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風1276 作者:貓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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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1-10-2 23:07: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90345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8 14:32
372章 漢奸末日


    鞏昌軍是一支以殺人和搶劫為目標,以金錢女色凝聚的強盜部隊、野獸軍團,仗著蒙古帝國的威勢,曾經在四川燒殺搶掠得意非凡,欠下了四川人民累累血債。

    在婦女的慘叫、嬰兒的哭號、老人的痛罵和少女的啼哭聲中,他們的獸慾極度膨脹,曾經自認為是最勇敢的武士,最強大的軍隊,所向無敵、視死如歸。

    對,死亡有什麼可怕呢?反正只有我們肆意把死亡投向沒有反抗之力的和平居民,沒有人能威脅到我們的生命!

    在屠戮婦嬰的豐功偉績中,鞏昌軍儼然成為大元朝除了蒙古本部軍兵之外,誇稱戰鬥力最強悍、戰鬥最勇敢的一支部隊。

    而今天,汪良臣悲哀的發現,喜歡殺人的人未必膽大,他們只是在婦女和嬰兒身上發洩了獸慾,得到了虛妄的勇敢之名,當他們在死亡降臨前的絕望之中,突現然自己有一線逃過正義審判的機會——哪怕這機會渺茫到百分之一、萬分之一,他們的表現,比得了失心瘋的瘋子還可怕,比最懦弱的懦夫更可鄙。

    大漢皇帝楚風,良臣看著遠處那面肆意飛揚的金底蒼龍旗,以及旗下那一青一紅兩道絢麗的身影,想必右邊紅衫飄飄婀娜多姿的,就是那位陣斬唆都父子、名震天下的閩廣總督陳淑楨,左邊公子般儒雅的人物,就是那崛起海上、廣布聲威的大漢皇帝吧?

    好,好個皇帝,輕飄飄一句話,讓鞏昌軍士兵自相殘殺,比漢軍的槍砲得還要快,還要利索!勝過了當年垓下,吹散八千子弟兵的四面楚歌!

    汪良臣忍住吐血的衝動幾名汪家子弟的保護下,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向著漢軍移動,他沒有再下達投降的命令,因為這支軍隊從精神到實質都早已投降,他們的戰刀不是斬向敵人,而是斬向夥伴,他們的目標不是戰勝敵人,而是為了投降之後有個更好的待遇。

    “嘖嘖,鞏昌軍自相殘殺的戰鬥力果凡吶!”楚風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嘖嘖讚歎,漢軍的攻勢早已停下,甚至有些部隊比如砲兵,停止射擊原地休息,炊事兵開始準備中午飯了。

    鞏昌軍早已不能稱作支軍隊,現在根本不需要一支軍隊來對付他們,實際上目前的狀況,一座瘋人院就能把他們收拾得伏伏帖帖。

    “皇上指揮若定。談笑之間櫓灰飛煙,讓我等四川守軍佩服萬分。皇上得知釣魚城有警揮兵千里來援。我四川軍民銘感五內,雖粉身碎骨不能報大恩於萬一。”合州安撫使王立想了一小會兒。才說出這段話。

    方才見了鞏昌軍的慘狀。自然解氣得很。這些漢奸。幫著蒙古韃虜屠殺同族。讓膏腴之天府之國變成荒丘廢墟。讓愛好和平的四川居民膏於狼吻。豈不是罪大惡極麼?皇上使驅狼吞虎的妙計。叫他自相殘殺。倒是非常符合這支獸軍的作為!

    只釣魚城守軍的地位。頗有些兒尷尬。畢竟自己是大宋任命的合州安撫使。現在城上還飄揚著大宋的戰旗。臨安朝廷降元。海上行朝退位。大宋是徹徹底底的故宋了。如今舊朝退位新朝立鼎。在大漢皇帝御駕之前。自己和釣魚城守軍如何自處呢?生死場中打滾的人。自己的官職無關緊要。可歷年死難兵將家屬、乃至近年殉難的張鈺將軍。大漢又如何看待呢?

    第一師參謀長齊靖遠見戰況已經初見分曉。這才從協助師長陳吊眼的繁重的指揮工作中解脫出來。聽了王立的話。立刻發現不妥:“王將軍這般說。就是見外了。我大漢皇帝承天受命、握乾秉坤。鼎興瀛州、奄有天下。上承炎黃下啟漢唐。故天下為吾皇之天下。天下百姓為我大漢公民。非但四川。即便江淮、河洛、關陝、燕雲。蒙元鐵蹄之下的百姓。吾皇都有義務。救生靈於塗炭、解萬民於倒懸。”

    齊靖遠是漢軍中有名的儒將。由文士投筆從戎的。這番話說得精彩。連在場地陳淑楨、陳吊眼等人都暗叫一聲好。

    王立愕然。他覺得奇怪。齊靖遠在釣魚城中和自己並肩作戰。結下了生死情誼。如何在皇帝面前直言。把我短處揭出?

    他一張臉脹得通紅,知道自己不妥。如今大漢為漢人正朔,已據有閩廣二省、四川荊湖各一部、海外瓊州、瀛州,雖未全部收復故宋南渡以來的疆土,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皇上明詔天下“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則必有問鼎中原一統天下的雄心,自己說什麼銘感五內,倒好像是對外藩助戰的說辭了。

    哪知楚風根本不在意這些,在他的思想中,民族高於君王,釣魚城為華夏民族堅守三十八年,軍民已是不世之功,管他宋還是漢,有什麼意思?故宋末帝,如今都以大漢公民身份,乖乖的在琉球小學校上學讀書,爭論漢宋正朔,完全就是無稽之談了。

    這位皇帝聚精會神的盯著戰場,“看猴戲,看馬戲,比天竺人耍猴還要精彩的表演,幾年也難得一見,過了這村沒這店,看完再說。”

    見楚風毫不在意,王立才長出了一口氣,趁人們盯著戰場不注意自己,悄悄擦了把額頭的汗水。

    不怪他膽小害怕,能在蒙元兵威之下堅守釣魚城的將軍,會害怕幾句?但要知道,故宋自杯酒釋兵權以降,對武將的防範嚴厲得變態,立下不世之功的狄青,被罷官、被朝廷忌諱,鬱鬱而死;中興名將、精忠報國的岳飛岳武穆,乾脆被高宗、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屈殺在風波亭上!

    一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岳雲、張憲等部將被株連殺害,岳家軍被朝廷解散——讓金兀術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感嘆的鋼鐵雄師,葬身於朝廷猜忌之下!

    釣魚城守軍堅守四川、也是長江以北最後一個抗元堡壘後,長達三十八年,立下不世殊勳,可功高不賞、尾大不掉、功高震主……等等等等罪名更加容易套到這支軍隊的頭上,更何況這支軍隊還打著大宋的旗幟當年岳飛要求“迎還二聖”,豈不是處在了同等境地?

    王立自己不怕死,但他害怕釣魚城守軍,這些忠於民族的勇士在大漢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怕戰死英烈的遺孤沒有錢糧奉養,所以他才會擔心觸怒了大漢皇帝。

    幸好,皇帝寬宏大量,大約方才關注戰場,那番話沒有注意聽罷?王立又有點埋怨齊靖遠,心說這人戰場上是個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只不過功名心重了些,皇上面前,竟然貶低戰友以求寵!

    多想無益的注意力漸漸被江邊戰場傳來的吶喊聲吸引過去。

    正如楚風譏刺的那樣,鞏昌軍在自相殘殺中瞬間爆出前所未有的最強悍的戰鬥力,人們高呼酣戰,即使垂死之人也緊握武器,失去武器的人用牙齒、拳頭和手腳,與兩三天之前還並肩作戰的伙伴殊死搏鬥。

    兩個百戶背靠著背在齊膝的江水里,被麾下士兵困在人群中央,党項百戶剛要對護住自己後心的同伴說一句互相鼓勵的話,肩胛骨之間的要害突然一涼,帶著污血的刀尖,刺破了羅圈甲,刺穿了背部發達的肌肉,刺進了他的心臟。

    “卑鄙的河西雜種!”被無恥出賣的党項百戶,死不瞑目的倒在江水中,殺掉了同伴的色目百戶剛剛彎腰去砍他的頭顱,幾道寒光同時閃過,​​兩個百戶屍體與屍體重疊,就像親密無間的兄弟……

    楚風突然回過頭來,笑盈盈看著王立:“如果攻打釣魚城的時候,他們也有這樣的勇氣,只怕王將軍堅守城池的困難,還要加大幾倍吧?”

    眾位將們嘩的一下大笑起來,王立心頭緊繃的弦一下子鬆了下來,嘴角也露出了笑意:“啟禀皇上,若是前些天他們攻城也像今天這麼不要命,只怕末將也不能活著覲見皇上了。”

    陳淑楨秀美的眉頭緊緊皺著,不知麼回事,她能接受戰場上血淋淋的廝殺,敢於帶領十萬雄兵和可怕的侵略強盜作戰,乃至親手斬下唆都、百家奴的人頭,但她突然覺得眼前江邊沙灘上,鞏昌軍表演的一幕,實在太過噁心,把禽獸才具有的獸性和人類獨有的狡詐,血淋淋裸的展現、暴露,讓人有些兒噁心。

    “夠了,如果可以的話,盡快些結束吧!”她對陳吊眼說:“我對一群瘋狗表演互相撕咬,沒什麼興趣了。”

    陳吊眼是今天的戰場指揮官,滿足姑姑的願望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鞏昌軍該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要么拿著人頭圍成團,要么就空著手和他們對峙,戰斗在漸漸平息。

    第一師的戰旗招展,鐵皮鼓敲鼓點,漢軍排著整齊的密集隊形,身穿鋼甲手端步槍,挺著明晃晃的刺刀,慢慢的向江岸壓過來,清理著元軍自相殘殺過後,污血橫流一片狼藉的戰場。沒搶到人頭的投降,絕望的舉起了雙手,等待他們的是暗無天日的礦井,苦役終身;極少數在可怕的大殘殺中倖存下來而又抓著長官頭顱的幸運兒,激動得渾身顫抖兩眼放光,語無倫次的向漢軍報功。兩種人都被領到一邊捆上雙手,隨後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就送到他們口中,重傷的元軍呻吟著想得到食物,但漢軍毫不留情的給每人心窩要害處補上兩刀,償還他們欠下四川軍民的累累血債——漢軍只要健全的可做苦役的俘虜,不收傷兵。

    但俘虜當中,出現了一個讓大家頭疼的角色:汪良臣。

    這個混蛋把幾名汪家子侄親兵組織起來形成了戰鬥小組,成功的逃過了那場瘋狂的自我屠殺,並且每個人都弄到了一名百戶、千戶的腦袋,汪良臣的手上赫然提著和他並肩作戰的怯薛軍千戶,賞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將軍包力格長滿虯鬚的頭顱!

    “罪臣偽元鞏昌軍便宜都元帥汪良臣,攜鞏昌汪氏子弟叩見大漢皇帝,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怎麼辦?方才喊話說得明明白白,“殺汪良臣、包力格,受上賞,贈白銀千兩,禮送回家!”實際上是說除了這兩位之外,接受任何一位殺死上官的元軍士兵的投降。

    誰知道汪良臣鑽空子,自己殺掉了包力格,嚴格按照規定,漢軍還得給他白銀千兩,再客客氣氣的送他回家呢!

    看著汪良臣手裡包力格的人頭,王立忽然心頭一寒,歷代雄主重招降納叛,汪良臣殺了大汗忽必烈近侍的怯薛親軍千戶,就相當於給大漢納了個鋼澆鐵鑄的投名狀,皇上但凡有心中原則,就絕對不會拒絕他的投降!

    難道釣魚城守軍累世血戰,積下的血海深仇就這麼算了嗎?難道讓這個雙手沾滿四川軍民鮮血的劊子手逃脫正義的審判?王立十二萬個不願意,若不是顧慮釣魚城中軍民的前途,他早把寶劍捅進了這個惡魔的心窩。

    樊忠等釣魚城的守軍,連日守城作戰辛苦,沒有參加今天的戰鬥,他們作為預備隊留在陣後,此時正用噴火的目光看著汪良臣,若不是顧慮王立將軍的前程,和拯救釣魚城的大漢皇帝的面子,他們早把這個大漢奸大卸八塊,投到嘉陵江中餵魚去了。

    忽然,齊靖遠嘿嘿笑道:“大漢皇帝金口玉言,命令確實如此,我漢軍自當遵從。但不是我漢軍的嘛……”

    王立面露喜色,但他還不敢貿然動手,這齊靖遠有些奇怪,如何現在又提出釣魚城不是漢軍這茬事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不遭皇上記恨嗎?

