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風1276 作者:貓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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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1-10-2 23:07: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90345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31 09:43
342章 天高任鳥飛


    自由,來得如此輕而易舉?當大漢海軍官兵向劉大力宣的公民權“你已經自由了,請到大漢駐三佛齊的商務代表處,或息辣的南洋總督府民政局領取護照,從今往後,你將受到大漢皇帝的保護”,並表示願意借給他衣物和旅費的時候,在漿帆並用船上受到五年奴役的奴隸槳手,半晌說不出話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梗在了喉嚨口。

    “我,真的自由了?”朝思暮想的自由,回歸故土的夢想,就如此輕易的實現了!劉大力激動得熱淚盈眶,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害怕這僅僅是南柯一夢,夢醒之後一切又回到原來,回到地獄般的奴隸槳手生活。

    這是王財仁第一次遇到解救海外遇難同胞的情況,顯然他也很激動,但他記住了自己的軍人職責,一板一眼的說道:“是的,公民。”

    經南洋總督府授權,我作為大漢駐屬國三佛齊馬六甲海峽海上武裝力量的指揮官,向您宣布以下事實,您已經獲得了大漢法律規定下,公民的一切自由,從現在起,您受到皇帝陛下和大漢律法的保護,您有權隨時向漢軍、法司和警察部門提請援助,免遭一切奴役、欺壓和迫害。”

    巨大的幸福感一瞬間充塞胸膛,劉大力的心臟強勁有力的跳動著,把喜悅之情隨著血液輸送到全身每一個毛孔。

    離開家鄉整整五年,他聽不懂什麼叫做公民,什麼時候大宋變成了大漢,什麼叫做警察,但他從官兵們同情的目光、和善的面容,以及他們攜帶的強大武裝上,明白自己獲得了完完全全的自由。

    有能聽懂漢語的奴隸槳手,把這番話告訴了同伴,底艙中已是歡聲一片,奴隸們歡呼雀躍,有人無聲的流下淚水,有人大叫大跳,更多的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慶祝新生。

    “走吧,還等什麼呢?法司會給你們公正的判決,你們的歸宿,將是絞刑架或暗無天日的苦役礦坑!”士兵們深恨這些使用奴隸的可惡阿拉伯人,他們故意把繩子綁得緊緊的,勒進肉裡,讓犯人多吃點苦頭。

    在大漢境內,使用奴隸是重罪,被五花大綁的哈立德,明知不上絞刑架,也得到苦役礦坑脫層皮,他看著洋洋得意的李鶴軒,不甘心的叫道:“奴役中華人是重罪,但外族的你們可管不著,這底艙的百多個奴隸,只有兩個可以放走,其他的都是我的奴隸,大漢律法並無禁止!你無權放走他們!”

    底艙中的人全都呆住了。確實,大漢律法只保護本國公民,以及直接轄區內的番人,現在的大漢還沒有偽善到保護別國百姓的地步,正相反,大漢在占城、呂宋、高麗、日本等地,自己都在殘酷奴役當地土人呢!

    “這。這是真的嗎?”劉大力正和好兄弟阿爾把臂歡慶。忽然得到這樣一個噩耗。頓時驚得呆了。

    一百多個奴隸。只有兩個中國人可以獲救。這個事實讓官兵們無比沮喪。劉大力近乎祈求的看著他們的臉。一個、兩個、三個。他的心開始往下沉、往下沉。

    船艙中鴉雀無聲。只聽得海浪刷刷的拍擊船底。船輕輕的搖晃。奴隸槳手們。面如死灰。主人哈立德老爺因為奴隸鬧事。被大漢逮了去。留下來的貝都因武士會怎麼處理奴隸們。不用想也知道。

    哈立德眼睛血紅。狂笑著對貝都因武士首領說:“賈拉布。你們只是我的僕人。並不知道這兩個中國人的身份。你們不用跟著我上法庭。留下來。如果我被判有罪。你們就把全船的奴隸殺光。替老爺我出口氣!”

    士兵們同情地看著船底艙的奴隸槳手們。如果是在戰場上。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把哈立德刺上十七八個透明窟窿。但現在不行。自己手中有刺刀和鋼槍。可武力必須在法律的框架內行使。就算恨得牙癢癢。也不能真的動手。

    死一般的沉寂。半晌。阿爾苦笑著對劉大力說:“我的好兄弟。我們雖然不是同族。但我們比一個母親生下的兄弟還要親。即使我遭遇不測。只要你和蔣兄弟能活下來。就是值得慶祝的了!”

    說罷,他對著沮喪的奴隸槳手們高呼:“慶祝吧,歡呼吧,兄弟們吶,至少我們有兩個兄弟,能擺脫死亡的困境,能獲得自由了!讓我們為他們歡呼吧!”

    “對,至少有兩個兄弟逃出生天!”奴隸槳手們盡量讓自己顯得開心,但與生俱來對生命的渴望,讓他們臉上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哈立德臉上的肌肉扭曲著,像一個地獄的魔鬼,他冷冷的注視著槳手們,“哼,你們笑吧!老爺不過在礦坑里熬上幾年,你們卻要馬上去死!”

    “兄弟情,手足義,好熱血,好感人!”李鶴軒搖著折扇,皮笑肉不笑的道:“但這裡又不是戲台子,何必演這麼一出呢?”

    “你!”劉大力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用力控制自己才沒把拳頭揍到李鶴軒那張討厭的臉上,忽然間腦海裡一個閃念,福至心靈,驚喜的問道:“你、不、大人是說,他們還有救?”

    “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知道。”李鶴軒呵呵笑著,故意賣關子。

    “求大人指點!”劉大力跪在了李鶴軒身前,又連連招呼愣住的同伴們:“弟兄們,這位大人有辦法救咱們,大家一起求他老人家開恩吶!”

    奴隸槳手們呼啦啦跪滿了底艙,哈立德隱隱有點擔心,轉而又自我安慰:大漢法律並不保護外國人,這些槳手都是天竺、波斯、南洋島民,除了劉、蔣兩個,再沒有一個中華人了,看這官兒有什麼辦法能開脫他們?只怕是做夢吧!

    李鶴軒是一個堅定的利己主義,黑暗的信徒,“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為也”是他的座右銘,但別人把他馬屁拍爽了,加上想整整哈立德,他也會難得的做點好事。

    “大漢法律不保護直轄領土之外的外國番人,你打死他、他打死你,哪怕死得再多,法司也只當沒看見,但——”李鶴軒輕搖折扇,把這個但字拖了老長,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慢慢說道:“但大漢律法實行長臂管轄原則,也即是無限管轄權,什麼叫長臂管轄原則?”

    劉大力被忽悠得滿腦袋漿糊,也跟著道:“對,什麼叫長臂管轄原則?”

    啪!李鶴軒非常滿足的一收折扇,笑道:“長臂管轄就是說,只要是和大漢公民利益相關的任何官司,他們都會受理,斷斷不會朝外推的。打個比方,如果蒙元皇帝忽必烈欠了你老兄十塊錢,被你告到法司,法司會毫不猶豫的給忽老哥張傳票,並且全漢國的警察都有義務替您把這位忽老哥找到法庭上來— —當然能不能找來,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懂了麼?”

    劉大力本來是非常聰明的,只是這些年做奴隸槳手,整天吃飯睡覺划槳,腦子都生鏽了,此時渾渾噩噩的半懂不懂,直著眼睛問道:“大人的意思,只要告到法司,那警察什麼的,就得幫我找人?”

    “豈但警察幫你找人,整個大漢的國家機關都有義務配合法司,把原被告安全、及時的送到法司!”李鶴軒衝劉大力眨了眨眼睛:“譬如說,這船上的人,有沒有誰欠了你的錢不還?有沒人罵過你,侮辱了你的名譽?有沒有人打過你?如果有的話……”

    點得這麼明白了,劉大力要是還不明白,那就真是白痴了!他呼的一下站起身來,驚喜的叫道:“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阿爾還欠我一文錢,海牙力上次罵過我,卡扎伊和我打過架,胸口被他踢了一腳,現在逢陰天下雨還疼……”

    奴隸槳手們齊聲叫道:“我們欠錢,我們都欠劉大力的錢!”

    “所以,我要把他們全都告到法司!”劉大力竭盡全力讓自己不笑出來:“每人都欠我一文錢,我要告他們!”

    “得了!”李鶴軒壞笑著聳聳肩膀:“軍官們、士兵們、先生們,公民劉大力要控告這群欠債不還的老賴皮,作為大漢政府的一員,我們都有義務把原被告雙方安全、及時的送往法庭。”

    士兵們捂著肚子,差點沒笑岔氣,他們拍著奴隸的肩膀:“走吧,賴皮們,你們如果還不出這一文錢,就等著接受大漢法司的懲罰吧!”

    哈立德的臉,一下子拉成了苦瓜,他明白大漢律法雖然不禁止外國番人為奴,但也不保護這種制度,這群奴隸脫離了貝都因武士的掌握,還會回到船上來嗎?奴隸變成了自由人,自己這個老爺卻要面臨絞刑架和苦役礦坑的威脅,天吶,真主你為什麼不保佑虔誠的信徒?他身子一軟,癱倒在甲板上。

    一瞬間,劉大力從一文不名的奴隸槳手,變成了向一百多人放債的大債主,兩個時辰後,他領著奴隸們興高采烈的走下甲板,踏上了三佛齊大漢商港的租界。

    方才,好心的軍官已經告訴他了,異族同伴們能以番人苦力,在碼頭、倉庫、礦場打工,用雙手為自己掙出一個光明的未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0-31 09:52
343章 苦肉計


    “好!”三佛齊王宮,國王赭必祈那一邊觀賞著妃子舞,一邊用粗大的手指頭在帳薄上指指點點,計算著馬六甲稅關最近收上來的稅金。

    如今有了大漢海軍的協助,以前逃稅的大食、天竺​​商人,再也不敢逃稅了,非但如此,還把稅收從百分之三提高到了十分之一,刨去漢商免稅的部分,刨去稅額五分之一上交大漢作為貢禮,馬六甲的實際收入,也比以前足足高了一倍。

    更重要的是,以前提心吊膽,怕德里蘇丹國跨海征伐、怕野心勃勃的新柯沙裡,現在可好了,有海戰無敵的大漢在背後撐腰,誰敢動我一根寒毛?

    “來人吶,”赭必祈那指著介紹周世學前來談判的寵臣:“重重的賞!”

    “好!”琉球大漢皇宮,楚風看著南洋總督陳宜中回報的綜合情況報告,擊節叫好。

    “陳宜中又有什麼好消息來?讓我的夫君這麼高興呢!”趙筠生下胖丫之後,國色天香的容貌不改,更多了種少婦的艷麗,此時她笑容燦爛,燦若晨星的眼睛彎成了兩隻會說話的月牙儿。

    楚風把報告遞給老婆,“陳宜中幹的不錯,現在南洋可以說已經是大漢的內湖了!”

    馬六甲海峽,是印度洋和南洋之間的鎖匙,中華的絲綢、瓷器、茶葉,高麗的藥材,日本的珍珠漆器,南洋的香料,經過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商船一般會停靠細蘭和德里蘇丹國,然後經阿拉伯海入紅海,從埃及地峽進入地中海,賣到西歐和東羅馬拜占庭,或經波斯灣,流入阿拉伯世界和波斯故地。反之,歐洲的工藝品、細蘭的寶石、波斯的絨織品和葡萄酒、東非的黃金和象牙、印度地長絨棉,要進入東方世界,也得經由馬六甲。

    如果說大漢攻占新柯沙裡,是為了將來殖民大洋洲下的一步暗手,短期內見不到效益,那麼將三佛齊納為接受南洋總督府管理的朝貢藩國,就更具有現實的利益。控制馬六甲海峽,就掐住了東西方海上貿易的脖子,要知道荷蘭人,就是通過控制馬六甲而控制了整個香料群島,建立了海上馬車夫的貿易霸權;而英國人正是從荷蘭人手中奪過馬六甲,才能從印度直接插手東亞,以鴉片換取中國精美的瓷器絲綢和茶葉,攫取壟斷利潤,奠定了日不落帝國的地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控制馬六甲海峽,就是控制了整個世界的咽喉!

    趙筠接過報告。只看了幾分鐘。就掩著嘴巴輕笑:“夫君。依我看吶。三佛齊的赭必祈那。遲早是要後悔的!”

    楚風睜大了眼睛:“哦。他坐在家裡收稅。比以前翻了一番。怎麼會後悔呢?”

