣,卻處在十分危急之中。
  昔日曾經縱橫海疆遠航萬裏、讓天下各國難以望其項背的聖龍巨艦,在此刻戰鬥中的表現出人意料的糟糕。
  缺乏足夠的遠程攻擊火力,在黑暗中被火光映射出來的龐大艦船,恰好成為了敵人攻擊的天然靶子。
  火焰在甲板上熊熊的燃燒,燃燒的火焰進一步將巨艦的位置暴露給了兇惡的敵人,引來的當然是更為猛烈而且密集的攻擊。
  猶如城堡一般的巨艦唯有艱難的挪動,用自己的不屈和頑固來捍衛著曾經的驕傲,還有往昔的輝煌。
  巨艦之上的戰士,徒勞的發射著弓箭,揮舞著刀槍,然而卻絲毫威脅不到已經裝備了射程長遠的麥堅魔法大炮的安宇戰艦;只能夠一邊怒聲的喝罵,一邊焦慮的祈禱自己的戰船能夠盡快追上敵艦,縱然沉沒,也要在肉搏中拚回個老本。
  “封海鎖國,二十年封海鎖國,自從當年神宗啟用風雲世家革新失敗之後,帝國便開始了封鎖海疆,嚴禁戰船出海,以至於昔日曾經號稱天下第一水師的艦隊,如今卻多是一些老舊帆船,漫說作戰,即便是單純的出海遠航,也已經岌岌可危!”
  目睹著這一幕又一幕悲壯然而無奈的慘烈,指揮以令狐水師為主力的後陣的令狐智,一拳狠狠的擊打在了船艙的墻壁上,心情滿是激憤。
  在聖龍,人們都有一個天大的誤會,以為令狐水師自然是一直聽從著令狐家族的號令,卻不知道從一開始,聖光武帝在默許令狐家族作為四大家族之一進入聖龍的政壇,並且主宰了江南的財富同時,卻也在這個家族的脖子下了一道難以擺脫的禁咒,這個禁咒便是對于令狐水師的控制權——神秘而且恐怖的朝廷密探滲透了這支艦隊,而且被分散做三處的艦隊一直以來都被嚴格規定,唯有得到一枚被分成兩半、由天子和令狐家族的家主分別保存的虎頭兵符,方才能夠調動。
  這是一場政治的妥協,也是一場權力的瓜分。令狐家族,從頭到尾都不過是艦隊的財政和軍需供應官而已,事實上也只有這樣的一個雖然擁有巨大財富卻沒有強大軍事實力的令狐家族,才能夠讓歷代的君王放心。
  正是由於如此,令狐家族背負了笑柄和罵名,實際上卻實在是冤枉。
  實際上,一度名揚天下的令狐水師,在神宗的革新失敗之後就開始迅速沒落——由於一度主政的風雲世家對這支艦隊非常關注,所以懷疑令狐水師之中潛藏敵對勢力的繼位者,便對這支艦隊進行了一場*式的大清洗,並且頒布了禁海令,從此原本應該在海洋之上揚帆的艦隊,成為了龜縮在港灣之內不敢動彈的烏龜。
  以至於,當令狐智終於接管了這支艦隊並且奉命得以出海的時候,卻愕然的發現原先縱橫汪洋令天下各國都不敢爭鋒的這支龐大而且輝煌的艦隊,此刻實在已經病入膏肓,不僅沒有合格的水手,也沒有基本的維修,破落的船體正昭示著整個艦隊這段時日以來艱辛的歲月和未來艱難的前景。
  “戰船年久失修的狀況非常嚴重,缺少有效的遠程攻擊的器械,也沒有經驗豐富的水手和訓練有素的戰士,這樣的艦隊也許可以借助昔日的歷史威嚇一下不知虛實的敵人,但是一旦實戰便很難有什麼勝算!”
  令狐智對於這個艦隊的評價顯然十分尖刻但是非常現實。
  “難道,大名鼎鼎的令狐水師,真的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
  一旁的王光宇面沉如水的皺眉。
  他萬萬沒有想到令狐水師今日的狀況竟然是如此的嚴峻。
  “這些戰艦,如果是按照涼國公大人的計劃,實行謀定而後動的突襲,或者還有用武之地,但是如今王兄你也看到了,在這樣正面的對壘和交鋒之中,聖龍巨艦根本就沒有機會湊上去進行激烈的肉搏,在麥艦魔法大炮的強大火力威懾之下,整個戰船便只能夠成了安宇人練兵的靶子,根本無法發揮其應有的戰力!”
  剛才那一番志同道合的立誓,讓四個同樣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無形中拉近了不少的距離,再加上王光宇乃是風雨派來的使者,因此令狐智也就毫無隱晦的如實回答道。
  “可惜!”
  王光宇狠狠的跺足。
  隔行如隔山,不通軍務的他原本還以為聖龍艦隊十分厲害,所以當遇見了殲滅安宇前鋒的雲笑天之後,還自信滿滿的期望著借此機會一舉殲滅安宇艦隊,卻沒想到盛名之下的令狐艦隊卻已經中空至此,而且更因為原先風雨制定的作戰意圖提前暴露無法進行下去,導致了艦隊處於一種非常不利的狀況中,一時之間,他也便由原先的自信變成了巨大的擔憂,同時,一個疑慮也突然浮上了心頭:
  “主公向來算無遺策,此次安排令狐兄和笑天兄會師,以圖出其不意的重創安宇水師,應該有很大的勝算才是,怎的我們還未匯合,便已經被安宇人發現,這裏面是巧合,還是另有蹊蹺……”
  這樣想著,王光宇的眼神中不由流露出一絲寒意。
  從來在前方拼死作戰的戰士,最害怕的便是自己浴血奮戰的同時背後有名為自己人的傢伙暗地裏捅刀子,尤其是這次風雨的籌劃十分嚴密,甚至連軍師雲濟都蒙在了鼓裏,而參與這次行動的大部分戰士更是毫不知情,即便是王光宇自己,也同樣是在即將和雲笑天會師的時候,拆開了風雨的密函,方才明白整個計劃,所以若真是消息洩漏的話,便也只有少數幾個聖龍帝國權力地位最為尊貴的大人物方才有可能,這又怎能不讓年輕的使者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只怕是天子提前發動了陸地攻擊的緣故吧!”
  並不贊同戰友將問題想得如此復雜,令狐智做出了距離事實竟是如此接近的判斷——如果蕭劍秋提前攻擊的話,受挫的安宇人在意識到令狐家族參與之後,第一個行動必然就是尋找出令狐水師的下落,從而確保海洋的控制權,而這對於已經滲透神州很久的安宇人來說,並不困難。
  但是,畢竟是身為名門世家的子弟,雖然已經決心為風雨效力,卻終究不願意當眾指責天子,所以令狐家族的七公子,當下並沒有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口來,而只是淡淡的安慰王光宇道:
  “放心吧,事情並沒有如此糟糕,想來安宇人也沒有這般厲害,多半是碰巧撞上了運氣,畢竟這海洋如此廣袤,變數太多,和陸地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再說,如此危局豈不是正好顯出我輩的能耐?”
  說著,始終都注視著戰局的令狐智,突然作了一個手勢。
  不多時,一陣悠揚的號角迴旋在大海之上。
  夜間依賴著號角聽從命令的聖龍聯合艦隊的戰艦,也隨即開始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已經暴露了的聖龍巨艦,繼續頑強的支撐著,以自我的犧牲吸引著敵人的注意和活力,而與此同時,靈活機動的高麗龜船和其他沒有暴露的聖龍戰船,則開始不動聲色的調整了自己的位置,死死的咬住敵人的戰船,終于展開了聖龍勇士們盼望以久的接弦戰。
  “最好的戰術並不一定是最先進的戰術,而是最能夠適應自己的客觀條件、發揚自己長處的戰術!”
  令狐智的嘴裏自言自語的喃喃。
  身為令狐家族的子弟,他早就注意到了開始裝備麥堅魔法大炮的安宇艦隊。讓他感到慶幸的是,作為島國而且水戰傳統悠久的安宇艦隊,顯然並沒有認真的研究並且重視麥堅魔法大炮投入戰場之後所帶來的戰爭方式的巨大革新,相反卻因為這種兵器的成本高昂尤其是魔法水晶的昂貴並且無法擁有穩定自給的來源,因此盡管擁有先進的武器,但是卻相當忽略魔法大炮在戰爭中的作用,採用的戰術依舊是古老的以近身戰為主的戰術。
  這,也許便是軍事上的一種十分奇特的現象。
  雖然戰爭總是在毀滅的同時帶來巨大的革新,但是軍隊本身卻是一個十分保守的營壘,尤其是勝利的一方通常都拒絕冒險革新,反倒往往是失敗的一方在臥薪嘗膽之後,能夠獲得突飛猛進的發展。
  不管怎麼樣,安宇人有些狂妄的固步自封如今確實是幫了聖龍人一個大忙。
  妄自擁有麥堅魔法大炮的威力,但是卻不懂得使用的安宇人,並沒有充分利用如此先進的武器給予聖龍人以致命性的打擊,反而在聖龍戰艦逼近之後,頗為興奮的在“哇哇”亂叫之中,抽出了安宇所特有的長刀,赤著腳踏在了甲板之上開始和敵人進行著激烈的白刃戰,淋漓盡致的表現出所謂的武士精神。
  “哼,集中火力打!”
  一絲殘酷的冷笑終于展現在令狐智的嘴角。
  安宇人萬萬沒有想到的,令狐水師雖然戰艦已經裝備極其陳舊而且年久失修,但是卻因為風雨的未雨綢繆,獲得了涼州贈送的五十門火炮。
  這些火炮如今正集中在令狐智身邊的這幾條戰艦之上。
  這些作為戰略預備隊的力量,此刻正借助著夜幕的黑暗,隱藏在戰場的角落之中,等待的便是令狐智的這一聲號令。
  “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終於發泄出聖龍人內心積壓以久的憤怒。
  持久的沉默變作了暢意的長嘯,積壓的仇恨化作了復仇的利刃,悲痛的忍耐迎來了率性的放縱,辛苦的籌劃換得了豐碩的回報。
  之前那些肆意攻擊著聖龍巨艦的安宇戰船,還有正在得意洋洋的進攻著聖龍聯合艦隊的艦只,如今都由於在黑暗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成為了聖龍人首選的目標。
  猶如冰雹般落下的炮彈,絲毫不遜色於麥堅的魔法大炮,此刻正無情的摧殘著敵人的艦船,頃刻之間便有三四艘戰艦永遠的覆沒海底,更有不少戰艦傷痕累累,被迫開始遲緩的撤離戰場。
  “真痛快!”
  王光宇大聲的叫好,之前的擔憂終於在聖龍聯合艦隊輝煌的戰果面前一掃而空,隨即反倒是對令狐智產生了“既然有如此妙計也不早告訴我,害得我白白擔心”的埋怨。
  “接下來就看雲笑天的了!”
  令狐智並沒有多作解釋,只是淡淡的說道。
  “快,加快速度!”
  和相對于令狐智來說絕對是軍事白癡的王光宇不一樣,雲笑天即沒有過分悲觀這場戰鬥的結局,卻也一直沒有盲目的樂觀。
  戰爭的勝負就取決於自己的前鋒是否能夠趕在安宇人擊穿聖龍聯合艦隊後陣之前,成功迂回到對方的側翼,從而形成前後夾擊的態勢。
  雲笑天從一開始便如此認為。
  他清楚如今令狐水師的窘境,卻也相信令狐智的能力——能夠被涼國公風雨看重並且委以重任的人物,絕對不會簡單。
  雲笑天如此確信。
  所以,雲笑天並不擔心令狐智指揮下的令狐水師,會因為那些客觀存在的麻煩而不堪一擊,不過他更清楚,現實的實力差距是擺在眼前的,令狐智出眾的指揮藝術或者可以延緩已經分兵了的聖龍聯合艦隊被擊潰的時間,但是終究不可能改變巨大差距的實力對比——戰爭的勝負關鍵,最終取決於自己是否能夠盡快脫離安宇人的視線並且及時趕回戰場。
  為此,雲笑天在短短的時間之內連續發布著加快速度的命令,同時滿懷憂慮的傾聽著戰場之上傳來的聲響。
  根據多年來追隨七海龍王海上作戰的經驗,雲笑天痛苦的發現,聖龍聯合艦隊的戰況並不理想,雖然似乎有一段時間占居了上風,但是終究由於力量懸殊過大,很快便又丟失了戰場的主動權,陷入了苦苦支撐的窘境。
  幸運的是,當雲笑天匆匆趕回戰場的時候,雖然安宇人已經從令狐智突然的猛烈攻擊中反應過來,並且重新調整部署了戰艦陣形,取得了戰場上的主動權,從而讓優勢一點一滴的朝安宇一方傾斜,但是聖龍聯合艦隊的後陣卻終究沒有出現最壞的預想——被具有壓倒性優勢的安宇人突破防線並且一分為二,而是頑固並且堅韌的聚集在一起,和安宇人進行著十分艱難而且慘烈的拉鋸戰。
  於是,被安宇艦隊指揮官錯誤判斷為拋棄友軍逃跑了的雲笑天艦隊,立刻成了改變整個戰局的決定性力量。
  猛烈的攻擊如同雨水般的傾瀉,方向卻是來自于原本可以放心的背後。
  遭遇突然襲擊的安宇人,一下子措手不及。
  原本出於謹慎擔任後方警戒和戰略預備的戰艦,一方面是由於被判斷為逃離了的雲笑天失去蹤跡而放鬆了警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剛才令狐智的猛烈還擊令前方的友軍損失慘重全線被動,因此不得不抽調兵力前往支援,因此此刻的兵力並不強大,只在片刻之間便已經被雲笑天的這一招回馬槍給打得七零八落。
  一口氣也來不及喘,偷襲得手的雲笑天根本不給安宇人緩解的機會,立刻馬不停蹄的殺向敵人最密集的陣營。
  尖刀一般的旗艦,就如同白天“單鉤”指揮的戰艦,犀利得殺入了安宇艦隊的中央,然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雲笑天的用兵能力顯然高出一籌,而安宇人這一次更是由於大多數戰艦正在猛烈進攻著正面的令狐智而無法作出及時的反應,因此突入安宇艦隊之中的,不僅僅是雲笑天的旗艦,還有緊隨在雲笑天之後的五艘戰艦。
  這六艘戰艦形成了堅固的三角形,撐開了安宇人陣型的缺口,確保了後續部隊得以利用這個缺口源源不斷的殺入安宇艦隊的內部,進一步擴大戰果。
  巨炮對巨炮,箭矢對箭矢,間或還有投石車釋放的石塊,如雨點般的傾瀉。
  這是一場混雜著遠距離攻擊和近距離接觸的戰爭,他繼承了古時海戰的經驗,同時也因應新武器的出現而有所革新。
  不過,此刻最具決定力量的,依然還是最古老也是最激烈的接弦戰。
  “大丈夫殺敵報國的時候到了!”
  大喝著,從己方的戰艦躍入敵方的戰船,帶動了整個戰鬥中最為慘烈的肉搏戰的,是楊文晟。
  此刻的少年,滿身血污,一頭亂發,狂放之氣更盛,而且夾雜著猶如地獄而來的淩厲殺氣,活脫脫就像一個殺神,哪還有半點商行少東家的影子。
  不過在他的帶動下,那些原本就在刀口添血的海盜們,自然也紛紛不甘示弱,在這樣一個海戰的雛兒面前丟臉,前赴後繼的踏著船板,湧入了敵方的戰艦。
  一時之間,安宇艦隊的後方頓時亂作了一團。
  正面作戰正酣的戰艦,根本來不及掉頭,便已經遭受了來自背部的猛烈攻擊,就仿佛待宰的羔羊,難以作出任何有效的反擊。此刻的情形恰好和剛才的聖龍巨艦進行了一次徹底的角色互換,剛才還得意洋洋的攻擊者如今卻只有在承受巨大犧牲的痛苦中艱難的調整,進退之間完全失據。
  “好極了!”
  大聲地喝道,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壓力開始鬆弛下來的令狐智,立刻領悟到了制勝的契機已經如此毫無預兆的迅速到來。
  一度在已經恢復過來的安宇人的猛烈攻擊中狼狽不堪的少年,此刻的眼神卻重新煥發出了自信和飛揚的光芒。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從來都沒有彼此配合過,但是令狐智作出的每一個決定,竟然都是如此默契的配合著雲笑天,恰到好處的令聖龍聯合艦隊進退有序地保持著犀利的攻勢,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了安宇人重振旗鼓的努力,就仿佛刺進了巨獸內臟的尖刀,盡管一時之間還不能夠讓巨獸立刻致命,但是不間歇的大量流血,卻足以導致巨獸最終失血過多而亡的悲慘命運。
  以至於,如此天衣無縫的遙相呼應,讓事後的研究者們都紛紛懷疑兩人之間是否有著什麼心靈感應。
  當然,這樣的局面顯然不是安宇人的福音。
  戰艦已經變成了火海,深夜的海水卻透著刺骨的冰涼。
  留在戰艦之上便會有被烤焦的危險,而跳入了海中縱然不被淹死,也必定是凍亡。
  等到聖龍聯合艦隊的後陣和前陣終于從安宇艦隊的防線中殺開一條血路實現了會合之後,整個戰局的結果也就毫無懸念的趁現在人們的面前。
  雖然不得不佩服安宇人擁有著野獸一般的戰鬥神經,即便是在這樣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也依舊毫不猶豫地拒絕投降,不顧生死的負隅頑抗,但是大局已定,獲取了勝利贏得了輝煌的雲笑天和令狐智,則開始了勝利者的享受。
  接收俘獲的戰船,統計勝利的戰果,搭救落海的戰士,安慰受傷的同袍,正在被激情引發的亢奮無比的年輕人們,此刻已經隱隱的察覺到自己所贏得的決不是一場海戰的勝利,仰或是擊敗了多年來侵擾家園的強盜那麼簡單。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4
第六章、商場政壇

  “大捷,江南又傳來了大捷,我帝國水師終于再展昔日雄風,經過一番奮勇作戰,擊沉了五艘關船、九艘樓船,重創六艘安宅船、八艘關船和七艘樓船,俘虜了三艘安宅船、兩艘關船和三艘樓船,確保了我神州海疆的安全,全殲安宇人令其不敢再犯我神州的日子已經不遠矣!”
  當高鳳陽坐在華麗的轎中行進在聖京城寬敞的街道上之際,關于帝國水師大獲全勝的捷報,不絕於耳。
  不得不佩服聖龍人巨大的恢復能力,盡管在短短的兩三年內經歷了好幾場規模龐大的戰爭,甚至整個城市都差點付諸一炬,但是聖京城,這座天子腳下的都城,還是很快恢復了歌舞昇平的模樣,大量豐富的娛樂設施,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無論是貴族還是小民,都開始重新恢復了那種太平無事的無聊之中,唯有在茶閑飯後收集著這些有趣的新聞來議論,從而消磨時光。
  平心而論,這一次海戰的戰果相對於聖龍帝國在陸地上的勝利,其實並不見得多麼輝煌——遠遠沒有達到風雨原先重創安宇水師元氣的希望,反倒是己方的損失其並不比安宇人小多少,很多原本將在聖龍水師重建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急需人才就這樣永遠的葬身海底;也絕無傳言中那麼重要的影響著江南的戰事——安宇人的水上力量並沒有就此終結,而且根本沒有掌握海上的控制權。
  但是升鬥小民們卻根本不可能理會這些。他們更關心的是結果。
  相對於帝國軍隊在陸地上幾千年來的輝煌和顯赫,這一次在海上打敗了敵人,而且還是對於神州人來說最為痛恨的安宇強盜,光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讓百姓們雀躍不已,並且爭相奔告,廣為傳頌。
  更何況,這一次還是令狐水師經歷了這麼多年來神秘的塵封之後第一次遠航出征,而且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果,自然更加引發了人們的猜測和關心,還有更多的是好奇。
  “聽說這一次多虧了有天子運籌帷幄,這才能夠取得那麼輝煌的大捷!”