    瞬間,對齊靖遠的觀感,從“阿諛逢迎”又變成了“直言不諱”,直到今後相處久了,王立才知道在大漢皇帝御駕之前,任何人都可以暢所欲言,並非像他當初所想,每句話都有什麼深意。

    “唔,我是大漢皇帝嘛,漢軍自當聽聖旨的,可有些將士……”楚風壞笑著,指了指釣魚城上,全世界惟一還飄揚著的大宋戰旗。

    王立狂喜,手握寶劍逼了上去,而樊忠等等和鞏昌軍大漢奸結下血海深仇的釣魚城將士們,都隨著他們的主將,嘿嘿冷笑著圍住了汪良臣。

    昔日趾高氣揚,屠殺了無數四川軍民的鞏昌軍便宜都元帥,此時面色煞白,瞳孔裡只剩下數柄雪亮的戰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8 14:43
373章 前途不測


    釣魚城面向嘉陵江城牆上。豎了高高的木桿。兩顆人頭。滿面虯鬚的是怯薛軍千戶賞佩金虎符正宣威將軍包力格。鬚髮花白的是鞏昌便宜都元帥汪良臣。

    每一個經過城門洞人。不管是軍人還是老百姓。都會向兩顆人頭投去輕蔑的一瞥。這兩個殘暴的強盜豺狼。終於得到了可恥的下場。

    木桿底下。整整三萬五千顆骷髏頭堆成了金字塔。三萬將士的鞏昌軍另加一個怯薛軍千隊。除開不到五千名健全俘虜和這些骷髏的主人。剩下的萬餘人都葬嘉陵江中。餵了烏龜王八。

    合州安撫使王立就批堅執銳站在城門洞上方。和煦的陽光從東方映照在他的臉上。伴著江上凌波和山間霧靄的渲染。將他變成了一座金色的塑像。

    在大元攻略四川之前。鞏昌軍是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四大主力之一。但隨著四川宋軍力的減弱。又生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位陝甘六盤山元軍反叛和海都興兵。在元軍奉命北上漢中與之對峙拱衛朝廷;其後隨著伐宋戰的全面展開。又南下雲貴兵出荊湖。四川元軍主力就剩下了鞏昌軍一家。

    投靠蒙元的汪不斷投入巨額金錢人力。鞏昌軍逐年擴大。終於成為擁健卒三萬餘。獨力支撐四川戰局的絕對主力。而怯薛軍的強悍。也毋庸置疑。

    可惜。多山的四川正是漢軍火力大盛。而蒙元騎兵無法施展的地形。王立親眼看到昔日欠下成都州等城市累累血債耀武揚威的鞏昌軍。在釣魚城下組織起來衝鋒。先是在千步之遙就受到漢軍火砲的轟炸。勉強衝到二百步上則遇到了漢軍連綿不絕的排槍攢射。及至進到五十步。漢軍士兵摸出的鐵疙瘩——後來才知道那叫做手榴彈幾百上千枚同時扔出。陣地之前就成了一片綻放烈焰的火之海洋。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攻擊下。還有膽量挑釁那些排著整齊隊列身穿亮鋥鋥的鋼甲。挺著如林刺刀的鋼鐵人牆三輪火力打擊。鞏昌軍就徹底的糜爛潰散。兵敗如山倒。

    倒是那些怯薛武士。那群人數雖少卻強悍到了極點的蒙古​​人。不虧負他們天下第一強軍的聲名。在極端不利的條件下。他們仍跳上戰馬。發動了突擊。

    奔跑的戰馬上。怯薛被炮火和排槍一群群的打落。就像被窩弓射中的鳥兒。借戰馬的速度他們才能逃過大部分的砲擊。進入大拋射輕箭的距離。下馬和漢軍對射。

    而三百步上射拋射的輕箭。遇到漢軍的鋼盔和鐵甲。就像蜻蜓石柱一般無可奈何。輕一下彈開。盔甲上甚至沒有明顯的刮痕。極少數運氣不好。四肢被射傷的漢軍士兵。則一聲不吭的退到了後列。王立看見許多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奔了過去。替他取箭清洗傷口敷藥包紮。這樣的皮肉傷只怕要不了幾天。就又是生龍虎的了。而漢軍陣型因為傷兵退下留出的空位。在第一時間就被後面的戰士填上。

    與漢軍的情形相反。怯薛裝備甲胄。不管是價值白銀千兩非貴族那顏不能穿著的翎根甲。還是防護力強重達三十多斤羅圈甲。抑或用鋼絲編制價值其高昂的連環鎖子甲。在漢軍的砲火和彈雨之下。一概被輕而易舉的洞穿。小小的子彈飛來。胸口血花綻放。粗壯魁梧的怯薛武士。就像一攤泥似的軟軟倒下。死亡是如此迅速的收走了他的生命。甚至連抽搐掙扎的時間。都沒給他留下。

    王立從齊靖遠的手中拿過步槍仔細觀察。小小的一粒子彈。軟鉛​​製成的小圓珠子。不過幾錢重還沒有指肚大。如何能把狗熊般粗壯的怯薛武士。像隻兔子似的撂倒?

    直到打掃戰場的時候。他剝去怯薛武士的屍體。觀察他們的傷口。才心下駭然:入射處不過一個小小的孔。因為肌肉皮膚的收縮。看起來似乎比子彈的直徑還要小。但切開已變的有些僵硬的屍體。入射口裡面的情景。才叫人大吃一驚。

    只見肌肉奇怪的扭曲翻捲。骨骼被震裂折斷。內臟被絞成了一團肉。總之。若刀劍傷則往裡面越輕。這槍彈打的。則是越往裡面越厲害。外面看起來就一小孔。而體內的肌肉筋絡骨骼五臟六腑。都被打一塌糊塗。中槍的傷口切開之後簡直慘不忍睹。

    原來火器比弓箭威力還大許多。怪不漢軍全部裝備火槍刺刀。不用刀槍劍立又有了新的心的體會。

    回到前些天的戰場。怯薛武士大弓輕箭拋射。和漢軍火槍火砲的對射中佔不到便宜。他們就重新上馬。舞著彎刀。準備和漢軍面對面的決一生死。

    可惜。這是釣魚城和嘉陵江江渠江三江交匯處夾著的。一塊狹長的江岸沙灘。怯薛武士既不能發揮回馬包抄揮騎兵的機動力。來打擊漢軍陣型較弱的側後。也不能在寬大正面以疏散隊形衝鋒。以躲避如暴風驟雨般傾瀉的彈幕。

    密集隊形讓怯薛武士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們衝到漢軍陣前的時候。每十個人還沒剩下一個。怯薛軍千人隊僅剩的二十多名武士。像一群撲火的飛蛾撞向了漢軍密密麻麻的刺刀叢中。他們運氣好的。能把彎刀砸到漢軍的盔甲上。運氣好到極點的。能在刺刀叢中闖出個小小的缺口。把大汗彎刀抹上漢軍沒有防護的脖子。但更多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五柄十柄或更多的刺刀戳成了一團爛肉。方才成功斬殺一兩名漢軍士兵的武士。同樣逃脫不了這樣的下場。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把沾滿戰士鮮血的大汗彎刀再次舉起。就被前後左右無數刺刀捅了個透心涼。

    當天晚上。出身文士家庭。在四川山河殘破之際毅然入伍殺敵的王立。在自己的日記薄上滿**的寫道:“在多山地區。在有河流的複雜地形上。任何蒙古精兵——即使是天下無敵的怯薛親軍。也絕對不是漢軍的對手。漢軍的火器。大砲步槍和手榴彈覆了從一千步到五十步的整個衝鋒距離。即使僥倖能成為鑽過死亡火網漏網之魚。他們的敵人還要面對一道由鋼甲刺刀和無畏勇氣組成的鋼鐵長城。”

    漢軍是所向無敵的。大漢皇帝在釣魚城危在旦夕的時候揮兵北上。擊潰了漢奸鞏昌軍。殺掉了四川民的死對頭汪良臣。以漢軍的戰鬥力而言。將來必定要和蒙元。作文明和野蠻的最終決戰。這些不問可知。

    然而。釣魚城民在這個過程中。如何自處呢?在。王立思考的問題。不僅僅是漢軍強悍皇帝楚風的英明神武。更多的。則是釣魚城軍民的前途。

    昨天晚上。漢軍已開始開拔入城。他們對百姓秋毫無犯。軍紀好到了極點。甚至比釣魚城守軍更受城中老百姓的歡迎。軍屬們就算自家沒剩多少好吃的。也把四川特產的土臘肉熏香腸小米苦喬菜端了出來。請這些遠道而來閩廣子弟。好好吃上一頓巴山蜀水的特色飯菜。

    漢軍則把攜帶的閩廣涼茶果脯蜜餞醃製鯨肉等等伙食拿出來。和百姓們分享。在數天中與漢軍並肩作戰。結下了戰場情誼的守軍。也加入了這場軍民大聯歡。大街小巷充滿了歡歌笑語。就連大戶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也低著頭從側門悄悄跑出來。把親手蒸的甜米糕遞到漢軍手上。然後紅著臉蛋飛快的溜回家中。從門縫裡偷偷打量分吃米糕的小伙子們。

    釣魚城軍民已經在戰爭狀態下生活了三十八年。許許多多的祖輩父輩。甚至都沒有福氣活到今天。親眼見到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和鞏昌軍的覆滅。汪良臣這個大人被就地正法的一幕。

    鞏昌軍是蒙元在四川的對戰主力。它的覆滅。意味著單憑釣魚城守軍。也能輕鬆克服重慶克復成都。乃至光復全川。釣魚城在苦戰三十八年之後。終於迎來光明。迎來和平。

    不再提心吊膽。不再擔心圍城的人趁著夜幕摸進睡夢中的城市。不再有漫天呼嘯的箭雨和金戈鐵馬。這些恐怖的記憶。將永遠不會出現在釣魚城下。而將出現在東西兩川行元帥府駐守四川各地的漢奸軍的視野。

    釣魚城守軍有理由歡樂。他們已經在過去的三十八年中。挑起了保衛華夏民族的重擔。他們是當之無愧。歡樂和自豪。激越的歌聲。讓全城通宵未眠。

    和老百姓普通士兵不同。王立也通宵未眠。則是擔心皇上會怎樣對待這支英雄的軍隊?

    他紅著眼睛。看了看頭頂。釣魚城的城樓上還飄揚著大宋的戰旗。全世界惟一的一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8 16:36
374章 童軍?


    歷朝歷代。對統兵將領都是防範為主。到了大宋朝。兵權開始。對武將的猜疑防範。到了近乎變態的的步。總的來說。立的功越大。下場就越慘。

    原因很簡單。朝廷乃一家一姓之廷。帝王的思維邏輯是:越能立功。就說明你本事越大;本事越大。對我的威脅就越大。今天你是我的功臣。說不定明天就盯上我**底下的寶座。要重新演繹當年太祖爺爺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故事呢?

    什麼?你說你是忠臣?不。“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不到蓋棺定論。知道你是曹參還是曹操?就算你有九成九是周公。可就是那百分之一做王莽的可能。就讓寶座上的帝王。睡不好覺吃不下飯吶。

    所以才有了狄青。所以才有了岳飛。所以才有了宗澤韓世忠。王立牽著嘴角。苦笑了一下。能苦戰孤城三十八年。力抗蒙元三萬大軍。釣魚城守軍和自己。立下的功勞看來是足夠大了。作為故宋遺留的最後一支軍隊。給新朝威脅。也是足夠大了。

    最是無情是天家。漢高祖遍殺功臣。淮陰侯韓信命喪鐘室。啟兩漢四百年大統;李世民玄武門,弟兄誅凌逼父親。而為一代雄主開貞觀之治。前車之鑑歷歷在目。今大皇帝鼎興琉球踏波東海。兵鋒銳利敬天愛民。不說。絕非齊桓。庸懦之君。亦非後蜀南唐割據之主。而有虎踞東鯨吞天下之志。這樣一位英明之主。只怕和前朝太祖一般無二。“臥榻之側豈他人酣睡”。

    合州安撫使王思想後。覺得就算自己做大漢皇帝。也找不到包容釣魚城守軍的理由。所以他昨天就府庫典籍魚鱗冊頁交到大漢新朝官員手中。通宵未眠之後。一大早就到城樓上。準備以大宋朝廷命官身份。在釣魚城值守最後一班待昏之時。就卸下肩頭這副再也挑不起的重擔。

    “至於釣魚城軍眾位弟兄。我自當奏明皇上。裁汰之後由漢軍收編。或者回鄉務農。蒙元肆虐之後。成都天府已成廢墟荒丘。大片肥沃的空著。過去-多人也能活。”王立不斷的安慰自己只不過這樣一支能征慣戰的英雄軍就此解散。讓他的心隱隱作痛。

    可不解散。能如何呢?到時候引起新朝大臣們猜疑只怕更加不妙了。莫說這是舊朝新朝交替。就為宋立下汗馬功勞的岳家軍。一旦被朝廷所忌。高宗皇帝也毫不留情的把他們分拆裁汰。部分將士甚而被安上謀謀反的罪名。屈辱的渡過下半生。

    剛剛打定了主意忽然陣吵聲吸引了王立的注意力。

    “竟然說俺們不是軍人。不到年齡。找王將軍評評理。”石川石江兄弟倆氣憤憤。朝城門樓子走來。不少釣城守軍圍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

    怎麼回事?王立的心臟。一下子被觸到了最柔軟的的方。石家兄弟。可是老兵石老三一家三代盡忠報國的遺孤啊。“王將軍。”石家兩兄弟見到王立。再也憋不住眼淚了。大哭著撲到他懷裡。 “漢軍。漢軍派過來登記的官兒。說俺們不算軍人。硬不給俺們登記咧。”

    前幾天見了漢軍威風八面。把可惡的鞏昌軍揍的屁滾尿流。又兼漢軍制服鮮明。盔甲鋥光瓦亮。刺刀銀白步槍烏黑。身上武裝帶油光亮。掛著水壺子彈帶一干物事。神氣到了極點。兩兄弟就羨慕的不了。待聽說王將軍交了名籍冊。漢軍派員點卯。就歡喜的蹦到了天上。

    比他們大了十幾歲的戰友們笑著逗弄:“聽說漢軍官爺的鞭子厲害。你們就不怕被打**?”

    小哥倆挺著胸脯。學著大聲粗氣的道:“若是能被漢軍編整。穿那麼神氣的一套軍服。那些做夢都想不到的步槍刺刀。就是**被打開花。俺們也心甘情願。”

    哪知人家進營點卯。連名字都不給寫上。說什麼“到徵兵年齡。不能服兵役”。叫半懂不懂的。大宋朝從來是兵吃糧乾飯管飽。什麼叫做服兵役?

    不管怎麼說。人家就是不給登記。兩兄弟登時從天堂掉到的獄。沒法可想。只好來找王立王將軍評評理。

    畢竟是八歲十歲的孩子。雖說見慣了鮮血與死亡。但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見到王立的一刻。馬上哭成了淚人兒。

    王立輕輕摸著兩個孩子的頭頂。

    “說哭不哭。想想你們父親。是鐵打鋼鑄的一條漢子。能給他丟臉。”

    想起父親的剛強堅毅。兩兄弟就哭了。大點的石川還能忍著淚水。小些的石江癟著張小嘴。竭力想忍著不哭。可又忍不住。身子一抽一抽的。努力把聲音憋回去。

    眾人見了一陣。本來嘛。兩孩子的母親婆都死在州神臂城了。父親也於前些天戰死。不留在軍中吃糧餉。還能送到哪兒去?難道讓兩個半大孩子自生自滅?