    趙筠在他鼻子上一刮。嬌聲道:“壞夫君。要考我麼?馬六甲關稅。漢商全免。番商卻從百分之三漲到了十分之一。長此以往。漢商必然把番商的生意都奪了過來。到時候進出馬六甲的全是漢商。人人免稅。赭必祈那找哪個收稅去呢?”

    楚風哈哈一笑。拿紙筆算:馬六甲漢商免稅而番商收百分之十的稅。大漢直轄的海關。番商收百分之二十。漢商收百分之十。兩相加減。番商從天竺、大食、波斯一路過來。比漢商的稅負多了百分之二十。

    可別小看這百分之二十。海上貿易都是大宗。哪怕百分之一都不得了。番商多這百分之二十的成本。經年累月下去。還不得乖乖地被漢商擠出貿易圈?

    楚風忿忿的說:“錢被漢商賺了。至不濟也回家鄉修橋補路積點德。圖個好名聲。番商呢。像蒲壽庚這樣豺狼本性的。怕是很有不少。賺了錢。要么回天竺拜毘濕奴。要么跑回大食修清真寺。甚而在我中華作威作福。兩相比較起來。寧願讓漢商賺錢!”

    “瞧你說的多好似的,其實吶,最大的漢商,不就是我夫君自己嗎?”趙筠抱著楚風的手臂,笑得直打跌。

    楚風訕笑著摸摸鼻子,不錯,最大的漢商就是自己,專營貴金屬開採、武器生產,在紡織和造船業所佔股份,當之無愧的頭號大資本家。

    只不過,皇帝自己養自己,總比從民間徵稅,從汗珠摔八瓣的農民身上搜刮,來養活一大幫子皇親國戚,好得多了吧?

    趙筠笑過了,臉色漸漸變得嚴肅:“報告上說,新柯沙裡國有個蒙古使挑撥,塔兒塔拉迦納才下定決心和大漢作對的,這次情報司費了老鼻子勁兒,也沒把他給逮住,真不知道李鶴軒是怎麼回事! ”

    “聽說這傢伙在天竺栽了個跟頭,被一大食番商擺了道。”楚風說著嘴角就露出一絲笑意,想起無往不利的李鶴軒李大司長吃癟的神情,悠然神往啊~ ~

    “真的嗎?”趙筠頓時來了興趣,搖著楚風的手臂:“夫君快說說,我想听他怎麼吃癟的。”

    ……

    “切!李鶴軒明顯是公報私仇嘛!只不過他利用法律,倒是辦了件好事!”趙筠捏著小拳頭:“那個哈立德,是我都想整他!”

    楚風哈哈一笑:“李鶴軒整人又不違法,算是遵守大漢律法的模範了,咱們也別苛求太多。南洋諸島比不得內地,千百座島嶼,有的做個洗澡盆都能從這島劃過去那島,再加上老樹林子密密匝匝,藏頭大像都找不到,而且又不是咱們大漢直接管轄的地區,一蒙古間諜躲那兒,就算神仙也找不到啊!”

    趙筠小鼻子一皺:“哼,李鶴軒這傢伙,可別整天忙著虐俘,總要替大漢幹點好事情才行!”

    “他不是在做嘛!”楚風捏了捏趙筠秀氣可愛的鼻子,“我看這關鍵一環吶,還要靠你堂兄才行!”

    北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大都城內銀裝素裹,只禦花園中,百花齊放、奼紫嫣紅,青枝翠葉滿眼蒼翠,嚴寒的冬天到這裡就停下了腳步,因為這是春天女神的國度。

    難道是忽必烈也是心月狐下凡,有武則天命令百花齊放的神力?

    不,並非天意而是人力。用青磚在地下砌了暖道,整天燒著火,溫暖的煙氣沿著暖道通往花圃之下,把整座御花園烘得溫溫熱,不但雪花被融化後浸進了泥土,百花受到溫熱之氣的培養,隆冬季節紛紛綻放。

    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忽必烈,統治二千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千五百個民族,全世界最有權勢的人,就在這春天般的御花園中,和親近臣子參知政事呼圖帖木兒一起研讀從大漢弄來的報紙。

    大漢國家報,是敵人的報紙,從上面可以了解到南方叛賊的動向,了解南蠻子的思維方式,另外,雖然忽必烈在臣子面前不承認,但他的確從報紙上學到了許多治國的知識,比如行紙幣必須要的準備金,比如什麼叫做民族,還比如現在,他從報紙上看到了足以動搖大元帝國的消息。

    “呼圖啊,你看看,朕的叔伯兄弟們,為何這般不爭氣?”忽必烈指著報紙上的標題,對忠誠臣子道:“同是黃金家族的後代,就算有什麼意氣之爭,大不了開庫裡台大會,互相讓一步也就是了,為什麼勾結漢人呢?把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顏面置於何地!”

    反賊的報紙上,《遼東乃顏汗請貢女為漢妃》的消息,白紙黑字的寫著。

    呼圖帖木兒暗暗好笑,瞧大汗說的,好像蒙古人之間什麼都好商量似的,其實吶,當年召開庫裡台大會的時候,還不是我父親,加上巴鄰部伯顏的父親,還有另外幾個王公支持,您才當上了大汗!而那個時候,阿里不哥在斡難河畔召開的另外一個庫裡台大會,照說還更符合蒙古傳統,符合偉大的成吉思汗的遺言呢!

    大汗是怎麼做的?毫不客氣的對同胞兄弟阿里不哥舉起了戰刀,現在你還提天下蒙古人是一家的話頭,有誰信呢?

    呼圖帖木兒又看了看大汗,今天是看到草原明珠要下嫁楚風的消息,才牽動了大汗的神經吧?還記得幾年前跟著乃顏到過大都,那個陽光般明媚、海水般清澈的姑娘,難怪大汗到現在​​還念念不忘啊!

    “烏仁圖婭桀驁不馴,非漢人所能降服,只怕乃顏汗存著個利用女兒掌控南蠻子偽漢朝政的意圖。娶了此女,絕非楚某人之福。”

    身為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忽必烈什麼東西都能弄到手中,偏生看上的女人竟然要嫁給南蠻子反賊!想到這裡,他的面部肌肉牽扯著一縮,見呼圖在身邊,又展顏而笑:“郭守敬搞的這個暖氣,倒是不錯,今年冬天朕這條傷腿終於不疼了,只剛才不知怎麼回事,又疼了一下。”

    “對了,微臣有事禀報大汗。去年派到琉球的兩位使節,色目人馬可波羅做了叛徒,那趙孟頫倒是回來了,只不知……”

    “朕早已知道了。”忽必烈翻開報紙,第三版上大字標題:趙孟頫認賊作父,逃亡北歸。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0:38
344章 諳達


    忽必烈微笑著,輕輕捻動一部黝黑的鬍鬚:“趙孟頫知曉南蠻子的一切事務,此次被扣琉球,必與故宋官員有所來往,且又是亡宋皇族,居然成功北歸,實乃長生天保佑我大元啊!”

    大汗年過花甲而鬚黝黑,每當他捻動鬍鬚,呼圖帖木兒就知道是這位蒼天驕子心情極好的表現,本來不應該在此時和大汗唱反調的,只是揣摩大汗的意思,似乎趙孟頫將要大用,此事不僅關係朝中漢、蒙兩族官員的氣運消長,還關係到蒙古帝國將來的發展,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出異議:“大汗,那趙孟頫,可是個漢人吶!他在大漢呆了一年多,誰知道有沒有……漢人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以微臣看,確有三分道理。”

    唔,忽必烈狐疑的看了看呼圖帖木兒,這位參知政事的說法,實在太近於大漢報紙上關於民族的理論了。

    大汗半瞇著的眼睛裡,有寒光在閃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嘿嘿,乃顏豈只同族,還和朕流著黃金家族同樣的血脈,可他為什麼和朕不是一條心呢?”

    這……呼圖帖木兒終究還帶著幾分草原上的粗魯,聞言張口便道:“大汗當年若是對阿里不哥留下幾分情面,只怕乃顏也不至如此!”

    十六年前,阿里不哥在斡難河畔按照蒙古傳統召開了庫裡台大會,被推舉為大汗;忽必烈則在上都路召集另外一夥蒙古王公,也召開了庫裡台。只不過當年成吉思汗留下遺命,庫裡台大會必須在不兒罕山腳下、幹難河畔召開,參加的王公必須包含左右十三翼,所以很多人,包括乃顏、海都、勢都兒和哈丹都認為當年的阿里不哥才是符合蒙古傳統的大汗,而忽必烈只是自封的偽汗。

    可忽必烈久在中原,他整合了征南的蒙古大軍和北方原金朝土地上投靠蒙古的漢人世侯,比如張柔、比如史天倪史天澤的力量,再加上從漢地搶來的源源不斷的金銀財帛,終於擊敗了阿里不哥,並將他囚禁而死—囚禁、而死,這兩個詞之間有著無窮無盡的聯想,其間內情如何,連呼圖這樣的局中人,也不甚清楚。

    阿里不哥,是忽必烈的同胞幼弟,對親弟弟尚且如此,乃顏等人若是投降,還會有好下場麼?

    呼圖帖木兒當然不知道,現在的乃顏汗不是因為害怕忽必烈才拒絕投降,而是被楚風成功的納入了繁榮的海上貿易圈,根本就不打算和大元媾和。但正所謂歪打正著,他關于乃顏不會和解的判斷,則是百分之百的確鑿無誤。

    阿里不哥的事情,揭出了大汗登基不符合蒙古傳統的事實,呼圖帖木兒深知這是大汗最忌諱的事情,所以他從心理上做好了被訓斥、被貶官,甚至被拖出去打上一百軍棍的準備。

    出乎意料。忽必烈眼中的寒芒一閃即逝。蒼天之下的主人非但不介意臣下的冒犯。反而微笑著道:“呼圖說得對。當年對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確實殘酷了點、操切了點。你既是我的股肱之臣。當初為何不直言勸諫呢?今後朕視你為手足。你也當視朕為腹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才是我大元朝參知政事的本色呢!”

    難得今天大汗從諫如流啊。而且話中似乎有以自己為相的意思!呼圖帖木兒大喜。畢竟大元朝自董文炳董大兄亡故之後。就一直沒有左丞相。而右丞相伯顏又常年領兵在外。中樞沒有人主持。幾個參知政事各自為政。也該選個左丞相了嘛!

    呼圖帖木兒甚至想到了。右丞相伯顏常年在外。對抗難纏的海都和乃顏。自己若是做到了左丞相。豈不等於獨攬朝政了嗎?欣喜之下。他還不忘了進一步試探大汗的心意:“尊貴的大汗。長生天下的惟一主人。微臣作為提點朝綱的參知政事。已十二年伴您左右。君臣之間心意相投。自然無不盡言。”

    “參知政事?”忽必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瞪大眼睛問道:“自從董大兄亡故。左丞相的位置。一直虛懸的吧?”

    終於談到這裡來了!呼圖帖木兒欣喜若狂。勉力做出事不關己的神情。一本正經的道:“大元舊例。兩位丞相一蒙一漢。留夢炎獻先北後南。克乃顏心腹之患。再下江南滅蠻子反賊的計策。功勞甚大。且又是亡宋降臣之… …”

    忽必烈哈哈大笑。目光炯炯地看著呼圖:“留夢炎那老匹夫。只配做一條走狗!而我的丞相。必須是翱翔天上的雄鷹!”

    “走狗?”呼圖有點不明白,大汗在朝堂上似乎非常尊重留夢炎,如何又說他是條走狗呢?

    留夢炎、范文虎、葉李、呂師夔一撥儿亡宋降臣,都恥,養他們就得如養獵狗一般,不能餵的太差,太差就逃走成了野狗;也不能餵的太飽,太飽沒心思替我捉拿狐兔! ”忽必烈說罷,似笑非笑的看著呼圖,緩緩的道:“我大元朝的丞相嘛,還是該讓蒙古人來做! ”

    呼圖帖木兒的心臟就澎湃的跳動起來,本來蒼白的臉,在御花園的地暖熱氣蒸騰下,浮上了兩團紅暈。

    忽必烈又指指報紙:“至於趙孟頫嘛,我看他必定不是反賊派過來的探子。你只要看看這報紙,就什麼都明白了。”

    呼圖狐的接過報紙,這是半月前剛剛出的一期,這麼快就到了大汗的手上,是八百里加急快報,還是從兩浙海運而來?他不禁有些飄飄然,開始佩服大元朝的站赤系統了:看,萬里之外的敵方報紙,半個月時間就到了蒙古大汗的手中,這充分證明了大元朝對廣闊疆域的控制力!偉大啊偉大,歷朝歷代,誰有這麼高效、準確的傳信渠道?