  “是啊,若不是咱們天子英明,打破了多年的陳規,終於迫使令狐家族讓令狐水師參戰,可憐的江南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哼,你們懂得什麼?這一切還不是宰相大人在背後運籌帷幄,別忘了這一次海戰的勝利,七海龍王前輩功不可沒,而老爺子麾下臨陣指揮的大將,更是一個名叫雲笑天的風雲世家的子弟!”
  “有理,若不是咱們宰相大人神機妙算,那天池劍宗、七海龍王、令狐家族還有大大小小的諸侯,又怎麼可能如此聽話的合作?”
  “一片胡言,江南海戰,可是天子禦駕親征,百戰艱辛之後取得的戰果,和那涼國公何干?我倒是聽說那風雨之前還和天池劍宗勢不兩立,幾乎徹底決裂,又怎麼可能攜起手來共抗外敵?”
  “不懂了吧!知道什麼叫聲東擊西,什麼叫做掩人耳目?和天池劍宗鬧翻,那是做給安宇人看的,否則憑宰相大人的雄才大略,那些個高唐、呼蘭、印月還有麥堅人都紛紛敗下陣來,區區一個天池劍宗又怎是他老人家的對手?事實上,若不是宰相大人在印月和西南半島全力牽制著麥堅人,又親自率兵抵禦著呼蘭的五十萬鐵騎,天子別說是取得江南大捷,就是咱們這聖京城能否避免再一次受到刀兵之災,都很難說呢!”
  “嗨,不管是天子也好,宰相也好,總之是蒼天垂憐,終於讓咱們聖龍又出了這麼聖賢的大人物,這才能夠重新恢復了帝國昔日的尊嚴,也才能夠打敗安宇人和呼蘭人這些強盜,咱們老百姓也才有了過安生日子的指望!”
  ……
  天子派、涼州派、中立派,這些各有主張的議論,或者是百姓們自己的想法,或者是某些有心人的鼓動,總之在如今由於執政議會產生的一個副作用——言路寬松的作用之下,被聖京的居民們紛紛津津有味的爭論著、探討著,並且不可阻擋的傳入了過路者的耳中。
  “天子?宰相?聖賢?”
  滿是膏油的奸商躲在轎中,心情惡劣的冷笑。
  誰也無法否認蕭劍秋確實是一個有為的天子,至少相對於同時代的皇室其他成員來說,他的才具和聲望都是無與倫比的,就像是沒有人能夠否認風雨是聖龍帝國力挽狂瀾的英雄,不僅是因為他如今所擁有的強大權勢,更因為他奮勇的抗擊著外族的侵略,還多次派兵遠征,讓人們在這個帝國國力日益衰弱的時代還能夠重溫昔日帝國的雄威和輝煌。
  但是,一加一可不等於是二啊!
  胖子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天下只有一個蕭劍秋,或者天下只有一個風雨,也許聖龍帝國的明天會更加晴朗吧!但是一時喻亮並列於世,他們各自傲視群雄的才華究竟能夠彼此默契合作的盡情發揮,還是會因為利益之爭而相互傾軋,至少從目前事態的發展而言,似乎結局不言而喻。
  反正,高鳳陽此刻的煩惱,便多多少少和風雨同天子之間的權力鬥爭有一些關系。
  “老爺,到家了!”
  正當高鳳陽沉思之際,便感到身處的轎子在一陣搖晃中落到了實處,隨即則是跟隨的僕從對自己恭敬的稟告。
  “哈哈,高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未等高鳳陽步入大廳,便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從客廳走了出來,正面截住了高鳳陽。
  “啊,楊老!有什麼事只需要派下人來通報一聲,鳳陽自當親聆垂詢,怎敢勞您的大駕前來寒舍?”
  高鳳陽猶如變戲法一般的,將片刻之前還是異常凝重的憂慮迅即的轉換成了謙和卑恭的微笑,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攙扶住老人。
  “高大人客氣了!您乃是當今社稷的重臣,宰相大人的臂助,業界的驕傲,老朽如何可以有絲毫的不敬?”
  那老人早已經榨光了精血的乾瘦臂膀,倚在了高鳳陽肥胖粗壯的手上,一邊和風雨軍的財政總管並肩步入大廳,一邊嘮嘮叨叨的說道:
  “說起來,高大人身居如此高位,又深得宰相大人的信賴,建下了這般龐大的事業,住宅卻依舊這麼簡樸,實在讓老朽欽佩!”
  廢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宅第富麗堂皇倒也不難,怕就怕有人借此機會眼紅生事,到時候惹來了麻煩,難道要讓老子做那眾矢之的不成?
  高鳳陽的心中暗自的嘀咕。
  作為風雨軍的財政總管,也是當今聖龍最富有的鉅賈,高鳳陽的宅第寬敞氣派但是又並非那麼奪目,可以說實在花費了他一番的心血,而之所以如此大費周折,則完全是因為千百年來聖龍帝國一向都有輕視商人的傳統,高鳳陽自知自己以一介商人而居如此高位,那些士林人物蔑視還是小事,一些野心勃勃的小人無時無刻的緊盯著如此肥差,卻絕對是他寢食難安的心病,為此一直都小心謹慎,秉承著“悶聲大發財”的古訓低調行事,生怕有什麼張揚的地方被人抓住把柄,成為日後惹火的隱患。
  在這種情況下,姑且不論這個老頭用意如何,居然說他的宅第太過簡樸,縱然是拍馬屁,此刻也毫無疑問是拍了馬腿之上,不僅讓原本就心情不好的高鳳陽毫無高興之意,而且還有心懷疑對方是否存著什麼歹意。
  不過眼前的這位楊老,乃是聖龍帝國最大的海上貿易上楊家的家主,楊家和高鳳陽之間一直都有著十分密切的生意來往,一直是陶朱錢莊滲透江南的有力盟友,而且最近從西南傳來消息,那楊家的少東家楊文晟和軍事雲濟界下了很深的友誼,又在江南海上大捷中建下不少功勛,更是讓高鳳陽不願意輕易得罪對方,免得平白樹下了一個麻煩的敵人。
  當下,胖胖的奸商惟有堆起了職業性的笑臉,恭敬的說道:
  “楊老過獎了!鳳陽何德何能,敢有如此排場?說到業界驕傲,更是不敢了!楊家乃是商賈世家,海上貿易不僅眼光獨到,而且手段高明,令鳳陽佩服,這業界驕傲四字若是楊家不認,天下又有說敢自居?而且,如今聽說令郎更是棄商從軍,在這場聖龍海戰建功不小,實在是後生可畏啊!”
  “哈哈,高大人說笑了!楊家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世家,哪敢承受高大人如此贊譽!倒是犬子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拋開了楊家的家業和祖訓,不想著如何令咱們商家受到世人的尊敬,卻棄商從戎,真是忤逆!不過畢竟他是老朽的骨肉,到時候還請高大人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多多照顧才好!”
  那白發蒼蒼的老人有些囉嗦的說道。
  “好說,好說!令郎才華出眾前途錦繡,鳳陽恐怕最多也只能夠是錦上添花了!不過老爺子好一句‘如何令咱們商家受到世人的尊敬’,今日讓鳳陽受益匪淺!”
  高鳳陽微笑著答道。
  這最後一句,倒是出自他的真心。雖然如今高鳳陽的地位和權力日漸上升,但是聖龍千百年來的傳統畢竟是一股難以抗衡的強大力量,高鳳陽還是時時感到了那些士林出身的官員對自己骨子裏的蔑視和排斥,卻也惟有暗自咬牙忍下,故而今天這位楊老的要讓商家地位提高的話,正恰恰說到了高鳳陽的心眼裏去。
  “高大人折殺老朽了!老朽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反倒是高大人積極奔走,竟讓咱們商人推動了執政議會作出決議,影響朝政,這才是曠古未有的奇功也!”
  老者搖頭晃腦的說道。
  “哼!”
  高鳳陽修養再好,此刻的臉色也不禁有些陰沉,原來他今日早上便得到李中慧從河北前線傳來的密函,告知了風雨對自己的這一次自作主張頗為不滿,心中正自忐忑,卻沒有想到回了家裏連屁股還沒有挨到椅子上,便聽見這個老傢伙觸及了自己的傷疤,當下自然是火冒三丈。
  偏偏那老人似乎談興正濃,根本沒有察覺到高鳳陽的臉色,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老朽已經聯合了江南的同行們,吃下了大人六成的戰爭股份,糧草輜重也已經籌辦妥帖,其中的三成如今恐怕更是已經運抵軍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還請高大人敦促軍方早日大捷,屆時我等不僅獲利豐厚,而且還開了商人議政的先河,實在是一件足以炫耀萬世的功業!”
  “楊老少安毋躁,此事恐怕還有些周折!”
  高鳳陽面有難色的說道。
  讓商人們投資西南半島的戰爭,並且令執政議會通過剿滅交趾的決議,原本便是他高鳳陽積極促成的,自然也清楚此事一旦成功,獲得巨利尚在其次,能夠影響萬世留載史冊,才是一個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千古良機;更清楚如果現在中途變卦,不僅會讓原先的投資全部丟進了水裏,而且還會對自己的信譽產生足以致命的損害。
  但是,這一切的好處和榮譽,這一切的危險和損失,如果和因此失去風雨的信任相比,卻實在微不足道。從倫玉關至今,高鳳陽清楚地明白,自己能夠擁有今天如此的成功和地位,完全得益于當初孤注一擲的投靠風雨所致,這一切的權勢地位和財富,完全是伴隨著風雨軍的一場又一場勝利,和風雨日益盛隆的權勢而來,而如果沒有了風雨的支持,那麼自己的一切都必定將化作了烏有,全部成空。
  因此,無論如何也要緊緊追隨著風雨的步伐,獲得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宰相的信任和重用,便已經是高鳳陽,這位主宰著風雨軍乃至整個帝國經濟命脈的商人,絕對不容有所偏離的最高準則。
  “大人,您莫非是在擔憂宰相大人的看法?”
  正當高鳳陽躊躇著如何婉轉的告知眼前這位江南商界的領袖事情出現了變化之際,卻聽見大廳之外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哦,原來是子丘啊!”
  高鳳陽笑了一笑,並沒有因為來人的插嘴而有絲毫的惱怒。
  這段時日以來,何子丘這個因為躲避戰亂而來到涼州的年輕商人,已經越來越得到高鳳陽的器重,而前者也確實沒有辜負風雨軍財政總管的期望,處理事務幹凈俐落,從不拖泥帶水,替高鳳陽解決了很多問題,原本就擅長交際的兩人,彼此間的關系也因此極為融洽。
  因此,對于何子丘來說,高鳳陽的府邸,這個如今全天下商人都紛紛朝拜的聖地,就如同自己家一樣,根本用不著稟告便可以自由出入。
  “見過高大人,見過楊老!”
  風度優雅的年輕人,表現出了無可挑剔的禮節。
  “呵呵,子丘啊,你來得正好,好好勸一下你的高大人吧!”
  那位楊老顯然和何子丘也極為熟悉,當下樂呵呵的將事情推給了對方。
  “怎麼,兩位是來唱雙簧的?”
  一旁的高鳳陽卻立刻警覺,不由暗自心驚自己也是剛剛才得知風雨的態度,卻沒有想到這個楊老獲悉消息的速度竟然絲毫不慢。
  “高大人莫怪!商場如同戰場,情報更是決定勝負的關鍵,老朽自然也需要盡可能多的獲知一些消息,這才能夠確保楊家的基業啊!”
  此刻的老人已經不再有剛才的老態龍鐘,眼神中爆射出了精明的鋒芒,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語氣也是十分平和的對高鳳陽說道:
  “老朽也是剛才獲悉了宰相大人似乎有意放棄西南半島,竊以為此舉不妥,這才請了子丘一起來,想和高大人好好商議一下!”
  “哼,還有什麼好商議的? ”
  高鳳陽緩緩地舉起了僕人剛剛沏好端來的茶杯,用茶蓋輕輕地擦了兩下杯口,這才淡淡的說道:
  “主公的命令便是鳳陽的行動,這件事情就此了結吧,楊老就莫要再為難鳳陽了!”
  “就此了結?高大人說得未免太輕松了吧?老朽和江南同道們支付的資金,還有這些天奔走活動投下的經費,難道就這樣全部化作了水漂?”
  在論及到了實際利益的時候,沒有了剛才的和氣,也絲毫不離高鳳陽送客的暗示,此刻的老人就仿佛一桿戰鬥的標槍,針鋒相對毫不退讓的回擊著風雨軍的財政總管。
  “高大人,楊老,兩位且請息怒,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何子丘急忙插話,暫時和緩了場內的氣氛,方才繼續說道:
  “其實高大人也不必如此著慌,眼下宰相大人雖然不滿大人推動了執政議會的決議,可是也沒說要就此否決,可見宰相也是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而且面對著這個突然的變化,必定有他老人家深謀遠慮的看法,或者已經做出了某些大人和在下目前尚無法領會的調整!因此此時此刻,只要是宰相沒有向大人下令中止這件事情,屬下愚見,大人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進行方為妥貼,免得弄巧成拙,反而又亂了宰相的部署!尤其是如今部分糧草輜重已經運送到了西南半島,想必那些好戰的軍中將領此刻早就亢奮的制定反擊的計劃,倘若大人突然中止了對交趾半島的支援,令這些軍隊受到了損害,到時候才真正是不可收拾啊!”
  “嗯……”
  高鳳陽微閉著雙目,不發一言。
  何子丘的這番話倒是非常合情合理,而且至少在現在也起到了緩解危機發生的作用,讓高鳳陽十分受用。
  不過警覺到那些商人們居然已經有了如此的能量,高鳳陽的心中卻多少有些不安。畢竟他雖然出身商人,而且也希望商人的地位提高,但是卻也十分不希望那些商人們掌握了超越自身器量的權力,並且做出自己掌控範圍之外的事情。因為,無論是損及了風雨軍的利益,還是讓商人得以參政的機會因此而毀滅,都是他高鳳陽所萬萬不願意看到的。
  眼看著高鳳陽似乎已經心動,卻偏偏做出這般高深莫測的樣子,何子丘猶豫了一下,終於繼續說道:
  “眼下雖然高大人您因為交趾的事情被宰相責怪,但是屬下以為事情尚有轉緩的餘地,畢竟宰相大人和朝中的袞袞諸公大不一樣,他老人家乃是十分希望為帝國開疆拓土的,撤兵西南半島也只是因為兵力一時不夠用的戰略後退而已,屬下冒昧揣測,宰相大人心中其實也必定十分不願。所以,如果大人能夠運送大量的物資支援前線,幫助南征軍蕩平這些叛逆,那麼同樣可以起到抽調兵力的作用,同時還助宰相大人贏得了勝利和疆土,只怕到時候宰相不僅不再怪責大人,甚至還有褒獎也是理所當然!”
  “這個……”
  高鳳陽因為臉部的肥胖而顯得小小的眼睛終於睜了開來,眼珠也開始溜溜的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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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孤臣丹心

  壯士百戰保家國。
  身處前線的雅龍自然不可能知道遙遠的後方,對於自己這條戰線的取捨問題,竟已經鬧得如此不可開交,更不可能獲悉自己竟然因為高鳳陽而成為了最大的得益者。
  此刻的獨臂將軍,因為得到了後方充足的補給,因此正在信心十足的籌劃著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
  “我軍主力將突破紅河向東挺進,圍攻越池!桓炎,洛將軍,請兩位各率本部兵馬向南穿插,深入敵後狙擊其援軍,咱們就來他一個圍點打援,將這些交趾叛軍引誘過來,盡殲於內陸!”
  雅龍滿懷信心的說道。
  在他的面前,正是一個囊括了交趾全境的作戰沙盤。
  如今的形勢對於聖龍帝國來說似乎十分有利。
  以大理和萬象王朝作為基地的南征軍,目前正集結在交趾的西北部,只要渡過了縱貫南北的紅河,那麼交趾人王都的北面便只剩下越池這麼一處屏障了。而同時,集結在交趾東北的嶺南軍此刻也正在摩拳擦掌,並且遵從了帝國宰相風雨的指令準備南下,屆時東西夾擊,區區一個彈丸小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抗爭的。
  “好啊,這一仗看來可真夠痛快的!”
  雅龍的交待,顯然讓洛信十分興奮。
  這個好戰的將軍雖然因為陰平橋的失利,被風雨一怒之下貶為前鋒營的士卒,不過憑借其過人的勇猛,還有比蟑螂還要頑強的生命力,幾番惡戰下來便又重新被提拔了上來,尤其是當日攻打交趾東北臨海重鎮河寧的戰役中,更是因為他身先士卒的率兵沖殺,一度甚至城督府的花園,惡魔之名隨即在交趾的全境傳播,甚至被婦人用作恐嚇小孩不再啼哭的百試不爽的法寶。
  絲毫沒有背負兇名的自覺,人高馬大的猛將,此刻正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激動,舌頭不自覺的添了添嘴唇,就仿佛捕捉到了空氣中的血腥。
  相對於洛信的興奮,桓炎則顯得有些慎重,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若是王都的交趾人不肯出來救援怎麼辦?”
  “那麼我軍就真的把越池拿下,讓交趾人的王都成為一做毫無屏障的孤城!同時,你和洛將軍則繼續南下,攻陷清化,把交趾王國就此切成兩半!”
  雅龍意氣飛揚的說道。
  從一開始他便一直都堅持著這個作戰思路。
  交趾的地形雖然復雜,但是由於南征軍一上來便幫助萬象王朝復國,贏得了一個最為可靠的盟友,直接導致了交趾南北的國土始終都受到嚴重的威脅;而對交趾人來說更為糟糕的是,由於交趾的國土兩頭寬中間窄,南北的國土等於完全由一條回廊來連接,因此一旦作為回廊北方的要塞清化被克,那麼交趾南北的陸路聯系就基本上完全中斷了,也有利於南征軍步步為營的推進和鞏固占領地。
  “此計甚妙,就算我們暫時無法和麥堅強大的艦隊抗衡,但是如此一來,再不濟也可以將北方收歸聖龍帝國的名下,再利用險關固守回廊,那麼至少百年之內,聖龍的西南邊陲,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阮輝華,在聽了雅龍的話之後,不由擊掌叫好。
  “哈哈,何止百年,我等應該籍此一戰,讓這些西南的邊陲小國,永世都不敢再有對我帝國絲毫冒犯之心!”
  大笑著,糾正了老軍人言語的,是書記官江葦。
  “說得好!男兒自當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雅龍意氣飛揚的言道:
  “就讓這蒼茫江山作證,且看吾輩為那萬世子孫,奠定這千秋基業!”
  “好!”
  異口同聲之中,因為這股豪情而熱血上湧,不僅僅是桓炎、洛信、江葦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甚至還有阮輝華這樣的中年大叔。
  “轟!”
  攝人魂魄的雷聲,將夢中的少女驚醒。
  “公主,前方傳來戰報!”
  一個看上去臉色蒼白、病病殃殃,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過分溺於酒色的年輕人,匆匆踏入了華麗的宮殿,幾乎暢行無阻的來到了寢宮前方才止住了腳步,恭聲稟告道。
  “戰報?”
  少女睡眼朦朧的木然坐起,走到了門口,在一股極其強烈的不詳預感中,忐忑接過了年輕人遞來的竹簡。
  “救援越池各部相繼於中途遭遇狙擊全軍覆沒,越池城也隨即失守,老將軍黎新誠傷重昏迷,公主吳秋波失蹤!”
  果不其然,竹簡上的消息真的堪稱噩耗。
  “啊……”
  少女在搖晃中幾乎昏迷。
  這不是她所能夠承受的。
  一夜之間,不僅寄託著復國希望的部下死亡累累,而且倚為擎天巨柱的老將軍生死不明,妹妹也散失于亂軍之中。
  “公主!”
