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史詩] 征戰天下 作者: 雨過天晴 (已完成)

 關閉
無關風月 2011-9-28 22:27: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2 115138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44
第九章 暗夜陰謀

    “哦?塔塔庫爾逃脫了?”

    北方捷報傳來的時候,風雨正在宴請沙漠和綠洲上的君王。

    在這裏,披著虎皮的衛士展現了帝國的強大。

    半人高的青銅大鼎散發著嫋嫋的白煙,沉悶的鐘鼓威嚴地敲響。

    美酒佳餚,擺在君王們的面前。

    美麗的少女,翩然起舞。

    婀娜多姿的身材,在婉轉騰挪中盡顯風采,雪白的肌膚、妖冶的風情,令人怦然心動,不能自己。

    風雨以勝利者的豁達,默許了沙漠人的粗野,也放縱了將士們的**。

    戰場的英雄們,紛紛摟著美麗的女人,一口又一口地喝著美酒。

    王國的君主們,紛紛小心翼翼,伺候在征服者的左右。

    躊躇滿志的風雨,極力展現著大國的風範,致力於安撫這些臣服的君王。

    他並沒有太過於在意塔塔庫爾的命運。

    在風雨的視線內,塔塔庫爾根本就不配成為他的對手。

    所以,雖然走失了呼蘭帝國的宰相,讓這一場精心準備的勝利顯得有些美中不足,不過風雨還是很滿意秦紀的旗開得勝。

    “恭賀宰相大人,願偉大的風雨大人,統率偉大的聖龍大軍,早日掃除這些草原的陰霾,還沙漠綠洲一個晴朗的藍天!”

    令人肉麻的話,發自善鄯王。

    如果說之前選擇投靠風雨,更多是基於哈爾裏克汗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之下無可奈何的逼上梁山,那麼此刻終於嘗到甜頭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扮演聖龍帝國在西部最忠實、最可靠的盟友的角色。

    為此,當聖龍大軍開拔西進的時候,善鄯王不僅慷慨解囊,而且自己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大軍之後,著實狐假虎威了一把。

    鑒於銀玲公主的關係,再加上聖龍帝國此刻,確實需要給人一種十分明顯的對比,讓那些依舊蛇鼠兩端、猶豫不決的君王們明白,成為聖龍帝國的朋友,和成為聖龍帝國的敵人,這兩種不同的角色,將會帶來如何不同的命運,所以風雨很慷慨地允許善鄯王坐上了首席。

    這個決定,讓後者感激涕零,差一點激動得暈倒。

    不過,鄯善王此刻也不全是高興和喜悅,至少他如今距離高枕無憂,實在還有很長的一段道路。

    如果說那些習慣了關起門來作威作福的國王們,對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現實,一開始還有些抗拒的話,那麼當大陸諸公國的第一大城市,霜月王國的撒哈爾罕城被攻陷之後,所有明智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究竟該幹些什麼。

    接下來,人們的目標也就非常明確了,那就是極盡所能討好聖龍人。

    雖然讓聖龍人騎在自己頭上的命運,是註定了的,但是,究竟讓別人幫聖龍人騎在自己的頭上,還是自己幫聖龍人騎在別人的頭上,卻還是一場需要激烈爭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較量。

    基於這樣的想法,君王們毫不吝惜自己手頭的金錢、美人,自然也就更不吝惜無需成本的口水,所有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贏得那位宰相大人的好感,從而成為聖龍人在這個地區的代理人。

    反正,風雨的意圖非常明顯,聖龍帝國無意將疆土,擴展到這片聖龍人看來的不毛之地,所以在君王們看來,絕對是自己作威作福寶地的絲綢之路,便急需要一個充當霸主打手的角色。

    如此激烈的競爭,自然讓自詡為老資格的鄯善王,感覺到了壓力和危機。

    可惜秋帥沒來!

    為此,善鄯王不由跺足。

    原本銀玲公主便是要獻給風雨的——對於這一項政治投資,善鄯王始終引以為豪,認為是自己高瞻遠矚眼光的最好證明。

    然而天不從人願。

    並不好色的風雨,將公主讓給了自己的兄弟秋裏。

    更不幸的是,女兒在風雨軍的征戰中香消玉殞,秋裏卻遠在高麗,雖然位高權重,可惜對現在鄯善王國,爭取成為聖龍帝國在絲綢之路最得力盟友的千年大計,絲毫沒有裨益。

    可惜陳善道沒有來!

    風雨也同樣跺足,腦袋裏想的卻是聖龍有名的大儒。

    繼聖龍大學堂的楚雨墨故去之後,聖龍的儒林,如今儼然以風雨軍中的重臣陳善道為首,成為了清流派保守派的主力。

    不過風雨對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卻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注重務實的將軍,和講究仁義的學者,從一開始就格格不入。

    此刻風雨想到陳善道,也不完全是好意。

    早就對國內那些儒生們精力過剩的喧囂,而頭疼萬分的帝國宰相,就在那些沙漠君王們爭先恐後的歌功頌德中,突然靈機一動,覺得將這些書生送到這裏來,恐怕實在是一件很高明的一舉兩得。

    “帝國將出資開辦學校,將帝國的技術和文明傳播到這裏。從今往後,王國內所有十五周歲以下的貴族,必須送入學校學習聖龍語言;往後,則唯有通曉聖龍語言的人,方才能夠擔任王國的官職。

    “而在聖龍帝國官辦學校內成績卓著者,將被保送到帝國本土深造,其中出類拔萃者,更可以擔任帝國的高級官員,授予爵位俸祿,乃至於帝國子民的資格!”

    酒宴過後,風雨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聽眾是隨軍長史金岑。

    “高明!如此一來,不出十年,這些王國之中,便將湧現出一大批仰慕聖龍文明、親近帝國的年輕才俊,長此以往,兵不血刃,便可以將這片不毛之地聖龍化!”

    金岑由衷欽佩地說道。

    聖龍的文化自有其強大的生命力,同時也有著十分博大精深、引人入勝的地方,只可惜文化中過於內斂的特性,束縛了它對外輻射的力度。

    而如今,在風雨閃閃發光的軍刀威脅之下,聖龍的文化,自然有了更為強盛的生命力,而文化的延伸,勢必將有益於帝**政的推行,以及帝國利益範圍的鞏固。

    尤其是,當這些王國年輕一代的貴族們,興起了爭相前往聖龍的風氣之後,原本就屬於落後蠻荒的當地文明,勢必會讓位給帝國的聖龍文化。

    而大批親聖龍官員的崛起,則進一步在政治上,確保了帝國對這裏的影響。

    “好,就這麼決定了!待會在馬車上,你幫我起草這樣一份公告,同時通知帝國本部,徵集一批書生。

    “他們不是整天都在嘮叨孔孟之道嗎?就讓他們來點化這些化外之民、傳播聖人所學好了!”

    風雨當機立斷地決定道。

    剛才,金岑只看到這道命令對絲綢之路上那些王國的影響,卻根本沒有想到,風雨的目光,在關注這些王國的同時,也關注著聖龍。

    儘管聖龍的文化博大精深,確有其出色的地方,但是風雨並不準備如那些儒生一樣,不假思索地照單全收,對聖龍所言所行,不敢有絲毫的改動。

    事實上,帝國宰相對於文明,從來都是一種極其市儈的利己主義,他只想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而認為無益甚至有害的,則毫不猶豫地決心革除。

    因此,徵集大批書生西進,在某種程度上,實在是有益於風雨早就盤算好的,對於帝國思想的革新。

    “馬車上?主公的意思是……”

    對於風雨這些想法,金岑自然並不能夠完全理解。

    此刻,他因為風雨的這個決定,大吃一驚。

    “不錯,馬車上!今晚就走,我們去尼謝普爾!”

    風雨斷然肯定了金岑剛才並沒有聽錯。

    “可是現在將士們,還有官員和君王們都已經……”

    金岑猶豫地說道。

    芙蓉帳暖,良宵苦短!

    勝利者和那些沙漠的君王,此刻都正在盡興的享受美人的滋味、床笫的風光,如風雨這般想要連夜趕路的,恐怕沒有一個人會願意。

    當然,如果風雨執意的話,肯定沒有一個人膽敢阻撓和抱怨,然而為了這樣的小事,產生某種芥蒂和不快,卻終究有些不值。

    “不必驚動他們,包括歐仁也留下來,負責統領大軍!就你和我,再帶上血衣衛的護衛就可以了!”

    這時,風雨卻微微一笑,頗有人情地說道:“那些國王們今晚送來了這麼多美人,就讓他們好好享受一夜吧!”

    “只怕……”

    金岑感覺有些頭疼。

    風雨的這個決定,未免太過於瘋狂了。

    畢竟,絲綢之路還沒有完全被聖龍帝國所征服。

    三軍統帥,居然輕車簡騎,連夜奔赴前線,無論從安全還是影響而言,都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好了,不必多說!前方開戰在即,將士奔勞用命,風雨豈敢獨自在後方,享受這歌舞太平?”

    風雨截斷了隨軍長史的話,豪情萬丈地說道。

    “刺殺失敗?風雨居然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些送過去的美女,就連夜奔赴前線?

    “哈哈,風雨果然不愧為風雨,所思所想所行所為,都是那般與眾不同,也不枉他成為張某生平最大的敵人!”

    草原上,帳篷內,一個老人自言自語地大笑起來。

    皺紋,已經縱橫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滄桑的痕跡。

    然而眼神,卻依舊顧盼飛揚,深邃而且淩厲。

    “哼,這一次算他幸運!不過他既然到了前線,那麼距離死亡,也就更近了幾分,萬能的真主一定會懲罰這個惡魔的!”

    憤憤不平的話語,出自一個纏著白色包頭的年輕人。

    “嘿嘿,別忘了!風雨當年在中原和老夫酣戰之餘,曾經隻身前往江南,結果包括天池劍宗、安宇忍者、聖龍豪門以及老夫的死士在內,數百名伏擊者,卻硬是動不了風雨分毫,反而被他偷襲令狐世家得手,改變了天下的格局!”

    老人慢悠悠地說道。

    對於年輕人的豪言壯語,絲毫不以為然。

    “那是他們太沒用……”

    年輕人囂張的話語,說到一半,便看見老人突然睜開了雙眼,那銳利有若鋒刃的眼神,讓年輕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一時之間,帳篷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請轉告尊敬的攝政王殿下!就說張仲堅會按照協議而行,在風雨的後方點燃熊熊的烈火,阻斷他返回聖龍的道路!

    “在這裏,祝願尊敬的攝政王殿下,早日擊敗風雨,粉碎聖龍和西大陸人的聯盟!”

    良久,老人方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是!晚輩告辭!”

    匆匆地抱了抱拳,實在無法承受這種高壓的沉默,年輕人仿佛躲避瘟疫一般,逃到了帳篷之外。

    隨即,馬蹄的聲響,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大國師真的認為,大食人能夠擊敗風雨?”

    當年輕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帳篷外黑暗裏的時候,塔塔庫爾便從帳篷的內側轉了出來,陰沉著臉問道。

    他是被大食的殺手所救。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被張仲堅委託的大食殺手所救。

    這種被昔日對手所救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

    因此,塔塔庫爾絕對樂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打擊一下自己的對手。

    “大人以為呢?”

    昔日的呼蘭大國師,不動聲色地反問,根本沒有在意塔塔庫爾的患得患失。

    “嘿嘿,如果風雨真是這麼容易對付,那麼大國師大人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哎,我們堂堂的呼蘭帝國,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地步了!”

    塔塔庫爾歎了一口氣。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些想要諷刺張仲堅的話,那麼說到最後,卻已經提不起半點這樣的興趣來了,剩下的唯有深深的倦意和落寞。

    “哼,單單一個大食,自然鬥不過風雨,何況風雨還有西大陸作為盟友!單純就軍事而言,大食甚至連單獨一個西大陸,都很難應付。

    “一旦風雨攻陷了太陽汗國的都城尼謝普爾,那麼大食帝國勢必面臨腹背受敵的狼狽。

    “可以說,戰爭尚未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遼闊的平原,將不再是大食人衣食無憂富庶的保障,也不再是他們引以為豪的地大物博的憑證。

    “從呼蘭帝國那裏學到的騎兵突擊的技術,將有助於聖龍人很快開進,圍困並攻陷大食帝國的都城巴格達!”

    老人仿佛宿命的預言者,不容辯駁地道出了戰爭的前景。

    只是,這樣的前景,實在令人氣餒。

    至少,對於帳篷內的聽眾來說。

    “既然如此,大國師為何還要順從大食人的要求?雖然塔塔庫爾依舊認為,我們有力量消滅那些深入北方草原的聖龍人,但如果是席捲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卻未免操之過急了吧!

    “那樣的話,將會讓我們草原男兒的鮮血,白白成為大食人的殉葬!”

    塔塔庫爾小心地套問。

    儘管政見不同,並為了權力而成為了對手,但是塔塔庫爾心中,卻始終都很敬畏張仲堅的能力,因此他實在無法明白,以張仲堅的睿智,為何明知道將會失敗,卻依舊做著這種徒勞無功的努力?

    在塔塔庫爾看來,大食人只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但是他根本不看好大食人的未來。

    更何況,即便大食人獲勝了,不乘機向東擴展土地,已經很好了,幫助呼蘭複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不著邊際。

    這些信奉所謂聖教的傢伙,根本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高貴的草原人和他們合作!

    因此,如果張仲堅真的根據和大食人的協議,倉促發動整個草原的大反攻,勢必會將呼蘭帝國僅存的力量,全部暴露在聖龍人的屠刀下。

    一旦大食人敗北,那麼呼蘭帝國最後復興的希望,也勢必成為大食人的殉葬品,一同成為風雨豐功偉績的犧牲者。

    “單單一個大食,甚至單單一個呼蘭,不可能擊敗風雨,但是如果所有人聯合起來呢?相信沒有人願意,看見一個太過於強大的存在,威脅到自己的生存。

    “所以,先讓風雨得意一陣吧,老夫日後自然會讓他明白呼蘭帝國,可不是這麼容易吃下去的!”

    老人的話語,依舊平緩,但是平緩中卻透著一絲殺機。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塔塔庫爾關心的,卻是老人剛才話語中,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某種資訊。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敏感,但是,如果剛才感覺到的那資訊是正確的話,那麼,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塔塔庫爾感覺到自己捲入了一場陰謀,一場涉及到全天下的陰謀。

    在這樣的陰謀中,甚至連大食、連呼蘭,這樣的大國,都成了誘敵的陷阱。

    部署這樣一個陰謀的人,如果不是瘋子,便是天才!

    “老夫說什麼了嗎?老夫什麼也沒有說!”

    張仲堅微微一笑,轉而道:“塔塔庫爾大人,無論曾經你我發生過什麼不愉快,張某都希望大人能夠忘記!眼下,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風雨,共同的目標是復興呼蘭,草原需要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元勳來號召,難道不是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仲堅沒有了往昔的盛氣淩人,而是令人驚訝的誠懇。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46
第十章 重兵壓境

    “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雨出現在前線的身影,無疑讓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精神一振。

    他們紛紛興奮的竊竊私語,驚奇于大多數官員和將領們此刻正在後方,盡情享受美人和佳餚的時候,風雨,他們的統帥,卻來到了刀光劍影的戰場,和所有普通的士兵一起,面對戰爭的血腥和兇殘。

    這個發現,讓將士們感動,同時也亢奮。

    三呼萬歲的聲音,無疑發自內心,尊稱的絕非是遠在千里之外,被指控為賣國的君王,而是此刻和他們站在一起,共同面對死亡,同時也分享勝利的統帥。

    一時之間,攻守雙方的士氣,產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進攻的一方鬥志高昂,而防守的一方則更為萎靡。

    聖龍大軍乘勢開始攻城。

    震耳欲聾的炮聲,就仿佛天神的發怒,震得腳下的大地連連顫抖,也塌陷了大段原本看來固若金湯的城牆。

    硝煙尚未散盡,天地依舊彌漫在灰霧之際,數百輛投石車,將巨大沉重的石塊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

    整個戰場,就仿佛無數流星在同一時刻隕落。

    太陽的光澤,被滿天的石塊遮蓋。

    防守城池的士兵,更是被砸得頭破血流、死傷累累。

    還沒有等他們回過神來,便已經駭然發現,聖龍的騎兵開始發起了衝鋒。

    閃閃的刀片,泛著刺骨的寒光;騎者口中的吆喝,更恍若懾人的威脅。

    聖龍人憑藉精湛的騎術,躍過了化為廢墟的殘垣斷壁,驅散了零落的抵抗,緊隨其後的,則是大批手持鋼刀盾牌長槍利劍的步兵,他們鞏固了突破的缺口,並有力策援騎兵,繼續擴大和撕裂對方的防線。

    “嗚——”

    就在這時,城池西北面的敵營號角嗚咽,大隊兵馬飛馳而出。

    這些軍隊都是來自大食的援軍。

    他們駐紮在城池的西北角,也不進城,和城池互為犄角,聖龍人攻來則堅守營寨,聖龍人攻城則威脅聖龍大軍的側翼,進退攻守之間,頗有章法,成功地化解了聖龍大軍之前的幾次攻城。

    此刻,雖然眼見聖龍人因為風雨到來而氣勢大盛,發動了無論規模還是力度,都遠遠超出前幾次的攻擊,他們卻也不慌張,又如之前那樣發動了對聖龍大軍側翼,牽制性的攻擊,試圖以此來扭轉戰局。

    然而,這一次聖龍人卻沒有如以往那樣,分出騎兵迎擊他們,橫攔在大食人面前的,只是一列大約千人的聖龍步兵方陣。

    “讓風雨親自為廝殺的戰士們擂鼓!”

    帝國宰相微微一笑,搶過了鼓捶,便開始擂起鼓來。

    “咚咚咚!”

    鼓聲陣陣,傳遍了沙場。

    仿佛冰冷的嚴冬綻開了雪蓮,仿佛尤寒的春天融化那溪流,仿佛烈日的夏季吹拂起涼風,仿佛金黃的秋日搖曳著紅葉。

    那鼓聲,是戰鬥的轟鳴;那鼓聲,是希望的光亮;那鼓聲,是憤怒的大吼;那鼓聲,是復仇的火焰。

    鼓聲中,弓箭手彎弓撥弦,密集的箭雨,無情地傾瀉在了大食人的佇列之中。

    盾牌手,則緊緊握住巨大的盾牌,死命地頂住了大食人疾馳而來的衝擊,用自己的生命捍衛方陣的穩定,捍衛他們身後的弓箭手。

    長槍兵,將系著紅纓的槍尖,透過盾牌之間的縫隙,插了出去。

    紅紅的,分不清是布,還是血。

    整個方陣就仿佛烏龜殼一般的堅硬,卻又好似仙人掌一般,充滿了致命而又危險的尖刺,堅韌地阻擋了大食人的前進。

    戰鬥極其慘烈。

    遭遇狙擊的大食人,憑藉著人數的絕對優勢,瞬間將方陣吞沒。

    騎在駱駝上的沙漠騎兵,居高臨下地發動猛烈的攻擊。

    揮舞彎刀的步兵,也開始瘋狂地撞擊盾牌,撕裂了方陣的防線。

    一隊又一隊的聖龍戰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每一個男兒的身上,都是左右前後,遍佈傷痕。

    然而,聖龍人的堅韌,也死死地牽制住了大食人。

    讓這些沙漠的勇士,無法有效地馳援守城的部隊,就仿佛吞食了大象的巨蟒,雖然占盡了上風,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完全消化,不得不從後方一隊又一隊地投入戰鬥,爭取儘快結束這場無謂的局部衝突,以策應全局。

    “殺!”

    就在聖龍步兵方陣即將全軍覆沒之際,秋十三郎的大喝,令整個戰場迎來了又一個巨大的轉折。

    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有大批聖龍騎兵,出現在了大食軍營的後方。

    一馬當先的,正是聖龍軍的猛將秋十三郎。

    只見他風馳電掣般馳入敵陣,所到之處,掀起的是死亡和混亂的風暴。

    緊隨在他身後的,是三千聖龍軍騎兵。

    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乘著大食兵馬全力對付聖龍步兵方陣之際,自大食人的背後殺出,有心算無心,轉眼之間便反過來沖散了大食人的陣列。

    與此同時,之前還在猛烈攻擊城池的聖龍人,也掉頭殺了過來,配合著秋十三郎,令大食人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

    目睹面前的戰場,風雨欣然一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從一開始,帝國宰相就沒有太過於關注太陽汗國的都城。

    在風雨看來,太陽汗國,這個大陸諸公國中的強國,在整個天下大國的博奕中,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風雨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殲滅眼前的這支大食帝國的精銳部隊,為之後對大食帝國的戰爭,創造有利的條件。

    因此,無論是攻城,還是步兵方陣的攔截,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把大食人從他們的營寨內引誘出來。

    當然,這裏面的分寸和火候,必須把握得很好。

    攻城的部隊,必須要讓大食人相信,再不出擊,就有可能導致城池的失陷。

    因此若攻擊太弱,便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同時又不能假戲真做,真的全部投入進去,以免之後抽不出身來實現前後夾擊。

    攔截的部隊也同樣,必須讓對手深信,只需要再加大一把力度,就可以將眼前攔截的聖龍人消滅。

    同時既要確保己方不會還沒有拖延到足夠的時間,就被對方消滅,以至於弄巧成拙,又要避免太過於強大,引起大食人的警覺,反而龜縮回去。

    幸好,多年的征戰,早已經讓風雨在血雨腥風之中,對戰爭的把握達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而他麾下的軍隊,也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勁旅,因此如此複雜的劇演,最終得以近乎完美的實現。

    大食人如預料的那樣,踏上了精心部署的死亡陷阱。

    等候多時的聖龍人,則毫不客氣地享受著送上門來的美味。

    接下來的戰鬥,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四面八方湧來的聖龍人,就仿佛之前的大食人對待聖龍步兵方陣一般,轉眼間便將這些沙漠的健兒吞沒。

    這是聖龍人所熟悉的戰鬥方式。

    他們暢快而且率性的穿插滲透。

    雖然在正統的兵家看來,這樣小部隊的插入,不但會打亂自身的編制,同時也會讓對手有機會,逐個吞滅這些膽大妄為卻漫無章法的敵人。

    然而,這樣的規律,這樣的經驗,卻顯然不適合聖龍人。

    在風雨指揮下的聖龍人,在看似沒有章法的攻擊中,卻保持著令人驚訝的靈活和機動。

    那些百人甚至十人為單位的小隊,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

    他們對戰鬥近乎本能的反應,綜合起來,竟實現了任何一個將帥運籌帷幄也無法實現的完美配合。

    他們就好像受到了神靈的指引,總是最及時的出現在大食人最薄弱的環節,予以最為有效的痛擊,導致大食人最為致命的混亂。

    很快,大食人就被聖龍人分割成了無數的小塊,每一個沙漠戰士,都不得不面對四到五個敵人的圍攻。

    真主,在這一刻,也已經無法給予他的信徒任何有效的庇護。

    當斜陽西下的時候,空曠的土地上,已經遍佈屍體和鮮血。

    為數約兩萬人的大食軍隊,被差不多人數的聖龍人擊潰,除了少數人幸運地逃脫之外,幾乎九成以上的精銳,都將自己的屍骨,留在了城外。

    “收兵!”