    當然,呼圖帖木兒並不知道,大漢國家報在刊出後的第七天,就能從海路到達比大都更遠的佐渡島,等到第十五天,忽必烈剛剛拿到手的報紙,已被遼東、呂宋、佐渡島等處的百姓,當作包裝紙,或糊牆用了。

    “趙孟頫身為漢人,卻替蒙元為奴為婢,實為我漢人之恥辱!”“南宋開基而有秦檜,滅國則有趙孟頫,二人同列而遺臭萬年!”

    報紙上連篇累牘的抨擊,把趙孟頫罵得狗血淋頭,和張邦昌、秦檜、劉豫一干漢奸相提並論,簡直連狗都不如了。呼圖帖木儿知道漢人文臣最重名節,或許有用苦肉計的,但斷斷沒有如此糟蹋自己名節的人—要知道,無恥到了極點的留夢炎,被兩浙同鄉開除鄉籍,尚且老淚縱橫,在朝堂上鬧了幾次要辭官哩!

    但呼圖可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他最後提出了質:“南蠻子從來詭詐,若是那趙孟頫行的苦肉計?”

    忽必烈呵呵大笑,翻出了前幾日送到的另一份報紙,那上面的《史海勾陳》欄目,刊載著一篇學術研討文章:《岳飛真的死於秦檜之手嗎? 》

    “岳飛身為南宋開國元勳、方面大帥,相臣焉能以莫須有三字擅加誅戮?恐岳帥之死,未必秦檜主謀,而係直搗黃龍、迎回二聖之語,為高宗所嫉……”

    從來都說岳飛忠誠秦檜姦,棟樑折於奸臣手,可這篇文章視野獨到、筆法刁鑽,矛頭直指岳飛為宋高宗嫉恨,一則功高震主,二則迎還二聖犯了皇帝的忌諱,所以才被高宗假手秦檜除去。

    “且不說百年前之事到底如何,只如今偽漢為何大力抨擊亡宋?”忽必烈手指重重的點在報紙上。

    “亡宋末帝退位,琉球楚風登基,宋、漢並未交兵,兩朝也非禪讓,故偽漢方面並不承認繼承的宋統,歷來對亡宋並無甚麼……”呼圖帖木兒的眼睛越來越亮,“對了,趙孟頫!”

    如今偽漢反賊,讓那幼歲的亡宋小皇帝去讀書,真真好笑,和我大元派亡宋恭帝往烏斯藏學佛,有異曲同工之妙啊!試想那偽漢,並無甚麼深仁厚澤,以海外番客身份,搖身一變自謂中原正統,且宋雖為元所亡,那最後一個皇帝卻是在漢的逼迫下退位,試想亡宋殘留的皇族、忠於宋的士子,會認同偽漢嗎?

    趙孟頫以近枝皇族身份北逃,偽漢生怕大元朝廷利用他煽動忠於宋的勢力,這才忙不迭的在報紙上詆毀亡宋啊!

    “大汗聖明!”呼圖帖木兒單膝跪地,誠懇的道:“那趙孟頫,可用!”

    “起來起來,你我名為君臣,分屬諳達(蒙語,義兄弟),別動不動就行禮,見外嘛!”忽必烈笑瞇瞇的,雙手扶起呼圖。

    參知政事的心頭,一陣暖流湧動,當年大汗不是和左丞相董文炳結為兄弟,一生以董大兄相稱呼嗎?原來我也有身荷重任、幸沐聖恩的一天!

    君臣二人又開懷談論半晌,直到大汗談興漸低,再也沒有提到左丞相的事情,呼圖才告辭而去。

    “快,去請太師伊徹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兒、中書右丞托克托……”剛剛回到府中,滿面春風的呼圖帖木兒,就讓僕人去請這些知交好友到府中一敘。

    御花園,看著大門——那是呼圖帖木兒離去的方向,大元皇帝忽必烈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恐怖的扭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0:49
345章 潛伏


    大都城中,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灑遍了整個世界,大元,家中燒著紅紅的炭火,而窮苦的百姓們,則在寒風中瑟瑟抖。

    城東,一處不大不小的二進宅院,身穿漢國呢絨大衣,外面套著鴨絨服的管道升,正在埋怨丈夫:“夫君啊,為什麼不好好呆在大漢,跑北地來受這個活罪!又冷,又提心吊膽防著人,還背著個漢奸的罵名,何苦來哉!”

    說罷,她緊了緊領口,盡量讓北風不灌進衣襟。習慣了江南的三春楊柳,習慣了琉球沒有冰雪的冬天,若不是隨身帶來了大漢新出產的鴨絨服,真要活活凍成冰棍了。

    趙孟頫憐愛的看著嬌豔如花的妻子,她才十八歲呵,就冒著風險,和自己來到寒風凜冽、政壇更加風雲變化的北元,實在不容易啊!替她捋了捋被北風吹得散亂的絲,“娘子,這次可是苦了你嘍……”

    管道升嘟著嘴,能掛上個油瓶子。

    她是個善良的江南小女子,十幾年來,每天都是和姐妹們吟吟詩詞,竹繡花、畫畫工筆花鳥,兩年前嫁給趙孟,滿以為一輩子相夫教子就過去了,哪知道要捲進漢元相爭的巨大漩渦?在她單純而善良的心目中,大都城就是虎狼**,唯恐避之而不及,怎麼會巴巴的趕著送上門呢!

    趙孟頫苦笑著搖搖頭,現在的這副擔子,對這個嬌媚的小妻子而言,實在過於沉重了些,可不帶她來,行嗎?連家人都不帶,如何取信忽必烈?蒙元並不是傻瓜!

    他扶著妻子柔弱的肩膀,眼睛盯著她的臉龐:“五年,最多五年,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到那時候,我陪你回江南!鶯飛草長、春江水暖的江南! ”

    家鄉,江南!回到如夢似幻的江南,是這個煙雨般的小女人,朝思暮想的渴求,而五年時間,對一個十八歲、有摯愛夫君陪伴的女人來說,實在算不得很長。

    “真的?”管道升睜大了眼睛,忽而展顏一笑,在夫君的臉頰輕輕一吻:“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你可不能騙我!”

    趙孟頫在妻子地眼睛裡看到了濃濃的愛意。那一瞬間。似乎充塞天地的冰雪。都融化作了潺潺春水。

    門房的高叫。打斷了夫妻間的柔情蜜意。怯薛親衛帶來了大元皇帝宣召的聖旨。

    等了五天。忽必烈終於傳召了!趙孟頫興奮之餘。看著妻子擔憂的面容。壓制住自己的感動。淡淡的道:“娘子。為夫去了。”

    “我等你回來。”

    趙孟頫第二次踏進了隆福宮光天殿。上一次。他被憤怒和仇恨蒙住了眼睛。以故宋皇族的身份。接受大元皇帝的託付。到琉球向那個篡奪大宋皇位的楚風宣示天朝威嚴;現在。他的心中。只有民族、國家和天下蒼生。

    “赴琉球宣撫副使趙孟頫。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提著衣襟下擺。小步快跑之後雙膝跪地。趙孟完美的完成了山呼舞蹈的全**作。這是他學習了二十年的禮儀的一部分。早已深入了血脈。上次行這個禮節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大元握乾符而起朔土。天下一統。亡國之人向真命天子行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為什麼時隔一年。現在卻覺得這個禮節是那麼的彆扭。那麼的難堪。讓人打心眼裡不舒服呢?

    趙孟頫心頭苦笑,大約是在琉球呆久了,一年多沒給人下跪​​,兩隻膝蓋也跟著變得硬了吧?

    “趙夫子起來罷!”忽必烈咧開大嘴,盡量讓自己顯得謙和:“你替朕往琉球一趟,辛苦了!”

    趙夫子,忽必烈身為蒙古皇帝,總是稱呼漢人臣子為秀才、夫子,聽起來似乎非常親切,然而骨子裡,卻帶著征服對被征服的蔑視。

    第四等南人趙孟頫回來,第二等、被視為蒙古統治盟友的色目人馬可波羅,卻留在了反賊一邊,這讓參知政事阿合馬、中書左丞桑哥等色目系的官員,臉上都帶著訕訕的笑。他們不恨馬可波羅,因為色目人從來都是向金錢,而不是某位皇帝、大汗或王爺效忠;他們只恨趙孟頫,這個漢人,為什麼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反賊手裡,偏生要辛辛苦苦的回到大元,豈不是讓大汗瞧不起咱們色目人了?

    阿合馬惴惴不安的等著大汗問出那句話,那句讓朝堂上所有色目臣子顏面無光的話:“正使馬可波羅何在?”

    但忽必烈沒有問,因為奴才的反叛,有損主人的威嚴,這樣的事情,越少提到越好,最好就是根本當作沒有發生。

    “趙夫子辛苦了,在琉球一年多,實在不容易啊!朕想听聽你在反賊手裡的經歷,聽聽反賊的情形。”

    趙孟頫滿臉悲憤的答道:“那偽漢反賊,侮辱斯文、悖逆孔孟,讓販夫走卒和我讀書人並列,更有那假科舉,居然許挑擔賣漿之流,和我等儒門子弟同室考試……”

    呼~朝堂上漢人臣子們齊聲噓氣,所謂大元朝九儒十丐,那是戲台上唱著打趣的,不開科舉,貧寒士子出仕無門,倒是真的,但儒門大家,如方回、葉李、趙復、元好問之流,都被大元延請,授予高官厚祿,江南的“儒戶”,還有免差役、免稅賦的優待。

    這偽漢竟然把儒士和販夫走卒同列,豈但斯文掃地,簡直連孔孟聖道都不要了嘛!

    葉李、趙復等人,紛紛出列,把各種各樣可怕的侮辱之詞,向楚風和他的政策、他的國家傾瀉,一時間楚風成了眾人口中的十惡不赦之徒。

    阿合馬剛剛逃過了一場尷尬,立馬生出了奸計,想給趙孟頫下個套子:“微臣聽說大漢海船往來海上,沿海閩廣又為反賊所有,各地設警察巡查奸細,我大元派去的探子常常深入五六十里就被捉住。則趙大人究竟如何逃脫,如何北歸呢?”

    所有的人,都被他引起了注意,對啊,偽漢反賊的控制如此嚴厲,聽說那什麼警察,都派駐到每一個鄉鎮了這可是大元、亡宋、大理、西夏都沒有過的制度,從來朝廷只到縣一級嘛!趙孟頫一個文弱書生,又帶著老婆,怎麼能從容不迫的逃到北方呢?

    只怕有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0:59
346章 大都風雲


    忽必烈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趙孟頫絕對不是奸細,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近乎傳奇的逃逸過程。

    趙孟頫畢恭畢敬的朝上禀道:“原因很簡單,但需要陛下恕臣無罪,臣方敢出言。”

    忽必烈大手一揮,大方的道:“朕饒恕你無罪!”

    趙孟頫似乎猶豫了一下,阿合馬咬牙切齒的想:哼,說不出來了吧?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隨便你編什麼故事,我都要給你戳穿!

    卻聽得趙孟頫朗聲道:“南方人心尚思亡宋,臣以亡宋近枝皇族身份,得到了一些心懷故國的漢人幫助!至於具體人員嘛,此刻人員眾多,臣聞臣不密則失其身,君不密則失其國,待臣將經過細細的寫了禀報聖上。”

    阿合馬大怒,上前一步出列叫道:“趙孟頫,你欺我等愚笨麼?一個名字也無,就算說了名字,朝廷和琉球相隔萬里,如何證實?還不是由著你胡說八道!”

    “阿合馬,你太過分了!”平時低眉順眼的留夢炎,忽然就成了怒目金剛,強撐起老邁衰弱的身體,指著阿合馬的鼻尖道:“趙大人一心忠於大元,蒼天可表、日月可鑑,一片赤誠被你苛責刁難,真真沒有天良了麼?”

    你、你,阿合馬沒料到留夢炎突然發難,一時語塞,而這老匹夫更是蹬鼻子上臉,破口大罵道:“汝等色目小臣,汲汲倒斂聚財富,與國何益?須是趙大人這般赤膽忠心的儒門臣子,才是我大元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趙孟頫詫異的看了看留夢炎,這老匹夫怎麼一門心思替自己說話呢?記得上次到大都,他來拜訪,因為他是故宋貳臣,卑鄙無恥的名聲傳遍天下,自己非但沒有見他,還寫了詩諷刺一番,何以今天像是吃錯了藥,這麼起勁的為自己辯護?

