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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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32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6:59
第二部 第十二集 廟堂之爭

第一章 不祥謠言

  開春的聖京城,依舊寒風凜冽,即便是九五至尊龍盤虎踞的養心殿,也同樣從外而內,透著一股冷颼颼的寒氣。
  “風雨在這個當口把李逸如調了回來,卻換上了風天華?”
  年輕的天子,把弄著手中的密報,輕聲地喃喃。
  對於蕭劍秋來說,外面的天氣再寒冷,也無法冷卻內心的怒火。
  這幾年來,風雨以勝利者的姿態主掌廟堂,無論是聲望還是權力都與日俱增,甚至到了天下之只有宰相而不知有天子的地步。如果說前兩次執政議會尚還有很多心懷不滿的人選擇了曖mei的沉默,那麼這一次的執政議會選舉,卻只能夠說是眾望所歸來形容風雨的當政。
  肩負著數百年江山社稷承續的重任,蕭劍秋對如今的局面,越來越感到了不安——很顯然,歷史的車輪已經逐漸偏離了蕭氏皇族,而命運女神更是移情別戀於新的強者。
  年輕的天子能夠做的卻只能是隱忍,默默地旁觀風雨將天下山河把玩於股掌之間。
  直到前不久戰事爆發,雖然戰場大多遠離於帝國千里之外,但是幾乎周邊所有國家聯合的攻擊,這除了說明風雨執政以來帝國愈發強大的現實之外,也讓蕭劍秋嗅覺到了扭轉乾坤的機會。
  風天華替換李逸如出任印月總督!
  風雨以帝國宰相和風雨軍統帥的身份地位,輕而易舉的實現了聖龍遠征軍的換帥,其間甚至沒有掀起半點波瀾,整個過程在平平淡淡中進行,唯一能夠讓人注意到的似乎只是風雨所擁有強大權勢和崇高聲望,然而憑借著自小所受到的帝王之術的教育,以及這些年來位於權力中心地位起伏的人生經歷,蕭劍秋卻一眼看出了這道顯然非常順利完成了的人事命令背後,所可能蘊藏的驚濤駭浪。
  “臨陣換將,乃是兵家之大忌,風雨不可能不知道;兵馬待發卻遲遲不動,三軍將士坐等主帥到位,其中風險,風雨也不可能不明白!然而即便如此,風雨還是讓之前對印月一無所知的風天華替換了李逸如總攬印月半島的全局,又讓正在倫玉關整裝待發的蒙璿奔赴雖然戰事不利,但是對於帝國本土卻並不緊要的西南半島,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蕭劍秋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上回響。
  “微臣不知!”
  回答蕭劍秋的是簡單的四個字。
  回答的人則是天子座下的首席謀臣傅中舒。
  “不知?當年我們不知道風雨為何要解救錦州,結果拱手相送了涼、夏;我們不知道風雨為何要遠征印月,結果在幸災樂禍地作壁上觀中讓風雨軍擴展了戰略迴旋空間;我們不知道風雨維護雲明月的決心,結果讓他收拾了幽燕;我們不知道他會堅守聖京,結果讓他贏得了聲望;我們不知道他為何要離開聖京,結果丟棄了江南;如今,依舊是不知道,我們還能夠失去什麼?是朕的性命?還是帝國千年的命脈?”
  蕭劍秋的聲音越來越高,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請恕微臣無能!”
  傅中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
  “風雨擅長權謀,實在不能夠以平常人之心衡量!不過,風雨堅守聖京,圖謀江南,雖然因此險勝卻未能全殲呼蘭大軍,胡人實力猶存,張仲堅去向未蔔,又有麥堅變數,來日南北爭雄後果難測,此其一;秋裏奔襲幽燕,數月之間擴軍百倍,布衣鄉人橫行於市,士紳豪門噤若寒蟬,秋風軍獨大、幽燕無序的現狀風雨至今不能夠扭轉,微臣堅信久必生變,此其二;風雨重用雲濟銳意革新,然而朝中重臣執掌樞要的卻不是以無憂穀為首的士林,便是李氏家族高鳳陽結黨的財閥,即便有風雨坐鎮左右,也絕非長久之計,此其三;麥堅決不會坐視呼蘭衰亡而聖龍獨大,然而如今卻只是發動對印月、西南和東南的攻擊,並未全力以赴,根本無從制約風雨,微臣不信麥堅計僅於此,此其四!風雨有如此四大隱患,稍有不慎,必定萬劫不復,陛下為今之計,靜觀其變為上!”
  “靜觀其變,靜觀其變,朕還要靜觀其變多久?”
  蕭劍秋怒氣沖沖地從龍椅上站立起來,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良久方才停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然而疲憊地詢問道:
  “傅卿,朕也知道,無論征戰謀伐,還是治國決斷,風雨都是不世良將、千古能臣,按理朕應該讓他放手而為,君臣同心方才能夠天下興旺,如現在這般彼此提防相互算計,那是要亡國的!可是朕不能啊!朕實在不知道,風雨究竟想把帝國引向何方?他提倡憲政,削弱豪強,縱容秋裏在幽燕胡作非為,默許王姚在聖京發行瓦報,內則重用雲濟恢復風雲世家的政略,外則頻頻出征窮兵黷武,這一切都在動搖著帝國千百年的基業,更讓朕心難安!一個人若是犯了錯,最多不過是身死家敗,這江山社稷若是錯了方向,則千萬黎民、祖宗基業便要毀於一旦,你叫朕如何放心得下?傅卿,如今也只有你能夠幫朕了!”
  “陛下放心,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回報陛下的知遇之恩!”
  傅中舒激動得下跪,涕淚橫流地說道。
  “是嗎?”
  蕭劍秋注視著自己的心腹大臣,默然了半響,似乎是在掙紮著某項十分艱難的決定,良久方才緩緩地沉聲說道:
  “既然如此,朕要你做一件事情,傅卿你可願意?”
  “紅河熱土,八百秦川,正是男兒馳騁的好所在!”
  剛剛越過尼國和聖龍帝國交界的高唐山脈隘口,李逸如便不禁指點著眼前的山河意氣飛揚地朗聲道:
  “當年宰相大人進軍涼、夏之時,便曾經如此斷言,想不到匆匆數載,山河依舊,馳騁其上的熱血男人卻已經將戰旗卷裹了更為遼闊的天地!”
  “哼,好一番赫赫武功!只可惜如此赫赫武功,卻是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埋葬下了多少人的屍骨?”
  冰冷的回應,出自昔日的塔絲郡主,今朝的印月總督夫人。
  “你不懂的!”
  大好的心情徒遭破壞,李逸如的雙眉微微揚起,迅即又神色自若,輕聲地喃喃了一句,轉過頭不去理會自己的妻子。
  這樣的場面,幾年來,在李逸如的記憶中,時常發生。
  似乎,權力讓他獲得了美人,卻並沒有贏得愛情。
  李逸如心中的苦笑,帶著濃濃的自嘲。
  “少爺,少爺!”
  便在這一陣沉悶之際,卻見遠遠馳來了一隊鐵騎,當下的一個年輕人正使勁地向李逸如揮手招呼。
  “李忠?”
  李逸如微微有些訝然。
  按照之前他對李忠的命令,這個親信雖然先行一步,也應該正在奔赴聖京的路途中,似乎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少爺!夫人吩咐小的轉告少爺,萬事自有夫人來打點,少爺如今只管先去見宰相大人便是!”
  李忠加快了馬速,在同伴到來之前搶先馳到了李逸如的面前低聲說道。
  “宰相大人現在哪里?”
  心領神會的李逸如,詢問的對象卻不是李忠,而是他後面的王光宇。
  “宰相大人昨日和夫人受宗喀大師的邀請,前去視察各個部落,應該明日早晨方才回來,臨行前吩咐讓您直接去納木措的營地等候!”
  緊隨李忠之後趕到李逸如面前的近衛軍軍官,恭敬地稟告道。
  “逸如遵令!”
  盡管眼前只是一個低級軍官,李逸如還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表示對風雨的尊敬。
  “將軍請!”
  眼見風雨軍中數一數二的名將居然向自己行禮,受寵若驚的軍官不敢怠慢,趕緊在馬上抱拳回禮,並恭敬地向前引路。
  “走!”
  李逸如揮手,示意自己的車隊跟上,同時心中卻在暗自琢磨起風雨的心意——和上一次歸來相比,這一次無論規模還是聲勢都似乎太過於低調而且蕭然,讓前任印月總督多少有些不安。
  “少爺,聽說宰相決定駐軍遼東,將關外正式列入帝國的領土,這一下呼蘭人勢必不肯善罷甘休,北線戰事即將緊張起來,只怕您見過宰相之後,便要授命北伐了!”
  察覺到李逸如的心思,李忠悄悄地湊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道。
  “多嘴!”
  李逸如不悅地皺了皺眉,眼見那批近衛軍的將士全都聚在前方引路,肯定聽不見自己這邊的談話,這才放下心來,沉聲質問道:
  “你這奴才,我不是讓你直接去聖京嗎?怎得出現在這裏?”
  “那全是夫人的安排!”
  被李逸如責問的親信,頗顯得有些委屈地辯解道:
  “小的剛回到高唐,便被夫人叫去,讓小的不用前往聖京了。嘻嘻,小的猜想,這定是宰相已經決定了少爺的任命,所以自然也就不必去費心應付那些朝中的官員們了!”
  “是嗎?”
  李逸如不以為然地漫應了一聲。他可半點都不敢輕忽朝中那些貪婪的官員。要知道自古以來多少名將沒有戰死沙場,卻毀在了宮廷之內廟堂之上的君王近臣的手中?
  所以,李逸如清楚,李中慧決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讓李忠不要會聖京,而且恰恰相反,自己越是升官進爵,就越是應該要努力搞好和朝中大臣們的關系。
  想到這裏,李逸如隱隱生出了一些不安,問道:
  “這兩天朝中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沒有啊!也就只有圍攏在無憂穀主身邊的那些士林清流,在抨擊著雲濟軍師為首的革新派,要不就是王眺的瓦報駁斥那些老大人們因循守舊!”
  李忠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這似乎已經成了幾年來聖京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一方是以雲濟為首常年旅居海外的風雲世家才俊和聖龍國內不拘一格、大膽革新的非主流派,一方則是陳善道、司馬淵等德高望重的名儒和精明幹練的官僚,雙方在觀念上的對立,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甚至一方贊成則另一方必然反對。
  偏偏,風雨接手的聖龍帝國,經歷了戰亂和比戰亂更為可怕的百年沉屙的拖累,早已經病入膏肓,即迫切地需要用全新的政令來肅清多年來的積弊,又離不開那些熟悉聖龍國情、辦事幹練的官員們支撐整個帝國的運轉。
  在這樣的矛盾中,也只有風雨方才能夠憑借自身赫赫威望、手中百萬雄師,再加上出神入化的權謀之道,來平衡朝野的爭鬥,讓聖龍帝國這個龐然大物,在搖搖晃晃中繼續安全的前行。
  難怪宰相需要北伐!這個時候,恐怕沒有比一場偉大的勝利更能夠鞏固宰相的權力和聲望,緩和國內的矛盾,並乘機凝聚帝國的人心了!
  李逸如輕輕地嘆了一聲。
  他雖然遠在印月,卻由於李氏家族的緣故,一直都關注著國內的局勢,因此深深瞭解到當年仿佛升平盛世的聖龍帝國所隱藏的危機,和作為整個帝國的主宰者風雨身上所背負的壓力——不同於戰場的殺伐和宮廷的權謀,這完全是一場在荊棘中為社稷江山開辟出未知道路的挑戰。
  不過,李逸如此刻更為關心的卻並不是這個,而是帝國大軍的進退和自己命運的沉浮,因此他未解臉上嚴肅的表情,繼續探問道:
  “除此之外,難道朝中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還有什麼事情?”
  李忠茫然地撓了撓頭,苦苦思索了半天,半響方才恍然地拍了拍腦門,神秘兮兮地湊了上來,悄聲說道:
  “對了,還真有一件事情!少爺您知道嗎?天池劍宗的白飛雲大俠和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前輩,曾經給宰相大人聯合診斷過,說宰相大人恐怕不會活過四十歲!”
  “什麼?”
  李逸如突然勒住了戰馬,滿臉震驚地注視著李忠。
  “如今,帝國各大都市的茶樓酒肆之中,都在流傳著這件事情,不少人還在猜測著宰相之後誰來繼承大位呢?少爺,您也被人提到了……”
  眼見自己的情報引起了李逸如的興趣,李忠頗為得意地獻寶道。
  錚!
  有若龍吟的響聲突然打斷了李忠的話頭。
  劍,在陽光下反射,仿佛秋泓一般清澈。
  然而,李忠卻根本無暇欣賞這樣的風情,只因為,那犀利的劍鋒,此刻便已經冰冷地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給我記住!從今往後管住你的嘴巴,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讓我聽到你談論宰相大人!”
  李逸如惡狠狠地用劍抵住了李忠的咽喉,那前所未有的惱怒和殺氣,讓剛才還在賣弄唇舌的李忠嚇得臉色蒼白,只知道一味點頭。
  “將軍?”
  眼見這番變故,前方領路的近衛軍軍官不由疑惑地勒馬回首,望向李逸如。
  “沒什麼。家奴愚鈍,屢犯差錯,不得不稍加薄懲!”
  李逸如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轉而朝著李忠怒喝道:
  “還愣著幹什麼?如今罰你步行跟上,服還是不服!”
  “是,是!”
  李忠趕緊一溜煙地從馬上翻滾下來,苦著臉一個人牽了戰馬跟隨大隊前行。
  那近衛軍官半信半疑地回望了一眼,突然發現李逸如正在冷眼望著自己,不禁一嚇,趕緊回過頭繼續趕路。
  畢竟李逸如位高權重,和自己的地位有著天壤之別,如今又親眼看到這位前任印月總督馭下之嚴,近衛軍軍官自然不願意多管閑事惹禍上身。
  李逸如也不以為意,繼續端坐戰馬之上,緩緩前行,心中卻不由有些懊悔。
  當初完全是念在這李忠曾經和自己一同度過少年時光的緣分上,便讓他擔當了印月和聖龍之間跑腿的活兒,雖然是辛苦,卻十分重要,分明是將之當作親信有心提拔,卻忽視了姐姐李中慧關于李忠此人“過於飛揚不夠穩重”的勸告。
  如今看來,限於年齡、閱歷、性格和能力等多方面的因素,李中雖然為人機靈,但是終究缺少對於政治的敏感,更無法理解權力鬥爭的奧妙,讓他來作為自己和聖龍帝國聯系的橋梁,實在有些失算。
  如今,且待見了姐姐和宰相之後再作打算吧!
  無可奈何的,李逸如決定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心中不知怎的,卻總是在盤桓著李忠剛才的話語——
  “天池劍宗的白飛雲大俠和江湖第一神醫華一針前輩,曾經給宰相大人聯合診斷過,說宰相大人恐怕不會活過四十歲!”
  這句話,無論是真是假,都似乎預示著陰沉的烏雲正朝著聖龍帝國的天空彌散過來。
  李逸如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興奮?還是忐忑?
  也就在李逸如的胡思亂想中,來自印月的車隊來到了納木措湖畔風雨臨時駐紮的營地,一個防衛森嚴、刀槍林立的堡壘。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0
第二章 西南戰報

  “距離!知道嗎?真正阻礙帝國征服北方草原的,不是數以萬計的呼蘭鐵騎,也不是能征善戰的草原猛將,而是大漠戈壁,是從聖龍帝國到呼蘭國土的漫長距離和沉重的補給負擔,這一切都成為了阻止我們征服呼蘭人的天塹!”
  李逸如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見到風雨,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昔日在軒轅軍校耐心聽取自己意氣飛揚指點征戰的定涼侯,在印月戰場上讓自己放手施為的三軍統帥,在涼州城外迎接自己凱旋的西北涼國公,如今則已經成為權傾天下的帝國宰相,當自己進入的時候,正背對著自己全神貫注地俯視著模擬了北方戰場的沙盤。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風雨沒有回頭,而是自顧自地慷慨陳詞,恰恰一針見血地道出了關於聖龍帝國北伐呼蘭的最大困難所在。
  “呼蘭雖然有大漠戈壁作為屏障,但是卻也有一個他們始終都無法克服的致命弱點,可供宰相利用!”
  李逸如不慌不忙地接著道:
  “那就是糧食!呼蘭人以遊牧為生,不善積蓄,往往又如蝗蟲一般席捲之後另覓他處。所以,若我軍能夠一方面堅壁清野,一方面則主動出擊、烈火燎原,則不出數載,呼蘭將不戰而亡!”
  說到這裏,李逸如有些忐忑地瞥了一眼風雨的臉色。
  這一套對付呼蘭人的策略,是他在自印月回聖龍的路上想出來的,自覺是一個歹毒但是卻有效的好計謀,只是和如今風雨百萬大軍聚集邊關整裝待發,試圖一戰而定乾坤的決策頗多悖謬,因此李逸如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冒昧。
  “哈哈,數載?若是正常情況下當然需要這麼多時間,但是如果有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旱,之後又是空前的寒流呢?逸如,你覺得還需要這麼多時間嗎?”
  風雨並沒有因為李逸如的話而生氣,相反,他迅速地轉過身來,炯炯有神的雙目滿懷著贊賞地注視著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愛將,在對方尚未來得及消化自己前半句話的時候,便已經緊接著意氣奮發地繼續說道:
  “如果這些還不夠的話,那麼再加上宗教的介入,信仰的爭奪呢?”
  “宗教的介入?信仰的爭奪?”
  李逸如一下子無法適應風雨跳躍的思路,皺眉思付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
  “您是說宗喀大師?喇嘛教!”
  “看來這幾年你在印月沒有白呆!”
  風雨微笑著示意李逸如坐下。
  “可是,如此一來,喇嘛教的力量豈不是太過於強大?”
  李逸如終於明白了風雨來到高唐的用意,事實上以風雨這樣的權雄,也確實讓人難以置信僅僅為了和夫人紀念甜蜜的歲月,便可以拋下繁瑣的國事遠離權力的中樞來到這偏遠的高原;而來到高唐尋求宗教方面的支持,確實是一招不為人注意然而無比犀利的妙棋,畢竟政權的擁有和鞏固並不能單純依靠武力,有時候非世俗的力量往往會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讓那些世俗的民眾為之瘋狂,轉移甚至化解統治者的壓力。
  但是,李逸如還是忍不住提醒風雨,過度依賴並且縱容喇嘛教的危害,至少他在印月的這幾年,雖然因為得到了那些為了宗教而瘋狂的僧兵的支持,讓很多事情變得簡單而且容易,但是卻不可否認,那些作威作福的僧侶,並不總是站在自己的一邊,有時候他們的貪婪和愚蠢,也為遠征軍對印月的統治,平添了很多難以估量的負面印象,甚至可能會危及到忠於風雨的世俗政權的根基。
  “劍,永遠都是雙刃,不是嗎?”
  風雨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
  “劍是傷人還是害己,完全取決於拿劍的人,我們不能夠因為劍太過於鋒利割破了自己的手,便認為這把劍不好啊!”
  “逸如受教!”
  李逸如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是誠心誠意的。
  這些年來他不僅要統率遠征軍,更要總督印月半島的政務,因此風雨的這番話頓時讓他自覺領悟到了很多——犀利的寶劍可以殺敵也會傷己,貪婪的鷹犬可以捕食也會噬主,唯獨只有如風雨這般高明的劍客、大膽的獵人,方才敢持如此的利劍,駕馭這般的鷹犬。
  “北方的草原,一直是帝國的心腹大患!歷朝歷代,帝國也曾經有好幾次輝煌的勝利,千軍萬馬縱橫大漠,不少男兒立下了萬裏覓封侯的壯志,更有多少將士百戰身亡馬革裹屍,換來的是擴地萬裏、四方朝拜!然而無論是封狼居胥,還是燕然勒馬,無論是草原的可汗歸順,還是遠遁他方,草原上的胡人卻總是如同那野草一般,燒了一撥,卻又來了一撥。當帝國強盛的時候,他們便俯首稱臣,而當帝國衰亡的時候,他們便縱馬中原!”
  風雨無限感慨地嘆道:
  “風雨希望這一次的討伐,能夠為帝國永遠地解除這北方的威脅,所以單單憑借武力的征戰是肯定無法解決問題的,更何況……”
  說到這裏,風雨略略頓了一頓,冷哼了一聲道:
  “這是一個強者稱尊的世界,你在印月也有一段時日了,應該清楚,一旦呼蘭衰亡,大食帝國被抑制了的擴張步伐勢必會隨之復蘇,從玉門關往西,曾經繁盛的商旅之路,單靠帝國的雄師勁旅,可以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所以必要的時候,將野狼圈養成獵狗,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主公高明!”
  李逸如心悅臣服地贊道。
  他不得不佩服風雨的洞察力。眼前的這位帝國宰相,雖然遠在聖龍,卻無比敏銳的洞察到了後呼蘭時代的政治格局——大食人就好比沙漠中的仙人掌,盡管擴張的勢頭一度被更為瘋狂的呼蘭人所遏制,但是一旦呼蘭人的實力衰竭,那麼這些信奉聖教的狂徒們是絕對不可能無視權力真空出現的,他們將頑強地滲透並且堅實地紮根,固執地將他們心中的信仰傳播到各地,這種刀劍和文明一同包裹著的征服,遠比呼蘭人單純的鐵蹄更為可怕。
  “所以,喇嘛教的事情你不必擔心!雖然我會大力支持宗喀一派成為草原、印月乃至大陸主公國的國教,但是你別忘了,不但喇嘛教本身矛盾重重,而且還有大食帝國信奉的聖教虎視眈眈,宗喀、桑菊他們要想實現我對他們的承諾,也要看看他們自己的能耐!何況,聖龍帝國的無敵軍團,可以扶持一個宗教,難道就不會扶植另一個?順昌逆亡的道理,我想宗喀和桑菊不會不明白!”
