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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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33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5
第二章、人心城墻

  “大人是在擔憂秋帥嗎?”
  從涼國公府出發,直到如今來到聖京的城樓之下,歐靜一直在注視著風雨。
  “你錯了,聖京絕非蕭劍秋一人的都城,而是整個神州整個聖龍所有子民的都城,也是風雨的都城!”
  “……風雨不想否認,蕭劍秋選擇退出中原這盤已經無力回天的死局,坐擁江南半壁養精蓄銳,退則據險而守,延續祖宗基業,進則號召天下北伐故土,的確是非常精明而且務實的謀略!可惜,風雨卻不想效法!風雨也不想否認,只要一年時間,風雨軍的主力重新調整和匯集,必定能夠縱橫無敵,戲謔今日的恥辱,收復今日的失地,讓歷史為勝利者而塑!可惜,風雨卻不想等待!”
  “幽燕之敗,是風雨之過;中原塗炭,乃百姓之苦!所以,今日風雨別無選擇,唯有逆流而上、知難而進,偏偏就是要和張仲堅鬥一鬥,和這老天鬥一鬥,從這一片絕地的死局中殺出一條生路!否則,縱然日後享盡榮華,也無顏九泉下的父老;否則,當日風雨起兵的初衷,今朝風雨軍成立的目標,便將蕩然無存!”
  “……呼蘭南侵,先帝駕崩,帝國五十萬大軍盡數覆沒,你我卻帶著數百人縱橫而起,創建了如今的基業!這般艱難也熬過了,今日的困局雖然危險,但是後有涼州為盾,旁有父老支援,區區呼蘭何足道哉?”
  “明日,我便點齊兵馬,和那呼蘭人再決雌雄!”
  ——當初在涼國公府內風雨和魏廖的這一段段話語,竟是如此清晰地回蕩在歐靜的耳畔,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如此的鏗鏘有力,震人心魂。
  歐靜為自己追隨這樣的統帥,而興奮,而激動,而心折。
  不知不覺中,風雨的身影便成為了少女眼中獨一的風景。
  因此,歐靜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銳的察覺到,這位在中原大地上又一次製造了勝利奇跡的名將,心情並不好,似乎並沒有因為十天之前的勝利而產生絲毫的愉快,更顯然沒有將心神投入到這次巡視城防之中。
  望著臉色沉重的風雨,一絲莫名的憂慮,讓無憂穀主揪心。
  “秋裏生性孤傲,遇挫愈勇,雖然孤軍深入敵後,但是依據幽雲名關,麾下又有精銳鐵騎,我倒並不擔心他在戰場上有什麼閃失,我擔心的是……”
  風雨緩緩的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派遣秋裏前去的,正是他風雨。
  雖然當初的計劃已經面目全非,但是風雨無法否認,自己確實期盼著,讓秋裏這員猛將,替自己鏟除聖龍帝國東北這些盤踞著的豪強貴族。
  這需要十分高明的政治手腕,同時更需要敢於叛天逆神的膽略和不羈。
  放眼整個風雨軍,非秋裏莫屬,即便他風雨也自問無法做到。
  只是,一旦驚濤駭浪撲面而來,自己將挺身而出,還是袖手旁觀?
  風雨自己也很厭惡有這樣的疑問。
  如果他風雨只是風雨,那麼似乎根本不存在選擇的問題,然而身為風雨軍的統帥,這樣的選擇卻又是如此痛苦!
  想到此處,風雨在心中輕輕的喟嘆一聲,當先登上了城樓。
  剛剛入秋的聖京城,依舊還是十分炎熱,尚未擺脫夏季的溫度。
  大戰之後,全城有些沉寂。
  簇擁著風雨的文臣武將,也都紛紛受到風雨的影響而默然,氣氛多少有些沉悶。
  “請主公放心,如今的聖京城,決不是呼蘭人能夠攻得下的!”
  打破沉悶的是南天門。
  遙指著城池內外,風雨軍的第一匠師意氣奮發的說道。
  十天前的一戰,聖龍帝國保住了自己的都城,而南天門則為歷史留下了一堵註定名垂千古的城墻。
  原有的城墻,在呼蘭人慘烈的猛攻下,早已經殘破不堪,城墻的內外,到處是廢棄的兵器,還有來不及收斂的屍體。
  然而,一堵嶄新的城墻卻早已經傲然屹立,雄偉而且肅穆。
  正是這堵城墻,擋住了呼蘭人潮水一般的猛攻,改變了整個中原的格局。
  依然佇立的聖京城,由此得以飄揚聖龍帝國的戰旗,並且獲得了自涼州經巴蜀、荊州跋山涉水、輾轉而來的增援。
  如今,白雲藍天之下,順著和緩的清風,來自風雨軍各處領地的戰士,還有浩浩蕩蕩的物資補給,乘坐著揚帆的舟船,沿著聖龍江直到鄂州城登陸,隨即則在南門外白虎軍的護衛之下,開進了聖京城內,帶給聖龍人的,是希望,還有信心。
  “多虧了張仲堅逃得早,否則定要留下老賊頭顱方可!”
  樂觀的情緒,蔓延全城。
  當歐仁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也代表了很多將領,乃至聖京軍民的心聲。
  沒有了當日的驚恐和慌亂,中原的子民開始重新煥發了他們天朝上國的驕傲。
  輝煌的歷史,讓他們即容易在悲觀的現實面前一蹶不振,也容易因為偉大的勝利而沸騰瘋狂。
  “哈哈,哈哈……”
  風雨並沒有說話,回應歐仁的,是一旁蘇杜發出的輕狂而且張揚的大笑。
  “哼,你笑什麼?”
  歐仁怒氣沖沖的質問。
  說實話,他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個最近才被風雨收羅張下的書生很不順眼。
  姑且不提其之前頗多可疑的關系和行徑,單單如今這種張狂,便絕對和風雨軍頗顯嚴肅的上下等級格格不入。
  “我在笑,笑如果神州的江山社稷,只能夠完全依賴這一堵堵城墻來維系,這樣的勝利又有什麼意義?”
  蘇杜毫不在意歐仁的質問,神色從容的應道。
  “大膽!你想幹什麼?動搖軍心嗎?”
  歐仁不自覺的將右手按在了劍柄之上。
  “小仁……”
  輕輕的,歐靜低聲喚了一下歐仁,雖然語氣非常和緩,卻帶著令人不容抗拒的威嚴,讓火冒三丈的少年將軍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安靜了下來。
  “蘇先生以為天下大勢如何?”
  低沉的咳嗽聲中,風雨緩緩地問道。連日的操勞讓他有些身心俱瘁,臉色蒼白全身乏力,不過這並不影響風雨軍年輕的統帥,雙眼中暴射出奪目的鋒芒。
  “晚生以為……”
  蘇杜雖然狂傲,但是面對著顯露病態的風雨,卻不自覺得有些心虛,因此當這位大名鼎鼎的涼國公發問之後,狷狂的書生還是忍不住略略停頓了一下,整理好思緒之後方才有條不紊的回答道:
  “大人主動辭去宰相之職並且暫時退出中原逐鹿,全盤打亂了各方面的算盤,迫使天子不得不直接面對呼蘭人入侵的危局,有利於神州整個調動起來抗衡張仲堅,更讓張仲堅撤兵聖京以退為進的妙招,變成了天大的錯誤,如果僅僅如此,則戰局或者還需要曠日持久,然而聖龍卻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可惜,大人的後續妙招,固然犀利,卻未免太過絕情,無疑將張仲堅連同天子、各路豪門乃至整個聖龍都推向了不勝即死的絕地!所以,未來的一個月,便是聖龍存亡的關鍵,戰火必將在中原重新燃起,包括都城聖京在內的神州大地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蘇杜只怕,單單這麼一堵墻,根本無法擔負起天下興衰的重任!”
  “你這麼認為嗎?”
  風雨蒼白的臉龐,浮現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是!”
  猶豫片刻,蘇杜終究還是挺直了腰板,強迫自己直視著風雨的眼神,隨即則一字一句地說道:
  “人心強,不墻!數百年前,聖太祖便已經將天下興衰存亡的大道,留傳給了我們後人,可悲的是數百年來又有幾人明白?”
  “人心強,不墻?”
  微微的嘆氣聲中,風雨略帶著憂鬱的重復。
  這五個字,乃是當年聖太祖留給後世子孫的訓誡。
  “你們在說什麼?”
  歐仁忍不住揚了揚眉。
  剛才蘇杜和風雨的對話,讓他有些明白,又十分糊塗,感覺就仿佛和尚們在打禪機一般,如墜雲裏霧中。
  “難道就沒有挽救的辦法?”
  歐靜用眼神制止了弟弟的插話,略略皺眉詢問。
  “千百年的沉屙,又豈是朝夕能夠扭轉?聖龍的歷代君王和豪強們,在為自己的身家財產築起了如此雄偉城墻的同時,卻也將萬民的人心阻隔在了城墻之外!不過也難怪,若不是神州的人心成了一盤散沙,張仲堅又怎敢冒如此風險?呼蘭大軍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便能夠席捲中原?”
  蘇杜冷笑,並帶著激憤。
  “不,不是這樣的!”
  歐靜用力的搖了搖頭,仿佛想要極力驅散風雨的論斷,大聲的反駁道:
  “將萬民的心阻隔在城墻之外的,是那些豪強!但是涼州呢?聖龍帝國的西北,正無時無刻,不在為了宰相而貢獻出自己的一切,怎能說神州的人心已經成了一盤散沙?”
  “你知道,不一樣的,聖京和涼城,天時地利人和不一樣,治政不一樣,百姓們的人心自然也是不一樣!聖龍是天下人的聖龍,區區西北一隅,撐不起聖龍的天空!蘇杜說得對,若真的有萬眾一心的人心,又何須這聖京的城墻?若不能夠眾志成城,在固若金湯的城池又有何用?”
  風雨搶在正準備慷慨激昂進行反駁的蘇杜之前,苦笑著說道。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低沉中帶著憂鬱,訴說著的卻仿佛是來自冥冥之中的預言:
  “江山飄搖,豪強和君王,將會自作自受,然而那蕓蕓眾生,也同樣必須在選擇中付出代價!這場豪賭,無論如何都要進行,不過成敗如何,卻不在聖京,而是整個中原在付出血雨腥風的浩劫之後,是否能夠重新聚斂起抵禦外寇的銅墻鐵壁般的人心!”
  “可是……”
  歐靜揚了揚眉,正待反駁,卻見血衣衛統領魏廖匆匆而來。
  “主公,查過了,當日倉庫的失火,應該是軍需官所為!而且……,魏廖懷疑,還有更為高層的官員參與其中配合,方才得以順利實施!”
  素來有鐵面無情之譽的魏廖,見到風雨便毫不避諱的稟告道。
  “一派胡言!倉庫乃是由軍隊和血衣衛聯合看守,軍需官只是負責統計和整理其中的輜重物品,魏大人怎能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軍需官?”
  聽到魏廖的話,一直默不作聲的高鳳陽不由一驚,趕緊出面駁斥道。
  畢竟,在十天前的聖京攻防戰中,聖龍帝國最大最意外的損失,莫過于秘密儲藏物資的倉庫被付諸一炬,不但大量的軍械糧草化作了灰燼,而且還有大批風雨軍賴以縱橫的火炮彈藥也在其中,劇烈的爆炸更是讓鄰近的包括涼國公府在內的大量住宅殃及池魚。
  對於這場災難,風雨震怒,朝野震驚,除了面子和物資的損失之外,最令人不安的則是風雨軍高層所可能存在的內奸。
  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罪名。
  所以當魏廖將矛頭指向屬于高鳳陽部下的軍需官時,這位著名的奸商便也不自禁的驚慌起來。
  “屬下已經將所有涉及的人員作了周密的調查,方才有如此推斷,望主公明鑒!”
  毫不理睬高大胖子的勃然大怒,魏廖面無表情地說道。
  “魏廖,你休要血口噴人!主公,此事既然也有血衣衛涉及,屬下以為就不該讓魏廖一人獨斷……”
  高鳳陽急忙說道。
  “好了!”
  風雨皺了皺眉,阻止了兩個部下的爭論,斷然說道:
  “此事事關重大,魏廖,你就不要和我一起去江南了,繼續留在聖京全力調查此案,所有人等都必須全力配合!”
  “什麼!”
  風雨的話音未落,引來了幾乎所有人的驚呼。
  風雨軍的重臣,雖然早在風雨辭去宰相一職的時候,便多少預感到風雨將要離開帝國的都城,但是人們更多的猜測是風雨會返回涼州——風雨軍的根本之地,號召自己領地內的臣民,收復錦州,殺回中原。
  對此,人們的心情,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只因為,風雨軍的將士,無論來自何處,都已經將涼州作為了自己的家,因此他們顯然更願意回師保衛西北,然而軍人的榮譽,卻讓他們又不甘這麼放棄聖京,因此他們同樣也希望風雨留在都城,繼續支撐著動蕩的人心。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風雨的決定竟然是遠離戰場的江南。
  這多少讓人們有一種風雨將置身於戰事之外的感覺,由此而生的,則是一種失去了主帥領導的彷徨。
  “聖京城已經阻擋了呼蘭人的兵鋒,也帶給了聖龍人信心和希望,然而戰爭的勝負,卻絕對不是一座城池的得失所能決定!”
  面對部下的疑問和不安,風雨微微皺眉,強行壓制住胸口一陣接一陣咳嗽的沖動,仰望著天空,目光就仿佛智者一般深邃,淡淡地說道:
  “雖然這裏很可能會再次成為戰場,但是聖京城的存亡,對於聖龍帝國來說,卻已經失去了原先的意義!如果風雨沒有預料錯,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應該是在幽燕;而影響天下未來格局的關鍵,卻是江南!風雨將幽燕交給了秋裏,而江南卻必須自己前往!”
  “這便是你棄置這麼多中原百姓不顧的理由?你如何面對這麼多為了聖京城而舍棄生命和家園的壯士?”
  無法理解風雨言語中的深意,歐靜不自覺的揚聲。
  雖然風雨是在守住了聖京城之後,方才辭去宰相職位並且準備離開聖京城,但是畢竟如今大敵當前,遠沒有到馬放南山的地步,歐靜實在無法認同風雨的行為,甚至感覺他分明是在刻意回避責任。
  “正因為要面對這些烈士,所以風雨更應該去最需要的地方!”
  風雨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
  “有很多時候,決定戰鬥勝負的,往往在慘烈的戰場之外!”
  說這番話的時候,風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對于天下大局居高臨下的俯覽。從幽燕到江南,從齊魯到涼州,整個神州的大好河山,便這樣清晰無比的展現在風雨的腦海中,廝殺征伐的百萬甲兵,也全然包囊於風雨的胸懷之內。
  去江南!
  思緒的深處,一道聲音正在無比強烈的命令著風雨。
  此刻,年輕的風雨軍統帥,目光所及之處,已經遠遠不再僅僅是眼下戰爭的勝負得失,更多的則是整個聖龍帝國的長治久安。
  既然戰爭的破壞正在重塑帝國的北方,那麼變革的風暴又怎能漏過掌握著帝國經濟命脈的江南?
  呼蘭人的大舉南侵,讓風雨敏銳的看到了一個契機,一個足以讓聖龍毀滅也足以讓帝國涅磐的契機。
  所以,離開聖京之舉,不僅是為了打消蕭劍秋的顧慮,促使其全力北上執掌中原的統帥大權,調動起整個聖龍帝國的戰爭機器,更是風雨對於聖龍帝國註定將因為這場戰爭而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戰略格局的未雨綢繆。
  然而,歐靜卻根本無法理解風雨的想法,她為了聖京乃至整個帝國將要為了風雨的謀略而犧牲的百姓,異常激動:
  “所以,為了大人的雄圖大業,便可以不顧呼蘭人隨時都可能返回的威脅,不顧中原百姓翹首相望大人能夠給予他們安全的期待,離開這裏,離開大人前幾天還信誓旦旦生死守衛的城池,離開前幾天還激情澎湃號召追隨的子民?”
  激烈的對話,在素來從容優雅的無憂穀主和敬若天神的風雨軍統帥之間進行著,所有在場的人都駭然的保持著沉默,不敢有絲毫的插入。
  “……是!”
  風雨的話十分短促,然而語氣冷酷而且堅定。
  失望的眼神,同時閃現在風雨軍中極具威望的男人和女人的眼中。
  在歐靜而言,她失望,失望她所追隨和支持的英雄,固然睿智,卻未免絕情,這樣冷酷無情的睿智,縱然能夠擁有天下,於她歐靜理想,終將是越行越遠。
  風雨也同樣自心中感到了一陣鬱悶。
  在男尊女卑三綱五常的聖龍帝國,言行素來嚴格自製的風雨軍統帥,絕對迥異于妻妾成群的同僚,甚至還遠遠不如鄉村普通的富豪。
  而這些寥寥無幾的女人中,表妹雲明月,從開始便是一種展現虛榮的戰利品,以及內部勢力平衡的工具,自然不可能進行心靈的暢訴;西大陸的雪雅,更是人生旅程中的一縷輕煙,淡淡飄過,杳無痕跡;因此那個從微末時便傾盡全力相助的妻子李中慧,便成了風雨一生的鐘愛。
  可惜,李氏家族的女皇,更多的時候便仿佛比翼齊飛的鵬鳥,雖然可以緩解旅途的孤寂,卻也平添了奮飛的壓力,任何一方的掉隊,都將釀成永久的距離。
  而溫柔嫻熟的無憂穀主則不同。
  雖然總是有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但是風雨在下意識中,更願意從歐靜那裏獲取心靈的寧靜,而非是彼此都必須表現出強大方才能夠獲取對方尊敬和欣賞的妻子。
  因此,此刻風雨堅持自己的意見時,心中分明感受到了些許的陣痛。
  歐靜終究不是李中慧,戰略上的分歧似乎註定了要影響到彼此的融洽。
  “主公,蒙……蒙璿姑娘回來了!”
  便在這時,平息了如此凝重氣氛的,卻是金岑氣喘吁吁的稟報。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5
第三章、江南水師

  龍蟠虎踞,山屏江鎖。
  聖龍帝國的南方陪都金陵,又稱石頭城,依山傍水,仰賴山地屏風和大江橫鎖,歷來都是易守難攻的兵家必爭之地。
  此刻,入秋的濃霧彌漫全城,正是一片白茫茫的朦朧。
  一駕黑色的馬車,悄無聲息的穿越城池,自金陵東北郊觀音門匆匆駛出。
  “這是燕子磯嗎?”
  馬車停下的動靜,讓令狐智從昏沉中蘇醒,透過卷簾的空隙,卻見自己的前方乃是一處石磯,三面臨水,懸壁陡峭,高不可攀,形似一隻“淩江欲飛”的燕子。
  作為世居江南的令狐世家子弟,令狐智自然不會對天下聞名的燕子磯感到陌生。
  讓令狐智有些吃驚的是,站立在燕子磯頭,迎風而立的,不是別人,竟是當今天下九五至尊宣武帝蕭劍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liu人物!”
  看見令狐智走近,蕭劍秋沒有招呼,自顧自的朗聲長吟。
  這一刻,自燕子磯頭望去,只見大江滾滾,煙波浩淼,浪濤轟鳴,驚心動魄,恰合蕭劍秋的沉吟。
  “可惜,舞榭歌臺,風liu總被雨打風吹去!”
  令狐智的嘴角泛起了一絲憤怒的嘲笑,毫不示弱的直面著天子聞言怫然不悅的龍顏,這段時日的經歷,也開始愈漸清晰地浮現在令狐智原本渾渾噩噩的神智中。
  再披征塵的令狐智艦隊顯然時運不濟。
  原本想要回避被安宇人伏擊的風險,卻不料提前面臨暴風雨的洗禮,更為倒楣的是,關鍵的戰鬥中雲笑天部沒有及時掉頭投入戰場,以至於一場勝算極大的戰鬥,變成了不得不為了保存實力的且戰且退。
  之後,惡劣的天氣和航線的偏離繼續折磨著倒楣的艦隊,而追尋到艦隊行蹤的安宇人更是如影隨形,自己的友軍卻杳無音訊,以至於出征的艦隊並沒有迎來再次的輝煌,卻反而損兵折將,狼狽不堪,好不容易到達了港灣補給,便被令狐家族的軍隊包圍,令狐智本人,也以十分曖mei的身份,變相的成為了囚犯。
  ……
  “看來令狐愛卿對朕意見很大啊!”
  蕭劍秋的話語將令狐智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來。
  年輕的天子示意令狐智跟隨自己,走到了一旁的涼亭處坐下,和緩的神色已經掩飾了之前心中的惱怒,語調淡然而且從容地說道:
  “此次委屈愛卿了!風雪喬傳朕的旨意固然可惡,不過朕用人不明,也不容推脫!”
  “陛下英明!”
  面對天子如今的態度,令狐智微微一愣,隨即順從的躬身應道。
  “如今呼蘭入侵,大好河山淪陷胡寇之手,宰相風雨更是在這個關鍵時刻辭官不顧,社稷家國危在旦夕,朕自覺愧對祖先,有意親征北伐,愛卿可願為朕的先鋒?”
  蕭劍秋突然話鋒一轉,激昂的說道。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收復山河,微臣義不容辭!”
  令狐智略略頓了一頓,雖然還不明了天子的態度,不過還是十分慷慨的陳詞。
  “好!不愧是令狐世家的少年俊傑!”
  蕭劍秋臉色流露了喜色,放低了聲音道:
  “朕一直都很欣賞愛卿的才略,以愛卿之才,日後列土封疆,甚至主持門第,也絕非什麼難事。本來嘛,少年人誰不會犯錯,朕只希望愛卿能夠繼承令狐家族歷代先祖的忠君愛國之心,立身持正,莫要再亂交匪類!”
  “……遵旨!”
  令狐智一驚,心知蕭劍秋的這番話,分明是在點醒自己,只要順從皇室,不但可以飛黃騰達,甚至可能支持自己接掌令狐潮的家主之位,誘惑實在不小。若是在半月之前,令狐智絕對無法抗拒,只可惜這段時日以來和雲笑天等人生死與共,又眼見因為朝廷的權力鬥爭而致使無數壯士無謂的飲恨沙場,心中實在有些索然,因此如今聽說蕭劍秋居然要自己糾正所謂的立場以獲取榮華富貴,不由倍感厭倦,雖然還不至於愚蠢的當面頂撞,卻也意興闌珊,回答得頗為勉強。
  “怎麼,愛卿不覺得需要對朕說些什麼了嗎?”