    殊不知,留夢炎身為故宋貳臣,被天下人罵得狗血淋頭,連兩浙老鄉都說:“兩浙有留夢炎,是兩浙之恥”,他畢竟是個讀過聖賢書的士人,身上的壓力自然很大,他可不希望若干年後,和當年的秦檜秦丞相一樣被套上“謬醜”地諡號。

    幸好。而今故宋皇族趙孟頫都從琉球跑回來。效忠大元皇帝。那麼故宋的貳臣又有什麼可怕的呢?留夢炎幫趙孟頫。實際上就是要向天下人表白:大元乃天下正朔。我是棄暗投明。看。連故宋皇族。都作了大元皇帝的臣子。何況我呢?

    葉李、趙復、焦養直等漢臣。哪個不是朝爭的能手?待留夢炎開口。他們就全明白了。立馬站出來。為趙孟頫辯護—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此次朝爭是留丞相頂在前面對抗阿合馬。隨聲附和並無風險;若趙孟頫成功留在朝中。那麼將來就是他替這班兒降臣。頂在了天下人的口舌之前;最後。趙孟頫文采風流。年方弱冠而詩文書畫為一代宗匠。趁機和他拉拉關係。何樂而不為呢?

    “阿參政所言謬矣!”大儒趙復神色平和。像是在課堂上講學一般。字字句句卻是誅心之論:“我中華儒學世代傳承。所謂忠孝仁義。忠字當頭。故飽學君子讀聖賢書。無不忠於聖上、忠於大元。只有那海外番客。不通禮義、不讀詩書。唯利是圖、見利忘義。但凡有些個子金銀財帛。就把聖上的深仁厚澤拋到了腦後。全然不成個大臣體統!”

    呼圖帖木兒聽到這裡。哧地一聲笑了起來。什麼唯利是圖、見利忘義。什麼見了金銀財帛就忘了君臣道義。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麼?色目臣子貪財。阿合馬為。分明字字句句戳著他的軟肋。

    若是以前。呼圖還會幫著色目大臣爭一爭。只昨天剛從大汗口中探明了。並無升留夢炎為左丞相的打算。大元左相十有七八是要給自己的。那麼。站在未來左相的位置上。阿合馬這位參知政事一手把持財權。又安排色目親信入中書省、御史台。未免權勢太大了些。

    太師伊徹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兒、中書左丞托克託等一干蒙古大臣。昨晚剛在呼圖府上歡宴。得到了這位好朋友極有可能出任左丞相的好消息。和色目、漢人臣子相處這麼些年。蒙古人也學會了含沙射影、黨同伐異的朝爭手段。眾人聽得呼圖笑。立刻跟著出言譏刺。

    伊徹查拉揪著一大把雪白的鬍子,呵呵大笑:“趙秀才說的是呵,那馬可波羅,往日里在朝廷中千好萬好,只不想剛到琉球就降了南蠻子!原來這些色目人,眼睛裡都只認得金子銀子!”

    “馬可波羅這樣的色目人,既沒有咱們蒙古人的英雄豪氣,又不像漢人讀過聖賢書,做出這等無恥的行徑,也算不得什麼!”托克托嘴裡說的是馬可波羅,眼睛卻笑瞇瞇的看著阿合馬。

    伊徹查拉、托克託的話,還算給阿合馬留了大臣體面,接下來的人,就更加不堪了。蒙古臣子不比得漢人態度謙恭,那些武將出身的,自恃有功,兼之本來性格粗魯,明的暗的七嘴八舌對著阿合馬狂噴唾沫。

    可憐色目臣子為大汗執掌財政大權,幾時受過這般狂風暴雨?阿合馬的臉色青,身子微微顫抖,大聲叫道:“那馬可波羅是大汗的寵臣,並不是我引薦入朝的。何況他信的耶穌基督,我信的真主,在歐洲和中東,我們的民族還互為仇敵!他背叛大汗,與我何干?!”

    阿合馬剛剛說完,留夢炎就微笑著低下了頭,悄悄退回了漢臣的班列,因為他知道,這一仗已經勝利了。

    果然,御座上的大汗,鼻子微微抽搐,臉色變成了可怕的青白色,忽必烈甚至覺得瘸了的左腿,也開始隱隱作痛。

    “阿合馬,夠了!”大汗的怒喝,像滾雷在朝堂上掃過,阿合馬渾身打了個寒顫,他已明白自己錯在什麼地方了:大汗自始至終,對馬可波羅絕口不提,因為奴僕敢於背叛主人,無異於對英明神武的主人的侮

    自己,竟然說馬可波羅是得到大汗寵幸的臣子,這英明大汗的尊嚴。

    所以他趕緊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偉大的汗,您最忠心的僕人,決沒有污衊您的意思,剛才是一時失言,我向安拉起誓,對,我向至高無上的安拉起誓……”

    大汗的臉色,並沒有緩和的跡象,阿合馬的心頭,就如同壓了塊千鈞巨石般沉甸甸的,臉色由青色變做了灰敗,眼睛裡全是恐懼和慌亂,因為他深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果失去了大汗的信任,下場恐怕不會比一條沒用的野狗好多少。

    家財萬貫、頤指氣使,整個大元朝一二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財政大臣、平章政事,就像條狗一樣匍匐在忽必烈腳下,為自己的命運苦苦哀鳴,蒙古、漢人臣子暗暗笑,而色目系的臣子則人人自危,哪怕平素和阿合馬最為交好、蒙受他提拔之恩的人,也只能惴惴不安的躲在一邊,暗中盤算是順著形勢明哲保身,還是乾脆撕破臉皮,對阿合馬倒打一耙?

    只因為高高在上的忽必烈一個人的怒火,大元朝的朝局就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這時候大汗宣布調查阿合馬的罪行,蒙、漢,乃至大部分色目臣子都會毫不猶豫的跳出來,把種種或虛或實的罪名,栽到阿合馬的頭上,他會在一分鐘之內,從大汗稱讚的“宰相之才”,變成禍國殃民的十惡不赦之人。

    伴君如伴虎,朝爭風雲變幻,一著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在滿朝臣子看來,阿合馬的處境實在咎由自取,蒙漢色目群臣的反應,也是應有之義。

    惟有趙孟頫,身處朝堂之上、漩渦的中心,看著這一幕活劇,卻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和北元敵對的琉球大漢皇宮,常常也會爆激烈的衝突,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利益糾葛,但在那裡,人們擺事實講道理,決不是黨同伐異的為反對而反對;君王毫不掩飾自己的錯誤,並且勇於承認和糾正錯誤;大臣的一時口誤決不會被當作犯錯的把柄,哪怕是政府的一名科員、街頭的販夫走卒,也可以在報紙上公開的和君王辯論,雙方不是以地位的高低,而是以是否合乎百姓利益、是否合乎聖王之道,作為判斷正確與否的依據……

    看似嚴肅的朝堂,在元朝君臣的表演下,成為了滑稽劇場,在趙孟眼中,忽必烈和那些來自天竺的,揮舞長鞭的馬戲團馴獸師,別無二致,而滿朝臣子,無非是用盡各種方法,討好馴獸師,並無自己思想的猴子、貓兒和家犬。

    趙孟頫笑了,為敵人的愚蠢,也為自己義無反顧的選擇。

    “趙秀才,是亡宋近枝皇族,尚且棄暗投明,向我大元效忠,這難道不是本朝承天受命的最好證明嗎?”忽必烈威嚴的注視著群臣,就像牧人注視著獵犬,“二十年前,郝經替我大元出使亡宋,被賈似道扣下來十六年,最後從容歸元;今天趙秀才歷盡艱險從琉球歸來,豈非又一個郝經?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那郝經是北地名儒,張弘範的老師,當年替元朝出使南宋,被賈似道扣下來十六年不得回元。此人倒是個硬骨頭,頗有幾分效忠異族的忠心,居然也苦熬了十六年,直到蒙元南侵才被放歸,當時就在大元引起了轟動,沒有民族意識的儒家士人,皆以經忠貞不屈為榜樣。

    忽必烈說得這般露骨了,朝堂上的各色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汗分明是要學那千金買馬骨的故事,以趙孟頫做個榜樣,叫天底下的士人明白,大元才是重賢愛士的中華正朔!

    留夢炎睜開昏花的老眼,把趙孟頫一頓猛夸:“趙大人順天道、合人心,在南方叛賊手中,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一有機會便毅然北歸,實為我大元朝赤膽忠心之臣啊!”

    有留夢炎帶頭,一時間諛辭如潮,那趙復、葉李、焦養直等輩,都是馬屁大王、吹牛專家,你說“矢志不渝、海外孤忠”,他誇“臣節如高山之柏,惟歲寒風勁方顯”,更有不怕肉麻的,把“雪霜蘇武節,江海魏牟心”抬了出來,饒是趙孟頫早有心理準備,也給鬧了個大紅臉。

    最後還是留夢炎厲害,一句“惟聖天子在位,方有正人君子相輔弼”,把忽必烈逗得龍顏大悅,一直陰沉著的臉,變做了喜笑顏開。

    呼圖帖木兒那個著急呀!昨天已經探明了大汗的口氣,漢人臣子可以作為治理南方的人才,可以作為大元朝廷粉飾太平的點綴,但決不會真正掌握大元的權柄,那麼,就應該拉攏漢臣,打壓實力膨脹的色目人了!只是方才這群漢人引經據典旁徵博引,說的話兒沒幾句能聽懂的,他想插話都沒地方下口,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便朝上奏道:“大汗聖明,趙秀才歷經千辛萬苦,從南蠻子手裡逃回,忠於大元之心人所皆知。我大元賞功罰過,對他有何賞賜,還請大汗示下。​​”

    忽必烈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呼圖,賞罰之權操之天子,你還沒坐上左丞相的位置,就迫不及待的賣弄這些風雲雷雨了嗎?他故意停了一下,待群臣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臉上,才朗聲道:“朕早就說過,只要投入大元的懷抱,高官厚祿等閒事耳!趙孟頫忠於臣節,授太常禮儀院使,並封吳​​興郡公、集賢大學士!”

    呵~群臣一陣低聲驚呼,弱冠之年而封郡公,晉大學士,真真少有之殊遇!只趙孟頫本人,長長的出了口氣——這些官位雖然尊榮,卻沒有實權,不必每日上朝的,正好方便自己縱橫捭闔,在這大都城中攪動風雲呢!

    “至於你,阿合馬,”忽必烈的目光轉向跪在地上,汗透重衣的財政大臣,“朕今天饒了你,但再有下次,一併處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1:29
347章 遼東翻覆


    大都城中白雪紛飛的時候,遼東早已是冰天雪地,府,丞相行營、總督天下兵馬大元帥府駐蹕之所在,寒風吹著漫天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灑落,鑽進行人的脖子裡,就算是圍上了厚厚的狐狸皮圍脖,也擋不住那冷到骨頭里去的寒風。

    丞相行營門前,幾名值守的士兵身穿厚實的棉衣,套著狗皮褂子、狗皮暖帽,仍然覺得冷得不行,不停的跺著腳,讓幾乎凍僵的腿活動活動,免得把牛皮靴子連著腳底板,一塊凍到地上拔不起來,而身上外面罩著的鐵甲,彷彿一整坨冰雪壓在身上,寒氣穿過了狗皮褂子、穿過了棉衣,一直透到五臟六腑。

    那年輕的士兵罵罵咧咧的道:“***,這風雪大得像長生天降罰,只希望乃顏那老小子,一個冬天把他凍成冰棍,也省得咱們動刀動槍。”

    “哈撒里,你怎可罵乃顏王爺?怎麼說,他都是偉大的黃金家族的後裔,血管裡流著成吉思汗的血脈!”老成的葉憐丹不滿的瞪了哈撒里一眼,乃顏汗是誰?那是天上雄鷹,他和忽必烈汗,就像當年的成吉思汗鐵木真和草原雄鷹扎木合,都是蒙古人的大英雄,怎麼能隨意侮辱呢?

    哈里聞言一時無語,老半天才幽幽的道:“是啊,遼東的乃顏汗是天上的雄鷹,大都城的忽必烈汗,同樣是天上的雄鷹。可一片天空容不下兩隻雄鷹,一片草原容不下兩頭蒼狼!”