    風雨心滿意足地結束這一天的戰鬥。

    至於尼謝普爾,太陽汗國的都城,帝國宰相甚至沒有瞥一眼。

    對於那座幾乎不堪一擊,毫無鬥志,只會坐以待斃,面對援助自己的友軍深陷絕境,也不敢出手救援的城池,聖龍人似乎根本就不屑佔領。

    滾滾的黃沙漫捲天地蒼穹,舉目遠眺是一望無垠的死寂,白天冒煙的土地現在已經飛速降溫,轉眼間凜冽的寒風,透著刺骨的冰冷,無情地咆哮著,巡視這絕緣了生命的領地,暗夜中野獸也開始出沒,仰首皎月的哀嚎傳遞著死亡的氣息。

    激戰過後的戰場,在夜幕降臨之後,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死寂,反倒是風雨的營帳內,傳來了激動的聲音。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尊敬的宰相大人,為何不立刻攻城?只有拿下了尼謝普爾,西大陸的戰士,方才能夠和您會師,一同討伐那邪惡的異教徒!”

    說話的,是西大陸教皇的特使。

    皮爾神父,一個在兩年前還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然而,也正是這兩年,這個在西方教會中只能算是基層的小人物,卻硬是一手煽動起了整個大陸的宗教狂熱。

    在他的佈道之下,西大陸的農民們開始相信,奪回聖城是多麼的重要。

    而那些窮困潦倒卻不甘平凡的野心家,則開始嚮往他們的先輩,那些在之前的聖戰中,參加東征而大發橫財的十字軍戰士。

    貴族們也紛紛捐獻出自己的錢財,提供戰馬、盔甲和兵器,募集莊園內的男人,編組成浩浩蕩蕩的東征大軍。

    儘管,這一場自下而上的宗教狂熱,在發動的伊始,頗有些狼狽,衣衫襤褸的冒險者們,本身就是觀望者們口中的笑柄,而緊缺的物資和糧草,也一度讓這場信徒們狂熱的偉大戰爭,好似一群無賴們的鬧劇,令眾多掌握實權的大人物,紛紛居高臨下冷眼旁觀,仿佛唯一的懸念,便是這場鬧劇何時收場而已。

    但是,令所有自詡為明智的有識之士目瞪口呆,這場鬧劇最終竟然變成了一場浩浩蕩蕩,影響歷史進程的偉大進軍。

    教皇的公開支持,國王們的紛紛回應,有力地改善了神父幾乎就要難以維繫下去的狼狽處境,並讓整個西大陸,由民間自發,變成了官方的討伐。

    一個蠱惑人心的煽動者,一個運氣不錯的野心家!

    注視著面前的神父,風雨心中悄然冷笑。

    也許神父自己都不知道,實際上他的這一場引以為豪的聖戰,其實也獲得了來自遙遠的聖龍帝國年輕宰相的支持。

    雖然那個時候,風雨正在全力應對呼蘭人,但是憑藉著對於政治的極度敏銳,風雨在獲悉西大陸有這樣一場變故之後,便立刻秘密指令高鳳陽的財團,和魏廖的血衣衛,暗中全力支持這個狂熱的神父。

    聖龍帝國強大的國力,克服了距離和地域的束縛,成功地為神父排除了幾個討厭的阻礙者,同時還在暗中,為神父推波助瀾地,製造了一點點的聲勢。

    唯一讓風雨沒有想到的是,當自己終於解決了呼蘭,開始想遠離西大陸所刮過來的這場風暴時,卻發覺這場自己也有份所發起的風暴,最終已經波及到了聖龍。

    “尊敬的神父,不知道您釣過魚嗎?聖龍人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叫做放長線釣大魚,您難道不覺得,眼前的尼謝普爾,便是引誘大食人再好不過的誘餌嗎?”

    強行壓制住對這個宗教狂徒的厭惡,風雨淡淡地說道。

    “什麼意思?”

    神父對於軍事方面的領悟,顯然遠遠不如他煽動宗教狂熱那般擅長。

    “哈哈,那就請神父多等幾天,很快便有好戲開幕了!”

    懶得和眼前的無知之徒囉嗦,風雨大笑著應付。

    “那也好!反正我們西大陸的夏爾蒙將軍,過兩天便要帶著他的新婚妻子雪雅公主,還有十萬大軍前來,到時候,想必能夠助宰相大人一臂之力!”

    雖然極其不滿風雨的敷衍,不過憑藉著僅有的常識,神父還是很清楚,眼前的帝國宰相,絕對不是自己輕易能夠得罪的人,更不用說妄想驅使對方。

    因此,他悻悻地自我解嘲,同時又隱含著激將。

    “雪雅公主?她和你們的那個什麼夏爾蒙將軍成親了?”

    克制住自己內心的震動,風雨並沒有在意神父那種拙劣的激將法,卻因為雪雅的名字,還有公主的消息,而引起了關注。

    “不錯,雪雅公主,我們西大陸最美麗也是最聖潔的花朵,就在半個月前,和我們西大陸最偉大的騎士,高貴的夏爾蒙將軍,在教堂裏舉行了婚禮。

    “是教皇大人和梅林紅衣主教親自主持的婚禮,幾乎所有的國王都前往參加,這才延誤了偉大的聖戰。

    “不過,這一場婚禮,是我們西大陸人人都祝福的婚禮,那一對郎才女貌、金玉良緣的夫婦,勢必會給前線的戰士,帶來上帝的祝福,還有高昂的士氣!”

    神父充滿著激情地說道。

    “她結婚了?”

    風雨卻只是悵然若失地重複。

    即便,這個消息早就從莉娜和賴特的口中獲悉,風雨此刻親耳聽到,還是感覺一陣發自內心的陣痛。

    在那麼一瞬間,帝國宰相甚至忍不住內心的衝動,想要就此率軍返回,管他什麼政治利益,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風雨無關。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

    幸好,神父的呼喚,讓風雨清醒了過來。

    “沒什麼。”

    風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可笑。

    算什麼呢?

    雪雅根本就沒有任何義務來等候自己。

    而他風雨,原本不也只是將雪雅,當作了人生旅途中一次美麗的夢境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當聽說那美麗的伊人,此刻終於嫁做人婦的時候,心裏竟是如此的疼痛,以至於從來都引以為豪的冷靜和睿智,不知道飛到了何處,堂堂的帝國宰相,卻差一點在外人面前失態?

    “夏爾蒙將軍什麼時候到達?”

    說話的時候,風雨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突然變得如此嘶啞。

    “剛才我收到的情報,說是將軍夫婦今晚將在君士坦丁堡過夜,因此最遲,後天就應該可以趕到了!”

    誤以為自己的激將法生效,神父不無炫耀地洋洋得意道。

    “好啊,那風雨就在此恭候了!”

    嘴角泛起了一絲無所謂的微笑,帝國宰相的心中,卻在不屑地冷笑。

    攻城?

    見鬼去吧!

    風雨毫不懷疑,只要自己願意,用不了半天,聖龍大軍便能夠攻陷尼謝普爾。

    可是,風雨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在浩瀚的沙漠之中,大食的駱駝騎兵,簡直就是天生的強者,速度快,又適應沙漠日熱夜冷的氣候,一旦有心逃脫,聖龍騎兵根本就望塵莫及。

    因此,風雨早就決心把尼謝普爾,當作一個大食人不得不爭先恐後投來的陷阱,在他風雨指定的地點,用他所喜歡的方式,盡最大可能,有效地殺傷這些大食帝國的精銳。

    事實上,再也沒有哪一塊地方,比尼謝普爾更適合得了。

    無論是為了捍衛大食帝國的威信,還是為了阻止西大陸和聖龍帝國之間的會師,橫梗在絲綢之路上的太陽汗國都城尼謝普爾,都註定了是大食帝國拒敵於國門之外,所不得不戰的最後堡壘。

    此刻,風雨的心中,除了關注雪雅的訊息之外,更關注的是,聖龍帝國在即將和西大陸的合作中,如何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西大陸從情感和利益兩個方面,開出了不容抗拒的誘惑,但是風雨清楚,在轉化為實在的擁有之前,一切的承諾都不過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必須依靠實力來爭取。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47
第十一章 京城密會

    “啪!”

    清脆的鞭聲,打破了聖京城夜晚的靜寂。

    一輛黑色的馬車,飛快地馳入了帝國宰相府的後門。

    馬車內,跳下來的,是一個一身戎裝的女將軍。

    美麗的容貌,颯爽的英姿,銀盔銀甲,隨身還攜帶著一杆銀色的長槍,正是聖龍帝國的女戰神蒙璿。

    “妹妹!”

    當帝國碧蛇軍統領、西南半島的統帥蒙璿,撩開馬車的車簾,跳下地面的時候,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少婦。

    帝國宰相夫人,如今神州政務的實際主持者,李氏家族的女皇李中慧,出人意料地恭候在馬車外。

    “姐姐!”

    蒙璿趕緊快步上前,眼神中卻充滿了驚訝。

    “妹妹路途辛苦了,我們裏面談!”

    李中慧展顏一笑,示意蒙璿入內。

    “究竟出了什麼事,要姐姐連夜派人,讓蒙璿秘密入京?”

    高堂邃宇、亭臺樓閣一層連接著一層,重重疊疊、無窮無盡。

    隨著風雨的權勢越來越大,儘管他本人並不在意,但是為了突現帝國的威嚴,還有宰相大人的權勢,宰相府第終究還是違背了宰相本人的心願,大大地擴展。

    以至於這一路行來,頗有些侯門深似海的味道,感覺好長的一段路。

    因此,一邊走著,蒙璿實在忍不住詫異地詢問。

    當年,蒙璿是在李中慧的勸說下,投靠風雨的。

    在蒙璿的印象中,李中慧始終都是一個剛強而且睿智的女人。

    就仿佛,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困難的事情,能夠難倒她。

    讓蒙璿崇敬的李中慧,永遠都是那麼從容,那麼瀟灑。

    無論是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還是應付背後的暗槍冷箭,李中慧都是風雨最忠實、最堅定,同時也是最可靠、最強大的盟友。

    無論是舌戰群儒、坐鎮後方,還是獨守孤城、身陷虎穴,一次又一次的危難,甚至是聽聞父親被殺,甚至是目睹孩子流產,印象中的李中慧,都能夠從容應對,不見半點驚慌,沒有絲毫慌亂。

    蒙璿從來都堅信,如果說風雨是雄鷹,註定了要翱翔九天的話,那麼李中慧,便是普天之下,唯一能夠和風雨一起比翼齊飛、鵬程萬里的同伴。

    除了眼前這個睿智、果決、堅強的女人之外,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人。

    然而今天,蒙璿分明從李中慧的眼中,看見了一絲焦慮、一絲慌張。

    儘管,這焦慮,這慌張,被外表的從容和平淡竭力掩蓋,但是和以前不同,這一次,蒙璿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李氏家族女皇心中的不安。

    “究竟怎麼了?”

    性急的巾幗英雄,在從宰相府後門到宰相府書房的路上,連續詢問了四遍。

    “你先不要說,看一看這些資料!”

    李中慧卻沒有透露絲毫。

    直到蒙璿進入了帝國宰相府的書房,這個自從風雨得勢以來,一直代替著九五至尊的宮苑,成為決策帝**政大事的中樞所在,她方才將一個木匣子遞給了蒙璿。

    “帳簿?”

    一頭霧水的碧蛇軍統領打開木匣,便不由吃了一驚。

    說實話,就算是木匣子裏面,盛放著一個頭顱,也絕對不會讓蒙璿如此吃驚。

    可這是帳簿!

    居然是帳簿!

    蒙璿兵書倒是讀了不少,帳簿卻從來就沒有看過,即便是如今坐鎮西南,獨當一面,但凡涉及到民生社稷的內政,她也完全是託付給了手下的幕僚。

    習慣了縱橫馳騁于沙場的少女,此刻信手翻了幾頁,便不覺頭疼了起來。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也實在不願意看一眼這密密麻麻的數字和人名。

    這些黑乎乎的東西,簡直比任何催眠的藥物更加有效,讓蒙大統領頃刻間便耷拉下了眼皮,甚至連腦袋也快要掉到了地面。

    “仔細看,尤其是那用朱砂勾勒出來的,你就明白了!”

    可惜,在整個帝國,除了風雨之外,一向讓蒙璿最為敬畏的李氏家族鐵血女皇,此刻卻絲毫沒有憐惜蒙璿望過來的可憐巴巴的眼神,依舊堅持自己的命令。

    “哦!”

    極其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蒙大統領很無奈地再次低下她的腦袋,努力將視線投到這本好生複雜的帳簿上。

    “果然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就在蒙璿跨入帝國宰相府的那一刻,李逸如也輕車簡騎的來到了聖京城。

    相比起碧蛇軍統領來,赤獅軍統領,此刻倒是頗有些悠閒。

    他正站在帝國戶部尚書高鳳陽的門前。

    只不過,曾經富可敵國的戶部尚書大人,如今已經深陷囹圄。

    帝國天子出賣帝國的指控,引發的不僅僅是帝國人心思想的大混亂,還由此掀起了一股清查帝國叛徒的狂潮。

    在控制了輿論的瓦報指引下,即便有李氏家族的支持,還有帝國宰相風雨,親自從千里之外發來的密令,不幸的高胖子,由於牽扯了太多難以說清道明的台底交易,最終還是被揪了出來,被軟禁在中樞院,接受秘密質詢。

    一時之間,昔日裏車水馬龍的帝國財神門第,此刻變得門庭冷落,分外淒涼,不由得李逸如不這樣感慨。

    “公子,我們還是快些走吧!今晚蒙璿統領會趕到京城,夫人讓您務必要和蒙將軍見上一面!”

    焦急的,反倒是一旁的李忠。

    李中慧禦下極嚴,李氏家族就仿佛軍隊一般,令行禁止,所有不能夠完成任務的家人,都將受到嚴懲,更為嚴重的是,被視作無能,而失去日後提拔的機會。

    因此,李忠雖然是李家姐弟的親信,但是面對李中慧交代下來的事情,也同樣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知道了!”

    李逸如揮了揮手。

    雖然,目睹高鳳陽府第的情景,讓少年頗有些感慨,由此聯想到的,是自家在如此鼎盛之後,將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場之類,深刻卻又有些傷感的話題,因此就內心而言,他實際上很希望能夠在這裏,再多逗留一會。

    但是,李中慧的交代,卻讓他同樣不敢怠慢——儘管此刻的少年,已經是執掌著帝國一般領土的重臣了。

    之所以如此,一半是因為今日他和蒙璿秘密返回帝都聖京,確實是為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則是在內心深處,已經封疆列土的少年,始終和家中的所有人一樣,對於李中慧,李氏家族的家主,存在著不敢絲毫悖繆的敬畏。

    於是,李逸如只好聽從了李忠的建議,結束了自己在高鳳陽門前有些杞人憂天的憑弔,進入了帝國宰相府。

    “啪!”

    還沒有走到書房,李逸如便遠遠聽見了蒙璿拍案而起的聲音。

    “這些都是真的嗎?”

    蒙璿終於收斂了心情,認真讀了帳簿,也終於從帳簿中發現了問題。

    一個天大的問題。

    她抬頭,問李中慧,也問剛剛走到書房門口的李逸如。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這個答案無疑讓人很不愉快。

    很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

    “這怎麼可能,如果真是他所為,那麼之後……”

    蒙璿忍不住提出了疑義。

    “之後的結果,是意外,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李逸如知道蒙璿想要問什麼,事實上,當初他見到帳簿之後,第一個念頭也是如此,因此不等蒙璿說完,他便插嘴說道。

    “我問過了拙荊!那件事情是一個意外,畢竟,再深思熟慮的權謀,也都是建立在有脈可尋的理智之上,如果遭遇了背離理智的衝動,那麼事情就會發生誰也無法把握的偏差。

    “諷刺的是,正是這個意外的偏差,如今反而成為那個人最好的掩護!”

    “是嗎?”

    蒙璿兀自有些猶疑。

    事情太大了。

    尤其是揭露這個問題的,竟是李氏姐弟。

    李氏家族太過於強盛的權勢,無疑讓他們置身在一個尷尬的境地。

    任何的一舉一動,都避不可免地引發別人的誤會——即便蒙璿和李氏姐弟相熟,而且也很敬佩李中慧,此刻也忍不住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您也知道,現在的李氏家族太過於敏感,貿然指出,不但不會有人相信,而且還會被人視作李氏家族乘機排斥異己、攬權獨斷的罪證!”

    李逸如很坦然地說道。

    蒙璿美麗的臉龐不由紅了一紅,為自己剛才的狐疑。

    同時,她也有些吃驚地望了一眼李逸如。

    印象中的李逸如,還是那個在軒轅軍校侃侃而談、紙上用兵的文弱少年,那個追隨風雨遠征印月、誠惶誠恐、認真勤勉的年輕小將。

    卻不料,此刻站在面前的,卻分明是一個已經洞悉了人心,洞悉了權謀,飽經滄桑的智者。

    時間過得真快!

    我,老了嗎?

    李家姐弟是權力場上的人物,蒙璿卻不是。

    因此,美麗的女將軍,此刻突然有些不合時宜的走神,胡思亂想起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而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卻讓她不由傷感。

    “蒙將軍!”

    李逸如沒想到蒙璿會走神到其他方面去,因此他有些惑然地,望著發呆的碧蛇軍統領。

    在李逸如的軍旅生涯中,如果說風雨是指引他昇華的導師,那麼蒙璿便是手把手教他實際事務的大姐姐。

    從軒轅軍校到遠征印月,那個平日爽朗豁達、戰時英姿颯爽的大姐姐,無疑是李逸如一度視作偶像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一次形勢太過於嚴峻,李逸如是萬萬不願意將蒙璿,這個理應遠離陰謀和政治的女人,牽扯進來。

    如今,他對於蒙璿遲遲沒有表態,遲遲沒有表露出究竟是否相信自己,感覺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忐忑——這樣的忐忑,竟是他前所未有的。

    “需要我幹什麼?”

    回過神來的蒙璿,顯露出了她雷厲風行的本色。

    “去大食,找到宰相,保護宰相!”

    李中慧聲音很輕,也很慢,卻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堅決。

    “怎麼,你認為他們敢在那裏對宰相下手?”

    蒙璿的心,不禁一緊。

    “還有什麼,比戰場更容易設置死亡的陷阱?”

    李中慧苦笑,苦笑中也不乏些微的幽怨。

    “如果是在帝國,無論如何,我都能夠幫宰相擋下大部分的暗箭,更能夠在任何時候,提供支援和幫助。

    “但是,宰相卻突然決定西征!太突然了!一點準備都沒有!宰相將不得不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明槍和暗箭。

    “對不起,妹妹!原本我不該讓你牽扯進來,可是如今,我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選!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能夠過去幫助宰相,也不必擔心會因此,引發某些適得其反的效果!”

    “好,我去!”

    面對李中慧苦澀的微笑,蒙璿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做出了決定。

    “有蒙璿在宰相的身邊,我總算放心不少!”

    當蒙璿離去之後,李中慧和弟弟李逸如默然地待在書房內,良久,方才苦笑著說道。

    “宰相英明睿智,在正面的戰場之上,恐怕沒有人能夠是他的對手,即便是運用陰謀詭計的暗鬥,又有多少人能夠勝過宰相?如今,再加上有蒙璿將軍在身旁,姐姐你就不必太過於擔心了!”

    李逸如乾咳一聲,安慰姐姐道。

    “悔教夫婿覓封侯啊!可笑我李中慧自負厲害,卻在夫君最最危險的時候,竟不能夠相伴左右,甚至,連貼心的話語都說不得,竟還要相互提防,生怕對方誤會!”

    李中慧卻依舊有些悶悶不樂地自我解嘲。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宰相何等英明,待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他一定會理解姐姐這一片苦心的!”