  望了一眼李逸如,風雨淡淡地說道。
  “是!”
  李逸如心中一寒,明白風雨對于北伐呼蘭恐怕早就有了一個有條不紊的全盤計劃,無論是聖龍帝國的百萬軍團,還是高唐的宗教領袖,甚至是大漠戈壁的自然條件,都成為了帝國宰相手中的棋子。
  只是,唯獨讓李逸如不解的是,既然風雨心中早有成算,卻又為何要把自己千里迢迢地召回聖龍。
  大戰在即,風雨既然無心強攻呼蘭,那麼把自己從戰火塗炭的印月調離,如果僅僅為了掩人耳目,對自己來說未免太投閑置散了,也不符合風雨一貫的用人韜略。
  “你不用急,這次將你召回,是為了……”
  仿佛洞悉李逸如心中的算盤,風雨瞥了一眼這位愛將,微微皺了皺眉,話到一半便嘎然中止,似乎在權衡著該如何告知。
  “主公,西南戰報!”
  就在這時,只見風雨所在營帳的門簾被人用力撩開,一名近衛軍的軍官大步流星地跨入帳內稟告道。
  “嗚——”
  悠長的號角在平原上回蕩,壯士的盔甲在陽光下反射。
  “請告知你的統帥,聖龍帝國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退卻的懦夫!”
  雅龍用冰冷的話語回應打著復興交趾王室旗號的西南半島聯軍的使者,同時也等於將和平的大門徹底堵死。
  “既然如此,那麼一切後果請將軍自負!”
  沒有料到雅龍的口氣如此強硬,微微一愣之後,聯軍使者冷笑著拂袖而去。
  “全軍持槍!”
  雅龍揮手一喝,便在使者的背影離開視線的那一瞬間,聖龍軍的將士們平握起了長矛,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局勢對於聖龍人來說,似乎非常不利。
  暹羅和吳哥這兩個宿敵突然一夜之間成為了盟友,在交趾王室餘黨的幫助下,一舉將駐紮的嶺南軍擊潰,動亂的形勢轉而波及到了剛剛復國的萬象王朝和已經歸順了聖龍的緬邦,一時之間這些國家內的強硬派紛紛襲擊親聖龍派,整個西南半島都陷入了反聖龍的狂潮之中,這便是坐鎮大理的雅龍所面臨的形勢。
  原本,按照風雨的授意,雅龍的任務只是出兵將潰退的嶺南軍收編並撤入大理,同時穩定大理的局面等待援軍即可,但是一個意外讓雅龍選擇了這場並無多少勝算的決戰。
  那就是攜家帶口前來交趾發展的聖龍移民。
  根據風雨的承諾,再加上之前高鳳陽等商賈在印月半島獲利頗豐的戰爭投資,因此當聖龍帝國的勢力進駐西南半島之後,緊隨而來的便是欲圖收回投資並尋找暴富機遇的商團和人數更多的懷抱發財夢的平民。
  可惜,西南半島不是印月半島,接防的嶺南軍雖然懾於風雨的強大,履行著戰爭投資的回報,但是卻無法抵禦敵人突如其來的攻擊。
  結果,官員和大商人們或者可以跟隨著軍隊撤出,而那些拖家帶口小本經營的民眾,卻成了交趾復國者們發泄仇恨的對象。
  “聖龍男兒豈可坐視父老遇難而袖手?”
  在一片蜂擁北上的逃難人群中,獨臂的聖龍將軍和他為數並不多的軍隊,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七千對七萬!
  七千碧蛇軍團和潰退的嶺南軍將士組成的軍隊,和七萬暹羅、吳哥、交趾聯軍,在距離交趾王城北面一百多裏處相遇了。
  “痛快,七尺青鋒飲敵血,一片丹心托日月!”
  一襲儒衫的書記官江葦渾身上下,散發著書生的狷狂。
  “如此精彩,怎可少了桓某?”
  為情所困的參軍,此刻竟也臨戰而精神抖擻。
  “好兄弟!”
  雅龍的眼眶有些濕潤。
  迎擊的決定,如果從理智的角度看,絕對是不自量力、以卵擊石的魯莽,而且還違抗了軍令,為一般將領所不取。
  雅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將這七千男兒帶到如此危險的境地,究竟是否正確,他只是知道作為聖龍軍團的一名軍人,他不可能丟下這些百姓逃生。
  “聖龍男兒豈可坐視父老遇難而袖手?”
  這句話便成了雅龍的理由。
  也成了追隨雅龍而來的七千將士們的理由。
  “出擊!”
  隆隆的戰鼓聲中,處於劣勢的聖龍軍,竟然未等前方的敵軍出動,便已經發起了主動的攻擊。
  箭矢如雨,槍纓成林。
  由於昔日南征軍的主力,自從當初北上增援風雨之後一直沒有調回,直到西南戰事爆發,風雨方才命令正準備征討呼蘭的蒙璿率部匆匆南下,因此雅龍的部下,幾乎沒有什麼戰馬,自然也就組織不起風雨軍賴以取勝的騎兵突擊。
  然而,列成方陣的長槍隊,在箭矢的洗禮之下,卻絲毫不懼,邁著堅定的步伐,迎著對面的敵陣,整齊地前進。
  從百步到十步,從十步到貼面,激烈的戰鬥終於爆發。
  在雅龍的指揮下,聖龍大軍搶占了有利的地形,以有限的正面迎擊十倍於己的敵軍,最大限度地化解人數上的劣勢。
  總是一個人倒下了,又有另一個補上。
  屍體慢慢堆積,鮮血遍流大地,藍天也在硝煙中變得渾濁,日光更是躲入雲彩漸漸黯淡,唯有慘烈的廝殺聲始終都響徹天地。
  依靠兩旁山丘和樹林作為遮罩的聖龍軍團,以留守在大理和交趾的碧蛇軍團將士作為戰鬥的主力,他們在雅龍的訓練下,早就熟悉了這樣的戰法,訓練有素、從容不迫,第一排的戰士全力以赴的和正面的敵人交鋒,而將自己的左右兩翼交給了身旁的戰友;第二排的戰士則隨時準備踏前一步堅守戰友倒下的陣地……,整個戰線就仿佛延綿不盡的江水,讓人興起無法突破的無奈。
  “殺!”
  沖殺在第一線的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經折斷了幾把槍,平添了幾道傷。
  自從那個雨夜,親眼看見讓自己銘刻一生的那一雙明亮有若星辰、深邃有若汪洋、閃爍著清純和活力的眼睛,在自己利劍之下永遠地緊閉,桓炎便覺得心若死灰,也許只有烈酒和如今血腥的殺戮,方才能夠讓他暫時躲避灰色的陰霾。
  正因為如此,他以無比的執拗,堅持投入到前鋒營,祈求在殺人和被殺間尋覓到心靈的靜寂。
  一次次地搏殺,一回回地沖刺,佇立於第一排中央的桓炎,便仿若修羅一般,渾身浴血、滿臉猙獰,他的存在,令敵人膽寒,令部下振奮。
  然而此刻,當他將手中的長槍刺透前方一個敵人的咽喉還未及收回之際,自己的胸膛便已經和前方接踵而來的一支冰冷的長矛親密的接觸。
  死亡,比任何時候更加貼近桓炎,聖龍南征軍的參軍,心底突然湧上了一股泰然的放鬆。這一刻,時間似乎停滯,無論是風雨軍的霸業還是聖龍帝國的盛衰,都已經不再重要,很多如煙往事浮現心頭。
  有第一次殺人時,那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敵兵臨終前恐懼絕望的眼神,也有後來戰場上戰友痛苦婉轉的呻吟;有和雅龍等袍澤立誓振興聖龍、沙場建功的飛揚,也有兵敗撤退時茫然不甘的憤恨;而最多的,卻還是那一雙雖然只是剎那相逢,但是卻已經永遠留駐心底的眼睛,那一雙此刻已經永遠遠離了人間的眼睛。
  “將軍……”
  意料之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傳來的是身旁戰士虛弱地呼喚。
  桓炎定睛一看,卻見身旁的戰士,不顧自身的安危,在那支長矛深入軀體之前,搶先斬殺了那個敵人,付出的代價則是被面前的長矛所洞穿。
  “該死!”
  從死神手指逢裏再次僥幸逃回的桓炎,悲憤地怒吼一聲,用盡生平力氣,拔出了插入敵人屍骸的長矛,繼續戰鬥。
  而此時,身為全軍主帥的雅龍,也同樣處境狼狽。
  “持盾結陣!”
  雅龍不得不承認,雖然只是西南的彈丸小國,但是這一次的反聖龍聯軍之中,顯然有十分傑出的將領在坐鎮指揮,因此當正面激戰正酣的時候,聯軍的精銳便已經巧妙地迂回到了聖龍軍隊的側後,發動了有條不紊並且犀利無比的攻擊。
  對於這些熟悉叢林的西南半島人,茂密的樹林成了他們縱橫的天堂,神出鬼沒的出擊,只在片刻便讓聖龍人損失慘重,不得不狼狽地退出樹林,結果卻是失去了原先狙擊敵人保衛兩翼的有利地形。
  至此,雅龍企圖鞏固兩翼,借助正面戰場不能夠充分展開兵力的地理特點,發揮己方持久善戰的長處,拖垮對手的企圖徹底破碎。
  “希望桓炎這傢伙不會太早倒下!”
  苦笑著,獨臂將軍唯有將自己原本用作最後突擊的預備隊全部投入到了側後翼的戰場,以應付從樹林裏面和山丘背後,越來越多蜂擁而來的敵人,而這也就意味著,在正面第一線迎擊敵方主力的前鋒營,將不再有後續的支援。
  雖然在戰前,雅龍便將自己的衛隊充實到前鋒營,再三叮囑這些精銳的勇士保護好自己的這位表哥,但是如今雅龍還是不免為了桓炎的安危而忐忑。
  只不過,愈加嚴峻的戰事,讓他根本無暇再顧及其他——面對著已經成功地完成包圍圈並且開始收縮的敵人,聖龍兵馬逐漸被擠壓成了一團。
  如果還有什麼讓雅龍滿意的,那就只有因為自己的奮戰,總算給那些逃難的百姓贏得了十分寶貴的時間。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0
第三章 再起波瀾

  “哈哈,看來聖龍人在劫難逃了!”
  布哈頗為滿意地注視著眼前的戰局。
  在他的面前,暹羅、吳哥和交趾的聯軍已經將聖龍人團團包圍住,盡管這些該死的中原人如今依舊負隅頑抗,給聯軍造成不小的傷亡,但是很明顯,戰鬥的結果已經昭然若揭,對於擁有絕對人數優勢和逐漸占據了有利地形的聯軍來說,勝利只是遲早的事情。
  “哼,七萬對七千,這樣的勝利有什麼值得炫耀?”
  便在這時,一道冷哼,連同令人掃興的聲音傳入了布哈的耳畔。
  “混帳東西!”
  布哈佯作沒有聽見,心裏卻滿是惱怒。
  他不用轉首,便明白不和諧的聲音,一定是發自蘇迦,暹羅王的親弟弟,如今聯軍的最高統帥。
  作為吳哥王朝的將軍,布哈對於暹羅人從來都沒有好感。
  這是兩個敵對的國度,戰爭遺留下了仇恨,而當年暹羅人侵入,被焚毀的王都廢墟,更成了每一個吳哥人心中永遠的恥辱和創痛。
  如果不是懼怕聖龍軍團強大的擴張勢頭將危及王朝的統治,如果不是卑躬屈膝的交趾人列出了令人眼饞的條件,如果不是麥堅人的金錢和艦隊,布哈死都不會願意和一個暹羅人並肩作戰。
  可惜,論身份,蘇迦是暹羅的親王,占據聯軍半數人馬的暹羅軍的統帥,論能力,蘇迦是西南半島有數的名將,這次反攻聖龍,擊潰嶺南軍更是全仗蘇迦的謀略,因此布哈非但要和這個暹羅人並肩作戰,還不得不屈居在這個可惡的暹羅人之下。
  “天神保佑!讓這個可惡的混蛋立刻從馬背上跌下摔死!”
  於是,惡毒的詛咒,在吳哥將軍的心底裏萌發。
  布哈的詛咒,並沒有完全的靈驗,至少他身旁的暹羅親王沒有摔死,恰恰相反他正好好地端坐在馬背上。
  不過,隨著一陣奪人心魄的戰鼓聖自遠處傳來,無論是布哈還是蘇迦,都如同胯下急躁不安的戰馬一樣,心底裏湧現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騎兵!聖龍人的騎兵!”
  鐵蹄陣陣,戰鼓隆隆,塵煙飛揚,人聲鼎沸。
  西南半島的聯軍官兵,很快便發現,正有一支全副盔甲的騎兵,從北滾滾而來。
  這些騎兵一言不發,全身散發著只有經歷過生死的勇士方才會擁有的濃烈殺氣,策馬揚鞭,沖殺而來。
  令人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急著解救包圍圈中的友軍,而是在距離西南半島聯軍射程之外,憑借著嫻熟的騎術勒馬轉向,往回調頭,與此同時身子則在戰馬之上直立了起來,彎弓拈箭,離弦而出。
  於是,奇特的一幕出現在了戰場之上。
  正從對雅龍的圍攻中分離出來,列隊布陣、全神戒備應對突如其來的騎兵的西南半島聯軍,根本就沒有機會發揮出自己的武勇,便如同木立的靶子,持續不斷地倒在了聖龍人的箭矢之下。
  而聯軍面前的這支騎兵,則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聯軍陣列的射程之外循環不斷的疾馳往復,形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圓圈,箭矢則毫不間歇地從這個圓圈中激射出來,發散著死神的請柬。
  “車懸陣?”
  “秋風軍?”
  包圍圈外的蘇迦和包圍圈內的雅龍,同時驚呼。
  前者因為聖龍人所運用的戰法——車懸陣是一種十分高明的騎兵戰術,要求戰士擁有十分嫻熟的騎術,將領則必須擁有十分出色的戰術指揮能力和對戰局高超的控制能力,否則稍有不逮便會弄巧成拙,甚至全軍覆沒;但是讓蘇迦很難過的發現,眼前的敵人顯然十分高明,正在自己的面前完美地猶如教科書一般上演著車懸陣的戰法,而自己卻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部下被殺,用這些戰士的生命來消耗敵人的箭矢和體力——聯軍不可能用步兵的速度來追趕騎兵,因此進攻根本是徒勞無益,反而會因為陣形的鬆散而給敵人有機可乘,至於撤退更將是一場災難,很容易便會演變為恐慌的潰退。
  因此,蘇迦不得不拒絕了布哈等各懷心機的友軍將領們的要求,祈禱著自己的部隊能夠頂住聖龍人的這一輪車懸陣攻擊,隨後才可能有機會利用兵力上的優勢扭轉戰局。
  而另一方面,雅龍的驚訝則在於奇怪己方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
  和蘇迦一樣,雅龍也深知車懸陣的利弊得失,在他的印象中,宰相風雨的麾下能夠指揮這樣軍隊的將領,或許有不少,秋裏、蒙璿這樣的名將固然完全勝任,年輕一代的風雨軍將領中,至少像秦紀,他在軒轅軍校的同窗,也同樣能夠表現出色;問題是軍隊,在聖龍帝國的軍隊,雅龍搜腸刮肚,也只能夠列出風雨的近衛軍和秋裏的秋風軍,或者全盛時期的幽燕騎兵能夠擁有這樣的騎術。
  只不過,風雨的近衛軍不可能遠離正在主宰帝國命運、運籌各方戰場和帝國內政的宰相風雨,來到對於帝國僅僅是很微不足道的局部戰場的西南半島;幽燕鐵騎如今更是已經灰飛煙滅;剩下的只有秋裏的秋風軍,卻也眾所周知,正馳騁在白山黑水之間,為帝國開疆拓土,那冰冷的苦寒之地和這裏濕熱的瘴沼之所,實在是相距十萬八千里。
  究竟是哪路人馬?
  雅龍心中驚疑不定。
  幸好,雅龍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答案來自於騎兵陣列中那銀盔銀甲的將領。
  “蒙璿,蒙將軍!”
  雅龍驚呼。
  同樣的驚呼,也發自被包圍中的其他聖龍將士。
  “銀槍鐵面玉羅剎”的名號,令敵人喪膽,令己方振奮。
  所以,盡管雅龍的心中還十分疑惑,正在倫玉關集結待命的碧蛇軍,怎會如此快得出現在西南半島,但是當蒙璿猶如活招牌一般縱橫於戰場的時候,所有的聖龍人都沸騰了,他們爆發出了超越極限的士氣、鬥志甚至體力,由內而外,朝著蒙璿所在方向靠攏,試圖沖破西南半島聯軍的包圍圈,和風雨軍的女戰神會合。
  “撤退!”
  當發覺蒙璿出現在戰場上的那一刻,蘇迦便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令北方呼蘭無敵軍團膽寒的女戰神,同樣也令西南半島的士兵畏怯,眼見己方的士氣消沉,而聖龍人士氣高漲,並反過來隱隱有包夾己方的意圖,蘇迦立刻放棄了繼續戰鬥的念頭,選擇及早抽身。
  “追!”
  蒙旋的命令同樣幹凈俐落。
  這一次,蒙璿不得不暗呼僥幸。
  起先,這位風雨軍的公主並不十分願意再次前往西南半島,而丟下緩緩開拔的碧蛇軍,接過梅文俊八百親兵的指揮權先行南下,也不過是因為風雨謹慎的囑咐和不好意思拒絕巴蜀總督梅文俊的關心。
  直到此刻,蒙璿方才由衷地佩服風雨和梅文俊對於大局的洞察先機,同時也暗自驚異梅文俊麾下這支親兵的強大戰鬥力。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下意識中,蒙璿將這支軍隊和風雨的近衛軍相提並論,並暗自慶幸大哥風雨,能夠網羅住梅文俊這樣優秀的將領,也只有這樣的將領,方才能夠訓練出這樣的勁旅。
  鋼刀閃閃發亮,鮮血歡快流暢。
  如狼惡虎的騎兵,很快便和被包圍的友軍會合,隨即開始了暢快的追逐。
  他們或者如入無人之境般地殺入敵陣之中,所到之處卷起的是血雨腥風的混亂,留下的是人仰馬翻的狼藉;或者快馬加鞭風馳電掣般地迂回到前方,在聯軍逃竄的道路上布下了死亡的屏障,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方向。
  而更多的聖龍人,則巧妙地穿插突破,總是在聯軍企圖重新聚攏站穩腳跟的那一刻,發動犀利無情的攻擊,他們的存在,瓦解了聯軍將領重新約束部隊的努力,同時也將恐慌散佈到整個軍隊之中,讓明明占據著數量優勢的聯軍徹底喪失了鬥志,逃跑,迅速地逃跑,遠離背後這些殺人的魔王,頓時成為了聯軍有志一同的共識。
  盡管此刻蘇迦統率的暹羅軍還能夠邊退邊戰,依舊保持著整齊的序列和穩定的軍心,但是交趾復國軍和吳哥人的相繼潰退,卻讓西南半島聯軍的形勢日漸惡化,那些逃散的士兵不但阻塞了道路,甚至還在一定程度上幫助聖龍人,沖擊了暹羅軍隊的隊列。
  “該死!”
  蘇迦用力砍翻了兩名聖龍的長矛兵,旋即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指揮全軍了。
  片刻之前還士氣如虹的追兵,如今變成了一潰千里的逃兵。
  漫山遍野的西南半島聯軍,盡管在人數上依舊占據絕對的優勢,然而士氣早就蕩然無存,猶如牲口一般被僅僅只有己方十分之一兵力的聖龍人驅趕著,朝東南潰散。
  “這就完了嗎?”
  被貼身的侍衛簇擁著,卷裹在崩潰的人群中,蘇迦心有不甘,卻無力回天。
  僅僅因為晚出生七天而和暹羅王位無緣的蘇迦,從來都沒有因此而怨天尤人。相反,憑借著暹羅親王的身份,從十五歲開始,近三十年來他出則東征西討,入則坐鎮廟堂,牢牢地撐起了暹羅的天空。
  不能夠成為暹羅最有作為的君主,就成為暹羅最偉大的親王。
  一直以來,蘇迦都如此自詡。
  正是這種基於過去輝煌基礎上的強大自信,讓他在朝中極力主張接受麥堅人的建議,組建反聖龍聯盟。
  一個由暹羅掌控、甚至是包括了部分聖龍富饒疆域的大西南半島帝國!
  多麼強烈的誘惑!