  蕭劍秋隱含著威嚴的問道。
  “陛下的意思……”
  令狐智迷惑的詢問。
  “朕記得當日和愛卿一起來見朕的有功之臣中,有七海龍王的部下。他們雖然笑傲江湖,但是朕卻很欣賞這些熱血男兒的率性,希望他們也能夠為朕效力,為江山社稷建功立業,日後封于淩煙閣之上,豈不勝過草莽間的朝不保夕?”
  蕭劍秋堪稱循循善誘的說道。
  “微臣連日疲頓,自覺頭腦昏聵,有很多事情都有些迷糊了!”
  沉默良久,令狐智緩緩地說道。
  此刻,他已經恍然天子的用心。
  所謂睡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雲笑天部顯然遠離了皇帝的視線,這讓一心經營江南並準備北上收復祖業的年輕天子,難免寢食不安。而讓令狐智交待出雲笑天的下落,則無疑是絕妙的一箭雙雕,既可以解除這個可怕的威脅,又可以讓令狐智無法再回到風雨的陣營。
  可惜,蕭劍秋千算萬算,卻算不到令狐智此刻實在是並不知曉雲笑天的下落,相反,高傲的自尊在天子咄咄逼人的進攻下倒是產生了強大的逆反,使得令狐家族的少年,採取了太極拳般的推諉。
  “愛卿仔細想想也好!如今大軍征戰在際,朕希望愛卿能夠早日為朕重披戰袍!”
  蕭劍秋對于令狐智的回答,十分不悅,當下冷冷得說道:
  “你叔叔令狐勤宇此刻已經統兵救援揚州,不過朕更希望見到你和公孫飛揚一起,成為北伐的主將,聖龍帝國的少年雙傑!想必愛卿也不願意讓令叔專美于前,讓公孫飛揚獨攬全功吧!”
  “多謝陛下厚愛!”
  令狐智不以為然的一笑,毫不在意天子隱隱然之間所下的最後通牒,只是在轉身將走之際,微微頓了頓身子,從嘴角飄出一句話:
  “非是令狐智自誇,公孫飛揚擅長突襲,只能用作偏鋒,而令狐勤宇為人自負狂傲,實在不適合為將!”
  “哼!”
  沒有料想到一向收斂的令狐智突然如此狂傲,蕭劍秋愣了良久方才醒悟過來,然而放肆的傢伙卻已經遠去。
  “阿嚏!”
  清晨的江風襲來,剛剛走出水師營帳的令狐勤宇,只覺得鼻子微微發癢,隨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令狐大人,此處太過於靠近入海口,傅某擔心……”
  穩重的聲音從近處傳來。
  卻見天子麾下的首席謀臣傅中舒正背負著雙手,早已經站立在帳外,凝望著遠處浩蕩的江面。
  “傅大人過慮了,呼蘭人的鐵騎還跨不過這大江汪洋!更何況,本將軍完全按照兵法紮營,縱然算不上固若金湯,也絕對不是輕易可破!”
  令狐勤宇不以為然的笑道,感覺面前的這位聖龍名臣未免也太過於小心了,盡管呼蘭人在陸地上縱橫無敵,但是這些北方的旱鴨子們,難道還能夠駕馭胯下的戰馬,馳騁在江河湖海紙上嗎?
  事實上,令狐勤宇甚至在期盼著敵人的出現。
  作為令狐家族的子弟,令狐勤宇對於自己的才能是十分自信的,也正因為如此,他為令狐水師的禁令和令狐家族這些年來的避戰而惋惜,惋惜自己一直沒有機會縱橫沙場,建立令人矚目的功業。
  別說是令狐智了,若是能夠讓我令狐勤宇早些統兵,即便是風雨又算什麼?
  多少次,令狐勤宇自負的宣稱。
  “還是小心為上!將軍的水師肩負著江南和揚州乃至中原之間的聯系,正是天子寄予了厚望的奇兵,切莫大意!”
  面對著令狐勤宇的自信,傅中舒皺了皺眉。
  將水師遊弋於揚州和金陵之間的水面上,實則是蕭劍秋效法風雨派遣白虎軍自鄂州登陸駐紮於聖京城外的戰術。
  如此一來,進可以沿揚州至盧龍的運河北上,東進聖京或者北伐齊魯、幽燕;退也可以把糧草輜重源源不斷輸入揚州城,將呼蘭大軍的兵馬牽制在江淮一帶。
  總的來說,這樣的戰術,由於擁有著龐大的令狐水師和江淮延綿不絕的水網,顯然比風雨在聖京的條件更為優越,從而也就更具勝算。
  這種勝算,又因為天子和麥堅的協議而進一步加強。
  “麥堅、安宇,蠻夷之國也。如今朕準其開口通商,令其得以接觸天朝浩瀚的文化、富饒的物產,便是天大的恩惠,哪有得他們不感恩戴德?”
  宣武帝的話,似乎足以代表了聖龍的士林。
  天朝上國的輝煌歷史,讓他們毫不懷疑帝國的強大和富裕,甚至到了自大成狂的地步,以至於根本無視神州之外的文明。
  因此,認為允許對麥堅和安宇開口通商已經是聖龍帝國做出的最大讓步,並且也足以令這些蠻夷之國心滿意足的想法,無疑在江南的君臣中間占據了主流。
  更何況,從情理上推論,麥堅人不願意坐看呼蘭獨大的心理,從而約束附屬的安宇人,支持處於劣勢的聖龍一方,確保兩強相爭的平衡和慘烈以收取漁人之利,也完全符合謀略上的縱橫排闔;而麥堅艦隊出兵保衛公孫世家的蓬萊閣,似乎又進一步在行動上讓聖龍帝國的君臣們感到了放心。
  然而安宇呢?
  傅中舒的心中,難以揮去這絲不祥的陰霾。
  安宇,這個曾經在白水口之戰中被聖太宗打得大敗,赤著雙腳鞠躬彎腰,卑辭厚幣遠渡重洋前來聖龍帝國學習;如今卻又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用巨艦重炮前來叩關的島國,會這麼容易滿足嗎?會如此順從的全心為麥堅的大國戰略服務嗎?
  在麥堅人利益為先的外交策略之下,在張仲堅這樣一個時時洞悉先機決不放過任何可乘之機的戰略大師的計謀之中,安宇這個野心勃勃出爾反爾的島國,真的會如此乖巧的在這場大國的攻略中充當跑龍套的角色?
  只可惜,這樣的疑問,全然淹沒在一片高枕無憂的喜悅中,說出來不但於事無補,相反還會引人恥笑。
  想到這裏,傅中舒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傅大人……,傅大人……”
  令狐勤宇的招呼,驚醒了傅中舒的沉思。
  “令狐將軍有何見教?”
  天子的謀臣急忙拱手相問。
  “這個……”
  令狐勤宇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禁不住詢問道:
  “聽說已經找到令狐智了,不知……”
  “哈哈,天佑我聖龍,前日令狐智將軍率部停泊在了吳郡的一處港灣,總算讓人放下心來了,天子為此也是龍顏大悅!”
  傅中舒斜睨了令狐勤宇一眼,微笑著說道。
  “那令狐賢侄他……”
  令狐勤宇禁不住緊張的問道。
  對於小自己一輪卻一帆風順的令狐智,令狐勤宇總是忍不住懷著酸酸的嫉妒。
  這其中,既有著家族派系之間的鬥爭和權力的爭奪,同時也含著長者對于晚生後來居上的不甘。
  雖然因為令狐智愚蠢的和風雨接近,引起了天子和家主令狐潮的不滿,但是令狐勤宇還是十分羨慕令狐智首次率令狐水師出戰便取得如此輝煌的戰績,內心更是深深的忌憚著這個年輕然而才華橫溢的晚輩,生怕在如今用人之際,被天子或者家主令狐潮不計前嫌的重新招攬麾下,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聖上正準備在金陵召見令狐智將軍!”
  傅中舒不動聲色的說道。
  他自然清楚豪門之中權力鬥爭的殘酷和隱晦。因此,他非常理解,當天子決定秘密召見重新出現的令狐智的時候,令狐家族的內部,將會有怎樣的波瀾。
  因此,在暗暗嗤笑令狐勤宇未免太過沉不住氣的同時,傅中舒並不介意用模棱兩可的內容來吊住對方的胃口。
  “聖上要召見令狐智?”
  果然,令狐勤宇的語氣中,很是不滿。
  “那是自然,令狐智將軍首戰告捷,那可是天大的功勞……”
  傅中舒依舊淡然的應道。
  “功勞?可是他隨即不是打了個大敗仗,損兵折將嗎?”
  令狐勤宇不屑的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傅中舒打了一個哈哈,笑著道:
  “令狐智畢竟也算是有用之材,天子又向來求賢若渴,自然不願意因為一時的成敗而埋沒了這樣的人才!不過令狐將軍大可放心,究竟誰近誰遠,天子的心中可是像明鏡一般的亮著,哈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天子自然是英明神武!”
  令狐勤宇滿意地笑了起來。
  蠢才!
  陪著令狐勤宇毫無營養的大笑著,傅中舒在心中暗自罵道。
  如果僅僅是為了安慰令狐勤宇,傅中舒才不屑如此作為,他之所以將這番話,其實便是借令狐勤宇的耳朵,傳話給令狐潮聽而已。
  當然,不同的管道,類似的內容,恐怕將在最近的幾天內陸續傳出。
  這不能不算是一種君臣間共同的悲哀吧!
  雖然令狐家族如今全力以赴地站在了天子的一邊,但是權力天平的失衡,導致了無論是主君還是臣子,都不得不十分小心翼翼的維系著現狀,唯恐行差走錯一步,一舉一動都必須謹慎的避免被對方解釋成另外的意圖。
  “劫營,劫營了!”
  便在傅中舒沉思之際,卻聽見慌亂的驚呼聲四處響起。
  火,不久蔓延整個營寨。
  戰鼓聲中,就仿佛到處都是襲擊的敵人。
  慘烈的喊殺回蕩天地,生死的角力部分陸地還是水面。
  船帆在燃燒中緩緩倒下,戰艦在激戰中徐徐沉沒。
  一艘艘停泊的戰船,根本來不及一展身手,便已經陷入了火海之中。
  不知從何而來的敵船,插入了聖龍艦隊的戰船之間,瘋狂的攻擊劈頭劈腦的砸向措手不及的聖龍人,與此同時,更有不少頭裹白布、布衣赤腳的敵軍,從船上跳下,淌過冰寒刺骨的江水,殺上了陸地,見營便燒,見人就殺,瞬間便沖亂了陸地上營寨的部署。
  一時之間,從江面到陸地,四處狼藉,一片混亂。
  聖龍軍隊雖然數量眾多,但是在倉促之間根本無法調集起有序的反擊,陸地上固然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哄哄的一團,江面上狀況更是糟糕——體形龐大的戰船被船錨定在了當場,狹窄的距離讓他們無法靈活的運動,只能夠成為了敵人最佳的箭靶。
  遠遠的,敵方繡著紅色圓圈的白旗,揭開了襲擊者的身份。
  白色恐怖,紅色猙獰,正在無聲的嘲笑著妄自尊大的天朝。
  “安宇,是安宇人,朝廷不是有了協議,他……他們怎得不守信用,竟然進攻我軍?”
  令狐勤宇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抓住傅中舒,滿臉通紅的質問,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畏懼,仰或是單純的希望尋求擺脫自身指揮不利的籍口。
  “令狐大人,為今之計,還是速速整頓部屬,挽救敗局吧!”
  傅中舒來不及惱怒,唯有大聲地說道,無可奈何的提醒著本應該是令狐勤宇的責任。
  目睹著四面八方炙熱的烈火,以及戰場之上瘁不忍睹的狼狽,天子的首席謀臣不由臉色蒼白,身體也不自禁的搖晃了起來。
  這一把火,這一場襲擊,燒毀的不僅是支援揚州的糧草物資和近百艘戰艦,更燒毀了宣武帝賴以仰賴聖龍江天塹確保皇室東山再起的資本。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6
第四章、駕馭戰車

  “什麼?安宇偷襲?令狐水師全軍覆沒?”
  聽聞噩耗的時候,正在離開聖京南下途中的風雨,情不自禁的跳了起來,腦袋由此和車頂重重的親密接觸。
  “大哥!”
  車外,策馬追隨的蒙璿急忙撩開了簾子,關切的注視著正將手按在腦袋上呲牙咧嘴的年輕統帥。
  蒙璿不得不慶幸自己的好運。
  匆匆趕到聖京的少女,恰好加入了風雨遠行的旅途。
  “沒什麼!”
  風雨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雖然他很高興這個小妹妹能夠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追隨在自己的身邊,不過如今這狼狽的一幕讓少女看見,多少令風雨軍的統帥有些不好意思。
  這次蒙璿回來,風雨便清晰的感受到了少女的成長,尤其是她居然為了醫治一個男人的傷勢,而違抗自己的命令,離開軍隊獨自返回,更是讓風雨多少有些酸酸的感覺,就好像父親面對女兒、兄長面對妹妹一樣,即期盼著護花人的出現,又抗拒著花兒被摘。
  幸好,蒙璿聽說風雨要離開聖京之後,毫不猶豫的選擇跟隨風雨,讓年輕的涼國公轉而大為欣慰。
  這種奇妙的感情,讓風雨有些莫名的重視起自己在蒙璿眼中的形象。
  “大哥,天子還會繼續下定決心北伐收復中原嗎?”
  好笑的回避了風雨的狼狽,蒙璿善解人意的將話題岔開,遙指著遠處官道上正浩蕩北行的隊伍,說道。
  風雨出人意料的準備南下,恰好和天子源源不斷北上的軍隊迎面相遇,為此這樣的景象倒是一直能夠看見。
  “天子?當然,事實上我們的天子恐怕將更加坐不住了!”
  風雨明智的順應了少女的話題,不過卻也因此引發了一番感觸。
  只因為,迫使坐擁江南觀虎鬥的蕭劍秋北上中原的,正是他風雨。
  驅虎吞狼!
  在聖龍博大浩瀚的兵法謀略中,便有這樣一個計謀。
  這一次,風雨便做得非常成功。
  蕭劍秋的北上,也就是意味著整個神州的戰爭機器被完全的啟動,聖龍帝國將再次傾全國之力對抗外侮。
  就這一點而言,風雨自問無愧於家國天下。
  但是,風雨卻不得不愧對因此而已經和將要喪失親人的江南父老。
  這一次令狐水師的慘敗,便是風雨全盤計謀中的一個副產品。
  盡管被後世譽為神機妙算的涼國公,實際上也並沒有料到呼蘭大國師會聯合安宇人突襲天子的軍隊,但是風雨自己清楚,就算沒有這一次的慘敗,他也必定會運用各種計謀,迫使蕭劍秋不得不為了保全皇位而全力出擊,因此,這樣的謀略,註定了原本遠離戰火的江南百姓,必須也要為了聖龍帝國的存亡興衰,付出自己的生命和鮮血。
  唯一的區別,只是在於風雨沒有想到,張仲堅居然會如此快的作出反應,安宇人居然會如此大膽出色的運用戰術,而蕭劍秋居然會如此慘的失敗。
  雖然從血衣衛匆匆飛鴿傳書而來的,對於戰況的描寫並不詳盡,但是風雨憑借自身深厚的軍事素養,還是輕易的勾勒出當日的情景——
  安宇水師借助早晨潮水上漲的機會,自入海口駛入聖龍江,並且大膽的讓戰船插入聖龍水師戰船停泊的空隙處,予以各個擊破;而措手不及的聖龍水師,對於如此大膽而且違背傳統的戰術,顯然反應遲鈍,極度的慌亂和微弱的反擊,最終註定了聖龍人不得不為自己的錯誤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風雨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十分完美的外交、戰略、戰術的綜合較量,聖龍帝國卻在各個方面都大敗虧輸,輸在了坐井觀天、妄自尊大的戰略眼光上,輸在了漫不經心、自以為是的輕敵上,輸在了迂腐和墨守陳規的戰術指揮上……
  “必須調查一下,指揮這一場戰役的敵將!”
  風雨暗自決定,下意識中他感覺到了未來的聖龍,還將遭遇這麼一個優秀的敵人;不過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卻集中到了聖龍帝國的局勢上來。
  “命令魏廖調動血衣衛的所有力量,嚴密監視呼蘭人的動向!”
  “嚴令朱大壽的白虎軍無論何時何地,沒有我的命令決不能進入聖京城半步,務必確保鄂州至聖京之間的安全!”
  “讓歐仁加快重組所有西南和西北增援的部隊,不過……暫時莫要急於和呼蘭大軍正面交鋒!”
  “通知白起,中止收復錦州的計劃,涼州各部集結待命,全力防備呼蘭大軍西進!”
  ……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在片刻間被金岑恭敬的記錄下來,並且借助風雨軍自身的通訊管道,將在第一時間傳遞給所有當事人。
  “大哥,局勢很嚴峻嗎?”
  蒙璿美麗的雙目眼巴巴的望著風雨。
  從回到風雨身邊的那一刻起,她便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放鬆,再也沒有了坐鎮大理時的殫精竭慮,也沒有了路經巴蜀時必須一人面對所有風浪的無奈。
  就仿佛縮到了窩裏面的小貓,少女實在並不關心風雨之外的一切,只是她並不願意看到風雨的辛勞,下意識的期望著能夠幫眼前的男人分擔一些什麼。
  “沒事!”
  在蒙璿的眼中,風雨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平和而且從容。
  “令狐水師全軍覆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嘴角便泛起了自嘲的冷笑,並且毫不保留的在少女的面前自言自語一般道出了心中的思付:
  “至少,如此一來,蕭劍秋別無退路,唯有用中原的大捷來保全頭頂的冠冕!”
  說到這裏,風雨忍不住喟嘆。
  政治便是如此奇妙。
  有時候,連番的勝利反而會讓勝利者更加不可自拔的墜入失敗的深淵。
  張仲堅雖然贏得了一個回合,但是失去了令狐水師的蕭劍秋,已經沒有了劃江自保的資本,勢必會更加全力以赴的拼奪中原決戰的勝利,以保全聖龍帝國的社稷和皇室的威望——這原本就是風雨辭去宰相之職,甚至孤身離開聖京將和呼蘭人決戰的統帥權交出所希望達到的目的。
  從這個角度看,張仲堅的勝利,實際上卻是在為自己樹立了一個拼命的強敵。
  當然,風雨並無心嘲諷那位呼蘭大國師。
  只因為,風雨很清楚,逼得張仲堅全力以赴南下中原,從而讓聖龍帝國包括他風雨自己都狼狽不堪、驚險連連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風雨自己的謀略。
  “如今,想必我們的呼蘭大國師,正在為秋裏而頭疼吧!”
  在馬車繼續顛簸著朝風雨此次南下的第一站——揚州的前行中,風雨跳躍的思維轉向了北方。
  “釜底抽薪,好一個釜底抽薪!”
  臨淄,原本聖龍帝國齊魯行省的郡治,如今呼蘭大軍的統帥部所在。
  張仲堅正在議事廳的大殿內,憤怒的喃喃。
  “瘋子!真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帳下,章鳳翔的臉上忍不住顯露心悸的神色。
  最近半個多月來,自河北大地開始並且逐漸蔓延到齊魯三晉的秋風軍,無疑是世家大族們的夢魘。
  高高在上的貴族們,突然在一夜之間發現,那些原本恭順卑微的農民,一旦發起狂來,竟是如此的可怕。
  呼蘭和聖龍帝國的爭鬥,在這裏演變成了獲得了土地的農民和失去了土地的貴族們的較量,或者說是維護聖龍帝國傳統綱常的士族們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捍衛自己剛剛擁有的利益的百姓們的鬥爭。
  在這樣的鬥爭中,陣營重新劃分。
  對于呼蘭人來說,結果有喜有憂。
  喜的是,不僅原本自大的聖龍大貴族,甚至清高的寒門,也都開始傾向於己方;不利的卻是人數眾多分佈廣泛的百姓,卻不再充當戰爭的旁觀者或者被動的參與者,而是以前所未有的瘋狂,自發的投入到這場遊戲中。
  鮮血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著大地。
  往往是呼蘭的鐵騎剛剛幫助失去了土地的豪紳奪回家園,轉眼之間便見到風雨軍支持下、手持鐵鋤釘耙的暴民,沖入了莊園。
  豪強用殺戮來鎮壓這些膽大妄為企圖改變綱常倫理的下民,而下民同樣用極端的血腥回擊豪強,來捍衛自己剛剛獲取的利益。
  在利益面前,誰也不甘退讓。
  這樣的殺伐絕對是殘酷的。
  彼此之間根本沒有妥協的餘地,斬草除根廣泛株連,根植了刻骨的仇恨。
  “哼,好一個風雨,好一個借刀殺人,一個穩穩當當的下野,便可以坐看聖龍帝國歷史上最為動蕩的變革,成功了他便是開天辟地的聖人,敗了他也能做力挽狂瀾的支柱,所有的人,包括老夫,卻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呼蘭大國師憤怒的冷哼,徒然升起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恥辱感。
  “沒有人懷疑,聖龍帝國,這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國度,一旦順利運轉起來,將會產生多麼強大的力量!然而,讓我們慶幸的是,這個古老而且龐大的帝國千百年來都存在著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愈來愈不知收斂的豪強和失卻公正充滿黑幕的官場,讓百姓絕望並且麻木,從而旁觀朝廷獨自承擔家國興亡的責任,極度削弱了帝國的強大。這,嚴格說來是幾乎所有強大的帝國所不得不面臨的問題,而聖龍則因為歷史的悠久而積壓得更為嚴重。對此,有人選擇了極端的暴力,卻要麼因為受到勢力龐大的豪強的抵制而失敗,要麼自己也無法控制局勢的發展而玩火*;有人採取溫和的改革,卻只能夠治標不治本,僅僅延遲了毀滅的時間,然而暗中醞釀著更大的災難!”
  角落裏,傳來了一道幽幽的聲音:
  “作為這個帝國當前最新也是最強大的崛起者,顯然,風雨十分明白這一點。因此,他一直都在豪強和百姓之間走著危險的鋼絲,極力的迎合百姓,卻又不願得罪貴族,尤其是不願因為得罪貴族,而站在維系著帝國正統的士林清流的對立面——如果說大貴族只是勢力強大而令人頭疼的話,那麼士林清流卻是作為帝國的基石存在,任何試圖擁有帝國完整力量的人,都不可能不爭取這股力量的支持!這種謹慎和務實,讓他避免了龐勛的失敗,卻不得不面臨類似在巴蜀以及在整個聖龍帝國的利益分配方面的無奈和妥協。
  “如今,是國師您,給了風雨一個機會,一個可能徹底鏟除帝國身上的毒瘤,而又不必直接面對豪強以及平素雖然也不滿豪強,但是卻絕對不願意坐視帝國秩序淪喪的士林清流們的反擊。”
  長篇大論,便這樣回蕩在空寂的議事廳,沒有人敢打斷。
  如今,聚集在張仲堅身邊的,都是呼蘭大國師的心腹親信,他們都非常清楚,張仲堅身邊自有一些高深莫測的奇人異士,這些人物和軍隊將領們並不存在利益上的根本沖突,自然也就沒有必要輕易招惹。
  “所以,風雨便借著驅逐呼蘭保家衛國的大旗,讓那個什麼都敢做的秋裏投石問路,來徹底摧毀中原的豪強勢力!”