    葉憐丹長嘆一聲,或許這就是蒙古人的宿命吧?當整個世界都在頑羊角弓和蒙古戰馬的鐵蹄之下瑟瑟發抖的時候,蒙古人內部卻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征戰。

    阿里不哥、海都、勢都兒、哈丹、乃顏,忽必烈大汗的挑戰一個接著一個,向蒙古大汗的寶座起了無休無止的衝擊,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完呢?如果說向富庶的南蠻子們動武,搶劫他們積累著財富的城市,強佔他們花一般漂亮的姑娘,讓每一個蒙古武士熱血沸騰,那麼到北方冰冷的草原上,向寒風中掙扎的同族舉起彎刀,則讓蒙古武士們心臟發涼。

    另外一位士兵,好笑的看了看兩位同伴,沒好氣的啐道:“長生天下的大事,讓那顏老爺們心焦去吧!咱們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家裡,咱們自己部族裡的老少爺們、姑娘媳婦和老人家,是不是也在冰天雪地裡掙命?過冬的草料備足了沒有,小羊羔兒有沒有奶水吃?”

    蒙古人從來不是一個統一的民族,乞顏部、巴鄰部、乃蠻部、克烈部、塔塔兒部,相互之間世代仇殺,流地血早已染紅了草原。是偉大的成吉思汗,用血和火讓一盤散沙的蒙古人抱成了一團,征服了長生天覆蓋下幾乎所有的土地,征服了沙礫般眾多的民族,創造了奇蹟般的輝煌。

    但即使是偉大的成吉思汗,也無法改變草原上的氣候,無法讓北方寒冷的風不再南下,更無法讓寒風中死亡線上掙扎的部族,對另外的部族伸出援手。

    每一個嚴寒的冬天。對草原上生活的部族。都是一次嚴酷的考驗。而這次出往年的暴風雪。顯然是場異常嚴酷、異常恐怖的考驗。

    這裡是遼東。有南方海洋上溫暖潮濕的風吹來。尚且如此嚴寒。那在更北方。中蒙古和東蒙古草原。不兒罕山、斡難河畔、哈喇和林蒙古腹地家鄉。只怕白災更十倍於遼東。自己出身的貧窮部族。能通過這麼嚴酷的考驗嗎?

    每一名士兵的心思。都飛越了千山萬水。回到了草原腹地。那兒有他們的兒父母。有他們養大的羊羔和兒馬。還有愛吃的酸黃餅子和酥油茶馬奶酒……但願戰爭終結。回到故鄉的時候。這美好的一切。並沒有埋葬在漫天地風雪之中!

    西門。通往中書省、大都城的方向。慢慢出現了一隊長長的馬車。車轆上結著冰渣。在青石板路面上。壓得吱吱丫丫的響。

    顯然。運到的是糧草輜重。車身才會這麼沉重。

    哦。帶隊的是熟人。千戶蒙立克!葉憐丹一喜。放聲叫道:“草原上的勇士蒙立克呵。你身後的馬車上。是漢地運來的棉衣。還是南方可口的大米?”

    “親愛的諳達,這裡有糧食、棉衣、乾肉,還有草料和煤炭!”

    葉憐丹雙手按在胸口,向著大都城的方向讚頌:“感謝長生天,感謝偉大的忽必烈汗!他了解我們前線士兵的疾苦,他是偉大的主人!”

    哈里這些年輕的士兵,乾脆唱起了蒙古戰歌:“我們是大汗的獵鷹,我們是大汗的細犬,我們是大汗的戰刀,我們是大汗的臂膀……”不少士兵湧了過來,雖然軍紀約束他們不能動車上的東西,但摸摸看看,也能感受到溫暖呵!

    蒙立克面色突然異常難看,半晌,他才苦笑著說:“對不起,我的兄弟們呵,這不是給你們的糧餉,而是大汗給遼東各部,賑濟白災的物資!”

    什麼?所有的士兵都呆住了,如同遭了一記悶雷,他們在東寧府、在定遠堡,和遼東各部浴血廝殺,如今大汗卻要賑濟自己的敵人!

    蒙立克苦笑著和士兵們解釋:“大汗希望早日終結遼東的戰事,而色目平章阿合馬提出了建議,向白災中的遼東各部送物資,孤立乃顏。

    當乃顏成為光桿王爺的時候,咱們就能去溫暖富庶的南方,平定南蠻子的叛亂了。”

    早日結束遼東同族相殘的戰事!去南方搶錢搶糧搶女人!這兩條,是每一個蒙古武士朝思暮想的事情,所以他們默默的退開了,忍著飢寒,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丞相行營,一位身材高大、鬚髮花白的壯年人,穿著最普通的粗布棉服,骨節突出、血管筋節的大手,一手抓著狗肉、一手舉著烈酒,在他身前的書案上,則放著一封大都城送來的書信。

    “伯顏兄長鈞鑒,弟欲取左丞相之位,為兄長在朝中添一臂助……阿合馬已失去聖上寵幸,最近又上奏用漢地金銀收買遼東白災中的部族,似有和兄長爭功之意……”書信末尾,赫然署著大*。

    近一段時間,力壓阿合馬、聯手留夢炎,紅得紫:蒙古人呼圖帖木兒的名字。

    大元朝的右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伯顏,看過信後把它投入了烈火。蒙立克看著烈火中的信紙化為飛灰,半晌才聽得丞相冷笑:“呼圖操切了些,只怕大汗忌啊……阿合馬這混帳東西,理財倒是把好手,用金銀糧草收買遼東部族的辦法,呵呵,也算個妙計。”

    蒙立克忿忿的道:“糧草收買,無非是丞相大人在杭愛山分化海都、徹里不花、撒里蠻等人的故智,算的什麼?”

    伯顏寬厚的笑了笑,如今的他,渡江伐宋、北上杭愛山討海都,為大元朝南征北戰,立下不世殊勳,地位僅僅次於大汗忽必烈本人,至少在官位上,再沒有和誰爭奪地念頭,所以他的心態,也就不同於咄咄逼人的呼圖帖木兒。

    “不管誰的計策誰的功勞,只要能早日結束遼東戰事,為大元朝留下平定南方叛亂的時間和力量,就是天大的好事,就是長生天佑我蒙古人!”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

    跟著千戶蒙立克,往遼東諸部族運送糧草的葉憐丹、哈撒里,堅定不移的相信這一點。

    他們在部族中的童年,每一個冬天都是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所以他們知道遼東諸部族在物資面前只有惟一的選擇,不,根本沒有選擇。

    如此眾多的物資,足可以讓這些小部族在嚴冬活下來,生死存亡的關頭,那些部族一定會選擇大元,拋棄乃顏汗的。而失去了翎毛的雄鷹,還能在藍天上翱翔嗎?沒有了遼東諸部族的幫助,乃顏汗必定孤掌難鳴!

    到時候,是大軍合圍四面楚歌,還是和乃顏簽訂城下之盟,就全看伯顏丞相的決定了,不管怎麼說,大約開春就能結束遼東的戰事,大軍入中書省轄地,一路南下,去南蠻子的江南、閩廣大開殺戒,同時填飽自己的腰包。

    南方的天氣暖和,又能搶到漢人的衣帛,自己身上這件棉襖,開春了就可以央人捎回不兒罕山腳下的部族,讓妻兒在下個冬天多份溫暖呵!葉憐丹已經在心裡打起了小九九。

    車隊頂著能把人從頭到腳凍成冰棍的寒風,終於抵達了第一個部族的過冬地。

    出乎意料,這個小部族的人,居然不是熱烈的歡迎,而是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

    蒙立克拍馬上前:“遼東的朋友,親愛的諳達,我是大元千戶蒙立克,來送大汗賑災物資的運輸隊呵,並不是前來挑釁的敵人!”

    小部族的幾位頭人在馬上竊竊私語,從蒙立克到葉憐丹,每個人都認為他們即將做出歸順大元的決定,但事情再一次出乎意料,部族的族長居然大聲道: “親愛的蒙立克呵,我們有過冬的物資,我們是忠于乃顏汗的部族,不能接受偽漢忽必烈的好意!”

    不可思議!他們竟然說有了過冬的物資!蒙立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伯顏丞相的巴鄰部,這樣實力雄厚的大部族,過冬也是很難熬的,能不凍死一個人,就算非常不錯了,這麼個遼東的小部族,居然能在大批白送的物資面前不動心,長生天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憐丹、哈撒里等士兵,則像看怪物似的看著部族中人,這些人都瘋了嗎?難道他們想讓整個部族的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甚至被凍成僵硬的屍體,只為了效忠乃顏汗?

    弱肉強食、適生存,是草原上千百年的鐵律,誰不遵守這條鐵律,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所以蒙古部族的忠誠,總是有一個底線的,葉憐丹決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

    “或許他們都信了乃顏的邪教,腦子裡被塞了一團稻草!”哈撒里盯著遠處蒙古包上飄揚的綠的黑十字旗,悻悻的道。

    哼,這些好東西,你們居然不要,要是送回我在不兒罕山斡難河畔的部族,他們不知道怎麼高興呢!

    蒙立克帶著人,找到了好幾個部族,但每一個部族的態度,都是充滿敵意,目光比風雪更加寒冷。

    不對啊,這不是蒙古人對待財富的態度!難道他們都被洗腦了?乃顏的聶斯托里安教,竟然有這麼大的威力?蒙立克想到這裡,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顫。

    我一定要弄明白原委!

    在第五次被拒絕之後,蒙立克婉轉提到:“親愛的諳達,我們冒著風雪為你們送來過冬的物資,雖然你們不接受,但出於蒙古人的禮節,你們是否能讓遠道而來的客人進帳篷,用馬酒、酥油茶和紅紅的炭火,給我們一些溫暖?”

    大草原上的規矩,對遠道而來的客人,主人必須熱情接待,果然,部族的長老們商量一番,同意了蒙立克的要求,甚至沒讓他們放下武器——當然,這支運糧隊人數既少,攜帶的武器更少。

    轉過一座方圓十里的土丘,到了它的背風面,蒙立克看到了部族的過冬營地,和他過去記憶中一般的部族過冬營地不同,這裡沒有滴水成冰的寒冷,沒有那種一切都凍住了的凝滯感覺,時值正午,反而家家戶戶炊煙繚繞,飯菜的香味四處飄散,讓寒風中奔波了大半天的蒙立克等人,肚子立刻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過冬的乾草,是給牛羊馬兒吃的,這是草原,乾柴並不多,家家戶戶都燒的什麼東西呢?還有那飯菜的香味,引得人直吞唾沫,似乎烤羊羔兒肉的味道裡,還帶著香料的誘人氣息,鼻子靈敏的哈撒里,甚至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寒冬臘月,肥美的烤羊羔兒肉灑上昂貴的香料,就著烈酒吞下肚,那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只是香料產自南洋,有名的一兩黃金一兩香料,那烈酒則必須從南方漢地運來,價值不菲。難道遼東的部族,都富得流油了嗎?可為什麼去年攻打東寧府,被俘的那些部族,卻一個個窮得精光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1:38
348章 牧民新生活


    這個遼東小部族的首領,叫做哈丹巴特爾,哈丹在蒙古語是鋼鐵,巴特爾是英雄的意思,連起來就是剛毅英雄,果然人如其名,哈丹巴特爾就是一個虎背熊腰、方臉大嘴的蒙古牧民,說話聲音大得像打雷,抓著馬鞭的手指頭,跟胡羅蔔差不多粗。

    蒙立克、葉憐丹、哈撒里等人跟在哈丹巴特爾身後,進入了部族宿營地最內側,一座相對最大的營帳。

    遠道而來的賑災隊伍,並沒有急於坐下,而是不停的蹦蹦跳跳,然後才坐下來,伸直了兩條腿,雙手由輕到重的慢慢按摩。

    在嚴寒的風雪中奔波了大半天,兩條腿都凍得跟冰棍似的,不給它舒活舒活筋骨,將來到三四十歲,逢天陰下雨的時候,只怕腿腳要從筋肉一直疼到骨頭里去!

    蒙立克揉搓著自己的膝蓋,待麻木的腿漸漸有了知覺,抬頭一看,巴特爾部族的戰士們,都各忙各的,有人牽馬到馬厩,有人把弓弦從頑羊角弓上解下,有人把背著的箭壺掛到木柱上,卻沒一個人在做暴露在嚴寒之後必須進行的工作。

    他們不怕將來骨頭疼嗎?蒙立克好心的告誡巴特爾:“強壯的雄獅,高傲的雄鷹吶,你也抵抗不了時間的流逝,將來你挺直的背會佝,你明亮的眼睛會昏花,如果現在不搓搓腿腳讓血液流動,到那時候,你會恨不得拿彎刀把它們砍下來!”