  從聽到這個建議的時候,蘇迦便心動了,他知道自己就如同那火柴,一生的準備,便是為了這一刻的燃燒——為了一個讓暹羅空前強大,一個讓自己成為暹羅歷史性轉折功臣的機會而燃燒。
  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自己的軍隊會如此不堪一擊,自己居然會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敗得如此慘。
  直到現在,遇到了聖龍的軍隊,遇到了蒙璿,蘇迦這才開始懷疑起暹羅加入反聖龍聯盟的選擇是否正確。
  蘇迦渴望著輝煌,卻不願意見到輝煌過後只留下隨風飄散的灰燼。
  可惜,此刻他已經無法左右局勢。
  在聖龍人風卷殘雲的追擊中,聯軍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連續狂奔了一天一夜,兵器不要了,輜重丟棄了,甚至象徵著軍隊的榮譽和凝聚力的戰旗,也如同垃圾一般地隨意扔在了泥濘的土地上,潰退中的士兵,一心想的只有保住性命回家,至於交趾的興忘、王國的盛衰都根本不在考慮之內。
  如今的戰場上,唯一能夠拯救他和他的軍隊的,是炮聲。
  轟隆的炮聲,來自於停泊在海面上的麥堅艦隊。
  當聯軍潰退到海邊的時候,那傳說中縱橫大洋所向無敵的麥堅艦隊,終於讓他們的魔法大炮發出了威脅的聲音。
  隨後,追擊的聖龍人,在他們將領的指揮下,停住了腳步,開始緩緩後腿。
  對此,蘇迦卻什麼事情也不能夠做。
  退卻的敵軍隊列整齊、有條不紊,而他的軍隊卻已經失去了原先的編制,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戰死或者逃匿,剩下的人也全都癱軟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氣,別說戰鬥,即便讓他們站立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死裏逃生的蘇迦臉色暗淡,他清楚從這一刻起,西南半島恐怕將變成了聖龍和麥堅,這兩個超級大國對弈的棋局,而自己的國家自己的軍隊,卻不過是兩雄任意玩弄的棋子,甚至連退出的自由都不復存在;於是,暹羅空前的強盛,統一的西南半島大帝國,都將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今日對聖龍這個龐然大物的挑釁,卻將為日後播下了災禍的種子。
  “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麥堅人參與了西南半島的戰爭?難道貴國準備徹底撕毀和聖龍之間的協議了嗎?”
  聖京城內,雲濟接到西南半島的戰報之後,第一反應便是迅速召見了麥堅駐聖龍帝國的使者弗朗克。
  隨著呼蘭人的戰敗聖龍帝國的局勢逐漸穩定下來,弗朗克便名正言順地長期居住在聖京城充當帝國和麥堅之間的聯系人。
  這些年來,這兩個大國之間也一直默契地保持著現狀,在日益升溫的貿易往來的同時,政治上確實都小心翼翼地會逼著對方的勢力範圍——麥堅人承認了聖龍人在印月和西南半島的利益,而聖龍也沒有收回在同呼蘭作戰的窘迫階段,無奈向麥堅人開放的港口,盡管後者讓力主海洋貿易並同麥堅人修好的雲濟,承受了保守派們的強大壓力。
  “呵呵,雲,我的老朋友,消消氣!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得到的指示,都是盡量維系和貴國的友誼!至於西南半島發生的意外,我個人表示很大的遺憾。你應該明白控制艦隊的是梅契爾那個瘋子,何況這一次他是在維護麥堅在交趾的利益,這並沒有違反同貴國的協議,是貴國的軍隊在追擊中侵入了我們麥堅的勢力範圍!”
  弗朗克微笑著回應了雲濟的憤怒。
  “如果閣下用這樣的話來答復聖龍的執政議會的話,我向閣下所謂的維系兩國友誼的任務恐怕將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雲濟冰冷地說道,但是情緒卻平定了下來。
  一手持大棒,一手捧胡蘿蔔。
  這便是麥堅傳統的外交政策。
  雲濟對此並不陌生。
  他根本沒有因為弗朗克的話而滿意,所謂的勢力範圍,所謂的保護本國利益,都不過是麥堅人的藉口,就像他們在東南挑動起安宇人、在印月挑動起大食人一樣,帝國在西南半島的麻煩,完全來自於麥堅人的搗鬼。身為麥堅艦隊指揮官的梅契爾的行為,或者有部分是因為個人的恩怨,但是更多的肯定是基於麥堅的國家利益。
  如果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這一次麥堅人的步伐太大了,他們直接參與了戰爭,那麼如果不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聖龍帝國就唯有用生命和鮮血來捍衛尊嚴。
  從心底裏,雲濟並不願意現在便和麥堅開戰。
  雖然他如今在聖龍帝國的正式閣僚中還沒有名位,但是風雨軍軍師的身份,足夠保證了他成為革新派的領袖,有心返回聖龍中興家族事業的風雲世家的年輕子弟,和大批富有勇氣和膽略、不安於現狀的聖龍書生們,團聚在雲濟的周圍,他們所推行的新政中,很大程度上借鑒了麥堅的經驗。
  因此,一旦同麥堅正式開戰,那麼朝中反對新政的保守派們必然會以此藉口來攻擊自己,並且以民族大義為旗幟,煽動起民眾最瘋狂和激烈的情緒,而好不容易方才重新推行的風雲世家的新政,只怕也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土崩瓦解。
  這,正是雲濟所最為擔憂的。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0
第四章 廟堂之爭

  “幸好這一次有梅文俊將軍相助,否則聖龍在西南半島可真要跌一個大跟鬥了!”
  李逸如合上戰報,不由為雅龍慶幸。
  雖然一次的失利,並不足以動搖帝國的根基,但是風雨軍戰敗,甚至失去如雅龍這般高級將領,在政治上卻十分不利,而且碧蛇軍的主力畢竟尚未趕來,嶺南的杜紹權又一向懷有二心,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很有可能會動搖大理甚至帝國整個西南和中南的穩定。
  “文俊在,巴蜀安!宰相果然看人不差!”
  和李逸如坐在同一馬車上李中慧淡然一笑。
  由於西南半島出現了麥堅人參與戰爭的意外,風雨連夜便從高唐趕回聖京,李中慧卻正好借此機會和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面的李逸如同行,隨後返回。
  “宰相大人自然英明!”
  李逸如由衷地說道。
  這番話確實發自他的內心。
  雖然梅文俊自投效到風雨的麾下之後,即便是風雨在中原最危急的時刻,從來沒有出過巴蜀半步,難免給人一種心懷二志的印象,根本無法和一腔熱血全憑風雨調遣的風雨軍將領相比,然而李逸如卻深深地贊同風雨對于梅文俊的評價。
  風雨軍並不缺乏能征善戰的猛將,然而一個深孚眾望能夠坐鎮一方兼掌軍政的總督卻並不多。
  梅文俊便是其中一個。
  這位巴蜀名將深得軍心,治政也十分公道,再加上本身的聲望,可以說是坐鎮巴蜀的不二人選。
  當年風雨出人意料地選用梅文俊出任巴蜀總督,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因為麾下將領和官員們爭執不下的無奈,然而從後來發生的事情來看,卻不能不令人嘆服風雨為自己找了一個很可靠的人才坐鎮後院。
  上一次風雨兵敗幽州、局促聖京的時候,是梅文俊穩定了巴蜀的動蕩,保證了風雨軍以巴蜀為中轉,憑借著廣闊的戰略迴旋空間抵擋住了張仲堅的猛攻;這一次同樣是梅文俊未雨綢繆,挽救了風雨軍在西南半島的一次慘敗。
  可以說,有梅文軍坐鎮在巴蜀,安定的絕不僅僅是巴蜀一個行省,更直接關系到了嶺南、大理、西南半島的平穩。
  “哼,先不說你的宰相大人了,還是乘這個機會好好商量你的事情吧!”
  李中慧微微皺眉,轉移了話題。
  這一次李逸如被調回聖龍帝國,就連李中慧也無法猜透風雨心中的所想。
  按理,在印月戰功顯赫的李逸如,成為北伐呼蘭的中路軍統帥,似乎是最順利成章的事情,李中慧由衷地希望弟弟來執掌這支風雨麾下最精銳的部隊,因為這可以立刻挽回風天華出任印月總督的不利影響,而且也可以讓李氏家族的權勢更加強盛。
  可是一想到風雨一貫出人意料的行事作風,再加上風雨之前也始終沒有給自己明確的承諾,李中慧的心中卻又頓時失去了信心。
  只不過,秋風軍有秋裏、青龍軍有白起、白虎軍有朱大壽,都已經不可能給如今依舊是赤獅軍統領的李逸如留下什麼合適的位置;而如果要讓李逸如前往西南半島的話,似乎也大可不必調動蒙璿南下;至於讓李逸如前去執掌耶律家族的黑狼軍、拓跋家族的灰鷹軍和雲笑天的藍鯨軍,不僅在人事方面不妥,而且形同於貶職,似乎同樣不可能。
  除非……,去近衛軍!
  李中慧心中一動,旋即卻又否決了這個可能。
  雖然歐仁和皇甫家族的小女兒結婚之後,一直有謠言說他將出任巴蜀總督,不過李中慧卻並不認為風雨會在梅文俊坐鎮巴蜀的時候將歐仁派去,這簡直就等於是逼著巴蜀混亂,所以充其量歐仁不過是巴蜀總督的候補而已,而且還必須是在沒有了梅文俊的巴蜀。
  何況,盡管李中慧還能夠勉強認可李逸如出任近衛軍統領這個職位,但是在如今戰事在即的情況下,風雨若是真把這樣一位能征善戰的將領滯留在身邊,那麼風雨就不再是李中慧所認識的風雨了。
  莫測高深!
  李中慧不得不用這四個字來形容風雨對李逸如可能的安排。
  “想必宰相另有安排吧!”
  眼見姐姐為自己擔憂,李逸如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說道。
  原本,他也有些忐忑,不過既然風雨親自向他透露了攻伐呼蘭的想法,可見自己依舊被信用和重任,因此盡管後來因為西南半島的戰報,打斷了他和風雨的交談,前任印月總督的心中卻是輕松了不少。
  “你倒是放心!”
  李中慧冷哼了一聲,對于弟弟的滿不在乎大為不滿。
  “其實自古以來有哪個家族能夠真正做到長盛不衰?姐姐,如今我們李家自從您力主和宰相結盟之後,已經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權勢,何不見好就收?無論宰相如何敬重姐姐,依仗李家,但是聖龍帝國卻決不會允許一個家族長久保持著這般壓倒性的優勢,物極必反的道理,想必姐姐絕對比逸如更加明白!”
  李逸如真摯地勸道。
  “……想不到我們李家終於又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人才!”
  乍聞李逸如的這段話,李中慧十分驚異地注視著面前的這個族弟。
  長年累月馳騁于野外的少年,昔日白皙的膚色如今變得有些黝黑,曾經文弱的身材卻因此鍛煉得結實而且強壯,飛揚的劍眉和有神的雙眸,透著深邃的智慧和旺盛的精力,豐富的閱歷和強大的自信,讓少年在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流露著一種令人不敢抗衡的威嚴。
  很顯然,這些年印月的歷練,讓李逸如成熟了很多。
  如果逸如大幾歲的話……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李中慧的心中一閃而過。
  一個同樣在戰場上所向披靡,而且治政方面也並不遜色的李氏家族的年輕人,在這樣的亂世中對於家族來說,意味著什麼?
  李中慧不敢繼續往下想。
  “你以為姐姐願意成天和人鬥嗎?”
  呆了一呆之後,帝國宰相夫人,趕緊轉移了自己的思路,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
  “如今,宰相大人十分支持新風雲世家對聖龍進行革新,不但讓風天華接替了你在印月的位置,還默許了王眺通過瓦報發動了對高鳳陽的攻擊。哼哼,先不說我們和高鳳陽的陶朱錢莊,在私底下不知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便是沒有什麼大關系,單憑著他們這一招隔山打牛,若是我們李家不能夠做出有力的反擊,就等於甘拜下風,損了名頭折了銳氣,轉眼便會成為眾矢之的!記住,逸如,你永遠都要記住,在官場上,只會有錦上添花,卻從來不可能雪中送炭!樹倒猢猻散,人走茶也涼啊,所以才有人說這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姐姐的難處,逸如自然明白!”
  李逸如默然半響,知道姐姐說得有道理,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的確便是這般身不由己,若平日順風順水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旦顯露出衰微的跡象,便不知會有多少隱藏在暗處的仇家,以及素無瓜葛卻一心想借此機會踏著別人的腦袋往上爬的小人們,給你編織出一大籮筐的罪名,徹徹底底地將人往死裏整。
  這條鐵律是誰也躲不過的,即便如今李家這般顯赫,即便姐姐深得風雨的尊重,即便自己是風雨軍中數一數二的名將,但是李氏家族終究不是自己和姐姐兩個人的,數百年的延續,往好的說是人丁興旺、根深蒂固,往壞的說是良莠不齊、樹大招風,難保沒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的手裏,一朝東窗事發,被人借題發揮的話,這榮華富貴便有如過眼浮雲說去就去,也難怪李中慧會為了家族的事情殫精竭慮。
  因此,李逸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眼望著姐姐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他自小就很崇拜這個族姐,只覺得無論才幹還是膽略,都遠遠勝過了家中那些長輩,尤其是當年力排眾議下嫁給風雨,更是為李家打開了何等廣闊的天空。
  只可惜,李中慧終究不是男兒,卻又偏偏擔負著一個家族的榮辱興衰,這就決定了夾于家族和夫君之間的少婦,永遠都必須將大部分的精力和智慧,用於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兩者的平衡,既不能一味運用權謀和勢力庇護那些可能會嚴重損害到風雨霸業的蛀蟲,又不能完全不顧族人的活路,任憑對手功績,這樣的鋼絲一走便是經年,轉眼已經讓這位昔日的如花少女,變成了今朝的深宮婦人,也難為她至今都沒有一絲半毫的差錯。
  這樣想著,李逸如唯有乾笑了一下,寬慰姐姐道:
  “其實事情也未必如此糟糕!憑借姐姐在朝中的影響,再加上宰相在財政上對高鳳陽和陶朱錢莊的仰仗,又豈是王眺那些書生可以威脅得了的?”
  “沒這麼簡單!”
  李中慧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說道:
  “若是其他事情我倒也不擔心,畢竟宰相十分器重高胖子的理財能力,這百萬大軍氣吞山河的征伐,更是非高胖子手中的金銀糧草支持不可!但如果涉及到貪墨,而且還是威脅到整個帝國存亡的貪墨,若風雨還能夠手下留情,那他也不可能擁有今天的地位了!”
  “什麼?高胖子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王眺他們可有證據?”
  李逸如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鬧得這麼大。在他的印象中,那個胖乎乎的奸商,雖然貪財,但是膽子並不大,對於錢財的運用和管理更是有一套令人刮目相看的本領,否則也不可能長期位居風雨軍如此核心的位置。
  “糊塗!剛才還在誇你呢,怎麼轉眼便糊塗了起來?你以為天下這偌大的官僚體系是憑空形成的嗎?你以為有多少官員願意冒著天大的風險來官官相護?可是不這樣又能如何?首先,你要辦成一樁事情,便免不了需要其他部門的官員協助,一來二往,自然必須有這錢銀打通關節;其次,倒也不是說天下的官員都十分貪墨,但是很多事情都是長久以來成了傳統,他若不克扣一些,便對不起自己的荷包,你若不孝敬一些,便是不講規矩不懂做人,這樣的人遍佈能夠見容於官場,縱然你功高蓋世、權重一方,有天大的本領,又怎擋得住那些小人們的陰槍暗箭?”
  李中慧瞪了族弟一眼,不由暗暗一嘆,心知李逸如常年在外征戰,對於官場上的盤根錯節終究還不是十分明白,當下解釋道:
  “所以,倒不是高胖子有這樣大的膽子。只不過如今帝國的財政,雖然因為有戰爭的勝利和領土的擴張,以及商旅的積極參與,表面上獲利頗多,但是數百年來官僚體系的消磨,卻已經從骨子裏將帝國的根本給腐蝕掉了,因此在這大片數字的背後,卻是一個巨大的虧空,一個怎麼查也查不清,怎麼填也填不了的巨大虧空!這個虧空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一年兩年製造出來的,然而卻在動搖著聖龍帝國整個廟堂數百上千年的基業。數百年的積弊下來,無論什麼事情,只要朝廷撥下了銀子,能夠有一半用在這個項目上便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至於剩下的,不是別挪去填其他窟窿了,便是進入某幾個人的腰包,這幾乎已經成了天經地義的規矩。
  “本來,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惱怒和不滿,可是自己也身處其中,若不像同歸於盡便只有無可奈何視而不見的事情。可偏偏現在出了王眺這麼一個不怕整個官場崩潰,卻又能夠借著瓦報這種宰相默許存在的新鮮事物把事情鬧大的瘋子,鐵了心要把身居帝國戶部尚書之位的高鳳陽拉下馬來,事情便麻煩了!”
  “如果高鳳陽真惹下了這麼大的麻煩,姐姐,咱們李家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恐怕也必須效法壯士斷腕了!”
  默然片刻,李逸如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
  作為一個軍人,李逸如知道將士們最為痛恨的莫過於那些躲在後方卻吸食百姓和戰士們血汗錢的貪官——這些來自於背後看不見的暗箭,遠遠比前方的敵人更為可怕。
  而作為印月的總督,李逸如更是親眼目睹了那些貪得無厭的王公貴族,是如何將一度興盛的阿育王朝拖向了死亡。
  所以,李逸如明白,風雨或者可以原諒一個打了敗仗的將軍,可以寬恕一個貪圖錢財的戰士,但是卻絕對不會包庇一個被指責為蛀蝕帝國的貪官!鐵腕的清廉,本身便是風雨能夠得到這麼多民眾和戰士的支持,從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崛起的根本所在。
  “這也是我讓李忠半道折回見你的原因,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我們的確要和高鳳陽保持一點距離,至少無論如何也要把你保全下來!可惜,這一次若要斷的話,恐怕不會會僅僅是手腕那麼簡單,一個鬧不好甚至可能是攔腰斬!”
  李中慧瞥了一眼李逸如,緩緩地說道。
  “有這麼嚴重?”
  李逸如愣了一愣。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縱然有不少李氏家族的不肖子弟捲入了這場漩渦之中,但只要快刀斬亂麻地將這些蠢貨清楚,保全了李中慧的地位,再加上自己在軍中地位,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你以為這只是新風雲世家和我們李氏家族之間的一場簡單的權力之爭嗎?”
  李中慧苦笑著搖了搖頭。
  “難道其中還有玄機?”
  李逸如心中一動。
  盡管風雨一向都不太介入部下之間的爭端,卻也不意味著帝國宰相可以容忍這種內耗危及到整個帝國的運行,因此李中慧的話頓時讓李逸如驚醒到,李氏家族和新風雲世家這番爭鬥,的確不會如想像中的簡單。
  “利益!說穿了還是利益!”
  李中慧冷笑著道:
  “這些年來,我們和高鳳陽利用陶朱錢莊賺取了不少錢財,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眼紅,一旦東窗事發,必然是八方風雨、四面楚歌,縱然能夠在這場風波中保全下來,也不知道要折損多少元氣。更何況,最近雲濟和江南的財閥們往來甚密,目的便是想要說服宰相加大開通海上貿易的力度,以便和利用風雨軍陸地擴張獲利甚豐的陶朱錢莊抗衡。在這樣的節骨眼上,若是高鳳陽垮掉了,便也就意味著發行戰爭債券和戰爭股票的陶朱錢莊輸給了那些江南的商人,同時也就意味著新風雲世家將通過壟斷海上貿易而獲得強大的經濟支持,更意味著帝國對外發展的大政方針,將發生重大的轉折。”
  “高明!雲濟果然厲害!”
  李逸如一驚,不得不佩服雲濟的能力。
  廟堂上的權力鬥爭,並不單純靠幾個領軍人物的地位權勢,很大程度上拼得還是財力和人脈。
  雖然自從呼蘭退兵之後,新風雲世家在各方面都有很驚人的發展,但是一直以來李逸如卻並不是很在意,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新風雲世家畢竟不是當年那個聖龍的百年豪門,無論是在風雨軍中還是廟堂之上,大部分骨幹都是一些年輕氣盛的中下級官員,或者是整日研究古怪玩意的南天門等人,以及王眺等在野的清流,根本沒有掌握重要的部分,更談不上源源不斷的收入,遠沒有無憂谷和李氏家族那般,伴隨著風雨軍的興起,早就牢牢地紮根在了風雨軍中,而且各自都有龐大的產業作為運轉的經費來拉攏新人。
  而如今,若是真得讓雲濟搶奪走了海外貿易這一塊,憑借著風雲世家對於海外的熟悉,再加上利益由此休戚相關的江南財閥的支援,那麼新風雲世家的勢力便算是真正的紮根到了聖龍,而不再是單純依賴風雨的支持,隨時都會人亡政息、隨時都可能被風雨舍棄掉的一個鬆散的集團。
  幸好,當李逸如的視線瞥到了自己手中那份西南半島的戰報之後,心情也輕松了下來,不以為然地說道:
  “可惜,天不作美,聖龍和麥堅遲早會有一戰,逸如只怕這西南戰報傳入聖京之日,便是海上貿易胎死之時!”
  “只怕正因為如此,聖京的氣氛才會更加緊張!”
  李中慧卻遠沒有族弟這般樂觀。
  這幾年她已經領教過了雲濟的能力,這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等閑之輩,因此西南半島的戰事一旦危及到了新風雲世家的生存和發展,天知道雲濟會選擇怎樣的行動來扭轉眼前不利的局面。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1
第五章 聖龍艦隊

  陽春三月的金陵,緩和了冬的嚴寒,蘊藏著春的生機。
  積雪未融的寬敞路面,一直延伸到了遠方的邊際。
  依舊凜冽的寒風中,正有一隊衣甲鮮明的戰士,簇擁著一個年輕的文官,將整個港灣全部戒備了起來。
  “令狐大人,這便是新打造出來共工級的聖龍巨艦!我們在船底布下了五行水系的‘奔流不息’陣,可以讓船底的水流自動將那些輪漿翻轉起來,從而節省了大量的水手,並且就速度而言應該能夠和麥堅人的戰列艦相提並論;在火力方面,船舷四周總共配備了一百二十門大炮,單艦的作戰能力絕對舉世無雙。此外,老朽保全了原本巨艦載重大、利近戰的優點,四面甲板還備有六架長達十五米的巨型長錘,能夠輕易砸沉所有膽敢靠近的敵船;並且運用水密隔艙技術,以免漏水的艙室危及整條船的安全……”
  站在年輕的文官身後,帝國工部尚書南天門,滔滔不絕地介紹道。
  “太好了,這樣的巨艦帝國多就可以製造一艘?”