  幸好,身旁的年輕人一把扶住了少女。
  “怎……怎會如此?”
  少女虛弱的聲音,細絲般的傳來。
  “聖龍人十分狡猾,他們有意以越池城為誘餌,卻派遣精銳兵馬穿插我軍後方,於半途伏擊我援軍。我軍猝不及防,被聖龍人持續追殺,結果自亂陣腳,根本就還沒來得及和聖龍人好好廝殺,便被自己從前方潰退下來的友軍給沖散。這些戰士終究不是原本朝廷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多半都是附近的農民,只是響應公主復國的號召方才毅然從戎,如今兵敗,一夜之間……,一夜之間便大多數都逃回了家中!”
  年輕人語氣沉重的答道。
  “都是淩波愚昧,沒有聽從大人的勸誡,執意用兵,結果中了聖龍人的奸計,不但喪師失地,還枉送了不少忠良的性命!”
  淚水從少女的眼眶中汩汩的流出,是悔恨也是無助。
  “公主莫要自責!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就算我們不去援救越池,一旦城破則王都同樣不保,其中得失也很難說得清楚!至於那些忠良,他們取義成仁,死得其所,公主您就不要太過難過了!”
  年輕人低聲勸慰道。
  “不,大人不必安慰淩波!”
  少女悽楚的搖了搖頭,黯然說道:
  “淩波自己心中明白,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淩波都不具備一國之君的才具,交趾國力和聖龍相比更是無法並論,此次舉兵有若螳臂擋車,為了吳氏一姓的榮辱,卻要讓舉國百姓遭受刀兵之亂,此乃淩波之罪!”
  “公主千萬不要這麼說!我等抗爭,雖然看似螳臂擋車,卻已經將交趾人的錚錚鐵骨展現於天下人的眼前。若是能夠成功固然最好,即便失敗,那麼百年之後人們也會知道,交趾是一個敢於對抗強權不惜玉石俱焚的民族。強者,只有這樣的強者才能夠贏得世人的尊重,那些聖龍的統治者也才會因為害怕交趾的反抗而謹慎的制定政策,用恩惠的手段來安撫民眾,而不是如同對待奴隸牲口般的任意驅使,從而讓他們能夠安定的生活;而且我們的後人也才能夠有機會從我們的抗爭中繼承交趾人不畏強權爭取自由的血脈,將這重建家國的事業世世代代的流傳下去,等待著聖龍人勢力衰竭的一天,重新讓交趾的大旗飄揚在交趾的大地之上!”
  年輕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中流露著的是完全和形象所不符的幹練和激揚,已經全然不像一個過度酒色的紈絝子弟,分明是一代憂國憂民、抱負高遠的仁人志士。
  “多謝大人提醒!”
  少女顯然被年輕人的話語打動,當下精神也為之振奮了一些,隨即急切的詢問道:
  “那麼依大人之見,淩波如今該當如何是好!”
  “微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立刻匯合黎老將軍,以及各路勤王兵馬,先行退往清化,屆時一方面派遣精幹人馬潛入北方騷擾遊擊聖龍人,另一方面則堅守清化門戶,聯合南部各路義士,尋機再舉義旗!”
  “這……,大人莫非要放棄整個北方?”
  少女微微的皺眉,臉上也顯出了不悅的神色。
  畢竟北方乃是交趾王室真正的根基所在,若是流落南方的話恐怕就難免會受到當地勢力根深蒂固的丁族的牽制,無異於寄身屋簷之下看人臉色,這實在是身為王族的少女所萬萬不願意的;更何況如今自己的妹妹在亂軍中失散,這也讓少女頗為不願在這種情況下不顧妹妹的生死安危獨自離開。
  “公主,時不我待!當日微臣被聖龍總督雅龍招攬,試圖取代家父的地位,作為聖龍在交趾的傀儡,因此有機會和這些南征軍的高層將領們有一些比較深的接觸,最大的感受便是他們均為一批才華橫溢、敢作敢為的年輕人,既有創建事業的精力,也有深謀遠慮的目光。占領清化,將交趾一切為二,便是雅龍很早便已經定下的計略,若是我等如今不及早撤退的話,恐怕清化一朝失守,則交趾的形勢便徹底改觀了!”
  年輕人眼見公主猶豫,不由焦急的勸道。
  “這個……”
  少女有些躊躇的望了眼前的臣子一眼。
  陳全,陳設之子,陳族當前的族長!
  雖然,這一次能夠收復王都大敗聖龍帝國的南征軍,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賴這個怎麼看都覺得像是二世祖的傢伙;雖然目前的復國大軍之中,陳族的力量不下於黎族,同樣是支持著自己姐妹的重要支柱;但是,少女的內心卻對於這個年輕人沒有絲毫的好感,更加談不上什麼信任。
  他是殺害了父王兇手的兒子!
  他是那個勾引聖龍人侵佔了交趾家園的叛徒的後人!
  魔鬼般的聲音不斷得在公主的內心深處提醒著這兩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而且,陳全外在的形象,也顯然無法讓人產生絲毫的信心。
  剛才他說自己和聖龍遠征軍的高級將領相交甚深,還口口聲聲的贊揚他們的能力,豈不是一種變相的威脅,或者,他根本就是聖龍人派來的死間,否則看他如此頹廢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魄力,起兵幫助王室反抗強大的聖龍人?
  越想越心驚,猜忌便猶如毒蛇,無聲無息得吞噬著少女的心靈。
  “交趾每一片土地都是先祖留下的基業,淩波不敢丟失任何一寸!何況,如果實在不行,還可以退到東部沿海,尋求麥堅艦隊的幫助,同時淩波相信,交趾的義士們也必定會奮勇而起,再度匯集起來同仇敵愾擊退聖龍人的!”
  終于,少女權衡很久,方才做出了完全否定了部下的決斷。
  麥堅艦隊?交趾義士?
  陳全的心中不禁苦笑。
  麥堅艦隊畢竟不是交趾的保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義務來為交趾流血!此刻,恐怕聖龍的使者已經成為了麥堅艦隊的坐上貴賓,探討的必然是如何獲取雙贏的分紅,至於交趾的復國大業,這個無論在他們口頭上如何冠冕堂皇的詞匯,在真正利益的交易之中恐怕不過是一個討價還價的籌碼——這,便是強者的權力,弱者的悲哀。
  至於所謂的交趾義士,陳全更是有一種悲哀。
  事實上,在公主心中被寄予了厚望的交趾復國大軍,固然有相當部分是朝廷原先的士卒、黎陳兩族的勇士,但是更多的都是被許以重金拉來的壯丁,這些幾天之前還是農民的傢伙,純粹是因為當兵可以吃飽飯有錢拿方才投效過來,根本和什麼復國救亡風馬牛不相及,打勝仗還好,如今一旦戰事吃緊,那還不一個快過一個得逃之夭夭,反正脫下軍裝扔下武器他們便是農民,不管是聖龍人也好還是王室也罷,他們還是一樣要耕田交租,而任何一個統治者自然也會默許這些乖乖的給自己製造財富的工具存在。
  不過,眼見公主的神色堅決,陳全不禁感到了全身冰冷,當下便意興闌珊的告退。
  “塞外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可嘆你空有一番報國濟世之心,可惜身處嫌疑之地,一片丹心無人能知,反倒是君上猜疑同僚排斥,奈何奈何,難道一定要做那人頭落地的名將,方才甘心?”
  當陳全索然回家,跨入自己住所之際,卻聽見一道昂然的聲音自背身的陰暗處毫無預兆的響起。
  引用的卻是聖龍帝國當年一代名將膻濟道的典故。當年正逢聖龍內亂,各路藩王紛紛自立,這位名將乃是吳越王的重臣,原本追隨吳越王南征北戰,一生未嘗敗績,二十年時間一統江南,幫助吳越王成為了當時實力最為強大也是最有希望統一聖龍的藩王之一。可惜就在此時,曾經君臣一心談笑用兵的主君不幸遇刺身故,新即位的少主忌憚名將的功高望重,便羅列了罪名將其殺害,以至於這位赤膽忠心的兩朝元老在臨行前悲憤的怒斥君上這是在自毀長城。事實也確如名將所言,不久之後那位眼高手低的少主便因為所用非人,而且還在深宮之內胡亂指揮千里之外的大軍作戰,最終北伐失敗,國力大損。吳越一國旋即作為阻礙聖龍帝國統一的絆腳石,被新崛起的強國所滅,消失在了滾滾的歷史塵煙之中,而吳越王一生追求並且眼看就要成功的統一聖龍帝國的夢想,也隨之煙消雲散。
  此刻,那不速之客引用這樣的典故,其用意自然昭然若揭。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如今陳全算是理解了當年那位大夫離開國門之際的心境了!不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求心安,又何必在意成敗得失,他人議論呢?”
  仿佛早就洞悉背後的不速之客是誰,陳全頭也不回的反擊道。
  言語之間,有些悲憤,更多的則是一種藐視天地的傲然。
  所以,與其說是辯解,倒不如說是自白。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5
第八章、山河家國

  馬嘶風蕭蕭,電閃雷隆隆。
  暴雨的深夜,伸手不見五指,濃濃的黑暗籠罩著天地,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了動靜,唯有不時劃破天宇的閃電,方才影影綽綽的照射見一支全身戎裝的軍隊,正在悄無聲息的行進;而轟鳴的悶雷,則奪人心魄,仿佛預示著嚴重的危機即將到來。
  當然,危機只是相對於交趾人而言。
  此刻正在率軍冒雨前行的桓炎,心中則充滿了快意。
  這一戰痛快淋漓,著實打出了南征軍這段時日以來受挫的鬱悶。
  老天似乎也非常的幫忙,這般暴風驟雨雷電交加的天氣,正適合千里奔襲。
  因此,聖龍南征軍便這樣插入了交趾亂軍的縱深腹地,與其說是作戰,倒不如說是趕路來得更為恰當。
  除了第一戰是有所預謀的半路伏擊,緊接著便是追擊,追擊,再追擊。
  一路之上,已經不再顧及陣形,也沒有了隊列,所有的部隊得到的唯一命令,便是盯著敵人往前殺。
  幾乎便是狹路相逢。
  一次又一次,原本正在懶散的行軍根本沒有預料到會遭遇戰鬥的交趾人,眼見聖龍大軍裹挾著己方潰散的大潮席捲而來,便紛紛掉頭而跑,爭相充當友軍的前鋒,甚至連和追兵交鋒的勇氣都沒有。
  到現在,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經擊潰了多少支救援越池的交趾軍隊,他只知道必須快,再快,更快,因為眼下的情形雖然是聖龍大獲全勝,但同樣也蘊藏著危險,過於順列追擊已經讓聖龍的軍隊編制完全打亂,即便是自己這樣的一路統帥,如今身邊也不過只有兩百餘人而已,因此如今唯一的選擇便是快馬加鞭繼續追擊,徹底摧毀交趾人的作戰意志,否則一旦讓他們回過神來組織起有效反擊的話,不僅先前的戰果都將化作泡影,即便是自己這支得勝之師也將因為久戰成疲而陷於危境。
  “將士們加一把勁,到了王都,便可以有熱乎乎的被窩、香噴噴的飯菜,還有那美酒佳人了!”
  桓炎在激勵士氣的時候,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和目標是清化包抄交趾人向南撤退後路的洛信不同,急於攻陷王都的年輕人,此刻的心中充滿了一個婀娜美麗的身影。
  “嗖嗖嗖!”
  正在此時,被風雨聲掩蓋了的冷箭,卻極其不合時宜的前來問候。
  “敵襲,散開!”
  眼看著身邊的兩名戰士喉間中間,雙眼不甘的圓睜,緩緩的倒下,桓炎心中一緊,幹勁喝令道。
  訓練有素的戰士並沒有絲毫的慌張。
  早就吃過大虧的聖龍人根本就沒有深入兩旁的樹林清剿襲擊者的盤算——這種茂密的樹林根本就是征服者可怕的地獄。所以南征軍因應這種襲擊的方法很簡單,如果是天氣好而且有足夠的時間,便徹底的放火焚林,此外還可以考慮將方圓四周的村莊夷為平地,作為幫助反抗者的懲戒。
  不過如今因為是縱深穿插的追擊途中,因此桓炎放棄了報復的打算,決心毫不理采這些零星的伏擊,繼續保持著追擊的速度,朝著王都挺進。
  於是,隊形有條不紊的四處散開,手持刀劍和盾牌的士兵配合默契的形成一個個相互交錯的三角,支援著對方蛇行前進,一邊警惕的防禦著兩旁隨時可能射來的弓箭,一邊則依舊保持著急速前進的速度。
  “當!”
  終於,伏擊的敵人沉不住氣了,在弓箭的襲擾無法奏效的情況下,眼見聖龍軍隊的人數不多,竟然潛伏而來,欲圖展開肉搏。
  “結陣,應敵!速戰速決!”
  桓炎皺著眉,有些不情願的下令道。
  他萬萬沒有想到敵方的指揮官竟然有這樣的勇氣,居然還敢和聖龍軍隊進行近距離的交鋒——在幾次慘烈的作戰之後,如今的交趾軍隊在一般小部隊的接觸戰中,已經基本上放棄了和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而且武藝高強配合默契的聖龍軍隊面對面的作戰,而是採用了借助樹林的掩護施行遠距離弓箭攻擊的戰術。
  真是一群麻煩的蒼蠅啊!
  因此,當看到這些怎麼看數量多不見得很多的交趾人居然一反常態的和聖龍軍隊死纏爛打,一心急於追擊交趾殘兵的桓炎不由心頭一陣煩躁,當下毫不猶豫的決定用最快的時間解決這些討厭的傢伙。
  刀槍的撞擊在風雨中被掩蓋,轟隆的雷鳴就仿佛是助威的戰鼓,而不時劃過的閃電則指引著作戰的對象,同時也將戰鬥的慘烈,無情的顯現。
  雨水讓大地泥濘,而泥濘的土地則將作戰雙方的衣服混成了一色,幾乎分不清敵還是友,純粹是出於直覺還有對手的兵器,雙方的勇士死死的緊咬在了一起。
  沒有戰略沒有戰術,沒有陣形沒有指揮,完全出自求生的本能,完全仰仗平日的訓練,體力、經驗和技巧,此刻便成為了決定生與死的關鍵。
  為了各自崇高的理想,還有激動人心的口號,同樣強壯同樣年輕的勇士們,便這樣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桓炎揮舞著被鮮血染紅又被雨水沖刷了的寶劍,轉瞬之間便已經刺透了兩個交趾士兵的身體。
  這些年來追隨風雨南征北戰的精力,確保了他充沛的體力、高超的戰鬥技巧和豐富的作戰經驗,讓他在這樣的格鬥中遊刃有餘,所向披靡。
  但是很快,桓炎便發現自己遭遇了對手。
  對手的個子很矮,即便是在身材普遍不高的交趾人中間,也絕對算是瘦小的,然而只及桓炎胸部的高度,卻為他平添了幾分靈巧。
  猶如貍貓般的快捷,又仿佛獵豹般的兇猛,緊閉著雙唇悶聲不響的進攻,每一下都是那麼的狠辣,那麼的犀利,讓桓炎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全力應對,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在這樣的陰溝裏翻船,英名近喪不說,還累及自己的小命和表弟雅龍所精心策劃的整個戰役成敗。
  心情急躁之間,年輕的聖龍軍官不由咬了咬牙,狠下了心來,故意賣了一個破綻,一個猛砍露出了胸部的要害。
  那對手果然第一時間的抓住了這個破綻,毫不留情合身撲來,猶如離弦的弓箭撲向桓炎的懷中,與此同時握緊的右手也不浪費半點時間的揮劍疾刺。
  劍,透著殺氣,碎金斬玉般的而來,何其的剛勁鋒利!
  可惜,鋒利的寶劍在刺入身體的那一剎那,遇到的卻是一團海綿般的柔軟。
  桓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軟甲,敵人的利劍如桓炎所料,受阻於自己貼身穿著的軟甲。
  曾經在陸地上縱橫無敵的帝國,這麼多年積累的家底自然遠非西南一個區區的彈丸小國所能夠相比,各方面壓倒性的優勢中,便包括了武器和盔甲。
  這種可以貼身穿帶的軟甲,並不占多少重量,而且也不影響行動的靈活,雖然其防禦能力自然還不能夠和重型的盔甲相提並論,但是如今已經足夠幫助桓炎擋過了最為致命的鋒芒,並且也爭取到了絕佳的反擊時間。
  冷冷的悶哼一聲,桓炎忍著被擊中後強大勁力對身體的沖擊,乘著對手尚未來得及變招的空隙,迅捷無比的揮劍直擊對方的咽喉。
  挪身,倒地,翻躍,後退。
  對手顯然也是一個武學高手,在發覺不妥之後竟然令人難以置信的迅速做出反應,在間不容發的瞬間,躲過了桓炎的攻擊。
  然而,好不容易搶占了先機,年輕的聖龍軍官怎肯放棄,當下如影隨形一般的尾追而來,咬著牙再次硬生生的用身體挨過了對方倉促反擊但是顯然依舊犀利無比的一劍,幾乎同一時刻,自己手中的利劍也準確無誤地洞穿了對手的腹部。
  桓炎不知道這一下究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身上的軟甲只是一件背心,所以並沒有像剛才那樣保護自己毫發誤傷,左肩和身體結合部位的重創,讓他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並且感到了血流過多之後的眩暈。
  只是這樣的代價似乎也算非常值得,畢竟解決了這個絕對難纏的傢伙——根據桓炎的估計,能夠擁有這樣的身手,多半便是這群襲擊者的首領,那麼自己拼著受傷解決了這個傢伙,剩下的襲擊者必然會心神大亂士氣低沉,己方也就有足夠的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批麻煩,從而爭取時間盡快趕路。
  可惜,事與願違。
  出乎桓炎的意料,這些西南蠻夷們在那個傢伙倒下之後,非但沒有出現預料之中的潰散,反而發瘋了一般的拼命,口中用交趾話悲憤的呼著什麼人的名字,一個個都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極端手法,不顧性命的朝桓炎這邊殺來,一時之間反而打得聖龍軍隊手忙腳亂。
  “媽的,邪門!”
  悲哀著自己這次受傷好生不值的桓炎,不得不在身邊戰士的拼死護衛之下,躲避了對方猛烈的攻擊,隨後又焦頭爛額的指揮著部下穩住陣形,抵抗著交趾人的這一輪猛攻。
  唯一讓桓炎感到安慰的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些交趾人不要命的攻擊雖然厲害,但是一旦被聖龍軍隊熬過了之後,便明顯呈現出衰竭的態勢,年輕的聖龍軍官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巧妙的排兵布陣,換來的必然是全數殲滅的輝煌戰果。
  “給老子找找,那個王八蛋是什麼大人物!讓這些交趾崽子就好像死了親爹親媽一樣的拼命!”