    李逸如趕緊勸說道。

    他完全能夠理解李中慧的苦澀。

    李氏家族在未來的風雨王朝之中,實在是一個十分敏感的存在。

    一方面,李氏家族是風雨崛起的重要力量,在風雨如今的軍政佈局中,也同樣舉足輕重。

    另一方面,天無二日,大權獨攬之後的風雨,勢必會很困難地面對同樣日益坐大的李家。

    因此,在風雨而言,固然要小心翼翼地安置李氏家族的重要人物,既要避免引起李氏家族的誤會,並引發交惡和決裂,同時又要避免李氏家族的權力過大,將李氏家族最終逼到和風雨王朝不能並存的絕境。

    同樣在李家而言,也是如履薄冰。

    一方面,李氏家族需要捍衛自身的利益,同時也希望能夠繼續鞏固風雨王朝。

    另一方面,卻又要小心避免和風雨王朝利益的衝突,更要避免被有心人坐視不利的罪名。

    這種自古以來,君主和功臣之間痛苦的互動,直接導致了儘管李逸如,發現了風雨身邊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卻不得不用迂回的方式來化解。

    李氏家族偌大的權力,以及和風雨親近的關係,此刻竟是不但發揮不了半點作用,反而會帶來負面的影響。

    “好了,不說這些了!這次把你召回聖京,主要是因為高麗戰場的事情,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幸好,李中慧很快就從這種傷感中擺脫出來,立刻轉入了主題。

    “高麗戰場?”

    李逸如一愣。

    “不錯,秋風軍!令狐智這個人很大膽,他不僅從宰相那裏,獲得了帝國海疆的防禦部署權,而且還秘密將十多艘戰艦,從陸路運送到了高麗……”

    李中慧臉色沉重地說道。

    “好膽略!”

    不用李中慧多說,久經征戰的李逸如,便立刻明白了令狐智的意圖。

    “真正的軍隊,就必須在戰場上體現自身的價值!看來令狐家族的繼承人,很有一番作為,不愧被宰相看重!”

    “問題是,如果高麗戰場發生根本性的轉折,你應該清楚,這會發生多大的影響!”

    李中慧皺眉道。

    李逸如也默然起來。

    的確是很大的影響。

    就李氏家族而言,如果讓秋裏成功解救高麗的話,勢必會影響到李逸如日後對高麗的統治。

    就帝國而言,如果海戰失敗,會進一步危及帝國海疆的安全,即便獲勝,也有可能激怒安宇和麥堅,同樣帶來無法預知的變數。

    “我想把你調去高麗戰場,這一點權力我還是有的,何況讓秋裏總督呼蘭、讓你統治高麗,原本也是宰相既定的安排!”

    良久,李中慧方才說道:“總督呼蘭,雖然很顯赫也很風光,但是很顯然,在不久的日子裏,那一片草原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身處風暴中心的你,無論如何應對,都有可能留下日後被人攻擊的把柄,而且,也因此而無法置身事外,保持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

    “倒不如去高麗吧!那裏畢竟是我們李氏家族未來發展的根基。而且,偏處於一隅,更能夠進退自如,應對接下來的變數!”

    “去高麗?”

    李逸如沉吟很久,方才決然道:“姐姐,還是讓逸如留在呼蘭吧!那裏是宰相的後院,也是宰相返回聖龍的退路,若是讓那……那個人掌握的話,只怕……”

    “你可要想好,這件事情關係重大!”

    李中慧凝神注視著弟弟,鄭重地問道。

    “逸如絕不後悔!”

    年輕的呼蘭總督,堅定地說道。

    “好吧!我很高興,我的弟弟,我們李氏家族的驕傲,長大了!”

    李中慧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李逸如的態度,讓她感覺很熟悉,就仿佛每每做出決定的風雨那樣,堅決而且義無反顧、不容動搖。

    這樣的熟悉,即讓她感覺親切,又讓她頗有些無奈。

    不過,無論如何,一個是弟弟,一個是夫君,都是她如今要竭力守護的對象。

    想到這裏,李氏家族的女皇,嘴角邊也同樣泛起了一絲堅定的微笑,仿佛就在對那些陰暗中的敵人宣戰。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48
第二部 第十五集 千秋萬代

    第一章 勝利進軍

    “差不多十年了!”

    仰望著窗外深邃的夜空,金髮碧眼的少婦,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十年,的確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也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十次春秋更迭、十番草木榮枯,不知不覺中,便已經跌跌撞撞地走過了十回冬夏,個中的酸甜苦辣,卻只有自己才能夠體會。

    如今,那個曾經無比親密、有若咫尺卻終究遠隔天涯的人,在原本以為將永遠封存心底的時刻,卻突然有了資訊,而且轉眼就要出現面前。

    可惜滄海桑田,一切都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十年的幽思,十年的分離,十年的變遷,十年的沉浮,最終,化作了一道彼此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

    也許,真是上天黑色的幽默。

    身分,讓遠隔天涯的人近若咫尺。

    同樣也是身分,讓近若咫尺的人遠隔天涯。

    “嗨,賴特,怎麼是你?”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丈夫驚喜的聲音。

    “嘻嘻,大名鼎鼎的夏爾蒙將軍和雪雅殿下親赴前線,我們夫婦怎敢不前來遠迎?”

    回應丈夫的,是一個少婦的調侃,和一個男人憨厚的笑聲。

    是賴特和他的妻子莉娜。

    這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得雪雅根本不用見面,就已經聽出了對方。

    毫無疑問,這對夫婦是雪雅最忠實的朋友。

    他們和雪雅從小認識,彼此交往了近三十年。

    更重要的是,他們曾經、曾經是自己和那個人一切糾葛恩怨的見證者,也是這十年來,自己面對一切壓力指責和罪名的同盟。

    如果在之前,雪雅聽到這兩人的聲音,便一定會無比欣喜,飛一般跑出去迎接。

    然而如今,如今,那兩個人,卻是從那個人身邊而來,帶去的是一場雪雅想來就感覺厭惡的交易,帶來的則是那個人,那個已經註定自己絕不應該思念、不應該關心的人的資訊。

    因此,面對這兩人的聲音,雪雅怯步,不知該如何面對。

    “前線怎樣了?”

    就在少婦猶豫躊躇之際,天生就是軍人的丈夫,卻已經將少婦內心想知道、卻又本能回避的問題問了出來。

    “太好了!”

    同樣熱衷於戰鬥的十字騎士,立刻興奮地回答:“太陽汗國已經投降了,我們的軍隊和聖龍人在尼謝普爾勝利會師!上帝作證,夏爾蒙,你真應該和風雨見一見,他,他實在是戰爭的天才,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還有誰能夠像他那樣,將戰爭進行得如此出神入化!”

    “是嗎?那我倒要聽聽,你所崇拜的英雄,究竟是如何偉大?”

    略略有些不甘和嫉妒的聲音,出自丈夫。

    顯然,對於那個戰爭天才,身為軍人的丈夫,頗有些躍躍欲試挑戰的衝動。

    對此,雪雅只能夠由衷地祈禱上天保佑,這樣的機會永遠不會到來。

    因為,雖然她毫無疑問必須義無反顧地站在丈夫的這一邊,但是內心之中,卻又極不情願看到另外一個人因此受到傷害。

    何況,她的內心中還有一些心虛的忐忑,忐忑丈夫其實已經知道自己曾經的往事——儘管對此她無悔。

    “神奇,只能夠用神奇來形容風雨的用兵,就仿佛敵我雙方所有的軍隊、城池、百姓,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就好像敵人的將軍和君臣全部都是他的部下,就好像我們的軍隊如同牽線的木偶,完全聽憑他的調動,精確到了一絲一毫!”

    幸好,這個時候十字騎士發自內心的讚頌,吸引了雪雅的注意力:“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我們的軍隊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在風雨指定的地點集結,然後等待敵人送上門來被我們消滅!”

    “哼,這不過是一場典型的圍城打援。不錯,我承認風雨的確有非常敏銳的戰爭直覺,和更為深遠的戰略眼光,讓他能夠輕易捕捉到敵人不得不兼顧的薄弱環節,並及時地捕捉戰機,予以致命的猛擊,從而最大限度的擴展戰果。”

    就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每當談到戰爭的時候,兩個同樣有著強烈軍人自覺、並對戰略戰術興趣濃厚的騎士,總是喜歡展開激烈的爭論。

    而這一次,反駁的一方是丈夫:“就如同這一次的尼謝普爾一樣。大食帝國無論是出於一個大國的自覺,還是出於戰略戰術的考慮,都無法拋棄作為臣屬的太陽汗國,尤其是不願意讓尼謝普爾淪陷,從而打通我們和聖龍人之間的聯繫,因此對尼謝普爾的圍而不打,的確能夠有效地將大食人調動到風雨希望他們出現的地方。

    “同時,一旦大食援軍兵敗,那麼作為附屬國的太陽汗國,必然從民心士氣和國力利益等各個方面,都沒有和聖龍人如此強大敵人繼續抗爭下去的必要,投降也就成為了必然。

    “但是,所有的這一切,都只能夠說明風雨的戰略眼光出色,並且熟諳戰爭和政治之間的遊戲規則,似乎還根本無法如你所吹捧得那般誇張吧?”

    出於西大陸人的自尊和驕傲,夏爾蒙冷笑著,滔滔不絕地反擊同伴對一個聖龍人如此過分的讚譽。

    “僅僅是戰略眼光嗎?我的朋友,首先你必須承認,這樣出色的戰略眼光,足以確保聖龍人在每一次戰鬥打響之前,便已經站立於不敗之地。

    “同時,如果你獲悉了這場戰役出奇的過程和令人驚異的收穫之後,我相信你一定會更正自己剛才那番無知的言論!”

    激動中,外面賴特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

    這,讓雪雅有些擔心。

    因為儘管那個憨厚的十字騎士,並不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但是如果兩個同樣繼承西大陸騎士驕傲脾氣的傢伙湊在一起發生爭執,確實讓人很難不擔心會不會發生無法控制的後果。

    然而,出於自身的立場,雪雅卻有些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出面勸解。

    也就在她徘徊門口之際,只聽見賴特洪亮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五天時間,你知道嗎?只用了五天時間,風雨便在談笑之間,連敗三路大食援軍,攻克尼謝普爾,以三萬聖龍兵馬,擊敗二十五萬異教聯軍!”

    “哦,他是怎麼打的?”

    夏爾蒙聞言,語氣中雖然還有些不服,但是卻已經沉下嗓子,頗有興趣地詢問道。

    “總括來說,是圍城打援沒錯,不過最為經典的卻是最後兩戰。”

    賴特興奮地說道:“當大陸諸公國的君王們獻上美女財寶,巴結聖龍人的時候,風雨,聖龍人的統帥,卻悄悄離開了華麗的宮殿、美麗的女人和溫暖的臥房,輕車簡騎來到了前線。

    “他的到來,讓聖龍人士氣大增,並立刻發動了對尼謝普爾的進攻。

    “不過,正如你所說,風雨並沒有打算立刻攻下尼謝普爾,他對城池的猛攻,引出了大食的援軍,然後是一場漂亮的擊潰戰。

    “如果僅此而已,那麼這場戰役儘管完美,卻也的確無法讓風雨獲得我如此的讚譽。

    “但是你知不知道?就在這場漂亮的擊潰戰結束之後,就在大家都以為風雨會滿意這樣的戰果,並且率領勇猛的軍隊,以征服者的姿態進入城池接收戰果的時候,真正的戰爭**卻不過是剛剛才拉開了序幕而已!”

    說到這裏,賴特似乎賣了一個關子,刻意停頓了一下。

    “說下去,我的朋友,說話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風格!”

    果然,關注戰爭的丈夫,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呵呵,別急,正要說到精采的地方了!”

    十字騎士樂呵呵的笑了一下,眼見老朋友著急,報了自己剛才被反駁的一箭之仇,這才繼續說道:“事實上,風雨並沒有滿足這樣的戰果。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或者繼續圍城等待殲滅下一波大食人援軍,或者索性攻下城池享受征服者榮耀的時候,他竟然、竟然率領軍隊,連夜撤出了對尼謝普爾的包圍,把城池留給了後續的部隊,同時自己親自率領前鋒部隊,在後方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進行了一次堪稱瘋狂的疾行軍!

    “不錯,是堪稱瘋狂!如果不是風雨,換了任何一個將領,我都會對這樣的決定嗤之以鼻,認為是魯莽而且無謀的衝動。

    “但這是風雨的決定,是他於戰爭藝術近乎于神話的昇華。他贏得了勝利,並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說到這裏,賴特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這次倒不是為了賣關子,而是真正的出自心頭的激動。

    “開玩笑,將自己的背部留給一個佔據了堅固城池、並切斷了交通要津的敵人,自己卻率領前鋒部隊深入敵後,風雨在想什麼?”

    藉著這個空檔,夏爾蒙嘟囔了一句。

    “是啊,天知道風雨是怎麼想的?我說過了,如果不是風雨這麼指揮,我一定會認為這是一次愚蠢的冒險。

    “然而這是風雨,一位經歷過無數戰爭、並贏得無數勝利的名將的傑作。而且他贏得了勝利,就如同以往無數次那樣,贏得了匪夷所思、絢麗無比的勝利!”

    這一次,心情很好的賴特,無意和夏爾蒙反駁,笑了笑道:“風雨的疾行軍,顯然也出乎敵人的意料。因此,深夜中,聖龍人先後和奔援尼謝普爾的另外兩支大食軍隊迎頭撞上。然後發生了激烈的接觸戰。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發動突然的戰鬥,顯然是聖龍人的強項——風雨瞭解這一點,就如同他瞭解他的敵人必然會進入他預定的戰場一般。

    “穿插、分割、包抄、擊潰、追殺!風雨如同以往那樣,運用了他最為熟悉的戰術,趁著黑夜,將驚恐和慌亂散播給了他的敵人,然後率領他不足三萬人的軍隊,將多出他六七倍的敵人如同趕鴨子一般朝著南面,大食人的都城巴比倫趕去。

    “勝利,一場偉大的勝利,便這樣奠定,而我們的盟友,幸好他是我們的盟友而不是我們的敵人,在我們趕到之前,便已經將原本應該我們兩家共同完成的戰鬥,基本結束了!”

    “這可不妙!現在那裏的戰況如何?這是我們的聖戰,我可不希望在以後的歷史書上,記載著聖龍人包攬了我們的戰鬥!”

    相對於只單純注重軍事的賴特,夏爾蒙有些擔憂了起來,為西大陸在戰鬥之後對於戰爭果實的分享。

    “你高不高興?風雨太厲害了,他這一仗,不僅擊潰了我們共同的敵人,而且還讓我們,他的合作者,處於一個十分狼狽的地步!”

    正當雪雅凝神傾聽的時候,美麗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香風,老實不客氣地闖入了房間。

    說話的,是莉娜,昔日的魔法少女。

    她的嘴角泛著苦笑,眉宇間則滿懷憂慮:“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要知道,在西大陸,並不是人人都希望和聖龍人合作,倒是有更多的人傾向麥堅,並認為崛起的聖龍將成為十分可怕的敵人,甚至有可能成為另一個呼蘭。

    “如今,風雨的勝利,顯然更加強了這個印象,這對於聖龍或是希望和聖龍合作的我們,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自始至終都反對讓風雨捲入這場我們的戰爭中來!

    “如果不能夠好好處理的話,你們將會發現,西大陸將會面臨一個比大食更為可怕百倍的敵人,而原本,我們完全可以趁著現在的機會,贏得聖戰的勝利!”

    雪雅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凝望著自己的朋友,緩緩地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用了怎樣的籌碼,讓風雨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的?我想,這應該和我有關,我也有權知道!”

    “不錯,是該告訴你了!”

    莉娜苦笑了一聲:“也許我真的做錯了!現在看來,這樣做極不光采也不適宜,也許這一次聖廷那些高高在上的主教們,將會讓西大陸遭受歷史無情的嘲笑。

    “因為,請原諒,雪雅,請原諒我沒有經你同意,就把……”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空中花園嗎?”

    信步古城巴比倫的郊外,風雨首先被這座城市最偉大的建築——空中花園,深深震撼。

    仰首遠眺,那就如同一座山丘。

    瀝青及磚塊建成的建築物,被拱頂石柱支撐著,自下而上層層疊疊,每一層的臺階都種有全年翠綠的樹木。

    奴隸們轉動機械裝置,從下面的幼發拉底河裏抽上大量的水,來灌溉花園裏的花草——這在長年無雨的巴比倫城,簡直就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跡。

    這是當時巴比倫城全盛時期,尼布甲尼撒王為了取悅來自山國的王妃安美依迪絲,所建立的巨大花園。

    “可惜用不了多久,這座偉大的花園,便將成為主公的戰利品!”

    自信而飛揚的話語,出自風雨身邊的大將歐仁。

    身為中軍主將和近衛軍統領,此刻的歐仁顯得有些風塵僕僕,全身的盔甲都被鮮血和塵土所沾染。

    事實上,風雨這兩天雷霆般的勝利,不僅令敵人震撼,同時也讓他的部下幾乎透支了體力的極限。

    聽說風雨輕車簡騎奔赴前線之後,原本已經安寢的歐仁不得不爬出被窩,不顧城內那些君王和貴族們的恐慌,匆匆率領大軍出征。

    然而,當年輕的將軍趕到尼謝普爾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風雨擊敗了大食人的第一批援軍。帝國的宰相,並沒有讓因為沒趕上戰鬥而懊喪的近衛軍統領有片刻的喘息,便斷然下令,將步兵留下圍城,以逼迫太陽汗國投降,其餘兵馬則連夜出動,直擊大食人的都城巴比倫。

    這顯然是一個瘋狂而膽大的決定。

    不過,沒有任何人質疑。

    所有的戰士和他們的將軍,都毫不猶豫地遵循了帶領他們獲取無數勝利的統帥的指令,不顧身體的疲憊和深入敵後的風險,連夜開拔。

    之後的戰鬥,也果然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完全在風雨的掌控之中。

    聖龍遠征軍猛烈地迎擊匆匆奔援的大食人,然後擊潰了他們的前鋒,並將這些潰敗的軍隊朝南面趕去,進一步沖散了大食人後繼的主陣。

    一天一夜的戰鬥,大多數都是在趕路中進行,在聖龍將士們的眼中,風雨,他們偉大的統帥,簡直就是創造了戰爭的奇跡,僅僅用趕路便獲取了輝煌的勝利。

    因此,當連續作戰和行軍的軍隊,趕到了敵人的都城,那座淵源甚至比聖京還要古老的名城城下的時候,儘管疲憊,卻人人鬥志昂揚。

    他們毫不懷疑,無論是堅固的城牆,還是龐大的敵人,都絕對無法阻擋他們的統帥,偉大的風雨前進的腳步。

    在聖龍人眼裏,戰爭顯然從開始,就已經註定結局。

    “不,這座花園,不屬於任何君王,也不屬於哪一個征服者和勝利者!”

    相對于歐仁的樂觀和自信,風雨卻有些索然。

    眼前偉大的城市和偉大的建築,讓帝國的宰相有些感觸良深。

    這絕對是一個和聖龍一樣古老,並曾經輝煌的都市和國家。

    然而,古老和輝煌,還有先人的榮耀,顯然並不能夠確保子孫的安康和強盛,如同聖龍曾經經歷過的險厄一樣,此時的大食帝國,也同樣面臨滅頂之災。

    那種奪目絢爛的輝煌歷史,和眼下肅殺的落魄現狀,大食帝國的過去和現在,總是讓風雨聯想到自己的聖龍帝國,更聯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的征戰殺伐。

    究竟,怎樣的帝國才能夠千秋萬代、永世相傳?

    究竟,怎樣的制度才能夠確保後人擁有秉承先輩的進取和活力?

    身為帝國宰相的風雨,此刻的思緒,散發到了時空的深處。

    不過,眼見身邊的愛將流露出訝然的神色,風雨不得不苦笑著承認,這個問題顯然不會有人來幫助自己。

    也許,這將是一個讓自己後半生永遠孤獨探索的疑問,就如同歷代建功立業並雄心勃勃的君王一樣,永遠無法獲得答案,或者是自以為獲得了答案,事實卻證明是錯誤的。

    “讓大軍在城下就地休整,同時給我起草兩道命令,命令拓跋成接手尼謝普爾,並立刻抽調兵馬,朝巴比倫集結;命令秦紀繼續西進,取消原先南下會師尼謝普爾的計畫!”

    揮去了心頭淡淡的感傷,風雨立刻轉入了現實的考量之中。

    這場冒險的戰鬥,收穫之大讓風雨自己也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他只是想通過出其不意的先發制人,擊潰第二路大食援軍而已,但是戰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讓他當機立斷地決定擴大戰果。

    這個戰場上的臨時決定,讓風雨獲得了更大的勝利,也改變了整個戰略格局,因此接下來,風雨更感興趣的,已經不是大食人了,作為牽制西大陸的力量存在,聖龍本就無意毀滅大食。

    如今,年輕的帝國宰相,以征服者和勝利者的姿態,駐留在巴比倫的城下,等待的是西大陸,那個用盡了手段,讓他捲入這場戰爭的同盟者。

    不過,和剛剛建立同盟時的形勢不同,這場勝利讓風雨此刻擁有了更多的籌碼——無論是太陽汗國還是大食人,都是被聖龍人所獨自擊敗;聖龍的西征,在短短二十多天內,席捲了整個東大陸,甚至兵臨巴比倫城下。

    相對而言,西大陸的軍隊,那些聖戰的發起者,卻還只是逗留在君士坦丁堡,和大食人的戰鬥零星並且進展緩慢,在聖龍人偉大勝利的面前相形見絀。

    更為要命的是,一旦聖龍人迫使大食人投降,那麼作為這場戰爭的發起者,西大陸人將很難支配利益的重新劃分,反而只能夠扮演無足輕重的盟友,在戰爭中只起到牽制的作用,也只是分享一點戰後的殘羹。

    最後一點,顯然讓西大陸人絕對無法接受。

    相對而言,佔據了主動的風雨,反倒可以優哉遊哉,等待著從即將展開的談判中,為聖龍獲取更為豐厚的利益。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49
第二章 巴比倫大公

    “什麼?你……你居然……為什麼這樣?難道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正當風雨躊躇滿志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就在百里之外,一個美麗的少婦內心,充滿了哀傷和痛楚。

    “對不起!”