  令狐智兩眼一亮,頗感興趣地詢問道。
  雖然隨著令狐水師的覆沒,如今捍衛帝國水面的便只有正在組建中的藍鯨軍,但是作為江南行省的總督,令狐智還肩負著艦隊後勤補給和戰艦打造的重任,而且在令狐家族年輕的家主心中,也始終希望帝國的戰艦有朝一日能夠重新縱橫于大洋之上,不僅是為了洗雪家族艦隊慘敗的恥辱,也是為了江南行省財政賦稅的利益考慮。
  “這個……,縱然目前帝國的造船廠全部投入生產,恐怕也需要四個月方才能夠建造這樣一艘新型的巨艦!”
  南天門有些赧然地說道。
  “太慢了!”
  不等令狐智說話,一旁藍鯨軍統領,帝國水師最高統帥雲笑天,便已經接過了話題,皺眉問道:
  “四個月方才能夠建造這麼一艘巨艦,一年才只能增添三艘,這樣的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夠建立起足以和麥堅人相抗衡的艦隊?而且,巨艦如果依舊還是運用風帆的話,和麥堅的戰列艦比較起來,它的轉舵能力如何?戰艦之間運用五行術進行彼此聯系的能力是否已經可以實現?”
  “雲統領所指出的這些,老朽正在抓緊改善,不過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
  南天門的腦門上滲出了一些汗珠。
  對於打造聖龍帝國自己的無敵艦隊,風雨始終都十分重視,而身為風雨軍軍師的雲濟,更是將此作為新風雲世家的一項重要戰略來關注,可惜聖龍帝國已經遠離海洋多年,昔日稱雄天下的頂尖技術,如今不是早就已經散失,便是已經落後,而能夠和西方魔法相抗衡的五行術,盡管在逍遙遺墨以及風雲世家、公孫世家的加盟後有所進展,也依舊還不能夠形成完善的系統。
  在這樣的情況下,南天門自然無法滿足雲笑天對於戰艦實戰方面的要求,唯有趕緊轉移了話題,說道:
  “雖然帝國目前尚無能力和麥堅人進行遠洋決戰,不過老朽正督促人建造了一種名為‘海耗子’的小船,應該足以輔佐艦隊完成近海防禦的任務!”
  “什麼?‘海耗子’?”
  雲笑天一聽這個名字,便沒有了興趣,這樣的名字聽來便不帶勁,一點都沒有帝國艦隊縱橫大洋、氣吞山河的魄力,讓他不得不對南天門起名的水準感到了質疑。
  “雲統領莫要小看這‘海耗子’!老朽建造的這種戰艦,雖然絕對沒有能力和麥堅戰列艦正面抗衡,但是它卻能夠通過布下五行水系的陣法,讓戰艦在水面之下潛行達六個時辰之久,並且自下而上攻擊敵方的船底,正適合出其不意的突襲!”
  眼見雲笑天質疑自己的發明,南天門便不由大聲地辯駁道。
  “海底潛行?”
  一聽到這話,令狐智和雲笑天同時眼睛一亮,他們都是經歷過實戰的將領,因此立刻發現了這樣的戰艦在海戰中的重大作用,或者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這樣的戰艦存在,甚至能夠改變整個海戰的形式。
  “這樣的戰艦需要多久才能夠建造一艘!”
  令狐智急忙詢問道。
  “如果不配備大炮的話,只需要增建水密隔艙,將整個船隻封閉起來即可,而且船體也並不是很大,大概……,大概六個月一艘吧!”
  南天門掐指算了一算,說道。
  “太慢了!”
  雲濟大為失望地嘆了一口氣,知道這樣的速度很難在短期內形成有效的戰鬥力,不過這種戰艦的作用實在太大,因此他呆了一呆之後,終究不死心,當下追問道:
  “那麼配備大炮呢?可以配備多少大炮?可否自水下發射?”
  “這個……呵呵,目前老朽製造的這種戰艦體積很小,最多只能夠配備兩門火炮,而且有些技術方面的東西還未完善!”
  南天門乾笑了兩聲,眼見雲笑天和令狐智臉色不善,便趕緊補充道:
  “不過將軍若只是想要讓戰船能夠在水下發射大炮,老朽這邊還有一種名為‘火老鴉’的戰船。”
  “海耗子,火老鴉!”
  令狐智微微搖了搖頭,算是對南天門起名的水準徹底失望了。
  幸好,南天門對戰船性能的介紹讓他感到滿意:
  “雖然‘火老鴉’只能夠在船首裝備一門大炮,但是可以將火yao和火種都裝在炮內,可以在水中發射;此外,老朽把這門大炮的形狀設計為鳥嘴狀,並配備了機關,一旦發動機關,便可以自己轉動,自水下將船底鉆透。這種船好造得多,總督大人和統領大人若是有興趣,老朽保證一月一艘!”
  說著,南天門有些忐忑地望著雲笑天和令狐智,如今帝國究竟撥多少經費給他用於戰艦的研發,可以說很大程度上便是由這兩個人來決定,因此南天門可不想得罪兩位大財神。
  讓南天門感到高興得是,眼見他拿出了這麼多東西來,雲笑天和令狐智的臉色雖然還不是十分滿意,卻也和緩了起來。
  “嗯,這個‘海……海耗子’和‘火老鴉’雖然還不夠完善,但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應該能夠收到很好的效果,令狐智以為,在大力督造共工級新型巨艦的同時,不妨適當配備一些這樣的戰艦,來彌補帝國水師目前的劣勢!”
  令狐智略略思付了一下,當即拍板,心中卻對南天門起名的能力大感啼笑皆非。
  “也只有這樣了!”
  雲笑天依舊不是很滿意,卻也無可奈何,唯有悻悻地說道。
  “是,老朽這就……”
  南天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正要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卻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便見一人自遠處馳來。
  “各位大人好興致啊,出大事了!”
  來人暢行無阻地馳到了令狐智等人的身邊,還未落下馬來,便已經開口說道。
  說話的是一個商人。
  既沒有像令狐智那樣穿著繡有飛禽的文官服,也不像雲笑天這般一身盔甲,年輕的商人身上所穿的是一套華麗而且昂貴的絲綢錦緞的便服。
  不過,此刻顯然沒有任何人敢來指責一個商人竟然會加入到帝國統領和行省總督的對話中來。
  於公,風雨早就默許了商人們參與到投資戰爭這一場瘋狂的冒險中來;于私,江南首富的大少爺楊文晟,絕對不僅僅是一個一頭紮入蠅頭小利的商人,事實上他和藍鯨軍統領、江南行省總督,以及如今正遠在聖京的禮部侍郎王光宇,曾經一同參與了帝國近百年來第一次大規模的海戰,並且身先士卒、出生入死,這足以讓他和曾經的戰友、如今的袞袞諸公們,建下十分深厚而且牢固的私人友誼。
  “怎麼了?”
  雲笑天和令狐智同時一驚。
  “由於麥堅人參與了西南半島的戰事,朝中很多大臣,力主借著這件事情和麥堅人決裂,要江南、齊魯、嶺南三大行省收回開放給麥堅人的港口,甚至嚴禁出海通商!”
  此刻,便見楊文晟有心愁眉苦臉地說道,只因為兩國戰事一起,顯然對公認為親麥堅派的新風雲世家極為不利,而且也勢必會影響到自己家族的生意。
  “那好啊!”
  雲笑天可沒有理會楊文晟的煩惱,一聽到有仗可打,頓時興奮了起來:
  “老子的藍鯨軍正覺得和安宇人作戰悶呢!”
  “哼,大言不慚!”
  令狐智搖了搖頭。
  和前任海盜相比,出身名門世家的令狐智對於官場的熟悉,遠不是雲笑天所能及的。因此他在第一時間,便已經意識到這勢必會引發朝廷的一次大爭吵,並有可能導致帝國國策的重大變化。
  而另一方面,雖然按照風雨對聖龍軍團的改革,目前駐紮在江南的藍鯨軍,屬於由風雨直接調遣的機動部隊;但是令狐智身為江南行省的總督,負責藍鯨軍的整個後勤,再加上風雨原本就有意讓令狐智和雲笑天雙重節制這支新組建的軍隊,因此自然十分瞭解這支剛剛成立的帝國水師真實的戰鬥力,自覺形勢根本不容樂觀。
  “軍師怎麼說?”
  當下,不去理會好戰的雲笑天,令狐智便詢問起京城的情形,反正在場的眾人,均都是新風雲世家新政的支持者,自然無需回避。
  “宰相已經返回了聖京,如今軍師正在全力說服宰相謹慎行事!”
  楊文晟的臉色表明了形勢的嚴峻。
  他雖然只是在野的一個商人,但是自從當年的那一場海戰之後,早已經和新風雲世家的核心人物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再加上他身為江南第一大海上貿易商的少東家,切身利益使然,也讓他由衷地支持雲濟關于帝國向海洋擴展的主張,因此憑借著這樣的人脈,以及家族巨大的財力,早已經成為新風雲世家情報體系的主持者,甚至比身為行省總督和軍隊統領的令狐智、雲笑天更全面瞭解帝國的局勢。
  “那邊現在由誰和麥堅斡旋?”
  令狐智沉聲問道。
  這才是其中的關鍵。
  若是麥堅人一意挑釁,就算風雨處於大局考慮不願意如今便和麥堅決裂,也不得不考慮到朝中大臣們的情緒,所以一次成功的外交斡旋恐怕是如今化解危機的最好途徑。
  “目前正由光宇主持!”
  楊文晟答道。
  “看來要有勞光宇了!”
  聽到楊文晟這麼一說,令狐智稍稍有些放心。
  楊文晟口中的光宇,便是當今在野領袖王眺的侄子王光宇。此人當年曾以風雨特使的身份和令狐智等人一同參與了海戰,又受他叔叔的影響,對於海外的事情頗有些瞭解,表面上似乎是一個輕浮的少年,實則卻是外交縱橫的高手,更重要的是王光宇也屬於新風雲世家一系的骨幹,自然明白這次和麥堅斡旋的重要性,遠比由那些熟讀四書五經、妄自尊大的老大人們主持這場外交談判更能讓人放心。
  “這件事情恐怕不好辦!”
  讓令狐智放心的王光宇,卻在聖京頗有些煩惱。
  “麥堅人怎麼說?”
  王眺放下了手中的碗,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侄子。
  身為聖京瓦報的創始人,王眺這幾年雖然飽受指責,甚至經歷了牢獄之災,卻越來越牢固地穩坐在了帝國在野領袖的位置之上,針砭世事、笑罵官衙,犀利的筆鋒和無所畏懼的直言,談笑從容中,盡管得罪了不少王公大臣,卻也贏得了不容動搖的聲望和尊敬。
  然而這一次,王眺卻也頗為為難。
  一方面,是麥堅人直接介入了西南半島的戰事,無疑讓兩國之間原本努力保持的默契徹底粉碎,激發了國人的憤怒,聖京瓦報既然標榜為民眾的咽喉,自然更需要在這個時候仗義執言,抨擊麥堅人的這種行為;然而另一方面,作為帝國為數不多的開明儒者,王眺卻十分清楚帝國未來的蓬勃發展絕不能僅僅依靠用兵西北,打通往昔的絲綢之路,更為遼闊的海洋,方才是令帝國空前強大的捷徑,所以他十分理解雲濟的主張,並不贊同在這個時候貿然和麥堅徹底決裂。
  “還能怎麼說?老弗朗克這個傢伙,分明是在敷衍我們,這些天來一口一個遺憾,卻拿不出什麼實質的行動來修補兩國的關系,再這樣下去我怕軍師他要頂不住了!”
  眼見叔叔詢問,王光宇只好放下了手中的早餐,揉了揉臉,無奈地說道。
  隨著年紀的增長,已經官拜禮部員外郎的王光宇,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浮誇,多了幾分沉穩和持重。
  “真得這麼糟糕?”
  王眺不由皺眉。
  雲濟在風雨的支持下所實行的新政,說穿了不過是秉承了風雲世家當年的主張,推行清吏治、暢言路、抑兼併、通商埠。
  這幾個主張,即是雲濟針對聖龍帝國蘊藏危機的現狀所開出的處方,同時又兼顧了帝國的政治格局,在雷厲風行地改革中也同時不動聲色地規避了敵人強大的反彈和風雨可能產生的不滿,以確保改革的順利進行不至於如原先風雲世家那般夭折。
  在這幾項政略中,雖然看上去“清吏治”最為得罪人,然而實際上卻是最順理成章、光明正大,不容易被人詬病。很多人都把清吏治運動看成了掌權之後的風雨對朝政的一次調整,而事實上,作為官場上的後來者,新風雲世家也確實不可能在沒有風雨的支持下,搬倒任何一個重量級的官員。
  何況,雲濟的新風雲世家乃是新崛起的政治勢力,眾多成員大多都是意氣奮發的年輕人,權位也並不高,身處的部門也多半是冷水衙門,尚未沾染官場的壞習氣、背負無可奈何的人情網,彼此之間更不存在原先風雲世家的血緣關系,僅僅由於相同的理念方才聯系在一起。因此,這個被冠以很強烈家族色彩的新興政治團體,實際上是一個成員十分復雜的鬆散同盟,不可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根本不必懼怕別人利用新風雲世家某一個官員犯下的錯誤,來一網打盡整個團體。
  至於“暢言路”、“抑兼併”,這本來是當年風雲世家推行新政時最為頭疼的問題,牽扯到了皇權和豪強們的利益,然而在如今風雨時代卻基本上不存在。只因為風雨的大權在握,以及憲政的推行,早已經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皇權,而呼蘭人的入侵,再加上風雨對這些豪門不動聲色的打壓,以及通過戰功獲取新擴張領土的政策,也讓抑制兼併的阻力減低到了最小。如今對新風雲世家來說,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莫要不當心觸犯到了風雨的權威,幸好至少目前為止,剛剛展露鋒芒的新風雲世家,還根本沒有這樣的力量。
  王眺萬萬沒有想到,問題竟出在了最後的“通商埠”——這個本來看來似乎頗為迎合風雨開疆拓土、富國強兵的宏圖,又能夠結交江南商人,從而確保改革獲取強大經濟支持的政策上。
  當然,雲濟等人和麥堅的歷史背景,此刻也因為聖龍和麥堅的兩雄相爭,而變成了政敵們攻擊的理由。
  事情越來越明顯,若不能夠及早制止同麥堅的交惡,新風雲世家所推行的革新,很有可能會在保守派所煽動起的激烈情緒下,不管正確還是錯誤,一起被徹底地廢棄,就如同當年的風雲世家一般。
  “哈哈,天塌不下來,又何必杞人憂天?”
  便在這時,大笑聲中進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
  “蘇杜?誰讓你擅自來我們王家?”
  王光宇太認識來人了。
  蘇杜,這個桀驁不馴的年輕人,原本是叔叔王眺得意的門生,曾經也是瓦報有名的槍手,可惜如今他卻已經離開了昔日一同立誓做無品禦史的團體,成了宰相風雨門下的紅人,尤其是當金岑奉命出使大食之後,更是一躍成為了代理宰相府長史,可以說平步青雲。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些,還引不起王光宇的敵意。問題是眼前這位蘇杜,如今正在猛烈地追求著風雨的妹妹風馨,兩人出入甚密,自然讓同樣為追求者的王光宇頗為惱火。
  “好了,光宇,是我叫蘇杜來的!”
  對于親侄子和得意弟子之間恩怨十分明瞭的王眺不由搖了搖頭,制止了侄子咄咄逼人的逐客令,轉移話題道:
  “蘇杜,你有什麼高見?”
  “不敢!”
  蘇杜顯然是王府的常客,微微作揖之後,便老實不客氣地坐下,隨後張揚地瞥了一眼王光宇,方才胸有成竹地說道:
  “晚生以為,朝廷斷不會因此和麥堅開戰,至於麥堅也不願意和帝國正面決裂,所以事情根本不會惡化!”
  “怎見得?”
  王光宇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這些天來他一直在為打破這個外交僵局而殫精竭慮,因此眼見蘇杜這般漫不經心的態度特別憤怒。
  “願聞其詳!”
  阻止了侄子的激動,王眺卻若有所思地催促道。
  “首先是朝廷,自從令狐勤宇將帝國水師全軍覆沒之後,雖然這些年來宰相大力督造戰艦,但是艦隊畢竟不同於陸地上的軍隊,只需要招募幾個農民發放下兵器稍加訓練便可以上陣殺敵,如今剛剛組建成的藍鯨軍無論單艦的戰鬥力還是戰艦的數量,都遠遠不能夠和麥堅抗衡,甚至對付安宇人都頗為吃力。這樣的情形下,宰相若不想讓那萬裏海疆烽火連連,不想讓支撐著帝國財稅的江南經濟蕭條,就唯有暫且忍下。”
  蘇杜胸有成竹地說道:
  “至於麥堅,他們的目的不是要滅亡聖龍帝國,畢竟他們遠在萬裏海域之外,不同于近在咫尺的安宇和呼蘭,也許保持東大陸的力量平衡,維護他們的商業利益,才是他們最大的願望。因此,他們也同樣不願意冒險失去和聖龍通商,尤其是那些港口的特權。我相信,盡管麥堅人依仗著自身強大的海上實力傲慢無理,但是介入西南半島的戰事,恐怕更有可能是部分將領的自作主張!”
  說這番話的時候,蘇杜自信而且飛揚。
  事實上,早在來王家之前,他便已經用類似的話說服了雲濟,且莫要在這個時候加強對高鳳陽的攻擊來轉移視線——這一招看來似乎管用,實則後患無窮,必將會讓深諳權謀的風雨心中疏遠新風雲世家。
  “長江後浪推前浪,蘇杜,難怪宰相如此看重你!”
  果然,蘇杜的這一席話下來,頓時讓王眺的眉宇開朗了起來,大笑著贊許道。
  “哼,說來好聽!但是帝國的顏面得不到保全,那些頑固的老頭恐怕便會吵著要宰相出兵。到時候,蘇兄,你分析得再好,也是毫無用處!”
  王光宇不以為然地冷笑道。
  “哈哈,其實天下事本來就是需要實力來解決!蘇杜只是覺得,宰相不會貿然和麥堅正面決裂,而麥堅也不會徹底和帝國撕破臉面,至於日後怎樣收場,可就需要前方將士用命,後方王兄你斡旋了!”
  面對王光宇的指責,蘇杜卻絲毫不以為意,轉而笑對王光宇道:
  “可惜王兄你因此勢必公務繁忙,今日渤海郡主相邀狩獵,只怕便沒有時間參加了!”
  “哈哈,連宰相府長史蘇大人都忙裏偷閑,王某區區一個禮部員外郎,又怎敢不理郡主的邀請?”
  王光宇針鋒相對地說道。
  蘇杜口中的渤海郡主,便是風雨給妹妹風馨的封號,無論如何,王光宇也不可能坐看著情敵和佳人翩翩出遊而不理。
  “呵呵,真是青衫少年忘憂時!”
  目睹著兩個年輕人在彼此互不相讓的鬥嘴中離去,王眺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1
第六章 意外紛爭

  “看來麥堅人真的是半步不讓?”
  如果說,今日的帝國宰相府已經取代了昔日聖龍宮廷內的養心殿,成為了整個帝國權力運轉的中樞,那麼帝國宰相府的書房,便無疑是這個中樞中的中樞。
  便在這書房內,風雨來回踱著腳步,頗為不滿地望著自己的表兄,風雨軍軍師雲濟。
  “麥堅人自恃船堅炮利,的確十分傲慢無理!不過屬下以為,麥堅國內不乏主和派,西南半島的意外,多半還是他們艦隊將領的個人行動!”
  雲濟偷窺著風雨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那又怎樣?明擺著的事實卻是麥堅人連表面上的臺階也不肯給本相,若不對麥堅採取行動,帝國的尊嚴何在?”
  風雨的憤怒,讓他變得就仿佛一頭好戰的雄獅。
  盡管在這之前麥堅人便已經開始著手組建了反聖龍的包圍網,並在聖龍帝國的四周到處點燃戰火,但畢竟只是慫恿其他國家和聖龍交戰,風雨也正好因此而回避了現在便和這個海上強國正面交鋒的麻煩;然而當停泊在西南半島海面上的麥堅艦隊炮聲響起的那一刻,事情便變得十分不同,即便身居聖龍第一人之位的風雨,也不得不在長遠的戰略利益和義憤填膺的部下之間小心地尋找平衡點。
  “可是……,可是收回那些港口,只怕關系太過重大了……”
  眼見風雨似乎傾向於戰爭,雲濟頓時緊張了起來。
  “哼,若是本相如今有一支強大的艦隊,便是打倒麥堅又有何妨?更何況收回原本便是帝國的港口?”
  幸好,風雨雖然憤怒但是不失理智的話,讓雲濟多少又放下心來了。
  “不過,便這樣不聲不響地咽下這口氣,不但大臣們不答應,而且還會讓麥堅人以為咱們帝國軟弱可欺,這可不成!”
  迅即,風雨轉折的內容,又讓雲濟放下的心提了起來。
  “宰相的意思……”
  忐忑中,雲濟試探著風雨的心意。
  “傳令下去,讓雲濟的藍鯨軍即刻出海北上,入駐登州!”