    若是別哪個遭瘟的官兒。早就炸營了。拼著挨板子也和他評評理。可漢軍是救了釣魚城全城軍民的大恩。怎麼好鬧起?沒法可想。只帶著兩兄弟。來找立王將軍。看看他有什麼辦法。

    王立也是左右為難。自己還身處嫌疑境地。怎麼好當著這許多故舊。幫著小兄弟說話?一句“結好軍心。其意叵測”。就能把你壓彎了腰。他想了想。溫言:“兩位侄兒。你們父親和我並肩作戰情同手足。你們沒了父母。就是我做叔父的該養著。不如到我家住著。將來請啟蒙父子教你們唸書認字。考了狀元郎。金殿提名好不榮耀。你們父親爺爺。在天上見了。也是高興的。”

    大宋朝一般都認為。中的狀元金殿提名。是人生最大榮耀。就算收復燕雲凱歌而還。斷斷趕不上的。

    可兩兄弟頭搖跟撥浪鼓似的。 “不。我學岳爺爺精忠報國。我們不願做書生。”

    王立撓著腦袋。沒法可了。估計自己馬上都要變做光桿司令了。怎麼有辦法讓兩個半大孩子當兵呢?

    “孩子還小。不該兵。唸書認字。到八歲大了再當也不晚嘛。”忽然有一個聲音人群之後響起。王立頓時呆若木雞。愣了半晌才舉拳於胸。行了個新的漢軍禮節:“末將故宋合安撫使王立。參見陛下。大漢萬歲萬歲萬萬歲。”

    竟然是當今皇帝御駕親臨。士兵趕緊散開。只見人群的空檔後面。楚風和陳淑楨笑吟吟的。威震閩廣的女元帥。正溫柔的看著兩個哭成花貓的小傢伙。

    有膽大的士兵。見過漢軍和這位皇帝說話。似乎陛下甚為平易近人。大著膽子問道:“啟...那個...啟奏陛下。我們也知道石家兄弟當兵太小了點。可人家三代忠良。一家死盡。不留在軍中吃糧餉。由誰供養呢?王將軍管的了石家兄弟。可軍中這般情形的為數不少。王將軍一個人也不過來呀。”

    四川軍民和蒙元。之前和大金。連續作戰上百年。一家數代盡忠的比比皆是。為了讓將士們安心。從吳階開始。各支大軍都把孤兒收留下來。教他在兵員冊頁上填個名字。好吃糧餉。慢慢養大才真的上前線作戰。

    “不妨。不妨。”楚風走上前拍拍兩兄弟紅撲撲的小臉蛋。 “烈士遺孤。我大漢政府是要出錢糧養活的。非但飽暖。還要勝過一般家庭才行。

    再過段。派了官。民政部門就會來登記的。”

    皇帝金口玉言。自不會是假的。士兵們歡呼。方才那個問話的。又乍著膽子問道:謝陛下恩典。然則石家兄弟父親。並非漢軍。”

    言下之意。就是以前在大宋戰旗下。為保家衛國而犧牲的戰士。身後留下的孤兒寡母。大漢都管嗎?新朝官家。會替舊朝忠臣將養兒女?

    “當不管是忠於宋。還是忠於漢。只要是為了我們華夏民族的延續為了華夏文明的薪火傳承而犧牲的人。都是我們這個民族的英雄。不能因為朝代的變遷。而忘記了英雄。甚至往前朝的英雄身上潑污水。讓他們的遺孤。在飢寒中掙扎。”楚風突然想起了那些把岳飛文天祥史可法從民族英雄的行列中取消。同時喧鬧什麼紫氣東來滿清入關。什麼七品李頭的戰王八蛋。有感而發。

    歡聲雷動中。陳淑楨把兩兄弟帶到了一邊。楚風然問

    “漢軍動作機械簡單。無論技巧還是體力。任何單個士兵絕對不是怯薛武士的對手。兩個怯薛武士絕對能打贏三個大漢士兵;一百個漢兵與一百個怯薛武士勢均力敵;三百個漢兵在多數情況下能戰勝三百個怯薛武士。而一千個漢兵總能打敗一千五百個甚至更的怯薛武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8 16:42
375章 第二師


    如果說怯薛武士是單個的吃人野獸,那麼把砲兵、火器、刺刀和盔甲集合成一個整體的漢軍,就是一、一”,王立撓了撓腦袋,想不出什麼好的形容詞,忽然眼睛一亮,“對,一部機器,和末將八年前去臨安領官憑印信,在江南見過的水轉大紡車差不多,滾子、軸承、擋水板、連桿、齒輪,各種看似簡單的零件,組成了一部神奇的機器,以水利替人紡絲——漢軍就是這樣的大機器,每一名士兵都是它的部件,組成了一部比怯薛軍更高效、強大、凶悍的殺人機器! ”

    楚風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問道:“那麼,你的意思是,即使漢軍面對蒙古最精銳的部隊,也能穩佔上風?”

    “不,”談起軍事問題,王立的就沉浸其中,忘記了身前這位年輕人就是新近崛起的大漢皇帝,漢軍的締造者,他直言不諱的道:“水轉大紡車轉動之際,江水沖刷擋水板,帶動水車轉動,力道何止千鈞,絕非人力所能阻止,然而車工只須扳動進水口的手剎,就能輕鬆將它停下。漢軍既然是戰爭機器,就一定有軟肋,蒙古人只須找準了手剎,也能輕易將這部機器停下,或者摧毀。”

    “軟肋?”楚風饒有興味的看著這位釣魚城守將。

    “是的。末將昨晚一夜未眠,把漢軍戰術想了又想,方才現軟肋。”王立是純粹的軍人,在蒙元重兵壓境下駐守孤城十餘年,自然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各式各樣的戰略戰術,此時全然忘了行跡,伸手拉楚風蹲下,撿了塊小石頭在地上刻畫:

    “漢軍最前面是步兵,敵進二百步,火槍連環攢射永無停歇,敵進五十步則扔手榴彈,在陣前炸成一片火海進十步之內,則以步槍刺刀拼殺,端的凶悍絕倫,天下無人可當;步兵之後,列大砲,回環轟打,可擊敵千步之外,遠床子弩、回回炮的射程,一炮炸出,爛數丈馬俱為泥粉,銳不可擋;騎兵列最後,隨時出擊追殲逃敵將觀察過了,漢軍乘騎之馬,盡為大食良駒,長力稍差但最初的百里之內蒙元戰馬絕非它對手,一旦潰逃,必無法逃走一兵一卒。故步騎炮三者,乃漢軍無敵之利器。”

    王立一邊說話,一邊按照記憶,把前些天漢軍和鞏昌軍作戰時排列的陣型畫了出來,步騎砲兵隊形、位置,竟然分毫不差。

    “漢軍正對敵自然厲害,惟側面就差了許多。陛下請看,此陣型正面極其寬廣而縱深淺,想必是為了利於火器攢射,發揚火力強大的優點,和故宋平戎萬全陣中弓箭手排列的淺陣,大約是一個道理。然則陣淺必側面薄弱下,此陣正面一排兵卒成千上萬,火槍攢射威勢極大面則只有三列,南方山嶺水網間倒也罷了在一馬平川的北方平原,或者更加遼闊無垠的漠北草原,敵騎從兩翼包抄,漢軍側面三列人,如何抵擋對方的千軍萬馬?”

    的確,在後膛槍、來複線對應的散兵術之前,“排隊槍斃”的線式陣列最利於發揚火器威力,但它極淺的縱深,導致側翼的薄弱。

    解決的方法。也簡單。王立在地面上畫的陣型。基本上是一條長長的帶子。楚風接過他手中的石塊。在帶子後面、兩側各畫了一條線。形成了一個方框。

    “若是四條線陣。組成一個空方陣。火槍刺刀加上輜重車輛列前。砲兵列於其後。又當如何?”

    王立已呆住。老半天才像孩子似地歡呼起來。他昨夜替漢軍想了無數方法。可他剛剛接觸到全新的火器戰術。倉促間哪裡想得出來?只覺得縱深淺了易被兩翼包抄。縱深大了正面就不得不收窄。又不利揚火力。這時候見了空心方陣。頭腦中才豁然開朗。阻塞腦中的紛繁頭緒。一下子被理得清清爽爽。

    憑此陣足可在北方平原和蒙古精騎決一高下。收復河洛燕雲。北驅蒙元入朔漠。只在今朝!

    “陛下。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王立轉頭一看。才現此時身後圍了老大一群官兵。方才說話的那人。滿頭鬍鬚都有些星星點點的花白了。至少也有四十多歲。

    楚風笑著點點頭:“暢所欲言。但講無妨!”

    老兵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俺、俺當了二十年的兵,只知道從前熬大營的前輩們傳下句話,說是'將官一張圖,小兵跑斷腿'… …”

    錯,大宋朝不知是為了控制武將讓他們不能獨立思考,給無所事事的軍兵找點事做,發明了無數的陣圖,什麼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三山月兒陣,四門生死陣……這些陣圖,大多是皇帝、文臣待在後方,拍腦袋想出來的,臨戰前交到將官手中,命他按陣圖如此如此。

    試想天下山川河流地形各別,戰局千變萬化,這些陣圖到前方自然都成了廢紙,除了給說書先生多點談資,沒有任何作用,但朝廷總是樂此不疲的把陣圖送到軍中,還讓各支大軍沒事就練陣圖,軍中自然有了怨言。

    從一字長蛇陣到二龍出水陣,至少也得半個時辰才能完成變陣,一直到十面埋伏陣,從辰時就到了申時。

    王立身為統兵大將,自然是知道上萬大軍變陣需要多長時間,他的臉色立馬變白了,看著地上畫的空心方陣,惴惴道:“蒙古騎士來去如風,若是漢軍行軍時他著地捲來,待要變陣,敵騎轉瞬及至,只怕也來不及了!”

    楚風不慌不忙:“宋軍易被偷襲,只因為太過缺馬——聽說侍衛親軍馬軍司也只有七千餘騎,一般軍隊更是清一色的步兵,組織不起斥候探馬,易被金人蒙古人偷襲。我漢軍並不缺馬,行軍時斥候四面撒出去,蒙元如何能偷襲?”

    楚風還有一句沒說,不久的將來,漢軍會裝備一種能夠把偷襲、迂迴、包抄、斷後路等戰爭術語,徹底從蒙元方面的詞典中抹去的利器。

    僅僅是不缺馬匹一條,就完全能說服王立了,故宋合州安撫使從齊靖遠口中早已得知,漢軍不但能從閩廣接壤之地得到善走山路的川馬、滇馬,海路上以絲綢瓷器鐵器金銀,換得大食神駒,還聯合遼東乃顏汗,得到漠北草原上最正宗的,耐力極強的蒙古馬,而海上交通線給漢軍提供了方便的養馬場,他們的軍馬場在閩廣繁殖川馬馬,在耽羅島飼養大食馬,在遼東繁育蒙古馬,近來還把幾種馬雜交,培育新的馬種。

    儘管本處南方,可大漢的馬匹,說不定比北方的蒙元還要優秀呢!有著許多馬匹,斥候像胡椒面一樣密密麻麻的撒出去,何懼偷襲?搞不好漢軍還要偷襲元軍一把咧!

    王立釋然,笑著對楚風說:“陛下,漢軍戰力既不遜於蒙元,又有火器犀利、鎧甲堅固,槍砲齊施驚天動地,末將以為,大漢十年之內光復中原,絕非癡人囈語。”

    “哦?火器之威就這麼大?”陳淑楨的女兵衛隊趕來了,姑娘們對石家兩兄弟是又疼又愛,這個揪揪臉蛋,那個摸摸頭頂,鬧的不亦樂乎,她就脫開身,正巧聽了王立最末一句,便故意駁道:“若論射,弓箭手放四五箭,火槍手才一彈,火槍似乎沒有什麼優勢。”

    齊靖遠並不藏私,漢軍也不友軍保密,王立近幾天早把火槍研究得透了,聽陳淑楨貶低火槍,他頓時忘了這位閩廣總督、第二皇后的身份,直言駁斥: “營中有句俗話,三箭當一刀、三刀當一矛,昔年戰場上多有周身插滿流矢,兀自死戰的例子,傳言楊再興將軍血戰小商河,死後屍身上取出箭頭有一升之多,概盔甲堅固,箭矢入肉不深,身中數十箭猶能力戰。

    火槍一,盔甲無不洞穿,身體肌肉內臟爛,登時就死,比刀砍槍刺都厲害,遠遠勝過弓箭,若按三箭一刀、三刀一矛算,槍手一彈至少可抵弓手十箭,而方才陳總督言,槍手一彈而弓手只能五箭,算下來一槍手勝二弓手,豈不是厲害? ”

    “很好,很好,王將軍沒必要去琉球軍事學院進修了。”陳淑楨笑顏如花,輕輕鼓著掌,衝楚風點了點頭。

    去琉球軍事學院,這是什麼意思?王立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楚風當著眾士兵的面,鄭重的問王立:“我想以釣魚城守軍為骨幹,裁汰老弱之後,編入漢軍新兵、軍官,組成第二師,負責四川(歷史上的大四川,含今陝西南部、四川、重慶)防務,將來出夔門下荊湖,過劍閣進漢中,和蒙元爭鋒。王將軍願意成為漢軍第二師任師長嗎?”

    還沒等王立回答,士兵們已是彩聲四起,把帶領他們堅守城池的將軍抬了起來,一次又一次的向空中拋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9 09:11
376章 大遷徙
   

    人間四月芳菲盡。春花始盛開。粵北山區的春天。像的少女。留在了這裡不肯離去。夏天。則像一位盛裝出席晚宴的貴婦。總是姍姍來遲。

    張貴福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戴著遮陽斗笠。高高挽起褲腳。在山間平壩難的的一小塊水田裡勞作。

    別看這麼一小塊水田。還是爺爺那輩從洪老爺家佃下的。到張貴福手上。已經傳了三代人。足足小四十年了!