  大戰方罷,因為受了重傷之後依舊劇烈作戰而氣喘吁吁的桓炎,一屁股坐在了戰場的泥地上,向四周的部下命令道。
  剛才的戰鬥太過於激烈了,再加上雷電風雨的影響,讓桓炎沒有聽清對手在喊什麼,不過憑借知覺讓桓炎認為自己一定斬殺了什麼大人物,因此難以按下心中強烈的好奇,戰事甫一結束,年輕的聖龍軍官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很快,敵酋的屍首便抬到了桓炎的面前。
  恰好天上的一道閃電劃破了黑色的天空,猶如一條怒龍在頭頂騰躍。
  隨即,雷聲大作,飛沙走石,風雨交加。
  便在這片刻之間,一旁的聖龍士兵驚訝的看見自己的指揮官全身一顫,整個人猶如遭受了電擊一般跳了起來,隨即又無力的跪倒在了地上。
  只因為,這一刻他看到了,看到了呈現在自己面前的屍體,分明便是那個擁有著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的少女。
  如今,那雙柔和的眼睛從此變得冰冷而且呆板。
  那雙明亮有若星辰的眼睛再也無法放射出半絲神采。
  那雙深邃有若汪洋的眼睛已經永遠的緊閉。
  那雙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沒有了一點生機。
  “不……”
  桓炎臉色蒼白的跪地怒吼。
  “師兄你莫要再勸我了,陳全心意已決,家國重任在身,有許多事情是不得不為,其他的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交趾王都陳族的豪宅中,陳全默默地站立在視窗,凝望著外面*的夜晚,緩緩地說道。
  “這又是何苦呢?有些事情既然是註定了要失敗,何不放開一些!畢竟,聖龍帝國對於西南部族和屬國來說,絕對是一個無法抗衡的龐然怪物,交趾先王不自量力,妄圖乘聖龍帝國混亂之際從中漁利,本就已經為自己招惹下了殺身之禍,如今帝國宰相風雨雄才大略,帝國天子英明賢達,帝國已經出現了中興之象,此次進兵西南,更是精兵強將,百戰雄師,絕對不是西南一隅所能夠抗衡的!與其到時候玉石俱焚,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無奈的搖了搖頭,白長風不死心的勸說道。
  雖然此行是因為答應了蒙璿,願意隻身前來說服陳全,以表明白氏一族和點蒼派沒有任何抗拒風雨的企圖,從而換取帝國遠征軍在白氏一族和大理土司之間的爭鬥中保持兩部相幫的立場,但是私下裏,不願意看見這個被師傅贊許為天賦極高的小師弟,白白的在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中無謂喪命,也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可惜,類似的話題已經進行了好幾遍,自己來到交趾也有好幾天了,但是似乎還沒有看到半點成功的希望。
  “師兄,有些事情可以退讓可以妥協,但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夠的!你不是交趾人,自然不能夠體會到這山河破碎之後,子民心中的悲愴!”
  這一次的結果也顯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陳全的神色十分嚴肅、態度也十分頑固的回答道:
  “陳全不是妄顧現實的人,自然明白和聖龍為敵,敗多勝少,前途黯淡,然而義之所在不得不為!”
  “義?什麼義?是為那個窮兵黷武野心勃勃卻又夜郎自大的交趾王盡忠?還是為那個毫無見識卻又無端懷疑猜忌你的公主捨命?”
  白長風緊皺雙眉,一直以來他都十分喜愛這個冷靜而且睿智的師弟,實在不願意眼看著這個師弟為了所謂的復國理想而無謂的陷入一場結局註定會失敗的漩渦之中。
  “所謂義者,捨生忘死在所不惜!聖龍以強淩弱、以暴制亂,此乃不義;我等以弱抗強、捍衛家園,此乃順應天地正理!縱然眾寡懸殊,但是只要將這抗爭之心、錚錚鐵骨流傳下來,即便我等失敗,百年之後交趾後人也依然有望重振山河,而若是我等皆不去抗爭,或者可以讓交趾百業興順、民眾安康,但是百年之後,則交趾作為一國必將不復存在,所遺留者,也將是奴顏卑膝、數典忘祖之輩!這,便是陳全不惜一切代價,不計個人榮辱安危,不顧家族興衰存亡,也要一意孤行的理由!”
  可惜,師兄的好意,顯然不為師弟所心領,陳全的態度十分堅決。
  “你……”
  白長風的臉上流露出了悲哀,因為他從師弟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一種直面死亡的絕然,這讓他仿佛透過蒼茫的時空偷窺到了悲壯然而必然的未來。
  “來,你我同門,今日便幹了這一杯!過了今天,聖龍人便將重新占據王都,陳全也必然會追隨公主流亡,從此海角天涯,你我只怕將不再有機會謀面,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也要以醉方休才好!”
  陳全大笑著,試圖驅散這種沉悶的氣氛,便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走上前將一杯美酒盛滿遞給了白長風。
  “好,今日你我就痛飲這一杯!”
  白長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頭湧起了萬丈豪情,暫時便將那煩心的事情拋諸腦後,接過酒杯,大聲地說道:
  “不過日後如何,你都永遠是我白長風的師弟,點蒼派的弟子,雖然白族和點蒼都不可能幫助你對抗宰相,但是白族和點蒼將永遠都敞開大門等待你的回來!”
  “多謝師兄!”
  陳全有些哽咽,他很清楚白長風在白族和點蒼的地位,自然也就清楚白長風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當下他什麼也不說了,或者說什麼也說不了了,只是將手中的酒杯舉起,使勁穩定了一下心中起伏激蕩的情緒,方才說道:
  “來,乾杯!”
  “幹!”
  白長風將手中的酒杯用力的和對方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然後什麼也不說,便仰起了頭將杯中的烈酒一口飲下。
  “哐啷!”
  酒杯落地,摔成了粉碎。
  同時粉碎的還有信任和情誼。
  “你……,你……,你……”
  白長風搖晃著,勉強用手支撐著身邊地案幾不讓自己倒下,隨即憤怒而且痛心的注視著剛才還意氣相投的師弟,滿臉的不可置信,充滿了遭到背叛的不甘、驚詫還有痛苦。
  “對不起,日後師兄便會明白陳全今日的所為!”
  陳全低聲的喃喃,可惜這番話已經不可能傳入白長風的耳中,因為後者僅僅是轉眼之間,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從此人事不省。
  “好好睡一覺吧,師兄!有時候,睡著了反而比醒著更加幸福!”
  陳全的臉上滿是無奈的苦笑,隨即輕輕的拍了拍掌。
  一個精幹的中年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事情都辦妥了嗎?”
  陳族的年輕族長淡淡的詢問道。
  “辦妥了!所有的義士都已經被安排妥當,他們將會非常安全的潛伏下來,並且直接聽憑公子爺的吩咐!”
  中年人恭敬的回答道。
  “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明天也許便是我離開王都的日子,日後便由你一個人來全權統率他們和聖龍人鬥爭了!這些人便是我們日後復國的依仗,也是留給聖龍人的寢食難安的毒藥,你一定要絕對謹慎,凡事首先確保安全才行!”
  陳全頷首吩咐道。
  “是!”
  中年人再次應諾,盡管臉上平靜如初,但是雙目的波動中還是折射出他內心的激動。
  “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
  陳全猶豫了一下,方才繼續說道:
  “我希望你把白大俠妥善安置好!他中了我的七日醉,如果我沒有計算錯誤的話,憑借他的功力,恐怕至少需要五天方才能夠醒來,你的任務便是在這五天內保證他的安全,絕對不能夠讓聖龍人或者交趾敗退的亂兵對他有任何的傷害!至於他醒來之後……,他醒來之後,你便不用再管了,隨便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是……,那麼如果白大俠醒來之後,問起什麼的話,小的將如何回答?”
  中年人沒想到陳全會交待如此古怪的任務,愣了一愣,方才小心的詢問道。
  “嗯……”
  陳全負手想了一下,方才說道:
  “你就告訴他……,山河家國,本多無奈,無顏再會,諸多保重!”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5
第九章、風雲際會

  剛剛步入七月的南方,此刻的天氣已經開始日益炎熱,令人就算一動不動也會汗流浹背,而且還非常潮濕,總有著一種說不出得難受。
  不過此刻,剛剛被收復的聖龍帝國南方重鎮泉州的港口,盡管頂著炎炎的烈日,但是卻反常的聚集著接踵磨肩的人群。
  在汗臭和熱浪之中,人頭攢動,喧囂沖天。
  “怎麼還沒有來?”
  焦慮的跺了跺腳,在高處撐起的只有貴族方才能夠享受的涼臺上,一個紅衣的少女就如同一團奔放的火焰,一刻也不停得來回挪動著腳步,瀑布般的烏絲迎風飄動,有著說不出的飄逸,彎彎的柳眉,小巧的鼻子還有微微嘟起的嘴巴,都給人一種可愛純潔的感覺,尤其是明亮的雙眸,竟然如此得一塵不染,就仿佛清澈見底的溪流。
  “來了,來了!”
  正在此時,身旁的白衣少女卻掂起了腳尖,纖纖的玉指略帶著顫抖,興奮的指著遠處的海平線。
  在那裏,水天一線的地方,正隱隱約約的冒出了幾個黑色的小點,旋即逐漸變大,卻是一艘又一艘揚著風帆裹著征塵的航船。
  很快,雷鳴般的歡呼便隨著這些戰船的駛近,從人海中驚天動地的爆發。
  相對於遠在內陸的聖京人好奇多過於喜悅,飽受安宇海賊蹂躪之苦的江南百姓卻是喜悅遠勝於好奇。
  畢竟,這是二十年多來朝廷第一次出海遠征,而且還是一次碩果累累的凱旋,打敗的更是這些年來在聖龍帝國的南方到處燒殺搶掠的安宇強盜。
  所以,人們奔相走告,不顧炎炎的烈日,放下手頭的生計,全城空巷,蜂擁至港口,為的便是要在第一時間歡迎保衛家園懲戒了強盜的英雄,他們更期望著這支經歷了戰火的勁旅,能夠永遠遊弋聖龍的海疆,確保神州的安寧。
  就在人群歡聲雀躍之中,戰船開始進入了港灣。
  雖然船體已經千瘡百孔,雖然戰旗遍佈硝煙,但是戰艦之上的勇士們卻帶著凱旋的喜悅和驕傲,昂著頭停著胸,從戰船,這個曾經殊死博鬥、斬下了不少敵人頭顱也留下了不少弟兄生命的戰場走下,走到了長久沒有踏過的土地,生長並且養育了他們的土地。
  戰士們的下船,引來的是百姓們更為狂熱的歡呼,不過隨即吸引人們注意的,卻是從戰船之上押下來的一隊隊垂頭喪氣的安宇俘虜。
  “殺了他們!”
  “對,砸死這幫狗強盜!”
  “是漢子的別手軟,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啊!”
  ……
  憤怒的聲音從人群之中傳來,點燃的是人們心底積壓已久的仇恨。
  在這裏,誰家沒有親人被這些燒殺劫掠的強盜殺害,誰家沒有田園被這些無惡不作的海賊破壞,之前因為朝廷的退讓而無可奈何、忍氣吞聲的百姓,此刻終於結束了沉默,選擇了爆發。
  雨點般的石塊,毫不留情的傾瀉在俘虜的身上,任何反對的聲音都被淹沒在人們憤怒的海洋,以至於片刻之間幾乎沒有一個俘虜完好無恙,浩大的遊行便這樣順其自然的從港灣開始,蔓延全城。
  沒有理會也無意彈壓百姓們的狂熱,凱旋的英雄迅速的跨上了戰馬,他們的目的地是天子的臨時行宮。
  這裏原本是泉州城督府的所在,由於整個城市剛剛被聖龍大軍歷經了一場激烈的戰鬥之後方才收復,所以相對而言十分簡陋,四處尚有戰火硝煙的遺痕,遠遠無法和真正的天子行宮相提並論。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以讓尾隨在令狐智身後的雲笑天、楊文晟、王光宇以及其他十七名在戰鬥中建下功勛的戰士激動不已。
  畢竟,這是覲見天子,神州聖龍廣袤疆域萬千子民的至尊。
  對于這批平民出身的海盜、中低級的軍官和商人小吏的子弟來說,實在是一件做夢也想不到日後絕對可以像後世子孫炫耀的光榮。
  “欣聞眾卿浴血奮戰,揚我國威,朕心著實歡喜!”
  可惜,讓所有人尤其是令狐智十分震驚的是,那位剛剛取得了在陸地上的大捷,並且被稱作為賢明之君的天子,對于凱旋的英雄們,態度卻是十分的冷淡,不但讓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在殿外等候根本沒有召見,而且在見到自己的時候也只是如此輕描淡寫的褒揚一番,和百姓在外面的熱情恰好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能夠為陛下帶來輝煌和勝利,便是臣等最大的榮幸!”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作為覲見者毫無爭議的首領,令狐智極力用平靜壓抑失望。
  “好,果然不愧是令狐世家的子弟,希望在卿的手中能夠更加光大卿的家族世代忠誠的清名!”
  高高在上的宣武帝,平淡然而卻仿佛另有深意的說道。
  “微臣定當竭力!”
  出身豪門世家的令狐智,在應答中非常得體,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失禮。
  對此,蕭劍秋惟有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轉移了話題:
  “卿能夠如此想就好!目前雖然我軍連戰連捷,但是安宇人的艦隊畢竟並未全軍覆沒,對我萬裏海疆依舊產生著非常嚴重的威脅,而且朕獲悉麥堅艦隊決不會坐視安宇人的失敗,不久便會施加援手,目標極有可能是帝國的經濟命脈所在——江東。形勢緊急,所以朕希望卿屆時能夠統率令狐水師和眾位義士的戰艦返回金陵,聽從令狐勤宇老將軍的調遣,機動克敵,確保東南的安全,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臣遵旨!”
  猶豫了片刻,令狐智黯然的應道。蕭劍秋的話無懈可擊,金陵是帝國的經濟中第,也是令狐世家的根本所在,自己無論于私於公,率師返回似乎都成了一個必然的選擇,沒有半點可以抗拒的餘地,但是此時此刻聽到蕭劍秋如此的說法,卻讓令狐智總覺得有一道濃濃的陰影排解不開。
  事實上,用不著多想,令狐智便明白了這道命令的真實含義——
  令狐水師一直以來都被分成三支,自己只是統率著其中的一支而已,而令狐勤宇,自己的叔叔,掌握另外一支令狐水師的統帥,卻是和自己一向不和的對頭,如今天子讓自己在根本得不到休整的情況下前往和令狐勤宇會合,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削弱並且牽制住自己的這支艦隊。
  於是,一切都在這一道命令中了然,但是一切卻又在這一道命令中讓令狐智惑然。
  天子不滿意自己聽從風雨的調遣,和七海龍王的部下會師打擊安宇艦隊,這早在令狐智的意料之中,但是天子居然如此快如此乾脆俐落如此不顧外面民眾的輿論,便給自己還以顏色,並且毫不掩飾的要奪取自己的兵權,卻是令狐智根本沒有想到的。
  這實在不像那位擅長籠絡人心,被四方稱譽為一代賢王的宣武帝的作風!
  令狐智的心頭升起了疑慮,繼而卻被強烈的不安所取代。
  因為,如此的反常,便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蕭劍秋決心在近期給予風雨和風雨的追隨者們最為猛烈的打擊,以至於已經根本無暇再對他所認為的風雨死黨惺惺作態收買拉攏。
  自己,如今在天子的眼中必然是宰相的死黨了吧?
  令狐智苦笑,卻又有些理解。
  畢竟,在風雨對江南安宇人的攻略中,令狐智無疑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從幫助天子重新掌控令狐水師,到率領艦隊和雲笑天匯合取得海戰大捷,所有的行動無不給人一個強烈的感覺,那就是他令狐智是風雨在江南不折不扣的代理人。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啊天子,您既然被萬民稱頌為一代明君,卻又為何如此猜忌,竟然如此容納不下那些對神州有功有用,卻僅僅是對您的忠誠有疑的子民?
  令狐智的心中滿是苦澀。
  苦澀的並非自己的前途,也非自己其實還根本算不上什麼風雨死黨的冤枉,而是神州格局顯而易見出現的危險變化——能夠令天子下定決心對宰相發動反擊的,必然是神州的力量對比失去了往日的平衡,不過以天子的精明,和他麾下臣子們的穩重,自然知道僅僅是江南的大捷,絕不可能令朝廷的正統派具備鏟除涼州軍政集團的實力,那麼唯一可能令天子和他的臣子們蠢蠢欲動的可能,便只有正在幽燕和呼蘭人作戰的風雨,因為某種原因正處於極其不利、甚至岌岌可危的窘境。
  僅僅是瞬間,令狐智便迅速從天子的態度中推斷出了整個天下大勢,不過這番睿智地推斷並沒有讓令狐家族的年輕人產生絲毫的自得,相反卻是滿腹的憂慮。
  風雨多半有難,只是風雨的有難,恐怕也未必是陛下的機會啊!
  離開天子臨時行宮的時候,令狐智默默地回頭,凝望著身後的府第,心中吶喊著的是他無法說出口的諫言。
  遠處,剛才還是晴空萬裏的天氣,竟已被濃濃的烏雲遮蓋,窒息的高壓讓呼吸的空氣也猶如此刻令狐智的心情那般的沉悶。
  “令狐大人……”
  同樣察覺到事情微妙的,並非令狐智一人,至少當日和他在戰艦的甲板上熱血盟誓的王光宇、楊文晟和雲笑天也都或多或少的意識到其中的蹊蹺——畢竟,不管九五至尊多麼威嚴,朝廷的禮節多麼繁瑣,但是當今天子居然對被召見的有功將士不聞不問,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用整場來形容。
  因此,當眾人有些索然的退出宮外之際,王光宇便率先開口,而其他二人也紛紛以疑惑的目光注視著令狐智——目前眾人之中最熟悉宮廷的世家少年。
  “此地不是談話之所!”
  令狐智神色凝重的截斷了王光宇的話頭,向眾人使了一個顏色之後便要離去。
  “哥哥!”
  就在此刻,卻聽見一聲銀鈴般的呼喚。
  猶如小鳥投林,一團紅色的火焰撲入了令狐智的懷中。
  “飄雪?你怎麼會在這裏?”
  令狐智愣了一愣,萬萬沒有想到和自己一向感情深厚的妹妹令狐飄雪居然出現在這裏。
  “哼,你還說呢!居然把人家一個人丟在了金陵……”
  少女的臉上立刻晴轉陰雨,眼珠裏飽含著委屈和怒氣,顯然對于令狐智出海之前將她一個人留在令狐世家的總部金陵非常的不滿。
  “誰讓你來這裏的?”
  令狐智卻沒有理會少女的抱怨,而是神情異常嚴肅地質問道。
  “我……”
  從來沒有看見令狐智如此嚴肅,令狐飄雪不由嚇了一跳,可愛的小臉頓時煞白,原本要說的話一時之間也堵塞在咽喉說不出來了,唯有眼中的委屈卻是更濃了,甚至隱隱出現了幾滴剔透的晶瑩。
  “令狐公子,是我在金陵偶遇令妹,見令妹思兄心切,方才邀請她前來泉州與公子相遇,不知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代替令狐飄雪打抱不平的,卻是突然敘裏插出來的一道悅耳的聲音。
  白色的衣裳,如雪的肌膚。
  令狐智循聲望去,這才發現此刻站在令狐飄雪身後不遠的,竟是一個一身素服的少女,猶若雪蓮一般的潔白,在微風中任憑衣裳翩翩起舞,清純之中自有令人不敢褻du的高貴,靜若處子的優雅中又帶著青春的活力,給人一種似近實遠的感覺,既親切又遙遠,有心折枝卻又擔心花落。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突然,令狐智想到了這首古老的詩句,此刻如果套用在眼前這個少女的身上,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
  “大小姐!”
  “風大小姐,真是好久不見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段時日想煞光宇了,萬沒想到小姐風采依舊,容易更勝從前……”
  正在令狐智有些出神之際,卻聽見雲笑天驚訝的招呼和王光宇厚顏無恥的奉承。
  “雲大哥!這一次你可真是一戰成名啊,如今江南的百姓都在稱頌著你吶!說起來我還要恭喜你呢!”
  根本沒有理會王光宇這個浮誇少年的鼓噪,少女對著雲笑天展顏一笑,猶如春風拂面,讓四周的人都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大小姐過獎了!”