    “不,我們用不著這麼做,因為我們根本不冷!”哈丹巴特爾親手卸下了馬鞍、轡頭,打親兵將馬牽走,再把馬鞭、彎刀、箭壺、頑羊角弓一樣樣掛在支撐蒙古包的木柱上,然後脫下了密密匝匝的翎根甲。

    蒙立克驚訝的現,巴特爾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額頭和兩邊太陽穴間,竟然熱氣蒸騰,臉色微微紅,居然是熱得受不了的樣子!

    “嗨,這身在外面還湊合,回到營帳裡,就熱得讓人受不了!”巴特爾一邊抱怨,一邊脫下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撣了撣上面的雪花,輕手輕腳的掛在了木柱上。

    小伙子們把馬兒趕到了馬廄裡,回到了營帳,在外面還算正常,進入營帳剛剛一分鐘,所有的人臉上都熱出了紅暈,他們笑嘻嘻的解下鎧甲裝備,一個個脫了外衣才盤腿坐在羊毛氈毯上。

    “草原上的雄鷹。強壯的蒼狼呵。你們竟然不畏懼白災的嚴寒。我甚至看到了你們額頭上的汗珠!”蒙立克睜大了眼睛。感嘆的說。

    哈巴特爾聞言愣了半晌。忽然放聲大笑:“遠來的客人吶。難道你不知道大漢出產的鴨絨服?難道你認為。沒有它的幫助。我們能以身體來抵抗嚴冬的白災?”

    巴特爾部族的戰士們。一齊笑了起來。白災的嚴寒。就是成吉思汗本人。也不可能僅憑身體來抵擋啊!

    鴨絨服?蒙立克等東寧府來客。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哈丹巴特爾看出了客人們的疑惑。他笑著把外套遞給客人:“看。這就是南方大漢出產的鴨絨服。用最細密的布織成。中間裝著鴨子的羽絨。我們把他套在衣服的最外邊。甲冑的內側。最能保暖。即使最猛烈的風雪天。也能讓你感受不到雪花的冰涼。”

    “還有棉衣和呢絨!”一個調皮的小伙子叫道。

    蒙古人都是開朗好客的,即使敵人,當他以客人的身份坐在氈房裡,主人也不會刻意敵視,見客人們疑惑不解,那小伙子乾脆撩起自己的衣襟:“看,除了外面的鴨絨服,我還穿了件大漢商人賣的棉衣,對,大漢還能用羊毛紡織呢絨,寶音穿的就是。”

    他身邊一個憨厚的小伙子就是寶音,聽到這裡,笑呵呵的道:“是啊,我爹爹用三十斤羊毛換了這件呢絨衣服,他說這玩意輕薄,穿在鴨絨服底下,比棉袍子貼身,騎馬射箭不礙事。可我姆說,要是再冷些,呢絨頂不住,還得換棉袍子……”

    寶音說話實在,一開口就知道他是個十分聽爹媽話的大孩子,客人們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兔崽子,胡咧咧什麼呢!”哈丹巴特爾瞪了他一眼,搓著雙手道:“鴨絨服加棉袍子,外面再冷都不怕,就是回到營帳裡熱得冒汗,非得脫了外套不可。”

    聽了這話,千戶蒙立克還只是苦笑了一下,畢竟他有件從漢地弄來的棉袍子,將就將就也就算了;葉憐丹、哈撒里這幾位百戶官牌子頭,在風雪中跋涉了大半天,五臟六腑都幾乎凍住了,此時又羨又妒,眼睛都快紅了,心說要是我有件鴨絨服,有這棉袍、呢絨衣,老子才不嫌他熱,再熱老子都一腦兒套在身上!這見了鬼的白災天,哪怕熱死,也比百倍!

    宋末元初,江南閩廣種植棉花的都不算多,那時候棉衣差不多和二十世紀的貂皮大衣一個價,人們穿的不是絲綢就是麻,塞外的蒙古軍哪兒有許多棉衣穿?葉憐丹等人都是套件麻布衣服或粗佈單衣,中間裹夾著布片、羊毛氈片甚至烏拉草,在風雪中待一分鐘,都像是大刑伺候一般,也怪不得他們見了鴨絨服,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不消說,這大漢出產的衣服,自然是和漢人通好的乃顏汗,和他屬下部族才買得到了,蒙立克自知買不到這東西,感慨良久,坐到了氈毯上。

    忽然他又現了新大陸,營帳側後,安置火塘的地方,沒有火塘,而是一個兩尺高、一尺粗細的鐵桶,正冒著紅紅的炭火,桶上面還有鐵皮卷的長長的煙囪,一直伸到蒙古包頂上,通到外面去。

    他指著鐵桶,“尊敬的主人,這也是南方漢人弄來的東西?”

    “對,這是蜂窩煤爐子,只需要三五塊煤,就能燒上一整天,煙氣從煙囪裡出去,營帳裡沒有一點怪味,還能調整底下的火門,讓火變大變小。”顯然巴特爾很樂意向客人們介紹自己的幸福生活,他乾脆蹲下巨大的身子,把煤爐子底下的火門開打關小,果然,隨著流入爐中空氣的多少,火焰也跟著變大變小。

    草原上最缺的就是乾柴,特別是白雪覆蓋大地的時候,現在有了蜂窩煤爐子,白災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如果說鴨絨服、棉祅和呢絨給外出的人們禦寒,那麼蜂窩煤爐子就讓營帳裡溫暖如春。

    巴特爾指著爐子,得意的說:“爐子和煙囪加起來不到一百斤,開春了,咱就拆下煙囪,往馬車上一扔,到明年冬天繼續用!”

    葉憐丹和哈撒里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同時想到了,寒冷的冬夜裡在丞相行營的門房裡值守,如果有這麼個蜂窩煤爐子,只怕滴水成冰的冬夜,也會變得不那麼難熬吧?

    唉,漢人,這是漢人才能造的好東西啊,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弄到呢?或許,穿上普通牧民的衣服,去定遠堡買一個?

    “遠來的客人呵,貧瘠的遼東草原並沒有什麼山珍海味招待你們,且嚐嚐我老婆的手藝,烤的小羊羔兒肉還算地道。”

    哈丹巴特爾的妻子從氈房後面走出,她是個粗手大腳的婦人,臉蛋上兩團四季不消的紅暈,正是典型的蒙古女子特徵。

    和客人們一一見禮,她指揮婦女們把菜餚端出,就笑著退出了氈房。

    客人們全都失禮的盯著菜餚,根本沒人注意到女主人的離開,哈丹巴特爾笑了,既好強又好客的主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天吶,果然是南洋的香料!我聞到了肉桂、荳蔻和丁香,那迷人的美味!”葉憐丹抽吸著鼻子,陶醉在烤羊羔兒肉的美妙氣息當中。

    哈里揪著他的衣襟,佯怒道:“好你個葉憐丹,居然吃過南洋香料!”

    “不,我的小哈撒里,我可沒吃過這種美味,我只是二十年前在諾敏萬戶的廚房裡打雜,聞到過它的香味!”

    蒙立克則痴痴的盯著托盤中的一隻細瓷碗,在周圍盛裝牛奶的大銅碗中間,它就像一個高傲的公主,精緻非凡。

    但蒙立克並不是沉迷於青花瓷碗的漂亮花紋,而是被碗中裝著的東西驚呆了:月牙儿的形狀,橘紅的顏色,那是一碗橘瓣!

    天吶,這是江南才有的東西,漢人書上說過,橘子在淮南才是橘子,過了淮河就只有小疙瘩(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天寒地凍的遼東,哪兒來的橘子?

    他驚訝的看著巴特爾,心頭一陣毛:難道這個大塊頭,有千里之外搬運物件的妖法?

    巴特爾神神秘秘的一笑,拿出​​個跟銅碗差不多大的鐵疙瘩:“朋友,這是大漢運來的罐頭,不僅能讓咱們在隆冬吃上橘子,還有南方的青豌豆、鯨魚肉、糖水荔枝、糖水櫻桃,好多種哩!”說罷,他拿出個彎彎的小刀,就像變魔術似的打開了罐頭,是滿滿一盒的青豌豆。

    隆冬季節的遼東,竟然能吃到青豌豆和橘子,簡直跟做夢差不多啊!葉憐丹盯著紅的綠的罐頭食品,連吞了好幾口唾液。

    可蒙立克的臉,漸漸的板了起來:“親愛的巴特爾,我承認你的生活非常幸福,但我不得不說,這是你出賣蒙古民族換來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1:52
349章 以華變夷


    哈丹巴特爾並沒有生氣,他驚訝的看著蒙立克,“遠呵,你為何這麼說?我們效忠乃顏汗,就如同你效忠偽汗忽必烈,各為其主,誰也沒出賣蒙古民族!”

    “這些,鴨絨服、呢絨、棉祅、蜂窩煤爐子、南方的醇酒、南洋香料、罐頭……”蒙立克指著各種各樣稀奇而昂貴的物品,嚴肅的反問:“不是你們投靠南蠻子大漢,獲得的獎品嗎?我們不能接受你的宴請,因為這是敵人收買蒙古叛徒的東西!”

    哈巴特爾舉起雙手,神色莊嚴的道:“向長生天起誓,我們獲得的所有漢國東西,都是公平合理的交換而來!”

    公平交換?別說蒙立克不相信,葉憐丹、哈撒里等人沒一個相信,他們看著哈丹巴特爾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北方草原上從來貧瘠,唯一的出產就是牛羊馬匹,可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根本買不起價,何況嚴寒的冬季,草料匱乏,牛羊必然大規模的死亡,所以各部族都會在秋季宰殺大部分的牛羊,那個時候,牛羊肉簡直比泥土還便宜。

    穿皮衣、喝牛奶、吃羊肉,這就是蒙古牧民年復一年的生活方式,他們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南方精明的漢族商人,換取鴨絨服之類的昂貴商品呢?

    不,巴特爾在說謊,蒙古人靠自己的雙手,絕對換不到這麼多的好東西!如果不是搶劫所得,就只有一個解釋!

    用同族的鮮血,向外族換取財富,這不是蒙古勇士的行為,這是對蒙古、對成吉思汗的卑鄙背叛!

    被客人們用這種眼神盯著,寶音等年輕牧民可受不了,一個個搶著叫道:“首領巴特爾說的沒錯,這都是咱們辛辛苦苦工作換來的!”“每一樣都是用雙手掙來的,幹乾淨淨,決沒有侮辱蒙古武士的名聲!”

    巴特爾低沉雄渾的聲音在帳中響起:“你們可以懷疑一個蒙古武士的誠信,但你們不能懷疑一個部族的榮譽!”

    “那好吧。我想听聽你們是用什麼和漢人交換的。羊肉?牛肉?”蒙立克的話裡帶著揶揄的味道。葉憐丹、哈撒里的臉上。就露出了會心的嘲笑。

    牛羊要是能換來這麼多好東西。整個蒙古高原上的部族。還用得著在冰天雪地裡苦苦掙扎嗎?成吉思汗還用得著帶領蒙古人開疆拓土。去搶劫富庶的漢人、金人嗎?笑話。天大的笑話!

    “這有什麼奇怪的?”巴特爾聲音裡已然帶著些不耐煩了。若不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早把他們轟走了。忍著氣說道:“正如你們吃的橘子、青~豆。是南方才有的新鮮水果蔬菜;漢人在定遠堡建了罐頭廠。常年收購牛羊。做成罐頭運到南方。”

    那調皮的青年牧民補充道:“而且現在大漢的船順著西北風。四五天就能到琉球。他們把活牛活羊也運了去。現宰現吃。一個月前我送羊子過去。聽漢人說。到了冬天他們最喜歡吃涮羊肉!”

    傻乎乎的寶音。這時候也來了點機靈勁兒。又一次扯著衣服說:“除了牛羊肉。牛皮和羊毛他們也大量收購!看。我這件呢絨衣服。就是我爹夏天剪了羊毛。用羊毛換的!”

    羊毛。漢人收購羊毛做什麼?蒙立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虛心問道:“羊毛在夏天還是個累贅。羊兒熱得不行還換毛呢。脫下來的毛除了小部分壓制毛氈子。其他的都扔掉。這東西還能換錢?”