    聽說是那年。家裡了洪老爺家租子。有位從來沒見過面的姑姑。到洪家做丫環幫傭。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投在井裡死掉了。洪老爺起初說是她自己頑皮賴骨。以死欺主。好倒是爺爺有主意。敲響了宗祠的鼓。叫了百來號人跪到洪家大門。這才下來二十貫燒埋錢。又把這塊能收十六斗五稻穀的水田。以四成租子租了出來。

    山間到處都是石水頭。石灰多泥巴少。像這麼的好田。又靠近溪好澆灌。不拿七成租子。就是老爺也說不過去。刁鑽的洪家肯二十貫燒埋錢。尚有可能是不想經官動府的打官司。可這塊田租給張家都四十年了。當初的洪老爺死掉。洪少爺變成洪老爺。都從來沒提過收田漲租子的話頭。當年那位可憐的姑姑是怎麼死的。只要不是傻子。也就能猜到幾分了。

    可小門小戶的。又能如何呢?就算把官司打上天。洪老爺還是洪老爺。老爹當年好不憤氣。還到縣城裡去。花半吊錢問了金大狀師。人家說了。大宋律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的主老爺打死佃戶。流放本州。

    那不是扯蛋嗎?洪的是錢本州的押司推官。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的。流放本州還不等於沒有處罰!老爹臨時也鬧明白。戲文上壞都是“充軍流放三千里。刺配遠瘴的面”如何到了洪爺這兒。就成了本州打個轉?

    既是如此。告是告不倒洪老爺了。能弄點實惠。總比一家人餓死強啊!這才有了燒埋錢。有了這塊小小水田。而這塊水田。確實在好幾次大饑荒中。救了全家的性命。

    “唉。等秋收了。照例到那位從沒見過的姑墳前。上一碗水飯吧!”張貴福念叨著這事手上一不停。汗水從他的臉上身上滴落。在水田裡濺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 “阿爹。阿爹!”有人從山坳裡沿著彎曲曲的山路奔來。張老爹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小兒子。登時一股心火指往喉嚨口竄。恨不的一頭給他挖到田裡去。

    半年前呂師夔呂大草包滾回荊湖。大漢皇帝派了來。張老爹還傻傻的問人家當今是大宋朝哪位官家坐的龍庭。把人家笑的是前仰後合。末了才知道如今大宋天子早就退了位。是大漢朝的真龍天子坐龍庭。

    那時候。面對一村的大笑。張爹還自嘲。“。管哪位天子坐龍庭。咱一品大百姓誰納糧樣?”嘿。不一樣。真不一樣了。千百年來交的皇糧稅。居然大漢不收了。說只要你不賣。放家裡就算千斤萬斤。也不收你一粒稻穀。

    我傻啊我。這年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個荒年。就餓肚皮。我放家裡存著備荒。傻子才賣哩!張老爹歡歡喜喜的趕著交了租子。生怕不收皇糧國稅。戶們手頭糧食多那麼點。洪老爺他見機漲租穀。

    哪知道接來人鎮上的官兒。就說什麼出海開荒的事。小兒子被說的像吃了火藥。趕著要去。張老爹一聽。嚇的臉都白了。扯著兒子說:“俺爹。就是你爺爺。當年在江做了回船。回說吐的昏天黑的。連爹媽老漢都記不了。差點就見了閻王。俺尋這大海。比江里不的大了好多。那不是排起比=還要高?只怕們還沒到那啥窮啊富的島上(瓊州島)。就餵了魚鱉!”

    好說歹說。張老漢不冒那險咧。只村里有些沒了爹娘又沒娶妻生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年輕人。跟著官兒去了。只不過打那開始。租穀就一坡一坡往下降。從開始的七成。一直降到了現在的三成五。氣的張老漢直跳腳。後悔交租太早。

    小兒子就說:“早道這般。就不該早早的交了租穀。也降到三成五。好歹也是不少糧食呢!”

    “總比你去番邦做牛馬好!”當張老爹啐了一口。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對兒子說:“你沒看見?那些去的人。都在生死狀上簽了姓名。

    。那些陪著他們的人。都拿著燒棍。防著逃走咧——。這不是出海做工。是賣到外藩做奴隸! ”

    小兒子只是執迷不咬定大漢不會騙人。那些穿制服拿火槍的人。只是保護出海農戶警察。張老爹氣的拿起火鉗要揍。他才一溜煙的跑掉。

    直到兩個月前。出海的人把信寄回來了。有至親留在村里的。還收到了他們捎回的銀錢。張老爹這才承認。那些人沒有賣做奴隸。

    可不管怎麼說。他不後悔的。留在這里安安穩穩的種地。租子又降低了。何必出海個風險呢?腳踏實地的不好嗎?

    只不過注定。這樣安安穩穩的日子是過不長的。前些日子。那些穿衣服貼在身上。釘著銅釦子。肩膀上有花花的兵。一大隊一大隊的從家門口開過去。聽說是要去四川。和蒙古人打仗的。

    不得了。小兒子的心思。下子都跟著人家飛了。吵著鬧著要跟著漢軍走。當兵吃糧餉。

    刀頭舔血的活計。咱莊戶人幹得的?七年前打鎮上過。聽說書先生說了。蒙古兵都有丈把高。腰比水桶還粗。眼睛跟銅鈴似的。獠牙生到嘴唇外邊三寸長!你一個後生家。人家一個照面。就把你吞肚子裡去了!

    “不可能。呂師呂大草包的兵。就混著好些兒蒙古兵在裡邊。就是比咱們粗些。也沒見他有一丈高的身子水桶粗的腰!”

    兒的反駁讓張老無言以對。當初呂大草包的兵。也是從家門口過去的。戴著皮帽兒穿著生牛皮甲的蒙古兵。好歹也見過大貓小貓兩三隻。哪兒有說書先生說的那般嚇人?

    但在兒子面前。張老爹是不會服軟的。乍著喉嚨吼:“老子吃的鹽巴比你吃的米飯多。過的橋比你走路多。老子說的話。還能有假?”

    “也就比我多活二十年。若是鹽巴我吃的飯多。只除非你一斤米放半斤鹽巴!”小兒子噥著走了。但心已經跟著漢軍去了四川。

    打那之後。小兒子一空就跑到上去。和派來的漢官嘀嘀咕咕。說來也怪。張老漢最初是不相信兒能和他兒子一窮棒子結交的。但悄悄跟在後面看了看。那幾個漢官居然還給兒子奉茶——老百姓見官不吃板子就算運氣居然有茶喝。也是奇哉怪也!這不和以前的讀書老爺。一般無二的待遇了嗎?

    不管張老爹想的明白想的不明白。反正小兒子除了農活以外。就溜到鎮上去。和官兒們一塊走村串戶。一會兒辦什麼巡迴法庭。一會兒是什稅收宣傳。聽村說鬧的很有幾分聲勢。附近幾個村的小伙子。都跟在他**後面跑東跑西。只張老爹本人。懷著口氣。一次都沒去看過。

    這且罷了。反正田地少。用不著這麼多人忙。小兒子跟著官兒跑。自己臉上有光。官兒們天天供飯。他能替家裡省下不少米糧呢!

    但把老爺爺取下的兒。 “張進財”好好的三個字。換成什麼“張定遠”。不是扯他的蛋嗎?什“男兒志在四方”一類的鬼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數越來越多。只怕一顆心。也越野了!

    莊戶人家。老實本分是福氣。扯那些花花腸子做什麼?想到這些。張老就一肚皮的火氣。老大不樂意。

    看。 -從鎮上回。越不像話了。穿了身貼在肉上。 **的衣服。那不是大漢朝官老爺才穿的衣服嗎?

    張老爹丟了鋤頭。趕上幾步。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你個敗家子。不好好做活路。偷家官老爺的衣服穿。讓老爺們知道了。把你**打稀爛!”

    “啥。啥!”張進財。不。張定遠——我們該按照大漢護照。而不是族譜裡的名字稱呼他。躲閃著父親的揪在耳朵上的“鐵鉗”。和他噴出的唾沫星子。喊冤叫屈的道:“這是我作為農村宣傳積極分子。給我的獎品啊。什麼偷不偷的!”

    “啥。獎品?”張老爹知道兒子從來不說謊的。這個兒子還是有些好處。得了當官的獎勵。那可是一家的榮耀啊!他子眉花眼笑。在衣服上擦了手。小心翼翼的摸著兒子的衣服。 “是啥宣傳。的了獎哩?”

    張定遠看著父親的臉色。慢慢道:“最新的遷徙活動。叫做湖廣填四川!”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9 09:16
377章 在路上


    西辰州山區閩北自荊湖陸路通往東川的必經之路的百姓扶老攜幼,緊趕慢趕向著夢想中的天堂,沃野千里、有都江堰灌之利的蜀中天府前進。

    張定遠的大哥大嫂推著太平車兒,裝著兩個小侄兒,和家裡的糧食被褥壇壇罐罐,他自己扶著老娘,在山路上走得氣喘吁籲,到了山腰一處平台,就從遷徙百姓的隊列中暫時退出來,尋了塊大石頭略略休息。

    張定遠扶著老娘,一直埋著頭走路,此時停下來擦了把額頭的汗水,無意中向山腳一看,頓時為眼前的景象而震驚:不曉得有幾千幾萬人,組成了一道前不見、後不見尾的長龍,蜿蜒曲折的盤山路上,全是行進的百姓,隊伍在高大的群山之間盤來盤去,已走過的山腳那兒,人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牽的牛啊驢子,也只得胡豆大;再抬頭看看山峰,全家人將要經過的前方,無數的百姓似乎就在自己頭頂的天空上行走,腿腳身子,在雲霧中時隱時現,彷彿騰雲駕霧一般。

    從老家縣城出的時候,還按照每家每戶青壯居多還是老弱婦孺過半,自願分作幾大隊,有日行三十里的隊伍,有二十里的隊伍,最慢的還有十五里的,心急想快些兒到蜀中,就跟著三十里的隊伍走,若是家裡有青壯少婦孺多,或者壇壇罐罐多了,走不快路,就跟著十五里的走切自便,倒是既不耽誤人,又照顧了較弱的人戶。

    自打到了韶州,就一樣了。偌大一個韶州城,真真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淮陰侯,怕也數不清這城里城外擠了多少人,只能說像黃蜂炸了窩像大雨天螞蟻搬了家!

    四下一打聽才道,閩北、閩西、~東、~北,英德府、連州、州、汀州,湘南州、贛南南安軍,各地準備遷往蜀中的百姓,都集中到這裡縣官員把出地登記的冊頁交給這裡專設的官府,叫做什麼“湖廣移民徵集司”,統一造冊管理一編隊出。

    還是按照各戶自願,編成中慢三種隊列,次第出發。

    可一出韶州,到四川的千里大路上和縣之間,村與村之間,每一里路上到處都是老百姓,根本沒有編組大隊的必要了,各家各戶都和親朋故舊、鄉鄰同姓自行組合,前後左右都還是村里熟悉的面孔自在,放心!

    “啊呀們怎麼停了下來?”張老爹後面趕了上來,胡茬上還沾著幾粒米飯家人們停下來等自己,一下子就火了啦哇啦的嚷道:“早到四川,早佔肥地,像你幾個這們不著急的,等到了地方,只剩下石頭堆堆了!”

    張定遠哧的一聲笑了起,當初去瓊州州墾荒,只須下西江到廣州出海,坐船幾天就到,兩條腿都不費力,老爹偏生說什麼風急浪險,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勾當,執意不去,結果等去了的人寄信回來,說個人分三十畝好地,沒有丁點地租,還大漢官府蓋了紅彤彤印章的地契文書,將來傳子傳孫都可以,每年打兩季糧食,黃燦燦的稻穀打下來,往自家倉庫一運,皇糧國稅都不交,賣糧也才收一成的稅,登時老爹眼睛都紅了,吼著要出海墾荒。

    可這時候。鎮上官員們都說了。去瓊州瀛州地名額滿了。要等上幾年。等海上航路通了。去更南方叫做什麼“大揚州(大洋洲)”地地方。

    揚州是曉得的。大揚州是個啥地方。那是從來沒聽說過。可那位琉球過來的學生鎮長。拍著胸脯保證大揚州的地方廣闊得不得了。莫說閩廣。就算大漢國把中原全佔了。運一半人過去都住的下。都能分到地。

    那就等幾年吧。可老爹不樂意啊。見天的長吁短嘆。先是埋怨自己腦殼生了銹。大好機會不把握。後來漸漸的就怨到兒子身上。說他跟著鎮上官兒忙前忙後。連個去瓊州的門路都沒跑來。

    媽呀。鎮上的官都是朝廷命官。身上七八品的前程。眼裡揉不得沙子。後村劉大戶為了霸占別人田地的事情打官司。送了二十兩紋銀。不是被捉去抽了三鞭子。皮開肉綻的滾回來了?你兒子可沒那麼大本事。讓漢官開後門哩!

    這回。湖廣填四川的事情一出來。老爹是二話沒說。立馬連水田帶沒熟的稻穀。轉給了村口何大叔。全家收拾了走路。

    閩廣北部、荊湖西部。素來山多地少、土薄人稠。那蜀中天府。沃野千里。則是南來北往的商旅嘴裡說爛了的事。

    每個人都裝了一耳朵,許多錯過了沒趕上墾荒瓊州,或輩呆山區,膽小怕事不敢出海的人,這下都願意到四川去了——反正一路上都是走山路,咱們閩北、粵北的山,和湘西、川東的,有什麼區別呢?都走慣了的嘛!無非是全家出動,多走幾個月,就能擁有自己的大片土地,哪個不去,哪個是傻瓜蛋!

    對土地的渴望,讓張老爹成了最積極的遷徙者之一,他從縣里出來,就是跟每天三十里的隊伍,本以為能最早到蜀中,可等到韶州才曉得,最早出的,至少走了二十天了!

    他立馬著急了,催著全家人趕路,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到蜀中,這剛剛留在飯棚裡多吃了幾口,讓家小先往前趕,他隨後來追,哪曉得這幾位居然坐下來等著,豈不是氣得他昏?

    張定遠眼見老爹要飆,趕緊解釋道:“爹,我們等你追上來,一起走嘛,不然這麼多人,一時走散了,多久才找得到?那不更耽誤事嗎?”

    張老爹那個後悔啊!