    面對少婦的質問,莉娜滿臉通紅,忐忑並且不安:“可是您知道,我不可能對梅林主教大人有任何的隱瞞!是他,帶領我進入了魔法這個神奇的世界,他也是我精神上的指引者,對我而言,不,應該說對我們所有人而言,他無異于天父在人間的代理!”

    “所以,你就將這個秘密,這個原本我以為,我最好的朋友莉娜完全會為我保守的秘密,洩漏給了聖廷?”

    雪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然而溫柔中卻充滿了憂傷,因為遭受背叛而憂傷。

    “作為朋友,我的確辜負了你的信任,充滿了罪惡!

    “但是作為一個西大陸人,我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我不能夠坐視我的同胞前仆後繼的流血和犧牲,我不能夠忍受我們偉大的聖城被異教徒主宰的事實——當我原本可以改變這一切的時候!”

    面對好友的質問,莉娜慢慢地抬起頭,眼神很複雜,但是卻逐漸堅定:“雪雅,你要知道,這件事情不僅僅是你個人的秘密,它還關係到了我們整個西大陸!何況,無論是尊敬的梅林主教還是我,都沒有任何的惡意。

    “作為聖龍人出兵的條件,你和風雨的兒子,將成為巴比倫的主宰,這個建議無論對西大陸還是對聖龍,都是絕對公平而且有利。

    “那個孩子,從出生就註定了,他將成為連通東西大陸友誼的橋樑!”

    “沒有那麼簡單,莉娜,政治沒有這麼簡單!”

    雪雅痛苦地搖了搖頭。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源於那一個夜晚。

    那一夜,纏綿、激烈而且狂熱,帶走的是生命的激情,留下的是冰冷的回憶。

    不錯,出生皇家的現實,讓她不得不將那一晚,化作生命中永遠的回憶,也讓她的孩子,不得不在哇哇落地的同時,離開母親,成為一個身分隱諱的私生子。

    可是,這一切,並不能夠讓雪雅同意自己的孩子充當政治交易的籌碼,無論是出於母性的關愛,還是作為一個公主對於政治的敏感,她都並不覺得事情會如莉娜所預料得那樣順利進行。

    驕傲的西大陸人,絕不會允許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用於他們聖戰的成果,即便是名義上的;冷酷理智的風雨,也絕不會忍受對手的勒索,傷害他甚至願意付出生命來捍衛的聖龍帝國利益。

    她無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但是她卻知道,這一場交易,絕不會如莉娜所想像得那樣,帶給西大陸和聖龍和平。

    “也許,我們都太低估了風雨,低估了那個聖龍人對於他的帝國的狂熱和忠誠,但是,事情並沒有如你這樣悲觀,至少,聖龍人的介入,確實讓我們以很小的代價打敗了那些異教徒,並且很快就可以佔據聖城!

    “何況,到目前為止,風雨也並沒有反對我們提出的建議,那個建議無論從哪個方面說,都絕對顧及了聖龍帝國的顏面和他風雨的利益!”

    莉娜沉默了片刻,反駁道。

    “還沒有完全征服一個國家,卻又引來另一個強大的勢力,你認為這樣的征服能夠維繫多久?

    “另外,你認為像風雨這樣務實的統帥,他會心甘情願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讓一個強大的敵人崛起在自己的西面,結果只是一個私生子對那片土地名義上的佔有,而他和他的帝國,卻只能夠得到微不足道的補償?”

    雪雅冷笑道:“不,絕不可能!風雨不會這樣聽話,聖龍人更不會輕易放棄他們勝利的成果!

    “事實上,聖龍人已經開始了行動,西大陸人成為了戰爭的配角,你還指望讓聖龍人從已經佔有的領土上撤離嗎?

    “你還指望有了聖龍人參與的這片土地,能夠讓西大陸人隨心所欲的佔有嗎?你認為這樣複雜的形勢之下,還有可能存在西大陸人和聖龍人的和平與友誼嗎?”

    “這就是政治的博弈!梅林紅衣主教大人希望的,便是尋找到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博弈點。他老人家已經動身前往巴比倫,也希望你能夠在這個關係西大陸興衰的微妙時刻,發揮更大的作用!”

    莉娜歎了一口氣,有些心虛地回避了雪雅所提出來的一連串質問。

    利用雪雅和風雨的關係,同聖龍人接觸並進行交易,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瞞著雪雅進行,根本沒有獲得前者的同意。

    因此,自覺洩漏了好友秘密的十字騎士夫人,多少感到了道德上的不安,而如今這種道德上的不安,還混雜了對於未來形勢不明的擔憂。

    梅林紅衣主教大人,一定會化解所有難題的!

    下意識的,莉娜將解決問題的希望,寄託在了梅林紅衣主教的身上。

    那個可敬的老人,一直是西大陸宮廷年輕貴族們的導師和偶像,在莉娜這一代人的心中,梅林紅衣主教甚至於遠遠比教皇還要偉大,儼然是力量、智慧和道德的化身。

    “會師了,會師了!”

    當聖龍人陳兵巴比倫的第三天,西大陸的前鋒部隊,方才從君士坦丁堡匆匆趕來。

    儘管人數並不多,而且雙方還相隔著名的幼發拉底河——西大陸的軍隊,是尾隨著從西線回師救援都城的大食軍隊而來的,因此雙方就嚴格意義上而言,並沒有實現戰場上的會師,彼此之間還存在著一支沿河部署、大約為數七萬人的大食軍隊。

    不過,這也已經足夠振奮人心了。

    因為,這是東西大陸第一次的聯手。

    更因為兵圍巴比倫的事實,似乎讓每一個士兵,無論是聖龍人,還是參加聖戰的西大陸人,都毫不懷疑地認為,戰爭即將結束。

    而對於風雨來說,似乎還有著一個更為重要的意義。

    那就是,他看見了她,雪雅。

    遠遠佇立在高隆的山丘上,風雨第一眼就看見了西大陸聯軍的統帥。

    那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貴族,全身盔甲,白馬銀甲。

    在他的身側,則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同樣是銀色的盔甲,卻身披著紅色的戰袍,婀娜的身姿和英武的舉止,將柔美和矯健完美地結合,顯得分外英姿颯爽。

    他們親密地並肩驅馳,宛若天造地雙的一對。

    雖然是遠遠觀望,卻也足以讓人感受到彼此之間的恩愛。

    似乎這對情侶在西大陸的聯軍中威望顯赫,以至於每到一處,都得到了地動山搖的歡呼,即便是聖龍人,也不自禁地從內心發出歡聲予以回應。

    雪雅?

    再次見到雪雅,風雨有些恍惚。

    美麗的伊人依舊美麗,可惜護花的使者已經更換。

    女的端莊高貴,男的英俊高大,不愧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心中微微泛起苦澀的風雨,悄然離去。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進入了自己的帳篷。

    不出所料,西大陸著名的紅衣主教——梅林大魔導師,正在帳篷內等候風雨。

    在聖龍人的一連串巨大勝利面前,這位西大陸的重要人物顯然已經坐不住了,不惜連夜繞道千里,趕到了風雨的大軍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紅衣主教居然帶來了一個孩子。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黑髮,碧眼,高聳的鼻子,黃色的皮膚。

    一個東西大陸結合的產物。

    孩子很沉默,筆直地站立在老人的身後,沒有半點聲響,然而眼神中,卻透著堅韌和執著,還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氣息。

    這是我的兒子?

    繼看見雪雅之後,風雨的內心再一次感到了震盪。

    “弗裏德爾殿下,你應該上前拜見聖龍帝國的宰相大人,他是一位偉大的統帥,同時他很快也將成為你的義父!”

    紅衣主教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

    在紅衣主教的指示下,孩子朝著風雨,行了一個非常標準的騎士禮節,顯示出了十分良好的教養。

    “弗裏德爾?這是你的名字?”

    風雨下意識地輕輕撫摸了一下孩子的腦袋,突然感覺到了天大的嘲諷。

    自己的兒子近在咫尺,卻又不能相認。

    至少,為了雪雅的名節和幸福,這個孩子的身世目前而言,權力擁有者們心知肚明,然而卻絕對不能夠公開。

    “是的,宰相大人!我是偉大的聖騎士弗裏德爾家族的後裔!我的祖父,曾經和您一樣,也是一位偉大的統帥和英雄的戰士!”

    孩子點了點頭,滿懷著驕傲地述說著從小到大確信無疑的身世。

    聖騎士弗裏德爾,一個聖戰中的英雄,一個身經百戰、捍衛自己家鄉、並率領英勇的戰士差一點收復了聖城、最終卻死在了叛徒暗算之下的傳奇人物。

    這個戰爭的天才,一直是西大陸眾多年輕貴族們心中景仰的偶像,也是聖廷歷來吹捧的神話,多年來早就深入人心。

    讓這樣一個英雄流落世間的後裔,成為巴比倫、那個聖騎士征戰一生卻從沒有征服過的城市的統治者,既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反對,又能夠避免孩子的身世方面出現太多的漏洞,實在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風雨不由有些嘆服西大陸那些國王和主教們的苦心。

    “宰相大人,弗裏德爾殿下旅途勞頓,以他的年紀,應該去休息了!”

    正當風雨感慨之際,紅衣主教的聲音傳來。

    “不錯,的確該休息了!”

    風雨微微揚了揚眉,他知道紅衣主教的言外之意。

    於是,帝國宰相突然解下了腰間的佩劍,遞給了孩子:“這把劍送給你!它曾經斬殺了不少敵人,保衛了人民和家園,更創造了不少輝煌的勝利和傳奇,我希望您能夠讓這把劍的光芒,更加耀眼!”

    “是!”

    孩子非常用力地點了點頭,顯然對於眼前這位傳奇英雄的賜予,感到了意外和興奮,當下勉強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方才認真地回答:“謹以弗裏德爾家族的榮譽起誓,我一定不會讓這把利劍,辜負它曾經的名聲!”

    “那就好!”

    風雨苦笑著喃喃。

    自己的兒子,居然以別人的家族榮譽起誓,這樣的情形,讓帝國宰相頗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帝國的責任,還有考慮到雪雅的處境,風雨最終還是平息了心頭複雜的情緒,目送著孩子在護衛的指引下離開了帳篷,這才回過頭來注視紅衣主教,那個剛剛經歷了長途奔波卻依舊精神奕奕的白髮老人。

    接下來所要進行的,自然是那一場協議細節的討論。

    風雨突然感覺有些好笑。

    的確,如果將這份協議公諸於眾,無論梅林還是自己,都將遭受各自國內強烈的質疑和抗議,並將成為歷史上最大、也是最無恥的交易。

    “我希望您的兒子,未來的巴比倫大公,能夠成為東西大陸友誼的橋樑!”

    不得不承認,梅林是一個出色的外交家。

    蒼蒼的白髮、慈祥的面容,讓他一上來,就給人一種和藹長者的印象,而那夾雜著理想憧憬和現實利益的話語,更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您的希望,同樣也是風雨的心願!”

    經歷了權力洗禮的帝國宰相,也同樣保持著翩翩的風度。

    “既然如此,我希望您能夠允許,讓您的兒子,作為巴比倫的征服者,第一個進入這座著名的都市!”

    老邁的紅衣主教,微微一笑,顯得莊重而且高雅。

    “大食人只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而已!在西線,你們的軍隊仍舊在苦戰,至今都無法對攻取巴比倫,予以有力的支援;在東線,回過神來的大食人,正在做出適宜的調整,準備為了捍衛自己的帝國而進行殊死的戰鬥。

    “而大食帝國廣闊的幅員和深遠的腹地,也將迅速地轉化為強大的戰力,源源不斷地前來效忠他們的蘇丹!

    “在這樣的情況下,討論如何進入巴比倫,似乎為時過早吧?”

    風雨也笑了一笑,旁顧左右。

    不可否認,紅衣主教一口一個兒子,一口一個巴比倫大公,在不動聲色中,將情感和利益兩大因素利用得淋漓盡致。

    儘管,他絲毫都無意指責風雨這一次讓敵人和盟友同樣都吃驚的軍事行動,也沒有急躁地要求確認彼此的利益劃分,然而這種溫文爾雅的交談,卻顯然比激烈的指責或者針鋒相對的較量,更具魅力。

    只是,風雨此刻卻並不想急著表態。

    不錯,他對雪雅的確心懷愧疚。

    當初,莉娜告訴風雨,自己和雪雅竟然有一個兒子存在,並且西大陸願意給這個私生子以顯赫的身分,來擔任征服之後的巴比倫大公,作為和聖龍人同盟的條件時,在那麼一瞬間,風雨也確實有些難以自已。

    可惜,所有的一切,在帝國宰相冷靜之後,卻全都化作了對於利益的考慮。

    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巴比倫大公?

    這個建議風雨並不拒絕——如果自己真的有這麼一個兒子的話,那麼這樣的補償,對於那個勢必將永遠被隱藏了身世的孩子來說,應該是聖龍和西大陸雙方都能夠接受的最後選擇。

    但是,風雨卻並不準備滿足於此。

    畢竟,從一個聖龍人的思維角度出發,風雨並不認為自己的兒子充當徒有虛名的巴比倫大公,對於自己和聖龍有怎樣了不得的好處。

    一個被西大陸人控制的傀儡,無益于帝國的未來。

    事實上,在完全講究實力的政治中,如果帝國力量開始衰弱,自己的兒子,甚至連這樣的傀儡都有可能當不了。

    既然如此,風雨自然希望獲得更多、更實際、更切身的利益。

    為此,他巧妙地為對方點明了當前依舊十分複雜的戰局。

    “是啊,這場戰爭的確很艱難!”

    附和著,紅衣主教微微皺了皺眉。

    風雨對於戰爭的分析非常到位。

    就表面而言,聖龍人突擊猛進,到達了巴比倫城下,徹底打破了原先的戰局,迫使大食人不得不放棄幾乎整個北面,並心急慌忙地從各地趕來增援他們受到圍困的蘇丹。

    當然,聖龍人的形勢也並不見得好。

    正如風雨所說,大食帝國並未元氣大傷,潰逃的敗兵在堅固的古城依託之下,逐漸穩定下來,各行省的援軍也日漸逼近,和入侵帝國的敵人形成了犬牙交錯的局面,而巴比倫的聖龍人,兵力上遠遠處於劣勢,已經隱隱有被大食人反包圍的態勢。

    可惜,這並不足以讓西大陸人幸災樂禍。

    因為,聖龍人的統帥是風雨。

    雖然誰都無法揣測,風雨究竟為什麼沒有抓住之前混亂的機會攻陷巴比倫,但是誰都不會認為風雨是在近乎自殺的浪費時機。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位著名的東方統帥,正在醞釀下一輪雷霆般的出擊,巴比倫將會如同之前的尼謝普爾一樣,成為大食人覆亡的陷阱。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風雨對於戰局的危言聳聽,所想要的效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迫使西大陸因此膽怯並做出讓步。

    而面對風雨這種隱諱的敲詐,梅林大主教的回應,則彷若漫不經心地透漏自己獲悉的情報:“據在下所知,麥堅人的艦隊運載著劍士軍團已經啟航,他們的執政議會已經做出決議,決心以最大限度來插手這裏的爭鬥,從中謀取利益!”

    這顯然比和風雨討論當前的戰局更加奏效。

    如果說,希望擊敗大食人卻又不願意讓聖龍人獲取太多好處的西大陸聯軍,害怕在關鍵時刻被聖龍人敲詐甚至背叛的話,那麼對於聖龍人來說,麥堅人的介入,也同樣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夢魘。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風雨很坦然地點了點頭,慢悠悠地問道:“可惜,麥堅人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三日內調集精銳兵馬趕到巴比倫。主教大人,您說,一個精銳盡喪、都城被占的大食,還值得麥堅人不惜出動劍士軍團,在千里之外,他們並沒有絕對勝算的陸地,和我們硬拼嗎?”

    “宰相的意思是……”

    紅衣主教的瞳孔微微收縮。

    如果這句話出自其他任何一個人之口,就如同眼下的戰局一樣,都絕對不會讓梅林緊張,但是風雨,如果是風雨親自說出來,那麼似乎就大大不同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50
第三章 沙漠激戰

    正當大食帝國的土地上揚起戰塵的時候,西大陸境內,一駕馬車沿著偏僻的小道,馳入了一座破舊的城堡。

    “你們少爺呢?快帶我去見你們少爺!”

    馬車上的乘客,是一個裹著黑袍、臉色陰沈的中年人。

    他一腳邁下馬車,便立刻對著恭迎的僕人叫道。

    “怎麼了,祭司大人?什麼事情讓你這般焦慮?”

    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高高的城堡上方傳來,一個少年的腦袋探出了窗戶。

    “傑恩!哦,上帝,你簡直就是撒旦的使者,居然對千里之外發生的一切,都洞若觀火,真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被稱呼為祭司的中年人,沒有理會少年的詢問,以遠遠超越了年齡的矯健,快步上樓,沖到了少年的面前。

    “慢點說,東方人有一句諺語,叫做欲速則不達!”

    少年略帶著嘲諷的一笑,用力轉動了兩側的輪子,讓坐下的輪椅,將自己帶離了窗邊,來到了書桌前。

    “一切如你所料,短短幾天工夫,聖龍人擊敗了大食人,征服了整個大陸諸公國,並且快速挺進了巴比倫城下!”中年人急切地說道。

    “這很正常,風雨是一個用兵的高手!

    “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他所有的戰例,不按照常規出牌,發動突然襲擊,以及在遭遇戰中擊潰對方,用快速的挺進擴大戰果,這些都是他熟悉並且慣用的手法!”

    少年揮手拒絕了中年人幫助的企圖,吃力地用雙臂撐著離開了輪椅,坐到了書桌前的大椅子上,然後緩緩說道。

    “哼,真沒有想到大食人這麼沒用!”

    中年人憤憤地冷哼了一聲,隨即說道:“現在,梅林那個老傢伙,儼然成了聖戰的英雄,地位和聲望更加顯赫,再這樣下去,下一任的教皇,恐怕就非他莫屬了!

    “叔父大人這兩天也被麥堅人煩惱得不行,特意讓我來問問你,現在有什麼好的建議,能夠幫助我們擺脫這個困境?”

    “建議?我早就做出了建議,可惜卻被你的叔父、我們尊敬的紅衣主教,菲斯大人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少年冷笑道。

    “你是說,要我們和異教徒聯手突襲風雨嗎?”

    中年人用力地搖了搖頭,反對道:“那不行!那樣的話,你不是在幫叔父大人角逐教皇的寶座,而是想讓我的家族徹底成為西大陸的罪人!”

    “罪人?歷史永遠不會鞭笞勝利者!

    “你要清楚一點,如果聖戰勝利的話,尤其是依靠聖龍人的力量勝利的話,那麼梅林紅衣主教大人的威望,將遠遠壓過其他所有的紅衣主教,你的叔父,尊敬的菲斯紅衣主教大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染指那個寶座了!”

    少年的嘴角,不屑地牽動了幾下。

    “事情,也並沒有如你所說得那麼糟糕!至少,現在聖龍人正逗留在巴比倫的城下毫無進展。

    “在他們的四周,已經聚集起了眾多的大食軍隊;面前的巴比倫城也從最初的混亂恢復了過來,開始嚴陣以待,準備迎擊聖龍人的進攻。

    “而聖龍人的盟友,我們的西大陸聯軍,儘管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卻始終都沒有突破幼發拉底河兩側大食人的攔截,和聖龍大軍的會師終究沒有實現。”

    中年人不以為然地說道:“風雨顯然犯了一個大錯誤,他沒有及時抓住機會,趁著巴比倫城混亂的時機奪取這座都市,現在,他很快就要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

    “我們的問題,並不是風雨的勝敗,而是因為風雨牽制了大食人太多的軍隊,以至於聖城,我們發動聖戰的目標,此刻顯然已經暴露在西大陸聯軍的面前,而一旦這座城市被佔領,那麼也就意味著梅林的勝利!”

    “如果你和你的叔父這樣想,那麼就趁早不要再對教皇的寶座動腦筋了,因為也許就是現在,大食帝國就已經成為最末流的弱國任人宰割。

    “梅林,將會因為和風雨聯手,而成為西大陸不容動搖的英雄!”少年歎了一口氣,索然地說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風雨如此充滿信心?

    “事實上,我們的將軍們都認為,風雨在巴比倫城下按兵不動的決定,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軍隊在連續作戰之後太過於疲憊,而無以為繼,那麼就是不可理解的愚蠢!”

    中年人聳了聳肩,訝然地望著少年:“很明顯,即便風雨想要重現尼謝普爾的輝煌,似乎也遠遠比不上立刻攻陷一個帝國的都城,在軍事和政治上收穫更多——何況,相對於擁有鞏固後方的尼謝普爾,陳兵巴比倫郊外的聖龍人,所處的形勢也乎更加惡劣和危險。”

    “笑話!風雨什麼時候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風雨的軍隊什麼時候會因為連續的勝利而無法再戰?