  風雨冷冷地下令道。
  “這未免太冒險了吧?”
  雲濟不由皺眉。
  當日張仲堅席捲齊魯,麥堅人乘火打劫,幾乎囊括了齊魯所有的港口,唯有先一步被呼蘭人搶占了的登州例外。
  但是,就這麼將帝國水師調遣過去,實在有些近乎於主動挑釁。何況,藍鯨軍一旦北上,那麼失去了水師保護的江南和第一次出海航行這麼長距離的藍鯨軍,都將面臨著安宇水師突襲的危險。
  “我會讓公孫飛揚在齊魯、令狐智在江南進入一級戰鬥戒備,如果你對麥堅的判斷正確,想必他們不會立刻對藍鯨軍發動攻擊!至於安宇人,如果雲笑天連這些安宇人都對付不了,那麼這支藍鯨軍也就沒有存在的理由了!”
  風雨的話語冰冷而且不容抗拒。
  “是!”
  雲笑天明白風雨顯然做好了給予麥堅人一次反擊的決心。
  果然,隨即便聽見風雨再次下令道:
  “讓蒙璿加大對西南半島的攻擊力度,收復交趾王都之後,準備進軍暹羅,掃蕩一切敢於和帝國作對的敵人!”
  “看來這一次麥堅人在聖龍沿海,勢必會首尾難顧了!”
  沉默半響,雲濟方才緩緩地說道。
  他領回了風雨的意圖,那便是既要在北邊對麥堅人造成帝國將不惜與之決裂也要收回港口的印象,同時又要在西南半島,利用強大的軍隊掃蕩麥堅人的盟國,牽制他們的兵力。
  這就如同一條雙頭的巨蛇,帝國強大的步騎兵力和廣闊的縱深腹地,確保了雙頭蛇腹部的安全,而那兩個吐著毒蕊的腦袋,究竟哪一個發動主攻,哪一個佯攻,甚至兩個方向都全力一擊,卻完全取決于帝國宰相根據形勢的決斷了。
  “怎麼,軍師以為這樣做不妥嗎?”
  懶懶地伸了一個腰,風雨卻很滿意自己做出的決定。
  “不敢!”
  雲濟猶豫了一下,提醒道:
  “只是如此一來,我軍的兵力勢必會被牽制在西南半島和齊魯、江南,無法如宰相原本設計的那樣給予呼蘭人全力一擊。相反,今年若真得有空前的大旱和寒流相繼而來,只怕呼蘭人為了糧食,反而會發動對聖龍的攻擊!”
  “軍師多慮了!”
  風雨胸有成竹地笑了一笑:
  “我自有妙計對付呼蘭人……”
  “宰相,夫人回來了!”
  正當風雨準備說下去的時候,卻見一名近衛軍軍官在門外稟告道。
  “想不到中慧回來得倒是很快!”
  風雨一愣。當日他看到了西南半島的戰報之後,立刻意識到這將關系帝國和麥堅之間的和戰,因此不敢有片刻耽擱,連夜馬不停蹄地返回聖京坐鎮全局,甚至連妻子李中慧也來不及帶上,原本也有讓李中慧和李逸如姐弟多聚一聚,已經讓這些年陪伴著自己操勞國事家事的妻子好好欣賞一下高唐的風光,卻沒有想到自己才剛剛回來不過半天,妻子便已經緊跟著也回來了。
  想到這裏,風雨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了雲濟。
  這幾年,新風雲世家除了在政略上受到了無憂穀為首的保守派們的攻擊,在人事等各方面也和李氏家族都得不可開交,即便如今西南半島戰場上出現了麥堅人插手的意外,聖京瓦報也依舊會全力以赴地繼續抨擊著高鳳陽。
  而李中慧返回,不僅會讓兩個派系繼續相互指責和攻擊,而且更會因為同時返回的李逸如,引發新一輪人事配屬的紛爭。
  可惜,被關注的風雨軍軍師,卻正在眼觀鼻,鼻觀心,臉上猶如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少爺,您若還不返回聖京的話,只怕夫人她……”
  正當李中慧趕回宰相府的時候,原本和她同行的李逸如卻正獨自慢悠悠地晃蕩在聖京城的郊外。
  對此,暗自焦急不安的,卻是跟隨著赤獅軍統領左右的隨從李忠。
  “急什麼?”
  李逸如淡然一笑,不去理會駕馭馬車的部下——自從聽了姐姐對于當前朝政的評述之後,李逸如便覺得暫時抽身事外為好,因此隨便找了一個藉口,連同妻子塔絲郡主和同行的辛娜一起丟給了姐姐李中慧,自己便只帶著李忠一人,乘坐一輛馬車,遊山玩水去了。
  李中慧自然明白族弟的想法,想到眼下朝政的錯綜復雜,於是也沒有攔阻,只是約定了三日之期。卻沒有想到,李逸如晃晃悠悠的一路行來,由於走錯了方向,竟然白白多耽擱了兩天,前任印月總督倒是沒怎麼樣,負責帶路的李忠卻心中七上八下,想到宰相夫人李中慧一旦狠辣起來的手腕,便不由連死的心都有了。
  因此,眼見李逸如漫不經心的樣子,李忠的聲音裏面已經帶著哭腔了。
  “沒用的狗東西!”
  李逸如在馬車上不由笑罵了一聲。
  若不是害怕暴露了身份,他還真想策馬揚鞭,好好享受一下自從投效在風雨麾下南征北戰以來,難得有的這般休閑悠然的日子,對於返回聖京城反倒不是太熱心,反正無論擔當什麼樣的職位,完全取決於風雨,自己爭也惘然。
  “籲——”
  正說笑間,卻見駕車的李忠喝了一聲,突然將馬車止住。
  “怎麼回事?”
  李逸如不由微微皺眉問道。
  “少爺,前面聽說有一個什麼郡主在狩獵,封住了道路!”
  李忠憤憤地回答道。
  “哪來的郡主?在天子腳下,竟然還有人膽敢封堵道路?”
  李逸如大感驚愕,當下便撩開車簾,卻發覺正由十多個布衣百姓徘徊在馬車左右。
  “這位公子,前方有很多人馬,您還是回轉吧!”
  只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好心地勸道。
  “老人家,難道您不知道宰相有令,無論官府還是豪紳,又妄自擾亂百姓生計者,百姓均可以去官府上告?”
  李逸如頗為不滿地注視著前方塵煙飛揚的所在。
  “哎,公子說笑了!所謂官官相護,天下哪有我等百姓說理的地方?”
  老人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道。
  “老爹說得可不盡然!至少,若是無憂穀主主持的涼州,或者在秋帥的幽州,斷不會出這等事情!”
  未等李逸如說話,卻見旁邊的一個大漢介面道。
  “這位壯士怎麼說?”
  李逸如瞥了一眼大漢,不由好奇地詢問道。
  “這還不明顯?”
  那大漢略略猶豫了一下,可能是覺得李逸如主僕還算順眼,當下打開了話匣:
  “那涼州乃是宰相起家的地方,當地的豪門個個心悸馬家的下場,還有哪個敢橫行枉法?至於那些官員,多半出自無憂穀主的門下,原本都是不容於權臣的清流,又受血衣衛的監督和無憂穀主的囑咐,倒也不敢貪墨。
  “至於秋帥的幽州,更是簡單。當年幽州淪陷,全仗那宰相的法令,血性的男兒紛紛揭竿而起,終成了燎原之勢趕走了呼蘭人,剩下的百姓家家戶戶哪個沒有參加過戰爭,那些原本當地的豪紳,凡是勾結過呼蘭人的,早就被一刀兩斷給解決了,剩下的也沒幾個敢在這些追隨秋帥征戰過的漢子面前撒野!哼哼,若是誰敢妄圖仗勢欺人,就算沒有秋帥的軍隊嚴懲,也得當心著晚上被仇家給摸黑割了腦袋!”
  “竟有此事!”
  李逸如不由搖頭笑了笑,心中卻暗暗驚異。
  涼州乃是風雨的根本之地,當年風雨軍進入涼州,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努力和當地的豪門拉進關系,這才有了拓跋家族的效力,但是另一方面,對於膽敢挑釁風雨軍的諸如馬家等豪門,卻是毫不留情地鎮壓,再加上涼夏諸州曾被呼蘭人占領,當地豪門的根基遠沒有中原的來得雄厚,風雨初掌涼州更是極為注意選拔清廉的官員,因此保持了十分廉潔的吏治倒也罷了,幽州出現這般情況卻是大大出乎李逸如的意料。
  如果真如大漢所說,幽州的情況便十分復雜。一方面是那些豪門力量大為削弱,的確給幽州的治政帶來了方便,但是另一方面,根據宰相令而在民間熊熊燃燒起來的烈火,直到如今都顯然沒有完全平息,秋裏執掌幽州以來,竟然默許和縱容了民間的好勇鬥狠,盡管可以避免那些豪強卷土重來瓜分土地,但是另一方面卻也讓幽州變得難以控制,隱藏著令人不安的動蕩。
  正思緒間,卻聽見李忠好奇地問道:
  “既然如此,為何如今宰相親自坐鎮的京城,卻不如這兩個行省?”
  這話倒也正是李逸如所想要知道的。
  盡管天子腳下,正是天下豪門最為集中的所在,各地的官員士紳,只要有些權勢的,無不想在這裏安置一些產業,而當朝的官員在這裏也是多如牛毛,這就造成了聖京城四周十分復雜的情形,讓地方的府尹輕易不敢插手,以免得罪了什麼重要的人物,平白危及到自己頂上的烏紗。
  但是另一方面,風雨還是十分注重吏治的,他和原本京城的王公貴族也沒有太大的關聯,自從他執政以來,還正愁找不到什麼藉口,大大削弱這些名門望族呢!何況,還有一個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情都敢評論的聖京瓦報在這裏,難道還真有人敢這般囂張?
  “宰相雖然英明,卻整日操心國家社稷,哪里管得了這麼許多?這些人,多半是和軍師的新風雲世家有瓜葛,聖京瓦報一般自然不會和自己人過不去,而這些年輕人雖然玩鬧得很兇,但每一次都能夠留下不少錢財來賠償咱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過錯,再加上他們的身份十分尊貴,自然不會有什麼官員為了這般小事鬧騰起來;而咱們百姓,縱然感覺被他們擾亂了生活,但是因此可以得到一些補償,也就只好忍忍過去了!”
  那白發蒼蒼的老頭苦笑著搖頭道。
  “是啊,這般小毛孩,多半是宰相大人和那些將軍們的親眷,看在宰相大人為國為民的功德上,再加上他們也鬧得不是非常過分,咱們自然也就不想和他們一般計較,免得鬧騰起來,咱們吃虧了倒是小事,若惹得宰相為難,可就不好了!”
  大漢甕聲甕氣地補充道,神色間也沒了剛才那般氣憤,相反滿是一種對這些年輕人的無可奈何,還有對於風雨的崇敬。
  “李忠,咱們過去瞧瞧!”
  李逸如默然半響,終於下令道。
  “少爺!”
  李忠不由有些猶豫,臨行前李中慧曾經囑咐過他一路照料好李逸如,莫要招惹是非,因此眼見李逸如竟要在即將進入聖京城之前,得罪這些權貴子弟,便十分擔憂。
  “過去!”
  李逸如的話卻是不容抗拒。
  此刻,年輕的赤獅軍統領心中,已經暗自下定了決心,務必要阻止這些年輕的貴族這般擾民的玩鬧,只為了剛才這些百姓話語中,對於風雨質樸無華然而卻真真切切的崇敬。
  “真無聊啊!”
  眼望著面前被下人們堆積如山的獵物,風馨頗感有些無趣,用雪白的芊芊玉手,掩住了自己的小嘴唇,打了一個哈欠。
  擊退張仲堅之後,兄長風雪便不知去向,而另一位兄長風雨則成了整個聖龍帝國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於是成為整個帝國實際上的公主的風馨,從此被一大群全副武裝的戰士和身世顯赫的年輕貴族們所包圍。
  對此,風馨倒也習慣,畢竟在麥堅她便是風雲世家出了名的美人,一直受到家族的保護和名門望族青年的追求,只不過如今的規模更加大一些罷了。
  但是讓風馨感到沒勁的是,風雨這位兄長自從坐穩了帝國宰相之位後,對自己的看管突然嚴厲了起來,魏廖那個整天陰沉著臉好像家裏死了人的混蛋,更是因此秉承風雨的意志,派遣麾下的血衣衛一天到晚地跟隨著自己,甚至還不許自己離開京城。
  而那些一個個花言巧語的貴公子,則紛紛出於政治目的靠攏風馨,什麼事情都是搶著出手,更讓風馨失去了當日離開麥堅周遊聖龍帝國的快感。
  “郡主若是累了,不如去醉仙樓吧!”
  眼見風馨無精打采的樣子,一旁的蘇杜不由建議道。
  自從當年在醉仙樓相遇風馨之後,蘇杜便情不自禁地將眼前這個行事不拘一格的美麗少女深印在心中。
  “又是醉仙樓啊!”
  風馨無精打埰地嘟囔道,騎在戰馬上的少女,此刻便像是一隻行將午睡的小貓,說不出得慵懶。
  “這個……我……”
  眼見自己的提議不受歡迎,蘇杜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狂傲和機敏,唯有一臉無措地撓著腦袋。
  “哈哈,醉仙樓有什麼好去的,郡主還是跟在下走吧,保證讓郡主滿意!”
  眼見對手受挫,王光宇心情舒暢地提議道。
  “什麼地方?”
  風馨依舊懶洋洋地問道。
  這段時日來,整天不是和那些貴公子射箭鬥酒,便是隨著蘇杜去醉仙樓喝酒賦詩,讓風馨實在悶得發慌,對王光宇能夠提出什麼好建議,根本就沒有抱什麼希望。
  “嘻嘻,郡主去了就知道!”
  相對于見了美女手足無措的蘇杜,王光宇便顯得遊刃有餘,故意吊起了風馨的胃口。
  “哼,故弄玄虛!”
  風馨平日裏習慣了那些貴公子們的追捧,哪還不知道王光宇的這點花招,當下雖然有些心動,卻不願意就此被王光宇掌握了主動權,當下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
  “量你也沒有什麼好建議,若再不說,我便要回府了!”
  “郡主!”
  眼見風馨真得要策馬揚鞭離去,王光宇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叫住了佳人:
  “郡主可曾聽說過玻璃坊?”
  “什麼玻璃坊?”
  風馨一愣,倒也被王光宇吸引了興趣。
  “最近從西大陸來了一批類似於水晶的玻璃,頗受京城的貴族們喜愛,一時間竟有洛陽紙貴之勢!”
  王光宇說著,還故意用手撫mo了一下腰間一塊晶瑩剔透的玻璃裝飾,然後方才說道:
  “為此,有人在京城的西郊開了這座玻璃坊,裏面都是一些上好的工藝品,每一塊都要競價到十萬兩銀子以上!”
  “有毛病!”
  滿心以為會引起風馨的注意,然而事與願違,王光宇懊惱地發現這位渤海郡主聽完自己的話,頓時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郡主乃是巾幗英雄,怎會喜歡這種玩物喪志的東西?”
  一旁的蘇杜自然不會放過打擊情敵的機會,當下冷笑著嘲諷道。
  “那些貴族真是上當受騙了,這種玻璃在西大陸只需要兩個銀元就能買到,哪里值這麼許多?呆會我便要去提醒一下雲濟哥哥和風雨哥哥,讓他們出面阻止!”
  風馨也搖了搖頭。她雖然並不關心時事,但是既然如今表兄雲濟和同父異母的兄長風雨正在執掌朝政,私心使然,她也不願意眼見聖龍的財富白白被這些騙子拿走。
  “不會吧!”
  王光宇聽了不由一呆,隨即說道:
  “本來文晟兄聽說之後,也有心從海上進一些,只不過一來路途遙遠,二來如今和麥堅的關系很不穩定,再加上安宇海賊的騷擾,只得無奈放棄,卻不料因禍得福。反而是陶朱錢莊,他們憑借著在絲綢之路上的勢力,正在以高價大肆收購,甚至還在廟堂提議要限制麥堅人的商品輸入,卻不料實情是如此,這一下恐怕要讓那個大奸商氣得吐血了!”
  “高鳳陽長年經商,素有財神美譽,不見得會如此愚蠢吧?而且絲綢之路運過來的話,本就比海上貿易成本更高,來到聖京便是物以稀為貴,再加上有心人可以炒作的話,難保不會出現令人目瞪口呆的天價!”
  蘇杜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那也不對!玻璃的手工程式其實非常簡單,如果高鳳陽真得有心通過玻璃來牟利,只需要找南天門要幾個人來,不出半年便可以自己製造,何必如此舍近求遠,還要搞這般囤積居奇?畢竟就算我們不能夠從海上直接貿易,麥堅人可是完全能夠,至今他們還擁有著對帝國東部沿海的港口控制和通商特權,縱然陶朱錢莊可以憑借在朝中的權勢,暫時壓制麥堅人的商品輸入,但只要風雨哥哥還不準備和麥堅徹底決裂,那麼這樣的命令最多不過是拖延麥堅人幾個月,隨即朝廷必然會作出退讓。高鳳陽難道就沒有考慮到一旦麥堅人大量運輸過來,對市場造成的嚴重沖擊?”
  當年風雲世家流亡到麥堅,便是通過經商而站穩腳跟,因此風馨雖然平日裏優哉遊哉,但是說到這些,卻是家學淵源,倒也不糊塗。
  “這個……”
  蘇杜直覺到某些地方不對,只是他對於經濟並不擅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卻在此時,只聽見“當”的一聲,遠處傳來了刀劍搏擊的聲音。
  “怎麼了?”
  風馨頓時來了精神,頗有些興奮地詢問道,整個人的身子也直了起來,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沒什麼,似乎是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和郡主的僕人發生了一些沖突!”
  回答的是站在風馨身後的一個全身隱藏在黑色披風中的老頭。
  沒有人知道這個老頭是何方人物,血衣衛的身份足以讓任何人望而卻步,而在風馨的眼中,則是她那位元宰相哥哥特地配置給她的一個討厭的跟屁蟲而已。
  “去看看!”
  這時,少女的眼珠轉了一轉,當即做出了這個決定。
  畢竟京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雖然富貴逼人,但是日復一日太過於平淡無奇,難得橫生這麼一段枝節,頓時讓風馨來了興致。
  “不錯,看看到底是哪家不長眼的奴才,竟敢頂撞郡主!”
  王光宇笑著首先應道。
  反正,只要風馨不離開聖京城,那麼除了宰相風雨之外,恐怕沒有人敢悖謬這位郡主大小姐的意志。
  “這個……”
  蘇杜卻有些猶豫,不過看到風馨已經當先馳向了鬧事的地方,緊隨在她身後的則是最令自己討厭的王光宇,當下也不再多說,趕緊跟上。
  “哼,什麼狗屁郡主?你們長幾個腦袋,竟敢擋住我家少爺的路,信不信爺爺把你們的腦袋全部割下來當夜壺!”
  便在這時,只聽見一個非常囂張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說話的是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人,只見他正氣勢洶洶地騎在戰馬之上,冷冷地斥責著已經七零八落倒在四處的風馨的家奴,而在年輕人的身後,則是一輛黑色的馬車。
  “找死!”
  風馨頗有些氣惱。
  在整個聖京,恐怕還沒有人膽敢這般當面辱罵她。
  更何況,眼前的這個混蛋,不但辱罵她,還打倒了她的家奴。
  因此惱怒中的風馨,想也不想,便已經抽劍刺出。
  劍,仿若雨後的驚虹,一閃而過,揮出的是絢麗的五彩,留下的是夢幻的殘影。
  作為風雲世家的大小姐,風馨雖然並不用功,但即便只是學了一點皮毛的鳳舞九天,也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接的。
  至少,在風馨看來,這一劍刺出,眼前這個囂張的僕人,不死也得掉層皮。
  “當!”
  很可惜,事與願違,風馨發現自己的寶劍,竟然被人硬生生地擋了回去。
  更令風馨惱火的是,她甚至都沒有看清來人是什麼樣子,用了什麼方法什麼武器擋住了自己的劍。
  黑影,僅僅是黑影。
  風馨只覺得一道黑影從那僕人背後的馬車裏閃出,輕松地架住了自己的寶劍之後,又飛快地閃入馬車之內。
  “一場誤會,大家到此罷手如何?”
  馬車內,傳來了一個聽上去似乎非常年輕,但是卻又讓人感覺到無限威嚴的聲音。
  “你是何人?藏頭露尾算什麼好漢?”
  王光宇當先喝道。
  雖然這馬車內的神秘人讓他感覺來頭不小,不過風馨地位尊貴,加上身後還有一批血衣衛高手護衛,他自然不願意放棄這麼一個萬無一失的出頭機會。
  “放肆,我家公子乃是……”
  那年輕的僕人雙眉微微一揚,正待驕傲地報出自家主人的名號,卻聽見馬車內傳來了沉沉的一聲咳嗽,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家僕放肆,沖撞了各位,還望多多見諒!”
  馬車內,李逸如淡淡地說道:
  “不過這裏乃是官道,各位這般攔截道路,就不怕禦史的彈劾嗎?”
  “請問閣下又是何人?”
  蘇杜心中一凜,最先察覺到事情不對。
  他隨著風馨前來狩獵,完全是因為對少女的迷戀,然而此刻聽對方這麼說來,頓時清醒過來,心中清楚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說小的話,不過是一班年輕人的放肆玩鬧而已,但若是真被有心人盯上了,冠以仗勢欺人、黨同伐異的帽子,卻完全可以將王眺的聖京瓦報和軍師雲濟的新風雲世家,全部拖入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
  “天下事天下人管,先生又何必追問在下姓名?”