    自韶州到蜀中,路上朝廷都設了驛站,每站有客房、帳篷,供人休息;有騾馬棚,給實在走不動路,又有什麼緊急情況的百姓乘騎、搬運東西;有醫棚,給生病的百姓診治,若病重還管住下來治療;設水棚,大鍋煮了乾淨水,供人飲用……每樣都是不要半文錢的。

    那飯棚則是蒸好了熱騰白米飯,煮好了菜葉子湯,還有鹹菜下飯,任憑你吃多吃少,敝開肚子管飽,張老爹見了白米飯,哪兒還走的動路?每餐不到十成飽,是斷乎不走路的,每次都讓家人們往前面走著,他吃得大飽,休息一小會兒消消食,再往​​前趕。

    可每次很短時間就趕上了家人,心說奇怪呢,現在才知道他們只往前走一小段就停下來等著,怪不得每次那麼輕鬆趕上呢!

    “嗨,我混蛋,我蠢得跟牛似的!”張老氣得鬍子一抖一抖,沾著的飯粒儿也一抖一抖,“為了幾碗飯,丟了蜀中的好田地啊! ”

    他指著前面山頭,彷彿在霄裡穿行的百姓,“這許多人都趕到前面去了,留給咱們的,就只剩孬地、壞地了!”

    老兒休息夠了,見他懊喪的厲害,就一把拉開犟頭犟腦的小兒子,半是勸慰半埋怨的道:“老頭子,這一路上都是驛站,多的是飯棚,你走到哪兒不是吃嘛,偏要像個餓癆鬼投的胎,吃到撐住才甘心吶?兒子還不是擔心你走丟了……”

    老爹脖子一梗,吵起來:“我那麼大個人,我會走丟?我吃的鹽比他們吃的飯多,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長……”

    這時候有人在身後勸道:“張老爹,張老爹,莫著急嘛~”

    “你曉得個屁!”張老爹正在氣頭上,順嘴罵了句,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本鎮上住的郭秀才,這次是應了大漢朝廷的考,放了四川成都府金堂縣從七品同知,以父母官身份護送百姓們遷地。

    怎麼罵到了他頭上?張老爹嚇得魂飛魄散,這些應了考的老爺,取中了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有觀音菩薩在天上護持,哪個敢亂罵,是要舌頭上生瘡的呀!

    他趕緊訕訕的道:“我不曉得是郭同知大老爺,方才是順嘴亂罵的,是,是……對了,是罵的這個龜兒子,”他手指著張定遠,眼睛卻惴惴不安的盯在郭同知臉上,一雙蒲扇般的大手上下亂搖:“絕對沒有罵你喲。”

    現在可不是以前,官老爺能對子民呼來喝去、不打就罵的年月了,雖然這些老百姓還是拿當年的眼光看官員們,郭同知卻不得不為自己前途多考慮考慮,對方才的冒犯一笑置之,和顏悅色的道:“曉得曉得,本官向你保證,成都府多的是良田,莫說你,就後面隊伍尾巴上的人,也能分到上好的水田!”

    真的?張老爹的眼睛裡又充滿了希望。

    文曲星是不會騙人的,他大手一揮:“兒子、媳婦,老婆子,往四川趕吶,郭老爺說了,還有好田咧!”

    不但張家人,聽了這話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只張老爹喊話的時候,不小心牙齒在舌頭上咬了一下,隱隱作痛。

    “糟了糟了,罵了文曲星,這是真的要生瘡呀?觀音菩薩在上,姜太公百無禁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9 10:58
379章 浮虧保本


    “失了閩廣,失荊湖失了荊湖,失四川,朕只想問時候讓南蠻子打到朕的大都城?”忽必烈一反常態的從御座上站起來,像一頭怒的雄獅不停的咆哮,蒙漢色目群臣如綿羊一般匍匐在他腳下,任憑冷汗從脊背上嘩嘩的往下流淌。

    大汗生氣了,大汗會殺人的!

    消息從六盤山安西王府傳來,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麾下主力,為蒙古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鞏昌軍,連同助戰的一個怯薛軍千人隊,久攻釣魚城不克,漢軍從荊湖西部潛入四川,朝廷三萬大軍竟然全軍玉碎!

    四川攻守形勢頓時翻盤,此前,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麾下軍兵雖不說屢戰屢勝,但確實是在不斷的攻城略地,今年取敘府(今宜賓),明年克州神臂城,後年破重慶斬張鈺……累年血戰,迭克名城,全川已盡入朝廷之手,只剩下合川釣魚城孤軍尚在負隅​​頑抗。

    正因為形勢一片大好,鞏昌軍被殲之後,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才立馬亂了陣腳:前方大軍圍困孤城,釣魚城中守軍斷斷沖不出來的,為了轉運糧草、彈壓地方、震懾人心、收集軍糧,除開鞏昌軍之外的兩萬軍兵,都分駐瀘州、重慶、富順、敘府等城市,偌大一個四川,大小城市上百,這兩萬守軍一撒下去,小城只能留個百人隊,大城也最多留個千人隊,等鞏昌軍兵敗釣魚城的消息傳回元帥府駐地成都,任何集中兵力的計劃成為了鏡花水月。

    漢軍只在釣魚城下休整了三天,動瞭如潮水般的攻勢,加上釣魚城守軍並肩作戰,各地堅持抵抗的民軍也在大漢金底蒼龍旗下風擁雲聚,登時勢如破竹,連下四川百餘城,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只得撤離成都,從川西草原北上陝甘奔六盤山駐軍——那兒的安西王阿難答正是他們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朕,本來準備在四川平定後設置行中書省,但這群無能的混帳、懦夫,把拖雷汗開始代先輩五十年辛苦打下的四川,一夜之間就丟給了蠻子反賊!”忽必烈在高高的玉階上來回踱步,瘸了的那條腿疼得厲害,心頭有團火在燒,而且越燒越旺。

    “是可忍,孰不忍!”大汗把剛從漢文典籍中學到的話,準確的活學活用。

    自平章政事呼圖帖木、平章政事署理中書省事阿合馬、丞相留夢炎、太師伊徹查拉以下的群臣都鉗口不言,並且努力的瑟縮著身子,望自己能躲過大汗暴怒的目光。

    人剛而萬人柔,雄糾糾氣昂昂的蒙古武士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等輩,在忽必烈面前也不過是條狗,汗對他們的生死,一言可決!

    “啟奏陛下。”太常禮儀院使、吳興郡公、集賢大學士趙孟頫出班奏道:“鞏昌軍便宜都元帥汪良臣。玩忽職守、喪師辱國。致使鞏昌軍全軍覆沒、勇敢的怯薛武士誤陷敵手。東川西川百餘城淪陷。其罪莫大焉。臣請陛下定罪議刑。以展天威、以儆效尤!”

    趙郡公雖無實權。但自從“改良”火藥。讓火砲威力更強大以來。就因為困居琉球近兩年。熟悉南蠻子反賊的情況。成為了大汗身邊第一信任的顧問官。只要是和南方反賊有關的問題。他儼然是朝堂上第一號權威人物。而目前大元朝政的重中之重就是如何對付南方反叛。這位“海上班超”、“當今蘇武”的地位。也就越發的炙手可熱。他的話。也就越發的有了份量。

    聽趙孟頫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都鬆了口氣。好極了。終於有替罪羔羊了。活該你鞏昌汪家倒霉。誰叫你的三万精兵都折在釣魚城下了?現在汪德臣、汪良臣兩兄弟死翹翹了。要勢力沒勢力。要軍隊沒軍隊。碰巧大汗這麼大火氣。不拿你開刀。難道拿咱們開刀?

    留夢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趙孟頫。這個年青的趙宋皇族。最近越來越得到大汗的寵幸。而他的為官之道似乎也越來越純熟了……嘿嘿。只可惜你是故宋皇族。就算大汗給你再高的地位。也是拿來充充門面。絕無掌握實權的可能。也就絕無威脅到留某人漢臣領袖的機會!

    老奸巨猾的留夢炎。腦子裡電光火石般一閃念。就把利害關係想明白了。立刻出班奏道:“臣附議!汪良臣世受國恩。不思報國。頑劣懈怠。有欺君之罪!”

    呼圖帖木兒正為自己嫡系的怯薛千人隊覆滅痛心疾首呢。又擔心大汗把戰敗的罪過加在自己負責的樞密院上。聽了留夢炎的話。登時想通了。大步流星的走出班次。朝大汗拱拱手:“陛下。汪良臣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雖然戰死也不能贖清罪過。不追究汪家。只怕涼了前線將士的心!”

    “汪良臣卑鄙無恥,懦弱無能,數年進兵無尺寸之功,打下瀘州重慶全賴東川元帥楊文安、東川副都元帥張德潤,汪良臣虛報戰功,其罪當誅!”這是一邊踩汪良臣,一邊替楊、張兩位元帥請功的,也不知他和楊文安、張德潤有什麼瓜葛。

    “可惜四川諸路,由陛下皇孫安西王阿難答、安西王相李德輝指揮機宜、措置進兵,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被汪良臣這廝輕易拋棄,叫微臣等好不痛心!”聽他這句話,朝堂上人人側目,這位老兄也不曉得收了阿難答、李德輝幾千幾萬銀子,如此賣力,嚎喪似的替他們說好話,又把汪良臣踩得一無是處。

    “鞏昌軍懦弱卑怯……”

    “汪良臣無恥之尤……”

    到此時節,朝堂上濟濟一堂的蒙古、漢人、色目臣子都把矛頭對準了鞏昌汪家,趙孟頫暗暗冷笑(得自從北歸以來元朝堂上的各系臣子,隨時隨地都在內鬥、傾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團結一心。

    可憐汪德臣汪良臣兩兄弟在地底下沒法替自己辯護——恐怕兩個大漢奸還魂回陽,面對這攸攸之口,也百口莫辯,只能一死了之。

    趙孟頫冷眼旁觀蒙元大臣的表演,只覺得這裡就像一個滑稽劇團又像一座富麗堂皇的瘋人院,哼哼,鞏昌汪良臣,誰叫你做漢奸?兵敗山倒,再被蒙古主子親手打進地獄,這就是漢奸的下場!

    “傳旨!”忽必烈一**坐到了御座上色鐵青,輕輕揉著膝蓋,面無表情的道:“削奪汪良臣鞏昌軍便宜都元帥,汪德臣、汪惟正等等汪氏一切封贈、職官,令安西王阿難答自六盤山出鐵騎,將鞏昌汪家一干人等下獄待罪定罪行之後,該斬​​的斬該絞的絞!家產一律抄沒入庫,女子與功臣為奴!”

    “大汗聖明!朝廷除去汪氏一大蟲合了長生天的心意,以後必得勝利!”太師伊徹查拉帶頭臣們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向御座上的大汗祝賀。

    對,即便是喪師辱國主帥敗亡,只要及時找到替罪羔羊,就是值得慶賀的,因為大汗沒錯,永遠沒錯,錯的都是汪良臣這樣的白痴、傻瓜、懦夫、小人!

    沒人去關心鞏昌汪家,這個五十年多前就投靠了蒙古帝國,追隨過自拖雷開始的五位大汗,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軍侯世家的命運。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蒙古帝國是一個強盜豺狼的搶劫集團,在它內部,也嚴格遵循最殘酷的生存法則,鞏昌汪家自打在釣魚城下丟掉三萬大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放到了朝堂傾軋的砧板上,毀滅,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他們也沒有什麼可怨的,五十多年前,鞏昌汪家追隨異族,把鋒銳的長矛、雪亮的彎刀向成都百姓舉起的時候,何曾想到為虎作倀的下場?

    “哼哼,哼哼,”忽必烈餘怒未消,方才激怒之下大力踱步,使得血脈浮動,受傷的腿越疼了,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寬闊的胸膛起起伏伏,威嚴的目光掃視著群臣,最後在呼圖帖木兒臉上定格:“呼圖,你來精銳的怯薛軍千人隊,你口中的*把都魯包力格,怎麼會死在釣魚城,把朕的一千勇士,全部葬送?汪良臣是喪心病狂,難道包力格就沒問題?”

    包力格是得到呼圖帖兒推薦,才由樞密院了火簽去領兵作戰的,除掉一千怯薛武士,還帶了不少大砲,這下子全折在四川,連一個人都沒逃回來,確實說不過去,以往怯薛軍就算不敵,也能抽身退步及時逃走啊!

    半年過去,還沒見大汗有所動作,左相寶座一直虛懸,呼圖難免有了怨氣,聞言沒有像以前那樣請罪,而是推脫道:“包力格孤軍千人,數万大軍對敵中,其實無所作為。呂師夔放棄荊湖大部,逃到長沙,和塔出、范文虎從荊湖東南、贛南、兩浙聯成一片,擺了個烏龜陣,不是他從閩北荊南逃走,漢軍焉能從容過湘西、進四川?除了汪良臣,呂師夔也是此戰失敗的罪魁禍首!”

    這,群臣你看我、我看你,都埋怨呼圖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把呂師夔扯出來了?

    若伯顏丞相下江南的時候,呂師夔這樣的小角色,十個八個也都收拾了,可現在江南空虛,真正的蒙古軍隊也就江西右丞塔出一部,加上色目人阿里海牙統帶的半蒙古半色目還丟了船靠雙腿走路的一萬水軍,此外長沙的呂師夔、兩浙的范文虎,都是亡宋降將,我們倒是想把呂師夔治罪,可他手上還有六萬步騎呢!

    留夢炎更是心頭畢剝一跳,睜著一雙昏花的老眼,仔細打量大汗的神色。呂師夔、范文虎這些亡宋降將,和朝中留夢炎、葉李、趙復等一干文臣互為表裡,內外呼應,才能抵得住天生頭等的蒙古大臣、和執掌財政大權的色目臣子的傾軋,若是呂師夔倒下,范文虎獨木難支,將來朝堂之上還有故宋降臣的立錐之地嗎?

    竟然提到了呂師夔!趙孟頫一驚,這可是上朝前沒和金泳商量過的突情況,如何是好呢?