    “當然能換錢!”青年牧民們七嘴八舌的道:“漢人用羊毛做成呢絨!”“他們還紡毛線,我在定遠堡看見漢人女子用兩根大針,將毛線織成了毛衣,漢軍的兵,穿在內衣外面、外套底下,又貼身又暖和!”

    “神奇,真是神奇!漢人竟然把沒人要的垃圾,變成了寶貝,怪不得遼東各部族富庶呢!哈丹巴特爾,我向您道歉!”蒙立​​克還在感嘆,不料巴特爾還有更讓他驚訝的:“嗯,除了牛羊,北面東蒙古草原上的鹽湖,那裡面出產地白鹼麵,漢人也高價收購呢!一斤鹼麵能換三個蜂窩煤,套上大車來回七八天,辛苦一場運回來千把斤鹼麵,送到定遠堡,整個冬天燒的蜂窩煤就有了!”

    蒙立克眼睛瞪得老大:“鹼麵?漢人要那麼多做什麼?我記得那玩意做饅頭放點,可南方漢人吃白米,不怎麼吃饅頭啊!”

    “哈,這老兄就不知道了吧!”哈丹巴特爾已經擺脫了叛徒的名聲,態度也好了許多,他從櫃子裡小心翼翼拿出個裝飾華麗的匣子,解下腰帶拴著的一柄小小的銀子鑰匙打開。

    客人們睜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等著看他珍而重之的拿出,究竟是什麼不得了的寶貝。

    巴特爾開啟匣子,當蓋兒翻開的一剎那,客人們不由自主的驚呼起來:“琉璃寶盞!”

    蒙古帝國東征西討,搶劫了蒼天底下上千個民族的財富,武士們雖然很窮,但他們在尊貴的那顏府邸裡見到過西域的青金石、高麗的珍珠、波斯的貓眼石和細蘭的祖母綠,這琉璃寶盞,人們也見過那麼一次兩次的。

    巴特爾的收藏品,顯然比那些那顏老爺府邸中的珍品更加出色:四隻酒杯、一尊酒壺,淡紫色的質地,高貴典雅,上面的花紋似乎天上的雲彩,又似大海中的波濤,隱隱有流動的感覺,在明黃色的綢緞襯托下,顯得華彩燦爛。

    “這、這是珍奇的異寶啊!”蒙立克的話音,已然帶著微微的顫抖。

    巴特爾非常細心的把蓋子蓋上,重新鎖好,放回櫃子裡,再把鑰匙掛回腰間,最後才神秘的一笑:“但你們知道它是用什麼做的嗎?”

    一般的蒙古人,都認為琉璃是跟玉石、水晶差不多的天然材質,用手工慢慢加工成為器物的,但為什麼巴特爾在提到漢人收購鹼麵的時候,才捧出琉璃寶盞呢?蒙立克腦中靈光一閃,遲的道:“不會,不會是鹼麵吧?”

    巴特爾大拇指一挑:“睿智的客人,您答對了!據說製作琉璃的材料,就有鹼麵。”

    天吶,羊毛可以製作毛衣、呢絨,鴨子毛做成鴨絨服,鹼麵做成價值連城的琉璃盞,漢人為什麼總能變廢物為寶?他們有點石成金的魔法嗎?

    客人們呆了半晌,人人神遊天外,都想去定遠堡,甚至更遠的南方漢地去看一看,但作為征服還是作為平民呢,會不會,會不會成為俘虜……沒人能說得清楚。

    “那麼,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咱們現在可以開始歡宴了嗎?”哈丹巴特爾笑容可掬。

    唉~用糧食物資收買遼東各部的計劃,看來要落空了,人家能通過勞動,在大漢換取豐富的物資!蒙立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葉憐丹、哈撒里等人,像惡狼般撲向了美味可口的食物,醇香醉人的美酒,他們才不想那麼多,只是在狼吞虎咽的同時,心底突然冒出個離經叛道的念頭:為什麼不兒罕山、斡難河畔,蒙古草原腹地自己的部族,不能像遼東各部這樣幸福生活?對了,這一切都是南蠻子,不,是偉大的大漢帶來的,如果大漢的勢力擴張到了蒙古腹地,自己留在部族的妻兒老小,只怕會生活得更好,不用在冰天雪地裡苦苦掙扎了吧?

    當然,這個念頭他們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沒有人膽敢把它說出來,但人心中一旦產生了這個念頭,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乃顏汗的金帳,在漫天風雪當中,格外顯眼,整個世界如同白銀澆鑄,而黃金的色澤,似乎成為了冰雪世界的心臟。

    烤著暖暖的炭火,乃顏汗把羊肉一塊塊串到鐵絲上,灑上香料,上下翻動,待烤的上好,才遞給烏仁圖婭。

    遼東的統治,蒼天之下主人忽必烈大汗最強有力的敵人,畢生虔誠的信奉聶斯托里安教,履行一夫一妻制度,而他的妻子在生下烏仁圖婭之後就病逝了,乃顏竟然沒有再娶,所以烏仁圖婭就是他惟一的女兒,惟一的後代。

    父親慈愛的撫摸著女兒的頭,烏仁圖婭就著漢商運來的波斯美酒,吃了塊烤羊肉,俄而,銀鈴般的笑聲在帳中響起:“父汗,您的手藝又有進步啊!味道真不錯,要是能每天吃到您親手烤的羊肉,女兒就樂死啦!”

    “小饞貓!父汗的手藝沒有進步,烤肉味道變好,還不是因為有了大漢運來的香料!”乃顏的目光從窗口投向遠處的定遠堡,那兒新修建了一座集市,蒙古牧民、漢國商人和駐紮在堡裡的士兵,每天都在貿易,即使嚴寒風雪,也阻擋不了各部族過來的川流不息的商隊。

    成吉思汗帶領蒙古人走向了輝煌,但蒙古武士肆意搶劫各族百姓的時候,他們留在草原的妻兒卻在艱難困苦中生存。

    當年成吉思汗沒能解決的問題,大漢卻讓蒙古牧民得到了幸福和飽暖。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3:52
350章 好消息


    爆竹聲聲辭舊歲,紅梅朵朵迎新春,普天同慶的除夕,朝會照常舉行——作為一個新興海權帝國的心臟,從皇帝到朝臣,都帶著一股奮發向上的朝氣,勤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琉球大漢皇宮,威嚴肅穆的炎黃盛德殿,楚風身前有張世傑、蘇劉義回奏的報告,大漢從閩廣招募有騎馬、騎驢、騎騾子、大水牛經驗的青年,加上北地散居的漢家青年,和各步兵師屬騎兵營抽調的士官,共計萬餘人抵達遼東,乃顏汗劃定了牧場,提供了大部分的馬匹,大漢兵部調運的鞍鞬、糧餉、營帳、武器盔甲均已到位,騎兵師已齊裝滿員,待遼東的冰雪融化,草地上長出嫩芽,就能緊鑼密鼓的展開訓練。

    第二份奏摺,是南洋總督陳宜中送來的,關於南洋的商情、民情報告。目前,借助強大的海軍,南洋諸島國臣服在大漢的金底蒼龍旗下;大漢和三佛齊在馬六甲海峽聯合徵稅,對漢商免稅而對番商加稅,借助政策支持,漢商擁有了對番商的成本優勢,逐步形成擠壓效應,短短一個半月,通過馬六甲海峽的漢商船隻大幅增加,而番商船已呈下降趨勢——若不是大漢強力平息了三佛齊和新柯沙裡之間的戰爭,清除了海盜,和平導致南洋商業整體繁盛,這個下降趨勢將更為明顯,估計最多五年,南洋不僅從軍事、政治,從經濟上也將變成大漢的內湖。

    楚風在奏摺上批示:“把番商趕出南洋,我們自己還要走出去。大漢的商船要駛向天竺、波斯、大食乃至遙遠的大秦;大漢的外交官員要走在他們前面,替商隊打開局面,為大漢的商品尋找市場,為大漢需要的工業原料尋找來源;大漢的海軍要和商船結伴出海,為商隊保駕護航!”

    陳宜中的奏摺中,還提到一個非常好笑的事情,大漢和南洋諸島國交往越來越頻繁,當地人打起了“繁榮娼盛”的主意,比如暹羅國就有不少女子到各大港口做皮肉生意,部分地方甚至形成了家家戶戶“不重生男重生女”的風氣,乃至有男人自宮了裝作女人,被稱作“人妖”……

    楚風批示:……

    第三份是北洋總督劉喜的年終述職報告,朴成性攻克了平壤,金日光兵進全羅道,南北夾擊之下,高麗全境震動,早已苦於蒙元駐軍搜刮壓榨的高麗百姓,紛紛揭竿而起,三別抄復國義軍如虎添翼,加上士人的合作,建立了廣泛而牢固的基層政權,當然,大漢的軍事、經濟、政務顧問,也跟著開府辦事。

    東洋方面,足利家時自任日本國王,上表稱臣納貢,經過多年的戰亂,加上大漢販賣武器,通過各武家收購糧食,日本國內滿目瘡痍,早成了空架子。足利在大漢支持下,以皇族源氏旁系之身份取代“萬世一系”的天皇,無不激起了其他有志天下的武家的雄心,細川、源氏、大內、今川等武家紛紛暗中厲兵秣馬,並且都拼命向大漢示好,各家往來春日山城租界的聯絡使接踵而至,以目前形勢看,新一輪戰火正在醞釀之中。

    大漢乘虛而入,不但在各武家之間縱橫捭闔挑撥離間,還按照和日本名義上的統治,國王足利家時的《二十一條》之約定,新佔據了石見銀山,在那裡開採大量的白銀。

    石見銀山是世界著名大銀礦,不但品味高,而且埋藏淺,部分可露天開採,甚至可以說挖幾鋤頭就能掘到銀子,在十七世紀,就一個石見銀山的銀產量,居然占到整個世界地三分之一!

    開採石見銀山。無疑給大漢的貨幣經濟插上了騰飛地翅膀。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楚風更在意第四份文件。乃顏汗上奏的表章。

    侯德富出班奏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為我華夏文明開萬世不移之基業。微臣斗膽贊一句。陛下以華變夷。若能馴服蒙古草原上野蠻的部族。則遠邁西漢。越盛唐矣!”

    “哦?”楚風厚如城牆的老臉也不由得一紅。假做謙虛的轉移話題:“表章你還沒看呢。怎麼知道是好消息?”

    侯德富剛剛和文柳娘完婚。頗有點小喬初嫁、雄姿英氣的架勢。手指奏章笑道:“以往乃顏來文。都是用的羊皮紙。國書體例。'乃顏汗書致大漢皇帝'云云。這次是用的漢式奏章。分明是以屬國自居了。臣雖未曾看他內裡說什麼。單憑這也知道乃顏有歸漢之心。”

    這個皮猴子。千靈百巧的。說的倒是不錯

    點點頭,若無其事的把表章遞給他:“乃顏請以日例,為大漢屬國,三年一朝兩年一貢,並請冊封遼東王。”

    侯德富只看了一眼,臉上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賢婿,給我看看。”文天祥在旁邊,四十多年精修儒學的養氣工夫拋到了九霄雲外,恨不得一把搶過來才好。

    侯德富怎敢和泰山老大人爭搶?他不怕回家被柳娘罰跪搓衣板?趕緊的把奏章遞給了文天祥。

    “我看看,我也看看!”鄭思肖再也顧不得朝堂禮儀,心說我怎麼沒個好女兒嫁給侯德富呢?他迫不及待的湊了過去,和文天祥腦袋挨著腦袋,一齊看起來。

    只看了幾行字,他們同時露出欣慰的笑容,知道以華變夷的第一步,已經沿著正確的道路邁了下去,如果大漢堅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那麼越當年漢武帝、唐太宗的武功,也並不是紙上談兵。

    要知道,當年漢武帝遣衛青霍去病北逐匈奴三千里,其後衰弱的南匈奴歸漢,但並沒有達到以華變夷的目標,歸漢的南匈奴時叛時降,到了東漢滅亡、三國鼎立、天下歸晉之後,匈奴人劉淵又起兵攻晉,不僅滅亡了西晉,還揭開了中原漢民族最悲慘最黑暗時代的序​​幕:五胡亂華。匈奴、鮮卑、羯、羌、相繼侵入中原,以人為糧生靈塗炭……

    唐太宗伐高勾麗、擊突厥、滅薛延陀,武功赫赫,北方游牧民族呼為“天可汗”,但唐太宗實行以胡制胡的政策,大量使用夷人僱傭軍、夷人軍官,這一政策在數十年後顯露了惡果:胡人安祿山起兵反唐,終結了大唐盛世,華夏文明走上了長達百年的下坡路,而沙陀、党項、契丹趁機相繼崛起……

    所謂的華夷問題,不在南方而在北方。大宋高宗偏安江南,中原士民紛紛渡江南下,嶺南的各族夷人都接受了華夏文化,接受了勞動生產的生活方式;惟有北方,從秦漢時代的匈奴,到隋唐的突厥,再到兩宋的西夏、遼、金、蒙古,華夏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戰爭,貫穿千餘年而從未停息!