  李逸如淡淡地說道。
  “哼,我管你是誰,先吃我一劍!”
  未待蘇杜說話,這邊風馨卻已經拔劍沖上來了。
  原本,風馨雖然是一個任性的女孩,但也決不至於莽撞。但是如今不知為何,她對於眼前這個馬車內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不喜歡對方的神秘,不喜歡對方言語間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居高臨下的傲慢,更不喜歡自己似乎竟完全落於下風束手束腳的感覺。
  於是,風馨出劍。
  風雲世家的鳳舞九天。
  璀璨奪目,然而犀利凜冽。
  “大膽!”
  眼見風馨一出手便是如此毫不留情,李逸如暗自惱怒,手下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雖然李氏家族的武學也算是一流的神功,但是他常年忙於征戰,擅長的千軍萬馬的運籌帷幄,對於這樣的單打獨鬥並不在行。
  幸好,風馨風大小姐的武功本來就是本吊子,而李逸如這些年來在沙場上出生入死,早已經養成了敏銳的反應和豐富的經驗,因此當風馨這一劍襲來的時候,李逸如雖然狼狽,然而出手卻即狠又準,搶在風馨發揮出威力之前,便已經大喝一聲,合身撲向了風大小姐。
  風馨何曾經歷過如此不要命的搏殺。
  對眼前的傢伙惱怒歸惱怒,但要說到就此殺人,卻是風馨想也未曾想過的事情,當下略略猶豫了一下,便見李逸如已經近前,右手的寶劍架開了風大小姐的兵器,左手彎曲猶如鷹爪,便自抓向風馨的咽喉。
  “住手!”
  正當王光宇和蘇杜看得心驚膽戰卻有心無力之際,卻見原本跟在風馨身後的老人,不知何時化作一團灰影,加入了戰團。
  隨即,塵煙飛揚的迷蒙中,似乎粘在一處的三人迅速紛紛向後躍開。
  “你……你還不幫我把他拿下!”
  風馨氣呼呼地指著李逸如,對老人命令道。剛才的劇烈運動,外加如今的憤怒,讓少女的臉蛋紅撲撲得誘人,高聳的胸脯更是在本人不察覺的情況下劇烈起伏。
  “公子,這位是宰相大人的妹妹渤海郡主!”
  不料,老人卻並沒有理會風馨的命令,反而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向著李逸如恭敬地彎腰行禮。
  “該死!”
  被眾人矚目的李逸如,更是苦笑不已。
  在他原本看來,這不過是一群恃寵而驕的紈絝子弟罷了,憑借自己的身份地位,略加薄懲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風雨的妹妹,而護衛風馨的,更是原先李氏家族玄狐堂的元老,如今則歸于魏廖直接控制之下,負責風雨軍高級將領人身安全的血衣衛北七宿高手。
  麻煩了!
  這是李逸如此刻最真切的感受。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2
第七章 高麗國王

  “怎麼,你真準備設置遼東行省?”
  在夜明珠點綴下有若白晝的書房內,李中慧驚訝地詢問風雨。
  這次她匆匆返回聖京,原本是想應對麥堅參與戰爭的事情的,卻沒有想到風雨絕口不提麥堅的事情,反而和她商量起增設行省的事兒來。
  “既然我已經將遼東納入帝國的領土,為何不能夠在那裏設置行省?”
  風雨順手摸了摸腦門。
  不當家不知油鹽貴。
  想當年,微末中的風雨雖然還不至於太過張揚,但是議論起朝政來,同樣是意氣飛揚、毫不留情,直到如今真的自己當上了帝國宰相之後,方才明白治理家國的艱難了,每每望著自己腦門上越來越稠密的皺紋,便不由好笑曾經的少年倡狂。
  “夫君要設置便設置,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敢來質疑,怕只怕……”
  李中慧有些猶豫地說道。
  新增設一個行省,關系到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大。
  當初推行憲政時所設立的九大行省,更多是考慮到當時的權力格局,因此在聖龍人眼裏視為不毛之地的高唐單獨成了一個行省,而經濟發達的三晉和揚州,卻分別劃分給了荊棘和齊魯。
  如果現在新收復的遼東劃為單獨的行省,那麼三晉和揚州勢必會要求自己的權力,而更早被囊括在帝國勢力範圍之內印月和西南半島,恐怕也會提出相應的要求,這無疑是一場大地震。
  “我準備讓行省總督不再兼管軍事!”
  風雨一如以往無法作出決斷時一樣,用手指彈了彈身旁的案幾,沉思了片刻方才抬頭,十分堅決地說道。
  “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重新修改憲政了?”
  李中慧有些不以為然。雖然如今以風雨的權勢,完全可以隨意更改一些規矩,但是重新修改當年被天下人所確認,由天子所首肯的憲政,勢必會被很多人看作是一次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獨斷專行,更牽涉到很多人很多方面的利益糾葛,似乎有些多此一舉。
  “沒有那麼麻煩!”
  風雨揮了揮手道:
  “早先便已經對帝國的軍隊進行了重整,如今除了咱們風雨軍的嫡系之外,也只有公孫飛揚、令狐智、朱全、杜紹權和張兆這五人手裏有一點兵權。其中,公孫飛揚和朱全都不是總督,這總督不能夠兼管軍事便和他們沒有太大的關系;令狐智是在我的支持下成為江南行省總督的,我想他會更願意擔任主掌內政的總督然後進入閣僚,至於行省守備,完全可以由他所提名的令狐家族的人擔當;張兆是個聰明人,他應該很滿意河北行省總督的寶座,而且已經上表要求辭去兼任的河北行省守備一職;只剩下了杜紹權,他……”
  風雨說到這裏沒有說下去,但是李中慧明白。
  朱全僅僅是一個揚州節度使,在揚州還有一個謝誠牽制著,由不得他倡狂;令狐家族和公孫家族雖然不像幽燕世家、皇甫世家那般敗落,但是前者已經投靠了風雨,後者也不復當年的權勢,更何況對他們這樣的家族來說,讓一個子弟擔任總督另一個子弟擔任守備,不但不是不能夠接受的事情,相反還能夠解決很多利益的問題;張兆即沒有公孫、令狐這兩個家族那般根深蒂固,也不像朱全那樣白手起家,再加上他也確實沒有太大的野心,在風雨保證了幽燕世家的一些特權並且委任他為河北行省總督之後,他便已經非常明確地放棄了擁兵自重的想法;剩下的杜紹權,原本是最麻煩的,畢竟嶺南山高皇帝遠,又沒有什麼太大的利益,若是杜紹權關起門來做土皇帝,聖京這邊還真是不好應付,可惜這傢伙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那就是出兵西南半島,結果軍隊被打得大敗,李中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風雨一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來加強聖京對于嶺南的控制。
  “總之,青龍軍既然已經成為帝國的守備部隊,那麼其他官員,便不能夠擔當總督之位的同時,干涉青龍軍的軍務;而各路統領,則直接受到朝廷的調撥,自然也無權同時指揮兩路兵馬!”
  便在此時,風雨補充說道。
  一聽這話,李中慧眼睛一亮,她終於知道風雨想要做什麼了。
  那就是秋裏。
  秋裏是風雨軍中的一個特殊存在。
  早在風雨軍還沒有誕生,風雨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時候,秋裏和洛信便是風雨最為親密的朋友。
  而當聖龍歷七五三年的那場戰爭爆發之後,帝國喪失了五十萬大軍和他的皇帝,同時卻由於幾個倖存的年輕人,萌芽了另一支無敵的大軍和偉大的統帥,其中便包括秋裏。
  之後,無論是奪取倫玉關還是解圍錦州,秋裏都參與其中,而最終讓風雨軍蓬勃壯大的涼州,更是在秋裏的指揮下奪取的,也正是那一戰,讓秋裏成為了風雨軍無形中公認的副統帥,盡管無憂谷、李氏家族、白起、朱大壽等人的加入,最重要的是魏廖的血衣衛,使得風雨軍內部的權力逐漸形成了一個相互牽制的平衡系統,但是誰也無法否認秋裏在風雨軍中地位——也許秋帥和秋風軍統領,這兩個名詞,便是秋裏特殊地位的最好佐證。
  更讓人擔憂的是,在張仲堅橫掃聖龍的那段歲月,是秋裏突襲了幽雲關,並煽動起帝國北方的民眾拿起了武器,嚴重動搖了帝國原本的根基。盡管這一切,都是在風雨的授意下進行,但是秋風軍的過度強大和失去了帝國傳統秩序的幽燕,卻總是讓有心人感覺到了其中所隱藏的危機。
  “夫君是想讓秋帥擔任遼東總督?”
  李中慧有些不太確定地探問。
  杯酒釋兵權,如果行省總督不再執掌兵權,那麼秋裏擔任遼東總督,既可以就此離開秋風軍不再成為威脅,同時以總督之尊,坐鎮一方,可謂極盡人臣之顯貴,無論怎麼說,風雨也算對得起這位相交微末、崛起草莽的好友了。
  這樣的安排絕對兩全其美,若說還有什麼瑕疵,便是如今兵戈未止,便要讓如此良將解甲歸田,似乎不符合風雨的個性。
  “不,我希望當倫玉關的大軍北上的時候,秋風軍將按照原計劃向西挺進,和北上的大軍會師于呼蘭的國度,所以遼東總督由逸如擔任!”
  果然,風雨慢悠悠的話語,不但否決了李中慧的猜測,而且還突然給了妻子一個極其震撼的決定。
  “什麼?這……”
  李中慧幾乎要跳了起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風雨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遼東總督之位雖然顯赫,但是安置李氏家族最有才華的李逸如,無論從哪方面講,都絕對不是李中慧能夠接受的,從某種角度講,更是對李氏家族的一種沉重打擊,李中慧無法想像,在高鳳陽的財團受到抨擊的時候,李逸如又沒有了兵權,李氏家族將會出現怎樣衰微的慘象。
  一時之間,李中慧甚至以為風雨是想對李氏家族開刀。
  “秋帥開拓了遼東之後,高麗國王上表歸順!但是風雨以為,高麗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將成為帝國北方重要的堡壘,為了帝國在高麗的利益,同時也是為了高麗的發展,也許應該讓這個王國擁有一位年富力強、奮發有為,同時又和聖龍友好的國王才行!”
  似乎早就預料到妻子的反應,風雨的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嘲弄的微笑。
  “高麗王?”
  風雨的話頓時化解了李中慧原本準備不顧一切的反對。
  曾幾何時,復國,一直都是李氏家族數代人為之奮鬥終生的願望,當年和風雨的聯盟,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在這個願望的驅使下形成的,否則以李氏家族的富有,又何苦冒險在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身上下如此大的賭注?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風雨在帝國的權勢如日中天,身為風雨軍主母的李中慧,雖然還時時刻刻都不得不為家族的利益而憂心,為風雨軍和李氏家族之間的平衡點而煩惱,但是下意識中卻越來越將自己當成了帝國的皇后,恢復李家在高麗的王位,這個願望,恐怕在李氏家族絕大多數年輕一代的心中,早就湮滅了。
  直到如今風雨出言提醒,李中慧方才打開了回憶的閘門,昔日父親抱著年幼的自己,指著那遙遠的地方,講述祖先的輝煌和坎坷,講述家族的盛衰和歷程,並堅定而且決然地發誓無論多少年,也要重返故土的神情,異常清晰地浮現在了李中慧的腦海中。
  “高麗王?”
  李中慧再次重復著喃喃這個名詞,注視著風雨的眼神有些迷離更有些幽怨。
  讓李氏家族再次出現一個高麗王,無疑是風雨對李氏家族支持自己的巨大回報,也足以讓李中慧坦然面對自己的族人和祖先。
  然而同時,用一個獨當一面的總督、一個手握兵權的大將,交換一個遠離聖龍軍隊、遠離聖龍政治的高麗王,對于現在初了風雨軍主母的李氏家族來說,卻又實在有些不甘。
  “近來,安宇人在麥堅的支援下,居然登陸高麗,帝國是絕對不能夠坐視的。因此,我希望逸如能夠到任遼東之後,迅即揮戈南下,平定高麗!”
  望著李中慧有些猶豫不決的模樣,風雨淡淡一笑道:
  “中慧你糊塗了!日後,遼東總督當然不能夠兼管軍隊,但是歸順聖龍的高麗王,自然可以統率兵馬效力於聖龍,甚至為一軍統帥又有何不可?”
  “既然夫君已經決定了,中慧自然支援!”
  李中慧微微頓了一頓。她知道風雨這麼一說,實際上便是等於讓李逸如在身為高麗王的同時還兼任帝國的將軍,可以在戰時率軍出征,也可以列席帝國的軍方會議,這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李氏家族對於聖龍軍隊的控制能力,卻也破例讓李家依舊能夠參與到帝國的軍政決策中來,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讓步。
  當下,李氏家族的女皇雖然還有些猶豫,卻當即做出了決斷:
  “難得宰相如此看重逸如,中慧便先代逸如謝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風雨笑著摟住了妻子的蠻腰,對于妻子能夠同意自己安置李氏家族的方案感到大為高興,隨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拍了拍腦門道:
  “說到逸如,我差點忘了一件事情。剛才血衣衛來了密報,說逸如在城外和風馨這個丫頭鬧了一點矛盾!”
  “怎麼,風馨可有受傷?”
  李中慧心中一緊。
  雖然風雨一直無意稱帝,但是在大多數聖龍人的眼中,擁有著忠誠的軍隊、無可比擬的威望、萬人之上的權位,風雨可以說完全具備了一代君主的必需,位列九五的那一天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因此,在這樣的當口,李中慧可不願意自己的弟弟和一位未來的公主結下什麼難解的恩怨,徒然給家族留下無窮的麻煩。
  “哈哈,沒什麼!不過是兩個小孩子胡鬧罷了,你還信不過逸如的穩重?”
  眼見李中慧有些緊張,風雨大聲笑著安慰道:
  “其實讓風丫頭吃點虧也好!都已經是老姑娘了,卻還是整天瘋瘋癲癲,再這樣下去,只怕沒人敢娶她了!”
  “小孩子?難道你很老了嗎?至於我們風大小姐,可就更不用宰相大人操心了,什麼時候她的身邊缺少過追求者?”
  李中慧笑嗔著捶了丈夫一拳,心中卻是一動。
  她不知道此刻風雨提及此事究竟有什麼深意,但是風李兩家親上加親的念頭,倒是一閃而過讓她心動不已。
  不過,李家能力年齡和地位能夠和風馨匹配的,如今也只有李逸如一人,偏偏最近自己剛剛答應了拓跋家族的求親——在李中慧的心中,塔絲郡主雖然被李逸如迎娶,又和秋裏似乎關系密切,但終究不過是一個被征服國度的戰利品,根本不值一提,然而拓跋家族卻不同,他們是西北豪門,如今更是掌握著新建立的灰鷹軍團,貿然得罪這樣的家族可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唉!
  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李中慧任憑風雨擁抱著,美麗的小腦袋裏思緒卻百轉千回。
  “什麼?誰說的?哪個混蛋說我要娶風馨這個瘋女人?”
  剛剛返回聖京的李逸如,還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茶,便突然聽見屁顛屁顛跑來的李忠說,自己將要迎娶半天前打了一架的風馨,第一反應便是噴出剛剛含在嘴裏的茶水,隨即滿臉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愣了半天,最終將十分兇狠而且懷疑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部下。
  “這是從夫人那裏傳來的消息!”
  眼見李逸如質疑自己的情報收集能力,李忠滿腹委屈地辯解道:
  “現在不僅是宰相府,甚至外面的茶房酒肆,也都在議論這件事情,還說宰相召您回來,便是特地要給您和風……和渤海郡主舉辦婚禮的,結果滿城喜慶,還有不少官員已經先一步送來了賀禮!”
  “一派胡言!”
  李逸如壓根就不相信,首先風雨不可能為了一件兒女婚事,便將鎮守一方的大將在戰事正酣的時候召回,其次姐姐李中慧也不至於對自己如此守口如瓶。
  陰謀,一定有陰謀。
  前任印月總督的雙眉微微皺起,迅即直覺到其中有某種讓人難以琢磨的陰謀存在。
  “備馬,我要去見姐姐!”
  當下,李逸如便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娶風馨,簡直是開玩笑!
  李逸如對於風馨的惡感,倒不完全是因為今日上午的那一場打鬥。
  出身于聖龍的少年,從骨子裏的觀念還是十分傳統的聖龍人的觀念,根本無法接受一個姑娘家整天被一大群男子追求卻泰然自若的行為。
  更何況,在印月這麼多年,他和副將趙亮相交莫逆,不自覺中對於這個讓自己的戰友失戀,黯然遠離聖龍的紅顏禍水,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這種厭惡,在聖京見到身邊相伴著追求者的風馨之後,更加濃烈了——後方的愛人不能夠用情專一,正是前方用命的將士最大的忌諱,即便這僅僅是單方的暗戀。
  所以,絕對不能夠娶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已經成為了李逸如無比堅定的意志。
  更何況,風李兩家的聯姻,實在是再敏感不過的事情了,尤其還涉及到被秋裏認為妹妹的塔絲,和已經被姐姐應承下來的拓跋家族,一個不好,便是一場影響到家族的大事件,李逸如立刻想到要去宰相府和姐姐商議個妥帖才行。
  可惜,就在李逸如決心為了自己的婚姻幸福而付諸行動的時候,卻看見一個下人手持著一張帖子,快步走了進來,稟告道:
  “少爺,高鳳陽大人求見?”
  “他?”
  李逸如揚了揚雙眉。
  他想起了姐姐李中慧告誡自己的話,有心不想見這位如今身居戶部尚書高位的奸商,卻又覺得就這樣被人堵在家裏未免窩囊。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2
第八章 暗影浮動

  “哦,高鳳陽已經親自去求見李逸如了?”
  李逸如並不知道,就在高鳳陽前腳踏入他的府第,血衣衛便已經將消息後腳傳遞到了僅僅只有一墻之隔的宰相府。
  “不僅如此,夫人已經把逸如將軍和渤海郡主要成親的消息傳了出去?”
  魏廖面無表情地躬身回答道。
  普天之下,能夠讓他躬身,也只有面前的帝國宰相風雨。
  “看來很多人都不太看好高鳳陽了!”
  風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著魏廖,今天第三個進入自己書房的親信說道。
  他很清楚高鳳陽和李中慧這麼做的用意。
  前者,高鳳陽顯然希望繼續靠攏李氏家族,從而規避近日來對他越來越嚴厲的指責;而後者,李中慧固然不願意得罪拓跋家族和秋裏,同樣也不願意放棄李逸如迎娶風馨加固風李兩家關系的機會,以便扭轉如今李氏家族不利的局面,因此大造輿論,期望憑借著自己的面子,來化解拓跋家族和秋裏的壓力,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只是,眼看著兩人各懷心機,風雨的心中不由十分索然。
  高鳳陽是風雨軍的老人,他執掌著風雨軍的財政命脈,可以說風雨軍今日的壯大他絕對功不可沒;至於李中慧,更是自己的結發妻子,當年在家族中力排眾議嫁給了自己,從而讓風雨軍如虎添翼,這才有了風雨軍振翅萬裏的機會。
  然而便是這兩個人,如今卻都在無形中和自己疏遠了。
  難道,這便是權力的代價嗎?
  風雨暗自感到了一陣陣痛。
  “最近,有人把聖京城倉庫爆炸案,以及更早的明月謀刺燕南天案、議政王遇刺失蹤案強行聯系到了高鳳陽的身上,你這兒可有什麼眉目了!”
  想到這裏,風雨皺起了雙眉。
  風雨並不相信更不希望高鳳陽會牽扯到這麼多事情上去,但是眾口鑠金,身為風雨軍的統帥和帝國宰相,風雨對這樣的大事情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理。
  “屬下也並不以為高鳳陽可能直接介入這些事情之中,但是根據調查,議政王蕭成秋據查如今落在了同一教手中,聖京城倉庫爆炸案的嫌疑犯中也有同一教的教徒,而就在當日燕南天被殺之前,陶朱錢莊更是有大量不明鉅款流入了同一教的手中。因此,即便高鳳陽和這些事情沒有關系,他手下的官員中也一定有人被捲入得非常深了!”
  魏廖非常簡潔明瞭地匯報道。
  “同一教?怎麼都和同一教有關?不是‘西門’嗎?”
  風雨皺眉,沒想到事情牽扯到同一教。
  這個宗教幾乎和龐勛同一時期崛起於帝國的南部,一度極其興旺,雲集了很多信徒,然而隨著龐勛兵敗之後便自動地銷聲匿跡,在風雨的印象中,雖然同一教的背後似乎有安宇和麥堅的影子,但充其量不過是某些神棍在一些強國的資助下,裝神弄鬼煽動人心而已,卻沒有想到這個宗教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暗地裏和這麼多事情有牽連。
  “同一教信奉的是光明尊者,教義有些和大食人的聖教相似,但是更為偏激,提倡信徒們吃素食、互友愛,但是卻又不認同佛教寄希望於來世的倡議,而是主張教徒相互支援,抗擊欺壓鄉裏的官府,因此很得一些貧困潦倒的年輕百姓的擁護,短短數年便發展了不下百萬的信徒,甚至還滲透到了聖京等大都市。”
  血衣衛統領向風雨解釋道:
  “雖然同一教曾受過麥堅人的資助,並且有安宇海賊混入,但是同樣他們和呼蘭的西門關系默契,當年龐勛攻陷聖京城,固然主要是‘西門’的高手參與,同一教也同樣有份。只不過,這個宗教在江湖上的活動很低調,往往進行暗殺或者跑腿,以及配合安宇人和呼蘭人,因此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哼,果然是天下不平妖孽現!”