    如今,情報司長李鶴軒已回到琉球,坐鎮情報司總部,而金泳則以八閩巨商的身份北上,和阿合馬大搞貿易大賺其錢,順便利用中書省財稅提點官的途徑,借行銷漢地貨物的名義,把情報網絡鋪到了以前難以抵達的河洛關陝、燕雲塞上。

    趙孟頫畢竟是個工於書畫的才子文士,吟詩作曲是他的強項,什麼朝堂政爭、漢元形勢,他還不能全盤掌握,每次在朝堂發言之前,都得和金泳按漢國傳來的情報商量了,對可能出現的議題作個腹稿,有針對性的發言,這才有了大元朝廷上的“漢國通”和“平叛顧問”。

    是利用大元政爭的機會,給呂師夔下蛆,促使大汗誅殺這個禍國殃民的大漢奸,還是幫著留夢炎保下呂師夔,進一步挑動漢奸臣子和蒙古大臣的政爭,上下其手挑撥離間?

    前者固然是好,會不會過於削弱了漢臣力量,會不會引起留夢炎等人過大的怨憤?後者,會不會居心太過明顯,暴露自己?

    這樣的問題,對年方弱冠的風流才子趙孟頫來說,還過於深奧了一點,然而時機不等人,各種分析判斷,在他腦中攪成一團。

    但阿合馬這個主管財政的色目人倒先跳了出來:“睿智的大汗,長生天之下的主人,我是您的財務主管,所以我只能用收益和虧損,來評價臣子的功過。”

    哦?用收益和虧損來評價臣子?忽必烈的怒氣消了大半,笑吟吟的摸著鬍子,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駐守廣南的將軍,有三位,李恆、劉深和呂師夔。廣南一戰,劉深、李恆兩位將軍兵敗身死,城陷軍亡,可謂虧得血本無歸;惟有呂師夔將軍,帶領六萬步騎回到荊湖,雖然失去了一些城池土地,但這些地方本來大多是他打下來的,現在又丟掉,畢竟保住了六萬大軍,可以說出現浮虧,卻保住了老本。只要本錢還在,將來再賺一筆也未可知嘛!”

    “好!”忽必烈放聲大笑,陰霾從朝堂一掃而空:“我大元軍隊尚在,鐵勁旅尚在,只要有軍隊,什麼地方打不下來?太祖爺以八千人起兵而橫掃天下,朕擁中原塞北江南之地,麾下精兵百萬,踏平反賊指日可待!”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9 11:08
380章 阿合馬的門包


    天花板垂下漢國運來的,價值高過黃金的頗梨吊燈,牆美輪美的大食壁毯,正中鑲著三尺寬、六尺高的水晶鏡子,地面鋪著最柔軟的波斯地毯,四邊是明黃的流蘇,中央用金線繡著各式美麗的圖案,房間正中的矮几上,西瓜、葡萄、石榴飄香,葡萄美酒在夜光杯中如血般殷紅。

    阿合馬坐在矮几之後,自斟自飲,寬闊的額頭上生起了道道黑線。

    大元朝最聰明,精通各種會計手段,能從成千上萬帳薄中現紕漏,任何人的假帳都無法瞞過他,他做的假帳卻能騙過真主,這樣聰明絕頂的人物,居然能被什麼事情難倒,真真是難以置信吶!

    “老爺為什麼發愁?是沒有美麗的波斯處女,還是嫌家裡的黃金不夠多?只要他一聲令下,家中五百名姬妾中,有眼睛像藍寶石的呼羅珊美人兒,有眉目如畫的江南少女,有熱情火辣的西域胡姬,有溫柔可人的高麗女子;只要他看看庫房,就能出現天竺的檀香,波斯的貓兒眼,細蘭的紅藍寶石,蔥嶺的青金石……”門外,阿合馬最寵愛的一名姬妾,高高的鼻樑,湛藍的眼睛,皮膚像奶油般細膩的女子,正忽閃著長長的睫毛,不解的問同伴:“天吶,我認為老爺比傳說中的所羅門王還要富裕,他的府邸比流著奶和蜜的伊甸園還要迷人,他還有什麼苦惱,有什麼不滿足呢?”

    另外一名侍妾有些嫉妒的看了看發問的同伴,那寶石般閃耀的眼睛、比蜜糖還誘人的紅潤嘴唇不得迷住老爺呢!可你問的這事,只有我知道,老爺最寵愛的還是我呀!

    她帶著炫耀的口氣,不屑一顧的道:“你知道什麼爺接到大汗的命令,要恢復鈔票的信用,為這犯愁呢!”

    鈔票的信用?絕色胡姬忽閃大眼睛,莫名其妙的問道:“是這個鈔票嗎?很好用啊!什麼叫做恢復信用?”

    那寵妾把奪過她手上的鈔票,竭盡全力才忍住笑,把她拖得遠了才放聲大笑道:“你拿的是大漢金鈔,大漢是老爺主人忽必烈汗的敵人,老爺是要讓中統鈔恢復信用,讓百姓商客都用中統鈔!”

    “那恐怕不可能。”絕色胡姬也有些同胞商人以親友的名義前來拜望她牽線搭橋和阿參政官商勾結,這大漢金鈔就是商人們送給她的,這阿府什麼都不缺,她也不曉得用,帶在身上摺紙玩,但也知道中統鈔在外面早已成為廢紙,老百姓都不要的。

    “只怕老爺有:所羅門王的智慧,也沒辦法讓中統鈔像大漢金鈔一樣流通呢!反正老爺是大汗最忠心的臣子,無論如何,大汗都不會怪罪他的。”絕色胡姬說罷也不甚擔心出一把金鈔。折成紙蝴蝶、紙蜻蜓一個一個地投進水塘。不管怎麼說。從黃沙漫漫的家鄉來到花團錦簇的中原。又得到阿合馬老爺的寵愛。對她來說。這座府邸就是流著奶和蜜的伊甸園……

    阿合馬本人。可沒有他的寵妾那樣深信。他以色目人的身份得到大汗榮寵。身為副相平章政事。主管中書省事。兒子抹忽任大名府達魯花赤。侄兒們有的當了禮部尚書。有的是將作院達魯花赤。有的領會同館。一門富貴已極。一切的一切。都歸於大汗對他理財手段的信任。

    是的。大汗知道他貪污。但整個蒙古帝國就是一個巨大的搶劫團伙。貪污對這個政權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罪過。地方上官員收取灑花錢生日錢公事錢常例錢。早已成為常態。大汗對貪污受賄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汗甚至知道他把一家人都提拔到重要的位置上來。甚至還知道他在財政上獨斷專行。但大汗還是對他的反對者說:“做宰相的人。要明白天道。察知地理。竭盡人事。兼有這三方面的人。這才是稱職。阿里海牙、麥術丁等人也不能擔任宰相;回回人中間。阿合馬的才能足以勝任宰相。”

    這是因為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大汗需要錢糧。阿合馬就總能從民間搜刮到。滿足大汗的。滿足蒙古帝國征服世界的需要:中統四年。因為河南鈞州、徐州等處都有煉鐵設備。請朝廷授予宣牌。以振興冶煉的利益。奏請求任命禮部尚書馬月合乃兼管已經清查到的三千戶沒有戶籍的百姓。加強煉鐵行業。每年上繳鐵一百另三萬七千斤。用這些鐵鑄鍛農具二十萬件。換成糧食上繳的一共有四萬石。而巨大的產出背後。是無數工匠的汗水、淚水和血水。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馬上奏。認為太原的百姓熬煮私鹽。解州的官鹽因此而賣不出去。每年上繳的鹽稅子只有七千五百兩。於是開始增加太原的鹽稅銀子五千兩。不論和尚、道士、軍士、匠人等各戶。都要分攤繳納鹽稅。從此太原百姓頭上又多了一項稅收……

    總之,阿合馬敲骨吸髓的盤剝中原百姓,他就是蒙古帝國這個強盜團伙中,負責計算、徵收、調配搶劫所得物資的黑帳房,只知道用大汗彎刀和頑羊角弓搶掠,目不識丁的強盜們需要他,他也協助這群強盜搶掠,從漢地百姓的血汗中分一杯羹。

    可這次的任務,實在太難,簡直超過了人類智慧的極限!人人都知道要讓百姓接受中統鈔,除非蒙古兵把彎刀架到他們脖子上,要恢復中統鈔的信用,談何容易!阿合馬心焦冒火,對著空氣忿忿的罵道:“真主降罰的呼圖帖木兒,讓魔鬼捉你下火獄!”

    是的,不是呼圖帖木兒那廝在大汗面前咆哮,說什麼軍隊不能打勝仗因為中書省不能準時足額放軍餉,下來又是廢紙一樣的中統鈔怒了將士們的心,如何如何。

    哼,阿合馬又啐了一口,說什麼軍餉豈不是天底下第一號大笑話?蒙古帝國的軍隊從來就沒有軍餉,全靠搶劫財物激勵士氣,這不是天下大部平定嘛,終不至於自己老百姓吧!漢臣們建言實行中原舊制,這才有了問過去幾十年,蒙古軍從來沒有軍餉,怎麼沒有士氣不振?四川、荊湖、閩廣都是敵境、戰區,軍隊可以按從前的辦法,放手大搶啊正大汗又不禁止屠城!

    超額印刷紙鈔,實行無限制通脹,搜刮民間財富為朝廷所用的政策,是得到忽必烈大汗首肯的,鈔票從民間“換”——當然是刀架脖子那種換法的金銀,大部分進了大汗的國庫,小部分進了阿合馬的府邸,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呼圖帖木兒豈不是在間接指摘大汗麼?

    可太師伊徹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兒、中書右丞托克託等蒙古大臣一疊聲的附和呼圖,阿合馬清清楚楚的發現大汗的眼睛裡怒氣一閃即逝,然後就下達了命令:參知政事領中書省事阿合馬主持中統鈔改制复這種紙幣的信用,要讓它像南蠻子的金鈔一樣,能夠不用武力,而讓老百姓自覺自願的流通使用。

    “真主安拉,拯救你的子民吧!我接到的任務比摘下天上的月亮,還要困難!”靜室之中,阿合馬仰天長嘆。

    但參知政事財政大臣自己也明白,如今帝國的財源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能搜刮中書省轄地、河南江北行中書省、陝西行省等處,供應遼東的伯顏大軍,而江南幾路大軍,只能就地籌餉。

    就地籌餉,就有之禍,阿合馬從漢人師爺那兒聽說了中華歷史上唐朝末年的故事,如今呂師夔、范文虎兩支大軍自己籌餉、自己領兵,和當年的藩鎮又有什麼區別?而且,他們都是南蠻子亡宋的降將,和北方這些傻裡傻氣的蒙古人,只怕不是一條心吶!和咱們聰明的色目人,當然也就隔得更遠了……

    頭疼,頭疼啊~~

    “金世辰金大官人來拜!”管家罕莫得里通報客人的聲勢,和門包輕重成正比,而阿參政是和他三七分成的,現在他的聲音,比任何時侯都大,阿合馬就知道,至少又有二百兩銀子揣進了腰包。

    “啊呀,我兄弟,聰明、正直的金先生,是哪兒的好風,把您吹到了我的府上?”

    金泳的心底,一萬個鄙視眼前的色目人,嘴裡明明說的什麼兄弟,背後又支使管家收門包,三百兩進門,滿大都城最貴!

    但一輩子和三九流打交道,金泳早就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他笑瞇瞇,一張臉跟彌勒佛似的:“聞說阿參政大人又從大汗手裡接到了新的生意,兄弟自然上門來討教一二。”

    阿合馬一怔,像見到了活鬼,半天才悻悻的道:“金老弟是和愚兄開玩笑吧?為了大汗的旨意,我好幾天沒有吃得下飯,就連每天禮拜的時候,都想著這事,請求真主賜予智慧——恢復中統鈔的信用,這個問題只有安拉本人才能辦到!”

    “如果我能替阿大人想出辦法呢?”金不慌不忙的問道,臉上帶著一絲神秘的笑意。

    “不可能的,除非你有一座金山。”阿合馬搖著頭,不願意相信,忽然又不願意放棄這個希望,盯著金泳的眼睛,猛的下決心道:“若老弟真的能幫我辦妥,就是謀個安撫使、達魯花赤的職位,也沒任何問題!”

    “好!”金泳哈哈大笑著,把一卷文件扔到了阿合馬面前。

    疑疑惑惑的撿起文件,阿合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也顧不得金泳,如飢似渴的讀起來。

    這是一份南方漢國財政制度,尤其是貨幣制度的介紹文件,阿合馬早就知道趙孟頫在漢國內部忠於亡宋的臣民有著聯繫,以前的李公子,現在的金老闆,作為商人自然需要長袖善舞、折衝樽俎,在南邊有那麼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野路子,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絕對沒有想到,金泳居然能把南方漢國的財政文件弄到手,他又驚又喜,等讀完了卻犯了難:“金兄,這大漢金鈔能通行無阻,全因為他們有巨額準備金,如今帝國財源枯竭,全靠武力從民間搜刮,我從哪兒去弄這麼大一筆準備金呢?”

    金泳呵呵笑著,遞上了一張條陳:“阿大人請看此策,能否解眼前燃眉之急?”

    阿合馬只看了第一眼,灰藍色的眼睛就就一下子變得亮了,他騰的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太好了!金兄弟,你是我的恩人,我的大恩人! ”他緊緊的抱住了金泳,以最客氣的姿態一再表示了敬意,當金泳離開府邸的時候,管家墨罕莫得里驚訝的看見自視甚高的老爺,居然親自把客人送出了大門口。

    雖然這姓金的南蠻子,和老爺生意做的很大,但以前那些在各自國家呼風喚雨的大食、波斯富商,老爺也從來沒有這麼恭敬過呀!

    等金泳走後,巴里湊到了主人身旁,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尊敬的主人,帝國最聰明的宰相呵,您的僕人按照舊例收了客人三百兩的門包,您對他如此客氣,我是否該把門包還給他?”

    “放屁!”阿合馬一巴掌扇在巴里臉上,把他打了個暈頭轉向:“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怎麼能不收門包?”

    門包是大都城裡每家貴官的管家收的,但像老爺這樣和自家管家分肥的,卻是獨一無二,把門包當生意做,更是聞所未聞!巴里頭暈了,半天才小聲道:“生意?”