    “風雨的存在,便是他的軍隊最好的支柱,擁有風雨的聖龍軍隊,將擁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所有的將軍和士兵,都會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為這位統帥獻出生命!”

    少年此刻的笑容,與其說是嘲諷,不如說是一種嫉妒,激動讓他不得不中斷言論,歇息了片刻之後,方才注視著窗外,悠悠地說道:“看著吧,這些大食人趕過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加速整個大食帝國的滅亡!”

    “什麼意思?”中年人費解地問道。

    “意思就是,風雨就如同獵人,在等待著獵物自動投入陷阱!”

    少年看著中年人無法理解的模樣,歎了一口氣,突然轉而問道:“你認為大食帝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怎樣的國家?異教徒邪惡統治的國家,民眾被邪惡的理論蒙蔽,包括官員和貴族都是奴僕的國家!”中年人大聲叫道。

    “說得好,尤其是最後一句!”

    少年的嘴角再次習慣性地微微牽動了一下:“奴僕,不錯,在大食帝國,所有的人都是蘇丹的奴僕!

    “和貴族們在領地中擁有甚至超越君王特權的西大陸不同,這是一個完全由君王主宰一切,行省的官員和軍隊不過是蘇丹奴僕的帝國。

    “對於這樣的帝國,很難征服,因為荒地可以集中和調度全國的力量,並且內部並不存在足以威脅到蘇丹的反對力量,來充作征服者的同盟和內應。

    “但是同樣因為如此,一旦徹底消滅了能夠號召和領導這個帝國的正統,那麼接下來那些效忠蘇丹的臣民,也將會十分恭順得效忠新的征服者。

    “記得亞歷山大大帝嗎?那是我們西大陸最偉大的君王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曾經征服了那片土地的統帥。

    “你應該記得,這位帝王在勝利之後很快就死去,然而他征服的領土,卻僅僅出現幾場小小的內訌,卻沒有太大的亂子。

    “這一切的根源,便在於此,一個君主擁有絕對權威的國家,必定是一個極其恭順的國家,只要你證明你擁有絕對強大的力量!”

    “異想天開,你簡直是在異想天開!”

    中年人不以為然地冷笑道:“照你這麼說,那麼聖龍早就在十年前就該滅亡了。他也是君王絕對擁有權威的國家,而十年前,他被呼蘭人打得大敗,甚至連皇帝都喪命!”

    “那是因為當時出現了風雨,否則,我實在懷疑,聖龍那個曾經強大、但是當時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帝國,是否還會有足夠的血性,用生命來捍衛尊嚴和自由,而不是甘心充當奴才來換取苟延殘喘!”

    面對中年人的指責,少年聳了聳肩,淡淡地為自己辯護:“而且大食和聖龍有所不同,相對于遍佈發達的城鎮,並且豪強擁有土地和私人軍隊的聖龍,大部分土地是沙漠的大食,顯然和大陸諸公國以及呼蘭更相近。財富、軍隊和權力,都集中在少數幾座城市,一旦這些城市被征服,整個帝國也就更容易被征服。

    “因此,我相信,那位帝國宰相,必然會十分樂意讓他的敵人集中起來,被他一口氣除去。這至少好過讓他的軍隊跋涉千里,在那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消耗寶貴的戰鬥力、士氣和糧草,還有最為重要的時間,從而給其他敵人可乘之機!”

    “好吧,就如你所說,那麼風雨如何獲取勝利?”

    中年人冷笑道:“別忘了,風雨如今唯一的收穫,只是讓他的將軍控制了從尼謝普爾到玉門關的整個大陸公路,並整編了那些歸順的大陸諸公國的軍隊。

    “但是現在,他的軍隊分成了兩部分,連同他的盟友,我們的西大陸聯軍,被數量上處於絕對優勢的敵人分割開來。

    “我並不想懷疑風雨的能力,但是我實在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形勢之下,風雨如何獲取勝利?除非,他擁有魔法,能夠憑空變出百萬大軍來!”

    “憑空變出百萬大軍,或許並不可能,但是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風雨確實擁有一支所有人都像想不到的伏兵,這支軍隊一旦出現,那麼戰爭就會降下帷幕!”

    少年有些疲憊地打了一個哈欠,做出了送客的姿態:“所以,最後我的建議依然是儘快對付風雨!

    “或者,就遠離麥堅,比梅林更加親近聖龍人。

    “存在著風雨的大陸,任何人與之為敵,都是愚蠢的選擇!”

    “射擊!”

    隨著指揮官的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地傾瀉。

    暫態間,人仰馬翻,唉聲連連。

    面前的敵人紛紛落馬。

    無數戰士,消失在了萬馬奔騰的沙場。

    然而更多的勇士,憑藉著精湛的騎術,驚人的膽略,還有那麼一點運氣,以及高超的武藝,終於殺到了陣前。

    迎接他們的,是嚴陣以待的戰車,反射著寒光的盾牌,還有刀山、槍林。

    巴比倫城下,此刻已經是戰作了一團。

    彼此之間,犬牙交錯、喊殺震天。

    雖然風雨先一步發動突襲,將幼發拉底河左岸的大食人,趕到了河的另一邊,但是西大陸聯軍的猛攻,卻始終未能夠突破背靠河岸、在幼發拉底河右岸駐紮的敵人,實現和聖龍人的會師,因此充其量不過是牽制了聖龍人背後的敵人,確保了風雨軍背後的安全。

    與此同時,以尼謝普爾為據點,拓跋成統帥西征軍、大陸諸公國的附屬軍和部分西大陸聯軍,正滾滾南下,可惜受到了大食人的層層阻截——那些沙漠的戰士,驅趕了成百上千的駱駝,在廣闊的沙漠組成了流動的防線,極大阻滯了聖龍人的前進。

    一時之間,風雨背靠著幼發拉底河,不得不承受來自三面的夾擊,即便是作為憑靠的河岸對面,也同樣存在著敵人。

    幸好,相對于沙漠戰士的駱駝,聖龍人也有自己野戰中防禦的王牌。

    那就是白虎軍的神龍戰車。

    這些在同呼蘭人的作戰中建功巨偉的神奇武器,此刻也成為了帝國宰相堅強並且可靠的盾牌。

    數百輛戰車,連成了一個弧形,恰好擋住了敵人的攻擊。

    依託在戰車之後,將士們用弓箭和刀槍,給予強攻的大食人極大的殺傷。

    而騎兵,這些遊動的幽靈,則在風雨巧妙的指揮下,不時發動小規模的出擊,打亂大食人進攻的步驟,卻又從不遠離戰車掩護的半徑,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從容縱橫於戰火硝煙的沙場。

    聖龍人在整個戰鬥中,顯得遊刃有餘,他們讓大食人付出了持續而且慘重的傷亡,同時卻以微弱的代價,鞏固自己的陣地。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聖龍遠征軍可以高枕無憂。

    事實上,長時間不間斷的戰鬥,讓將士們的體力開始嚴重透支。

    大食人的人海戰術,逐漸發揮了效用。

    在付出了極大代價之後,沙漠大軍顯然也如願以償地開始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取了戰鬥的主動權。

    潮水般湧來無休無止的進攻,終於讓聖龍人逐漸無力,防線漸漸產生了可怕的漏洞,傷亡的數量也慢慢朝著聖龍人這一邊添加。

    便在這時,在大食人看來,聖龍軍隊似乎發動了孤注一擲的突擊。

    原本徘徊在神龍戰車掩護半徑之下,令人恨得咬牙的騎兵,突然從右翼出動,猛烈地朝大食軍隊的中路穿插;而大名鼎鼎的聖龍近衛軍,也開始實行中央突擊。

    強大的騎兵,沖散了大食的軍隊,揚起的塵沙卷裹了視線所及的一切。

    在激戰了十多個時辰之後,已經厭倦了在神龍戰車面前徒勞進攻的大食人,終於開始和聖龍軍隊短兵相接了。

    伴隨著兵器清脆的撞擊聲,一隊隊疾馳的旋風在中途猛撞。

    黑色的鐵流,掀起了憤怒的波瀾,隨即迫使原本前進的大食人,朝後方狼狽的逃竄。

    “不要慌亂,立刻發動反擊,你難道還沒有看清嗎?那是聖龍人在掩護他們的神龍戰車後退,聖龍人已經要放棄他們第一道防線了!”

    如果可以的話,韓讓簡直就想立刻把兵權從面前這個愚蠢的大食將領手中奪過來。

    這是什麼樣的軍隊,什麼樣的將領啊!

    他不得不佩服大食人的勇猛。

    這數十萬信仰真主的軍隊,竟然個個都不知道死亡為何物,人人都以為真主為榮,這樣的視死如歸,甚至都可以和強大的呼蘭大軍媲美。

    然而他們的作戰……他們的作戰,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根本沒有任何的戰略眼光,也不具備戰術的技巧,完全就是比拼生命和人力。

    因此,儘管擁有遠遠超過聖龍人的軍隊,但是激戰這麼久,卻有三分之二的傷亡出自大食的軍隊。

    眼下,大食人的表現更加糟糕。

    很明顯,風雨這一輪反擊,暴露了聖龍人久戰疲乏,已經無力維繫原有的戰線,不得不選擇收縮來拖延時間,原本正是大食軍隊乘勝追擊,一舉奠定戰局的大好時機——如果是呼蘭大軍或者風雨指揮的聖龍人,絕對不會放棄這樣的良機。

    可惜,一支糟糕的大軍,被一批糟糕的將領指揮著。

    此時的韓讓,真有些後悔自己來這裏擔任大食軍隊的客卿將領。

    這些纏著頭巾的無知狂徒,對自己的意見不屑一顧,卻又偏偏總是做著最為糟糕的錯誤選擇。

    韓讓很清楚這支軍隊該做什麼,但是這支軍隊會幹什麼,卻只有天知道!

    於是,事情便繼續糟糕的延續下去。

    聖龍人的突擊,讓大食人不知所措,白白浪費了最佳的戰機。

    縱橫馳騁的聖龍騎兵,便這樣在人數遠遠超過己方數倍的敵陣中,有若閱兵一般,耀武揚威的掠過,從右翼殺到中路,又從中路殺出左翼,最後則從容的揚長而去。

    而趁著這個機會,聖龍人的步兵方陣則如韓讓所料的那樣,進行了適當的調整。

    在丟下了數十輛廢棄的戰車和數千名英勇將士的屍體之後,聖龍人放棄了曾經讓大食人屍體堆積如山的第一線,開始以預先部署的第二線作為防守的依託。

    “幸好,大食人足夠多,而風雨卻沒有可靠的援軍!”

    無可奈何之下,韓讓的嘴角泛起了自嘲的苦笑。

    的確,風雨孤軍深入巴比倫城下,實在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良機。

    他的西大陸盟友,更為關注的是聖城,而對於風雨奪取巴比倫,卻明顯懷抱著既喜且憂的複雜心情,因此絕不可能在關鍵時刻予以風雨有力的支援,像如今這樣在幼發拉底河對岸的牽制性進攻,絕對是他們所能夠做的極限。

    至於他的部下,那些聚集在尼謝普爾城的軍隊,此刻正被大食軍隊的駱駝陣阻擋。

    在巴比倫城的北方,根據他韓讓的建議,大食人部署了足足二十萬的大軍,就算排成方陣毫不還手任由聖龍人屠殺,也足夠聖龍人殺一天一夜的。

    因此,只要能夠在接下來的一天之內擊敗面前的風雨,這個可惡的聖龍統帥,那麼整個局面就會徹底扭轉過來——韓讓並不在意大食帝國和西大陸人將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尾,反正他們的爭鬥正好給了呼蘭人,尤其他尊敬的義父張仲堅重振旗鼓的機會。

    到時候,趁著聖龍內部一團亂麻,皇帝、群臣、豪強、貴族以及風雨麾下那些手握重兵的將領們爭權奪利的時候,呼蘭大國師將以呼蘭拯救者和振興者的身分,重返呼蘭城,統治整個草原,甚至是天下!

    一天的時間!

    只要一天的時間,擊敗眼前的風雨!

    這個判斷,讓韓讓似乎呼吸到了勝利的氣息。

    這似乎並不難。

    儘管到目前為止,聖龍人的作戰十分出色,不愧是風雨所統帥的雄師勁旅,但是他們的血肉之軀,顯然已經無法應對那些宗教狂熱者奮不顧身近乎自殺的猛攻。

    毫無疑問,就眼下的形勢而言,戰爭已經變作了純粹的消耗戰,而這也正是大食人的長項,似乎即便是風雨這樣的戰爭天才,對於大食人這種死打硬拼的正面交鋒,也只能夠是束手無策,回天乏力,除非他能夠變出一支援軍來。

    “嗚——”

    然而,似乎是上天存心捉弄可憐的將軍,就在韓讓滿懷複國希望的時刻,遠處傳來了號角嗚咽。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韓讓面色煞白地驚呼。

    同樣面色煞白的,是進攻的大食人。

    雖然他們擁有足夠的宗教狂熱,卻也只能夠支撐他們在可以看見勝利曙光時的奮勇,但是眼下,他們能夠感受到的,卻似乎只有被真主拋棄的絕望。

    ——聖龍人竟然在絕不應該出現的方向出現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51
第四章 巴比倫淪陷

    “我的軍隊中沒有懦夫的位置!”

    當穿越整個印月沙漠的時候,這句話成為了趙亮的口頭禪。

    毫無疑問,在群星薈萃的風雨麾下,從一名士兵成長起來的趙亮,絕對不是一個惹人注目的將領。

    他沒有白起、朱大壽的資歷,沒有秋裏、洛信和風雨之間的親密關係,沒有李逸如、風天華這般才華橫溢散發著炫目的光彩,更沒有秋十三郎、秦紀的勇猛,沒有雅龍、雲笑天的睿智,沒有如歐仁這般受到風雨的庇護和照顧,沒有拓跋成、耶律楚振這般出身將門所擁有的先天優勢。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趙亮都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個很普通的軍人,也許如果不從軍的話,則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民。

    但是,卻偏偏是他完成了風雨最偉大的一次突襲。

    ——當洛信的軍隊打通了印月半島和大陸公路聯繫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風雨的目的竟是讓前者接手對印月的統治,而讓駐紮印月的遠征軍騰出手西進,穿越隔離半島和大食的萬里沙漠,從側翼給予大食人最致命的一擊。

    這絕對是一次華麗的用兵。

    不動聲色的兵力調動,大張旗鼓的親自誘敵,暗渡陳倉的快速進軍,最終的結果是導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巴比倫城下風雨身上的大食軍隊,遭受了聖龍人一次漂亮的反包圍。

    風雨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策畫了這一壯舉,而趙亮與生俱來的聖龍人那種堅韌耐苦的精神,則是促成這一壯舉的最關鍵因素。

    要知道,橫亙在印月和大食之間的印月大沙漠,白天炙熱無比,夜間則可以凍死所有的戰馬,無所不在的毒蟲、變幻莫測的沙塵暴、出沒無常的沙漠強盜,饑餓、炎熱以及乾渴,一切的一切,都讓最英勇的軍隊也望而卻步。

    風雨選擇了印月遠征軍,無疑是明智的,因為相對於他的其他軍隊,這支由很多種族組成的聯軍,顯然已經習慣了印月炎熱的天氣,因而也就更能夠適應沙漠惡劣的自然環境。

    不過,最終讓風雨這個大膽設想化作輝煌的勝利,而不是歷史的笑柄,趙亮卻功不可沒。

    正是這位一向沉默寡言的將軍,帶領了軍隊完成了這一次艱苦的行軍。

    在為時半個月的進軍中,趙亮始終都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他將自己的戰馬讓給生病的傷患,他把自己的水袋讓給年幼的士兵,他嚴厲地駁斥隊伍中的怨言,他的堅定和樂觀,支撐了整個軍隊的信心和凝聚力。

    於是,這支主要由印月奴兵組成的軍隊出現在大食的領土之際,大食人甚至還以為這是自己勤王的義勇軍。

    根本沒有料到敵人會從自己後院和腹地出現的大食人,幾乎將整個東南部國土敞開給了聖龍人。

    儘管,當時哪怕只要有一個勇敢果斷的將領,調集起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就足以將這支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軍隊重新趕回沙漠,然後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自生自滅。

    然而,一切卻如風雨大膽的預想一樣,忙著救援都城的大食人,在自己的後院根本沒有任何的重兵,而且誤以為是友軍的他們,甚至為趙亮和他的部下,敞開了城池的大門。

    橫越沙漠的大軍,便大搖大擺的進入城市,進行了最好的休整,然後在大食人做出反應之前,風馳電掣一般奔赴巴比倫城下。

    當如同神兵天將一般的軍隊,不可思議地出現在戰場之際,對陣雙方的士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整個戰場上,到處沸騰著聖龍人勝利的歡呼。

    他們為統帥的神奇用兵而驕傲,同時也為友軍創造的奇跡而自豪。

    相對而言,大食人則士氣低落,絕望和沮喪的情緒充斥整個軍隊。

    在他們看來,聖龍人似乎得到了神靈的幫助,而他們卻遭到了真主的拋棄。

    不該出現的敵人,從不該出現的方向出現,這個事實本身,就讓人引發無數的聯想,而這樣的聯想,更讓人陷入恐慌。

    面對著四面飛揚的塵土,和到處歡騰的聖龍人,他們被未知的恐懼所籠罩,就仿佛整個大食的國土,如今都已經被敵人所佔領,片刻之前還在為蘇丹效忠奮戰的士兵和官員,此刻更為擔心的則是自己後方的家園、親人和財產。

    這種暗自萌發的擔憂,開始慢慢壓過了對君王的效忠,最終導致的,是整個軍隊徹底性的崩潰。

    擅長痛擊敵人擴大戰果的風雨,並沒有放棄這個機會,事實上也根本用不著他下令,他那些久經沙場的部下,早就明白自己應該幹什麼。

    帶著嬪妃妻妾坐在巴比倫的城樓上觀戰、原本希望慶祝勝利和炫耀自己偉大的大食君臣們,目瞪口呆地發現,片刻之前城外己方漫山遍野的軍隊,此刻竟然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一潰千里。

    旌旗被踐踏在了腳下,兵器四處丟棄,空無一人的駱駝和戰馬撒蹄遠走,擁擠成一團又一團的士兵,早已經沒有了戰鬥的意志,更像是求生心切的難民,有若行屍走肉一般隨波逐流,到處亂竄。

    信誓旦旦效忠君王和真主的軍隊,已經完全拋棄了自己的誓言、榮譽和忠誠。

    他們成了一群又一群的遊兵散勇,無視被屠殺的同伴,一心一意只想逃離這修羅般的沙場,甚至內心之中,還暗自為被屠殺的不是自己而慶倖。

    哭泣,城頭的哭泣伴隨著城外的哀嚎響起。

    儘管此刻全力追擊逃兵的聖龍人,根本沒有餘暇進攻城池,但是絕望的感覺很快從戰場彌散到了城內。

    剛剛從前兩天戰敗中恢復過來的士兵,再一次目睹了聖龍人強大的武力,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的戰鬥意志,瞬間化作了灰燼。

    這些戰敗過的士兵,很快就影響到了城內原本沒有參戰的友軍。

    他們開始效仿城外的同胞,扔掉了兵器,打開了城門,趁著混亂,逃離這已經註定成為絕地的城池。

    混雜在士兵中的,還有當機立斷的貴族和官員。

    哭嚎聲中,曾經是沙漠權力中心的巴比倫,此刻儼然成為了人間的地獄。

    逃跑的行動將恐慌如同瘟疫般散播,很快,城池寬敞的街道都擠滿了堵塞的人群。

    偉大的城市,居然沒有絲毫的抵抗,便宣告完全淪落。

    “這位是弗裏德爾殿下,我的義子。作為聖龍和西大陸友誼的橋樑,他將在我的保護之下,成為巴比倫的大公,統治這一塊土地,而聖龍,將和西大陸一起,共同擁有對於這個帝國的統治權!”