  雲笑天滿臉通紅,這位在同安宇海戰中大展神威的少年將領此刻端的是手足無措。
  即便是被迫遠離聖龍,但是風雲世家依舊是一個門庭森嚴上下分明的豪門大家,出身旁支的雲笑天對於出身嫡系的風雪、風馨、雲濟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恭敬,這一點即便是他後來被派往七海龍王那裏,也沒有太大的改變,更何況風馨,這個被自己接到了聖龍來的少女,自始自終都有著一些朦朧的好感,此刻見到少女贊譽自己,當下又是高興又是不安,毫無和異性交往經驗的他表現得實在糟糕。
  目睹如今已經名揚天下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的窘樣,風馨唇不露齒的微微一笑,心中情不自禁得為自己的魅力而暗暗竊喜。
  不過,少女的目光轉而卻投向了站在雲笑天身旁的令狐智,伴隨著目光轉移的,是少女的心緒。
  初次的相逢,只是在人群中的遠遠窺視。
  那一刻,正是宣武帝北伐幽燕失敗撤退的道路上,風雨軍和燕家軍差一點兵戎相見的沖突,卻無意中展現了令狐智從容不迫、臨危不亂的風範。
  一個如此文弱的少年,卻如此鎮定而且嫻熟的指揮著一支人數不多卻訓練有素的部隊,轉眼之間便隔開了劍拔弩張、勢如水火的兩支軍隊,從而將一場眼看便要血流成河難以預料的危機消弭於無形,這一切都讓當時遠遠觀望的風馨感到了好奇。
  這種好奇因為和令狐飄雪在金陵的意外相識並且從妹妹的口中獲悉了哥哥更多的資料之後而更為強烈。
  可惜,令狐智卻沒有半點感受到少女心中的情緒波動。
  同樣出身于世家的少年,深知家族內部一旦出現鬥爭,必然是復雜而且慘烈,因此雖然他很好奇傳聞中應該已經返回了麥堅的風馨怎得出現在這裏,但是他卻半點都無意摻入風雨和風雪兄弟之間的糾紛,自然也就不願意在這種形勢未明的情況下冒著可能得罪風家兄弟某一方的危險來和風馨交往,尤其是在如今極其微妙的時刻。
  因此,令狐世家的少年,只是淡淡的應道:
  “原來是風小姐,令狐智失敬了!這些時日來多謝姑娘照顧小妹飄雪!”
  “令狐公子客氣了,風馨只是和飄雪妹妹一見如故,談不上照顧二字!”
  感受到了對方的冷淡,一向習慣了眾星捧月的風大小姐不由微微揚起了雙眉,同樣冷淡的回答道。
  “哈哈,相逢不如偶遇,既然難得故人相見、兄妹重逢,實在應該找個地方大家熱熱鬧鬧的聚一聚,慶祝一番才是!”
  幸好,隔閡的氣氛只在片刻之間便被一向能言善道的王光宇給消除了。
  這位風雨派往江南協調令狐智和雲笑天合作的特使,心中自有一番小算盤。
  自從在涼州的那一次邂逅,當時還是遊手好閑的浮誇少年,便敢於不惜遠行千里的追著美人前往玉門關,甚至和風雨手下的愛將趙亮爭風吃醋,如今眼見如此幸運的在異地和美人重逢,而自己也今非昔比,不但是風雨麾下的特使,而且參與了和安宇人的海戰,儼然是大勝而歸的英雄,當下自覺身價膽氣都更勝從前,自然不願意白白浪費這個機會,說什麼也要和美人好好套套近乎,以至於連剛才因為天子的態度而引發的對時局以及自身狀況的擔憂,暫時也拋諸了腦後。
  卻不料,事與願違,就在此刻,一道尖銳的聲音從旁響起:
  “很抱歉,王特使的建議雖好,卻恐怕不能成行了!”
  “風雪?”
  就在風馨喊了一聲“大哥”的同時,令狐智皺著眉將一個他十分不願意在此時此地見到的人名說了出來。
  令狐智的話音未落,不僅是王光宇、雲笑天,甚至連剛才一直都默不作聲,實際上卻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尋機脫身,避免捲入這場和自己毫無關系的朝廷權力鬥爭的商賈子弟楊文晟,也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6
第十章、揚帆啟程

  “聖上有旨,請令狐智大人即刻督率水師動身北上,不得耽誤!”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風雪陰冷的聲音緩緩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什麼?”
  令狐智皺眉,冷冷的回應道:
  “將士們連日激戰,早就疲憊不堪,而且戰船的損耗極大,很多船隻都是經歷了很大的周折方才勉強入港,即刻出海之說未免強人所難,也實在令將士們心寒了吧!”
  “呵呵,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令狐大人多多見諒!”
  風雪皮笑肉不笑得說道:
  “剛才聖上得到了緊急軍情,安宇人不甘這連番的失利,準備對江東發動一場襲擊以示報復,所以只好辛苦令狐大人和眾位壯士了!當然天子也體恤到了將士們的辛苦,特地恩準受傷的將士和重創了戰船留在泉州的港口,至於其他將士則待金陵的戰事結束,一同封賞,而那些海寇出身的壯士,天子也恩準既往不咎,赦免以前所有罪孽,並且視戰功而定奪財物、爵祿的恩賜!”
  此言一出,令狐智立刻心中一沉,知道這是天子緊隨而來的後招,如此一來便在無形中削弱了自己這支艦隊的實力,並且就此將艦隊一分為二,不可謂不毒,只是令狐智實在難以相信,這真的是出自蕭劍秋的本意——為何對這些浴血奮戰抵禦外侮的勇士們,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毫不掩飾的防範、排斥和對付?
  “呸,老子是聽從七海龍王老爺子的命令,應著涼國公大人的面子才來殺安宇海賊的,朝廷幹老子屁事,去他媽的恩賜封賞,老子這就要回寨子裏去,看誰敢攔老子!”
  就在令狐智的嘴唇微微挪動一下,正待出言反擊之際,卻見雲笑天身後的“單鉤”便已經破口大罵起來,而“單鉤”的話立刻便得到了其他海盜們的響應。
  “放肆!”
  風雪尖銳的嗓音在大漢們粗曠的吼聲中,更顯突出:
  “何方刁民,竟敢違抗聖旨,藐視朝廷,侮辱聖上?來人,給我拿下!”
  隨著風雪的一聲令下,卻見兩旁立刻湧出了大群的武士們,將眾人團團圍住,刀槍錚亮,殺氣騰騰。
  “大哥!”
  出人意料的是,風馨卻在此刻挺身而出,攔在了眾人和武士之前,毫不畏懼的望著自己的哥哥風雪。
  “小妹,不要胡鬧,還不讓開!”
  風雪微微皺眉,惱怒的喝道。
  “不!”
  少女微微揚起秀臉,異常堅定的回應,雙目中流露的卻是一種深深的失望。
  自幼在麥堅長大的風馨,此刻只覺得眼前口口聲聲一個聖上一個朝廷的男人實在好陌生,根本不像風雲世家的子弟,也全然沒有以往那種自由不羈的傲氣。
  “這是男人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不自覺的回避了風馨的目光,風雪低聲說著,便要揮手示意武士們出擊。
  “風雪大人,這些都是抗擊安宇海賊的勇士,百姓們心中的英雄,如果此時將事情鬧大,不知大人如何向百姓交待,向聖上交待!”
  緩緩地聲音,從被包圍的眾人中傳出,說話的正是令狐智。
  “哼!”
  風雪冷哼了一聲,顯然他也不願意就此鬧大,當下淡淡地將皮球轉踢給了令狐智:
  “在下不過是替聖上傳個口信而已,也無意和眾位為難,只要令狐大人能夠約束好自己的部下,遵循聖上的旨意,這件事情在下就當作沒發生便是!”
  厲害!
  令狐智心中暗暗警惕。
  他知道,風雪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一下子便讓自己面臨著兩難的選擇——姑且不論是否能夠約束好這些使慣了性子的部下,單單是應承約束本身,便會令自己和海盜們形成一道隔閡,這恐怕也正是風雪和天子的用意,試圖分裂這支經歷了戰火之後團結起來的艦隊;而另一方面,如果充耳不聞,固然不是自己所處的立場和身份所能夠做到的,而且也會給風雪以堂皇的藉口清洗這些海盜,同樣達到削弱這支艦隊的本意;更為微妙的是,無論對付還是不對付這些海盜,風雪都巧妙地將怨恨和日後可能出現的罵名,推給了蕭劍秋,自己卻扮演著一個執行者的角色。
  “天子啊天子,究竟出現了怎樣的機會,讓您不惜這樣的惡狼,並且連一丁點掩飾的手段都不用,如此迫不及待的鏟除您心中的異己!”
  令狐智的心中暗暗嘆息。
  不僅是因為天子對自己如此的步步緊逼,以及神州即將到來的危機,更因為蕭劍秋竟然如此重用風雪這樣心懷異圖的人,為王朝和帝國所隱隱埋藏下來的憂患。
  而就在令狐智感嘆之際,那些海盜們卻已經如意料的一般紛紛跳了起來,大聲地喝罵著,頗有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拼個魚死網破的態勢。
  不屑的瞥了一眼這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風雪的目光轉到了雲笑天的身上:
  “笑天,你有什麼話說?”
  “我……”
  雲笑天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齒。
  他萬萬沒有想到,風雪竟然變成如此模樣。
  這個曾經被自己親自用戰船接送到神州的男人,如今竟然是這般的陌生。
  雲笑天無法理解,作為一個和聖龍皇室有著血海深仇,一個在麥堅長大,根本就蔑視所謂君臣之道的風雲世家的嫡系子弟,怎麼會表現出這般的嘴臉。
  他只知道,如今自己身旁的那些鼓噪著的漢子們,雖然粗魯,雖然莽撞,但是他們都是七海龍王老爺子交托給自己的子弟兵,都是曾經和自己在戰場上同生共死並肩殺敵的同袍,是自己怎麼都不可能舍棄獨自置身事外的兄弟。
  因此,雲笑天的劍眉有若怒龍一般的揚起,按在兵器上的手也開始緊握現出了一條條有力的青筋,答案和選擇眼看便要隨即脫口而出。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但是按理絕對不應該在此處出現的聲音,傳入了雲笑天的耳中:
  “少安毋躁!”
  在夜幕降臨的時刻,泉州的港灣已經恢復了平靜,百姓們對于勝利的狂熱和對於俘虜們的仇恨,也在連番的折騰之後,開始逐漸歸于平靜,紛紛精疲力竭的返回家中,繼續他們日復一日的生活。
  很少有人發現,那些凱旋的勇士們,此刻正悄悄地揚起風帆,出海遠航。
  沒有歡送,沒有祝福,沒有任何的關注,冷冷清清,孤孤單單,這一切恰好和白天萬人空巷的歡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
  戰艦上,雲笑天有些悲憤的重擊了一拳船板,將疑問和不滿傾瀉在了面前一身白衣的年輕人身上。
  “為什麼?笑天,難道你真的想讓風雪如願以償,讓這些七海龍王的部下在陰謀中血流成河嗎?”
  白衣的年輕人背對著有些激動的少年,眼睛則出神的注視著外面被黑暗所籠罩了的大海汪洋。
  “我……”
  少年有些不服氣,卻又不敢辯駁,當下不由耷拉著腦袋,不再置聲。
  “笑天將軍也是一時沖動,請軍師毋怪,只是如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於竟有如此變化……”
  打圓場的王光宇,他所問的也恰恰是在場的令狐智、楊文晟他們心頭最大的懸疑。
  “我也不知道!”
  讓人們失望的是,白衣的年輕人轉過頭來,做出的回答卻是沒有半點內容。
  “雲兄……”
  令狐智微微皺眉,正待說話,卻見雲濟,此刻原本應該在西南和麥堅艦隊討價還價而如今卻出現在戰艦之上的雲濟,揮手打斷了令狐智的話題,苦笑著說道:
  “在下原本奉了宰相大人的命令,和麥堅人談判。開始的時候一切順利,由於宰相大人運籌帷幄,令帝國在各個戰場上勢如破竹,最終迫使了麥堅人不得不承諾放棄對交趾叛亂的支持,和帝國對於交趾北方的控制權,以換取麥堅對於交趾南方的利益安全;同時,麥堅以不再進入印月內河為條件,換取了李逸如將軍撤除對被困在日河麥堅艦隊的包圍;以帝國開放江南所有港口和麥堅平等通商為條件,放棄了麥堅對安宇人的公開支持……”
  雲濟緩緩地道來,看似輕描淡寫的每一句都無疑關系著帝國乃至天下的格局和命脈,而每一個達成的協議,都毫無例外,都是各方實力碰撞之後的妥協和利益瓜分,聽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紛紛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高明,如此協議一旦達成,則帝國在西南半島、印月半島和江南的勢力範圍和利益安全便將完全的鞏固下來,安宇人也不可能再有多大的作為了!”
  楊文晟率先擊掌。
  雖然在場的人個個都見識不凡,對於天下的格局擁有著遠遠超越當時一般封閉的聖龍人,但是一直致力於遠洋貿易的少東家,卻顯然更為敏銳的看出了這個幾乎囊括了帝國從東到西所有敏感地域的協議,其深遠的意義和為帝國所帶來的巨大好處。
  “不錯!”
  雲濟贊賞的望了一眼楊文晟,頷首道:
  “這樣的協議對帝國來說無疑是非常有利的,這也恰是帝國在宰相大人深謀遠慮的領導之下,獲取的與自身實力相符的利益,更是麥堅人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做出的退讓和承諾。可惜……”
  說著,風雨軍的軍師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流露出了極度惋惜的神色。
  “怎麼了?”
  雖然已經隱約猜測到了後續發生的事情,令狐智還是忍不住問道。
  “就在我準備離開西南半島的時候,卻不知道中原發生了什麼變故,令麥堅人突然變卦,由於和我談判的麥堅軍方代表和我有一些私人的恩怨,因此竟然不顧一般的外交利益,存心部署人馬想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幸好老奸巨滑的丁義山,不願意因此而給自己留下什麼禍患,便悄悄地通知我,這才改變了原本北上和南征軍會合的路線,繞開麥堅人的埋伏出其不意的乘船,仗著麥堅人沒有料想到我居然敢從海路出發,終於有驚無險的脫離了虎口,沿途靠岸補給的時候聽聞你們在海戰中獲得了大捷,便估摸著可以在泉州碰到你們,便搶先來這裏等候。卻沒料想剛剛來到泉州,便發現天子親軍暗中如臨大敵的態勢,便覺得不好,這才隱身暗處,以做觀望!”
  雲濟輕描淡寫的將自己的歷程簡述了一番,隨即便又對雲笑天說道:
  “現在你可明白,很明顯一定是有了某種重大的變故,這才令天下大勢發生了巨變,也讓天子甚至麥堅人的態度前後截然不同。幸好你如今剛剛大敗安宇人,眾望所歸,方才讓天子不敢明目張膽的鏟除你,但是風雪可不同,也許他不敢做得太過著了痕跡,從而影響到和天子的合作,不過他也決不會介意天子的聲名甚至神州的安危,所以你剛才如果莽撞的話,只怕恰好順了風雪意,也平白地讓那些血性的漢子陷入危難之中!”
  “是,此事確實是笑天莽撞了!”
  認識到了自己險些闖下大禍之後,質樸的少年不由滿臉通紅,不安的說道。
  “笑天兄也不必如此自責,畢竟此事太過復雜,任誰也無法一時之間想得周全!”
  令狐智阻止了雲笑天的自責,轉而將目光轉向了雲濟:
  “不知雲兄認為該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
  “令狐兄真的準備要前往金陵嗎?”
  雲濟不答反問。
  “身負家國重任,令狐智不敢不從!”
  令狐家族的少年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雲濟明白!”
  雲濟理解的點了點頭,這也許便是世家子弟的悲哀,家族和社稷的重任,讓他們總是不得不去做一些內心並不想做的事情,不過風雨軍的軍師在頷首之後,隨即卻轉而用極為嚴厲的預期質問道:
  “如今追隨令狐兄揚帆遠航的數千將士何辜,令狐兄真的忍心要坐視他們也步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雲兄的意思是,天子……”
  令狐智猶如被當頭棒喝,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頓時渾身一顫,打了一個冷戰。
  “天子或者未必,但是某些有心人卻很難說了!”
  雲濟若有所指得道:
  “就算麥堅不會毀約,也必定暗中支持安宇牽制聖龍,更何況如今,形勢瞬息萬變,錯綜復雜。令狐兄的行程已經全然暴露,朝廷給予的補給又是恰好剛夠令狐兄堪堪到達金陵,艦隊一切行動都因此被束縛住了手腳,難保不會有人暗算!”
  “這個……”
  令狐智不由躊躇了起來。
  “為今之計,更改航道,且兵分兩路,遙相策應方為上策!”
  雲濟陳聲說道。
  “……,好,便依雲兄所言!”
  沉吟良久,令狐智方才艱難的做出了決斷:
  “我等暫且先行南下尋找補給,然後再行北上。艦隊一分為二,令狐在前,笑天兄督率本部為後,策應前行!”
  “多謝令狐兄支持!”
  雲濟點了點頭,隨即說道:
  “令狐兄也不必太過擔心令妹的安全。雖然風雪假借聖旨,將令妹留在了泉州,但是令狐小姐畢竟是令狐世家的子弟,而且又有風馨在旁照應,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雲兄不必寬慰在下!”
  令狐智苦笑著點了點頭,剛才在泉州,幸好雲笑天冷靜的聽從了雲濟的號令,約束部下隨著令狐智一起離開,這才沒有發生刀兵之災,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令狐智便也安撫下令狐飄雪,沒有對風雪要將令狐飄雪留在泉州的要求加以拒絕。
  此刻,雲濟提到這件事情,其實也是間接的對令狐智的顧全大局表示了感謝。
  “在下並不擔心舍妹,擔心的卻是神州!”
  對此,令狐世家的少年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凝重的說道。
  “我相信風雨!”
  回應著令狐智,雲濟舉目遠眺著北方。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6
第十一章、我未認輸

  “劫營了!呼蘭人劫營了!”
  熊熊的烈火,染紅了漆黑的夜空,驚慌的呼喊,打破了四周的寂靜。
  地動山搖的鐵蹄聲中,縱馬射箭的騎士,縱橫在開闊的平原之上,一道又一道防線被無情的突破,象徵榮譽的旌旗被隨意的丟棄,曾經被戰士視作重逾生命的刀槍如今成為了逃跑的累贅,一度浴血奮戰的勇士,此刻不再捍衛自己的陣地,犧牲無數性命拼死守住的關口,終於毫無懸念的失守。
  所有一切的災難,都源於一個令人震驚的謠言——
  風雨,年輕的帝國宰相,西北涼州的諸侯,四十五萬聖龍帝國諸侯聯軍的統帥,於巡視軍營的途中遇刺身故。
  這對於軍隊的士氣來說,無疑是一場沉重的打擊。
  不管是忠於風雨的嫡系,還是各打小算盤的諸侯部隊,或者是忠於朝廷天子的正統派,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風雨確實是一個用兵如神的名將。
  戰士的想法是非常樸實而且簡單的,他們願意追隨著給他們帶來勝利、輝煌和希望的統帥,即便是面臨看來絕望的危險,也能夠意志堅定的挺過;而一旦失去了這樣的統帥,即便是明明占據了優勢,也足以讓他們完全喪失鬥志,無心再戰。
  不巧,風雨便是這樣的統帥。
  而如今他的軍隊便正處於發現自己失去了這樣統帥的境況之中。
  因此,潰敗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對此,身處混亂旋渦中心的風雨,竭盡全力想要用大聲的吶喊來否決這個無恥的謠言,然而聲音卻阻塞在了喉間,根本無法傳遞到已經人聲鼎沸的戰場。
  風雨還想拔出腰間的寶劍,斬殺那些從自己的身邊屁滾尿流狼狽逃竄的軍官,但是身上不知何處傳來的劇痛,讓年輕的帝國宰相全身乏力,甚至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更遑論殺人立威。
  風雨更想躍馬沙場,用自己的行動作為戰士們的表率,在危難的時刻力挽狂瀾,遏制住驚慌的潰逃,然而賴以驕傲的軍隊,卻在敵人的面前調轉了方向,猶如潮水一般席捲而過,面對滾滾濤流,縱然是砥柱也無法堅持,最終無奈的被夾裹著倒退。
  一路之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屍體遍佈山野,軍隊全然瓦解,勝利的果實轉眼化作了泡影,留下的卻是失敗的淒慘和蒼涼。
  “不……,不……,不!”