  冷笑著,張仲堅接過了對方的話,只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強自平靜的話語中,顫抖著的是惱羞成怒的憤恨:
  “可是,你不覺得風雨這樣做,也有著很大的危險嗎?激發百姓的狂熱其實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維系這種狂熱以及如何操縱這種狂熱。狂熱就如同烈火,雖然可怕,但是如果無法控制,必將玩火*!”
  “這恐怕會讓大人失望!”
  角落中的人,顯然並不在意張仲堅的喜怒,自顧自地說道:
  “聖龍的士族或者會仇恨秋裏的所作所為,百姓的狂熱也完全可能會反過來波及秋風軍!但是目前為止,人們的矛頭對準的僅僅是秋裏,而您和聖龍帝國的大貴族以及維系正統的士族們,則站在了風雨和熊熊燃燒的大火之間,更加迫切的需要撲滅這股烈火!”
  “哼!”
  張仲堅再次憤怒的冷哼。他不得不承認如此無奈的事實,呼蘭人終究是殺入聖龍的外來者,本身就是要奪取土地和財富,自然不可能如風雨那般無所顧忌的爭取平民,所以要想在神州的土地上站穩腳跟,目前的情況下唯有盡最大的力量來爭取聖龍帝國原有的秩序維護者的合作,而這種合作卻恰恰將自身推向了試圖瓜分貴族們所有財富的平民的對立面,因此將局勢演變成了風雨肆無忌憚的放火,自己卻在事實上不得不竭盡全力的幫他控制局勢。
  “所以,您不得不承認風雨手腕的高明!”
  聲音不顧呼蘭大國師糟糕的心情,再度響起:
  “如果把聖龍帝國比作一輛龐大的戰車,那麼高高在上、zhan有著絕大部分資源的大貴族,便是這座戰車的馭手,擔負著引導方向的責任;而擁有著能力和才華的士族,則分別擔任著韁繩和刀劍的角色,執行著大貴族的命令並且保衛戰車的安全;至於占據絕大多數人口的民眾,則構成了戰車的所有零件!風雨想做的便是,煽動這些零件造反,將大貴族從戰車上顛覆下去,同時又避免韁繩的磨損和刀劍的折斷,使之順利的掌控到自己的手中,從而相對完整的繼承整個戰車!到目前為止,他做得很成功,百姓因為獲得土地而感激他;士族則渴望著風雨來制約秋裏,這個在他們看來已經不可救藥的瘋子;而大貴族們盡管被算計,卻依然爭先恐後的祈求著這個最終將要鏟除他們惡魔給予保護;您,則成了他轉移所有矛盾的盾牌,甚至在適當的時候,成了他避免沾染血腥的打手!”
  “那麼就要認輸,甘心為風雨作嫁衣嗎?”
  當部下們尚在吃力的消化著這段晦澀難懂的對話時,張仲堅的憤怒卻化作了劈頭蓋臉的風暴,大聲的吼道。
  “如果我是大國師,上上之策無疑北返草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事不可為,何不放眼長量?中策也當是退避敵鋒,鞏固幽燕,掃平齊魯三晉;下轄之策則是草率再起戰端,若是如此,或者可能得勝一時,然而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黑暗中的聲音不卑不亢的說道。
  “可惜你不是,我是!”
  張仲堅冷冷得說道:
  “我的決定卻是全軍揮師南下,這一次,必須和聖龍人在聖京城下真正的決出勝負,不勝則死!當然,驕傲的呼蘭勇士,一向遵循武者之道,所以在決戰之前,把風雨的老婆放回去吧,告知風雨,若是個男人,便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和老夫一決雌雄!”
  “遵令!”
  部下們微微一愣,沒有人明白張仲堅的用意。
  從兵撤聖京到如今席捲南下,從囚禁李中慧到眼下沒有任何條件的釋放,這一切似乎實在難以令人消化。
  不過,張仲堅眼神中淩厲的殺氣,和旺盛的戰意,卻是誰都明白的。
  而這,正合將士們從戰爭中掠奪財富和建立功業的心意。
  因此,轟然的應諾,在草原的健兒中響起。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7
第五章、東隅揚州

  “是挑撥離間之計嗎?”
  當獲悉李中慧被呼蘭人釋放,並且以十分優厚的禮遇護送回聖京的時候,蕭劍秋剛剛從金陵趕到揚州。
  這幾天,對於年輕的天子來說,實在是焦頭爛額。
  令狐水師的慘敗,無疑打亂了原先所有的部署。
  正如風雨所料的那般,如果說之前蕭劍秋還多少有些依仗聖龍江的天塹有些保存實力的想法,那麼令狐水師的覆沒讓年輕的天子深切的感受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危機,不得不全力以赴北上中原,以免呼蘭人大獲全勝之後,踏平失去了水師保護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不堪一擊的江南城池。
  在這樣的情況下,衣甲鮮明的禦林軍,便簇擁著高貴的九五至尊,提前離開了聖龍江的南岸,來到了江淮前線揚州。
  而這個時候,風雨秘密離開聖京城和李中慧突然被呼蘭人釋放,這兩個消息一前一後傳來,讓蕭劍秋亦喜亦憂。
  喜的是風雨離去,等同于交出了中原戰場的統帥權,這顯然是一份非常優厚的禮物,盡管代價是他蕭劍秋必須全力以赴的主持和呼蘭人的決戰,但是這樣的禮物還是讓年輕的天子欣喜若狂,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甚至比江南大捷更為光明的前景。
  憂的是李中慧返回聖京,似乎給自己即將返回聖京鞏固統帥權多少帶來了一些負面的影響——在風雨猶如戰神一般存在的風雨軍中,風雨夫人的名義顯然遠比任何人都能夠更加輕松的掌控來自各地、彼此都保持一定獨立性並且被風雨可以安排著相互牽制的各個軍團,因此,這讓暫時失去風雨統帥的風雨軍,更加能夠團結起來對抗天子的駕馭。
  如果說張仲堅釋放李中慧,是為了這樣一個目的的話,那麼呼蘭大國師無疑應該會十分滿意其中的效果。
  而對於蕭劍秋來說,這尚在其次,更為可怕的是,呼蘭大國師的智慧應該遠遠不止於此,風雨也絕不可能真的放棄兵權撒手不管,夾在這兩個超一流的戰略大宗師之間,既要應對戰場上的敵人,又要提防角落裏的陰謀,蕭劍秋不自禁的感覺到了一陣疲憊。
  “無論如何,為今之計,還望陛下早日返回帝都!微臣以為,正因為如今聖京乃是天下人聚焦之所在,所以才更有陛下施展宏圖偉略的大好良機!”
  身為天子的首席謀臣,傅中舒則做出如上的建議。
  幾天前水師遇襲的驚險和悲慘,至今尚在傅中舒的腦海中浮現,不過和天子身邊大多數官員的驚慌和悲觀不同,傅中舒並沒有如何的氣餒。
  相反,被各方都一致公認,無論是太平盛世還是戰亂年代都能夠有一番作為的大臣,甚至和風雨一樣欣喜著蕭劍秋因此而加速了北伐中原的步驟——在傅中舒看來,驅逐外寇的入侵並且捍衛江山社稷,方才是真正能夠中興皇室中興帝國的正途,遠甚於勾心鬥角保存實力的權謀遊戲。
  何況,富貴險中求。雖然風雨用計將蕭劍秋逼到了前臺,但是誰都清楚,未來中原大地上的廝殺,唱主角的還是呼蘭人和風雨軍,而雲集了風雨軍主力的聖京城,便是爭鬥的焦點,免不了成為張仲堅和風雨鬥法的舞臺,這一團亂麻的局勢,固然平添了前途的兇險,卻也同時為蕭劍秋從中漁利扭轉劣勢提供了不小的良機。
  為此,傅中舒在話裏話外,都隱隱點出了其中的厲害,只盼著如畫江山的魅力,能夠讓年輕的主君振作精神,好好把握眼前的局勢,實現心中的王圖。
  “知道了!”
  蕭劍秋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他並非不認同傅中舒的主張,然而在講究實力的現實中,往往就是這樣無奈,正確的和道德的一方,未必能夠贏取勝利,有時候不擇手段,卻是擁有權力的必需。
  至少,無論是張仲堅還是風雨,都絕非輕易擊敗的對象,而同時和兩個這樣的對手作戰,更是一場難以想像的夢魘。
  何況,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李中慧,當年為了彌補風雨逃回涼州之後引發朝廷和風雨軍之間矛盾激化的問題,李氏家族的大小姐隻身前往聖京,憑吊一代大儒楚雨墨、舌戰聖京百官的情形,讓蕭劍秋至今還記憶猶新。
  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女人!
  早在三年前,還不是天子的蕭劍秋,便已經得出這樣的結論。
  因此,面對如此糟糕的處境,年輕的天子前所有未的心煩意亂。若是能夠按照自己的心願來行事,他顯然更樂意留在揚州,遠離風雨和張仲堅的陰影,接受擁護者的膜拜,而不是前往聖京,面對涼國公麾下那些桀驁不馴的武夫,以及隨時都會掩殺而來的呼蘭人。
  當然,身為主君,蕭劍秋萬萬不能夠將這樣的心意流露在外人的面前,縱然對方是自己最為親信和仰賴的謀臣。
  所以,年輕的天子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朕自然是要返回聖京的,可是揚州呢?江淮乃是聯系中原和江南的樞紐所在,絕對不容有半點差池。如今,朱全重兵盤踞在先,又有謝誠擅殺刺史秦鳳鳴在後,若不能夠妥善處理,朕又如何放心離去?”
  “朱全乃虎狼之徒,固然不能夠為陛下所用,也絕對不會為風雨賣命。微臣以為,不如以天子之威裹挾左右,同時又以爵位財祿籠絡,令其兵馬為我所用,而他本人則收服在天子近前,如此一來,短期內諒他也做不出什麼事情來!至於謝誠……”
  傅中舒毫不猶豫的道出了處置朱全的方法,然而提到謝誠的時候,卻不自禁的微微皺眉,猶豫了起來。
  “雖然于私,秦大人待下官有若長兄,然而于公,下官卻絕不敢坐視秦大人勾結呼蘭出賣神州,唯有大義滅親,還望陛下依循宰相頒布的法令,授予下官應得的勛爵!”
  謝誠斬殺上司揚州刺史秦鳳鳴,只是最近幾天的事情,緣由為指控後者私通呼蘭,故而予以誅殺,並若無其事的要求遵奉風雨頒布的“誅殺國賊者可承其爵位”的宰相令,承襲死者的官位。
  傅中舒至今仍舊清晰的記得,謝誠,這個堪稱江淮豪門當代少壯派首領的兩淮鹽道轉運使,在天子的盛怒面前,是如此得鎮定,並且坦誠。
  鎮定得如此從容,絲毫沒有擔心帝王之怒下的血流成河,也毫不憂慮罪名坐實之後的家破人亡;坦誠得如此痛快,不僅毫不遮掩以下犯上、私自手刃朝廷命官的罪行,更是理所當然的請功邀爵。
  傅中舒難以揣度這樣的人物,究竟是名利熏心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還是心懷天下特立獨行的奇才,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在對方提供了秦鳳鳴向呼蘭大國師阿諛巴結的親筆密信之後,揚州刺史的官位似乎便不容抗拒的要落在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頭上。
  “哼,都是風雨做的好事!”
  蕭劍秋惱怒的冷哼了一聲,很體諒傅中舒的為難。
  風雨顯然利用了憲政的控制,憑借著帝國宰相,帝國最高行政管理者的身份,頒布了可以無須執政議會和天子認同便直接執行的戰時特別法令,除非戰爭結束,否則便只有根據先征的規定,由天子或者至少三位總督聯名提案否決,並得到議會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票數支持,方才能夠作廢,而這一點在如今的情形下,卻恰恰不可能實現。
  如此一來,謝誠提出授予相應官爵的要求,絕對順理成章,讓不得不注重自己聲譽和誠信的蕭劍秋無法拒絕,否則便形同一手推翻在自己極力支持下推出的憲政;更何況,在如今朱全大肆擴張江淮地盤的當口,蕭劍秋急需江淮豪強的支持,秦鳳鳴雖然胸無才略,並不是什麼了得的人物,然而當他身死之後,卻無疑讓當地的豪強們少了一面凝聚的旗幟,因此如何處理身為江淮一帶實力派的謝誠,更關系到如何拉攏江淮豪強的問題。
  這由不得蕭劍秋不謹慎小心,盡管他並不吝嗇區區的官爵,然而失去對於揚州的控制,卻絕對不是他能夠承受的損失。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尤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有名的瘦西湖湖畔,一座私人的莊園內,一個三十多歲眉目俊朗的年輕人,獨坐涼亭,對著江月,輕輕的沉吟。
  這曲《揚州慢》,乃是聖光武帝時期,一位有名的詞人路經揚州時,為感嘆因為提丁可汗南侵,戰火洗劫之下的揚州不復昔日繁華而作,如今在呼蘭大軍頓兵城下之際吟來,倒也頗何時令。
  “久聞仲雨乃豪邁英雄之輩,如今怎得竟是如此感懷?”
  恰在此時,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三、四個大漢的策馬簇擁下,徐徐的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也從車內傳出。
  “屬下謝誠參見主公!”
  謝誠聞聲,趕緊站立了起來,恭敬的彎腰,目睹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白衣男子,攜著一個十八、九歲美艷無雙的少女,從馬車上下來。
  蒼白的臉色、瘦弱的身體,在華麗的服飾、恭謹的隨從以及如花的美眷點綴之下,乍一看十足的便是踏青的富家子弟,然而雙目中難以掩飾的飛揚、自信和高傲,還有眉宇間從容、樂觀並且爽朗的神采,卻讓謝誠一眼便將印象中的一代戰神風雨和面前的年輕人完整的融合了起來。
  “仲雨免禮!”
  風雨十分親切摻扶起眼前的兩淮鹽道轉運使,微笑著道。
  盡管江淮和西北相距萬裏,風雨的注意力也一直都更多的集中在北方,但是通過血衣衛越來越完善的情報體系,風雨很清晰的瞭解到,揚州之所以能夠在龐勛和一同教猶如蝗蟲般的肆虐下安然無恙,謝誠顯然當居首功。
  對於這樣一個既有深厚的門閥背景,自身的實力又相當不凡的人,風雨自然和樂意借這次南下的機會,好好的拉攏。
  “主公,此處不是說話之所,還請主公移駕!”
  謝誠謹慎的望了四周一眼。
  雖然這裏方圓十裏,都已經部署了他謝家的親信,然而風雨輕車簡騎的造訪,將南下的第一站設定在了揚州謝家,實在關系太大,這固然是表明了這位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對於他謝誠的信任和器重,同時卻也給了謝家不得不如履薄冰的重壓——一旦暴露了風雨的行蹤,讓謝家提前置身於尖銳的矛盾和四方的攻擊之中尚在其次,倘若因此破壞了涼國公的全盤計劃,甚至因此讓風雨的安全受到絲毫的威脅,則不僅僅是謝家的前途堪憂,更為可怕的是為影響到整個聖龍帝國的興衰。
  若是出現這樣的差錯,謝家萬死不贖!
  基於這樣的認知,謝誠不得不保持十萬分的小心。
  “好!”
  風雨很爽快地接受了謝誠的建議。
  在後者的引領下,他和蒙璿步入涼亭,眼看著謝誠將涼亭中央的圓桌用力的左右旋轉了幾周,顯出一個黑洞洞的門口。
  “好一個別有洞天!”
  大約十米長的曲折小徑之後,竟是一個長寬都大約十米的大廳。十八顆圓球大小的夜明珠,將廳堂照映得宛若白晝;檀木的桌椅和華麗的裝飾,凸現了廳堂的富麗堂皇;裊繞的雲煙自鼎爐冒出,散發著幽幽的清香。
  風雨不自禁的贊了一聲,同時更加暗自驚嘆從來行事低調的謝家在江淮所潛藏著的雄厚實力。
  “主公過譽了!”
  謝誠恭謹的應道。
  他這一番安排,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也是為了借這個難得的機會,向自己所需要投注效忠的主公風雨,展現謝家的實力——畢竟,謝家不是追隨風雨的患難故舊,而是在大勢所趨之下對於強者的順從,因此絕對有必要在效忠的主君面前,突出自身的價值,避免被小看乃至冷遇。
  “揚州的情形如今怎樣了?”
  淡淡的注視了謝誠一眼,風雨突然將話鋒轉移到了正題上來。
  此次南下,揚州只是他風雨途經的中轉站,盡管由於其地位的重要,再加上需要籠絡謝家這樣的望族而讓風雨選擇了逗留,但是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卻顯然並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因此面對謝誠的小算盤,風雨表現出的是一種令人高深莫測的淡然,以避免謝家出現待價而沽的錯誤判斷。
  “屬下完全按照主公的吩咐除去了秦鳳鳴,只是天下似乎依舊十分猶豫,尚未作出最後的決斷!”
  謝誠很識時務的順應著風雨的話語作答。他十分明白,盡管需要讓風雨明白謝家的實力,從而在未來的利益分配中獲取相應的分紅,但是如果進一步的炫耀,讓風雨對謝家產生擁兵自重、得寸進尺的惡感,便大大違背了自己的初衷。
  “怎麼,仲雨你有些擔心?”
  風雨微微一笑。
  他很滿意眼下談話的氣氛。這樣的融洽,絕對需要賓主之間彼此的智慧和技巧。
  “屬下以為,天子最終還是應該會將揚州刺史的官爵交付給屬下!”
  謝誠微微思付之後,從容的應對著風雨對自己能力的考驗:
  “天子需要全力北伐,自然無法有太多的精力關注揚州,再加上公孫飛揚、張兆等實權派人物也都紛紛想著北上收復地盤,因此在朱全已經坐大江淮的情況下,天子不可能再得罪唯一有能力牽制朱全的江淮豪強。更重要的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既然朱全乃是主公所派,那麼無論于情於理,似乎都不該再讓另外一個人物在江淮崛起,彼此削弱。所以,天子雖然很憤怒屬下斬殺了他所屬意的秦鳳鳴,但是為了制衡揚州,恐怕非但不會重責屬下,反而會予以重用,以免朱全一家獨大!只不過,天子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朱全之流,不過是主公掩人耳目的煙幕,微臣方是主公的殺手鐧!”
  “說得好!”
  風雨微微點了點頭,突然雙目微微瞇起,暴射出逼人的寒芒:
  “那麼仲雨兄你,心中是否也很不滿風雨讓你誘殺了一向過從親密又曾經有提攜之恩的秦大人!”
  “屬下絕無此心!”
  謝誠的額頭立刻滲出了汗滴。
  這是一個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
  謝誠的思緒不由回憶到了數天之前……
  “仲雨,我想了很久,天子地位不穩,手下沒有可靠的軍隊,肯定是靠不住的!而風雨對於咱們這樣的豪門,也多半是能利用則利用,不能利用則除去,涼州的馬家兄弟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何況風雨軍太過強大,麾下精兵強將比比皆是,咱們投靠過去也定不會受到重視,姑且不論已經有了一個朱全在這裏,縱然沒有朱全,想必風雨也不會放心的將揚州交給我等外人,所以倒不如投靠大國師吧!呼蘭人入侵中原,終究是外人,他們正需要有咱們這樣的貴族來管理地方安撫民眾,恰能夠換一個好價錢!”
  醉酒正酣,秦鳳鳴自嘲的話語讓謝誠大吃一驚。
  雖然他得到了風雨的授意,準備誘殺秦鳳鳴,然而心中卻始終都存著幾分僥幸,希望自己能夠說服對方一同效忠風雨,卻沒有想到誤打誤撞之下,竟然當真捲入了一幕通敵賣國的可鄙交易中來。
  “大國師前些時日送來了親筆書信,根本不必秦某如今便易幟表明立場,只需要送達一些情報便可,日後若是呼蘭得勢,則秦某便是肱股之臣,自然可以繼續主掌揚州,若是失勢我等也沒有什麼損失,哥哥我思來想去,還是這條路最好!”
  在謝誠吃驚的當口,秦鳳鳴橫了橫心,索性全盤透露給了他認為值得信賴的下屬。
  ……
  “大義當前,不敢顧私!”
  這些天來,謝誠一直都是如此為自己辯解的。
  但是在風雨面前,這樣的答案卻顯然不行。
  誘殺秦鳳鳴,是風雨的指示,除了因為風雨試圖全盤掌握揚州的需要,更多的則是對謝家是否真心投靠的一次考驗,然而如今,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之後,謝誠可不想給風雨對自己留下反復無常的印象。
  “哈哈,仲雨你不必緊張!”
  幸好,正當謝誠滿臉惶恐,無以回復之際,卻見風雨哈哈大笑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卷軸,遞給了對方。
  在疑慮中,謝誠緩緩的打開,才略略掃視了幾眼,頓時臉色大變,汗水在片刻之間便已經浸透了衣服。
  卷軸上書寫的,不是其他,正是他和秦鳳鳴當日交談的全部,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如此詳盡的再現。
  謝誠不難想像,若是當時自己有任何的猶豫動搖,那麼緊隨而來的將是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著自己和家族。
  “屬下……”
  心高氣傲的江淮才俊,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低下了自己的腦袋,全身匍匐在了地上,跪拜在那位大名鼎鼎的涼國公面前。
  “仲雨兄請起!風雨很高興帝國依舊有仲雨兄這樣的支柱!”
  風雨很誠心的扶起了謝誠。
  謝誠的歸順,就意味著江淮豪門中的相當部分勢力將會為自己所用,從而和朱全以一明一暗的兩種形式對揚州的控制加上了雙重的保險,同時又可以避免朱全這個危險的傢伙,過度的強大。
  不過,年輕的風雨軍統帥心中卻並沒未因為收服了這樣的人才而產生太多的喜悅。
  肉食者鄙!
  聖龍帝國固然有謝誠這樣的棟梁,卻也不乏心懷類似秦鳳鳴想法的官員貴族,在他們的眼中,家國根本無關重要,如何出賣自己手中的東西換取好價錢,以保全即得的利益,方才是關鍵。
  放眼帝國蒼穹,只有西北涼州能夠讓風雨放心。如今,北方的大地,正在秋裏的疾馳中接受洗禮,江南則將等待著自己前去掀起*,那麼巴蜀呢?委任梅文俊擔任巴蜀總督,究竟是妙棋還是死招?