    懷抱著身著西大陸騎士服裝的孩子,風雨朝著巴比倫城,這個自己剛剛征服的城池前進,並以最為簡潔的話語,向部下們介紹了自己的決定。

    沒有任何人表示質疑,至少沒人敢在當面質疑。

    帝國宰相的威望,顯然已經上升到了無與倫比的巔峰,他的意志、他的決定,在聖龍,都如同君王一般被一絲不扣地得到執行。

    還未從勝利中平息過來的聖龍人,此刻更為擔心的,還是巴比倫城是否潛藏著圖謀不軌的刺客和殺手,畢竟這是一個暗殺者盛行的國度。

    對此,風雨卻沒有太在意。

    無論是出於自身的驕傲,還是出於政治上的原因,他都準備以懷抱孩子的姿態,第一個進入巴比倫,以此來讓人們加深自己是這個帝國征服者和保護者的印象。

    於是,得益于帝國宰相固執的堅持,身為血衣衛的常四,得以成為目睹帝國宰相進入這座古城的第一個聖龍人,見證了這個偉大的歷史時刻。

    當時,他正趴在城牆的一個陰暗角落裏,這個位置這個角度,肩負著警戒的重任,而這個位置、這個角度,恰好讓他比所有的同僚都搶先看到風雨進入城池的這一幕。

    當然,作為一名必須隱藏姓名不見天日的血衣衛成員,常四的這份榮耀絕對不可能留諸史冊。

    如同其他很多事情一樣,人們總是更容易看到那些有利於勝利者和權力者的記錄,因此誰都不會去在意幾個血衣衛事先遷入巴比倫城進行警戒的事情,因為帝國宰相的光芒,已經足以讓同時代所有的君王都黯然失色,自然也就遠遠掩蓋過了那些黑暗中的武士。

    然而即便如此,常四還是頗有些心滿意足。

    至少,這已經絕對可以讓他擁有向同僚和子孫吹噓的資本。

    ——畢竟,他親眼目睹了那位偉大的統帥。

    和絕大多數聖龍人一樣,他認為自己是風雨最忠實的擁護者,因為那位宰相驅逐了呼蘭人的威脅,更因為那位宰相將土地恩賜給了他這樣一個、在聖龍帝國原本是永無出頭之日的流民。

    風雨在聖龍帝國小心翼翼推行的新政,雖然讓一些大貴族和豪強咬牙切齒,但是卻讓大多數中下層貴族從戰亂和異族統治的驚恐中擺脫出來,得到了強而有力的保護。

    同時他也讓庶民——那些被聖龍貴族們視為螻蟻,事實卻證明這些人一旦爆發,會產生難以想像破壞力的群體——不但擁有了溫飽,還獲得了出人頭地改換門庭的機會。

    而這些足以讓風雨贏得了包括常四在內的,聖龍底層民眾的擁護和忠誠,讓他們無怨無悔地將自己的丈夫兒子和兄弟,交給了風雨,追隨風雨轉戰千里,創建帝國更為耀眼的輝煌。

    因此,此刻的常四,在保持警戒的同時,絕對是以一種信徒的虔誠和狂熱,注視著進入眼簾的風雨。

    白馬銀甲,黑色的戰袍,帝國宰相當先策馬前行。

    在他的身後,是浩浩蕩蕩身經百戰的軍隊。

    這些軍隊魚貫而入,整齊劃一的佇列中,散發著唯有經歷過沙場廝殺和生死考驗,方才能夠散發出來的淩厲和肅殺。

    而在風雨的身前,和風雨同坐在一個馬鞍上的,則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據說是帝國宰相的義子,將作為和西大陸人合作的妥協,成為巴比倫的統治者。

    對於這個孩子,常四並不是很在意。

    儘管和許多戰士一樣,他對於讓這個小傢伙,輕而易舉地擁有無數聖龍戰士們付出生命的代價方才贏得的戰果,多少有些微詞,然而既然這是帝國宰相的決定,那麼還有什麼理由反對?

    的確,還有什麼理由反對?

    宰相的英明,已經被無數事實所證明,因此,宰相的決定,自然有著更為深遠的高瞻遠矚,這樣深遠的戰略目光,自然不是自己這樣升鬥小民所能夠理解。

    常四的想法,在聖龍軍中很有代表性。

    他們已經懶得思考,開始習慣性地信任和依賴風雨的判斷,然後全心全意、無怨無悔地追隨,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這種全民的狂熱,顯然和雲濟為首的革新派,期望輿論開放、公眾監督的目標不相符合,不過卻已經成為了聖龍不容逆轉的風氣。

    對於英雄的崇拜,和千百年來長期形成的順從君王的權威,讓諸如常四這樣的人,對於聖京城內風生水起的辯論和瓦報不屑一顧。

    那不過是一些貴族和書生們無聊的把戲!

    辛勤耕作的農民和浴血奮戰的將士,總是用這樣一種輕蔑的口吻,冷眼旁觀那些自詡為國為民開起時代風氣的士人。

    在他們的眼中,這些人不過是躲在後方,既不敢上前線保家衛國,也不能夠背扛肩挑做出實際貢獻的寄生蟲而已。

    有什麼理由,去相信這些自以為是的士大夫,卻不相信真正帶來勝利、財富和榮譽的帝國宰相?

    至少常四是這樣認為的。

    他一邊以激動的心情注視著那位統帥的一舉一動,一邊則用眼睛的餘光四處搜尋。

    他毫不懷疑,他會毫不留情地用最殘忍的手段,擊斃任何膽敢行刺宰相的敵人,如果有必要,他也絕對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宰相的安全。

    如今,唯一讓他失望的,是四周太安靜。

    只有軍隊入城的行進聲。

    巴比倫,這座偉大的古城,此刻成為了無聲的死地。

    幾乎所有守衛這座城市的士兵,都已經放下武器逃散。

    這座城市,乃至這座帝國的統治者,則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剩下的,只是一些躲在家裏的民眾。

    他們大多數人非常麻木,懷著或者恐懼、或者擔憂、或者自暴自棄的念頭,旁觀著這個國家的征服者,進入他們曾經頂禮膜拜的皇宮。

    當然,這裏面一定也有很多不甘心失敗,隱匿著等待時機的暴徒。

    後者,則是常四捕獵的目標。

    就在常四和他的同僚們對整個城池嚴密布控的時候,風雨則帶領他的雄師勁旅,直奔城池的中央,帝王的行宮。

    那是一個絕對不遜色於聖京皇宮的建築群。

    巍峨的拱門,層疊的庭宇樓閣,潔白光滑的大理石,華麗奪目的珠石寶玉,一切無不映托著王家的威嚴和高貴。

    “的確是一座雄偉的宮殿,無愧於千年的文明!你即將成為這座城市、乃至這個國家的統治者,高不高興?”

    當風雨仰視面前巍峨的宮殿時,突然心中一動,隨口詢問自己懷中的孩子。

    “弗裏德爾的心中,只有誠惶誠恐!”

    孩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怎麼,你害怕承擔這樣的重任?”

    風雨略略皺眉,對於孩子的拘謹有些不悅。

    “不是害怕,而是茫然!”

    出乎風雨的意料,孩子的口中,竟然說出了遠遠超越其年齡的話語:“我不知道該如何統治這片土地,這片延續千年的土地!不知道該如何讓這裏的百姓安居樂業,不知道該如何讓東西大陸因此擁有和平,更不知道該如何讓這裏永遠安定,沒有外來的侵略,也沒有內部的紛爭!”

    “這些話,是誰讓你這麼說的?”

    風雨愣了一愣。

    孩子的話裏,有很多正是他風雨一直想要做到,卻也同樣不知道該如何做的目標。

    因此,如今突然聽到孩子如此直言不諱的陳述,讓帝國宰相不禁心頭湧上了一絲疑竇和戒備。

    “沒有人讓我這麼說!”

    搖了搖頭,孩子仰起頭,看了看身後這個宣稱要做自己保護人的統帥,不知怎的,一種親切感,讓他不由自主地坦然而答:“這些都是我在空閒時候的胡思亂想。

    “您知道,我雖然體內流淌著英雄弗裏德爾的血液,但是一直以來,都只是生活在一處偏僻的莊園被一對老夫婦照顧,直到梅林主教大人找到我,聲稱作為對我的先輩,偉大的聖戰士的褒獎,聖廷準備讓我成為巴比倫大公,成為您的義子。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即便是那些王子恐怕也很難適應,而我,則只是一個聖戰士的後代。

    “因此,我曾經以為這是玩笑,這是夢境,而當我確認,這是尊敬的梅林紅衣大主教的諾言,當我聽到您,偉大的東方帝國的統帥的宣告,這才惶恐地發現,一夜之間,我竟然要承擔一個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過的職責。

    “這種惶恐,讓我反覆深思。

    “我一次次詢問自己,詢問自己究竟該怎樣做?畢竟,這裏曾經是一片延續千年的土地,建立過如此輝煌的文明,也曾經擁有過顯赫的強盛,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帝國,最終就也只能夠化作灰燼。

    “那麼,我,究竟憑什麼來擔任這裏的統治者,肩負這裏萬民的生計?”

    “哦?你真是這麼想的?是誰讓你,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這麼早便擁有了如此強烈的責任心?”

    望著孩子認真思索的神情,風雨感到了無比的驚訝。

    很顯然,眼前的孩子,在這麼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考慮,如果他不是被人別有用心的教唆,那麼就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天才。

    “這都是雪雅阿姨的教誨!她以前是我的監護人,也是我人生最為重要的導師!”

    孩子回答的神情中,充滿了崇拜和眷戀。

    “那麼,她希望你成為怎樣的大公?一個真正的巴比倫大公,一個西大陸王國最為堅定和忠誠的盟友?”

    風雨的話語中,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絲森然,眼神裏也繼續閃爍著警覺。

    “不!事實上阿姨並不贊成我擔任巴比倫大公。我想,如果我成為一個快樂的平凡人,也許更讓她滿意!因為,她一直都認為,無論是英雄還是君王,都背負了太多的責任,反而不如平凡人,更能夠無拘無束地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

    孩子搖了搖頭,說出了風雨意料之外的回答。

    “無拘無束做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恐怕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夠做到!”

    風雨不由苦笑了一聲。

    的確,又有幾個人能夠宣稱自己隨心所欲?

    無權無勢者,或許會羡慕權力擁有者的強大和主宰一切的瀟灑,然而真正到了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時候,實際上卻會發覺,自己反而為了擁有權力,平添了更多牽制、更多束縛、更多考慮。

    “這麼說,難道你的雪雅阿姨反對你擔任巴比倫大公?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又為何會做違背你尊敬的監護人心願的事情?”

    進行談話的同時,風雨已經從戰馬上躍下,牽著孩子的手,緩緩踏步在這片東西大陸樞紐地帶權力中樞的地磚上,有若朝聖者一般,向前方的正殿邁去。

    那裏,有象徵著威嚴、權力、秩序、法統的皇冠和寶座。

    “因為我是弗裏德爾!”

    緊隨著帝國統帥的步伐,孩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一直以來,雪雅阿姨都讓我牢牢記住,我是英雄的子孫,我未來的人生道路,不管是平坦還是坎坷,騰達還是普通,都絕對不能夠玷污父輩的榮耀,一定要做一個有所為、也有所擔當、頂天立地於這個世間的人!

    “所以,雖然我知道,對於我的任命,也許更多的是來自於東西兩塊大陸權力的妥協,也許是為了平息西大陸那些國王和將軍們的爭鬥和**,但是我並不想只是做一個無所作為的傀儡……”

    說到這裏,孩子激動地喘息了一下,如果說他其實對風雨,這位傳說中的統帥還有些敬畏的話,那麼現在,他顯然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不,我不願意做一個無所作為傀儡。

    “如果我是巴比倫大公,那麼我就要做一個真正的大公!

    “我希望能夠溝通東西大陸的交流,我希望能夠給我的子民帶來幸福和安定,我希望讓這裏成為人間的天堂!

    “否則,我寧願不做巴比倫大公,不要這虛無的榮耀!”

    “會的,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大公,相信我,我的孩子!”

    風雨輕輕地拍了拍孩子的小腦袋,喃喃。

    此刻,他的心中,再一次掠過了那金髮碧眼的麗人身影。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52
第五章 異地故交

    “什麼,雪雅準備連夜返回君士坦丁堡了!”

    當風雨督促那些徵集來的大食人,將皇宮重新部署成原先的富麗堂皇,並準備以征服者的姿態召見歸順的大食貴族時,卻從莉娜那裏獲悉了這個消息。

    有那麼一瞬間,憤怒帝國宰相幾乎想要殺了眼前的莉娜。

    此刻,他寧願認為是西大陸人想要勒索自己牟取利益的一個陰謀,也不願意視作伊人存心躲避自己。

    因為,帝國宰相突然發現,自己是如此渴望重見那個美麗的佳人,儘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見面之後他究竟想要幹什麼,但是他確信,自己無比強烈地希望見到雪雅。

    這,已經足夠了。

    聖龍大軍的統帥,已經很久沒有品味到被人拒絕的滋味了。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他的身分、他的地位,都絕不允許有任何人膽敢拒絕。

    “您知道,雪雅姐姐有她的立場和難處,我……我也覺得,也許雪雅姐姐這麼做,對於你們兩個人都有好處!”

    看見風雨如此發火,莉娜有些心虛的口吃起來。

    她的話,顯然讓風雨的假設失敗。

    “這就是你們西大陸人的誠意嗎?”

    不知怎麼的,風雨此刻的心頭異常煩躁,冷冷質問中不留半點情面。

    “您知道,在西大陸並不是所有人都真心誠意地希望和聖龍帝國合作。尤其是宰相大人您如此輝煌的勝利,更是讓很多人產生了顧慮,在這樣的情況下,您……”

    莉娜小心地解釋道。

    她突然發現,自己也許真是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機前來覲見風雨。

    眼前這位來自東方的統帥,儘管往常給人平和的印象,然而此刻一旦發起怒來,卻自有一種令人膽顫的震懾。

    可惜,既然來了就容不得她打退堂鼓,何況,可憐的十字軍少婦身上,還肩負著督促聖龍人履行諾言的職責。

    當下,她不得不試探著,要求風雨允許西大陸的聯軍,能夠同樣作為征服者的身分,堂而皇之地進入巴比倫。

    “那就讓雪雅先來見我吧!”

    風雨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我是因為雪雅方才來到大食的,至於你們西大陸人,究竟想要選擇戰爭還是和平,悉聽尊便。

    “有一點我希望你必須清楚,偉大的聖龍帝國,和他強大的軍隊,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也不在意面對任何的強敵!”

    順著戰事推進的順利,即便沒有雪雅的事情,風雨也決心保持高壓的姿態。

    的確,西大陸人是盟友,但是既然他們沒有在戰爭中做出足夠的貢獻,那麼恩賜給他們一小塊土地,還有那個聖城,就已經足夠了。

    風雨無意插手雙方的宗教信仰,採取相容並蓄態度的聖龍人,對於這樣的宗教狂熱,既不理解,也不贊同,因此帝國宰相並不介意讓西大陸人在這片土地上,因為宗教信仰而和大食人水火不容,這將會有助於突現聖龍人的溫和與寬容,從而更好地統治這片土地。

    然而,對於西大陸人的讓步,也僅限於此,並且在真正恩賜這些傢伙之前,必須用最為強硬的態度,來杜絕這些傢伙的貪婪。

    風雨如此決定。

    已經熟悉權力遊戲規則的風雨,很清楚如何讓接受自己賜予的物件,滿懷感激和幸運,而不是無法滿足的埋怨。

    “我想我已經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風雨如此強硬的態度,顯然讓充當使者的莉娜也有些惱火。

    的確,從再次見面之後,莉娜已經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自己所接觸的風雨,已經不再是當年認識的風雨了。

    如今的風雨,顯然更為老練更為成熟,對於權力、對於陰謀、對於應酬,也更為圓滑,然而卻少了幾分年輕人的熱誠和坦率,多了幾分權雄的陰沉和傲慢。

    東方帝國的統治者,聖龍大軍的統帥,這樣的身分,讓他變得有些敏感而且易怒,不再如昔日那般隨和,而是平添了咄咄逼人的氣焰。

    誠如雪雅所預料的那樣,把風雨統治的聖龍引到大食來,就如同將貪婪的惡狼,引向美味的食物前。

    聖龍人介入的聖戰,雖然的確減少了很多西大陸人的犧牲,也確保了西大陸的勝利,然而這也同時意味著,西大陸必須在接受苛刻的條件和繼續挑戰一個更為強大敵人之間,作出痛苦的選擇。

    “好吧,我會將您的要求轉告給雪雅公主,同時我也必須提醒您,請不要因此讓您錯誤地對待和西大陸的合作。

    “梅林紅衣主教大人,始終都真誠地希望,聖龍帝國能夠和西大陸成為最可靠的盟友,共同統治這片富庶的大陸!”

    幸好,這個時候,莉娜瞥見隨軍長史金岑匆匆而來,似乎有什麼事情稟告,於是藉此機會明智地結束會談。

    “什麼事情?”

    望著莉娜遠去的背影,風雨冷冷地詢問身旁的隨軍長史。

    可能是因為雪雅的態度,讓帝國的宰相兀自感受著震怒,以至於倒楣的隨軍長史,成為了無辜的承受者。

    “有一個人想要求見您,宰相大人!”

    莫名其妙受到遷怒的隨軍長史,立刻感受到了霸者淩駕于一切的威嚴。

    儘管已經追隨風雨日久,然而在這一刻,他還是感到了心驚膽戰顫,不由得有些語無倫次,竟然都沒有來得及將自己所要稟告的事情,完整的敍述。

    “噢,誰?”

    風雨並沒有在意金岑的這個小失誤,他顯然被部下的回答引起了興趣。

    因為,這絕不可能是西大陸人,也應該不是大食的貴族——後者即將被風雨邀請前來參加皇宮的晚宴。

    “小民拜見宰相大人!”

    剛剛入住大食帝國宮殿的風雨,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居然會碰到認識的聖龍人。

    而且,對方既不是聖龍的官員和將領,也不是尾隨大軍做生意的隨軍商旅。

    眼前儒雅的年輕人,竟是楊文晟,聖龍帝國最大的海上貿易商。

    他竟然乘風破浪,從聖龍海域出發,經歷了海盜、麥堅艦隊,以及喜怒無常的海洋和天氣,率領民間的商業船隊,前來大食經商。

    “難道麥堅人沒有阻截你們?”

    風雨的詢問中,多少有些震驚和懷疑。

    畢竟,自從藍鯨軍慘敗之後,聖龍和麥堅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在這樣的情況下,聖龍帝國的商隊,竟然能夠越過重洋,來到大食,如果不是奇跡,那麼就一定另有隱情。

    “這個……據在下所知,帝國並沒有和麥堅宣戰啊!所以,為了雙方共同的利益,無論是麥堅的商隊還是我們聖龍的,在這一片遼闊的海洋上,至少目前為止,一般都能夠平安的航行,並且自由的貿易!”

    楊文晟乾咳一下,略略猶豫之後,還是決定將事情稟告給風雨。

    畢竟,私通外國的罪名非同小可,而對帝國宰相隱瞞,更是愚蠢的選擇。

    “哼,這麼說來,你們楊家倒是生意興隆!”

    風雨瞪了一眼。

    對於民間海上貿易的情況,他多少也有些耳聞。

    事實上,如今的聖龍和麥堅,的確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境地。

    一方面,雙方的戰略大局有不少激烈的衝突,然而另一方面,由於彼此都無力吃掉對方,偏偏合作又可以給雙方帶來巨大的利益,因此在官方交往逐漸冰冷嚴厲的形勢之下,民間的來往卻顯然呈現相反的態勢。

    甚至,包括風雨在內的聖龍權力核心,對於如何對待麥堅的態度,也出現了十分矛盾的猶豫和躊躇。

    於是,在聖龍帝國的廟堂之上,既有強烈要求禁海封商,甚至於宣戰報仇的主張,也有繼續保持貿易往來,合作互利的意見。

    風雨本人,也樂得採取十分曖昧的態度旁觀,時而支持這一方,時而傾向另一邊,在搖擺中根據實際的需要,來調節自己對於麥堅人的政策。

    同樣的,根據收集來的情報,似乎麥堅國內的形勢也和聖龍一樣,鴿派和鷹派各執己見,各行其是,聖龍和麥堅之間的冷熱,幾乎完全取決於一些突發的小事,和當前國內的輿論趨向,在和平與戰爭之間微妙的平衡。

    這樣的平衡,無疑是有些危險的,然而卻顯然極大刺激了海上的貿易——當聖龍和麥堅的官方,在外交上爭吵得不可開交,並且頻頻調動軍隊彼此威懾的同時,民間的貿易卻由於雲濟等革新派的堅持,如日中天的興盛起來。

    尤其是楊家這樣的貿易巨頭,更是憑藉著巨大的人力、物力、資源優勢,在這種透著巨大風險、同時也因此帶來巨大收益的貿易中,迅速壯大。

    風雨此刻的指責中,也多少有些警示這班大發橫財的奸商的意味。

    “國強方才有民富,小民之所以能夠獲取一些錢財,全仗宰相大人和聖龍的大軍,將帝國的赫赫雄威遠播四方!”

    面對風雨半開玩笑的指責,楊文晟不慌不忙地奉承了風雨一聲:“就說這一次,大食和聖龍開戰,我等商旅便被大食人扣押,並被當作奸細押送到了這裏,若不是宰相大人獲勝進佔巴比倫,則小民的身家財產,只怕都要淪落於異地了!”

    “哈哈,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風雨微微一笑:“其實江南楊家,早已經富甲天下,你即便再擁有更多的錢財又有何用?倒不如棄商從政,做我的屬下吧!”

    “宰相這樣做,不怕被人指責為與民爭富?”

    楊文晟本是一個灑脫的人,此刻眼見風雨似乎並無意怪責他,當下便不禁也笑著開起玩笑來。

    “若是能夠讓天下賢才全都彙聚風雨麾下,即便被人指責又有何妨?”

    風雨的笑聲中,滿是自信和豪邁。

    不過,他倒也確實有意想要拉攏這個著名的江南巨賈。

    只因為,從雲濟、令狐智等麾下重臣的口中,帝國宰相已經不止一次聽說了對於這位江南富商的讚譽,而他那幾次和帝國水師息息相關的經歷,似乎也從一個側面佐證了這個年輕商人的不凡之處。

    “宰相能夠容忍一個王眺在野,又何必在意一個楊文晟經商?”

    年輕的商人對於帝國宰相的邀請,卻有些淡然。

    相對於複雜的權力場,他顯然更希望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閑雲野鶴,不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和風雨交談,他倒是很樂意藉此機會,吸引帝國宰相對於海上貿易和遠洋船隊的注意,當下從容地說道:“難道宰相大人不知道,小人在野經商,對於帝國的貢獻,只怕遠遠不是入朝做一個普通官吏所能夠比的?”

    “說說你的理由?”