  被護衛們挾持著順應敗軍的潮流而退,風雨淚流滿面,滿心不甘,只覺得天地昏暗,此生已休……
  “夫君,夫君!”
  一陣劇烈的搖晃,伴隨著一道悅耳的聲音,終於將風雨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不顧已經被冷汗浸濕了的衣衫,年輕的涼國公“騰”的坐起,茫然的四顧左右,第一句便是問:
  “這是在哪里?我怎麼了?”
  “這是在軍營的大帳之內!夫君,你病倒了,連續昏迷了三天三夜,不過現在可好了,一切都好了!”
  美麗的少婦,聲音中帶著一絲的顫抖,是喜悅的顫抖。
  “三天三夜?”
  風雨茫然的重復,隨即便打了一個激靈,不知道從哪里湧出了一股精神,便要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同時更是大聲地喝問道:
  “軍隊?軍隊呢?軍隊怎樣了?”
  “夫君,你累了,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李中慧柔聲的說著,便要讓風雨繼續躺下。
  “軍隊,我的軍隊!我的軍隊在哪里?”
  風雨揮臂撥開了妻子的手,鞋都沒有穿,便赤腳下地,強忍著胸口劇烈的疼痛,撩開了大帳的席子,踉蹌著走了出來。
  那是一片分外荒涼的景象。
  滾滾揚塵的風沙,迷蒙了天地;獵獵作響的旌旗,平添了蕭然。
  大地平坦而且空曠,殘斷的刀槍靜靜的丟棄在剛才還萬分喧囂的戰場,鳴叫的禿鷹正盤旋在陣亡者殘骸的上空。
  空曠的平地兩邊,正是對峙的兩個陣營。
  槍如林,刀如山,萬馬千軍星羅棋布,猛將謀臣濟濟一堂,關寨連營綿延無盡,明崗暗哨犬牙交錯,何等的森嚴,何等的井然,肅殺的氣勢滲透整個空間。
  只不過,一方蜷縮在彈丸的一角,而另一方則氣勢磅礴的合攏了四周。
  這樣的景象是如此的熟悉,風雨清晰的記得,早在半個月前,自己便是這樣,吟著 “揚鞭慷慨蒞中原”這樣意氣風發的詩句,統率著數十萬大軍,不僅殲滅了呼蘭最精銳的十萬大軍,而且還將呼蘭帝國的權力第一人,呼蘭大國師團團圍困在沒有任何退路的絕地。
  如今景象已久,不同的是角色卻已經完全顛倒。
  數十萬呼蘭大軍,策馬鷹揚,士氣高昂的陳兵於外,反而是原本勝利在望的聖龍人,卻失去了原本掌握的戰場主動權,龜縮於一隅,從上自下,意氣消沉,渾然不減了名將麾下的風采,也沒有了帝國勁旅的雄風。
  目睹著這一切,風雨雙腿一軟,頹然得幾乎坐倒在地,雙眼之前冒射出的是點點的金星,喉間更是湧起了一股甜甜的滋味。
  原來,夢並非是夢。
  夢,如今變作了現實。
  風雨終於記憶起來了曾經發生的一切……
  這一切,都完全源於那一場隱晦的幕後交易——
  聖龍歷七五七年七月三日,帝國宰相揮兵重圍呼蘭大國師與河北平原之地,卻不料在視察軍務之際遭呼蘭軍突襲重傷,帝國聯軍旋即四分五裂,在呼蘭軍掩殺之下,優勢蕩然無存,數十萬大軍三日之間十去六七,宰相風雨率孤軍兩萬餘人,被困於無名山丘之上。
  這,便是最近幾天來聖龍和呼蘭這兩個陸地強國之間的戰況。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在這簡單的戰場主動權易手的描述背後,其實還有著一層不為人知的隱秘,那就是風雨並未真正重傷,自顧不暇的張仲堅也未真的派兵突襲,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被迫付出巨大代價的張仲堅體面脫困,同時又不至於招來聖龍將領們的反對,以便雙方順利結束這場戰爭而上演的一場天大的騙局。
  這場騙局的開頭非常順利,然而中途卻出現了和劇本完全不一樣的變化。
  風雨萬萬沒有想到,聖龍聯軍的重要將領,晉陽太守章鳳祥居然早已經被呼蘭人收買,在自己假裝遇刺的時候,率領兵馬發動嘩變,由此引發了全軍的軍心動蕩,結果被早就等待這個機會的張仲堅把握住,呼蘭大軍裏外夾擊,一場混戰之後,聖龍聯軍敗局已定,即便是風雨、公孫飛揚、張兆、朱全這樣的名將也回天乏術,結果在呼蘭人連番的追擊之中四處潰散,一發不可收拾。
  “今古山河無定數,
  畫角聲中,
  牧馬頻來去。
  滿目荒涼誰可語?
  西風催老丹鳳樹!
  幽怨從前何處訴,
  鐵馬金戈,
  青塚黃昏路。
  一往情深深幾許,
  深山夕照深秋雨!”
  雖然時值仲夏,但是風雨的心中,卻突然想到了這首名詩。
  “夫君,將士們都看著你呢?”
  妻子走近前,在耳邊的輕聲低語,將風雨拉回了現實之中。
  “自作聰明啊自作聰明,想不到我風雨最終還是敗在了張仲堅的手中!想必日後的史家,在記載聖龍歷七五七年六七月間這場河北戰事的時候,必定會寫下諸如‘權相風雨自作聰明、畫蛇添足,致使誤國毀家,勝敗名裂,留作千古笑柄’的評語吧?”
  在故作從容中返回大營之後,風雨隨即喃喃的苦笑
  “不,夫君怎可如此泄氣?夫君,你還是帝國的宰相,你還是西北涼州的主宰,不單單是神州大地,還有在西南半島,在印月平原,都遍佈著數以萬計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將士,他們正等待著你的召喚,等待著你的一聲號令,踏平天下,掃蕩乾坤,面對這樣的部下,夫君你又怎能輕易言敗?”
  李中慧毫不猶豫地截斷了風雨的話,美麗的少婦此刻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戰鬥的激揚,雙眼更是放射出無比自信的神采。
  “放心吧,你的夫君尚不至於會如此輕易的被擊垮!”
  妻子的話,讓風雨突然精神一振,往昔的從容和自信,就這樣重新回到了權重一時的涼國公的臉上。
  風雨揉了揉自己的臉面,用恢復了冷靜的聲音詢問道:
  “我昏迷的這三日情況如何?”
  “這裏是距離雁門關不到三十裏的一處山丘。當日夫君因為大軍的潰亂氣急攻心而暈倒,結果眾將士只好護著夫君順著敗軍一起潰逃,卻不料呼蘭人死追不放,撤到這裏之後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便由風天華將軍負責佈防,死守待援!”
  李中慧生怕風雨再次受到劇烈刺激,便一面觀察著丈夫的神色,一邊小心翼翼的向風雨介紹道。
  “風天華?不錯,他不愧是白起將軍的得意門生,當日燕南天統率數十萬大軍,也拿他防守的區區一座昌化孤城無可奈何,如今由他來防守,也難怪張仲堅遲遲拿不了我風雨的項上人頭!”
  恢復了常態的風雨,言行之中自有一股藐視天地的傲氣,此刻說到戰事,雖然己方已經極其不利,但是卻依舊談笑從容,給人一種毫不在意眼下困境的感覺。
  李中慧佩服的望了丈夫一眼,甚至如今風雨在不經意中表現出來的,正是作為一個將帥所必需的品質——臨危不亂。
  眼看著夫君如此表現,李中慧這才放下了懸了數日的心,當下繼續說道:
  “在此期間,我和風天華將軍、耶律楚振將軍、歐仁將軍他們商議,派遣了三十多名使者突圍,向各路諸侯以及涼州求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援兵應該已經在路途之上了!”
  “援兵?哪有援兵?”
  卻不料,風雨對于妻子的這個做法絲毫不以為然,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嘲諷的為微笑:
  “戰線四面鋪陳,涼州如今哪有兵馬可調?至於諸侯,哼,帝國上下,想要風雨性命的人並不在少數,今日有了這樣的良機,能夠袖手旁觀已經萬幸,若是落井下石,風雨也並不覺得奇怪!更何況,如今事不可為,縱有百萬甲兵,也是遠水難救近火!”
  “夫君多慮了,縱然涼州暫時無法抽調兵馬,今時今日,那些諸侯總該會同舟共濟吧?此刻還要相互傾軋,難道他們就不怕唇亡齒寒,下一個便要輪到他們的頭上?何況,我想縱然有少數見利忘義的愚蠢之徒,天子也不會答應,畢竟賢王之名不是憑空得來的,以他的見識不會看不到其中的利害!”
  李中慧微微皺眉,雖然此刻只有風雨和自己兩人在大營之內,但是面臨如此危急的關頭,丈夫斷然否決了自己所抱持的最大希望,還是讓美麗的少婦感到了不快。
  “難說!”
  風雨卻沒有絲毫理會李中慧的感受,搖了搖頭,繼續沉重地說道:
  “諸侯們可不管這些,反正只要有兵馬有地盤,無論誰做了皇帝,他們照樣可以拒府稱王,再不濟也能夠捐了金銀富貴一生,又有幾個真的能夠為國為民?至於天子,按理蕭劍秋應該不會如此不智,但是如果……”
  說到這裏,風雨突然不說了,若有所思的來回踱了幾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方才冷笑道:
  “這一次,倒是可以看看我們那位偉大的天子,究竟是真的一代名君,還是掛羊頭賣狗肉,徒有其名了!”
  “難道夫君認為天子他……”
  李中慧實在不願意相信天子和諸侯會真的坐視呼蘭大軍席捲整個河北,不過對於戰爭和權謀,李中慧卻知道風雨自有他高深的見解,如此說來便一定有他的道理,當下不無擔心地問道:
  “如此,那麼我們豈不是……”
  “放心吧,天無絕人之路!”
  眼看著妻子難得出現的驚慌的小兒女神色,風雨憐惜的上前一步,輕輕的幫妻子理了理鬢間散亂的發絲。
  “夫君的意思是……”
  李中慧聞言,不由眼睛一亮,聽出了風雨的言外之意。
  “哈哈,你認為我真的為了要張仲堅草草承諾的城下之盟,便不惜冒著一旦事情敗露必將遭人指責賣國的風險,和張仲堅唱這一出雙簧嗎?”
  風雨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向妻子和盤托出。
  “我早已料到夫君必定還有圖謀,只是中慧愚鈍,一直沒有想明白夫君的深意!”
  對於風雨的如此一說,李氏家族的女皇卻沒有太過於驚訝,反倒是開始凝神細想起風雨的用意來了。
  “呵呵,你說如果我軍占領了幽雲關,事情會怎樣?”
  風雨望著妻子依舊毫不服輸想要自己找出答案的認真模樣,不由笑了一笑,索性直截了當的點破道。
  “妙計,如此一來,河北的五十萬呼蘭大軍便危險矣,而呼蘭元氣和國力大損,至少三十年內不再對聖龍帝國有絲毫的威脅!”
  即便在軍事方面是外行,李中慧還是一眼看出了幽雲關被拿下之後的深遠影響,不過旋即又皺起了眉:
  “張仲堅不可能看不到幽雲關的重要,必然會加強防守!而且我軍當時都拼盡全力和呼蘭人殺得不相上下,哪還有餘力圖謀幽雲關?”
  “如果我告訴你,即便是在戰鬥最危急的時刻,秋裏統率著一支三萬人的軍隊一直都潛伏在幽雲關的附近,你還認為這不可能嗎?”
  “三萬人便能夠拿下這樣的名關?”
  不以為然的話,險些被李中慧脫口而出,不過旋即想到風雨倒還真是連續兩次動用數千人馬,輕而易舉的相繼將和幽雲關齊名的倫玉關、玉門關拿下,這句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當下美麗的少婦便轉而問了另外一個關鍵的問題:
  “夫君如何瞞過天下的耳目,動用了這三萬人馬埋伏在幽雲關的附近?”
  “減兵增灶,如此而已!”
  風雨淡淡地說道:
  “當日,我密令秋裏和李逸如自聖京撤兵返回的時候,沿途不斷分出小部隊秘密集結於雁門關外待命。直到河北戰事啟動,視察倫玉關的秋裏便假裝由倫玉關發動攻勢牽制呼蘭人,實際上卻帶領一支精銳星夜兼程,和雁門關外的兵馬會師一處,在血衣衛的指引下,秘密進入了河北境內!”
  “既然如此,夫君為何不令這支兵馬提前發動?卻還要在河北平原如此激戰,白白損失了這麼多兵馬,以及上官老將軍?”
  李中慧隨即想到了又一個問題,不過此話一出口,美麗的少婦便已經後悔,自覺到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你以為我真是神仙,說要拿下幽雲關便能夠拿下嗎?”
  果然,風雨啞然失笑,點出了妻子的思慮不周:
  “在我的計劃中,要想奇襲幽雲關成功,就必須首先讓張仲堅吃一個大敗仗,隨後才有機會!所以你說的方法,非不願,實不能也!”
  “那麼,夫君如今便是寄希望于這支奇兵的解圍了!”
  好勝的性格,讓李氏家族的女皇不願意在自己的丈夫面前示弱,當下立刻猜測出風雨心中的想法來。
  “的確如此!”
  風雨負手仰望著大營之外的天空,悠然地說道:
  “雖然這一次,我不得不承認幾乎已經輸得幹幹凈凈,但是既然手中還有那麼一點籌碼,那麼我便依然有資格留在賭桌上繼續搏下去,誰也無法保證下一刻我不會成為最終的贏家,不是嗎?”
  下集預告:
  北方的塵煙尚未完全落下,江南的天子始終虎視眈眈,江淮的龐勛開始兵逼中原,巴蜀和西南半島依舊錯綜復雜,京城的執政議會調動著神州的輿論,卻也在這個時候湊了上來,發動了一場對於風雨的口誅筆伐,做忠臣還是權臣,勝者還是敗者,在眾人復雜的注視之下,風雨為了突破困境,做出了令全天下目瞪口呆的決斷。
  而就在此刻,另外一場更為艱難的情感煎熬,也在無聲無息中降臨,讓年輕的帝國宰相開始體會到了情為何物的苦辣酸甜。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7
第二部 第八集 帝都暗流

第一章、江南君臣

  “傅大人!”
  一道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止住了正準備踏入宣武帝下榻的臨時寢宮覲見的聖龍帝國新任吏部尚書傅中舒的腳步。
  轉身望去,微風吹拂下的紫衫首先映入傅中舒的眼簾。
  紫衫的主人,那風姿綽約、高貴雍容的少女,款款的行來,雙目中卻噴發著憤怒和質疑的火焰。
  “袁仙子有何見教?”
  傅中舒的心中微微一沉。
  天池劍宗的傳人,在聖龍帝國無疑是在野勢力的當然領袖,從古至今,無論是多麼權勢遮天的將相,還是雄才大略的帝王,輕易間都不會願意和這樣的人物正面為敵。
  因此,此刻袁紫煙面上的神情,絕對不是傅中舒,這位當今天子座下第一謀臣所願意見到的。
  “還請傅大人向紫煙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袁紫煙將一個巴掌大的竹筒遞給了傅中舒。
  驚疑不定中,傅中舒揭開了竹筒密封的蠟丸,並從中倒出了一個被僅僅團成指甲大小的紙團。
  對這樣的東西,傅中舒並不陌生,這是軍中或者江湖傳遞極為機密訊息的一種專門的密函,讓傅中舒猜疑不定的,是其中的內容。
  當謎團揭開的那一刻,素來冷靜沉穩、曾有聖龍帝國第一智將美譽的傅中舒,臉色頓時蒼白,額頭也滲出了豆大的冷汗。
  只因為,這封密函之中,涉及的竟然是向安宇人提供了極其詳細的關于令狐智艦隊航線的情報。
  此事非同小可。
  江南的百姓飽受安宇海賊的侵擾,彼此間的仇恨早就無法化解,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天子親徵收復失地之後,江南對于皇室的效忠頓時扶搖直上;然而出自相同的理由,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海遠征大獲全勝的令狐智艦隊,也同樣成為了朝野上下公認的英雄。
  在這種情況下,裏通外國陷害百戰餘生的壯士,這樣的罪名,即便是九五至尊的君王,也絕對無法承受得起,一旦事發,則聖龍皇室在神州的地位和號召力勢必會轉瞬冰消,即便是最赤膽忠誠的士人,也無法為此辯護。
  “不,袁仙子!傅某願以祖先的靈位起誓,這件事情中舒絕不知情,相信也絕對不是出自陛下的準許!”
  知曉其中關系的傅中舒,急忙辯解。
  “是嗎?”
  眼見傅中舒的重視,袁紫煙神色稍霽,只是依舊將信將疑:
  “然而據紫煙所知,這個訊息卻是出自陛下的行營,而且事實上如此詳細的情報,也只有陛下和行營的少數重臣方才能夠知曉吧?”
  “這個……”
  傅中舒的腦海中立刻冒出了一個疑犯的名字,但是面對袁紫煙的質問卻又深感辯駁無力,畢竟天子當時接見令狐智等人的態度,以及隨後催促令狐智艦隊立刻啟航的反常,都讓皇室處於一種難以說情的尷尬之中。
  當下,天子的第一謀臣,唯有苦笑著說道:
  “陛下確實有意壓制一下令狐智,如果有可能也會整編一下艦隊,尤其是讓風雪出面,更是有著分化風雲世家牽制風雨的用意,只因為睡塌之旁不容他人酣睡,陛下好不容易在江南重新樹立了天子的威信,正期待著以此為起點重整山河,自然不願意讓風雨或者其他什麼人滲透進來。但是仙子以為,以陛下的睿智,真的會做出誅殺有功之臣,自毀萬裏長城的事情嗎?依中舒之見,此事太過重大,袁仙子還是和傅某一起面見天子之後再作定奪吧!”
  “既然傅大人如此說,紫煙唯有從命!”
  一雙妙目注視了傅中舒良久,袁紫煙方才嘆了一口氣,頷首同意。
  內心隨即松了一口氣,傅中舒微微欠身,恭敬的請袁紫煙先行。
  紫衫的少女微微頷首,在同樣的謙讓中和天子座下的第一謀臣並肩走在了干戈林立的臨時行營的道路上,彼此間充斥著一種凝重的沉默。
  這種凝重的沉默,直到蕭劍秋的房前方才被裏屋傳來的怒吼所打破。
  “太可惡了!”
  年輕的天子在第一時間讓自己親信的謀士和天池劍宗的傳人進入,而享受著這種整個帝國只有極少數人方才能夠享受到的殊榮,傅中舒和袁紫煙步入房間,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蕭劍秋餘怒未息的來回踱步。
  “袁仙子,傅卿,兩位來得正好!”
  如今聲望正隆的宣武帝,見到了袁紫煙和傅中舒之後,便立刻將手中的一份奏摺遞了過來,同時異常不屑的說道:
  “想不到朕的臣子中,竟然還有這般文采出眾的人物!只可惜,他們的立場未免也轉得太過迅速了,一個月前方才不惜筆墨得對涼國公大肆歌功頌德,如今卻又調轉矛頭,輕而易舉的就把風雨定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篡權亂朝、人臣共憤的大奸賊!哼!”
  傅中舒恭敬的接過,迅即瀏覽了一遍奏摺的內容,卻原來是各地的士子、部分執政議會的議員和一些官吏,在聽聞了風雨兵敗幽燕之後,紛紛口誅筆伐,極盡文章之能事,列數了風雨和涼州多達百餘條的罪狀,並且附議懲處,不可謂不辛辣。
  “附炎趨勢、見風使舵,這素來都是官場的風氣使然!”