  一想到當前方的將士正在浴血奮戰之際,後方卻有著如此多高高在上的官員貴族,正在進行著如此可鄙的交易和出賣,風雨不由倍感憤慨和憂慮。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7
第六章、巴蜀皇甫

  “張仲堅和風雨私下媾和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巴蜀的茶樓酒肆,有聲有色的傳來了令人揪心的消息。
  “胡扯,宰相忠心為國,收復了多少山河故地,打敗了多少呼蘭賊寇,怎會是賣國求榮的小人!”
  支援風雨的一方,對於這樣的流言,自然是義憤填膺。
  “哼,那為何幽燕大戰中,咱們聖龍的軍隊原本已經完全占據了優勢,卻突然敗得如此慘?為什麼呼蘭大軍縱橫中原千百里,多少城池都望風披靡,卻獨獨對聖京城沒有猛烈攻擊?為何風雨的婆娘被呼蘭人抓去了,又突然禮遇有加的送回?為何風雨突然辭去宰相之位,不顧中原的百姓水深火熱,大好河山淪落敵手,獨自前往江南?”
  反對的意見也同樣強硬,詳細的羅列了這段時日以來,戰場之上令人瞠目結舌的變化,加以自己的想像,倒也變得有根有據。
  一時之間,這便成了龍門陣的主題。
  和中原大多數地區的百姓不同,優哉游哉的巴蜀人,在辛勞之餘卻沒有什麼將錢財節省下來留給子孫的習慣,反倒是更喜歡點幾樣小菜,上幾盅好酒,在慢慢悠悠的品嘗美味中,縱論南北古今。
  “看來風雨的處境不妙啊!哼,下野?倒真是把天子給逼了出來,但是卻也讓他大失民心,真是天助我也!”
  和外面布衣百姓們熱鬧然而過分誇張的喧囂不同,在郊外一處豪宅的大廳內,端坐著數十名保養良好的男人,個個都是錦衣玉服、氣度軒昂,廳堂內的氣氛也分外嚴肅。
  此刻說話的,是一個飛揚的年輕人,華麗的服飾說明他高貴的出身,自信的神情表明他順暢的人生。
  “若是風雨真的和張仲堅合作,那麼我們的計劃可就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發自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歲月的滄桑顯然讓他更為謹慎,對于少年人的樂觀不以為然。
  “陳老莫要擔心!吳某以為,風雨雖然可惡,但還不至於做出這等事情!何況就算他想要和解,風雨軍和呼蘭人有著如此深的血海深仇,也由不得他答應。退一萬步講,若真是和解,我們就更應該揭竿而起,興義師鋤奸佞!”
  反駁的正是年過花甲的巴蜀儒林領袖吳儼儒。
  “吳先生果然高見!”
  哈哈大笑著,坐在主位的沐建拍案而起,意氣奮發的說道:
  “巴蜀乃巴蜀人的巴蜀,皇甫老大人治理巴蜀數十年,深得民心,我等今日起事,重新擁戴皇甫老大人,乃是上應天時下合民意,萬無不成之理!”
  “是嗎?倒也請教吳大人這次和梅將軍的接觸可有什麼斬獲?梅將軍乃是皇甫老大人的愛將,如今又都督巴蜀,兼且能征善戰,若不能夠得到梅將軍的支持,我等起兵,豈不是飛蛾撲火?”
  被喚作陳老的老人,面露不屑的神色,冷笑著道。
  “這個……”
  吳儼儒猶豫了一下,甚至此時此刻,若是如實道來,恐怕不消片刻,這些動搖猶豫的家族便會打退堂鼓,當下唯有硬著頭皮說道:
  “梅將軍乃是巴蜀子弟,又被皇甫老大人一手提拔,怎會反而將刀槍對象咱們巴蜀的同澤?陳老放心,只要我等起兵成功,梅將軍自然會響應!”
  “是嗎?梅某怎得不知道?”
  吳儼儒話音未落,卻見大廳緊閉的房門轟然倒下,光線刺眼的亮處,正站立著一個英姿勃發的武將,不是別人正是巴蜀無人能及的名將梅文俊。
  梅文俊手持著天下聞名的殘天寶劍,劍尖正滴淌著血珠,名將的全身也被鮮紅所染,而四周則是一大群武士不停的游走,只是神色間明顯流露出懼意,誰也不敢當先上前,以免白白送上小命。
  “梅將軍!”
  沐建心中一驚。
  此次聚會,他採用瞞天過海的策略,秘密召集了巴蜀五十多家家主和十三大門派的掌門通過四通八達的地道前來,而且還派駐了軍中的內應,嚴密監控著巴蜀軍方的行動,自以為萬無一失,卻不料竟然讓梅文俊摸到了門口而不自知,實在讓他有些膽寒。
  “沐大人這兒好熱鬧啊!”
  梅文俊雙目直視著沐建,仿似穿透人心般的銳利。
  “哈哈,今天孫兒滿月,所以請朋友們來聚一聚……”
  面對著巴蜀人人敬若戰神的名將,沐建有些心虛的敷衍著,不過隨後看到部下作出手勢示意對方竟然是隻身一人而來,卻不盡放下心來。
  這一次聚會,豪宅內外,除了部署了沐家三百精銳之外,還有追隨各家族的家主、十三大門派掌門而來的護衛,可以說已經聚集了巴蜀當地豪強中最為精銳的人馬,除非梅文俊不顧情面率領大軍而來,否則即便是血衣衛出動,沐建也並不畏懼。
  在估算到梅文俊顯然也並不願意給一直主張強硬的血衣衛留下話柄,使得巴蜀子弟慘遭屠戮,這才有了沐建此次膽大妄為的召集。
  如今,眼見梅文俊孤身一人前來,沐建心中最大的擔憂由此散去,當下膽氣一壯,語氣也隨即強硬了起來,語帶雙關地說道:
  “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梅大人來了,何不同巴蜀的桑梓父老們同歡?”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沐大人奈何苦苦相逼!”
  梅文俊輕輕的搖了搖頭,雙目流露出的是無奈和痛苦。
  “哼,少廢話,久聞梅將軍勇冠三軍,沐雄不肖,但求領教!”
  按捺不住跳出來的,正是適才飛揚的少年。
  沐雄乃是沐建的兒子,出自巴蜀名門青城,由於家境的關系,自幼被人吹捧慣了,早就有心建一番功業來證明自己,此刻眼見梅文俊孤身一人陷入重圍,自付自己與之交手,縱然戰敗也有部下救援,而若是僥幸戰勝,更將名動天下,於是便忍不住率先挑戰。
  “請!”
  梅文俊臉色嚴峻的說道。
  手中的殘天劍在內力的催動下,散發出森森的幽蘭。
  眼前的少年,自然不可能放在身經百戰的名將心上,然而這一戰的開始,卻意味著自己和巴蜀各大名門的這一場決戰不可避免的爆發,由此帶來的手足相殘和巴蜀興衰,卻讓梅文俊感到了心中的沉重。
  ……
  “對這些誹謗宰相的謠言,總督大人難道真的要坐視不理嗎?”
  當餘焯再次拜訪巴蜀總督府的時候,可謂氣勢洶洶。
  由於對巴蜀的重視,這段時日以來,餘焯一直都逗留在這片號稱天府之國的土地上,肩負監控之責,不過昔日縱橫江湖遊刃有餘的影子殺手,很快自覺到了在巴蜀的行動,處處都束手束腳。
  究其根源,餘焯不得不承認,梅文俊在巴蜀的存在,實則便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一方面起到了穩定巴蜀的作用,懾服了巴蜀各方的異動,讓風雨軍得以十分順利的支援中原,然而另一方面,作為代價,卻也讓血衣衛無法按照以往的行事風格來大肆鏟除異己。
  盡管餘焯本人並不認為一味的血雨腥風是什麼上上之選,但是近日一向負責行動的“太微垣”的大批高手,在大理血洗了當地的異己之後,並沒有隨同遠征軍一起返回中原,卻反而逗留于巴蜀,不免讓餘焯非常敏銳地感觸到了來自血衣衛和軍方強硬派的壓力。
  因此,餘焯今日的施壓,與其說是對梅文俊的不滿,倒不說是在向巴蜀總督間接的傳遞著風雨軍高層的不耐更為恰當。
  可惜效果卻顯然並不理想,根本的緣由只有一個,梅文俊竟然不知去向,出面應對餘焯憤怒的,則是他的夫人梅可馨。
  “請余大人放心,拙夫早有萬全之策,宰相大人更是功高望著,如今又有餘大人坐鎮巴蜀,怎會因為某些人別有用心的謠言,而動搖巴蜀的安定?”
  站在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衣衛“紫微垣”總管面前,嬌弱的少婦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凜然。
  “是嗎?”
  昔日的影子殺手,冷笑了一聲,不禁為自己竟然面對這個昔日被裹挾的對象卻無能為力而惱火,唯有無奈的轉移話題:
  “既然如此,那何不請梅大人出來見一見本官?久聞梅將軍為人謙讓,不會一朝身為總督,便連故人都不肯見了吧?”
  “大人難道不知道拙夫響午便已經出門至今未歸嗎?妾身一向不過問拙夫的事情,原本還正想要請教大人呢!”
  梅可馨的一句話,卻頓時讓餘焯領教到了對方的詞鋒。
  只因為,梅文俊今晨的確出門,問題是隨即便擺脫了血衣衛的眼線不知去向,這才有如今餘焯如此大費周折的登門造訪,然而梅可馨的反問,卻讓餘焯一時之間無話可說,畢竟血衣衛也承擔著護衛重要官員的職責,僅僅是為了捍衛血衣衛的榮譽,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明著承認自己竟然不知曉梅文俊的行蹤。
  “既然如此,那麼下官便在這裏恭候總督大人,事關公務,還請夫人見諒!”
  無奈的皺了皺眉,餘焯索性耍起了無賴。
  他自作主張的正襟危坐於客廳的椅子上,閉上雙眼,來了個眼觀鼻、鼻觀心得不動如山狀,唯有眼睛的餘光,偶爾掃視著面前的少婦。
  肯定有問題!
  盡管梅可馨掩飾的很好,但是憑借著餘焯多年的江湖閱歷,卻還是非常容易的察覺到對方心中的焦慮。
  “難道梅文俊他要造反?”
  一個可怕的想法,差點讓血衣衛紫微垣的總管當場跳了起來,不顧一切的離開,不過隨即的理智卻讓餘焯鎮定了下來。
  “不,不可能!梅文俊不是這樣的人,宰相大人的眼光不會錯,那麼……”
  心念如電轉,餘焯突然雙目如炬般的睜開,直視著梅可馨,凜然問道:
  “總督究竟去哪里了?夫人難道真要坐視總督於險地而不顧嗎?”
  “我……”
  吃了餘焯一嚇,梅可馨終究是沒有經歷過江湖殺伐的弱質女流,在餘焯炯炯有神的注視下不由大為慌亂,眼看便要和盤托出,卻聽見一道沉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多謝余兄關心,文俊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何來危險可言?”
  “夫君!”
  “梅大人!”
  兩聲招呼,對像是同一人。
  不同的是,梅可馨的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和放心,就仿佛迷路的羔羊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家。
  而餘焯則頗為懊惱。剛才他出其不意的對梅可馨使用了包含著精神攻擊的攝神法,即便是多年在生死場內打滾的老江湖,也很難抗衡,眼看著就要套出真相,卻不料梅文俊的返回而功虧一簣。
  “不知余大人找文俊有何見教?”
  年輕的名將,表現出了儒雅的風範。
  “沒什麼,只是餘某接到指令,從今日起正式調任巴蜀地區的血衣衛指揮使,往後還要和總督大人多多合作,自然要前來拜會!”
  餘焯也同樣不動聲色,輕描淡寫的道出了來意,眼神卻無比犀利的上下掃視著梅文俊的全身——
  緊身的勁裝,不染一絲塵埃,衣冠和頭發也是有條不紊,似乎沒有任何激烈運動的跡象,至少在表面看來,根本無法探查出梅文俊此次出門的半點蛛絲馬跡,然而直覺卻讓餘焯感到了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哦,恭喜余大人了!”
  正當餘焯暗自盤算之際,梅文俊聞言揚了揚眉。
  如今的聖龍帝國,遍地戰火,而且由於錦州的失守,所以巴蜀便成了風雨軍源源不斷背上支援聖京的中樞,戰略地位重要之極,梅文俊自然可以理解風雨軍對巴蜀的重視,然而血衣衛竟然一改往昔隱秘的風格,不惜將專門負責官員動向的“紫微垣”總管降級使用,並且由暗中監控變為公開派駐巴蜀,卻還是讓梅文俊暗中吃了一驚,從中也可以嗅出風雨軍高層之中,已經有人對于巴蜀感到了嚴重的不安。
  “可惜巴蜀風平浪盡,難以有大人施展的機會!”
  想到這裏,梅文俊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對著餘焯悄悄地說道。
  “什麼意思?”
  血衣衛總管大吃一驚,凝神注視著對方。
  “難道大人真的希望巴蜀血雨腥風嗎?”
  梅文俊不置可否的回擊。
  “哈哈,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餘焯略略皺眉,似乎有了某種頓悟,卻又似乎依舊迷惑,別有深意的注視了梅文俊一眼,抱拳於胸,行了一禮,便自顧自的離去。
  “哇——”
  當餘焯的身影剛剛離開了巴蜀總督府,梅文俊突然身子一軟,一個踉蹌之後,雖然勉強用雙手支撐著桌面不至於倒地,然而嘴裏卻不由自主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猩紅的鮮血。
  “夫君……”
  一雙鳳目飽含著淚水,梅可馨擔憂的上前扶住梅文俊,關切的叫道。
  “沒事……,我沒事!現在還需要去見一個人,然後就什麼都解決了!”
  梅文俊虛弱的喃喃,但是雙目卻流露著堅決。
  很少有人知道,巴蜀總督府的後花園的假山背後,竟是一處幽暗的密室。
  不過這個秘密對於皇甫嵩來說,卻絕對算不上秘密。
  只因為,連同整個府第,原本都是他皇甫家族世代的產業。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昔日人丁興旺、鐘鼎裊繞的名門望族,如今卻已經殘破凋零、家破人亡。
  雖然在名為太后的女兒的幫助下,皇甫嵩終於被風雨釋放,但是曾經的眾星捧月,換來的是如今的形單影只,秘密返回巴蜀之後,原本還希望能夠召集舊部東山再起,卻不料被一向倚重義子一口拒絕,並且軟禁在了這個暗無天日的斗室之中。
  恨!
  充溢在這位一代權雄的心頭。
  如果說天池劍宗的掌門令和天子的詔書制約自己的行動,讓皇甫嵩試圖返回巴蜀東山再起的計劃困難重重之餘,還激起了他不甘就此雌伏的雄心,那麼之前親子的背叛和如今義子的不從,則讓皇甫嵩感覺到的,不僅是落日餘輝的淒涼,還有英雄壯志未竟的惆悵。
  “義父,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如今宰相主政乃是大勢所趨,義父何不安心退隱,頤養千年?”
  沉重的房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推開,伴隨著一絲刺眼的光亮,一個雄偉的身影展現在皇甫嵩的面前。
  “哼,想不到巴蜀總督大人,竟然還有餘暇來看我這個老朽之人!”
  皇甫嵩冷冷的怒哼了一聲。
  梅文俊出身貧寒,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將領,對于梅文俊居然不肯響應自己的號令,皇甫嵩心中的痛楚,甚至還遠甚於被兒子皇甫華的奪權。
  “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孩兒不得不先為國家社稷效力,還望義父見諒!”
  梅文俊強忍著胸口的鬱悶,雙目含淚的跪下。
  “好,好一個忠孝難以兩全!”
  皇甫嵩發瘋了似的大笑起來,顫抖的手指直指著跪於面前的名將,冷冷的嘲諷道:
  “那麼,梅大將軍此來,莫非是要用老朽的頭顱,向你的宰相大人展現你對國家社稷的忠誠了?”
  “不,孩兒不敢!”
  梅文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首道:
  “孩兒此來,乃是還義父自由的!”
  “什麼?”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皇甫嵩大吃一驚,片刻的愕然之後,更是瞠目結舌的震驚:
  “你做了什麼?你對巴蜀五十餘家豪門和十三大門派做了什麼?”
  “義父放心,孩兒也是巴蜀子弟,自然不會讓巴蜀淪陷於無盡的戰火之中!所以……,所以孩兒只是邀請了巴蜀五十餘家的家主和十三大門派的掌門,交談了一次!”
  “交談了一次?”
  皇甫嵩冷笑著重復,身體微微一震,迅即明白了梅文俊的所指。
  當日他在蕭劍秋的秘密支持下返回巴蜀,卻被預想中應該會積極響應的梅文俊軟禁之後,並沒有因此失去對外聯系的管道,因此處心積慮聯絡了巴蜀最具實力的五十餘家家主和十三大門派的掌門,準備乘風雨被中原的戰局牽制的無暇他顧之際,發動奇襲奪回巴蜀,並從背後出擊,加速風雨的滅亡。
  卻不料,這原本還以為梅文俊經驗不足或者心慈手軟的疏漏,竟然是對方一網打盡的陷阱,梅文俊簡簡單單的交談二字,頓時讓皇甫嵩明白大勢已去,當下默然了良久,方才開口,聲音卻已經是無比的嘶啞消沉,情緒也頗為低落:
  “好一個梅文俊,好一把殘天劍!看來風雨任命你為巴蜀總督,果然是過人之舉!你這一場交談,恐怕讓巴蜀名門至少衰退了三十年吧?”
  “衰退總比滅族好!一家哭也比一路哭好!”
  梅文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不過,你似乎做錯了一件事情!”
  皇甫嵩冷冷的注視著自己曾經得意的愛將,目光凜然的道:
  “你不該現在來這裏!就算你是聖龍第一勇將,但是在同巴蜀五十餘家家主以及十三大門派的掌門交談之後,你認為還有勝算逃出老夫的殘天守缺?”
  “殘天守缺?”
  梅文俊的嘴角浮現出了無奈的苦笑:
  “聖龍帝國七大武學之一的殘天守缺乃是義父當年賴以縱橫天下的絕技,孩兒無論何時何地,都自然不是義父您的對手。何況,若是義父認為不殺孩兒不足以平息心頭之恨的話,孩兒絕對不敢還手,不過……”
  說著,梅文俊抬起頭,挺直了腰板,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聖龍乃天下人的聖龍!孩兒來此之前早已經作了萬全的準備,無論如何都不能夠讓巴蜀拖累了神州的興衰,值此神州存亡之際,寧可巴蜀的子弟死於血衣衛的屠刀之下,也好過神州的百姓淪為呼蘭的奴隸!所以義父縱然殺死了孩兒,要想重掌巴蜀也是絕對不可能的,還請義父見諒!”
  “你……”
  皇甫嵩須發怒張,雙掌更是蓄勢待發,昔日甚至能夠和天子抗衡的皇甫世家的家主,此刻便如同騰空的蒼鷹,這段時日以來的失意、憤懣和不甘,在這一刻盡數匯集了起來,在胸中醞釀,轉而化作了足以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隨著時光的流逝,彌散在斗室之中。
  瞪視了梅文俊良久,皇甫嵩方才收回了目光,全身也幾乎同時松垮了下來,一瞬間便仿佛老去了數十年,滿臉的滄桑,索然的說道:
  “罷了,罷了!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未來的天下,是風雨和你這一輩的了!”
  “義父……”
  梅文俊情不自禁的哽咽起來:
  “如若義父願意,巴蜀的任何一處,都可以作為義父晚年安息的所在,若是不願意,天下各地也任憑義父選擇!”
  “哈哈,老夫縱橫一世,還輪不到你這豎子來安排!”
  皇甫嵩仰天大笑中,帶著往昔的豪邁,也不無今朝的落魄和淒涼,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望瞭望梅文俊,神色變得和緩起來,平靜的說道:
  “老夫一生,最大的懊悔便是生了那個畜牲,連累的丟光了列祖列宗的家業;最大的驕傲卻是收了你這個義子!你這孩兒為將勇猛,做人厚道,若在和平盛世,足以為肱骨之臣,若在戰亂紛爭的年代,也可以建下經天緯地的功業!不過你生性太過淡泊,為人臣綽綽有餘,為人君則遠遠不足,因此……”
  說到這裏,皇甫嵩頓了頓,無奈的苦笑著道:
  “你選擇投靠風雨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風雨不僅在戰場上神機妙算,當世鮮有人敵,在政治和權謀方面,也同樣翻雲覆雨,絕非泛泛之輩!如今天下,他已經擁有了三分,軍力之強盛,威望之隆著,舉國無人匹敵,麾下更是人才濟濟,治內同樣井井有條,假以時日必成氣候!
  “只是你要注意到一點,如今風雨還有兩道難關要過,一個是呼蘭大軍大舉入侵中原,若不能夠擊退張仲堅,他風雨便不過爾爾;另一個是老夫聽說他居然離開軍隊隻身南下,哼哼,老夫雖然不明白風雨究竟有何打算,但是卻知道蕭劍秋決不是無能之輩,偷襲了鄂州城已經是個意外,要想乘他北上把宣武帝的根本重地江南控制在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必此刻天下的高手都已經伏擊在風雨的路途兩旁,他要想主宰神州,也得等這一會有命回來才行!”
  “多謝義父指點!”
  梅文俊心中一熱,他知道這次皇甫嵩被自己軟禁之後,由於自己眼開眼閉,對於天下的形勢一直都了若指掌,如今娓娓道來的,正是憑借數十年宦海沉浮的經驗得出的結論,其中的愛護之情,自在言表之外。
  “哼,你不必謝我!適逢亂世,有些事情縱然明白,卻也未必作好!你選擇風雨,大體上是沒錯的,但是也要小心,風雨一直都有些削弱地方豪門的打算,你要想保全巴蜀現狀,難免有一天會和風雨對上!到時候,以風雨的手腕,你可不是他的對手!”
  皇甫嵩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種關切。
  “文俊但求問心無愧,其餘不敢多想!”
  梅文俊堅定地說道。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皇甫世家算是結束了,老夫卻希望日後巴蜀梅家能夠登淩煙閣封萬戶侯,萬世興盛!”
  梅文俊只覺身旁微風拂過,抬首看去,皇甫嵩早已經無影無蹤,留下的卻是老人遙遙傳來的話語。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7
第七章、重病猛藥

  “該死的幽燕,一下子就牽制了老夫的十萬大軍!”