    風雨略略皺眉。

    作為聖龍帝國的主宰者,楊文晟的言論顯然不是他願意聽到的,不過這個年輕人的大膽,卻讓他平添了不少好感。

    “先不說小民為帝國增添了多少稅收銀兩,如何促進了帝國的商業繁榮,單是這遠洋船隊,所積累的經驗、人才和對於地理的探索、情報的收集,就足以為帝國千秋萬代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楊文晟激動地說道。

    “不錯,正是因為這樣的好處,所以本相方才採納了軍師的意見,放開了對於民間海上貿易的管制!”

    風雨點了點頭。

    早在藍鯨軍覆滅之前,風雨便已經召集自己的心腹幹臣,討論過帝國海上發展的前景。

    結果是採納了雲濟的建議,一方面大力加強火炮和巨艦的建設,另一方面則一改以往的立場,默許甚至鼓勵民間貿易的發展,其中的好處,便是如楊文晟所說的。

    不過,眼下風雨卻顯然並不願意就此放棄讓楊文晟入仕的遊說,當下有意刁難道:“那麼,如今你可為本相收集了什麼情報?”

    “大人明鑒,小民此次前來冒昧求見,便是因為獲悉,大食攝政王目前已經逃到了南面的港口卡拉,正準備依靠麥堅人的援助,進行反擊。”年輕的商人從容的答道。

    “大食攝政王?”

    風雨微微皺眉。

    卡達爾,大食攝政王,風雨對這個人的名字並不陌生。

    一個很有趣的巧合。

    在最近十年之間,從最東面的聖龍,到最北面的呼蘭,還有這個最西面的大食帝國,東大陸的三大強國,都出現了一手遮天的權臣。

    這個大食帝國年幼蘇丹的叔叔,已經壟斷了大食帝國朝政長達十五年。

    其間,他抵禦了西大陸人發動的一次聖戰,也擋住了呼蘭鐵騎滾滾而來的入侵,並和麥堅人友善,通過頻繁的貿易獲取了大量的財富,使得國內大致平安順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算是一個不錯的主政者。

    只可惜,在之前對聖龍的問題上,他選擇了錯誤的盟友,以至於被聖龍人擊敗,也為如今聖龍人西進,留下了口實,最後釀成了如今都城被占,自己狼狽出逃的慘禍。

    “那就讓他暫且快活幾天吧!你難道認為,聖龍大軍還會在乎這些日落西山的跳樑小丑不成?”

    風雨不以為意地說道。

    昨日的激戰中,風雨並非不想包圍住整個巴比倫城,從而將整個大食帝國的皇室一窩端,從而加快對於這片古老土地的征服。

    可惜考慮到需要留下一些制衡西大陸人的因素,更重要的是,精疲力竭的聖龍遠征軍,在激烈的戰鬥中已經透支了自己的極限,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去對付突然之間崩潰了所有戰鬥意志、從片刻之前的誓死守城、變為倉皇出逃的巴比倫軍民。

    因此不得不眼看著大食帝國的君臣們,夾裹在難民之中,朝南方逃竄。

    不過總括來說,風雨對大食君臣並沒有太過在意。

    就算他們逃到南方的港口,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如同印月的阿育王,西南半島的那些君主貴族一樣,雖然會對自己接下來的統治產生一定的阻礙,然而強大的艦隊終究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強大的軍隊對於陸地的征服。

    因此,他對於楊文晟提供的這個情報,並不滿意。

    “據在下所知,在麥堅人的牽頭之下,已經有地位絕對不低的西大陸人,秘密和大食人接洽,同時,大約兩萬人的麥堅劍士軍團,也已經從本土起錨,在一支龐大的艦隊護送之下,目前不知所終!”

    楊文晟眼見風雨毫無興趣,當下趕緊加重情報的分量。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

    風雨略略有些訝異地注視了楊文晟一眼。

    相對而言,風雨反而並不十分驚訝眼前的年輕人獲悉麥堅的軍事行動,因為這些年來,江南楊家已經漸漸充當風雲世家和聖龍官方之間秘密聯繫的橋樑,因此能夠得知這些在麥堅並不難調查到的情報,倒是十分自然。

    然而,他居然得知大食人和西大陸人秘密聯繫,這個連風雨自己也還沒有從血衣衛那裏獲得的消息,卻毫無疑問反映出楊家這些年在海外日漸發展的人脈和網路,的確已經到達了一定的程度。

    “宰相大人,此事絕不容忽視!以小民之見,這裏面很有可能隱藏著一樁對宰相大大不利的陰謀!”

    坦然接受了風雨的審視,楊文晟從容地道出了自己的意見。

    “陰謀?”

    風雨淡然一笑,並沒有對楊文晟的話太在意。

    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在陰謀中度過的。

    他算計別人,同時也始終處於被別人算計之中,因此,陰謀這兩個字,實在已經不能夠對帝國宰相,再有任何的威懾力。

    更何況,大食人和西大陸人暗通款曲,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事實上,在現實的國家縱橫之間,朋友和敵人,永遠都不可能是固定不變的。

    為了獲取利益,身為失敗者的大食人,和不甘心聖龍人主導勝利果實的西大陸人,暗中來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然,這種外交上的試探和聯繫,並不一定會轉變為行動上的同盟。畢竟雙方信仰和利益方面的衝突,在某種程度上將遠遠超過對於聖龍人的恐懼。

    因此,只要聖龍帝國在利益分配方面不至於太過分,接近西大陸人承受的底線,同時再做出一些親善的拉攏,那麼縱然有部分反聖龍的勢力存在,也必定被強大的親聖龍的力量壓過——終究,人們更願意站在勝利的強者這一邊,而非失敗的弱者那裏。

    當然,這個消息也並非完全無用。

    至少,可以利用這件事情,向西大陸人施加一些壓力!

    想到這裏,風雨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52
第六章 兵變突起

    “對於一個被征服領地的民眾,你需要用強大的武力來威懾他們,然而同時也需要用懷柔的手腕,讓他們安心!”

    儘管在聽取了楊文晟的彙報之後,風雨立刻命令血衣衛注意這件事情,但是他本人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方面,身處異地他鄉,一片剛剛被征服的國土,風雨不認為自己可以指望血衣衛帶給自己太多的驚喜;另一方面,風雨自內心蔑視這種各懷鬼胎的同盟。

    只要,只要自己能夠讓那些大食貴族和民眾,感受到聖龍人強大的武力,同時也確信只要合作,便能夠維繫他們原先的生活、甚至會更好,那麼,任何的陰謀和反抗,都不過是垂死掙扎的瘋狂,只能夠導致他們的加速滅亡!

    風雨如此確信。

    於是,在隨後的幾天內,帝國宰相如同不知疲憊的機器,高強度地運行著。

    他白天視察城市內的大街小巷,指示軍隊改善各種鄙陋的地方,並慰問貧苦的百姓,聽取他們的疾苦,並當機立斷做出許多大快人心的決定。

    夜晚則持續召開盛大的晚宴,宴請大食的貴族和受人尊敬的長老,以最為友善的態度贏得他們的好感,承諾確保他們的利益,甚至,甚至還親自率領麾下的將領們,前往清真寺聆聽阿匍們的講經——雖然除了少數幾個信教的印月奴兵將領之外,大多數的軍官嬉皮笑臉不當一回事,然而這樣就足夠了。

    聖龍帝國的統帥,親自降尊紆貴,前往清真寺,表現出對於宗教的虔誠和景仰,這件事情本身,便已經向大食人釋放了聖龍人足夠的善意,並和那些動輒焚燒寺院的西大陸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於是,聖龍人出兵的理由,如風雨所宣稱的那樣——因為攝政王的挑釁和侵略,聖龍方才不得已的自衛還擊,很快贏得了大食上下的認同和理解。

    “聖龍人是為了教訓那個狂妄而野心勃勃的攝政王,並無意於大食的領土,更無意插手大食的宗教,大食真正危險的敵人,是那些貪婪的西大陸人。”

    這樣的議論,在風雨暗自地推波助瀾下,越來越流傳廣泛。

    於是,一方面是出於對聖龍人強大國力和軍威的敬畏,一方面則是對征服者所釋放的善意的感激,親聖龍的輿論很快如風雨所料,在大食帝國的土地上形成了猛烈的旋風。

    而對於聖龍抱有幻想、甚至希望能夠得到聖龍人的友誼、從而抗拒西大陸人壓迫的意見,也在大食的貴族和貧民之中,悄然萌發。

    當然這一切,在刻意的安排下,風雨讓未來的巴比倫大公,自始至終地旁觀。

    “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君,就必須學會如同狐狸一般辨識陷阱,同時又如同獅子一般震懾豺狼!”

    “他應該是慷慨的,同時也是吝嗇的;他應該是仁慈的,同時也應該是殘暴的;他聰明得避免臣民的憎恨和蔑視;他信守諾言,卻又絕對不被自己的承諾束縛……”

    利用一切機會,風雨向孩子灌輸身為君王的本領。

    “運用軍刀,然後再給予幾個笑臉,便可以籠絡人心了嗎?難道,大食帝國所有的人,都沒有思想?難道,隱藏在對聖龍大軍強大武力的敬畏之下,就沒有半點家園被入侵、生命遭威脅的仇恨?”

    像模像樣的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儘管太過於矮小的身子,讓孩子的雙腿總是晃蕩在半空,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大食帝國的宮殿中,和聖龍帝國的宰相討論如此深奧的問題。

    事實上,年輕的巴比倫大公,很虛心地向這位傳說中的英雄學習,同時卻又保持著自己的頭腦,不時發表一些反對的意見。

    “手持軍刀的笑臉,總好過被軍刀威脅下的笑臉吧?”

    風雨笑了一笑。

    他很高興孩子有自己的見解。

    這幾天的相處,讓他震驚地發現,年幼的孩子竟然擁有著遠遠超越了年齡的睿智。

    除了孩子從小被西大陸人不知處於怎樣的用心,被灌輸和教導了許多相關權謀的東西,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個孩子顯然天生就流暢著自己的鮮血,對於權謀的把握,繼承甚至更有超越自己的地方。

    因此,帝國宰相很樂意教導孩子究竟該如何面對征服的領土:“一個弱者對於強者的微笑,往往會被視為奉承、阿諛和獻媚,但是一個強者對於弱者的微笑,則是仁慈、慷慨、寬容以及隨和。看看吧,同樣是微笑,其中的含義是多麼得不同。

    “不錯,我並不否認我是征服者的事實,正如同我根本無意讓人們認為我來到大食是宣揚和平而非戰爭。

    “如今,我只是想要人們明白,我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但是這樣強大的力量並非掌握在一個失去理智、純粹以殺戮為主的瘋子狂人手中。

    “我想要人們明白,只要他們合作,那麼他們擁有的一切都將得到保障,他們甚至能夠被我這樣的強者友善。

    “足夠了,這就足夠了,我只是要他們在戰戰兢兢中,為了得到我的微笑而受寵若驚!”

    “可是,建立在力量之上的權力,必將被力量所摧毀!”孩子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錯,你說得很好,事實上,你幾乎道破了大食帝國興衰的根本!”

    風雨並沒有因為孩子的頂撞而不悅,相反他此刻的情緒顯然十分高昂:“大食帝國本身,便是建立在絕對權力之上的,所以一旦有更為強大的權力,摧毀了被人們原先頂禮膜拜,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力之後,那麼正如同他們之前無法抗拒統治他們的力量一樣,他們同樣也無法危害到如今征服他們的力量!”

    “如果照您這樣說的話,那麼任何的入侵,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轉化為合法的統治,並由此建立起千秋萬代的基業,只要那些入侵的首領不是那麼愚蠢的話?”孩子不服氣地疑問。

    “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風雨搖了搖頭:“不同的國度,必須採用不同的方法。大食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而已。

    “如果換作是西大陸,那麼戰爭的規模也許會小了很多,因為那裏有足夠多的野心家,願意和我合作,成為我開路的先鋒……”

    風雨說到這裏,揮手阻止了孩子氣呼呼反駁的企圖,繼續說道:“但是,當我成為這個地區的征服者之後,我將會比在大食更加辛苦。因為我將會發現,原先的盟友,此刻將會變成心懷叵測的敵人。

    “而我又不能夠如同對付那些懷有惡意的大食人那樣粗暴地對待他們,而我的強大也不足以令他們如現在的大食人那樣戰戰兢兢,並為了我的微笑而受寵若驚——所有這一切,都因為他們是我的盟友而非我的奴隸!

    “於是,和征服大食不同,征服西大陸的開始非常容易,真正困難的卻是在征服了之後。”我將面對那些自以為有功勞、卻總是貪得無厭的傢伙,我的威懾將被視作暴虐,我的懷柔則被視作軟弱,因此征服這樣的土地,我就很有可能陷入糟糕的泥沼。

    “除非採用大規模移民,否則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當地人統治當地人,而我則以高高在上仲裁者身分旁觀,這也就是聖龍常說的以夷制夷!”

    “照您這麼說,反而一個獨裁**的國度,更加容易被征服和統治,就如同,如同您的國家聖龍?”孩子略帶著嘲諷地說道。

    儘管他如今已經十分欽佩這位來自東方的統帥,然而這些天來,聖龍和西大陸逐漸惡化的外交,卻也多少影響到了自詡為西大陸人的孩子。

    “錯了。征服和統治,完全是兩回事。大食容易統治卻不容易征服,西大陸容易征服但不容易統治!”

    對於孩子的這種態度,風雨略略皺了皺眉,卻沒有發作,依然耐心地糾正和教導:“事實上,征服只需要武力便可以完成,而統治,則遠遠比這個更為複雜,需要武力和策略的綜合應用。

    “許多偉大的征服者,絕對沒有你認為得那麼愚蠢,他們只是希望展現足夠的強大,讓人來敬畏,唯有如此方才讓他們隨後的懷柔,變成令人欣喜和感激的仁慈,而不是遭人蔑視的軟弱。

    “可惜,威懾和懷柔之間,細若弦絲,讓人根本無法把握。

    “往往,征服者習慣了過度運用武力,以至於讓他的懷柔變成了虛偽和欺騙,而被征服土地上的人們,更深刻的記憶則是他們的殘暴和野蠻。至於聖龍……”

    風雨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注視了孩子一眼:“聖龍既不同於大食,也不同於西大陸。

    “我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它兼具了西大陸和大食兩者的弊病,這曾經一度讓它厭倦了暴政的百姓,麻木地旁觀強大敵人進入家園,也曾經一度讓它引以為豪的精英們分裂。

    “一部分成為了寧為玉碎的英雄,一部分則淪為奴顏卑膝的走狗,差一點,這個輝煌的帝國和它勤勞的子民,便要淪落在異族的屠刀下,如同大食人和印月人那樣麻木順從,如同西大陸人那樣分裂內爭。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聖龍之所以為聖龍,它強大的生命力不在於它領土的遼闊、它軍隊的強大、它經濟的富庶,而是在於它文明的堅韌。

    “沒有人可以否認這樣的文明世所罕見。它具備著高度的相容,它容納了豐富的旁支,它匯總了久遠的歷史,它更具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堅韌。

    “正是這樣的文明,讓它始終都凝聚著人心。

    “這讓它在面對征服的時候,可以表現出不分南北、無論老幼的堅強和英勇;這讓它無論何時何地,面臨怎樣的危機和絕望,都始終萌動著反抗的鬥志,並積累著東山再起的資本!”

    “真有這麼偉大嗎?那是一個怎樣的國度?”

    半信半疑中,孩子似乎產生了些許的嚮往。

    “你應該去看一看,看一看那片偉大的土地!”

    風雨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因為,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比所有人都更早地發現,莉娜,西大陸的使者,此刻已經從遠處的宮門外走了進來。

    “你們不應該焚毀這些寺廟!這不但是在毀滅先人們留下的文明,而且也散播了仇恨的種子!”

    策馬行進中,目睹著沿途被狂熱的西大陸戰士焚毀的清真寺廟,風雨歎了一口氣。

    “一手拿著屠刀,一手卻握著糖果,你不覺得這樣很虛偽嗎?”

    雖然不得不承認風雨的話非常正確,但是這樣的話,居然出自這麼一個征服了這片土地的元兇之口,無論從哪個角度,莉娜都覺得說不出的彆扭。

    “這樣的虛偽,總比雙手都拿著屠刀的殘暴好吧?”

    風雨微微一笑,卻並不準備如同和孩子的談話那般深入下去。

    此刻,他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城市吸引。

    西奈,一座美麗的城市,它是連接東西大陸和炙大陸的樞紐,是這三塊古老大陸之間交通的要津。

    原本,無數政令從巴比倫下達,經過這裏傳達到大食蘇丹在炙大陸的行省,無數財富從這裏經過,進入巴比倫的國庫。

    現在,大食帝國的權力構架土崩瓦解,這裏已經被風雨的部下秋十三郎所佔領,成為聖龍帝國向西擴張的一個重要據點。

    當然,對於風雨來說,這一趟旅行,絕不僅僅是視察領地那麼簡單,更為重要的目的卻是因為雪雅。

    無論如何,都要和她見上一面,也算是彼此之間的一個了結吧!

    風雨在內心悄然歎了一口氣。

    只可惜,如今和雪雅的見面,卻是出自冰冷的政治,而非彼此的情願。

    也正因為如此,西大陸人不願意讓雪雅進入巴比倫,而風雨自然不願意孤身進入西大陸人的領地,這才挑選到了這個中間地帶。

    這樣的現實,多少讓這次原本應該是久別重逢的浪漫約會,變得**裸的功利。

    想到這裏,風雨歎了一口氣。

    策馬揚鞭,似乎要借助快速的賓士驅散心頭的不快,又或者是縮短時間的煎熬,儘快讓這一次感覺中必須進行的會面實現,風雨突然加快了行進的速度,很快便進入了西奈城。

    美麗的伊人美麗依舊,只是多了幾分幽怨。

    真正見到雪雅,風雨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年還好嗎?”

    躊躇再三,威名遠播的帝國宰相,居然問出了最無聊的問話。

    “多謝宰相掛懷!”

    伊人淡然一笑,話語中也同樣充溢著生疏與隔閡。

    “我……”

    突然間,風雨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後悔這次見面了。

    不見時,想見,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陳述。

    真正見面了,卻有一片空蕩,萬語千言,竟然根本無從說起。

    幸好這個時候,外面的喧囂,無形中幫了風雨一個大忙。

    抬眼望去,幽靜的閣樓之外,竟然是火光沖天,人馬喧囂。

    自己的衛隊,已經和一支同樣是聖龍人的軍隊,展開了激戰。

    強勁的箭矢,攜帶著熊熊的烈火,射入了樓內。

    一邊忙著救火,一邊還以淩厲的反擊,風雨的衛隊也毫不示弱,身經百戰的他們,不慌不忙地用木板桌椅等一切可以阻擋的物體,堵住了院落的大門,同時三五成群,輪番朝外面發射密集的箭雨。

    就這樣,兩支同樣服飾、同樣語言、同樣精銳的軍隊,開始了彼此間激烈的廝殺。

    “兵變?”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變故,讓風雨想到了昌化。

    不過,和昌化不同的是,城池的其他地方,似乎非常安靜,安靜得令人可怕。

    除非,除非整個西奈城的守軍都得到了命令,默許這場戰鬥的爆發。

    風雨立刻想到了這個可怕的可能。

    不同於剛剛歸順就發生叛亂的龐勳舊部,眼下城內的守軍,都是聖龍帝國最為精銳的部隊,追隨風雨麾下南征北戰,從遼東打到了這裏,因此如果真是這支軍隊發生了叛亂,顯然讓風雨更加震怒。

    整支軍隊的集體叛亂?

    主將的個人行為?

    還是受到某些不確切情報的誤導?

    風雨一邊冷靜地旁觀部下們的戰鬥,一邊揣測。

    就情感而言,他更希望是最後一個可能,而且似乎也很有可能,畢竟自己前來西奈城非常低調,只有少數幾個人方才知曉。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卻也似乎更進一步說明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應該是一場蓄意的謀殺,而策劃者,要嘛是自己親信的部將,要嘛是……

    想到這裏,風雨瞥了一眼身旁的雪雅。

    “轟!”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讓風雨的注意力重新返回到戰鬥上去。

    只見,漫天的巨石飛舞,迅速將衛士們死命堵塞的大門砸開。

    沉重的石塊,冰冷無情地落下,鮮血和哀號四起,忠誠而勇猛的戰士,紛紛倒在了自己主帥的面前。

    “突圍!”

    風雨毫不猶豫地下令。

    眼下的局勢似乎已經惡化到了無以復加。

    諸如投石車的加入,打破了風雨最後的一絲希望。

    已經毫無疑問,西奈的守軍顯然已經非常深入地參與到了叛亂之中,縱然他們不是獨立行動,至少也應該是和某些陰謀分子的聯合。

    想到這裏,風雨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太過於輕視大食和西大陸人暗中的勾結。

    對於權力的渴望,何況還有麥堅人的斡旋和資金方面的援助,陰謀原本就隨時都可能會在自己身邊展開。

    然而連番的勝利,顯然讓帝國宰相過於樂觀,同時自信。這種樂觀和自信,讓他忽視了潛在的危險,更忽視了那些隱蔽的敵人。

    當然,此刻已經無暇後悔,略略猶豫了一下,風雨伸出手來,想要拉住雪雅,就如同十年前那樣,保護美麗的女孩,殺出危險的困境。

    可惜這一次,美麗的公主卻並沒有接受戰士的幫助,她走向了莉娜,並和她帶來的西大陸衛士在一起。

    “殺出去!”

    苦笑一聲,風雨躍身上馬,抽出了寶劍。

    這樣也好吧!