    如果大漢能為華夏文明和游牧民族的戰爭劃上句號,如果大漢能做到西漢盛唐無法做到的事情,那將會是華夏文明的空前勝利,空前輝煌!鄭思肖想到自己能生逢其時,能在這空前偉大的事業中貢獻力量,就激動得渾身顫抖,心臟像擂鼓一樣劇烈的跳動起來。

    文天祥看著表章,內心的激動更甚於鄭思肖,因為他有感同身受的經歷。

    自宋遼澶淵之盟以來,何曾有北方游牧民族向中原稱臣納貢?僅僅五年前,臨安的宋恭帝,面臨伯顏強大的軍事壓力,文天祥就以左丞相身份出任和談大使,屈辱的談判期間,先稱侄皇帝,再稱兒皇帝皆不可得,最後皇帝和太后、太皇太后一齊被俘虜。

    那時候,蒙古武士的馬蹄,踏遍了江南錦繡河山,“磨劍劍石石鼎裂,飲馬長江江水竭。我軍百萬戰袍紅,盡是江南兒女血”,侵略猙獰的笑容,沉甸甸的壓在南宋每一個百姓、士兵、官員的心頭。

    曾幾何時,百戰百勝的唆都、李恆被大漢消滅,想要崖山滅宋勒石紀功的張弘範,兵敗身死……現在,更有稱雄世界的蒙古王公,居然在大漢皇帝面前,低下了高昂的頭顱,以謙卑的姿態進女為妃,還確定了朝貢屬國的身份!

    五年,只過了五年!文天祥眼眶裡辣的,他竭力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和儒學出身的大臣不同,匠戶系的張廣甫、王大海、李鶴軒等人,則是想著商人們可以加大對遼東的投資了。

    王大海的老婆王李氏,跟楚風合股開設了不少紡織廠,他在想,是不是該讓老婆把廠子設到遼東去,就近收購羊毛,再就近把織好的呢絨、毛線賣出去?反正這些紡織品,寒冷的北方比溫暖的南方需求量大,一來一回省了兩趟運輸費用,也許除掉去當地辦廠、紡織工外派的費用,賺頭更大呢?

    李鶴軒則暗暗高興,因為他的表兄祝季奢,正準備大力展閩廣、高麗、日本、遼東、臨安的五角貿易,把呢絨、毛線、絲綢、珍珠、高麗參、鐵器、漆器等各地土產流通交易呢!遼東乃顏汗稱臣納貢,對五角貿易圈的穩固,顯然是個好消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1 14:01
351章 民族品牌


    大漢和過去中原王朝對北方的政策截然不同,臣子們都是聰明人,他們一眼就看出來了,大漢的影響力與日俱增,牧民的生活越來越接近南方的漢人,大漢的勝利,不在戰場上,而在牧民的氈房裡,這樣的勝利,是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

    這樣的政策持續下去,也許華夏文明和馬背民族的戰爭,真的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

    趙筠俏皮的甩了甩頭,美麗的皇后,早已成為朝堂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為什麼唐太宗、漢武帝的赫赫武功,不能解決戰爭,而大漢的武力,至少陸上的武力並不超越前朝,卻能讓人們看到以華變夷的希望?”

    民政部長鄭思肖也道:“對,古書上說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左衽人面獸心,其與中原殊章服異,習俗飲食不同,言語不通,闢居北垂寒露之野,蒙古韃靼人桀驁不馴,最難馴服,然而我們沒有費多大勁兒,甚至自始至終沒有和乃顏汗兵戎相見,他就這麼臣服了,豈非咄咄怪事?”

    楚風嘿然一笑:“兩位明君的軍事勝利,卻未能實現以華變夷的終極目標,考其根本,是未能讓夷人轉變為漢人的生存方式。來,各位看這張地圖。”

    炎黃盛德殿的正中央,皇帝寶座後面,懸掛著《天下一統圖》,楚風用一根木桿,輕輕點在在地圖上,虛劃了一道線。

    所有的臣子都看明白了,那道線,基本和當年的秦長城重合,那道線,是當年衛青霍去病五路進兵伐匈奴的,那道線,是大唐皇帝命李靖徐世勣征伐突厥的出發地。

    當然,他們不知道,在後世這條線有一個著名的稱謂:四百毫米等雨線,在它的南方,是濕潤溫暖適合農業的中原、江南,在它的北方,是乾旱寒冷只能游牧的草原戈壁。

    “秦長城以北的地區,不能種植糧食,只能游牧放羊養牛,所以無論中原王朝用什麼辦法,羈糜內遷還是軍事打擊,漢人無法到這條線的北方種植糧食,就只能把這片廣大的區域,”楚風劃了一個圈,包括了整個蒙古高原,河套以西、河西走廊以北、華北燕山北方,“這麼廣闊的土地,讓給游牧民族。而這些馬背民族,一旦強大,或北方地氣候變得寒冷,就會被迫或主動的殺向南方,用強弓鐵騎從華夏民族手中搶奪財富。即使擊潰了匈奴,草原上立刻崛起鮮卑、突厥,擊潰了突厥,又有契丹、西夏……北方草原上的馬背民族,總會一個接一個的崛起,不斷給富庶的中原帶來戰亂。”

    楚風講的歷史,所有的臣子都耳熟能詳,但在皇帝口中娓娓道來,似乎格外的新鮮,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文教部長曲海鏡有時候甚至覺得大漢朝廷不像個朝爭傾軋的朝廷,不,連官府衙門都不像。

    它像個什麼呢?曲海鏡覺得有時候就像個大商家的股東們在開會。但又不完全像。直到今天。昨天剛剛主持召開科學院屆院士大會的文教部長突然現。像股東大會和院士大會的集合。

    經濟力和智力地結合!

    楚風此時已講到了大漢的政策:“我們不同於過去的歷朝歷代。我們不是遙控指揮。而是把華夏文明的生產生活方式。向北方草原上傳播。當每一個牧民都知道。能用羊毛、活牛羊、馬匹、白鹼麵和其他礦產。從大漢商人手裡換取糧食、煤炭、鐵器、服裝和金銀的時候。任何那顏、王爺、大汗、酋長。就再也無法命令他們騎上戰馬。向大漢發動進攻!”

    略微停頓。他充滿自信的補充道:“即使成吉思汗復生。也不行!”

    趙筠的眼睛裡星光閃動。誰說夫君沒有帝王氣概?一定要虎背熊腰面目猙獰。才是帝王之氣嗎?楚漢相爭。得到天下的。不是楚霸王。而是劉邦!

    鄭思肖則從楚風的話裡聽出了另外的味道。他驚喜的問:“皇上剛才說不遙控指揮。是指放棄羈糜、冊封的制度。而實行直接管理的改土歸流嗎?”

    “對!”楚風長笑道:“金國胡人尚知道'萬里車書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遼東、蒙古,盡我中華故地,大漢的政策非常清楚,凡杭愛山以南、蔥嶺以東、東海以西、瓊州以北的漢唐故地,都要執行以華變夷的同化政策!現在是冊封屬國,將來就設置郡縣,乃顏汗走出了第一步,他就不能停下來!”

    在蒙古草原上設置郡縣,進行直接統治?若在五年前簡直想都不敢想啊!文天祥恍如夢中,脫口而出:“何時才能在蒙古、遼東設置郡縣呵?”

    “不長不長,”楚風狡黠的微微一笑,“什麼時候蒙古牧民放下馬鞭,拿起了羊毛剪刀和礦石鏟子,什麼時候蒙古武士扔掉了頑羊角弓,拿起了火槍、子彈,什麼時候大漢就能在遼東設置郡縣!”

    大年初一,琉球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琉球作為大漢帝國的政治經濟中樞,她的歷史才區區六七年而已,這座城市年輕、朝氣蓬勃,充滿了奮發向上的一股子衝勁兒:海濱路上,四輪馬車一路響著鈴鐺飛馳而過,遠處的海面上,片片白帆追風逐浪,更有巨大的越洋海船,碾碎了南中國海上的萬里波濤,將馬六甲到琉球港之間的天塹變做通途。

    皇宮前面的城市中心廣場,穿著帶帽斗篷的吉普賽人翻著塔羅牌占卜未知的命運,黑黑瘦瘦的天竺人用笛聲讓劇毒的眼睛王蛇翩翩起舞,三佛齊人表演著雜耍,兩隻手把五隻皮球在空中拋來拋去……市民們饒有興致的欣賞著他們的表演,時不時的鼓掌叫好,灑下一把銅角子。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一位市民都精神昂揚,揖讓進退之際大國公民的風範顯露無遺。

    過去的一年,是紅紅火火的一年。

    遠赴瀛州、瓊州開荒的農夫們,盤算著今年的收成,一個個打算讓郵局的老夫子幫忙寫封信,要不趁春耕還沒展開,乾脆親自回去一趟,把閩廣家鄉的親朋好友接出來開荒,三十畝地,沒地租,賣糧才收一成的稅!想起夥伴們還在閩廣家鄉,傻了吧唧的給地主們交三成四成的稅,他們就憤憤不平。

    工人們呢,去年新開了許多的紡織廠、罐頭廠、造船廠,這些廠需要的工人自然增加,相應的鋼鐵廠、木器廠的訂單也跟著水漲船高。這生意好了,薪水是不是該漲一漲?不僅老闆們給漲了薪水,皇上還體恤咱們工人,給設立了養老金,將來到五十五歲退休啊,就能領一筆錢,舒舒服服的渡過餘生!

    嗯,將來有了保障,手裡還留那麼多錢做什麼?老婆要的花衣裳,小孩子要的蜜陷果脯,還有過年的煙花爆竹,男主人大手一揮:買,不差錢!

    官員們、軍官士兵們,也非常高興,大漢廢止一切陋規,更不許軍隊搶掠民間,但人家有高薪養廉啊!設立的廉政公積金,異常豐厚,同時也是老了的保障,將來兩袖清風的清官們,再也至於致仕退休之後,窮得連肉都吃不起了。

    高級官員們到車馬行,挑選馬車,他們三個五個一群,比較著拉馬車是天竺產的小馬穩當,還是大食產的駿馬高大漂亮?

    大街上,大漢皇帝和他的四位皇后,在內衛保護下安步當車、與民同樂。

    “哼,楚哥哥色得很,就想往裡鑽!”敏兒紅艷豔的小嘴嘟了起來。

    楚風訕訕的笑著,摸了摸頭頂,方才他看見一座大帳篷,外面牌匾上標著“暹羅人妖戲”,一時好奇多看了幾眼,引得敏兒好奇,追著問什麼叫做人妖,尷尬的給她解釋完了,小妮子臉紅到了耳朵根,跳著腳埋怨楚風,不該把“很黃很暴力”的內容曝光,這不,懷裡還抱著小公主呢!

    楚風苦笑,襁褓裡的小胖丫,她能聽懂嗎?

    “壞爸爸,叫壞爸爸!”敏兒逗弄著小公主。

    “咯咯,咯咯!”小胖丫似乎聽懂了壞爸爸的意思,笑個不停。

    “參見皇帝,大漢萬歲萬歲萬萬歲!”有個中年女聲在旁邊圍觀群眾中響起,楚風抬頭一看,原來是洪梅氏。

    楚風笑瞇瞇的和她寒暄:“近來生意好吧?出口遼東的罐頭,銷路如何?”

    “托您的福,啥都好!”洪梅氏呵呵笑著,忽而眉頭一皺:“就是工商部新頒了商標註冊條例,我還沒給罐頭想好名兒哩!”

    “哦?那我替你取一個,好不好?”

    洪梅氏聽了楚風這句話,眼睛都笑瞇起來了,皇帝御賜的名字,還能不好嗎?求之不得!

    楚風自言自語的沉吟道:“一般說來,商標名字喜歡取主人的姓名,比如什麼潘高壽、王老吉的,對了,洪大嬸,你本名叫?”

    “我在娘家叫梅林!”

    楚風憋不住的狂笑:“好,梅林罐頭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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