  顛簸的馬車上,張仲堅頗有些懊惱的喃喃。
  此刻他正在趕赴前線,可惜當日全線進攻的決心,卻因為秋裏在後方的牽制,而變得束手束腳。
  盡管呼蘭南征大軍的精銳,已經重披戰甲,在江淮、京畿、三晉乃至錦州各線和聖龍人展開了交戰,但是無論張仲堅如何雄心勃勃想要一戰而定乾坤,此刻卻也不得不認真面對秋裏自後方愈演愈烈的騷擾——
  秋風軍此刻幾乎席捲了整個鄉村,所到之處,分到了田地的百姓無不鬥志激昂的拿起武器,誓死捍衛自己的家園,這讓投靠呼蘭人的貴族人心惶惶,各作盤算,而趕來撲滅叛亂的呼蘭大軍,更是成了秋風軍的跟屁蟲,根本無法遏制此起彼伏的動亂,竟然逐漸演變成了呼蘭大軍在前方為秋風軍開路,而秋風軍則緊隨其後擴大勢力的局面。
  真是失敗啊!
  回顧這段時間對於聖龍的征戰,可謂喜憂參半。
  從半路中伏的險象環生,到利用風雨的疏忽而離奇的反敗為勝,第一輪的交鋒以呼蘭一方的僥幸獲勝而結束;但是隨即而來,張仲堅不得不承認自己連續犯了幾個十分重大的失誤——盡管當初傾向於出重兵攔截風雨,企圖先行解決這個心腹大患的方案在戰略上並沒有太大的錯誤,但是風雨選擇固守聖京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卻讓呼蘭大軍白白坐失了一次徹底翻轉乾坤的大好良機;隨後因為白虎軍出現在聖京城南門而選擇撤軍,以期退保齊魯三晉和幽燕,先立於不敗之地,在軍事上原本也無可厚非,又因為秋裏在幽燕瘋狂的搗亂,而變成了一招多餘的臭棋。
  難道我真的老了嗎?
  張仲堅心中滿是苦澀。
  最好的戰略,無疑應該是掉過頭來先行剿滅秋風軍,鞏固幽燕,甚至是乘勝班師,這才是不敗的真諦。
  然而,張仲堅卻也明白,自己一身殫精竭慮,實在已經沒有太多這樣的機會來實現征服聖龍的夙願了。
  風雨主政聖龍的時代,已經越來越明顯地呈現在人們的面前,如果此刻退縮,一旦讓風雨緩過勁來,強大的聖龍將不再是奉行以戰養戰的呼蘭所能夠對抗,反過來昔日的獵物將會成為覺醒的雄獅,將草原的群狼懾服在自己的腳下。
  這種戰略上無可奈何的大勢所趨,再加上張仲堅自覺時日無多的緊迫,促使了呼蘭大國師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顧後方受到嚴重騷擾的兵家大忌,再次決定全力南下,乘著蕭劍秋尚未完全統合聖龍各部的契機,希望一舉擊潰聖龍人如今僅剩的精銳,然後再掉頭平滅後院的失火。
  這樣的策略,盡管冒險,但是卻意味著巨大的收獲。
  “就在這裏了!”
  張仲堅喃喃自語,目光聚焦在了石門——京畿、齊魯和江淮三處交界的水路中樞。
  根據呼蘭大國師的部署,呼拉克的軍隊正在逐漸向後撤退,將乘勝追擊的聖龍人一步步的引向北方,並且令江淮一帶東線的軍隊和聖京一帶西線的軍隊拉開了距離。
  讓張仲堅欣喜若狂的是,聖龍人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急於獲勝的聖龍天子,竟然沒有屯兵控制河運待軍資充足方才發動攻擊;而西線屬於風雨嫡系的聖龍軍,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危機,兀自緩慢的穩步推進,絲毫沒有掩護東線大軍進攻的意圖。
  於是,展現在呼蘭大軍的前景無疑是極為光明的,只要能夠奪取石門並且堅守住,不僅意味著成功地阻止了東西兩線的聖龍人會師,而且還切斷了依賴水路補給糧草的東線聖龍軍的後勤。
  由此,石門一帶,勢必成為呼蘭帝國和聖龍帝國決勝的主戰場。
  想到自己已經派遣心腹愛將韓讓統率三萬大軍星夜奔襲石門,呼蘭大國師反復的盤算著自己的作戰計劃,臉上浮現出自信的微笑。
  “報,西門飛鴿急報!”
  便在此刻,急促的馬蹄聲後,馬車外部下的稟告,將張仲堅的思緒拉了回來。
  “拿來!”
  微微皺眉,張仲堅接過了密函:
  “巴蜀沐家長孫滿月慶祝,夜半失火,道賀的五十餘家家主、巴蜀武林十三大門派掌門及沐家上下三百餘口,均葬身火海,疑為梅文俊或血衣衛所為!”
  “李中慧返回聖京,風雨軍內部產生意見分歧,我方臥底順利部署!”
  “安宇人狙擊失敗,風雨已渡過聖龍江,目前血衣衛、安宇浪人、天池劍宗與我方犬牙交錯,激戰連連,形勢極為混亂!”
  ……
  “哼,好一個風雨,還居然真敢在這個時候南下!”
  張仲堅順手揉碎了密函。
  前面的消息雖然重要,但是真正讓呼蘭大國師關注的卻還是風雨的動向。
  在這場關系生死的戰役中,西北涼國公的行動往往出人意料,實在說不清究竟是他膽大妄為,還是早就智珠在握,唯一肯定的卻是,一向自負的呼蘭大國師,面對風雨再也不敢有什麼勝券在握的自信。
  連番不按常理的出牌,固然給呼蘭大軍製造了某些機會,但是更多的卻是擾亂了所有事先看來似乎天衣無縫的計劃,更可怕的是,往往當大事抵定的時候,方才能夠窺探出風雨軍統帥胸中所藏的機抒。
  只是,決戰之際,卻遠離大軍千里之外,並深陷各方勢力的圍攻之中,風雨,你真的有如此自信嗎?
  張仲堅陷入了沉思。
  進!
  作為一個忍者,瘋魔渡剛別無選擇,完不成任務便意味著死亡,更是恥辱。
  因此,即便前方是火海,他也不能夠後退。
  當然,前面並不是火海,而是網,一桿銀槍所編織的網。
  瘋魔渡剛其實完全值得自豪。
  能夠接觸到這一片由銀槍編織的網,首先便要穿越三十名血衣衛高手的狙擊,然後是刀槍劍戟四衛士的攔截,這兩天以來為此而喪命的各方高手,少說也有上百,因此瘋魔渡剛至少已經無愧於瘋魔流宗師瘋魔小太郎玄孫的身份。
  不過,瘋魔渡剛同時也是倒楣的。
  “銀槍鐵面玉羅剎”的“奪命追魂九連環”,是連縱橫天下的呼蘭狂騎兵也要聞風喪膽的絕技。
  擅長暗殺和偷襲的瘋魔流,根本不可能和這樣狂烈的槍法抗衡。
  所以,瘋魔渡剛很慘,死得很慘。
  僅僅一步之遙,甚至看到了馬車內那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然而生命的火焰卻就此而突然熄滅。
  血流,身倒!
  瘋魔渡剛死不瞑目,而對于蒙璿來說,只是讓自己的銀槍在增添了一具亡魂。
  “第七十三次了!”
  風雨苦笑著喃喃。
  盡管在謝誠的幫助下,風雨軍的年輕統帥以暗渡陳倉之計,躲過了已經掌握了水面控制權的安宇艦隊的封殺,但是緊隨而來的,卻是天池劍宗、西門、安宇人、令狐世家,各方似乎怎麼看都不可能湊在一起的勢力,有志一同的狙擊。
  短短的三天之內,風雨的車隊已經遭遇了七十三次的襲擊。
  一場戰場之外的戰爭,圍繞著風雨展開。
  唯一讓風雨慶幸的是,想要自己腦袋的敵人,顯然並非鐵板一塊——各方勢力並不介意在狙擊自己之外,利用各種良機痛擊其他的敵人,這無形中也讓護衛風雨的血衣衛減輕了不小的壓力。
  “如果你還不出現,情況可就真的大大不妙了!”
  面對著四周此起彼伏慘烈的搏殺,風雨從容的微笑,對著虛無的夜幕喃喃。
  “轟!”
  幾乎與此同時,一聲巨響在風雨的面前爆發。
  身形閃過,一個又黑又圓的老頭出現在風雨的面前,全身戒備,正是來自炙大陸的黑巫師哈桑。
  而站立在黑巫師面前的,則是一襲白衫的中年人。
  劍,在月光下顯得分外冰寒。
  白衣的男子,則在黑暗中異常醒目。
  沒有人能夠看清剛才兩人是怎樣的交手。
  唯一可以揣測出的,應該是這一輪的交手,似乎彼此都勢均力敵。
  “前輩,風雨等候多時了!”
  風雨注視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並沒有半點的慌張,相反卻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風雨確實要松一口氣。
  時光的流逝對風雨顯然並不利,不僅因為這是在敵境作戰,每一次的搏殺都將導致自己身邊血衣衛力量的削弱,更重要的是風雨特別擔心著各方敵對的勢力會因為自己這個共同的目標而暫時的聯合起來——所謂的正邪不兩立,實在是騙人的鬼話,利益區分敵友,倒反而是不變的真理。
  而現在,風雨卻可以真正放心下來,因為他所要等候的對象終於出現。
  白飛雲,天池劍宗的宗主,雖然擁有著傳奇的經歷和神話般的武功,但是風雨卻半點沒有畏懼。
  除了找到黑巫師哈桑這個免費保鏢護駕之外,更重要的是風雨自信彼此能夠進行一場可望成功的交易。
  “何必,涼國公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聖龍皇室畢竟統馭河山千百年,難道大人連給天子半點容身之所的餘地都不肯嗎?”
  白飛雲微微搖了搖頭。
  “風雨首先要考慮的,是給天下萬民尋一個容身之所!”
  風雨針鋒相對的應道。
  “是嗎?那麼宰相為何在呼蘭南侵社稷危難之際,違背自己舉國抗敵的號召,來到這遠離戰場的江南!”
  白飛雲皺眉。
  “聖龍帝國地大物博,論人口足以超越呼蘭千百倍,論財力放眼天下誰人可及?然而,前輩可知道呼蘭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中原?”
  面對白飛雲的質問,風雨不卑不亢的反擊。
  白飛雲有些愕然的望著風雨。
  堅定的眼神,飄逸的風範,這一切都讓白飛雲真切的感受到,當年在聖京見面的那個初出茅廬的風雨軍統帥,此刻顯然已經更為成熟。如果說當年的風雨還猶如雛鷹,雖然擁有著搏擊風浪的勇氣,卻因為閱歷的有限而尚未擺脫稚嫩的話,那麼今日的風雨,卻早已經鵬程萬裏,面對著前途的艱險,擁有著的不僅是銳氣,還有絕對的自信和難以動搖的信念。
  這,是一個強者所必須具備的素質,然而卻也很容易讓強者陷入妄自尊大、固執己見的死路。
  想到這裏,白飛雲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平淡地問道:
  “難道涼國公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不敢當,不過風雨卻知道,當今的聖龍已經到了不得不變革的地步!風雨今日所為,完全是為了千秋萬世的聖龍,此心天地可鑒!”
  可能是由於激動,風雨的臉色愈加蒼白,胸口的劇烈起伏讓他不自禁的咳嗽了兩聲,然而雙目卻依舊炯炯有神,仿佛燃燒著一切。
  “是嗎?”
  白飛雲驚訝於風雨如此的自信,但是卻無法接受風雨的話,只是微微聳了聳肩,仿佛長輩一般的質詢:
  “涼國公可知道,如今天下的高手,都已經因為你而聚集在了這方圓百里之內!白某雖然並不明瞭你的治國大略,但是卻知道,如果你不能夠及早抽身的話,那麼……”
  “怎麼,被公推為天下正義代表的天池劍宗,真的要和安宇、呼蘭這些入侵我神州的賊寇聯手,要我風雨的人頭嗎?”
  風雨軍統帥冷笑著,帶著濃烈的嘲諷打斷了白飛雲的話,咄咄逼人的反問。
  “涼國公不要誤會!”
  白飛雲再次皺眉,答道:
  “天池劍宗怎敢如此胡為?白某希望涼國公的,只是即刻退出江南返回中原,則天池劍宗及天下武林正道,甘願不計性命為大人護駕……,大戰在即,中原需要您,神州的存亡更需要您!”
  “……”
  風雨被白飛雲誠摯的話略略有所感動,隨即卻淡然一笑,硬起心腸回擊道:
  “如果風雨不從呢?天池劍宗是否便要和他們聯手?”
  “那麼白飛雲雖然不自量力,也當先退安宇、呼蘭賊子,再以這七尺之軀阻擋大人繼續前進!”
  白飛雲昂然而答。
  如果換了任何人這麼回答,似乎都是大言不慚。
  安宇的殺手,西門的死士,決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而風雨麾下的血衣衛高手,再加上一個從剛才的交手中顯然不下於白飛雲的黑巫師哈桑,這樣的實力,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絕對不會選擇同時對抗。
  然而,如今卻是白飛雲這樣回答。
  這樣回答的白飛雲,自有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凜然和堅決,一種讓人熱血沸騰的激昂和慷慨。
  “好!”
  這樣的回答,讓風雨微微一愣,隨即傲然笑道:
  “不愧是天下第一名俠,風雨佩服!既然如此,風雨唯有從命!”
  “……涼國公莫非早有定算?”
  風雨的回答同樣出乎白飛雲的意料,默然片刻,方才疑慮著試探道。
  “哈哈……,實不相瞞,風雨南下只是幌子,真正的殺手鐧,卻是血衣衛天市垣總管龍望天督率高手營救被天子軟禁的令狐智,太微垣則負責暗殺令狐潮,同時大將洛信率三千精銳偽裝成嶺南軍,自荊州東進奔襲金陵,予以配合呼應!”
  風雨略略猶豫了一下,如實答道。
  “什麼?”
  雖然風雨說得十分簡略,但是白飛雲還是立刻從中嗅出了血雨腥風的味道,並且明白由此而引發的聖龍帝國重大的政治震蕩。
  “聲東擊西,此計果然厲害!”
  半響,白飛雲方才嘆息了一聲,隨即問道:
  “只是如今尚未見成功,涼國公便如此坦誠,不怕白某破壞嗎?”
  “前輩風範令風雨心折,怎敢相瞞?何況大勢所趨,前輩雖然功力蓋世,此怕也是無力回天!”
  風雨的回答,即坦誠又自信,毫不避讓的和白飛雲對視著。
  良久,彼此間相互微微一笑,英雄相惜油然而生。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可能是自問的確已經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白飛雲收起了寶劍,心裏卻依舊對風雨的所為不以為然。
  “哼,好一個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既然如此,燕南天為何乘我西征之際突襲涼州?天子百官又為何抓著雲明月咄咄逼人?幽燕兵敗本該同舟共濟,然而若不是我辭去宰相一職,可曾見半個江南兵馬渡過聖龍江?水師抗敵建立殊勛,然而如今這些大好男兒,卻為何個個長眠海底?”
  風雨激憤的質問:
  “為何有章鳳祥投敵?當聖京激戰正酣的時候,百官貴族們正在幹什麼?山河淪喪之際,有多少朝廷精英投效呼蘭帳營?請前輩有教以我?”
  “那麼你想幹什麼?學龐勛嗎?天地之間自有綱常,無論好壞,至少可以讓天下臣民各守本分安居樂業,一旦破壞了,無論初衷如何,帶來的後果必然是君不君臣不臣,彼此殺戮、血流成河?龐勛故事,已經說明瞭這一點,涼國公既然一心為國,難道真的忍心看到神州大地出現如此慘劇嗎?”
  白飛雲臉色轉為嚴肅,疾言厲色的質問。
  這番對話,讓白飛雲隱隱感覺到仿佛當年和風雲世家對陣的重現。
  昔日風雲世家協助神宗革新,也正是看到了聖龍帝國積弊日久,欲圖以霹靂的手段來掃除這些弊端,從而中興帝國。白飛雲不是看不到這一點,然而事實證明,無論是風雲世家自上而下的革新,還是龐勛自下而上的暴亂,都極大的擾亂原先的秩序,為見其利先見其弊,這才由天池劍宗起頭,予以抵制。
  “帝國便猶如病入膏肓的病人,如果只是傳統的醫藥,雖然不至於猝死,卻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終究逃不過眼望的催命;若是猛藥手術,雖然可能立刻一命嗚呼,卻也有著痊癒而生龍活虎的希望。風雨選擇後者,若不能夠讓這大好河山、威武帝國,尊嚴的令四方朝拜,豈不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神州子民的身份?”
  風雨的侃侃而談,並不能夠說服白飛雲,卻讓天池劍宗的宗師,越來越感覺仿佛回到了數十年前,面前的風雨,和當年力主革新的風雄,也漸漸融為了一人。
  “好一個重病用猛藥!”
  白飛雲嘆了一口氣,感覺到了無奈。
  數十年前,他正是風華正茂,意氣奮發,振臂一呼,天下響應,阻止了風雲世家的革新,然而數十年後,面對著更加強大的風雲世家的後人,他卻有著一種強烈的有心無力的感覺。無論是現實的大勢所趨,還是這麼多年來自己究竟是對是錯的疑問,都讓白飛雲再也提不起情緒來風雨繼續對抗,唯有謹慎的提醒道:
  “涼國公果然是大手筆!但是如今烽火四起,呼蘭席捲中原,你卻抽身南下,不僅有損英名,而且你真的有如此自信能夠必敗呼蘭嗎?若是其中出了差錯,實問涼國公你如何面對神州千萬父老?”
  “有這樣的自信嗎?”
  風雨怔了一怔,不由捫心自問。
  他很想說“有”,但是正如張仲堅面對風雨時不敢說勝券在握,風雨也同樣不敢自誇能夠全盤掌握張仲堅的動向,更何況還有蕭劍秋這個變數,更何況張仲間突然釋放妻子李中慧,也多少讓風雨感到了不安。
  印象中,呼蘭大國師似乎不會下沒有用的廢子,李中慧的返回聖京,也絕對沒有在風雨的預計中,再加上蕭劍秋作為帝國的九五至尊,如今中原戰局的最高統帥,究竟會不會做出計算之外的舉動,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這局復雜的對弈。
  有把握嗎?
  風雨的心裏忐忑著,臉上卻自信而從容的笑道:
  “既然如此,前輩敢不敢和風雨打一個賭?若是三月之內,呼蘭戰敗,請天池劍宗上下此後全力支持風雨,若是不然,則風雨即刻隱居,不再成為天子中興皇室的障礙!”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8
第八章、萬裏戎機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當歐靜步入李中慧的居處時,看到的是李氏家族的女皇,正在挑燈夜讀,那首詞在李中慧口中吟來,不僅原先的豪邁雄武不減,而且更有一種巾幗的英姿。
  “姐姐還沒有安睡嗎?”
  笑語中,無憂穀主邁入了李中慧的臥室。
  看見歐靜走進來,李中慧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神qing動蕩,只是淡淡地說道:
  “中慧乃是女流之輩,不敢挑燈看劍,自然也談不上馬馳驚弦,便唯有夜來翻書消磨時光了!”
  “姐姐莫非是責怪歐靜?”
  無憂穀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知道若說李中慧沒有半點怨憤,是絕不可能的。
  這便是聖龍的傳統。
  在聖龍人眼裏,只有喋血沙場的壯士方才是值得敬重的英雄,而無論何種原因成為俘虜,都將是人人唾棄的對象,即便李中慧當日是為了掩護風雨,即便李中慧是風雨的妻子,風雨軍的主母,也無法扭轉風雨軍官員和將領們心中的執念。
  因此,當李中慧和被俘的將士釋放過來之後,迎接他們的是疑慮的目光以及有意無意的回避。
  如果風雨在聖京,情況或許會好很多,可偏偏風雨軍的最高統帥,此刻卻正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中慧豈敢責怪妹妹!”
  顧影自憐的李中慧,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一反往昔風風火火的作風,執住歐靜的手,拉著後者一同坐下。
  她確實沒有責怪無憂穀主的任何理由。
  盡管作為風雨軍的主母,那些部下尚不敢如對待其他釋放歸來的將士那般隔離審問,但是無法如以往那樣發號施令,也得不到官員們誠惶誠恐的順從,卻無疑是對習慣了主宰一切的李中慧最大的折磨。
  在這樣的氛圍中,李中慧的確無比真實的感受到,無憂穀主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想要幫助自己的心願,因此當歐靜拜訪自己的時候,風雨軍的主母,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感激。
  “姐姐……”
  歐靜遲疑著開口。李中慧此刻的表現,是在迥異於她往昔的為人,這讓無憂穀主不由心生感嘆,同時卻也有些難以啟齒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此次前來,她除了想要安慰李中慧之外,實則還是有很多事情想向這位風雨軍的主母請教——盡管無憂穀主在內政方面一直為人稱道,但是面對如此復雜的軍事和政治局面,卻非她所長,而聖京的文武官員中,如果不想跟那個鐵面無情心狠手辣的血衣衛統領打交道,那麼找李中慧這個連風雨也一向很欽佩的女人,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魏廖是否把呼蘭人釋放的風雨軍將士,全部秘密移置到了鄂州,逐一嚴查?”
  幸好歐靜的為難並未持續多久,李中慧很快便恢復了往日堅強剛硬的一面,冷笑著主動詢問起來。
  “……不錯!”
  歐靜猶豫了一下,如實地承認,隨後生怕李中慧誤解似的,急忙補充道:
  “姐姐莫要誤會,魏統領也是為了聖京的安全,畢竟呼蘭人的奸細無孔不入,所以還是有必要防範于未然!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決不會讓人來打擾姐姐半分!”
  “哼,那也要有人敢!”
  歐靜的話似乎讓李中慧自覺受到了傷害,不假思索的冷哼道,一雙美麗的鳳目,閃爍著的是剛烈的神采。
  不過,話才出口,李中慧便察覺到如此說話,似乎也沖擊到了歐靜,不由呆了一呆,若要她收回,卻是在面子上萬萬行不出來,當下場面便有些僵住了。
  反倒是歐靜並不以為忤,微微一笑,說道:
  “那是自然,風雨軍上下,誰人不敬佩姐姐這樣的巾幗英雄!”
  “妹妹也不要說這麼多好話來哄我!”
  李中慧的嘴角泛出了些許的無奈,說道:
  “咱們姐妹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想風雨肯定沒有料想到我會被張仲堅放回來,聖京這邊的局面他是如何安排的?”