    這些襲擊者的目標是我,分開行動,也許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隱隱的苦澀油然而生,卻立刻被帝國宰相壓制在了心底。

    劍已出鞘,戰馬激昂,風雨突然發現,自己內心的熱血,再一次被危險和戰鬥激發,飛騰在了全身。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 19:53
第七章 忠奸難辨

    漫天飛舞的箭矢,在身旁呼嘯,帶著“嗖嗖”的破空聲,還有夾雜死亡的冰冷寒氣。

    兩旁的三名衛士,迅即渾身猶如刺蝟,遍佈的箭矢穿透了身軀,鮮紅的血液,流淌在大地。

    然而也正是這三名衛士的掩護,風雨一馬當先殺出了大院。

    三十米!

    只有三十米的距離!

    風雨目測著前方。

    三十米的距離並不遠。

    戰馬的一個加速,便可以殺入其中。

    而近衛軍的驍勇善戰,也足以彌補人數的劣勢和扭轉地利的被動。

    何況,雖然戰況不明,但是風雨並不相信全城的將士都會背叛自己。

    所以很顯然,只要驅散眼前這些襲擊者,那麼主動權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風雨毫不猶豫加快了速度,整個人伏在了馬鞍上,躲開淩厲的箭矢,用自己實際的行動,帶領部下殺向前方。

    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就在風雨欣喜地發現,自己即將接觸到了敵人的時候,突然內心深處產生了一股危險的強烈預感。

    攻擊,來自背後。

    黑馬,玄甲,銀槍,蒙面。

    一股強烈的殺氣籠罩了整個空間。

    殺氣中帶著悲傷,讓人不自禁的將淒涼的情緒充塞了胸口。

    “當!”

    倉促間,風雨唯有拼盡全力,反手揮劍格檔。

    淩厲!

    悲憤!

    孤傲!

    這是風雨心中對這一槍的真實感覺。

    這個感覺很熟悉。

    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讓風雨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昌化城的那一場襲擊。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時間,同樣的殺手。

    不同的是,這一次自己似乎並沒有得力的部下掩護。

    耶律留鉑早已故去多年,趙亮此刻則正奉自己的命令南下,掃蕩大食的餘孽——這些習慣了印月半島炎熱天氣的軍隊,原本是南下作戰的最好人選。

    難道自己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嗎?

    差一點征服了整個大陸的霸主,竟死在女人和刺客的陰謀之下?

    伴隨著手中的寶劍被震飛到了半空,風雨有些悲哀地自嘲。

    就在這時,另一杆槍,銀色的槍,出現在了風雨的面前。

    “蒙璿?”

    詫異中,有喜悅也有迷惑,風雨突然看到,銀盔銀甲的女將,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見,她的銀槍恰好擋住了那蒙面騎士。

    電光石火之間,兵器撞擊的清脆聲響起,蒙面騎士的兵器迅即被挑開。

    緊隨而來的,是九朵槍花。

    盛開的槍花。

    泛著銀光,滲著殺氣,美麗之中,蘊藏著毀滅的力量。

    “啊!”

    一聲慘叫,蒙面騎士的身上,滲出了鮮血。

    只見他趕緊撥馬回轉,試圖後退,卻不料便在此刻,迎面而來的竟是數百支利箭。

    根本來不及反應,兵器的撥擋不過是徒勞無功的掙扎,頃刻之間襲擊者便遭遇了致命的襲擊,帶著滿身的箭鏃,墜馬而亡。

    射箭的,竟是一隊印月奴兵。

    也許他們的戰鬥力並不算太強,但是如此快速密集的箭矢,在如此短的時間和距離同時發射,也已經足以射殺任何猛將。

    “宰相在此,誰敢妄動刀槍!”

    就在交戰的雙方,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驚的時候,蒙璿的斷喝已經響遍了當場。

    聲音很清晰,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清晰中,透著令人懾服的威嚴。

    而讓蒙璿的斷喝更具現實震懾力的,則是四面八方憑空湧出的士兵。

    這些士兵迅即佔據了最為有利的地形,也掌控了當場的局勢。

    “宰相大人!”

    策馬而來的,是趙亮。

    他似乎因為自己違抗軍令而有些惶恐,不過更多的則是對風雨的關切。

    “繳了他們的武器!”

    風雨面沉如水地命令道。

    事態顯然十分複雜而且嚴重。

    軍隊,聖龍帝國的軍隊,風雨一向認為絕對忠誠於自己毫不動搖的軍隊,也是支撐著帝國宰相權力基點的軍隊,竟然出現了叛亂和分裂。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甚至將會動搖整個帝國的根基。

    因此,風雨無暇追問蒙璿和趙亮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決定找到秋十三郎,西奈城的主將。

    “秋將軍正在城東集結軍隊……”

    趙亮有些猶豫地建議道:“主公,眼下局勢錯綜複雜,還是先隨末將離開這裏吧!”

    “集結軍隊,在他的城池裏面,出現了軍隊動用投石車攻擊本相,而他卻還在集結軍隊?他想幹什麼,難道覺得投石車還不夠分量,還想親自率兵來戰不成?”

    風雨冷冷地瞪了部下一眼。

    在自己的領地,遭受自己部下的襲擊,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成為貽笑大方的醜聞。

    帝國宰相此刻的心中充滿了惱怒。

    不過,惱怒的風雨,在眼見趙亮吞吞吐吐,似乎不願意指責自己的同僚,卻又不知道如何為對方辯解的時候,心中更是一沉。

    難道,真的有重要將領背叛?

    風雨的心頭掠過了一絲不祥的陰影。

    “跟我來!”

    帝國宰相當機立斷,策馬揚鞭。

    他拒絕了蒙璿和趙亮讓他退避的請求。

    “我要看看,會有哪個聖龍的戰士,願意用手中的刀槍指向他們的宰相?”

    風雨肅殺的話語中,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賭氣,還是對於自己軍隊的自信。

    “沒有任何一個聖龍的戰士,會用手中的刀槍面對他們的宰相!”

    當所有的事態平息之後,金岑滿懷激動的心情,在行軍紀事錄中,對風雨當時的反問做出了驕傲的回答。

    的確,沒有任何一個聖龍的戰士,在明白自己面前的是帝國的宰相,他們偉大的統帥風雨之後,繼續刀槍相向的。

    動亂,在風雨的面前,迅即平息。

    西奈城中所有的軍隊,所有原本得到他們的主將秋十三郎的命令,前來剿滅一支混入城中的大食奸細的軍隊,在看見了他們的宰相之後,立刻匍匐在地,表示了忠誠和順從。

    隨後,他們也加入到了風雨的行列之中,向他們的同僚喊話,讓他們追隨自己的統帥,履行自己的誓言。

    很快,越來越多的軍隊調轉了方向,他們簇擁在風雨的身後,如同滾雪團一般越滾越大,當來到秋十三郎那邊的時候,幾乎整個西奈城的軍隊,都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原本城池的主將,則成為了道地的孤家寡人。

    儘管出於對主將往日勇猛的尊敬,沒有哪個士兵膽敢綁住這位聖龍著名的將軍,但是他們實則已經在風雨到來之前,便將秋十三郎軟禁了起來。

    “為什麼?”

    將秋十三郎單獨押到了帳內,風雨冷冷地逼問。

    的確,像這樣高級的嫡系將領,竟然背叛自己,風雨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件事情,一旦宣揚出去,勢必會打破風雨軍團結的神話。

    而且、而且秋十三郎竟還是秋裏的義子,如果牽連下去的話,甚至會帶來風雨軍的一場大分裂。

    嚴峻的現實,讓風雨不得不慎重。

    “為什麼?當年為什麼坐看倫玉關的將士被呼蘭人屠殺?為什麼?為什麼同樣都是聖龍保家衛國的男兒,卻只因為不同的派系,三千健兒,三千健兒啊,便如同自殺一般,沖向嚴陣以待數倍於己的敵營,全軍覆沒?

    “三千具七尺男兒的身體,三千顆忠君報國的心,便從此消失在了呼蘭人的千軍萬馬之中,甚至連屍骨都沒有留下,甚至連榮耀都不能分享!”

    秋十三郎,紅著眼睛,半點也不讓地回視風雨。

    “哼,所以你就隱忍到現在,然後和大食人、呼蘭人、西大陸人、麥堅人,所有聖龍的敵人聯合在一起,試圖刺殺我?”

    風雨面無表情地質問。

    秋十三郎說的,是很多年前的往事。

    太久了,久得風雨都幾乎記不起來了。

    當時,蕭劍秋還只是輔政王,林家父子作為正統派的實權人物,則正活躍在聖龍帝國的軍政舞臺上;而倫玉關,風雨軍起家的根本,出於政治上的考量,交給了林家父子,以換取朝廷對於風雨主宰涼州的承認——這一場妥協,讓林家父子成為朝廷手握重兵的強者,而風雨則得以安心西征,拓展萬里疆土。

    直到龐勳的造反,方才打破了這個政治上的微妙平衡。

    從印月遠征歸來的風雨,終於讓他如狼似虎的勁旅,開始調轉馬頭面向東方,聖龍帝國的腹地,中原神州。

    並且,在萬馬千軍殺向聖京勤王的同時,秋裏,風雨最好的兄弟,也是風雨軍中最為傑出的將軍,則率領一支奇兵,趁著林家父子南下,兵力空虛的機會,在朝廷和呼蘭帝國雙方相鬥的空隙坐收漁人之利,重新收復了倫玉關。

    那個時候,秋十三郎還叫做石三,是玉門關守將方傑的部下。

    因為直諫,被惱怒的方傑拿下,卻因此意外地幫助秋裏共同擊退呼蘭人的入侵,從而被秋裏收入麾下,並認作義子,轉而成了風雨軍中鋒芒畢露的名將。

    而現在,光陰似箭,人世滄桑。

    昔日名叫石三的小軍官,已經成了聖龍帝國重臣秋裏的義子,風雨軍的名將;反而是他曾經的上司方傑,早就化作了戰場的冤魂。而他原本效忠的林家父子,那曾經顯赫的林家,也已經沒落不知所蹤,就如同林家效忠的聖龍皇室,以及比林家更為顯赫的四大家族一樣,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因此,風雨萬萬沒有想到,時至今日,秋十三郎的心中,居然還記著這件舊事,記著當日在激烈而殘酷的聖龍帝國的權力內鬥中,那異常殘酷的手足相殘——為了掩蓋風雨軍從林家奪取倫玉關的事實,當時倫玉關內林家所有的軍隊,不是之前便已經中了呼蘭人的計謀戰死沙場,便是隨後被秋裏編組成了敢死隊,步上了同袍的後塵。

    不過,真的是為了那些同袍復仇嗎?

    這個理由似乎有些牽強!

    畢竟,當日這般做的,是秋裏,而他風雨事先並不知情,事後也不過是默許和縱容而已,如果要把這筆帳算到他頭上,雖然也說得過去,卻總覺得有些蹊蹺。

    何況,這件事情牽扯如此之大,還涉及到了當年昌化兵變的黑手,單單他一個秋十三郎,根本就不夠分量。

    然而,就在風雨暗自沉吟之際,卻聽見秋十三郎一聲暴喝:“風雨奸賊!這次算你命大,爺爺我下輩子再找你算帳!”

    說著,秋風軍著名的猛將,突然全身一抖,嘴角卻已經滲出了鮮血。

    “混帳!”

    風雨驚叫了一聲,卻已經來不及了。

    “把他好好厚葬,對外就說秋將軍是在平定大食刺客的襲擊中,為了救援本相方才不幸陣亡!”

    索然地揮了揮手,風雨意興闌珊地吩咐道,隨即將目光轉向了蒙璿和趙亮:“現在該你們了!不要告訴我,你,蒙璿,想要觀賞沙漠的風光,所以丟下你的碧蛇軍,以及西南半島,千里迢迢隻身前來!

    “還有你,趙亮,你的目的地應該是大食帝國的南方,是誰讓你擅自違抗軍令,來到西奈城的?”風雨冷冷地說道。

    儘管這兩人在這次事件中立下了大功,但是他們無視軍紀自作主張的行為,卻讓風雨更加難以容忍。

    “什麼?你是說,中慧和逸如懷疑雲濟參與了當年昌化兵變?”

    風雨被蒙璿的坦白震驚了。

    按照碧蛇軍統領的陳述,當年的昌化兵變,很有可能是如今位居中樞院樞密使的雲濟一手策劃。

    而之後燕南天遇刺案、議政王蕭成秋失蹤案、陶朱錢莊假銀票案、呼蘭入侵時聖京城爆炸案等等一系列的疑案,最終的幕後黑手,都是這位風雨軍的軍師、前任麥堅特使、新風雲世家的創始人,聖龍帝國革新派的領袖。

    所以,蒙璿方才受到李中慧的委託,並在李逸如的建議下,化身趙亮軍中的一員,偷偷前來大食,以暗中保護風雨——

    後者曾經先後擔任過兩人的部下,而且為人忠誠老實,自然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

    “這不可能!”

    風雨毫不猶豫地用力搖了搖頭。

    的確,以雲濟的身分、地位和實力,他的確可以輕而易舉地動用大量的資金和人脈,參與這些事情。

    他和麥堅特殊的關係,足以讓他能遙控指揮和蕭成秋失蹤案以及昌化城兵變密切相關的同一教;他在風雨軍中的地位,也讓他很容易製造聖京城的爆炸案;燕南天遇刺案中,最主要的一個參與者雲明月更是他的妹妹;至於陶朱錢莊的假銀票,對於身居高位的雲濟來說,更是舉手之勞。

    可是,動機呢?

    如果說綁架蕭成秋、刺殺燕南天、昌化城兵變,是為了在聖龍製造足夠的混亂,從而讓風雲世家牟利,甚至是為了效忠麥堅,那麼在因為呼蘭人入侵、聖龍岌岌可危的情形下,還要引爆聖龍的兵器庫,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是符合麥堅人的戰略利益。

    如果說,昌化城兵變,行刺燕南天等一系列的事件是為了他雲濟個人的野心,那麼他也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畢竟,真正能夠讓風雲世家登陸聖龍,能夠讓他雲濟一舉成為帝國重臣的,只可能是手握重兵的風雨。

    在自身羽翼未豐的情形之下,便要迫不及待地對能夠讓他飛黃騰達的物件動手,這絕對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

    更何況,燕南天遇刺案,還將雲濟的妹妹雲明月牽扯進去,縱然是為了權勢不擇手段,但是風雨卻也看不出,這其中雲濟能夠獲得什麼利益。

    反而由於雲明月身處險境,讓新風雲世家差一點剛剛崛起便要夭折,這實在是一場無謂的犧牲,即便是最末流的陰謀家,恐怕也不會做得這麼糟糕。

    “雲明月應該是雲濟所漏算的!”

    針對風雨的疑問,蒙璿幾乎是在倒背李逸如的推論:“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之後風雪夜襲宰相府時,雲明月對風雪的出手相助,當時大哥你,還有天下的輿論,只怕都對明月姐姐寄予同情,而這種同情,完全可以化為對於新風雲世家的巨大支持!

    “所以,一個被認為是冤枉的雲明月,便會讓大哥你在情感上更加偏向雲家——畢竟,明月姐姐如果要嫁給大哥,就不得不面對中慧姐姐,一個無論在容貌、智慧、實力,還是在對於大哥的貢獻方面,都佔據絕對優勢的強大對手。

    “也許,這就是雲濟謀刺燕南天的動機。

    “一場苦心部署的苦肉計,一個膽大妄為的冒險,目的是為了讓雲明月獲取同情,以弱者的姿態受到風雨的保護,從而確立風雲世家在未來聖龍政治格局中的地位。

    “唯一的意外是,明月姐姐太善良了。

    “她不願意看見您和風雪手足相殘,所以破壞了雲濟布下的局,也讓她原本可以憑藉擁有大哥孩子的資本,成為宰相夫人的希望,化作了泡影。

    “不過這倒是反而進一步掩護了雲濟,因為沒有人相信雲濟這樣有頭腦的人,會布下如此愚蠢的圈套,以至於讓他徹徹底底地排除在人們懷疑的視線之外!”

    “這是逸如和中慧的分析嗎?”

    風雨輕輕地笑了笑,順手忍不住捏了捏蒙璿的鼻子。

    毫無疑問,以蒙璿的頭腦,要她指揮一場規模龐大的戰役或者可以,要她想出這麼複雜曲折的宮廷陰謀,卻是萬萬不可能。

    只是,這真的是雲濟的陰謀?

    還是李氏姐弟打擊政敵的手段?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風雨苦笑著道:“可是這不過是假設。而且即便是真的,也無法解釋另外幾件事情。無論出於效忠麥堅,還是擁有個人野心,雲濟在其他幾件事情上的動機,都很難成立!”

    “為什麼不分開來看呢?為什麼雲濟在效忠麥堅和擁有個人野心之間,只能夠兩者選其一呢?”

    蒙璿也很頭疼地回憶著李逸如的分析,這是少年在臨行之前,再三強調要蒙璿轉述給風雨聽的:“要知道,大哥你並不是一開始,就毫無疑問成為聖龍帝國的主宰者。事實上,當時有資格問鼎這片河山的人很多,有很多人甚至更有希望。

    “所以雲濟,一個背負了家族血仇並自小生長在麥堅的人,為什麼不會在一開始,是準備毀滅聖龍的呢?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綁架議政王,策劃昌化兵變,都變得順理成章,因為這將會讓聖龍帝國大亂,甚至滅亡,這恰恰能夠為風雲世家復仇,而且作為當時的麥堅特使,這也非常符合麥堅的利益。

    “至於後來,眼看大哥你的權勢日盛,成為最有可能主宰帝國的人,雲濟這才轉變了立場。因為,你是風雲世家的一脈,因為雲明月有了你的骨肉,於是和你的合作,顯然能夠獲取更大的利益。

    “雲濟不是風雪,他更為務實,更為理智,因此他很快就改變了自己的立場,為自己選擇了最有利的選擇。於是,後來的事情,目的也就隨之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陶朱錢莊也好,聖京城的爆炸案也好,以及剛才我們分析到的燕南天遇刺案,這一切的目標,不是為了對付大哥你,而是為了新風雲世家。這完全可以理解。

    “風雲兩家曾經聯盟了上百年,如今,大哥你和雲明月,又有了孩子,有什麼理由,不讓新的風雲世家,繼續存在更加緊密呢?為什麼不讓新風雲世家,成為最強大的皇族和外戚的聯盟呢?

    “當然,對於雲濟理想中的新風雲世家,存在著一個非常強大的敵人,那就是李氏家族。當年,幫助大哥你崛起並成功的,是李氏家族,而不是新風雲世家。

    “如今,以大哥的妻子身分坐鎮宰相府的,是手腕果決、智慧過人、眼光獨到,並深得大哥你信任的中慧姐姐。

    “所以表面上,領袖革新的雲濟,最頑固的敵人是保守的清流派,而實際上,他的眼中釘,卻是李氏家族,包括站在李氏家族這一邊的,高鳳陽的人。

    “無論是燕南天遇刺案,還是陶朱錢莊的假銀票,聖京城爆炸案,和之前的行動相比,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都遠遠不能夠危及大哥你的地位,也基本不會對大哥你產生根本性的負面影響。相反,例如燕南天謀刺案,甚至會促使大哥你掌握聖龍的政權!

    “很顯然,雲濟的這些行動,這些在他投靠大哥之後的行動,完全是為了打擊他心中的那些敵人,從而鞏固新風雲世家的權勢,讓他所建立的新風雲世家主導整個聖龍的政局,所做出的準備!”

    “很精采!這就完了?”

    風雨默默地聽完,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根本無從看出他的心意。

    “這都是李逸如那個小傢伙說的,我也不是很相信,但是他給我看了一本帳簿,是高鳳陽留下的,裏面確實記錄了雲濟和同一教,甚至是麥堅、呼蘭之間的經濟往來,而有些大筆的支出,又恰好和一些重大事件發生的時間,非常吻合!”

    蒙璿吐了吐小舌頭,絲毫不顧自己其實也比李逸如大不了幾歲的事實,頗為老氣橫秋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麼雲濟要對付的只是李氏家族,而不是我,又何必讓你千里迢迢前來大食帝國呢?”風雨冷笑了一下。

    “這個……”蒙璿呆了一呆,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大哥不相信李逸如嗎?不過,現在……”

    “現在是秋十三郎叛亂,我想雲濟的手腕,還沒有長到這般地步!”風雨歎了一口氣。

    這場兵變是巧合,還是有著某種關聯?

    毫無疑問,李逸如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事情,否則也不會讓蒙璿前來。但是,他顯然也沒有對蒙璿全盤托出。

    這,究竟是心存顧慮,還是別有用心?

    雲濟,秋裏,李家姐弟,這些自己麾下的重臣,究竟誰忠誰奸?

    風雨頭疼地想著。

    這些問題,令帝國宰相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就仿佛,自己置身在荒無人煙的山谷,四處面對的,是虎視眈眈的豺狼。

    沒有可以依靠的朋友,任何草木樹叢,任何陰暗角落,都隨時會爆發最為致命的攻擊!

    “報,西大陸人出動了十多萬大軍,正朝這裏進逼過來!”

    便在風雨面對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認真地思考之際,嚴峻的戰報傳來了。

    “當,當,當!”警鐘,在西奈城內敲響。

    局面,似乎不容樂觀。至少,目前駐紮在西奈城的聖龍兵馬,一共只有兩萬五千人,其中還包括了一萬三千人的大陸諸公國聯軍,和七千人的印月奴兵,真正聖龍本土精銳,只有五千不到。

    而此刻風雨所要面對的,卻是三倍於己的敵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無關風月

LV:6 爵士

追蹤
  • 20

    主題

  • 3380

    回文

  • 1

    粉絲

20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