  風雨冷哼了一聲。
  他很清楚,每當朝廷腐敗不堪的時候,必然會出現有心人用偏激的口號來挑動百姓,這也就是所謂的官逼民反。
  這種自上而下的揭竿而起,用刀劍所實現的正義,能夠在很大程度上糾正了社會嚴重偏頗的公平,同時也在無形中震懾了那些尚有理智的貴族,讓他們不得不採取比較溫和的方式,在保全自身利益的同時,也兼顧到了平民的利益;然而同時,這便如同熊熊的烈火,焚毀的絕不僅是陳朽的部分,有時候甚至連同整個房基也將付諸一炬——尤其是被有心人用作個人的私欲,或者民眾的狂熱超出了煽動者控制的時候。
  “如今同一教的動向如何?幽燕和遼東可有這些邪教的活動?”
  風雨有些不安地追問。
  若僅僅只限於齊魯、江南兩個行省,那麼隨著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安定,再加上朝廷大軍的彈壓和血衣衛的監控,這樣的邪教用不了多久便將日漸衰竭,但是如果出現在民眾被煽動了起來的幽燕和新近征服並在大舉移民的遼東,這種舊有的秩序被徹底打破而新秩序尚未完全建立的地方,便很有可能將會醞釀出巨大的災難。
  “同一教確有向北轉移的跡象,目前屬下正在嚴密監控這個邪教的舉動……”
  魏廖欽佩地望了一眼一句話便指出了關鍵的風雨,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
  “只是近來,屬下發現傅中舒大人似乎正在和同一教有所接觸!而且,最近在朝野上下,有一個關於主公的謠言,是……是說白大俠和華神醫聯手診斷主公您的身體有癢,恐怕不能過四十……”
  “什麼?”
  風雨啞然失笑,為了這個自己也不知道的所謂診斷,但是隨即卻立刻笑不出來了,為了可能產生的半點都不好笑的後果,半響才道:
  “那邊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一切都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不過陛下的脾氣最近似乎很不耐煩,經常責罵身邊的太監和嬪妃,甚至包括了皇后!”
  魏廖很清楚風雨所說的“那邊”是什麼意思。
  和歷史上所有的權臣一樣,當風雨戰敗了所有的對手身居宰相之位主宰著帝國軍政之後,所面臨的最危險也是最麻煩的對手,便不再是戰場上的敵人和朝堂內的同僚,而是那個唯一在名義上超越風雨的九五至尊。
  這位曾經的主君,的確成了一個很難處理的包袱。
  有人選擇了毒殺,然而留下的是兇殘軾主的惡名,同時也勢必會招惹所謂忠臣們的暗殺;有人選擇了禪讓,卻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沽名釣譽;有人選擇了挾天子以令諸侯,同樣也是落下了逆臣的臭名;當然也有人借刀殺人,事後卻成了千古賢君。
  風雨如今所需要的,便是一個選擇,一個如何更加鞏固自己的權位,同時又順理成章永遠擁有帝國最高權力的選擇。
  這樣的選擇,正在被帝國無數擁護風雨和仇恨風雨的臣民們所關注。
  魏廖,自覺到將成為這個選擇的執行者的血衣衛統領,更是一直在等待著主君的命令,然後如同獵狗一般無畏的撲食那指定的獵物。
  可惜,風雨直到此刻都沒有下好最後的決心。
  “能夠不染上王者的鮮血,就盡量不要沾染吧!”
  當李中慧代表著眾多的部下勸說時,風雨便是如此回答的。
  究竟是不願意在帝國剛剛平息戰火的時刻,再次爆發尖銳的矛盾和流血;還是一直以來聖龍帝國的傳統觀念作祟,讓自己不願意擔負軾君的惡名;又或者僅僅是不願意看到那深宮之內昔日一起馳騁歡笑的女孩,那飽含淚珠的雙眸?
  風雨自己也不知道。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因此,風雨只能夠淡淡地下令道:
  “繼續監視!”
  “是!”
  魏廖行了一個禮,悄然退下。
  “看來,蕭劍秋,那位深孚眾望的賢君,似乎應該讓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風雨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冒出了一絲寒光。
  當然,風雨說這句的時候,魏廖已經消失在了書房——血衣衛統領總是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時候該消失。
  因此,風雨純粹是在自言自語,而且是看著手中的一張紙條自言自語。
  吏部尚書傅中舒,兵部尚書白起,工部尚書南天門,戶部尚書高鳳陽,禮部尚書耶律楚昭,刑部尚書諸葛青。
  ——紙條上,是一份閣僚的名單。
  一份風雨再次通過執政議會的推薦,當選為帝國宰相之後,所擬定的閣僚名單。
  風雨十分滿意地審視著這份閣僚的名單。這樣的人員安排,無疑將兵權和財權控制在了手中,至於吏部和刑部交給傅中舒和諸葛青,即是出於風雨網羅帝國人才的狂熱,也是為了安慰蕭劍秋,同時更顯示了風雨對于控制朝政的自信——有血衣衛無孔不入的潛伏,和歐靜為首的清流派主持廟堂,風雨也不怕傅中舒和諸葛青能夠興起什麼浪來。
  當然,前提是必須蕭劍秋認命地做他那個被架空了的皇帝。
  只可惜,最近蕭劍秋似乎越來越不甘於九五至尊的虛名,頻頻干涉朝政,已經讓風雨感到了不可容忍,即便是有天池劍宗的說情,似乎也應該行動了,至少不能夠在大舉出兵攻伐呼蘭之時還要擔心著後院是否起火。
  風雨反復地說服自己……
  “瓦報?宰相大人居然準許發行瓦報,還讓他們肆無忌憚地評論朝政?”
  李逸如最終還是決定會見高鳳陽,盡管姐姐李中慧曾經告誡他最好和這個最近麻煩不斷的胖子保持一點距離,以便萬一出事,至少也可以保全他這位李氏家族在軍隊中的支柱,但是李逸如卻並不覺得,在高胖子還沒有徹底完蛋之前,得罪這位帝國的大財神,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如今,讓李逸如無法理解的是,造成堂堂帝國戶部尚書巨大困擾的,不是來自於執掌帝國刑法的刑部,也不是審理疑難案件的大理寺,更不是神出鬼沒擁有強大特權的血衣衛,而是幾個無職無權的書生們所創辦的,根本不可能對當事人進行實質性損害的瓦報。
  更讓李逸如無法理解的是,為何宰相不採取果斷的措施,任由這些書生如此放肆地抨擊官員和朝政,這在他統治的印月半島,絕對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呵呵,不廢言路,宰相大人自然是希望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高鳳陽胖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最近,聖龍帝國的大財神似乎很不順利。
  瓦報引導的輿論,正在對他進行十分猛烈的抨擊。也許高鳳陽無所謂自己的戶部和陶朱錢莊被牽涉到根本和自己無關的那三大奇案中去,但是高鳳陽卻十分頭疼,關于陶朱錢莊暗中收斂錢財的指控。
  雖然風雨對軍人的貪墨眼開眼閉,但是對于文官的貪汙卻是十分嚴厲。
  想到這裏,高鳳陽皮膚的脂膏便不由得混著汗水滲出。
  幸好,眼前的李逸如似乎是自己的一個大救星。
  想到這裏,高鳳陽的臉上更加堆滿了諂諛的微笑。
  “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李逸如皺眉問道,他可不想在這個胖子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剛才那個關於自己要娶風馨的謠言,讓李逸如頗有些不安。
  “下官知道,雖然夫人將玄狐堂交給了魏廖大人,但是血衣衛當年的底子,畢竟是在李氏家族的鼎力支持下方才建立起來的。所以……”
  高鳳陽說到這裏,略略頓了一頓,方才滿臉堆笑地繼續說道:
  “呵呵,所以下官希望李氏家族能夠調撥一些高手,一則是保護下官的安全,另一則是幫助下官查清一些事情,洗脫下官的冤屈!”
  “怎麼?高大人可有什麼發現?”
  雖然不喜歡高鳳陽的語氣,但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李逸如不由心中一動,將目光投向了這個肥肥的奸商。
  “哼,用人不慎,用人不慎!想不到高某一生謹慎,卻最終栽在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不過既然高某察覺了,可就容不得他這般得意了!”
  高鳳陽突然極度憤然地咕嚕道。
  “究竟是什麼事情?”
  對於這個說話藏頭露尾的胖子,李逸如頗有些不耐煩了。
  “不可說,不可說!”
  讓少年氣結的是,明明是有求于人,胖子居然還擺出了架子,搖頭晃腦地說道:
  “此事如今還只是一個揣測,若是現在說了出來,事情就不好辦了!”
  “既然如此,高大人便慢慢查探吧,待得有了眉目再來找逸如好了!”
  李逸如怫然不悅地端起茶杯,做出了送客的姿態。
  “逸如將軍難道真要眼見李氏家族的聲譽和基業,在一些小人的搞鬼中毀於一旦嗎?”
  高鳳陽突然一改剛才厚顏相求的神色,傲然的冷笑一聲,竟是要徑自離去。
  “且慢!”
  李逸如猶豫了一下,出聲叫道。
  雖然他如今始終有些懷疑胖子是在故弄玄虛,但是在印月這幾年總督軍政的歷練,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相對於利益的獲取和地位的保全,面子和虛榮是何其的可笑,再加上想到姐姐所說的關于李氏家族和胖子之間已經產生了密不可分的利益關系,李逸如終究還是希望能夠找出妥善的方法,來挽救家族的這場危機。
  “逸如將軍!請恕高某剛才的失禮,只不過事情實在太過重大,對手的耳目又無所不在,高某不得不謹慎!”
  也就在李逸如說話之際,原本便顯然沒有準備就此離去的高鳳陽,幾乎是第一時間轉過了身子,收斂了剛才的傲氣,和聲說道:
  “其實,這件事情在逸如將軍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卻能夠救得高某的性命,也能夠化解李氏家族的危機,日後高某若僥幸躲過這一劫,也必當投環相報!”
  “既然如此,高大人向夫人求援豈不是更好,卻為何來找逸如?”
  聽了高胖子的話,李逸如心中頗有些動搖。
  “哈哈,嫁出去的女兒再怎麼照顧娘家,卻也至少要有一半的心,放在了丈夫身上!所以,夫人若是聽到高某求助,恐怕未必會肯相助,甚至還會懷疑高某將狗急跳墻,做出損害宰相的事情!你說高某如何能夠找夫人?”
  高鳳陽大笑著,坦然說道。
  “哼,你的意思,逸如便會坐看你損害宰相的基業不成?”
  李逸如冷笑著道。
  高鳳陽難得坦誠的話,倒是提醒了李逸如——眼前的這個胖子乃是風雨軍的大財神,如今更是執掌整個帝國的經濟命脈,若是真的做出什麼卑鄙勾當來,那對于宰相和帝國都是一場無可挽回的災難。
  “高某怎敢如此看待將軍?但是逸如將軍您認為高某會這樣做嗎?尤其是在宰相擁有天下的大局已定,高某若非必要,又怎肯讓這些年鞍前馬後全力一搏的投資,在眼看便要大獲豐收的時候,自己毀掉一切呢?”
  高鳳陽侃侃而談,不料目光瞥見李逸如臉上卻寫滿了“那可不一定”的神色,不由尷尬地一笑,轉而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當然,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誰也不敢保證未來不會發生變化。只是您和夫人終究還是有所不同,無論怎樣您都是李氏家族的人,難道您不願意如今冒一個小小的風險,不但解決眼前的麻煩,還能夠為日後贏得一個十分有用的盟友?”
  高鳳陽毫不畏怯地迎視著李逸如的眼神,平靜地說道:
  “關鍵就看將軍敢不敢賭高某會不會背叛宰相了?”
  “哼!”
  李逸如把玩著茶杯不再說話,心中知道高鳳陽正給自己提供了一個十分誘人然而也可能很危險的選擇。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3
第九章 雷霆之擊

  遍地都是屍體。
  血肉模糊,甚至被燒得焦黑難辨。
  如果說四面飄來的人肉的焦香味讓人作嘔的話,那麼那些顯然在生前和死後身體都被極其殘忍的ling辱過,以至於一絲不掛、遍體鱗傷,甚至四肢不全的棄置在路旁的婦女,更讓人對于曾經顯而易見發生過的禽獸行為,感到了義憤填膺。
  “進擊暹羅、吳哥,橫掃西南半島,所有國家和軍隊,不降即亡!”
  蒙璿含著眼淚,重復了風雨自聖京傳來的命令。
  如果是之前,少女的心中或許會抵制這道過於血腥和殘酷的宰相令,但是如今,在目睹了這麼多無辜的聖龍百姓,被與其說是交趾復國者們,不如說是那些試圖乘亂撈橫財的歹徒們慘殺之後,蒙璿便下定了決心。
  於是,根據蒙璿的作戰計劃,聖龍軍團的精銳開始進行了一次極其大膽的突擊——遠離容易行走的交趾海濱地區以避開麥堅艦隊的炮轟,自萬象王朝領內那讓人望而生畏的充滿荊棘、蛇蟲和瘴氣的叢林穿越過去,殺入吳哥的領地。
  “決不讓任何橫擋在聖龍大軍面前的阻礙存在!”
  走在隊伍前列的,是獨臂將軍雅龍。
  他的話,讓人熱血沸騰,自然而然充溢著一種身為聖龍軍人的自豪感。
  當然,士兵們回應雅龍的諸如“將軍您的一條胳膊留在了聖京,自然不用擔心回不去”之類大膽的俏皮話,也起到了讓人心情舒暢輕松的作用。
  這樣的行軍,歷時十天十夜,方才結束。
  當聖龍人終于看到吳哥的王城時,這支軍隊已經精疲力竭了。
  “這就是吳哥的王城嗎?”
  雅龍有些吃驚地注視著眼前矗立的城池。
  在他原本的想像中,地處西南半島一隅的這些小國,完全都是根本無法與聖龍文明抗衡的不毛之地,他們的都城充其量不過是一些木柵欄和土圍墻拼湊起來的小鎮,絕對不可能抵擋得住聖龍大軍的突擊。
  事實上,正是在這樣先入為主的觀念主導下,聖龍的將領們方才制定出如此大膽的作戰計劃,試圖用雷霆般的猛擊,徹底摧毀西南半島人抗拒帝國的妄想。
  可是,當這座城墻高達十米、墻外護城河寬達百米、全部由巨石砌成的城池出現在雅龍的眼前時,碧蛇軍團的副統領,卻不禁自額頭滲出了冷汗。
  憑借自己這支疲憊的軍隊,很難在三天之內攻陷這座城池。
  雅龍清楚地知道。
  同時,雅龍更清楚地明白,如果不能夠在三天之內攻陷這座城池的話,那麼自己這支位於暹羅和交趾之間的軍隊,必將遭受西南半島聯軍的東西夾擊,以及麥堅艦隊自南面水路的馳援,到時候唯一的退路便是那背後曾經跋涉過的茂密叢林——只不過,在如今消耗了大部分體力和補給之後,雅龍自己倒是寧可英勇地戰死沙場,恐怕也比如此狼狽地回撤,不明不白地在那詭異陌生充滿危險的叢林中屍骨無存更好。
  “攻城!”
  想到這裏,雅龍按下了心中的浮躁,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對於千里迢迢來到這裏的聖龍人來說,這也似乎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且慢!”
  便在將士們列好整齊的隊伍,並且架起了大炮之際(這一點得感激西南半島三月初乾燥的天氣,讓聖龍人不必為如何在泥濘中拖動大炮而擔憂),雅龍及時制止了部下發動攻擊,只因為遠處的城門洞開,走出了一列搖著白旗的隊伍。
  “要麼歸順,要麼滅亡!”
  就在雅龍極其強硬的宣告,以及隨後大炮象徵性的威懾之下,聖龍大軍兵不血刃地進入了吳哥城。
  “天佑我聖龍!”
  雅龍不得不如此感慨。
  一進入城內,即便是見識過聖京繁華的聖龍人,也為這遠在叢林之中的都市而感到了驚訝和震撼。
  一路行來,城門的大道兩旁,各有石雕的五十四座神像和五十四個魔鬼守立,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壓迫。
  王城中央,聳立著一座金塔,四周分佈著八尊金佛、二十多座稍小的塔及幾百間石室。東面,一座金橋兩邊,各自蹲守著一頭金獅。金塔北邊,一座銅塔更為高大,令人驚嘆。北面國王的寢宮裏,亦有金塔挺立。如此富有與尊貴,絲毫不遜色於帝國的都城。
  “這是我們吳哥王朝最偉大的君主賈雅瓦曼王!”
  當雅龍的視線停留在矗立于王宮廣場中央雄偉的四面石像時,引路的吳哥王朝官員一改曾經的惶恐,帶著明顯的驕傲和自豪介紹道:
  “正是這位君王建造了這座都市,也是這位君王統治下的吳哥王朝,一度統治了幾乎整個西南半島!當然……”
  那官員隨即發現四周的聖龍將領們似乎很不滿自己的態度,趕緊又謙恭地補充道:
  “吳哥的強盛還是得益於帝國的幫助,石像下麵的浮雕,正忠實地記錄了王國和帝國歷史悠久的友誼!”
  說著,那官員指向了石像下面的浮雕,那絕對是一件十分偉大的藝術傑作,方寸之間便已經盡現了王國強盛時期的社會百態:
  洞裏薩湖的漁夫、清明節包粽子的鄉民、殺豬賣肉的華僑、漂洋過海的商人或是掛著銀元寶鬥雞的賭徒、挺著大肚子待產的孕婦及抽著大麻的吸毒者,三教九流,林林總總。其中賈雅瓦曼王騎在象背領軍親征的場面最為壯觀——繪有孫悟空形象的軍旗獵獵,身著袈裟的僧侶與只綁一條丁字褲的少數民族組成的軍隊,加上小眼長須的聖龍援軍,浩浩蕩蕩,所向無敵,似乎倒也佐證了這個王國和帝國之間源遠流長的往來。
  “是嗎?”
  揮手阻止了被這位官員的態度激怒了的部下,雅龍翻身下馬,在眾人的訝異中十分恭敬地向著這位令吳哥人驕傲和自豪的君王行禮。
  “我很高興吳哥能夠有這樣一位偉大的英雄,這樣的英雄能夠讓他所在的民族更加高貴而且強大!”
  重新翻身上馬的雅龍,淡淡地說道,只不過他並沒有把後面的半句話說出來——
  “很可惜,如果後世的子孫不爭氣,再偉大的功績也將化作歷史的塵煙!”
  年輕的征服者,只是饒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石像之下的浮雕,不知道當年的雕刻者是否刻意,雅龍看到了這一幕,卻頗有感觸,因為這一幕恰好留給了子孫一段睿智的忠告,那就是無論多麼偉大的功業,都奠基在萬千黎民的付出之上。
  “小王恭迎天朝將軍,願帝國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便在雅龍的沉思中,征服者的軍隊控制了城池,而雅龍也在吳哥官員的帶領下,進入了王國的宮殿——迥異于城內石砌的神廟,吳哥王宮完全是由木頭建造。
  首先呈現在雅龍面前的,是一個足以容納1000多人的臺子上,滿布燈籠與鮮花,一個身著皇袍的中年人,抖抖索索地匍匐在紅地毯鋪好的道路上,就好像搖尾乞憐的小狗,全然沒有他的祖先賈雅瓦曼王那般龍騰虎躍的王者之風。
  “快,再快一點!”
  作為暹羅身經百戰的親王,蘇迦一接到聖龍人穿越了萬象王朝的叢林正朝吳哥王城進軍的消息,便感到了大勢不妙。
  盡管西南半島各個王國之間始終都征戰連連,但是除了前兩年交趾王征服了萬象王朝之外,近年來其餘的戰爭大多都是邊境的小紛爭,幾乎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決戰出現,更遑論威脅到都城和王國的安全。
  因此,和暹羅王國的王都一樣,吳哥人的王城也已經有近百年未曾看到敵國軍隊的旌旗了,更何況如今暹羅、吳哥兩個王國幾乎所有的精銳都在自己的統率之下,戰戰兢兢地提防著蒙璿所統率的兵馬沿著交趾的官道浩浩蕩蕩的南下(即便是麥堅人的炮火也僅僅是阻滯了他們的腳步),卻完全沒有料到,聖龍人居然會出現在守備空虛的後方。
  蘇迦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吳哥王都此刻的情形。
  根本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老爺兵,驚慌失措的百姓,惦記著自己的性命和財產的官員,以及毫無主見的國王,在那些久經沙場的聖龍人面前,除了乖乖成為俘虜,似乎沒有別的出路可走。
  如果按照蘇迦的意願,聯軍應該立刻退保暹羅城,然後憑借著西南半島南部的叢林,以及麥堅人自海上源源不斷過來的支援,拖死遠征而來的聖龍大軍。
  可惜,這個想法不僅不可能實現,甚至連提都不能夠提。
  布哈為首的吳哥將領們,顯然十分自信吳哥城的強大防禦力,昔日賈雅瓦曼王的赫赫武功,給了他的子孫們過度的自信和不切實際的判斷。
  因此,蘇迦很清楚,如果自己提出回防暹羅城的話,一定會被這些吳哥人看作是別有用心的袖手旁觀、借刀殺人,唯一的結果便是聯軍頃刻間的土崩瓦解。
  無可奈何之下,蘇迦只有帶著軍隊匆忙奔援吳哥城,唯一期待的便是吳哥城內的軍民,還能夠殘留一些昔日賈雅瓦曼王時代的勇氣和尚武。
  “王……王爺!”