  “這個……”
  歐靜略略躊躇了片刻,方才答道:
  “姐姐你既然明白,妹妹也不瞞你!宰相大人確實沒有料到姐姐你會回來,所以臨行前是這樣安排的——朱大壽將軍負責保衛聖京和鄂州的通道,即便是天子的詔令,也絕對不許踏入聖京城半步,更不準北上;魏廖全權負責緝拿呼蘭的奸細,宰相給予了魏大人隨機處變的權力;歐仁……舍弟歐仁負責組建風雨軍北上兵團,全權指揮風雨軍北伐;至於這居中協調的職責,則蒙宰相不棄,交給了歐靜!不過,現在姐姐回來了……”
  “宰相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中慧如此處境,自然避嫌為好!”
  李中慧微微一笑,打斷了歐靜的話。
  只是表面的鎮定,卻壓不住心頭的巨震。
  “魏廖執掌血衣衛,負責緝拿呼蘭的奸細,歐靜生性穩重,深受將領和官員的推重,又一項主持內政,讓她居中協調,這都說得過去!但是,朱大壽的白虎軍乃是風雨軍如今在中原的主力,為何不準北上,只是為了防衛聖京嗎?歐仁雖然忠勇,但是論到帶兵打仗,肯定不如朱大壽,和蒙璿相比更是望塵莫及,風雨棄置這兩員大將而用歐仁主持北伐大局,實在太過兒戲了吧?若不是我突然被釋放回聖京,蕭劍秋有心生疑惑,這四人的組合,能夠抵擋住天子的威嚴,保住對風雨軍的控制嗎?風雨究竟有什麼打算?”
  巨大的疑問,在李中慧的心頭翻江倒海的奔騰著,似乎想到什麼,卻又一時之間難以完全把握。
  正在此刻,遠處突然傳來了隆隆的戰鼓和震天的號角,打破了房內的沉寂。
  “呼蘭人又來襲擾了?”
  雖然令人頭昏腦脹的喧囂,使得歐靜只看見李中慧的嘴皮動了動,根本無法聽清對方究竟說了什麼,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猜測出李中慧究竟在說什麼。
  “是啊!”
  大聲的應道,並且用力的點了點頭。歐靜很懷疑李中慧是否聽見自己在說什麼,不過似乎溝通並沒有發生太大的困難。
  呼蘭人對聖京城的襲擾,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就這一點而言,歐靜不得不佩服風雨的先見之明——正是在風雨的極力堅持下,白虎軍始終堅守在聖京的南門之外,有效的護衛著自鄂州北上對於聖京城的源源不斷的補給,從而迫使呼蘭人終究沒有再次席捲而來重新圍城。
  “看來如今,張仲堅至少在兩件事情上達成所願了!”
  良久,當大地重新恢復了平靜之後,李中慧幽幽的說道。
  “姐姐的意思……”
  歐靜遲疑的詢問,對於權謀,她在李中慧面前唯有甘拜下風,因此頗有興趣聆聽李中慧道破其中玄機。
  “第一,雖然釋放的戰俘中的確很有可能隱藏奸細,但是被我們盡忠職守的魏大人如此一來,卻正中張仲堅的下懷,讓風雨軍內部從此埋下了彼此懷疑的陰霾……”
  李中慧頗有些激憤地說著,揮手阻止了歐靜想要辯解的話語,繼續道:
  “若只是這一點倒也不要緊,問題卻出在第二件事情上!”
  “願聞其詳!”
  被李中慧這麼一說,歐靜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我問你,風雨臨行之前,是否有讓歐仁步步為營,謹慎北伐的吩咐?”
  李中慧不答反問。
  “……是!”
  歐靜頓了一頓,應道。
  “那麼事情便十分明瞭了!”
  李中慧略略思付片刻,將前後的事情整理了一番,不由顯出了領悟的神情,隨即便冷笑著道:
  “由於風雨臨行之前害怕軍權被蕭劍秋所奪,局面不受他控制,因此特意留下白虎軍在後方,又讓歐仁謹慎小心,由此可見風雨根本就沒有打算在這段時日展開和張仲堅的決戰,而是想要穩住戰線,將戰爭的勝負寄希望於秋裏在後方的搗亂上!”
  “啊!”
  歐靜驚呼了起來,她突然想到了風雨臨行之前自信的預言——真正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應該是在幽燕;而影響天下未來格局的關鍵,卻是江南!當時她根本無法理解,甚至還覺得這純粹是風雨離開聖京的藉口,然而聽到李中慧這般說來,卻不由信了幾分,只是依舊有些迷惑的問道:
  “秋裏只有三萬兵馬,縱然在後方鬧得天翻地覆,又怎能擊敗張仲堅?”
  “如果換了別人,或者不敢如此確信,但是風雨卻一定!”
  李中慧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道:
  “無憂穀主莫非忘了咱們風雨軍是如何起家如何壯大的?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榮譽、土地和財富更讓男兒們拼命的?涼州是如此,素來民風激烈的燕趙,恐怕更會因為放下鋤頭拿起刀劍殺敵,便可以得到世世代代夢寐以求的土地還有英雄的榮譽而瘋狂!本來,呼蘭人終究不過是外人,縱然聖龍帝國在腐朽十倍,在爭奪民心方面也絕對不如咱們風雨軍,更何況秋裏如今把所有貴族的土地都分給了那些貧民,你說那些貧民能不為了咱們的宰相大人而拼命嗎?這天底下,還沒有哪一個國家的人口比得過咱們聖龍,真讓這些聖龍人瘋狂起來,就算是一人吐一口唾沫,那唾沫星子也足以淹沒了這些呼蘭人!更何況,張仲堅也有著致命的弱點,若是時間長樂,後院失火,呼蘭大可汗的討伐,足以讓他的百戰雄師變成軍心渙散不堪一擊的殘兵!”
  “原來如此,難怪宰相大人不怕陛下北上,成為驅逐呼蘭的英雄!”
  歐靜喃喃的說道,分不清是興奮,是害怕,還是失望。
  “不錯,風雨根本就沒有想過讓蕭劍秋在戰場上獲取勝利!”
  李中慧冷冷的說道:
  “事實上,咱們宰相大人還恐怕巴不得呼蘭人在聖京以北占領更多的土地才好!只要聖京不失,那麼聖龍的人心就不會太亂,帝國的元氣也不會傷到哪里去;這樣的話,呼蘭人占領越多的土地,擁護咱們宰相大人的力量也就越強大!”
  “可是,這和張仲堅達成心願的第二件事情有什麼關系?”
  歐靜被李中慧的這番分析,震撼住了,過了不知道多久,都沒有消化過來。幸而,頭昏腦脹中,總算還記得最初的話題,不由問道。
  “我的傻妹妹,呼蘭大國師張仲堅的心願自然是阻止咱們宰相大人的計謀,保全自己打敗聖龍了!”
  李中慧莞爾一笑,道:
  “由於我回到了聖京,必然讓蕭劍秋顧慮重重,結果自覺前往聖京和我爭奪對風雨軍的控制權根本沒有把握,所以留在了東線;同時,天子也絕非泛泛之輩,自然看到河北局勢的演變,雖然極大打擊了呼蘭人,卻同樣也動搖著聖龍帝國的根基,所以他坐不住了,寄希望於秋裏牽制住大量呼蘭軍隊以及張仲堅在北方立足未穩的契機,希望自己控制的諸侯聯軍能夠北伐成功,選擇了軍事上突擊。
  “而聖京方面,則由於歐仁和朱大壽都屬於能夠忠實執行命令卻不善於隨機應變的將領,必定會嚴格遵循著風雨原先的命令,對於北進採取了十分謹慎和保守的態度,再加上顧慮到呼蘭人對聖京持續不斷的襲擾,生怕被張仲堅乘虛奪取聖京,因此肯定不會如東線那般急進,勢必造成了東西兩線軍事上的不協調,姐姐我雖然不懂軍事,但是這樣的局面,想必任何人都應該明白其中的後果……”
  “那豈非糟糕了?”
  歐靜也同樣不懂軍事,不過李中慧所描述的形勢,還是立刻讓她看出聖龍大軍隨時都有被逐個擊破的危險。
  “就看咱們宰相大人如何力挽狂瀾吧!”
  微微撇了撇嘴,李中慧的神情有些無奈,也有些幸災樂禍:
  “你也不必枉費心機去說服你的寶貝弟弟,歐仁對風雨一向忠心耿耿,何況如果我沒有料錯,風雨在臨行前也一定對歐仁千叮萬囑,讓他避免和呼蘭人決戰,而天子東線的慘敗,在我們很多將領和官員的眼中,甚至是巴不得發生的事情,因為這可以幫助他們更快的擁戴風雨主政朝綱,自己也順便成為開國功臣,因此除非風雨如今即刻趕來,否則這樣的戰局是任誰也挽回不了的!”
  “真……真是這樣嗎?”
  歐靜皺了皺眉,顫聲問道。
  她原本不是決斷軍機的人物,此刻更是毫無半點主張,過了半天,方才勉強笑了一笑,岔開這個令人厭惡的話題,問道:
  “這麼說來,呼蘭大國師釋放姐姐,便是為了這兩個目的!”
  “至少如今我想不出他還有什麼目的?”
  李中慧冷笑著道:
  “雖然在外人看來,張仲堅決不會白白的放棄我這麼有用的棋子,無論如何也要和風雨討價還價,獲取什麼客觀的利益才好!不過,妹妹跟隨宰相也有好幾個年頭了,應該知道咱們這位宰相的脾氣,他雖然有時候也會作出一些讓步,但是江山社稷在他心頭的份量可是比什麼都重,讓風雨軍為了我李中慧一個人,而置神州于危難,那是風雨萬萬不會答應的,二這又恰恰是張仲堅唯一感興趣的事情!所以,如果我是那個呼蘭大國師,也不會白白的養著一個光吃飯的主兒,哪怕有能夠達成我上面所說情況的一半的機會,他也一定會把我放回來試試!”
  說這番話的時候,李中慧有些酸。
  此刻,李氏家族的女皇心情顯然並不好。
  除了因為聖京眼下令人窒息的氛圍之外,風雨突然離開聖京罔顧自己生死的事實也讓李中慧的心頭多少有些悵惘——盡管在理智上,李中慧並非不能夠理解風雨的用心,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卻不喜歡這樣。
  若是逸如在就好了!
  自覺到李氏家族的利益和地位正在受到威脅和動搖,李中慧不由有些懊惱當初沒有堅持讓李逸如留在中原。
  這個李氏家族的少年軍事天才,倘若此刻能夠留在中原戰場的話,不僅是風雨的一大臂助,而且也顯然有利於李氏家族利益的維護。
  “逸如在就好了!”
  同樣的感嘆,發自千里之外的風雨。
  此刻的風雨軍統帥,儼然已經成為碧雨樓的貴客,這是天下眾多武林人物一生期盼著的殊榮。
  不過,這份榮幸風雨無暇欣喜,只因為他愕然的發現呈於自己的面前,竟然是傳說中公孫世家的密寶水幕乾坤。
  “當日,公孫無用老大人發現局勢不妙之後,便將這公孫世家世代秘傳的寶物交給了公孫飛揚將軍,公孫飛揚將軍聞說涼國公南下,便將此寶暫借給白某,希望能夠對涼國公大人有所幫助!”
  理解風雨的驚訝,正在運功施展“水幕乾坤”的白飛雲,淡淡的說道。
  “啊,果然好寶貝!”
  聞言,哈桑不由好奇的上前,想要摸一摸,看看究竟是什麼,竟然能夠憑空出現這麼一到水幕,將千里之外的事情如此栩栩如生的放映出來。
  幸好,黑巫師的舉動,被一旁的袁紫煙和蒙璿同時制止。
  風雨則沒有作聲。
  他的心神完全被水幕乾坤上展現的戰場所吸引。
  這正是中原復雜的戰局。
  一個前所未有的遼闊戰場。
  一個極度犬牙交錯的戰場。
  由江淮北上,經齊魯而直指幽燕,聖龍大軍仿佛長蛇一般蜿蜒。
  這支龐大的軍隊經淮水入泗水,途中鑿巨野澤三百里,引汶水會于清水,再由清水入於聖龍河,以通舟運,大軍逆流而進,除了留下一部分兵馬留守石門,作為後方的糧草中轉之外,其餘兵馬一路北上,連克齊魯和京畿東部十多城,目標儼然指向了河北重鎮鄴城。
  與此同時,盤踞在聖京的大軍卻仿佛一個圓球,主力尚在聖京城以南護衛著荊州自聖京的通道,先鋒也剛剛展開到聖京城北方百餘例,和東線之間的距離逐漸擴大。
  而招展著狼旗的呼蘭大軍,卻直插東西兩線的聖龍大軍之間,不停的騷擾著聖京城,同時一支兵馬正朝著齊和江淮三處交界的石門星夜奔襲,另一支兵馬則在聖龍河之北的鄴城嚴陣以待,隱隱然形成了夾擊之勢。
  “石門,若不能夠保全石門,東路軍很可能全軍覆沒!”
  沉吟良久,風雨方才臉色沉重的道出結論。
  “這就是涼國公大人的勝券在握嗎?”
  一旁的袁紫煙忍不住嘲諷。
  對于風雨自信滿滿的不顧呼蘭南侵的威脅,居然將手伸展到了江南,甚至還開始打起收服天池劍宗的主意,讓袁大仙子頗為不滿,以至於言辭中不自覺地失去了原有的風範。
  “哼!”
  風雨無心和袁紫煙進行沒有營養的鬥嘴,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面前的水幕乾坤,呆呆的愣了半天。
  蕭劍秋居然連乘自己離開的時機前往聖京控制軍隊的氣度都沒有,這雖然多少也包含了張仲堅莫名其妙的釋放了李中慧所引發的變數,以及蕭劍秋過分高估自身掌握的兵力和了呼蘭大軍在秋裏的騷擾下受到的影響,然而如此畏難退縮,又急功近利,卻讓風雨不免對這位號稱賢明的天子十分失望。
  一時間,風雨軍的統帥頗有些自覺無趣。
  很顯然,自己處心積慮甚至不惜身陷險地的誘餌,並沒有引來蕭劍秋,以至於原本預計中聖京城將會展開的爭奪兵權的勾心鬥角也就無從談起,可惜蕭劍秋卻也沒有高明的應對,反而選擇了東線突擊這麼一個糟糕的方案,促使聖龍和呼蘭之間理應避免的大決戰提前爆發了,頓時將局面弄得更加復雜。
  “宰相何不督促歐仁將軍迅速向天子靠攏?”
  白飛雲皺了皺眉,他也同樣看出了問題的所在。
  雖然和風雨有賭約在先,但是如果從此驅逐走呼蘭大軍的話,白飛雲寧可天池劍宗輸掉這一場賭局。
  “來不及了!”
  風雨卻有些頹然的應道。
  如果是秋裏、蒙璿或者李逸如,恐怕早就率軍星夜奔馳,搶占石門了。
  可惜,秋裏正在幽燕激戰,蒙璿則呆在了自己的身邊,而李逸如則鎮守著印月半島,此刻統率大軍的是歐仁。
  他之所以選擇歐仁,而不是無論能力威望更加出眾的蒙璿來擔當統帥,原因便是歐仁缺乏蒙璿、李逸如那種緊緊把握時機隨機應變,敢於進行有算計的冒險來博取戰爭勝利的膽略勇氣和眼光,然而卻更為服從自己的命令,能夠按部就班的執行原先的作戰計劃。
  這樣的將領帶兵,無疑更能夠貫徹自己的意圖,從而避免大決戰的爆發,雖然少了一些進取精神,但是卻更加萬無一失。
  可惜如今也正因為如此,使得雲集在聖京城的風雨軍主力,即便察覺到了東線友軍的危機,也很難做出及時的應變,縱然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也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錯過。
  “難道宰相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袁紫煙的指責,在風雨聽來格外刺耳。
  他無奈的揮筆下了一道手令,讓身旁的金岑立刻安排飛鴿傳送至聖京,心裏卻沒有太大的把握,只因為早在臨行之前,風雨便已經再三叮囑過歐仁,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即便是自己的親筆手令,也決不能更改原先的作戰部署。
  這一招,起初只是為了牽制蕭劍秋,避免聖龍大軍受到天子的壓力,過早的和呼蘭人進行沒有勝算決戰,然而如今,卻讓風雨突然有了一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萬裏戎機,瞬息萬變,豈容猶豫僵化?
  風雨自覺到了過分自信的代價。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09
第九章、自作聰明

  皎潔的月光下,聖龍河靜靜的流淌。
  在河的北面,飄揚著猙獰的狼旗,十萬呼蘭大軍駐守在河北重鎮鄴城和城南兩個渡口之間嚴陣以待;在河的南面,北伐的二十五萬聖龍聯軍,分佈水陸兩路綿延而來,水面上船帆遮掩了月光,陸地上篝火映紅了夜空。
  “該死!呼蘭人在鄴城和南面的左右兩個渡口布下了犄形之勢,我軍失卻了先機,再要想奪取鄴城只怕難了!”
  目睹著水幕乾坤上的影像,令狐智頓足。
  雖然只是短短兩天時間,但是由於洛信的三千精銳和血衣衛高手的乘虛而入的襲擊,再加上令狐家族原本就因為令狐勤宇的戰敗和天子的北伐,留在江南的精銳並不多,所以當令狐潮被殺的消息公開之後,並沒有太大的波折,便由令狐智接掌了家族。
  不過,新任的江南總督,顯然對于面見白飛雲這樣的武學宗師和聆聽風雨這樣的名將品評眼下的戰局更感興趣,因此在公務之餘,便以聽取風雨指示的藉口,混上了碧雨樓。而讓他感到慶幸的是,碧雨樓的主人白飛雲不知道是給風雨面子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竟沒有如以往那般拒人以千里之外,默許了他的行動。
  “不錯,陛下被張仲堅的疑兵之計所惑,過於謹慎了一些,白白留給呼蘭人充足的時間鞏固了鄴城的防禦!”
  風雨微微頷首,贊許的望了令狐智一眼,同時也暗暗為蕭劍秋的東線感到惋惜。
  雖然讓東線的聖龍軍長驅直入乃是張仲堅的計謀,不過呼蘭大國師顯然有些低估了聖龍軍中的將才。
  事實上,公孫飛揚、張兆、朱全,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宿將,在他們的通力指揮下,原本應該是佯敗的呼蘭人還真是徹徹底底的被打了幾個大敗仗,聖龍大軍挺進的速度顯然超過了張仲堅的預料,以至於尚未等呼蘭大軍從原本撒開的各地聚攏過來,聖龍的兵馬已經直指鄴城,如果這個時候蕭劍秋當機立斷一點的話,完全可以拿下這座重鎮。
  可是……
  惋惜著蕭劍秋坐失良機的風雨突然心中一動,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啊,又打仗了!”
  突然,令狐飄雪激動得跳了起來。
  如果說令狐智的藉口是接受風雨的耳提面命,那麼令狐飄雪則完全是大言不慚的保護哥哥的安全。
  “小妹!”
  令狐智惱怒的斥責了妹妹一聲,隨即不安的掃視四周,幸而風雨和白飛雲的臉上都沒有流露什麼不悅的神情,蒙璿正在全神貫注的看著水幕乾坤的景象,而袁紫煙則寬容的微笑了一下。
  松了一口氣的令狐智,這才放心的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水幕乾坤上來。
  鮮血,染紅了河水。
  屍體,堆滿了大地。
  水幕乾坤上的景象,無疑是一幕人間的地獄。
  一支精銳的聖龍騎兵,悄然的渡過了聖龍河,襲擊著在鄴城和西渡口之間的一支押運糧草的呼蘭軍隊。
  戰鬥在瞬間爆發,死亡甚至讓人根本來不及轉念。
  呼嘯而過的鐵騎,猶如狂風一般肆虐著,所到之處是死亡,是毀滅。
  不消片刻,呼蘭人的輜重陷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而聖龍人的勇士,則以敵人的頭顱平添了自己的武勛。
  “不好!”
  “引蛇出洞!”
  令狐智卻沒有半點喜悅,幾乎同時和蒙璿一起叫了起來,臉上也和久經沙場的少女一樣,滿以凝重。
  尚未等令狐飄雪好奇的詢問,卻見畫面上徒然出現了轉折——
  不知從何時起,四面八方突然出現了影影綽綽的黑點在晃動,慢慢的,數以千計全副盔甲的騎兵,從各個方向合圍了過來。
  “哎呀,我們被呼蘭人算計了!”
  令狐飄雪緊張的尖叫了起來。
  更讓少女不滿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圖像突然在劇烈的晃動中消散了。
  “師父!”
  袁紫煙關切的上前扶住臉色有些蒼白的白飛雲。
  “沒事……”
  白飛雲有些虛弱的安慰了一聲袁紫煙,隨後對著風雨抱歉的道:
  “白某功力有限,只怕得修養幾個時辰,方才能夠重新啟動水幕乾坤!”
  “前輩莫要心急,暫時戰局尚不至於有太大的變化,明日再看也不晚!”
  風雨微微一笑,無可無不可地說道。
  “你……你怎麼一點都關心那些浴血奮戰的勇士!”
  聽到風雨如此說,令狐飄雪迅即不滿的叫了起來。
  “放心吧,令狐小姐!”
  揮手阻止了令狐智想要斥責令狐飄雪的行動,風雨慢悠悠的飲了一口茶,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公孫飛揚向來喜歡奇兵制勝,此次出擊定是他為統帥,再加上還有張兆、朱全壓陣,傅中出謀,又怎麼不給自己留下退路?如果風雨沒有料錯,聖龍軍定然是將計就計,此刻更多的兵馬必將乘勢蜂擁而上,以人數的優勢圍殲離開了城池的呼蘭人!”
  “這麼說,我們贏定了?”
  少女的雙眸流露出了喜色。
  “當然不會!張仲堅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必然會派遣鐵騎出陣營救,咱們聖龍人在野外的騎兵戰中本不是呼蘭人的對手,這一番交戰自然也不會獲得太大的便宜……”
  眼見少女嚼了噘嘴,流露出不滿的神色,風雨趕緊總結道:
  “所以,這不過是大軍交鋒中的一段插曲而已,到時候殺累了,還是得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說著,風雨搖了搖頭。這一次,呼蘭人放棄了擅長的野戰,聖龍人卻選擇了進攻,這樣的戰法,擺明瞭彼此都在等待,而不是存心想要通過正面交鋒來獲取勝利。
  只是,呼蘭人在等待著石門的奪取,天子呢?他難道真的是想……
  想到這裏,風雨的雙眉更加緊皺。
  幸好,這個時候,黑巫師的叫嚷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卻見這個來自炙大陸的老頭,正在興高采烈的嚷道:
  “有趣,真有趣,果然是個好寶貝!”