    “我修了這麼大這麼好一座府邸,不該收點銀子維護嗎?客人進門了,不是看見這些花花草草、亭台池沼了?我自己花錢種花草、修亭台,也過這般看看,他一文不​​花就進來,把老爺的奇花異草、亭台樓閣看了去,還有天理嗎?”阿合馬理直氣壯的一伸手:“門包,七成拿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9 11:27
381章 江南風暴


    大元十八年六月,大元皇帝忽必烈准參知政事署理中請,設中書省分守江寧提舉常平大使,統管蘇松常、杭嘉湖地區絲綢織造及江南漕米北運事,並代表中書省管理江西榷茶運司、江南各路轉運使、鹽運使、宣課提舉司,總覽南方漢地財稅大權,以解中書省遠在北方大都,難以遙制江南新征服地方,各轉運使鹽運使貪墨稅收、地方稅賦徵管不力的弊病。

    自西晉衣冠南渡以來,華夏的經濟中心就從關中-河洛,逐漸向江南轉移,北宋靖康之變,徽欽北狩、高宗偏安江南,中原南下士民給江南經濟的發展裝上了助推器,加上占城水稻的推廣,到南宋末年,“蘇湖熟、天下足”,江南已成為天下糧倉;同時,絲織業也得到了極度展,松江布、湖州絲、水轉大紡車,紡織利潤極大;淮揚的鹽業、江西的茶葉、景德鎮的陶瓷,都是全天下一等一賺錢的行當……

    提舉常平大使,幾乎管理著元帝國過六成的稅收,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對此職務的爭奪,也就特別的激烈。

    最終,中書參政榮祿大夫盧世榮,得到阿合馬本人的強力推薦,加上久在中書省協助處理財政的資歷,他如願以償的坐上了提舉常平大使的寶座。

    清江浦,舉世聞名的京杭大運河貫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在徐州入黃河利用黃河河道之後又在這裡進入裡運河,一路南下直抵瓜洲。

    南糧北運的片片帆影,北方的皮貨藥材南下,讓清江浦的百姓們見識了南來北往形形色色的各族商人,都中官員也習慣乘船沿運河南下,不管多麼顯赫的排場,人們也見慣不驚,但今天他們著實開了眼界:

    一水兒排開十艘四層樓,氣勢非凡,兩岸拉縴的船夫律穿著月白色的小褂子太陽底下亮的刺眼,在細看那船身,雕樑畫棟且不說,片片帆影竟是綃金織錦!

    一寸織錦三綾,以錦作帆就富貴已極了,但要和船上的排場一比就根本不值一提!彩緞裝飾船身,柱子、迴廊、欄杆、頂棚,處處裹著綾羅綢緞,無數的歌兒美女穿梭往來其間,猶如月宮仙境,陣陣脂粉香隨風飄到十里之外就沁人心脾,至於擺設的金銀器皿、珍珠屏風、奇花異草、花鳥怪石是讓兩岸百姓看得舌不下,暗自納罕:這是隋煬帝下江南是宋徽宗在運送花石綱?

    百姓們不知道,官員們早已心中有數,清江浦碼頭上,官老爺們密密匝匝的排了好大一班人,鑼鼓執事、鞭炮嗩吶一應俱全,大家眼巴巴的盯著黃河河面上遠遠而來的船隊,伸長了頸子,活像一群被捏住了脖子的鵝鴨。

    有遠遠的指指點點:“看,咱們淮安路的達魯花赤和總管老爺都來了!”

    豈止達魯花赤和總管。這兩位在官中簡直排不上號。淮安路轉運使、兩淮鹽運使、揚州宣課提舉司等等官員。任中一個拔根寒毛。都比這兩位的腰桿還粗呢!淮揚鹽業通行天下。雖然近兩年受南邊海上私鹽衝擊。但內陸各處還是行官鹽地多。兩淮鹽運使下結江南儒戶(貓注:儒戶。蒙古對江南大地主優待。稱為儒戶。有減免賦稅等特權。並非儒生人家)、兩淮鹽商。上通中樞權臣朝廷大員。是整個大元朝最有油水的職位。做到這個位置的。拿個行省參政都不換!

    但現在。兩淮鹽運使宋孝儒太陽底下曬了大半天。初秋冷熱不定。早上出門朝服底下穿了套大漢出的呢子衣服。這會兒頂著日頭。渾身熱得像被放進了蒸鍋。一張肥肥白白的大胖臉上。油汗刷刷的往下流。拿絲巾擦了又擦。兀自不敢出半句怨言。

    揚州宣課提舉司色目人古剌看了宋孝儒的狼狽樣子。忍不住嗤嗤的笑。他沒穿蒙元官服。而是穿了身色目人喜歡的繭綢團金花袍子。夾著南方漢商運來的細紡雪花布。那雪花布是閩廣所產。用天竺棉花細細的紡線、細細的織成布料。聽說一個工人一天只能織上兩尺五。所以價格比得上綃金錦緞。勝在冷熱適中。又透氣舒服。既不像絲綢太不保暖。又不像呢絨太過厚實不透氣。

    宋孝儒恨恨的盯了古剌一眼。聽都中相好的大佬講過。這人本是西域胡商。走了阿合馬阿參政的路子。得了揚州宣課提舉的官職。到底不是正路子出來的。我宋某人師從“當代顏回”趙復趙老師。豈不比你尊重些?穿身蠻夷胡商的袍子。也好意思出來接官!

    不過他也知道。今日等的這位上官。雖然是個漢人。卻是走的色目人地門子。阿參政最親信的人物。今日須得小心些。若被他逮住話柄發揮幾句。卻不是自己找難受?因此壓下火氣。拿扇子搧著風。嘴裡不停地小聲念叨:“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終於。恢宏的船隊抵達碼頭,鑼鼓齊鳴、鞭炮喧天,眾位官員等的上官,不慌不忙的踏上了棧橋的大紅波斯地毯。

    盧世榮很滿意,非常滿意。

    久在都中,雖是中書省僅次於阿參政的第二號財政大員,但大都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官帽子,像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這群蒙古勳貴,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裡,滿口仁義道德的留夢炎、趙復、葉李等輩,也只拿他當個逐臭之夫,哪兒像在江南,儼然是位口含天憲的欽差大臣,船隊一應使費都是淮揚鹽商、兩浙絲綢商等供應,達魯花赤、總管、轉運使、鹽鐵使等等官員一律跪接貴送,威風比起當年提大兵下江南滅亡宋朝的伯顏丞相只怕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不是肩頭擔著潑天也似的干系,盧世榮只怕連自己骨頭有幾斤幾兩都搞不清楚了,想起離京前阿參政的叮囑,他頓時清醒了許多,雙手虛扶,向滿滿一地跪著的官員道:“眾位同僚,何故行此大禮?本官可當不起,各位若不起來,本官也只好跪下來平禮相見了。”

    “使不得,使不得!”宋孝儒第一個站起來又不站直了個腿彎兒曲著,腰兒呵著,像跪不像跪,像蹲不像蹲,待眾人紛紛直起腰桿才像伸懶腰似的把身子打直。

    上官問話,你還站起來!是給上官上眼藥做尷尬嗎?但要是上官話音剛落你就站起來,豈不是擺明了說我早就不想跪了,你話我就打蛇隨桿上?第一個動,是我聽話,最後一個站直,是我恭敬!

    儒柔也,在大元朝做官面的道道可不淺!宋孝儒自鳴得意。

    “各位同僚,辛了各位盛情,盧某人銘感五內啊!”盧世榮早在徐州收到了淮揚各處官員孝敬的大筆銀子,賺了個盆滿缽滿,此時樂得裝出副平易近人的嘴臉,和眾位官員打著​​哈哈。

    但到了淮安路正堂,盧世榮的臉色,就一下子全變了,“宋孝儒貪墨朝廷稅賦,其罪大焉,本官在都中已暗遣人來,收集了他的罪證,左右,與我將這贓官拿下!”

    從都城帶來的,身穿玄色質孫服、腰胯大汗彎刀的怯薛親衛殺氣騰騰的圍了上來,將宋孝儒第一個拿下。

    “你!”宋孝儒到底跟著趙復趙夫子學多年儒學,養氣功夫還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突逢大變,也還沒給嚇死,也不掙扎也不亂罵,有條有理的道:“盧大人是中書省分守江寧提舉常平大使,是下官的頂頭上司,然則聖旨上說的明明白白,提舉常平大使只管漕運及絲綢、鹽茶、瓷器榨賣等項,卻不是提刑按察使,下官貪墨與否,似乎還輪不到大人指摘?”

    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揚州鹽運使、淮安路轉運使等官員驚得呆了,至此才明白幾分,他們俱是一黨,下連兩淮鹽商、江南絲商,中結好虎踞兩浙的大都督范文虎,上通留夢炎、趙復、葉李等故宋降臣、江南文臣,在這淮揚兩浙呼風喚雨好不熱鬧,豈止日進斗金!如今盧世榮拿了宋孝儒,自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淮安路轉運使張國成趕緊上來打圓場:“盧大人誤會了,宋大人乃趙復趙夫子門下,浸淫儒學數十年,早已存天理、滅人欲,斷斷不會貪瀆的。”

    要說學了儒學就不貪瀆,只好騙鬼,且不說宋孝儒一身肥肉怕有兩百多斤,盡是裝的民脂民膏,就是在徐州提前送給盧世榮的那份大禮,單他就出了三萬五千兩銀子!靠宋孝儒的俸祿,只怕得替大元朝幹上七八輩子才掙得到咧!

    張國成的話,其實重點不在儒學,而在趙復,分明是提醒盧世榮:別以為你有阿合馬撐腰就牛逼哄哄,我們在朝廷裡也有留丞相、趙翰林、葉學士,地方上還有兩浙大都督範文虎互為呼應,老子們也不是好惹的!

    “哦?”盧世榮嘿嘿冷笑一聲,慢慢道:“趙大人整日講的是勤政愛民、忠君報國,若是像宋某人這樣無恥貪墨的官員,只怕他老人家曉得了,第一個就要把他逐出門牆!”

    宋孝儒氣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渾身肥肉像波浪似的抖起來,眼見姓盧的王八吃秤了心,他也不管什麼儒柔也了,跳著腳破口大罵:“姓盧的,你不要張狂,老子是兩淮鹽運使,沒有聖旨誰也不能拿我怎麼的!老子要到京上控,就算傾家蕩產也叫你得不了好!”

    “對對對,上控,上控,拼盡兩淮財源,和他把官司打到底!”官員們紛紛叫起來,盧世榮這廝太也不是東西,在徐州收了咱們十八萬兩銀子,本來就是個大貪官,這會兒偏擺出個嘴臉要裝鐵麵包黑子,豈不是太欺負人,太不顧官場規矩了麼?

    更有人公然叫道:“如今大元朝有錢就是爺,從上到下無錢寸步難行,有錢神鬼相助,各位湊錢兌了銀子大都告盧王八!”

    “告我,還有機會!”

    盧世榮盯著這群肥滾滾的官員,就像餓狼盯著上了,“淮安路轉運使張國成、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何師孟、揚州路鹽運使楊潼……”他每點到一位官員的名字,那人就不由自主的渾身一寒,“你們結黨營私、貪瀆財賦、勾結商人、上下其手,本官早已收集爾等罪證,只等今日!”

    話音剛落,滿臉橫肉的怯薛武士前後左右衝進了大堂,明晃晃的鋼刀對準了這群官員的心窩。

    “盧世榮喪心病狂!”張國成氣得渾身抖“兩淮財稅官員盡在此間,你要讓大元朝的江南稅賦,過不了清江浦嗎?”

    這群養尊處優的官員,畢竟身處亂世,還有幾個膽識過人的“盧世榮不過是個提舉常平大使,如何能抓我等?他是越權辦事專自任!”隨即招呼家丁、親兵進來護衛。

    “我看誰敢亂動!”盧世榮嘴角露出譏嘲的笑意,從袖中摸出一封聖旨,展開了放到張國成眼前。

    “江南漢地的臣呵,只顧著貪瀆自肥,全然不管朕的大計,長生天覆蓋的地方不下這等奸人。今著提舉常平大使盧世榮下江南,把這群貪贓的官兒抓的抓,該殺的殺!”

    聖旨是用蒙漢兩種文字的中漢文是按蒙古口語直譯,顯得粗鄙不文正是大元朝至元年間官方文件的標準形式,何況,聖旨還上加蓋著八思巴蒙古文的鮮紅璽印!

    剛才還氣勢洶的張國成等人,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軟癱在地,被怯薛武士們拖死狗似的拖了下去。

    宋孝儒痛哭流涕,悔啊,不當初,好好留在家裡做個富家翁,又如何不好?偏要出仕做官,替蒙古人搜刮百姓,順便自己也撈上一筆,哪知道會有今天?

    盧世榮陞帳,兇巴巴、惡狠狠的怯薛武士一隊隊的派了出去,到這些官員家中查抄貪瀆財物,並且特意要求把和淮揚富商勾結漁利的證據拿到手。於是,從錦帆船上,源源不斷的開下來蒙古武士,殺氣騰騰的衝進了各個貪污官員家中……

    蒙元是一個強盜集團,是一群凶殘惡狼,當有羊群供他們吞食的時候,他們獵殺羊群;當沒有羊群的白災期間,他們就互相撕咬、互相吞噬。在中統鈔成為廢紙,財政枯竭的時候,阿合馬向忽必烈提出拿江南貪墨漢官,和與這些官員勾結的富商開刀,所得作為中統新鈔的準備金,自然得到了忽必烈十二萬分的肯定,並授予盧世榮生殺黜涉全權,還將怯薛親軍這柄最鋒利的戰刀,交到他手中,作為宰羊的利刃。

    揚州宣課提舉司古剌等幾色目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等宋孝儒、張國成被怯薛武士拖走,眼見兇多吉少了,他們才著了忙,一個個跪在盧世榮面前,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等願意奉獻全家財產,只求大人高抬貴手……”

    哪知道盧世榮睜大了眼睛,“各位同僚,何必如此呢?你們有何罪行,需要本官高抬貴手呀?”