  氣喘吁吁的士兵,打斷了蘇迦越想越沒有信心的思緒:
  “前方發現了聖龍人!”
  “什麼?”
  蘇迦愣了一愣。
  難道吳哥城便這樣已經陷落了嗎?
  帶著這樣不祥的預感,暹羅王朝的統帥驅馬向前,看到的是金戈鐵馬肅立整齊,盔甲在陽光之下泛著耀眼光亮嚴陣以待的聖龍軍團。
  “列陣!”
  蘇迦難過地呻吟了一聲。
  不僅是因為如今可以肯定吳哥城已經落入了聖龍人的手裏,而且眼前的聖龍人裝備精良士氣高昂,顯然已經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和補給,令自己原先乘敵人勞師遠征疲憊不堪而發動強攻的企圖徹底破滅。
  “迎擊!”
  雅龍搖了搖頭,下令道。
  這似乎是一場沒有什麼太大懸念的戰鬥。
  聖龍軍團的戰鬥力,原本就遠勝於西南半島的聯軍,而且前者因為統帥英明的戰略決策,剛剛攻陷了一個王國的王都並使之降服,而後者千里馳援卻發現援救的目標已經投降,結盟的王國已經向敵人臣服,士氣和鬥志的此消彼長,進一步拉開了雙方的差距。
  更何況,聖龍人早在遠征印月的時候,便已經瞭解到如何應付象兵的方法,而西南半島的聯軍,卻發自內心地恐懼聖龍人自遠處呼嘯而來的炮彈。
  因此,聖龍軍團輕而易舉地擊潰了西南半島的前鋒。
  “擋我聖龍者,不降即亡!”
  戰場上響徹了聖龍人霸氣十足的口號。
  雄武的聖龍軍團,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推進著,試圖碾碎一切膽敢攔路的敵人。
  在聖龍人的面前,是丟棄的盔甲,是倒地的屍體,是破碎的旌旗。
  西南半島的聯軍,節節敗退,全仗了統帥蘇迦的威望,勉強維持著陣線。
  “不降即亡嗎?”
  親自投身於戰鬥,此刻已經渾身浴血的蘇迦親王,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他緩緩地舉起了右手,示意身邊的親兵發射出擊的信號。
  這,是蘇迦最後的殺手鐧。
  早就預料到聖龍人會攻陷吳哥城,然後會半路狙擊自己回援的軍隊,蘇迦除了小心避開聖龍人的埋伏之外,還特意留下了一支精銳的騎兵在後方。
  如今,西南半島聯軍的統帥,不惜己方慘重的傷亡,終於讓乘勝追擊的聖龍人夾雜在了西南半島聯軍潰散的隊伍之中——奮勇爭先的前鋒甚至已經深入西南半島聯軍的中心,而兩翼和中路也放棄了陣形,進行這一次又一次大膽而且犀利的穿插,“擾亂敵人的陣形,隨即穿插突破,擊潰追擊再擊潰再追擊”,這本是聖龍軍團自風雨以來所最為擅長的戰術運用,如今卻被蘇迦有效的利用,不經意間造成了兩翼的空虛和前鋒、中路的混亂,並將後方毫無戒備地暴露出來。
  讓聖龍軍隊嘗一嘗火烤的滋味吧!
  蘇迦冷笑著。
  在他的計劃中,等待聖龍人的並不是單純的精銳迂回突擊,而是漫天大火。
  雖然這有可能讓自己前方迎擊的部隊也葬身火海,但是卻遠比近前和戰鬥十分頑強的聖龍人搏擊,結果被對方依賴勇猛而扭轉戰局來得保險。
  全殲聖龍的一個軍團。
  這似乎是西南半島將領們無法想像的榮譽。
  而且,全殲聖龍一個軍團所帶來的政治意義,以及振奮西南半島各國軍心士氣的有利幫助,讓蘇迦幾乎忽略了為此可能付出的代價。
  可惜,蘇迦想像中的漫天大火和生力軍突擊並沒有出現,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十分糟糕的噩耗——
  “布哈將軍率領吳哥軍隊臨陣反戈了!”
  “什麼!”
  蘇迦只覺得鮮血自下而上翻湧,眼前也浮現出了點點金星。
  之所以讓布哈的吳哥人安置在後面,除了害怕這些急切著回國救援都城的軍隊走得太急,以至於落入聖龍人的埋伏之外,蘇迦還要考慮到莫要讓吳哥人產生自己讓他們當炮灰的誤會,同時還擔心萬一吳哥城陷落,聖龍人逼著吳哥城內的百姓喊降,會讓吳哥軍隊動搖進而波及到自己的軍隊。
  因此這一戰,蘇迦特意讓吳哥人的一部分和暹羅軍隊混編在前軍,另一部分連同精銳的暹羅部隊,則交給了布哈統帥,作為對付聖龍人的殺手鐧。
  在蘇迦看來,這樣的安排,既可以避免吳哥人以為自己無心救援吳哥城,又可以讓吳哥人瞭解自己的作戰計劃而信心倍增,從而同心協力擊敗入侵的聖龍人。
  卻不料,尚未等聖龍人挾持吳哥城的百姓勸降,也沒等戰爭的勝負分曉,該死的吳哥人竟然選擇了將刀槍面對千里迢迢前來增援他們國家的友軍。
  “天亡我暹羅!”
  悲憤和不甘之中,蘇迦終於噴出了鮮血,並且一頭栽倒於馬下。
  “做得好!”
  幾乎就在蘇迦吐血落馬的同時,遠處的山丘上,一個聖龍的軍官笑著對身邊的五個將軍贊道。
  “多謝大人贊譽,呵呵,日後還請大人多多提攜!”
  布哈的臉上堆滿了媚笑。
  “這個當然,當然!”
  聖龍南征軍書記官江葦,強自壓下了心頭的鄙夷,不動聲色地說道。
  就在雅龍穿越叢林成功突襲吳哥的同時,他也在血衣衛的護送下,潛入了吳哥軍營。
  現實強大力量的威脅,和充滿誘惑的功名利祿的誘惑,最終成功地促使吳哥軍隊在陣前倒戈。
  這對於西南半島聯軍來說,絕對是致命的一擊,不僅是聯軍的主力在這一役中覆沒,更重要的是針對聖龍的西南半島聯盟也由此土崩瓦解。
  “帝國的戰旗,將遍佈整個半島!”
  望著戰場上一面倒的屠殺,南征軍書記官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明白戰爭的結局已經定了下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7:03
第十章 雄關倫玉

  “戰敗了嗎?”
  空蕩的宮殿內,普密索然地獨坐在高高的王座上。
  當王弟蘇迦戰敗的消息傳來之後,整個暹羅王城便如同吳哥城一樣,處於混亂和恐慌之中,就仿佛世界末日到來一般。
  所有的官員和將領,都自動消失在了國王的視線內,他們或者卷裹足夠的財富準備逃亡,或者則暗自盤算如何向征服者討好,以保全自己的地位和權勢,普密毫不懷疑,自己很可能會在聖龍軍隊進入這座宮殿之前,被自己的臣子拿下,作為投靠聖龍人的見面禮。
  “陛下!”
  悅耳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傳來。
  “蘇瑞,朕很沒用啊!若是聽了你的建議就好了!”
  一下子仿佛衰老了幾十歲的國王,頭也不回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蘇瑞,暹羅王國的王后,自己心愛的妻子。
  雖然已經是中年,但是歲月韶華似乎並未在美麗的臉龐留下什麼痕跡,相反卻賦予了美人雍容華貴的氣質,明亮的雙眸,折射出的是高貴是從容也是睿智,替代了以往絲羅綢緞的全身盔甲,更是平添了幾分颯爽的英姿。
  “陛下何必說這番話!”
  暹羅王后快步走到了暹羅王的面前,執起了國王的手,真摯地說:
  “蘇瑞知道陛下是一個好國王,您希望兄弟和睦,希望暹羅強大,所以雖然您內心並不願意暹羅和強大的聖龍為敵,卻還是答應了蘇迦親王的要求。現在,聖龍人已經殺入了國境,暹羅的存亡便危在旦夕,蘇瑞以為,陛下要做的,不是無謂的自責,而是勇敢的站出去,走到宮殿之外,號召您的民眾,捍衛暹羅的基業!”
  “不錯,蘇瑞王后說得不錯!事情根本還沒有絕望!聖龍人自己還有這太多的麻煩,武力的擴張讓他們在北面在西面在東面都有著強大的敵人,即便在西南半島,雖然我們目前有一些小挫敗,但是交趾的仁人志士依舊在奮戰,吳哥也只是被他們突襲方才得手,還有麥堅人也將從海上源源不斷地提供支援,若是陛下能夠振作精神和聖龍人周旋到底,淩波以為事情依舊大有可為!”
  正在此時,突然第三個人的聲音傳入了大殿。
  “你是……”
  暹羅國王的目光移向了聲音的出處。
  那是一個蒙著黑紗的少女。
  “這位便是交趾的公主!一直以來,公主殿下都在為交趾的復興而奮戰!”
  王后趕緊解釋道。
  “是嗎?隱身在暗處不斷地發動暗殺和襲擊,然後依靠麥堅人的力量,期望著恢復父輩的王位?”
  暹羅王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嘲笑。
  “陛下似乎很不屑淩波的所為!可是淩波卻可以很坦然地告知陛下,為了交趾的復興,黎老將軍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陳大人他們則正在奮戰不息,終有一天,交趾會把聖龍人趕跑的!”
  少女沒有料到暹羅王的反應竟是如此,不知是憤怒還是激動,讓她的身體看上去在不停地顫抖,然而話語卻說得十分堅定。
  “那麼就祝你成功!不過寡人卻不希望看到暹羅成為第二個交趾。所以,寡人恐怕會選擇一條和公主您完全不同的道路!你還是快走吧,聖龍人應該很快便會來到這裏!”
  暹羅王淡然一笑,根本沒有在意少女的反駁。
  “陛下!”
  蘇瑞和少女同時焦急地喊道。
  “陛下!”
  也就在這時,第四個人的聲音出現在殿外:
  “聖龍南征軍參軍桓炎求見陛下!”
  “桓炎將軍不遠千里來到鄙國,不知有何見教?”
  當暹羅王說這句話的時候,桓炎已經在暹羅眾多的官員們的陪同下進入了宮殿。
  “下官謹代表帝國宰相風雨大人和遠征軍統帥蒙璿將軍,希望陛下能夠重新恢復和帝國的友好,中止這場戰爭!”
  桓炎很平靜地說道,然而話語中卻洋溢著征服者的驕傲和自信。
  只不過年輕的參軍,在說話的同時目光卻移向了國王的身後,因為就在他進來的一瞬間,仿佛看見了兩條身影閃過,其中一條,是那麼得熟悉,讓桓炎的心中無端的一跳。
  “寡人也願意立刻中止這場戰爭,讓國民得以享受和平!”
  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暹羅王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陛下只需要將暹羅的軍隊交給帝國管理,斷絕和麥堅人的往來,並且一如往年那般向帝國進貢,帝國則將一如既往地為暹羅提供保護和安全!”
  桓炎微微彎了彎腰,彬彬有禮地說道。
  “就這些?”
  暹羅王略略驚愕地直了直身子,這樣的條件對於戰敗者來說,似乎太過於寬厚了,畢竟無論是交出已經業已潰散的軍隊,還是如以往那樣進貢,都絲毫不存在任何懲戒暹羅的意義,卻反而讓聖龍帝國,這個龐大古老如今卻突然煥發了生機的帝國,給人以一種難以置信不可思議的仁慈。
  “當然,帝國還需要兩個人的腦袋!”
  桓炎嘴角微微牽動,有些不忍卻還是說了出來。
  “什麼人?”
  暹羅王連同他的官員,都紛紛緊張了起來。
  “一個是您的弟弟,蘇迦親王!他作為西南半島反帝國的聯軍統帥,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帝國的嚴懲!”
  桓炎平淡的話語瞬間判處了一個親王的死刑。
  “是他……”
  暹羅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臉全在意料之中的神色,苦笑著說道:
  “如果是蘇迦親王,恐怕已經不用煩勞大人了!”
  “怎麼說?”
  桓炎一愣,冷冷地追問。
  他不相信,事到如今,暹羅竟然還敢抗拒帝國的要求。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親王已經因為戰敗,引咎自殺了!”
  暹羅王悲痛地說道。
  “是嗎?如果這是真的,帝國將要求檢驗他的屍體!”
  桓炎面無表情地說道。
  “暹羅似乎沒有拒絕的能力!”
  暹羅王冷笑著,充滿自嘲地說道:
  “那麼,第二個人恐怕便是寡人了吧?若是帝國能夠因為寡人的死,寬恕暹羅的子民,讓他們能夠過上安泰的生活,那麼寡人隨時都可以交給帝國!”
  暹羅王說話的同時用目光掃視著四周那些聚攏在征服者身邊的官員們,後者則紛紛心虛的低頭,卻明顯在暗地裏為君王的這番決定而大大松了一口氣,似乎便可以由此解脫逼死君王的責任。
  還真是忠義的臣屬。
  暹羅王暗自冷笑,以至於他沒有聽清桓炎接下來說了些什麼,直到第二次確認,方才愕然地大聲驚叫起來:
  “蘇瑞?什麼,怎麼會是蘇瑞王后?帝國是否弄錯了?她只是一個女流,整日在後宮中的寡人的妃子,事實上之前她還曾經力勸寡人不要出兵和帝國作對,為何帝國竟要她的性命?搞錯了,一定搞錯了!”
  “沒有搞錯!”
  桓炎冷冷地說道:
  “雖然在下無法否認陛下剛才所說的一切,但是在下也有絕對的證據顯示,您的王后和交趾的叛黨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是她為那些叛黨提供了秘密的避難所,也是她利用自己的身份暗中為暹羅、交趾和吳哥三國的反帝國聯盟推波助瀾。”
  說到這裏,桓炎暗中也嘆了一口氣。說實話,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在西南半島的影響力時,他也有些懷疑血衣衛的情報是否正確。
  “不,她是寡人的愛妃,要殺就殺寡人好了,不要動她!”
  而聽到桓炎的指責,暹羅王卻仿佛瘋了一樣,一味地喃喃。
  “怎麼,這麼說,陛下是想拒絕帝國的和平建議,寧願為了一個女人也要讓整個國家玉石俱焚嗎?”
  桓炎大大地跨前一步,繼續緊逼道。
  他的話,至少引起了身邊那些暹羅官員們的恐慌。
  “火,失火了!”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慌亂的嘈雜。
  “蘇瑞,不,蘇瑞,你不能這麼做,寡人不能夠失去你!”
  一聽到這話,暹羅王就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旁若無人地大叫著,自顧自地沖出了大殿。
  一頭霧水的桓炎只好也跟著跑出了殿外——雖然他並不認為橫掃了整個西南半島的遠征軍要廢掉這個國王,甚至毀掉整座城市是什麼難事,但是他也很明白,遠征軍的目的只是確立這些國家從屬於帝國,卻還沒有徹底吞併這些遠方小國的打算,因此,一個聽話合作的國王,是非常有用。
  “怎麼回事?”
  走出殿外,桓炎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只見正對著大殿的一座宮宇,此刻已經完全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圍,而一個全身盔甲的女子,正在宮殿的樓頂,唱著慷慨激昂的暹羅戰歌,舞著豪邁悲壯的劍。
  “蘇瑞!”
  一直都有些死氣沉沉的暹羅王,突然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吼叫,就仿佛受傷的野獸,充滿了悲痛和絕望。
  “王后,那是王后!”
  早有意圖奉承巴結的官員,押著相關的太監宮女來到了桓炎的面前,在聖龍軍官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他們戰戰兢兢地交代道:
  “王后留下了遺書,說她理解陛下為了暹羅子民不惜委屈自己的行為,她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保全國人,並讓聖龍人記住,暹羅的兒女中自有舍生取義的勇士!”
  “好一個烈女子!”
  桓炎嘆了一口氣。
  雖然最初根據血衣衛的命令,要處死這個多事的王后,並不能夠說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蘇瑞如此的自殺,卻讓桓炎在震驚的同時也不安地發現,這個女人用這樣方式的死亡,顯然給帝國造成了更為嚴重的損害。
  “滿意了嗎?帝國可以停戰了嗎?”
  正當桓炎為了這個烈性女子怔怔出神的時候,暹羅王陰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彎腰作揖。
  桓炎沒有說什麼。
  至此,西南半島的君王們,似乎都歸順了帝國。
  不同的選擇,不同的性格,帶給了這幾個王國各自不同的宿命。
  桓炎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當西南半島的捷報傳來時,風雨卻已經不在聖京了。
  “將士們的糧草輜重準備得可齊全?”
  當帝國宰相巡視北方的邊境時,第一句話便是問軍需。
  眼前的倫玉關對於風雨來說,半點都不陌生。
  正是在這裏,他開始了平生的征戰,也是從這裏,他所創建的風雨軍,開始名揚天下,連同他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窮小子,逐漸被帝王將相們注意,最終他自己也成為了朝堂上的主宰者——盡管只是在幾年之前,他還窩在聖京城的學院內,以偏激的口吻嘲笑那些達官貴人們。
  “宰相!”
  “宰相來了!”
  風雨的到來,顯然引起了軍隊的一陣騷動。
  戰士永遠崇拜那些帶領他們獲取勝利的強者。
  風雨便是這樣一位傳說中的強者。
  因此,當這些質樸的青年,耳聞著風雨那傳奇般的戰爭經歷,拿起了刀槍來到這遠離家鄉萬裏的邊塞,試圖用熱血和青春博取戰功和榮耀的時候,親眼目睹到傳奇的當事人,位高全中的帝國宰相,竟然親自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心情的激動和亢奮,也就可想而知了。
  “將士們辛苦了!當帝都歡聲笑語的時候,當江南春暖花開的時候,你們披著邊關的冷月,不顧塞外的寒霜堅守在這裏,你們是帝國的驕傲,神州父老的驕傲!”
  風雨不顧衛士的勸阻,親自走到了每一個士兵的中間,撫mo著戰士們的傷口,慰問著將士們的生活。
  “千百年來,北方的胡人一直是帝國的心腹大患!多少次山河淪陷,多少次烽火狼煙,北方,是帝國男兒們喋血的沙場,也是神州百姓們心底的恐懼!今天風雨來到這裏,便是為了永遠結束這個現狀,為了後世的子孫不再在這裏流血,為了帝國永無北塞之危,風雨將和諸君,將千秋萬世的武勛一起包攬!”
  風雨的話,不僅讓每一個戰士沸騰,而且也讓所有的將領熱血上湧。
  將千秋萬世的武勛一起包攬!
  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說來,都將會被人嗤之以鼻,視為癡人說夢話,但是從風雨的口中說出,卻是那麼可信,那麼真實,就仿佛轉瞬之間便會成為現實。
  “大哥,下令吧!什麼時候打?俺洛信做先鋒!”
  當先跳出來情願的,便是洛信。
  這個從一開始便跟隨風雨征戰南北的勇將,在倫玉關丟失了一隻眼睛,卻也因此名揚天下,雖然陰平橋的失利讓風雨在盛怒之下將他貶為前鋒營的士卒,但是這個魯莽的漢子似乎並沒有因此消沉,很快就在西南半島屢立戰功,後來更是突襲江南,硬是憑借著赫赫功勛,重新成為了新組建的黑狼軍的副統領。
  洛信的出列請纓,固然是個性使然,不過論資歷論交情論地位,在眾多的將領中卻實在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不用急!”
  風雨揮了揮手,制止了洛信的沖動,胸有成竹地說道:
  “從現在起,玉門關由秦紀統帥,倫玉關由洛信負責,另外遼東的秋風軍也將會配合,你們以千人為單位,輪番出戰,深入呼蘭境內,避開呼蘭人的主力,盡一切可能掃蕩他們的草原,我要讓呼蘭人在帝國北面七百里內無法放牧一隻羊,無法儲藏一粒米!”
  “是!”
  洛信固然欣然應命,由於擅長指揮騎兵而出任新組建的灰鷹軍副統領的前任軒轅軍校學生軍指揮使秦紀,雖然沒有多說什麼,眼中也閃現出了旺盛的戰意。
  “拓跋將軍,我希望你的軍隊,同時還要對大陸諸公國發動攻擊,並且做出要滅亡這些小國的態勢,緩解風天華將軍在印月半島的壓力!”
  風雨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有條不紊地部署道。
  這些年來的烽火硝煙,早已經把他鍛煉成了一個十分出色的統帥,即便是如此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卻也井然有序。
  “那末將做什麼?”
  聽到沒有自己的任務,黑狼軍統領耶律楚振忍不住叫道。
  盡管因為參與了兵變而被風雨貶職,但是最終看在耶律明雄和耶律留鉑這兩個為了風雨的霸業付出了生命代價的耶律家族的將領份上,風雨最終還是任命耶律楚振為黑狼軍統領,於是渴望著戴罪立功的耶律楚振,迫切需要一場戰爭,讓武勇來洗刷自己曾經讓家族蒙上的羞辱。
  “你和朱大壽將軍隨我留守倫玉關!”
  風雨的話很簡短,但是卻不容反駁,使得耶律楚振有心還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低下了腦袋,不敢多話。
  “那大哥,咱們什麼時候滅了這呼蘭?”
  從風雨的話語中嗅覺到了什麼,洛信仗著自己和風雨的交情,趕緊套問道。
  “很快!”
  風雨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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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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