  原來,這段時日,哈桑從風雨那裏借來了逍遙遺墨,倒也學了一些五行術的竅門,見到白飛雲使用水幕乾坤,早就心癢難耐,此刻好不容易乘著白飛雲力竭收功,哪有不乘機試試的道理?不料,仰仗著自身功力的深厚,居然還真的成功了,就在他的叫嚷聲中,水幕乾坤也重新開始浮現出戰場的景象,果然如風雨所料,雙方彼此好一陣慘烈的廝殺,結果卻是虎頭蛇尾,再丟下了幾千具屍體之後,各自引兵退回了大營,重新恢復了大地的平靜。
  “宰相莫非在擔憂石門?”
  在眾人或者自顧自的嘆息或者贊嘆風雨神算之際,袁紫煙悄悄的走到風雨的身邊,低聲詢問道。
  “石門……”
  風雨一驚,抬頭正好看見袁紫煙那雙清澈如澗的雙眸,深知自己剛才的深思全然落入了伊人的注視之下,唯有苦笑了一聲,輕輕的喃喃:
  “石門?我當然擔憂石門,不過我更擔憂的是……”
  “石門分水陸兩寨,三面環水、一面臨山,豈是如此輕易失守的?”
  行軍的路上,歐仁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嘟囔。
  雖然東線冒進之後的局面擺在眼前,但是謹記著風雨臨行前吩咐的歐仁,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出兵呼應東線,即便是姐姐歐靜出面也無濟於事。
  打破這個僵局的,卻是意料之外的人物——白起。
  很少有人料到,一直鎮守後方似乎並不惹人注意的敦厚長者白起,這一次居然會公然違抗風雨的軍令,自作主張出兵收復了錦州,並且力主北上呼應東線。
  不過,卻沒有人敢因此質詢白起,至少在風雨如今不在的情況下,風雨軍中還沒有人在資歷和威望上可以和白起相提並論。
  無論如何,白起的到來,倒是解決了歐靜的煩惱。
  如果說在風雨軍中,除了風雨之外,還能夠找一個人讓歐仁佩服的話,那麼這個人非白起莫屬。
  昔日的倫玉關守將,早在風雨之前便已經和歐仁相識,並在很大程度上是亦師亦友的存在,這一份淵源再加上一向敬重的姐姐的催促,由不得歐仁不乖乖的聽從。
  當然,在心中,歐仁還是因為自己違背了風雨的命令而忐忑不安。
  “歐仁啊歐仁,為將之道,在於隨機應變,進退存乎一心!”
  白起微微的搖了搖頭,猶如長者一般教導著倔強的子弟。
  “可是主公臨行之前……”
  歐仁小聲的嘮叨著。
  “此一時彼一時……”
  白起皺了皺眉,正待詳細解說,軍隊前方的騷動卻打斷了他的說教。
  “完了,石門完了,八千江東子弟完了,全完了!”
  讓白起和歐仁不願意面對的是,騷動的罪魁禍首竟然是石門守將楚天辭。
  這位出身高貴和天子有著不淺的私交,然而卻幾乎沒有什麼行軍作戰經驗的當朝名士,此刻滿臉沮喪,神情呆滯,整個魂不守舍的樣子。
  “莫慌,楚大人,慢慢說!”
  經驗豐富的白起,迅即走到楚天辭的身邊,寬厚的手掌用力拍了拍年輕人的後背,將一股內裏輸入了楚天辭的體內,然後緩緩的安慰道。
  “我……我辜負了天子,辜負了江東父老啊!”
  在白起的安慰下,楚天辭的神智稍稍安定了下來,隨即卻又激動得嚎啕大哭起來。
  “此次北上,不勝不歸,朕可將這二十五萬兒郎的後背交給了愛卿!”
  天子令人受寵若驚的信任,在楚天辭的記憶中宛若昨日一般清晰,然而轉眼,胡馬嘶鳴、烈火猙獰的慘象又浮現在眼前。
  六萬呼蘭鐵騎夜襲石門,接應他們的是早前混入被徵用的百姓中的奸細。
  由於楚天辭除了鎮守石門之外,還要負責運送糧草之前線,以及加固石門的防禦,再加上之前開鑿巨野澤,在短短半月之內,小小的石門雲集了六七萬的民夫。
  出身名門的楚天辭,雖然不至於魚肉百姓,但是卻也根本沒有意識到百姓的疾苦,為了加快工程,負擔無疑便轉嫁給了升鬥小民的身上,早在百姓中怨聲載道,再加上士兵也沒有受到太多的管束,以至於這些辛苦勞作的民夫營地管理極為混亂,這一次終於自己品嘗到了其中的苦果。
  一夜之間,被聖龍將領們視作固若金湯的要塞,便淪陷在了呼蘭人的馬蹄之下。
  “東線危矣!”
  聽了楚天辭的陳述,白起和歐仁相顧失色。
  “傳令下去,全軍星夜急行,務必奪回石門!”
  歐仁心急火燎的下令道。
  此刻,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恐怕太遲了!”
  白起輕輕的搖了搖頭,強行將想要說的話壓了回去。
  既然呼蘭人想到奪取石門,自然意識到其中的重要性,姑且不論自己一行是否及時趕到,即便及時趕到,面對著嚴陣以待的呼蘭大軍,要想奪回來談何容易?而早就等待這個時機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又怎會輕易的坐失良機?
  隱隱的,白起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東線二十五萬大軍,在呼蘭鐵騎的追殺之下,血流成河、一敗塗地的慘像。
  “報,涼國公大人從江南傳來密令!”
  便在此刻,一匹快馬自聖京方向揚塵而來。
  “妙計,主公果然高明!”
  緩緩打開風雨輾轉而來的手令,良久,白起和歐仁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
  “陛下高明!”
  相對而言,當傅中舒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更多的卻是無奈。
  “你以為朕看不出張仲堅會出兵斷朕後路嗎?不過秋風軍橫掃幽燕,白起擁兵涼州,朱大壽、歐仁盤踞聖京,再加上齊魯、三晉需要防守,石門需要奇襲,試問呼蘭大國師的麾下,還有多少精兵可以調用?縱然水路切斷,朕擁二十五萬大軍自陸路後撤,次第而行,又何懼之有?”
  在聽聞石門被奪之後,蕭劍秋非但沒有半點慌張,卻反而得意的笑了起來:
  “可是風雨就不同了!風雨勢必會受到畏敵怯戰的指責,風雨軍的英名也將為此受損!哼,風雨用下野來逼朕,朕就不可以用進兵來逼他嗎?”
  “兒戲!真是兒戲!哼,權術高明,不通軍務,奶奶的,這狗屁天子,真以為打仗是過家家嗎?想進就進,想退就退?”
  如果說傅中舒還只能夠將心中的擔憂強行隱藏起來,那麼從頭到尾就是個草莽人物的朱全可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一回到自家的軍營,朱全便大發雷霆。
  萬萬沒有想到天子竟會如此異想天開,此刻的江淮節度使只後悔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太過謹慎,為了避免在局勢徹底明朗之前得罪天子,勉強隨軍北伐,結果不僅讓風雨感到不悅,而且自己也陷入了危險之地。
  “大帥,咱們乾脆把部隊拉回去得了!”
  叫叫嚷嚷著,朱全的部下也都氣呼呼的吼起來。
  “閉嘴!成何體統?”
  朱全瞄了一眼身旁一聲不吭的耶律楚振,大聲喝止了部下,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對這也律楚振道:
  “耶律老弟,你以為如今我軍該如何是好!”
  “朱大哥,這個……丟下友軍自行離去恐怕不太好吧?”
  耶律楚振諾諾的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朱全用力得拍了一下大腿,豪邁的大聲說道:
  “耶律兄弟說得有理!大丈夫馬革裹屍報效沙場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奶奶的,大夥都是死人堆裏殺出來的人,當初從幽燕撤退,被數十萬呼蘭人追殺尚且不怕,如今我軍還未敗,怎得個個都孬種了起來?若是你們哪個兔崽子熊了,乘早給老子滾蛋!”
  “是!”
  五大三粗的武將們轟然應諾。
  雖然有些奇怪今天主帥朱全的態度,不過清楚朱全手段的傢伙們,在面對朱全掃來的惡狠狠的眼神之後,紛紛乖乖的低下腦袋,誰也沒有興趣來自討苦吃。
  大馬金刀坐在帥椅上的朱全,很滿意眼下的情形。
  他雖然心中對耶律楚振大大的不以為然,不過對方是風雨軍的人,預感天子處境不妙的朱全,一心想要借耶律楚振重新靠近風雨,自然不願意得罪耶律楚振,唯有在表面上應和著耶律楚振的建議,腦袋裏卻在為自己如何退回江淮而算起來——此刻,朱全不由暗自慶幸自己在北上之前,總算派駐親信占據了淮西的一大片土地,只要能夠僥幸逃回,手中依舊有人馬有地盤,無論進退都有著交易的籌碼。
  越想越得意的朱全,臉上不由顯出了得意的微笑。
  “啊!”
  朱全的得意並沒有維系多久,當一名全身浴血的士兵跌跌撞撞的沖入營帳的時候,兩淮節度使純粹出自本能,便預感到了大事不妙。
  “敵襲!”
  背後插滿了弓箭的士兵,只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便倒在了地上。
  此刻,帳外早已經是喊殺連天。
  帳內的諸將,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當下不用朱全吩咐,便紛紛抽起了兵器,殺出帳外。
  然而,帳外的情形卻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處都是呼蘭騎兵的縱橫。
  飛揚的塵煙下,一座座營帳被擊倒、被焚毀。
  兵器的金屬撞擊聲中,無數聖龍戰士倒下。
  相對於己方將士毫無頭緒的慌亂四竄,呼蘭騎兵的沖殺便有如神助一般,所向披靡。
  蔓延十餘裏的聖龍聯營,根本組織不起半點有效的反擊,軍官們找不到自己的士兵,士兵則紛紛扔下兵器,或者投降,或者潰散。
  堆積如山的輜重無人問津,漫山遍野的刀槍四處丟棄,殘破的旌旗在瑟瑟的秋風中蒼涼的飄舞……
  浩浩蕩蕩的聖龍大軍,就這樣在瞬息之間土崩瓦解。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朱全不由大為震撼。
  盡管不屑天子這種自以為聰明的詭計,不過聖龍大軍中不乏將才,此刻向南的撤退,也始終井井有條,朱全實在想不通,呼蘭人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動這麼猛烈的攻擊,讓井井有條的聖龍聯軍這麼快的瓦解。
  不過,此刻已經無暇容他多想,在親信的護衛之下,朱全慌張的跨上戰馬,頭也不回的朝南疾馳……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11
第十章、落日餘輝

  “高明!”
  此刻,風雨的口中同樣道出了這兩個字,不過恭維的對象卻是身為敵人的呼蘭大國師張仲堅。
  呼蘭人顯然從一開始便算計好了聖龍聯軍,早在聖龍人撤退的半路上重兵埋伏,同時又調集大軍尾隨其後吸引聖龍聯軍的注意,然而等待聖龍人自以為安全而鬆懈之際發動了前後夾擊的總攻,結果便是一戰而定乾坤,談笑間讓數十萬聖龍聯軍灰飛煙滅。
  “那麼涼國公大人對此形勢,有何高見?”
  無法認同風雨對敵人的贊揚,袁紫煙沒有好氣的質問。
  被武林豪傑敬稱為仙子的她,自己也想不通,為何如今面對風雨的時候,總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不過,此次天子的戰敗,雖然有蕭劍秋急功近利、自作聰明的成分,在很大程度上,又何嘗不是緣自風雨一廂情願的佈局。
  當下,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沒好氣的將難題推給了風雨。
  “等!”
  風雨言簡意賅地說道。
  “等?”
  至少三四個聲音同時發出迷惑的疑問。
  “如今東線崩潰,又有安宇人縱橫江面封鎖來自江南的支援,聖龍江以北整個中原大地,幾乎不再有什麼城鎮足以有力支援聖京,主公若要繼續以拖待變,恐怕……”
  令狐智謹慎的提醒道。
  盡管風雨之前固守戰線坐等敵我力量此消彼長的策略十分高明,然而這首先要有兩個前提,一個是聖京城必須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另一個則是江淮和西北必須作為左右兩翼有效的牽制呼蘭大軍對於聖京城的圍困。
  這就如同棋局一般,必須有了氣眼,方才能夠活棋。
  然而由於東線的崩潰,再加上令狐水師在之前的潰敗使得安宇人獲得了對水面的控制權,作偽側翼的江淮基本上已經失去了對呼蘭人的威脅,甚至轉眼便有可能落入敵手;隨即而來的後果則是呼蘭人對聖京城南面的包抄,也不再有後顧之憂,大可長驅直入,徹底切斷荊州與聖京的聯系;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錦州收復,打通了聖京和涼州之間的通道也無法緩和危機的局面,只因為如今的風雨軍,雖然有一定程度的集結,卻遠遠還沒有實力同時守住錦州和聖京兩座城池。
  所有的一切,便如同連環的圓環,環環相扣,在張仲堅破壞了其中一節之後,便讓聖龍帝國原先的戰略優勢,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破壞。
  於是,繼續原先的戰略,顯然十分不明智。
  “我可沒說要固守聖京!”
  風雨的話,讓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你要放棄聖京?”
  袁紫煙忍不住柳眉倒豎起來,連一旁專心運功啟動水幕乾坤的白飛雲,也不以為然的緊縮起雙眉。
  “當然不是!”
  眼見遭人誤會,風雨無奈的咳嗽了一聲,澄清道:
  “我的意思只是,根本用不著固守聖京,因為張仲堅此刻恐怕已經無暇顧及聖京。石門,分出勝負的地方,依舊是石門!”
  “宰相的意思,莫非是圍圍打援?”
  令狐智眼睛一亮,隨即卻又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不行啊!雖然張仲堅肯定不願意眼看韓讓的六萬精銳受到圍殲,呼蘭大國師根本損失不起這樣的代價,但是聖龍帝國更加損失不起聖京城!若是……若是張仲堅不顧石門的呼蘭守軍,直接揮師南下聖京城,那麼……”
  “哈哈,你別忘了,聖京城外,還有朱大壽的五萬白虎軍!”
  風雨的微笑中,充滿了自信:
  “我已經下令讓朱大壽撤入聖京!雖然因此斷絕了來自鄂州的支援,但是你覺得石門守得久,還是聖京,帝國的都城更能夠守得久?”
  “可是……,兵力上似乎依舊不夠!”
  一直安靜的蒙璿,歪著腦袋沉思了片刻,也加入了話團。
  “別忘了還有秋裏!現在我們的秋風軍統領,幾乎都可以在幽燕稱王了!哼,三萬秋風軍便已經夠張仲堅頭疼的人,更何況還可以召集數十萬放下鋤頭拿起刀劍的農民……”
  風雨智珠在握的應對著蒙璿的疑問。
  只是,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風雨的嘴角便泛起的狡黠。
  “風雨軍真的要和老夫在石門決戰嗎?”
  張仲堅對於自己推算出來的結論也有些難以置信。
  然而——
  白虎軍撤入聖京城!
  秋風軍大舉南下!
  白起、歐仁兵圍石門!
  ……
  似乎所有的線索,都推向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風雨軍將在石門和呼蘭大軍展開決戰,並且表現出了一種近乎於肆無忌憚的挑釁。
  “哼,難得聖龍人發了瘋似的,一個個搶著離開城池要和我們草原上的勇士在野外展開決戰,請大國師讓末將為先鋒吧!末將這就讓這些聖龍人好好知曉草原男兒的武功!”
  呼拉克鬥志昂揚的請戰道。
  “好啊,難得呼拉克將軍有信心,老夫便為將軍先預備下慶功宴來!”
  張仲堅仰首大笑。
  雖然心中還有些猶豫,不過風雨軍這樣的布陣,卻由不得張仲堅不應戰。
  只因為,恰如風雨所料,張仲堅帳下真正能夠仰賴的,便只有這些呼蘭鐵騎了,而這些兵馬早在幽燕被風雨殲滅了十萬,這些時日以來連番征戰又是傷亡累累,五十萬大軍至今只剩下了三十餘萬,韓讓所統率的六萬兵馬,便是其中精銳的精銳,自然不容有失。
  何況,張仲堅的內心也頗為期盼著野外的決戰。唯有如此,方才可以避免擅長騎射的草原健兒,不至於在聖龍人的城墻之下多做無畏的傷亡,也才能夠更為暢快淋漓的殲滅聖龍的有生力量。
  因此無論從實際的情況,還是單單從草原男兒重視榮譽不容臨陣畏怯的軍心士氣而言,此戰張仲堅都避無可避。
  “哼,既然風雨你要做聖龍帝國的大英雄,不惜將士的生命來牽制老夫,讓蕭劍秋和他的東線聯軍有一口氣來喘息,那麼老夫就先解決你的嫡系!”
  張仲堅冷笑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會戰的決心。
  “鳳翔,率領你的部下,把江淮給我拿下吧!其餘的兵馬,且隨老夫會一會老朋友白起和那個乳臭未乾的毛孩!”
  張仲堅的話語,豪邁並且充滿著對於敵人的蔑視,正合草原人的性格,因此昂然的鬥志,便在呼蘭大國師輕描淡寫的吩咐中升起。
  “可是……”
  唯一面帶難色的是章鳳翔。
  雖然此次隨他歸屬的晉陽軍是他的親信,戰鬥力也十分頑強,但是一想到要和帝國的至尊交手,對方的陣營中更有深孚眾望的張兆、用兵如神的公孫飛揚和心狠手辣的朱全,這些昔日曾經並肩作戰的袍澤,章鳳翔便不由有些膽寒——即便這些對手如今剛剛遭遇大敗,正在狼狽逃竄。
  可惜,眼見的呼蘭軍營中鬥志高昂,這擔憂的話語章鳳翔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免得白白惹來那些粗魯的草原漢子的恥笑。
  “放心吧!”
  呼蘭大國師仿佛洞悉了章鳳翔的心意,竟然走上前去,拍了拍義子的肩膀,笑著低聲安慰道:
  “我讓你南下,並非要你和聖龍人硬碰硬!事實上,你的任務便是將聖龍聯軍趕入揚州城,然後包圍起來便可以了!”
  “是,末將遵命!”
  張仲堅的話多少讓章鳳翔放下心來。
  畢竟,鄴城大捷之後,聖龍在東線的兵力已經所剩無幾,如果只是乘勝追擊,牽制聖龍東線的將領,不讓他們有機會重整軍隊的話,章鳳祥自問還能夠勝任,而且也不至於讓他的親信兵馬有太大的損失,當下便興高采烈的應承下來。
  “可惜,若是讓兒在的話,就好了!”
  張仲堅頗有些不滿的瞥了一眼章鳳翔,不由有些惋惜韓讓不在。
  同樣是義子,無論是作戰的技巧還是作戰的勇氣,韓讓都遠勝於在聖龍官場上沉浮多年已經消磨掉了太多銳氣的章鳳翔。
  然而,石門的防守,也只有韓讓這樣的將領方才能夠勝任!
  呼蘭大國師不無遺憾的承認這樣一個現實——呼蘭大軍若想要圍殲攻打石門的風雨軍,首先便必須守住石門。
  “可惜,如果白虎軍在的話就好了!”
  幾乎同時,嘆息也發自被呼蘭大國師稱作為“乳臭未乾的毛孩”的歐仁
  不能不承認歐仁的嘆息是很有道理的。
  憑借著神龍戰車而名揚天下的白虎軍,在野外對抗呼蘭騎兵,絕對是最為適合的兵種,可惜呼蘭人需要韓讓這樣的將領鎮守石門一樣,聖龍也需要一支精銳的兵馬守衛帝國的都城聖京。
  “哈哈,你莫非懷疑白某的防守?”
  白起哈哈大笑著,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歐仁不敢!”
  少年苦著臉應道。
  他自然不敢質疑白大將軍的能力。
  “那好,就讓呼蘭人看看,即便是在平原上,咱們聖龍的步兵,也照樣能夠頂住呼蘭人的鐵騎!”
  白起傲然的大聲說道。
  戰鬥的血液在這位著名的將領身上開始沸騰起來。
  只因為,此刻在白起視野的前方,已經出現了呼蘭人的騎兵。
  “咚,咚,咚!”
  奪人心魂的戰鼓聲自曠野上響起,隨即戰馬上的騎士開始呼喝著沖馳,讓人們首先感覺到的是腳下土地的震顫。
  “五百步,齊射!”
  白起對著自己精心訓練出來的青龍軍弓箭隊發令。
  這支弓箭隊,在之前和燕家軍、呼蘭軍的作戰中,早已經展現了他們的勇武和力量,並因此而名揚天下。
  如今,白起幾乎將他手下這支引以為豪的弓箭隊傾巢而出。
  五千弓箭手,需要相同數量的遞箭手,以及為數一倍的盾牌手。
  他們結陣待命,量出的是無比巨大的車弩。
  “嗖,嗖,嗖!”
  五千輛車弩,發射出五千枚弓箭,打破了對於弓箭射程三百步的常規估計,毫不留情的殺入沖鋒的敵陣中間。
  狂風中的箭弩,帶著強大的力量,穿透了騎士的身體,進而將戰馬上的健兒帶離了坐騎,捲入了千軍萬馬的煙塵中,轉眼化為灰泥。
  五千箭,五千人。
  沖鋒的隊伍頓時稀疏了不少,而且多少有些混亂。
  然而,訓練有素的草原健兒,很快便在疾馳中調整了過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似的,繼續沖鋒。
  “三百步,舉射!”
  白起無情的話語再次轉化為指令每一個戰士行動的令旗揮舞。
  “嗖,嗖,嗖!”
  這一次,更為密集的弓箭,以更快的速度,從小型的弓弩發射出去,帶走的必然是更多的生命。
  “一百步,平射!”
  在一片臨死的慘叫和戰馬奔騰的響聲中,白起再次下達了指令。
  “嗖,嗖,嗖!”
  這一回,如同蝗蟲般的箭雨鋪滿了天空,並且隨即傾瀉而下。
  戰馬繼續奔馳,主人卻已經落地。
  “五十步,亂射!弓箭手退,盾牌手出陣!”
  混亂中白起的命令再次傳達。
  “嗖,嗖,嗖!”
  熟悉的弓弦響動之中,戰馬已經馳到面前,而騎手卻在嚴陣以待的盾牌手有若城墻一般耀眼的鋼盾面前止步。
  五百步的沖鋒,讓呼蘭人迅即付出了超過萬人的代價,然而這樣的代價,換來的卻是和聖龍人的短兵相接。
  弓箭手開始一邊射擊,一邊後退,盾牌手勇敢的上前掩護。
  與此同時,聖龍的其他兵馬,也開始蜂擁而上,以人數的優勢,圍殺著充當先鋒的呼蘭騎兵。
  充當前鋒的呼蘭人,用自己的生命來為後面的戰友爭取更多的時間,而後方更多的呼蘭人則乘此機會,冒著依舊犀利的箭雨,沖殺了上來,很快便和聖龍的軍隊廝殺成了一團,填補著戰友們拼死撕開的缺口。
  激烈的戰鬥邊這樣持續。
  從白天到黑夜,日月也因此而交替。
  號角啞了,戰鼓破了,人乏了,馬困了,但是戰鬥卻依舊繼續。
  風雨軍的陣地,硬是在呼蘭人的前後夾擊下,挺過了一天一夜。
  “果然不愧是白起將軍!”