  一旁的袁紫煙見了,也不由搖了搖頭。
  雖然涼州和天池劍宗在關于江湖武林的存廢以及其他很多軍國大事方面存在著十分尖銳的對立,但是看到這些人絲毫不顧自身對風雨歌功頌德的文章筆墨尚未完全乾涸,便已經轉而肆意詆毀,也不由得大為不以為然,當下一雙有若秋泓的美目注視著蕭劍秋,意為深長的說道:
  “這些官員士紳眼見風雨戰敗生死不明,縱然僥幸得脫,勢力也必定不如從前,而陛下卻在江南大獲全勝,聲望如日中天,頗有中興帝國之望,此消彼長之下前景不言而喻,惟恐日後被陛下秋後算賬,故而如今急不可待的表明忠心,其行雖然可誅,其情卻也可諒!反倒是陛下,如何應對恐怕才是影響官風民俗的關鍵吧?”
  “仙子所言有理!自古以來,臣下永遠都是跟隨著君主的言行而動,好大喜功者必然阿諛者眾,問過則改者方有忠良左右!”
  年輕的天子並沒有因為袁紫煙話語中的梗刺而不快,坦然地贊同道:
  “請仙子放心!風雨雖然擁兵自重,近年來做出了不少飛揚跳格之事。不過,他收復故土、開拓邊疆、抵禦外摳、安撫生民,這些都是有功於國家社稷,有功于百姓黎民的,決不容一筆抹殺;更何況他一直都力主擁戴君上,從來都沒有像燕南天那般獨攬朝綱,朕既然可以原諒幽燕世家,又怎會對涼州耿耿於心?尤其是如今,幽燕兵敗,決不單單是風雨一人之事,而是事關神州中原的存亡榮衰,聖龍帝國的千秋傳承,更需要君臣上下齊心方可!所以,朕已經決定了,中舒你替朕先行返回聖京,一定要嚴厲斥責這些臣工,再有犯者一律革除功名,以妄議朝政、攻訐重臣罪論處,同時朕這就詔告天下,號令天下英傑共同北上增援涼國公,衛我中原復我故土!”
  “陛下能夠如此想,那是社稷之福、神州之福!”
  袁紫煙聞言,微微一笑,轉而卻將目光投向了傅中舒。
  苦笑中,傅中舒明白必須自己開口了,恐怕這也是袁紫煙先行找上自己的目的——畢竟,當面咄咄逼人的質問天子,絕對不是妥善解決問題之道,而由自己開口,則彼此間也就有了更大的緩解空間。
  于情于理,傅中舒都無法逃避。
  “陛下英明,微臣佩服!不過眼下恐怕還有一件事情更為緊迫,需要陛下立刻決斷!”
  謙恭的應對中,傅中舒向蕭劍秋上呈了那道密函。
  “豈有此理!”
  片刻之後,年輕的天子龍顏大怒,俊朗的臉龐此刻泛射出的是令人不敢正視的憤怒,整個人也在剎那間變得極度威嚴:
  “私通交戰之國,其罪族誅!”
  稍稍停息了一會之後,蕭劍秋炯炯有神的目光,不怒而威的鎖定了紫衫翩翩的少女,略帶著怒氣的質問:
  “仙子莫非以為這是朕的所為?”
  “瓜田李下,本來就不得不由人眾所紛紜!更何況,陛下之前的言行,也未免實在有令人狐疑的地方!”
  面對著足以毀城滅國、血流千里的天子之怒,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回應:
  “如今,陛下的當務之急,與其是辯解,倒不如趕緊想方設法彌補才好!否則,浴血奮戰殺敵衛國的勇士,卻因為陛下不近人情的催促,在無法得到充足修正的情況下被迫出征,還居然遭到獲悉軍情的敵人伏擊——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陛下應該知道其中的利害!”
  “仙子所言甚是!”
  年輕的天子緩緩地吸了一口氣,虛心的接受了袁紫煙的意見,苦笑著道:
  “無論仙子信與不信,朕本意只是想警告一下的令狐智,卻沒有想到風雪竟然背著朕喬傳聖旨,催促令狐智等人提前出航,更沒有想到竟會演變到今日這般狀況!如今,多說無益,傅卿,立刻傳朕旨意,讓金陵的令狐勤宇迅即督師,接應令狐智艦隊!”
  “遵旨!”
  傅中舒神色凝重的應道。
  “呱,呱,呱……”
  水天一線的遠方,海鷗在自由的飛翔。
  碧藍浩瀚的海上,戰艦在全速的逆風遠航。
  “可笑啊,可嘆!想我聖龍,堂堂帝國萬裏疆土,然而如此廣袤的海域,如今卻除了遠在金陵的令狐勤宇之外,便只有我軍可堪一戰!”
  甲板上,令狐智狠狠的拍了一下身前的艙壁,頗為義憤的怒喝,雙目炯然有神的注視著遙遠的前方。
  正北十多裏外占據上風的前方,正有一支約有三十餘艘戰艦組成的安宇艦隊,擋住了艦隊的去路,也讓令狐智統率的前隊和更北面雲笑天、雲濟統率的後隊分割了開來。
  不得不承認,這支剛剛獲得大捷的艦隊,自從到了泉州之後,運氣便轉為糟糕。
  先是在沒有得到充足休整的情況下倉促起航,緊接著自行南下尋求補給的艦隊又因為遭遇一場巨大的暴風雨而散亂了隊形,導致雲笑天、雲濟帶領的後隊和令狐智統率的前隊失去了聯絡,南下過頭的令狐智艦隊好不容易艱難的返回到早先約定好的航線上,眼看便能夠重新會合雲笑天部,卻又意外的發現前後兩隊之間竟然憑空出現了一支由三十多艘戰艦組成的安宇艦隊,恰好將整個艦隊一分為二。
  至此,在聖龍帝國東部海域的海面上,戰局的狀況極為復雜。
  限於手頭少得可憐的情報,作為前隊實際的統帥,令狐智最最頭疼的,莫過於揣度不出眼前的這支安宇艦隊究竟是同樣由於暴風雨而碰巧出現,還是安宇人早有預謀的部署。
  如果是前者,在如此浩瀚的大海之上,這樣的幾率未免也太過於令人難以置信,然而如果是後者,也實在無法解釋安宇人怎的如此神通廣大,竟然預知了己方已經改變了的航線,並且精準的猶如神明一般的恰好卡住了整個艦隊的要害。
  於是,一分為二的艦隊便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境地。
  應戰?則除了有和後隊雲笑天配合的問題外,還唯恐因此耽誤了時間,導致安宇艦隊的主力趕來陷入重圍。退避?浪費了一個很好的戰機尚在次要,麻煩的是艦隊勢必會一分為二無法會合,而且在暴露了行蹤之後,後續的行動都將不勝被動。
  “兩軍相遇勇者勝,令狐兄莫非膽怯了?”
  飛揚且帶著激將的口吻,意外的從隨軍的風雨特使王光宇的口中傳出。
  “看來王兄信心百倍啊!”
  令狐智的嘴角浮現出了苦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已經暴露了我軍的行蹤,無論這一仗打與不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都不得安生,既然如此,令狐兄何不抓住眼下的時機,痛殲安宇人一場?”
  口才出眾的少年,此刻迎著清新的海風,意氣飛揚的說道。
  萬沒有料到從戰爭外行的口中聽到這番頗有道理的話,令狐智愣了一愣,這才發覺自己未免思慮太多,的確如王光宇所說,無論這支安宇艦隊是否是安宇人刻意的部署,既然行蹤已經暴露,那麼在接下來漫長的航行中,己方將避不可免得遭受敵人優勢兵力的狙擊,因此與其如今畏懼而退避,倒不如拼死而求勝。
  心境豁然開朗之後,令狐智不由啞然一笑,豪情萬丈得道:
  “好,難得王兄有此雅興,就讓我等再讓安宇人嘗一嘗天朝上國的厲害,讓他們知道聖龍帝國的海域,可不是這幫蠻夷肆虐的狩場!”
  說著,令狐智拔出了佩劍,高舉過頂,向整個艦隊發布了決戰的信號。
  嗚咽而又悠長的號角聲中,所有的戰艦繼續洋溢著戰鬥的激情,全力以赴的迎向同樣高速疾馳而來的安宇人。
  一時間,伴隨著兩支艦隊猶如梭魚一般飛快的接近,箭矢和石塊,自箭弩和投石車發出,如同蝗蟲蔓延天際,遮蓋了日月光芒。
  水手的吶喊響徹雲霄,戰鼓的擂動震天動地。
  接弦的鉤子搭上了敵艦,碰撞的兵刃散發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壯士們咬緊著咬關,手握著鋼刀,開始了慘烈的肉搏,唯有喉結處發出悶聲的“呵呵”,徒增恐怖的威勢。
  “天佑我聖龍!”
  即便是海戰的外行,此刻王光宇也看出來了,眼前和己方交鋒的這支艦隊,絕對不是安宇人的主力,因此沒有配備射程遠火力猛的麥堅魔法大炮,以至於雙方的戰鬥完全是最為傳統的冷兵器作戰,而這恰好是同樣缺少遠程火力、裝備陳舊的令狐艦隊所期望的;而且雖然就數量而言,眼前的敵人比己方略多一些,就地形而言己方也處於不利的下風,但是只要前方雲笑天的艦隊及時掉頭夾擊,那麼聖龍人反而因為絕對的數量優勢和地形優勢而占據絕對的上風。
  這樣的認識,讓包括王光宇在內的所有艦隊將士都不由精神一振,爆發出了更為旺盛的士氣和信心。
  只有令狐智除外。
  “令狐兄……”
  察覺到令狐智面色陰沉下來,適才還極度興奮的王光宇,不由忐忑不安的悄聲詢問。
  “至少這一次,未必是天佑!”
  盡管戰場的局面似乎呈現出對聖龍帝國極其有利的態勢,但是令狐智的面色卻絲毫未改其嚴峻。
  “糟了,雲笑天他們……”
  順著令狐智的目光望去,王光宇突然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戰鬥!全力出擊!”
  用目光制止了風雨軍特使的驚呼,艦隊的指揮官令狐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發布了全線出擊的命令。
  在令狐家族七公子的號令下,聖龍的戰艦投入了所有的力量,全力擴大著戰場之上的主動和優勢。
  只是這一次,王光宇卻已經不再那麼高興。
  風雨軍的特使,憂心忡忡的望著前方。
  前方,硝煙彌漫中,是戰艦與戰艦的激戰,海洋是勇士下葬的墓地,戰船是壯士浴血的沙場。
  而穿越了分界生死的戰場,按理原本應該全力趕來前後夾擊安宇人的雲笑天艦隊卻杳然無蹤,有的只是空蕩而且無垠的汪洋。
  沒有了友軍支援的令狐艦隊,一下子便在數量上處於劣勢,唯有寄希望於將士們高昂的士氣,能夠在被消耗之前擊敗對方。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8
第二章、天子心計

  “快,趕快!”
  站立在戰艦的艦首,雲笑天默默的祈禱著。
  “你能夠肯定令狐智和安宇人接戰了?”
  身旁的雲濟,有些狐疑的詢問。
  從一個時辰前發現背後出現了判斷為令狐智部的艦隊,到半個時辰之後發現並沒有一艘戰船跟隨上來,命運女神似乎又一次在玩弄著大戰告捷的勇士。
  不過,雲濟對於雲笑天全速返回的決定卻多少心存顧忌。
  畢竟,遭遇了暴風雨,使得整個艦隊原本就損傷嚴重的船體更加雪上加霜,再考慮到有些捉襟見肘的補給,此刻為了一個尚未完全確定的可能而在海洋上來回往復的遊走,絕對是海上航行的大忌。
  “兩種可能,要麼是瞭望的水手看到了海市蜃樓的錯覺,要麼是當時尾隨在後面的是安宇人,而如果後一種可能,,那麼如今安宇人沒有跟上來的唯一解釋便是,在他們的南面還有一支艦隊,一支聖龍的艦隊,迫使他們不得不先行掉頭應付,以免腹背受敵!而在這個水域中,如今和安宇人作戰的,除了是令狐智的戰船外,絕無第二支艦隊!”
  雲笑天滿臉懊喪的說道:
  “可恨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安宇人居然會這麼巧的出現在這裏,而不是在預想中更為北面的海域設伏,想當然的以為那應該是自己的友軍,結果白白的錯過了一次前後夾擊安宇人的良機!”
  “只是時隔那麼久,縱然有戰鬥也已經快要結束,我們再趕回去的話……”
  雲濟皺了皺眉,顯然並不滿意雲笑天此刻的決定。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趕回去!”
  雲笑天斬釘截鐵的說道,隨即察覺到自己語氣的問題,趕緊放緩了口氣,耐心的向雲濟提醒道:
  “如果大公子您所料不錯,北面必定有大批宇艦隊設伏,單憑我等如今的兵力,是絕對不可能闖過的!相信令狐智也一定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兩軍會師的地點,必然是在南面的這一帶海域!此外,如果笑天判斷未錯,那麼既然此處已經出現安宇戰船,難保不會有另外一支安宇艦隊遊弋左右,我軍只有集中兵力,方是萬全之策!”
  “哈哈,笑天你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自然由你來做主!”
  雲濟略微有些勉強的頷首,心中卻多少有些不痛快,總覺得雲笑天話裏話外,似乎便在責備自己當時兵分兩路先行南下補給隨後北上的建議。
  和完全將目光投在海戰上的雲笑天不同,身為風雨軍的軍師,雲濟此刻更為關注的卻是北方的戰局。
  敏感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相對于江南水陸兩線的戰局,和呼蘭人在幽燕的那一場龍爭虎鬥,方才是決定著風雨軍乃至整個聖龍帝國存亡的關鍵。
  在如今風雨顯然遭遇危難之際,雲濟非常急迫的想要返回中原,而且是調集一起可以調集的力量一同返回,所以,雲濟原本提出的這個方案,雖然主要是為了提防安宇人在北面設伏,也不無借此機會進一步離間令狐智和天子以及令狐家族之間的關系,迫使其最終北上策援風雨的意圖,只是卻沒有想到,一場劇烈的暴風雨將所有的計劃都完全粉碎,更讓艦隊陷入了如今的窘境。
  “糟了!”
  一聲驚呼,打斷了雲濟的沉思。
  循著雲笑天的目光,雲濟終於發現,前方不遠波光粼粼的海面,正靜靜的漂泊著艦船的殘骸和士兵的屍體,分明是一場激戰不久的景象。
  然而,無論是敵人還是友軍,此刻卻都全無蹤跡。
  “命令各戰船分開搜索,同時注意是否還有活人!”
  雲笑天焦慮不安的吩咐道。
  對于海洋的熟悉,讓他從一開始就並不是非常贊同雲濟兵分兩路的方案,這一點上無論是雲濟還是令狐智,其實都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把陸地作戰的經驗硬生生搬到了海洋上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在更為遼闊而且變幻莫測的海洋上,缺乏聯系的艦隊,很難將陸戰中分兵合進、前後呼應等戰術運用得當——這也便是擁有著魔法水晶可以遠距離通信的麥堅艦隊得以雄霸大洋的重要原因。
  此刻,眼見令狐智艦隊不知去向,而安宇人的艦隊卻已經在四周遊弋,大為忐忑的雲笑天,再也不顧忌自己和雲濟之間的關系,開始自行下令起來。
  “雲兄,如今正是這一帶氣候多變的時節……”
  就在此時,一直都冷眼旁觀的楊文晟卻走上前來,神色凝重的提醒道。
  “……,多謝楊兄提醒!”
  沉默片刻,凝望著遠方的天空愈來愈厚重的黑雲,雲笑天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隨即命令道:
  “前令作廢,全部戰艦立刻拋錨收帆!”
  “又是颶風?”
  一旁的雲濟揚了揚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嘴角泛起了苦笑。
  七八月的夏季,這一帶原本便是颶風時時侵襲的旺季,之前艦隊的失散便是颶風所賜,卻沒有想到轉眼之間便又要再次遭遇,尤其是如今,一旦浪費了這些時間,再要在茫茫的大海上尋找到令狐智艦隊,可就太難了。
  只不過,在毀天滅地的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類的力量未免太過於渺小,艦隊似乎也別無選擇,唯有先行全力應對。
  三人六眼,共同流露出了無奈和憂慮。
  “傅卿,你莫非也以為朕會和安宇人勾結嗎?”
  正當聖龍帝國的聯合艦隊命運多蹇之際,天子臨時的寢宮中,送走了袁紫煙之後,蕭劍秋十分不悅的注視著自己的親信大臣傅中舒。
  “陛下英明,自然不會如此失策!只是人言可畏,願陛下親君子而遠小人,莫要讓那些別有用心者利用陛下的信任,幹出損害陛下威望的事情來!”
  傅中舒斟酌著說道。
  “你放心,朕知道你在說誰!雖然這一次朕也沒有料到那風雪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會去勾結安宇人,不過諒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別忘了他可是風雨的弟弟,到時候朕還想向風雨問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
  蕭劍秋冷冷的說道。
  “萬萬不可!”
  傅中舒心中一寒,立刻領會到了天子的用意——利用風雨風雪兄弟之間的矛盾,將風雪抬出來對付在江南的異己,即可以鞏固朝廷在江南的勢力,同時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把風雪拋出去作為反擊風雨的殺手鐧。由此可見,眼前這位素有賢王明君之稱的宣武帝,縱然真的沒有打算借安宇人之刀除去令狐智,也逃不脫縱容默許的罪名。
  “如今呼蘭獲勝,中原岌岌可危,正當神州俊傑同舟共濟之際,陛下千萬莫要讓天下英雄心寒啊!更何況,風雨別無子嗣,一朝生死涼州勢必群龍無首,懷柔而招安,則天下必定歸附于陛下,強壓而威懾,反倒是徒留禍患,危及社稷!”
  當下,傅中舒叩首泣血的進諫。
  “愛卿請起!”
  年輕的天子,口吻中明顯帶著不快,不以為然的反問:
  “張仲堅、風雨,均是當世權雄,愛卿以為,這兩虎之鬥,真的會有哪一方能夠全身而退?姑且不論風雨是否生死,縱然真的馬革裹屍,那張仲堅在損失如此慘重之後,還有餘力立即南下嗎?而且,涼州已經坐大,死了一個風雨,誰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個風雨,第三個風雨出現?這些西北勁旅,個個能征善戰,兵精將嬌,且主力尤存,若是風雨尚在,朕倒反而放心,畢竟他還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物,不至於象燕南天那般全然不顧朝廷的威嚴和天下的輿論,也不會象龐勛那樣目無王法,但如果是風雨死去,誰又保證那些兵權在握的將領,不會為了一時的痛快,而肆意踐踏朝綱,荼毒天下?
  “哼,列祖列宗的重擔交在朕的身上,朕冒不得這個風險!如今,唯有將江南緊緊控制在手,以聖龍江的萬裏天塹為屏障,退則保全祖宗基業,進則北伐中原收復失地,方為上上之策,因此朕或者可以招安白起,招安秋裏,招安李逸如,招安朱大壽、蒙璿,卻獨獨容不得令狐智、雲笑天之輩將風雨的觸角延伸到這裏,你說是不是,我的舅父大人?”
  天子滔滔不絕的憤怒陳詞,最後卻道出了一個令傅中舒有些莫名其妙的稱呼。
  而就在天子的第一謀臣怔神之際,卻見一個華衣錦服的老人,從年輕天子身後的簾幕內快步走了出來,恭敬的叩首應道:
  “陛下英明!令狐世家出了令狐智這樣的孽子,莫說陛下只是想要警告他,便是當場誅戮也絕對應該!傅大人,如今不管風雨是否覺察到昔日老朽暗中支援陛下的約定,此刻已經因為江南的收復和令狐水師的出戰,而不再成為蒙蔽了天下人的奇兵,因此倒不如乘風雨此刻深陷危難之際,先行鏟除這個心腹大患為上!呼蘭的虎狼之師固然可惡,但是索要的不過是金銀玉帛美人土地,這些遊牧的胡人一旦滿足自然會退返塞外,不足以動搖帝國之根本;然而風雨不同,此人手握重兵,卻又沽名釣譽,擅長收買人心,且極力破壞帝國千年傳承的法統,方才是帝國真正的禍害!”