    古剌嚇得臉色煞白,老老實實的道:“我們也貪污了的,只求盧大人念在阿參政面上,留兩分情面!下官該死,下官該死,求盧大人饒命! ”

    “在江南做財賦官,哪有不貪污的?”盧世榮忽然變得非常體恤下情,溫言撫慰道:“迎來送往、打過路上官、都中大佬的冰敬碳敬,都知道你們淮揚、江南有錢,哪個不是拿一大筆才過得去?沒一點油水,難道叫你們自己貼錢?貪一點沒關係,千里做官只為財嘛!”

    古剌睜著雙灰色的小眼睛,覺得今天跟做夢沒有任何區別,盧大人一會是鐵面無私的大清官,怎麼一會兒又變成體恤下情的老好人了?

    “怎麼?本官的話,你們沒有聽懂?”

    懂了懂了!古剌等人都站了起來,心說盧大人果然還念著阿參政的香火情分,不然,我們這群色目人為啥都沒事呢?

    “貪一點,無所謂,可要不盡心竭力為大汗、為阿參政辦事,那就罪該萬死了!”盧世榮又惡狠狠的道。

    古剌又趕緊跪了下去:“豈敢豈敢,我等粉身碎骨也難報阿參政、盧大人大恩大德!就算下撒旦的火獄,我們也不皺一皺眉頭!”

    “撒旦的火獄倒沒必要,本官又不吃烤人肉!”盧世榮哈哈笑著開了個玩笑,眾人趕緊跟著乾笑,待氣氛轉和,他才把一份計劃拋到了眾人跟前。

    從朝廷控制的北方草原中心地帶,杭愛山、不兒罕山、斡難河、哈喇和林等中蒙古地區向南方販運牛羊牲畜、羊毛鹼麵,換取漢國的鋼鐵、陶瓷、玻璃、呢絨等貨物,再運到北方出售,官商合辦,於中取利。

    要大財了!這是古剌的第一個念​​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9 11:36
382章 奸商下場


    大元十八年八月,蒙元朝廷以中書參政盧世榮出任江寧大使,到任之後對淮揚、兩浙、江西貪官贓官大開殺戒,淮安路轉運使張國成、兩淮鹽運使宋孝儒、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何師孟等大小三百餘官員悉數以貪墨入罪,往往被逮三天之內就開刀問斬,一時間江南各處劊子手生意興隆,法場上人頭滾滾。

    盧世榮整肅江南吏治,短時間內,州縣小吏受此震懾,向百姓索取灑花錢、常例錢、公事錢的歪風邪氣,也暫時剎了車,民間竟有頭腦昏的儒生和那趨炎附勢的鄉紳,爭先恐後的上萬民表、制萬民傘、豎德政碑,整個大元朝除了參知政事阿合馬以外的頭一號大貪官盧世榮盧大人,居然有了“江南包待制”、“鐵面常平使”的美譽,只怕若干年後修《元史》,也能躋身清官列傳裡面了。

    當然,也有明眼人發現,掉了腦袋的官員,大多是漢人、南人的出身,要么是北地紫金山一脈,劉秉中、姚樞的徒子徒孫,要么是世居江南的亡宋降臣,要么是留夢炎、趙復、葉李一黨,要么是兩浙大都督范文虎的親朋故舊……但那些經中書省阿合馬阿參政選出來的色目官員們,在各地放羊羔兒息、欺男霸女、強買強賣,不知道貪瀆了多少銀錢,民憤最大、罪行最惡,偏偏一點事都沒有,反而升官的升官、調缺的調缺,小官升作大官、苦缺調作肥缺。

    再回過頭來看看處置貪瀆官員的程序、手段就更加讓人生疑了:一隊隊眉毛綠眼睛的怯薛武士手執明晃晃的大汗彎刀往倒霉官員的家裡衝,進了門不是忙著抓人家屬奴婢到處亂跑他們根本不管,而是直奔庫房、上房各處的金銀細軟,整箱整箱的金銀財寶,清理、點數、造冊、帖封條,然後就往提舉常平大使的府衙里搬,搜刮的有多細呢?連女人汗巾上繫著的沒三錢重的金挖耳勺、銀牙籤子,都給劈手奪了去!

    究竟是朝廷查抄官員府邸,還是土匪搶劫?凡是見了這一幕的人,心頭都不免有這麼個疑問。

    抄家也就罷了,金銀細軟之外,這群怯薛武士最關心的是書房裡存著的往來信函,只要寫著字的紙片,哪怕是塗了墨的、揉成團的、撕成碎片的,甚至扔茅廁裡的都給撈起來,洗洗曬曬了珍而重之的運回去,賽如撿到寶似的。

    用不了一天,是上午抄家下午就有鈞令,下午抄家最多到第二天早晨火簽飛票牙牌令箭,流水價從提舉常平大使府邸出來穿著質孫服的怯薛武士,拿著老長的名單分批抓人問,都是和那倒霉瘟官有書信往來的富商大族,盧大使說了,“江南贓官與富商結黨營私,橫行鄉里魚肉百姓,但凡這上面有名字的,都是他們一黨! ”

    牽連攀扯之,蘇松常、杭嘉湖、兩淮、揚州、江寧各地的富商巨賈,都被捉了起來,這群為富不仁的傢伙,當初蒙元南侵時候不肯替大宋朝廷出力,留著銀子給蒙古人勞軍,從伯顏丞相手中換了個儒戶牌子,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哪知道被盧世榮帶著如狼似虎的怯薛武士,圍住家宅一鍋端,通通捉了去,下在地牢裡面。

    盧世榮抓的人成千上萬,江寧縣衙、文廟、駐軍營盤、關帝廟各處都關著人。牢房裡飯只有乾的割喉嚨的黃粱米飯,菜只有臭魚爛蝦和鹹得苦的醃菜,怯薛武士兇得賽過活閻王,稍不如意就掄圓了鞭子抽……可憐這些養尊處優的富商大賈,往日里燕窩魚翅養得一個個細皮嫩肉白白胖胖,哪裡吃過這種大苦頭,熬不了三五天,雖說還有口氣,離死人也沒多遠了。

    這時候盧世榮盧大人才出來賣乖:“諸位受苦了,本官也知道你們是無辜牽連,案子和諸位的關係,其實說重也重、說清也清,然而國家法度不可廢……”

    人們絕望中如同抓到了一根救稻草。那還不趕緊抱著盧大人的粗腿。苦苦哀求饒命?

    “還盧大人指條明路!”

    “盧大人慈悲為懷吶!”

    盧世榮立刻悲天憫人的說出一大泡:“如今國事維艱。諸位雖說世居江南亡宋故土。可效忠朝廷的心。應該是有的。伯顏丞相在遼東平叛。塔出右丞在贛南頂著偽漢反賊。還不都是為了保住中原江南。保住各位的身家性命?只遼東苦寒。將士們流血流汗。連棉衣都穿不上。爬冰臥雪、衝風冒雨的苦戰;*南各處山高得只比天矮三尺。路上全是爛石頭。將士們的牛皮靴子磨破了。只好拿草繩子繫著繼續穿用。真真是辛苦到了極點。若不是為了咱們江南士民。朝廷官兵何苦如此苦戰?”

    待眾富商都聽出點道道了。這位大人突然話鋒一轉。臉色陰得可怕:“當然。要是將士們餓著肚子、穿著破衣苦戰。有的人視若罔聞。試問這號人還有良心可言嗎?若不是和江南這群贓官通同一氣。盼著咱們大元朝出乖露醜。甚而心懷亡宋故國。和南方反賊內外勾結。斷斷乎不會如此喪心病狂的!”

    眾富商自然擔不起如此“喪心病狂”的罪名。於是紛紛認捐“贖罪銀子”。請盧大人替大夥送到前線勞軍。以減輕他們和江南贓官勾結的罪孽。

    若是說出的數字合了盧大人的心意,當場就放人;若不合意,盧大人只須眼睛一瞪,富商們就心跳加快血壓升高,不得不咬緊牙關把數字往上漲。偏生這位盧大人跟個夜游神似的,對各家各戶的財產瞭如指掌,出的贖罪銀子非得到家產的九成以上,才有可能逃脫羅網。

    放人不是就這麼放的,留下最心愛的小妾,最疼的小兒子,由大群野獸般的怯薛武士看押著,提舉常平大使府的師爺私底下說了,“這些蒙古蠻子,是一點兒沒有人性的,見了女人就跟餓狼見了肥肉,這些眷屬如此國色,嘖嘖;聽說他們還喜歡吃人貴公子這樣的小孩,細皮嫩肉……”

    想到嬌滴滴的小妾被這群五大三粗野獸似的怯薛武士壓在身下,富商們心都涼了半截;再想到小兒子被切成七塊八塊的烤了吃肉,簡直就是不寒而栗了緊的許願:“師爺救命!好歹替我們想想辦法,只要能辦到,咱們決不打折!”

    三百、五百的銀子許了,師爺才笑吟吟的道:“七天之內,拼著盧大人還瞧得上咱這張老臉,好道替各位禁阻蒙古兵不許他們胡來。若是過七天嘛,只怕……”

    富商們登時如蒙大赦滾尿流的滾回家,典房子的典房子、賣田地的賣田地,還得派家丁起了快馬,到徽州、杭州、松江各處的鋪子裡去店​​盤了救急,若是還湊不夠盧大人要的數目,求爺爺告奶奶三分驢打滾的印子錢,也得硬著頭皮去借了來,總之,七天之內得把滿箱滿箱的金子銀子,堆到大使府邸去,自己的老爹老媽、妻妾兒女才能完完整整的回家。

    “盧世榮開府江寧,整肅吏治,行瓜蔓抄之法,牽連攀扯無所不用其極,江南富商遂十室九空。”

    大漢國家報頭頭條刊登著新聞,把在江南各處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介紹給大漢公民。

    “哼,這群無君無父的江南富商大族,當年賈似道賈老賊行打算法,固然有其私心雜念,但此法借江南大族多餘田產以養軍,若切實行之,故宋之亡未必如此之也!”琉球皇宮,輝煌燦爛的炎黃盛德殿,司法部長文天祥拿著報紙,頗有點幸災樂禍。

    這位故宋丞相、儒學大家,向來為人仁厚,今日見江南富商們自食其果,卻是暗叫痛快。當年蒙元南侵,有人傾家蕩產組建義軍,文天祥的江西義軍,蘇劉義“一呼十萬”,都是赤心報國的典範;但也有人把自家那點銀錢田產看得比天還大,為了一家一姓之芶且偷生,而向蒙元屈膝俯腰,甚而出錢出糧勞軍,讓統大軍伐宋的伯顏喜出望外,假惺惺的寫道:“馬經從嶺島歸,王師到處悉平夷。擔頭不帶江南物,只插花一兩枝。”

    哼,好個“擔頭不帶江南物”,雙手卻沾滿了常州、襄樊、舒城、江州等等大小數十城、數百萬無辜百姓的鮮血!文天祥每次想到昔年以宋朝丞相身份入伯顏軍營談判,親眼見到那些無恥之徒趕著豬羊勞軍的場面,就義憤難平。

    民政部長鄭思肖也道:“是啊是啊,賈老賊確實卑鄙無恥,可當年所作所為,也不全是昏聵無用的,打算法削富商大族多餘田土以養兵,本是救亡圖存的辦法,若能切實施行,臨安陷落當不會如此之快。”

    剛從北方回來,順帶秘密視察了兩浙各處地下情報組織的情報司長李鶴軒,玩味的看了看鄭思肖和文天祥,公然惋惜故宋滅亡之快,若在北方蒙元朝廷,只怕早被扣上了心懷故國,圖謀不軌的罪名,打入十八層地獄了罷?也只有在君臣暢所欲言的大漢,才能如此說話。

    唉~在蒙元,自己一肚子陰謀詭計任意施展,好不快活,回到漢國,竟然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李鶴軒開始意淫,算計假若剛才這番話不是文天祥,而是老賊留夢炎說的,可以通過郭守敬還是趙孟頫,用多少種方法逼他替大漢賣命……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宋亡確實有偶然因素,小小的釣魚城能堅守三十八年,能讓蒙哥汗斃命於城下,怎麼朝廷所在的臨安反而不能堅守?文部長​​,作為故宋丞相,其中內情你知道得最清楚,趁著宋亡不久,我們可以總結其中的經驗教訓。”楚風總是帶著一種現代人的情懷,使他能脫一般帝王對提及前朝的忌諱,提到宋朝的時候,沒有一點避諱。

    “微臣早有個打算,待陳宜中陳部長、張世傑張師長等故宋朝廷重臣回到琉球,就相約一會,把當年經歷記錄下來,匯集成冊,為宋亡之教訓。大宋朝三百餘年深仁厚澤,一朝覆亡,其中經驗教訓,足為後世治政之戒。”

    “不須等他們回來,如今郵政發達,可以書信往來,交流看法編輯成書嘛,畢竟,你們都是歷史的見證,那一段歷史不僅是故宋的悲劇,也是華夏民族的傷痕。”楚風忽然眼睛一亮:“對了,提到這裡我想起來,不管從臨安陷落小皇帝、謝太皇太后被俘,還是崖山戰後末帝退位算起,宋亡已有經年,歷來新朝為前朝治史,我們何不請文部長為總裁官,召集人手寫一部《宋史》?”

    “好主意!太好了!”文天祥、李鶴軒、鄭思肖同時叫道他們浸淫傳統政治學術多年,深知修史的重要。

    楚風並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興奮,還是趙筠給他解釋:“歷來新朝為舊朝修史,反過來,修成前朝史書,即為王朝正朔。自隋、唐、宋以降,朝廷或起關陝,或都河洛,隋滅陳、宋滅後蜀南唐,皆從北方統一南方,故我大漢雖有華夷之辨民族大義,但北元占據中原,仍有不少人,特別是北方士人以之為華夏正朔。迄今為止,未聞蒙元修宋史,若咱們修成史書,則在政治上加分不少,如此一來,蒙元自然成為世人心目中只會盤馬彎弓,不能修治經史的化外蠻族!”

    關於史書的問題,眾人又討論了一陣子,終於財稅部長張廣甫張老頭子不耐煩了,他是帳房師爺出身,對經世致用之學多有了解,史學卻不怎麼感興趣,於是敲著桌子道:“陛下,諸位同僚,別忘了咱們今天的議題,不是修治宋史,而是如何利用江南局勢,如何廣開財源、削弱蒙元財賦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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