  目睹著水幕乾坤的影像,蒙璿輕輕的贊嘆。
  如今,外圍的呼蘭人試圖沖殺而入,駐守石門要塞的韓讓,則督師殺出,擠在兩者之間的,是從各地倉促拼湊起來來的風雨軍各部。
  蒙璿毫不懷疑,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包括她自己,面對這樣糟糕的形勢,絕對不可能熬過三個時辰。
  然而,白起卻硬是在無論人數還是地理都處於劣勢的情況下,熬過了幾十個時辰,陣營依舊巋然不動。
  駐守石門的韓讓,根本就沒有沖破風雨軍的第一道防線,而外圍的呼蘭人,在付出了數萬人的生命之後,也僵持于白起的第二道防線之外。
  白起的用兵,便仿佛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白紙,縱然猶如洪水一般的呼蘭人浸透了一張又一張,卻總是有著更多的紙張在前面等待著。這種綿延不絕的感覺,很難不讓進攻的一方感到了沮喪和絕望。
  “白起將軍,自然是天下無雙的防守大師!”
  因為擁有這樣的部下,風雨也自覺臉上有光,很自豪的說道。
  “主公……”
  卻在此時,打擾了風雨興頭的,是欲言又止的令狐智。
  “令狐兄有何見教?”
  風雨大度的示意令狐智但說無妨。
  和謝誠差不多,令狐智背後自有勢力強大的家族作為後盾,因此雖然投靠了風雨,但更多的是一種相互合作,所以風雨也自然而然的注意著分寸,始終都是優禮有加。
  “主公曾經殲滅了呼蘭十萬大軍,估算呼蘭人在之後的歷次戰鬥中損失了五、六萬,那麼就算秋裏將軍在幽燕發展順利,再牽制了呼蘭十萬兵馬,呼蘭大國師在此次決戰中至少還可以動用二十至二十五萬大軍,而我軍……”
  令狐智遲疑的說出自己推算。
  不過有鑒於失敗的預言者自古都不得人心的經驗,令狐智的話語十分輕而且含糊,唯有身旁的風雨才能夠聽清。
  “放心吧,我自有百萬伏兵等候著張仲堅!”
  風雨同樣輕聲的回答。
  “百萬伏兵?”
  令狐智微微一愣,不由苦苦思索起來。
  “咦,這是什麼?”
  便在令狐智沉思之際,卻聽到令狐飄雪充滿驚訝的叫聲響起。
  只見,水幕乾坤的影像突然劇烈的晃動,就在人們都以為是由於功力難以維系的緣故而再次無法觀看戰場的形勢時,一道白茫茫的光亮自遙遠的北面天地交融的地方出現,迅速的滾動而來。
  那白練是如此的氣勢驚人,仿若層巒疊嶂的群山,又好似直沖雲霄的劍氣,由遠而近,呼嘯翻騰,一波勝過一波,一浪高出一浪,遠處已經連接了天宇,而近處則肆虐著沿途,在轉眼之間便不請自到,殺入了戰場。
  “水,大水!”
  幾乎所有人的心頭,都泛起了一種無以言狀的驚悚。
  遠在戰場之外的旁觀者,固然驚疑不定,身在戰場之上的張仲堅,更是百般滋味湧上了心田。
  突如其來的大水,隔絕了剛才還在性命相搏、激戰正酣的雙方。
  擅長騎射的呼蘭鐵騎,狼狽的陷入了遍地泥水之中,賴以縱橫的馳騁全無勇武之地,反倒是讓這些草原的男人飽受水澤之災,苦不堪言。
  相對而言,風雨軍卻顯然早就占據了地形的高處,堅固的陣營依舊駐紮於堅實的土地之上,在一片汪洋中更顯威武。
  “好一個水攻!”
  苦澀,自心底彌散全身。
  張仲堅如今方才明瞭風雨的計謀。
  水火之勢,原本是兵法的常識,水淹火燒,對于張仲堅和風雨這一級的用兵大家來說,就如同武林高手施展人人都會的太祖長拳一般,不是不會,而是彼此都太了若指掌,彼此也都太能夠從容應付,因此反而沒有機會使用。
  而在蕭劍秋開鑿巨野澤引聖龍河南下之後,無論如何儲蓄水量,已經發泄過後的河床,都不可能在短短幾天之內,醞釀出足以對數十萬大軍產生滅頂之災的水量,這也本是無可否認的常識。
  然而偏偏就是這麼一招用兵的將領們人人都知道的水攻,偏偏便是這波僅僅對呼蘭大軍產生一定騷擾,根本不足以讓風雨軍扭轉戰局的大水,卻讓呼蘭大國師體會到了落日夕陽、英雄末路的悲愴。
  只因為,突如其來的大水,雖然還不至於淹沒二十多萬呼蘭大軍和更多被強行拉來的民夫,卻足以在戰場上對陣雙方之間,劃出一道寬闊的空地。
  不僅僅浩蕩的大水阻隔了呼蘭大軍的主陣對於前線的支援,讓沖殺在前的勇士壯烈的犧牲在了風雨軍的乘勢反擊之中,將之前付出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更可怕的是泥濘的土地限制了呼蘭鐵騎的沖馳,削弱了呼蘭大軍強大的攻擊力。
  一天一夜的戰鬥之後,局面因為這場大水而似乎又恢復了開戰之初,或者對于呼蘭人來說,情況應該更加糟糕——
  風雨軍重新奪回了陣地,並且居高臨下的嚴陣以待;而站立在泥濘沼澤甚至汪洋中的呼蘭人,短時間之內卻再也無法發動之前疾如閃電的沖刺,卻反而不得不首先來致力於將軍營之中的積水排除,同時還要為全數被大水浸透了的糧草而發愁。
  “大國師,下令進攻吧!讓這些陰險狡詐的聖龍人知道,咱們呼蘭的男兒,即便下了馬背,也同樣是不可戰勝的勇士!”
  相對於神情有些恍惚的張仲堅,呼蘭大將呼拉克似乎依舊鬥志昂揚。
  這位先鋒大將,在河水決堤之後,正廝殺在第一線,眼看便要突破聖龍人的第二道防線,卻因為這一場大水而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部下,被反擊的風雨軍逐個擊破,往往同時身中十多把刀槍箭矢,以一個武者應有的壯烈和勇武,結束自己的呼吸。
  殺紅了眼的將軍,也幸虧親信的拼死掩護,方才堪堪殺出重圍,成為最後一個從風雨軍陣營內撤退回來的呼蘭戰士。
  奇恥大辱的感覺,不甘失敗的鬥志,讓呼拉克一心求戰,期盼著再次用手中刀劍和敵人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失利和安慰同袍在天的英靈。
  “呼拉克將軍,你先休息一下再說!”
  張仲堅沉吟半響,卻沒有立刻答應呼拉克的求戰。
  盡管心中也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但是呼蘭大國師很清楚,身受重傷的呼拉克需要休養,功敗垂成而士氣低落的呼蘭大軍,也需要時間來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啟稟大國師,聖龍大營內有使者求見!”
  便在這時,部下的稟告打斷了大國師和將軍的對話。
  “把來人給老夫架上來!”
  強行將“不見”的沖動壓制了下來,張仲堅不動聲色道。
  “晚生耶律楚昭,拜見呼蘭大國師!”
  來人倒是呼蘭軍營的熟客。
  原本也出身草原的耶律楚昭,曾經數度出使呼蘭軍營,甚至在不久之前,因為風雨的幽燕兵敗而和李中慧風天華一起,成為了呼蘭人的階下之囚。
  不過如今,一身聖龍儒生打扮的耶律楚昭,滿臉肅容,根本無視于呼蘭將士們足以將其碎屍萬斷的目光,泰然自若的走到呼蘭大國師的面前,從容行禮。
  “你來幹什麼?是替你的主子獻上降書嗎?告訴風雨,這一次僅僅送上老婆可不足以讓老夫原諒他!”
  張仲堅近乎於羞辱的話語,引來了呼蘭將領們粗野的狂笑。
  “大國師,晚生是奉了涼國公大人和夫人之命,送來了和平的建議!”
  根本無視于呼蘭人的羞辱和嘲笑,耶律楚昭神色自若地說道:
  “只要大國師願意撤軍,我家主公願意禮送大國師和忠於大國師的部下,安全返回大草原,兩家從此化干戈為玉帛!”
  “哼!”
  耶律楚振的建議,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引來的是雖然遭遇挫折卻依舊覺得自身優勢在握的呼蘭將領們憤怒的痛罵,某些性子急的傢伙,甚至下意識的抽出了腰間的佩刀,知道呼蘭大國師的冷哼,方才平息了這一場騷亂。
  “風雨莫非還是念念不忘,想要借老夫的手,來讓呼蘭帝國在流血中衰弱?”
  呼蘭大國師炯炯有神的目光,一時之間讓能言善辯的使者,突然有一種渾身上下被人剝光了透視的不安。
  ……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2:12
尾聲 日起日落

  “為什麼張仲堅會撤兵,如果……”
  落日下的江南,一片金黃燦爛。
  碧雨樓前,袁紫煙神情復雜的望著風雨,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為聖龍帝國度過了這一場外寇入侵的危機而高興,還是該為天池劍宗打賭輸給了風雨而悲哀。
  無論如何,殘酷的現實卻是,張仲堅竟然應諾了風雨特使耶律楚昭的提議,一度席捲聖龍帝國不可一世的呼蘭大軍,開始向草原撤退。同時風雨,這位西北強藩,在擁有著帝國最強大的軍團,掌控了西起巴蜀東至江淮,北攬幽燕南及江南之後,因為天子在東線的慘敗,而已經成為了整個帝國無可爭議的駕馭者。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這一場虎頭蛇尾的戰爭。
  這一場戰爭,從開始到結束,留給世人的是太多的迷惑。
  “如果張仲堅拒絕了在下的建議繼續強攻,必定能夠殲滅白起和歐仁的軍隊,畢竟這場決堤的大水只是延緩了呼蘭大軍勝利的時間,卻並沒有改變風雨軍被呼蘭大軍圍困陷入絕境的局勢,仙子莫非是這麼認為嗎?”
  風雨微微一笑,接過了袁紫煙的話,同時將懷中的一卷卷軸遞上前來。
  “這是……”
  袁紫煙疑惑的接過卷軸,一雙美麗的雙目投向風雨。
  “剛剛截獲的呼蘭各部向呼蘭大國師稟告的軍情!”
  風雨淡淡地說道。
  “什麼!”
  袁紫煙大吃一驚,匆忙瀏覽。
  “秋風軍昨日攻陷鄴城,哈爾赤將軍陣亡!”
  “晉陽告急!”
  “臨淄失守!”
  “章鳳祥將軍遭秦紀突襲兵敗!”
  ……
  “乘著張仲堅集中主力攻擊白起、後方空虛之際,秋裏兵出幽雲關,十三戰十三捷,在幽燕的呼蘭大軍和降服張仲堅的偽軍不堪一擊全線崩潰,並因為獲悉呼蘭大可汗的討逆宣言而分裂,以至於我軍大獲全勝,東進三晉南下齊魯,其中秦紀所部更是千里奔襲章鳳翔,解了江淮之圍,張仲堅大勢已去!”
  風雨仿佛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一般,不帶任何感情的解釋道。
  “這……,這……”
  袁紫煙只覺得自己的思路徹底紊亂。
  這一道又一道的急報,的確道盡了呼蘭大軍窘迫的局面,也解釋了張仲堅似乎令人迷惑不解的選擇——在石門交鋒之際,秋風軍令人驚奇的一次又一次的大捷,不僅是讓呼蘭人損兵折將丟失城池領地,而且更糟糕的是全盤破壞了呼蘭大國師的戰略部署:很顯然,沒有了退路、兵馬受損嚴重、無論東線追擊還是占領區的統治都已經徹底失敗的呼蘭大軍,即便全殲了眼前的風雨軍,也無力南下攻克聖京,更無力爭奪聖龍的天下,因此接納風雨的建議,方才是他們唯一明智的選擇。
  然而,更大的迷惑在天池劍宗帶劍傳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你……你怎麼可能獲悉這些?這麼快,這麼詳盡!”
  袁紫煙不可思議的驚呼。
  雖然水幕乾坤可以瞭解到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但是由於關注著石門決戰的進展,這兩天所有人包括風雨,都在注視著石門,反倒沒有去關心其他各個戰場的情況,在這樣的情形下,風雨實在沒有可能如此快的得知這些情報,除非……
  袁紫煙為自己的推想而感到了一陣寒意。
  “這首先得歸功於血衣衛的努力,同時也該感謝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叫魔法水晶的存在,它可以幫助我們將消息傳遞到千里之外!”
  風雨優哉遊哉的說道。
  “你早就和麥堅人秘密合作了?”
  此時,袁紫煙反倒恢復了平靜,冷冷的質問,暗中卻為風雨的城府而震驚。
  難怪風雨敢遠離自己的軍隊前來江南!
  難怪風雨一直如此信心十足!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風雨擁有了魔法水晶,再加上水幕乾坤,自然很輕易的便能夠第一時間指揮他的將軍,第一時間應對時局的變幻。
  “你也知道,我的軍師雲濟還有忠於我的水師,正因為拜你的天子所賜,成為了麥堅的人質,而且恰好,作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國,麥堅雖然希望聖龍衰弱,卻並不希望呼蘭因為聖龍的衰弱而更強大,所以他們可以默許安宇人和呼蘭人聯手,也同樣可以和我聯手來遏制呼蘭人!”
  風雨淡淡地說著,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繼續道:
  “不過這也好,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至於麥堅人暗中乘火打劫的企圖,哼,如今已經驅逐了呼蘭人,只要日後我聖龍人人齊心一致,又何懼之有?”
  “……,天池劍宗自然會信守諾言,捍衛帝國的江山社稷!”
  明白風雨另有所指,袁紫煙以含糊的話語應對著風雨隱隱的暗示。
  “是嗎?”
  風雨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
  “哼!”
  袁紫煙微微冷哼了一聲,她很不喜歡見到風雨這樣的神情,便好似一個強者那般的居高臨下,那般自信不可一世,那般“縱你千般算計,我自盡在掌握”的好整以暇。
  這種極不舒服的感覺,讓天池劍宗的帶劍傳人,下意識的尋找另外的話題,作為扭轉眼下這種局面的突破口:
  “那麼,從最初讓白起、歐仁奔赴石門起,大人便根本就沒有打算救援東線的友軍,而是為了牽制呼蘭主力,實現今日的局面吧?”
  “仙子言重了!”
  風雨的臉色迅即沉了下來。
  坐視友軍覆亡而不顧,這可是一個不輕的指責。
  權重天下的涼國公隨即便以犀利的言詞反擊:
  “似乎冒險突進的是天子,而非風雨吧!請問仙子,當時當日,風雨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東線的慘敗,而白將軍承受全軍覆沒的危險,以弱旅而抗強敵,牽制住呼蘭數十萬大軍,從而讓天子和東線各部得以安全撤回江淮,也是不爭的事實吧?”
  風雨頗為激憤的說著。
  事實上,如果可能,他根本不願意這般部署。只因為張仲堅早就敗局已定,白起的進軍實則風險極大,稍有閃失,便可能導致全軍覆沒,而這樣的損失在當時的形勢之下,原本完全可以避免,那些聖龍帝國優秀的子弟,也完全可以保全。
  然而,就在風雨軍付出如此大的犧牲,自己絞盡腦汁方才贏來了勝利之際,卻聽見如此的冷言冷語,風雨的憤怒已不再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那些在沙場上浴血奮戰、馬革裹屍的將士們。
  “對不起,紫煙失言了!”
  意識到觸動了風雨的逆鱗,袁紫煙默然半響,輕聲地說道:
  “大人力挽狂瀾,定當名垂青史,千古功過,人心自知!從此之後,江山社稷,全賴宰相領袖,恭喜了!”
  “真的可以恭喜嗎?”
  袁紫煙的這番話,實則變相的代表天池劍宗以及聖龍帝國的正統名門,承認了風雨在帝國的地位,然而,一直都謀求著正統承認的風雨,此刻卻沒有半點欣喜,而是不由自主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這場戰爭中,聖龍皇室和大貴族無疑是最大的輸家。他們的地盤和僅剩的軍隊都在戰爭中損失慘重,他們自身的聲望和權威,也因為戰爭而破壞殆盡。
  呼蘭也因此開始了分裂和衰弱。五十萬精銳的大軍,這一次並沒有為這個以戰養戰的帝國汲取強盛的動力,卻反而丟棄了無數忠勇的男兒於異鄉,剩下的也即將成為手足相殘的幫兇,讓更多的草原人,在呼蘭大可汗和呼蘭大國師之間,進行著艱難的抉擇,並在抉擇中繼續讓這個強大的帝國逐漸自我毀滅。
  張仲堅同樣英雄末路。他老了,老得不敢冒險,不敢爭鋒,如果是自己,應該會選擇先行殲滅白起他們然後南下聖京拼個魚死網破吧!雖然勝算微乎其微,但是卻也痛快淋漓,即便敗也敗得壯烈敗得瀟灑。可惜,張仲堅卻老了,他選擇了退卻,退卻暫時緩解了這位呼蘭大國師的危機,然而卻也徹底粉碎了他的銳氣,從此之後的張仲堅,將徹底失去了奮鬥一生的夢想,成為一個純粹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生死存亡而戰鬥的可憐人。
  那麼自己呢?
  風雨苦笑。
  從表面看,收復了幽燕京畿,掌控了江南、兩淮,掃蕩了三晉、齊魯,秋裏更是為自己擴張了數十萬大軍,放眼神州誰與爭鋒?可是,接下來,被秋裏煽動起來的百姓和貴族功臣們之間的調和,卻必須自己來處理;戰亂之後千瘡百孔的河山,需要自己去修復;狼子野心的安宇,隨時可能死灰復燃的呼蘭,還有日漸強大的麥堅,都將要由自己面對!
  “日落之後的黑暗,為的是等待著印證朝陽東出的絢爛!你說呢,袁仙子?”
  想到這裏,不顧袁紫煙的訝異,風雨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
  憑欄遠眺,落日餘暉下的大好河山,讓風雨感到了壓力,更激起了豪情。
  下集預告:
  美麗的女人隨意的揚起右手,理了理鬢角的散發,雪白的皓臂在舉起的時候不僅暴露了光滑的腋窩,還連帶著凸起的雙峰也不安分的似欲從衣襟中掙脫;而雙腿則緩慢的上下挪動,高開到腰際的裙擺令潔玉般的小腿、豐腴的大腿還有彈性的臀部春guang乍現,在若隱若現中讓人血脈賁張。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號稱印月第一美人的金姬,那位印月半島名義上最高統治者阿育王的禁臠,居然會如此大膽的挑逗自己。
  如果是之前,一心效仿風雨的李逸如,絕對會持身嚴正,不過剛剛才獲悉塔絲郡主,自己好不容易才奪來的妻子,居然私自和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褚頻離開了總督府,滿心郁悶的印月總督,決心順從自己的yu望……
  順著彎彎流淌的日河,塔絲郡主默默的前行,在她的身後充當護衛的,乃是聖龍遠征軍的校尉褚頻。
  塔絲幾次想要回頭和那個年輕的軍人說話,然而行動的yu望總是在最後關頭消失,作為當日阻止李逸如南下徹底摧毀阿育王朝的代價,如今的少女已經成為了印月總督的夫人,殘酷的現實限制著許多事情的發生。
  更何況,吉羅,那個山村少女的遭遇,此刻依舊在塔絲的心中殘留著無比的震撼。身為阿育王朝的大貴族,塔絲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的國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制度,讓那些賤民的女兒,從生下來便失去了擁有婚姻和愛情的幸福,以“聖女”的名義,淪為被人們所尊敬的僧侶們的玩物……
  “大好河山,正是吾輩狩獵之所在!”
  急促的馬蹄聲粉碎了宮廷的沉寂,也送來了風雨來自聖京的聲音。戰敗了呼蘭人之後的風雨,聲望和權勢都已經達到了無人能夠望及的巔峰。如今,這位實質上的聖龍大帝,顯然正在向他的部下發出戰鬥的召喚……
  華麗的殿宇,迷人的美女,炫目的珠玉,遼闊的領地,恭敬的僕人,這一切都讓遠征軍的將領們在印月猶如帝王一般的生活,不過當風雨的命令送達李逸如的手中時,年輕的名將還是立刻從美人的被窩中爬出,擺脫了那些隨軍奸商們的討價還價,將散佈在平原各地的軍隊重新集結了起來。
  “功臣必須受到獎賞,但是新的大貴族難免會和分到土地的自耕農對立,以至於削弱帝國的力量!面對這樣的矛盾,我們偉大的統帥做出的應對卻是戰爭——用戰爭獲得新的土地,將功臣分封到遙遠的占領區,那些陌生的地名,既可以喚起民眾對於帝國的自豪,又能夠解決土地兼併的問題,還能夠鞏固對這些新領地的掌控!”
  作為遠征軍的隨軍主薄,伊弗在很多將領看來,不過是一個膽小的傢伙,只是因為西大陸人的身份,方才被李逸如留用,因此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語。
  不過李逸如卻並沒有在意。
  政治尚遠離少年的視線,反倒是從東海之濱到印月半島,綿延萬裏百萬大軍的集結待命,讓他仿佛聽到了戰爭的號角已經嗚咽,而這種金戈鐵馬的猙獰,則無疑讓年輕人感到了熱血沸騰,心跳不已……
  “小心!”
  鮮血書寫的大字,在雪白的紙上格外醒目,並且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正當自己全力備戰的時候,姐姐居然會派死士不遠千里送來這麼一封沒頭沒尾的密函。
  聖龍發生了什麼?
  年輕的總督無法想像,究竟是怎樣的危機讓一向從容面對各種困難的姐姐,竟然無暇或者不能夠將事情陳述清楚,而是採用如此隱晦的方式傳遞給自己。
  李逸如此刻並不知道,當帝國的將領們為了建立新一輪武勛而厲兵秣馬之際,聖龍帝國的上空,卻開始密佈黑壓壓的陰雲——聖京城倉庫爆炸案,以及更早的雲明月謀刺案、議政王遇刺案這三大轟動天下的奇案,相繼被有心人處心積慮的翻出,李氏家族的利益和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動搖和威脅。
  一雙幕後的黑手,正開始悄然的編織出一張無形的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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