  “令狐老大人,此言差矣!”
  傅中舒皺眉。
  他認出了眼前的老者是誰。
  令狐潮,令狐家族的族長,也是當今天子蕭劍秋的嫡親母舅,曾經支持蕭劍秋和其兄廣陵帝爭奪帝位的主要力量,後來則表面逐漸疏理蕭劍秋,實際卻一直作為蕭劍秋可以直接調用的力量秘密存在的重要同盟。
  此刻,這個聖龍帝國最古老也是勢力最為龐大的貴族領袖,目光中分明透露著一股刻骨的仇恨,這讓傅中舒不得不聯想到去年逍遙山莊之上其子令狐玄因為追求雲明月而不幸身亡的往事——也正是這件事情,堅定了擁有著敵國之富完全可以自立門戶的令狐家族投靠到蕭劍秋這一邊的決心。
  喪子之痛,的確可以讓一個老人做出十分瘋狂的事情!
  傅中舒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風雨為了救出雲明月,做出了幫助蕭劍秋取得對安于人大捷的讓步,在某種程度上確實誤打誤撞的暴露出天子和令狐家族之間暗地結盟的秘密,但是如果僅僅是為了這樣的原因,便倉促對風雨下手,這樣的行動未免也太過於失之莽撞了,也決非天子的王道。
  “幽燕之敗,風雨雖然生死未知,但是可以肯定,涼州的主力並未遭遇太大的損失,反而是忠於陛下的上官明鏡老將軍不幸陣亡,和風雨為敵的燕家損失慘重,支持陛下的公孫世家受到了呼蘭人南下的嚴重威脅,此消彼長之下,風雨軍依舊掌握著神州的大半兵力!陛下,此刻您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啊!”
  傅中舒竭力的勸諫道。
  “傅大人以為,張仲堅會輕易放過風雨嗎?哼,如果數十萬大軍的封鎖,還不能夠拿下區區一個風雨,那麼呼蘭大國師怎配這麼多年來執掌呼蘭權柄?”
  令狐潮冷笑著反駁。
  “風雨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物吧?”
  傅中舒的反擊,僅僅限於腹中,只因為這時蕭劍秋揮手打斷了兩位臣子的爭論,自信滿滿的說道:
  “無論風雨是否真有三頭六臂逃出張仲堅的天羅地網,朕也自有妙計對付此人!不管如何,朕既然決心恢復聖龍祖上的輝煌基業,就絕容不得涼州勢力這般膨脹,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若是錯過方才要懊悔不及!”
  “陛下英明!”
  眼見得蕭劍秋態度十分堅決,傅中舒有些疲憊的附和,卻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忍不住詢問道:
  “不知陛下準備如何對付涼州的兵馬?”
  “哈哈,朕就知道愛卿如果不獲悉詳情,便一定不會安心!”
  蕭劍秋一臉了然於胸的大笑道:
  “其實涼州也未必如此可怕!天佑我蕭氏,風雨夫婦同時被困于幽燕,正好令涼州群龍無首,而且如今風雨的重臣大將之中,李逸如遠在印月,朱大壽、蒙璿駐足西南,剩下秋裏、白起彼此牽制,又要應付北方呼蘭,根本就沒有多少兵馬東顧中原!只要張仲堅不會立刻南下,朕便有絕對的把握收復這些將帥,若是呼蘭尚有餘力繼續攻略,朕只需一道‘誰破呼蘭便繼承風雨權位’的聖旨,便可以袖手江南,旁觀這些懷有野心又要為風雨報仇的雄師勁旅為朕與呼蘭死拼。此計,愛卿以為如何?”
  “此計甚妙!”
  傅中舒無奈的應和,心中明白隨著幽燕戰局的變故,年輕天子的戰略部署也發生了極為重要的變化——排斥江南的異己、對付困境的風雨、挑動西北的兵馬,牽制呼蘭的南下,應對不同的對手採用不同的方案,如此縝密的佈局,正好顯露出了這位君主成竹于胸的定算,顯然已經不是自己所能夠左右了。
  “哈哈,風雨素來善謀,以布衣之身白手起家,短短數載,便在群雄並列之間崛起,也算得上是當代的雄才,只不過這次卻是成於謀也敗於謀,竟然想將張仲堅這樣的人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結果算計太多反而將自己也給算了進去,如此小覷天下英雄,實在是咎由自取,只可惜如此赫赫武功、輝煌霸業,千百年之後留給後人的卻只有那無數掩卷長息的遺憾,不能不令人感嘆!”
  眼見威脅自己權位的最大禍患即將掃除,蕭劍秋的興致顯然極好,轉而便在親信面前評點起風雨來。
  “此乃天意!龐勛、燕南天、風雨之流,妄圖染指九五至尊的寶座,無不慘淡收場,這豈不正說明瞭聖上方才是天下的英主?”
  令狐潮不失時機的恭維道。
  “可是……,風雪之事如何向天池劍宗交待?”
  傅中舒不屑的瞥了一眼令狐家族的家主,依舊不識時務的詢問道。
  “這件事情愛卿就不必過問了!如果朕沒有算錯,風雪此刻應該已經快要趕到聖京城了,屆時必將有一場更為有趣的風波展開,愛卿只管耐心看好戲就是!”
  心情大好的年輕天子,並沒有因為傅中舒的打斷而不悅,只是神秘莫測的笑了一笑。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 12:28
第三章、帝都暗流

  夜幕下的聖京城,漆黑中一片寂靜。
  此刻,最為光亮的地方,不是皇宮也非宰相和豪門的府第,卻是帝國都城最大也是最為有名的酒樓——醉仙居。
  醉仙居因為聖龍帝國的文壇大豪太白居士而名聲鵲起。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道出了一代文豪不拘小節、放浪行骸的名士風liu。
  相傳這位文豪狂傲成性,終因得罪了權貴而遭受放逐。但是無論生活如何坎坷,仕途多麼艱辛,這位大文豪始終灑脫奔放,而且嗜酒如命,一句“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引起了無數酒國豪客的共鳴。
  據說當年這位大文豪品嘗了這座酒樓的特製佳釀之後,贊不絕口,忘乎所以,把手頭要做的事情都丟在了腦後,故而有了“天子呼來不上船”之說。
  從此之後,這裏就成了文人酒客的聖地。在這裏流傳了無數的酒國傳奇,更誕生了無數膾炙人口的詩篇。
  酒國豪客在這裏狂飲。
  翩翩雅士在這裏抒情。
  由於聖龍三年一度的會試剛剛結束,醉仙居坐滿了來自各地的文人墨客。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的豪語發自聖龍歷史上最傑出的帝王聖太宗,正是這位偉大的君主不拘一格的選拔人才,最終促使聖龍帝國迅速強大,在放眼可及的範圍內所向披靡,成就了一番霸業。
  雖然聖太宗的繼承者沒有他們的父輩那麼偉大,朝政再次被世家大族所壟斷,但是三年一度的會試科舉卻幸運的保留了下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成為了提拔寒族才俊、充實權力中樞的一個非常好的制度。
  因為有了這樣的制度,每隔三年,四面八方來的學子匯集聖京,企圖用十年(甚至更多年)寒窗學來的知識搏取功名。這些天南地北的書生,在考前考後都會不約而同的聚在這天下第一名樓上,憑吊先賢風采,揮毫方遒文章。
  得意者抒發心中暢意,失敗者發泄胸中塊壘。
  同時還時不時的傳出有某某窮書生,因為在樓上信筆所題的詩詞,被某某達官貴人看見,賞識之下加以提攜,甚至許以紅粉美眷,從此仕途得意、青雲直上。於是走馬章臺,於是舉案齊眉……
  無論真實與否,不容置疑的是:這些美麗的傳聞進一步激勵了那些尚未得志的青年。所以,每年都會有許許多多的人前來題詞賦詩,奢望一舉成名,被那些高官顯貴採用。
  當然,總會有湊巧的那麼幾個人,日後在科舉時得意,在文壇上揚名,在官場內風光,於是這些人早年留下的文章就大大的讓酒樓老闆發了一筆財,同時也成了向後來者展示前輩如何成功奮鬥的鐵證。
  這些事跡也就自然而然的加入了傳說之中,繼續成為後來者的神話。
  在這樣的氛圍裏,醉仙居的生意真的是很好。
  不過和往年不同,這裏雖然依舊賓客滿座,但是卻沒有了往昔書生們的高談闊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頗有些壓抑的沉默。
  “勿談國事!”
  四個原本從來未有的大字,分外顯眼的懸掛在大廳的墻壁上。
  碗勺的碰撞聲,則在這四個猙獰的大字的注視下,分外刺耳。
  “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血衣衛禁得了口,難道還能夠禁得了心嗎?”
  突然,一個年輕的書生拍案而起,洪亮的聲音頓時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蘇兄,你喝多了!”
  同桌的友人滿臉的恐慌,趕緊拉扯著同伴坐下。
  “喝多了?不,我沒喝多,喝醉了的是你們,你們所有的人!”
  那年輕的書生仰天大笑著,不屑的指著酒樓上所有的食客,慷慨激昂的滔滔陳詞:
  “勝敗乃兵家常事,宰相一生征戰無往不勝,偶爾失利于幽燕,也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原本正該坦然承認,隨即臥薪嘗膽,以圖雪洗前恥,這才不負大丈夫光明磊落的胸襟!卻不料,血衣衛這般奴才,為了討好涼國公,竟然鷹犬遍佈、草木皆兵,令人人自危、滿城風雨,如此這般,非但無益于穩定人心,卻反而白白玷污了宰相的一世英名,可嘆,可笑,哈哈哈哈……”
  “大膽,竟敢在此妄議朝政,給我拿下!”
  正說話間,卻見十來名黑衣的壯漢橫沖直撞的蜂擁而入,不由分說便將那舒聲和他同桌的夥伴一併擒下押解著出去。
  整個過程也就在眨眼之間,酒樓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所有的人都自顧自繼續原本的事情,就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些是什麼人?如今在天子腳下,就為了一句話便可以隨便抓人嗎?”
  角落中,一個白衣的少女,緊皺起雙眉,向身旁的年輕人輕聲詢問道。
  “哼,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血衣衛,風雨手下的爪牙!有帝國宰相和涼州數十萬大軍在背後撐腰,天下間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
  年輕人的聲音有些尖銳,語氣更是充滿了不屑。
  “不會吧,執政議會便是在風雨哥哥極力支持下推出的,而且前段時日我來聖京,言論都非常活躍,也遠遠沒有如今這般緊張啊!”
  少女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不許叫他哥哥!你若再不聽話,我便要讓人押你回麥堅了!”
  年輕人在怒氣中聲音愈發尖銳,不過他似乎顧忌到了什麼,頓了頓之後,重新壓低了嗓音,冷冷的道:
  “風雨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罷了!以往他兵權在握,氣勢之盛天下無人能夠匹敵,自然樂得做出大度的模樣,作一些虛懷若穀、不恥下問的事情來蒙蔽天下人。如今他兵敗幽燕生死未蔔,朝野上下不滿者紛紛蠢蠢欲動,勢若危卵的局面,此刻還不動用血衣衛斧鉞相加,卻又更待何時?”
  “哥哥,你真的要和風雨……他繼續鬥下去嗎?”
  默然半響,少女突然幽幽的一嘆:
  “從京城到江南,又從江南回到京城,這樣的爭鬥除了讓親人痛心,還有什麼意義?畢竟,你們是血脈相連的手足啊!”
  “你說呢?”
  年輕人冰冷的回答,眼神卻望向了窗外。
  窗外的大街非常靜寂。
  靜寂中,一輛飛快奔馳的四輪馬車,裹挾著塵沙,從酒樓旁經過。
  轆轤和地面的摩擦聲,顯得分外的響亮。
  年輕人怔怔出神的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渾然沒有理會妹妹詫異中關心的詢問,自然更沒有留心到,就在酒樓之中,遠遠的另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靜靜的注視著自己。
  風塵僕僕的馬車,最終停在了涼國公的門口前。
  昔日門庭若市的宰相府第,今朝卻顯得分外蕭條,唯有臺階上兩尊龐大的石獅,依舊怒瞪著銅鈴般的雙眼,散發著無形的威嚴。
  車內,款款的走出一個美麗的女子,鵝黃色的薄紗輕披在了白色的衣衫之外,典雅的宮髻高高的挽於頭頂,眉宇之間隱現著憂慮,步履卻依然從容,舉手投足是如此的賢淑而且幽靜,就仿佛翩然的仙子,不沾染半點塵埃。
  “無憂穀主!”
  早已站立在臺階上恭候的官員們紛紛上前施禮,在當前危難的時刻,對於涼州一系的文官們來說,端莊恬靜的無憂穀主歐靜,顯然遠遠比冷酷莫測的血衣衛統領魏廖、總管財政的奸商高鳳陽更具令人信服的號召力。
  “諸位大人!”
  歐靜的表現也確實不孚眾望,輕輕的頷首,臉上的微笑猶如春風一般拂過,自然而然的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穀主前來,老朽就放心了!如今宰相和夫人均身陷危難,朝野上下沸沸揚揚,各種傳言皆已經遍佈街巷,血衣衛不思妥善應對,卻一昧強行壓制,四處搜捕動輒血光,鬧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令局勢更形緊張。為此,老朽這些日子可謂憂心忡忡,夜不能寐,與眾位同僚商議,皆以為值此山雨欲來之際,唯有穀主方才能夠主持這般艱難的大局!”
  人群中,滿是白須的陳善道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一番話恰好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無憂穀本就是天下士林避難之所,涼州的文官一系除了部分依附于李氏家族之外,有七成以上全都出自和無憂穀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系,再加上歐靜姐弟追隨風雨草創大業,素得風雨的信任和敬重,與軍中泰斗白起也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系,因此身為無憂谷穀主,歐靜也就成了這群士林中人當然的領袖,同時更是涼州一系地位和號召力不下於夫人李中慧的實力派人物。
  因此,當陳善道,這位聖龍帝國有名的大儒話音剛落,便引來了一片附和,更有不少人將鋒芒直指血衣衛——最近為了掌控局勢,血衣衛在聖京城大開殺戒,對象主要便是妄議朝政的讀書人,因此自然成為了眾矢之的。
  “歐穀主,你此刻本應在涼州才對!”
  就在此時,一道冰冷的聲音,極其不和諧的從迎候的人群背後發出。
  “魏統領!”
  歐靜不為人察覺的略略皺了皺眉。
  雖然她此來,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便是想要阻止血衣衛如今太過血腥的捕殺,但是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見面,卻也非歐靜所期望的。
  “穀主此來,莫非是大興問罪之師?”
  相對於歐靜希望平心靜氣解決問題的心念,魏廖卻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大膽!”
  看不下去的,是歐靜身邊的文官們。
  以陳善道、司馬淵為首的官員們,紛紛忍不住出言斥責,只是這些書生們在血衣衛統領冰冷的眼光下,卻終究還是漸漸偃旗息鼓下來。
  “各位大人,歐靜遠來疲頓,有什麼事情可否明日再談?”
  輕輕的咳嗽一下,歐靜岔開了話題,畢竟在如今這樣微妙的局面下,風雨軍內部的任何對立都絕對是一種不理智的選擇。
  “歐穀主請!”
  在眾多官員識趣的紛紛告退之後,儼然以涼國公府主人自居的魏廖,面無表情的當先引路,將歐靜帶入了一間幽靜的客廳。
  “魏統領,暢通言路一向是宰相大人極力推崇的,為何如今正值科舉之際,血衣衛卻要對那些讀書人如此強硬蠻橫,就不怕引起天下的怨怒?”
  一進門,歐靜便不再保持剛才的冷靜,迫不及待的質問。
  雖然她也清楚,由於風雨在幽燕的戰事極不順利,以至於京城的局面十分危險,偏偏如今又正好是三年科舉之期,那些喜歡以天下為己任而又血氣方剛的書生們,自然免不了要借機評論時事、攻擊朝政,因此實行高壓和強制是勢在必行,然而像血衣衛這般強硬和血腥,卻是歐靜所深深不敢茍同的。
  歐靜深知,這樣的做法固然可以壓制一時,但是終究會給風雨和他所創建的基業,遺留下無窮的後患。
  所以,即便是非常不願意在這樣的時刻引起風雨軍內部的分裂,即便在涼州還有難以計數的事情需要處理,無形中已經隱隱成為天下士林之首的無憂穀主,還是不顧車馬勞頓,千里迢迢的趕赴聖京,阻止血衣衛的肆無忌憚。
  “歐穀主多慮了!非常時期自應有非常作為,如今人心動蕩、謠言頻傳,魏廖以為正該以霹靂手段來應付!”
  面對歐靜的質問,血衣衛統領毫不妥協的說道。
  “民可載舟亦能覆舟,魏統領難道是想讓宰相背負那千古罵名?”
  歐靜深吸了一口氣,憂慮的反擊。
  “魏廖也聽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些書生看似無關緊要,但是若任由他們主導天下輿望,只怕後果更不堪設想!”
  魏廖不以為然的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為了確證自己的判斷,頓了一頓之後,透露出了血衣衛的情報機密:
  “若在下的情報沒有出錯,風雪此刻恐怕已經到了聖京,無論這是他個人的行為,還是出自天子的授意,都必將對宰相大人的基業造成十分不利的影響,為此,血衣衛自當防患於未然!”
  “風雪?消息可靠嗎?”
  歐靜略略皺了皺眉。
  她也曾經見過風雨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並不清楚雙方為何成了如今這般勢如水火的僵局,但是卻很明白,這樣一個身份特殊的人物在這樣微妙的時刻進入聖京城,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而且也確實讓涼州的官員們在風雨不在的情況下十分為難。
  “歐穀主不必擔心,風雪的一舉一動均在血衣衛‘天市垣’總管‘天聽’的親自監督之下,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魏廖淡淡的回答道。
  “如此最好!風雪畢竟是宰相的手足,如果可以的話,還望魏統領能夠手下留情!”
  歐靜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個自然!”
  血衣衛統領贊同的微微頷首,繼而卻冷冷的說道:
  “只是請歐穀主注意,風雨軍眾多官員各有司職,彈壓反對宰相的不滿分子,乃是血衣衛的職責所在,似乎還輪不到他人來干涉!”
  “你……”
  歐靜略略揚起了美麗的黛眉,一向平和的她也忍不住有些怒火,不過最終還是強行克制了下來,轉而問道:
  “照這麼說,如若宰相大人一年不回來,難道血衣衛便要將那些只是一時失言的年輕學子關押一年嗎?”
  “血衣衛乃是宰相所設,一切自然聽憑宰相定奪!”
  魏廖冷冷的回答道:
  “只要宰相一天不歸,縱然是天子,也無權干涉血衣衛的行動!若是宰相歸還,則魏廖願意一人承擔所有罪責!”
  “既然如此,那就請魏統領還是多費些心神在如何支援宰相的方面吧!”
  歐靜的語氣也轉為冰冷,盡管心知魏廖這般作,無疑是用血腥的手段穩定大局,又將撥亂反正的機會留給風雨,實在是忠心無比,但是這種無視他人性命,只效忠風雨一人以至於將那些士林學子作為政治鬥爭籌碼的行為,卻讓歐靜極為神氣,只是限於自幼受到的良好家教,此刻的表現顯然已經是無憂穀主最大程度的發泄出內心的不滿。
  “這個不勞穀主費心,血衣衛自當全力配合宰相大人的大計!”
  在歐靜訝異的目光中,血衣衛統領卻流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事實上,宰相大人雄才大略,早就有了周密的部署,張仲堅此次恐怕再也回不了呼蘭帝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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