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風1276 作者:貓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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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1-10-2 23:07: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90345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27 22:00
394章 艱難抉擇


定遠堡,跟隨楚風北上前來遼東迎親,同時視察定遠商務的大漢帝國官員,和駐守此處的錢小毛、張世傑、蘇劉義,以及商務主管馬可波羅,神色慌亂的聚在議事廳中。

遼東的主人乃顏汗,不通知漢軍,秘密率領一個萬人隊北上臨湟,和勢都兒、哈丹會盟;他惟一的女兒烏仁圖婭,得到從東寧府傳回的消息,孤身追去,如今不知所蹤!

乃顏是忽必烈最堅決的敵人之一,也是力主遼東諸部和大漢友好通商的頭號人物,他如果有什麼閃失,大漢的遼東政策就有可能全面崩盤;烏仁圖婭和大漢皇帝的聯姻,是帝國深入蒙古草原,讓華夏的文明之光普照漠北的重要一環,且不說別的,這位已經定下婚期的未來第五皇后若是突遭不測,帝國政治上遭到的打擊,就不比在戰場上損失一個整師來的小!

張世傑和蘇劉義兩位騎兵師的正副師長,更是憂心忡忡。

騎兵師兵員中招募了二成的遼東子弟,讓騎術精絕的蒙古人,帶動不擅長騎馬的南方漢人士兵,這是騎兵師能在半年訓練後,就能實現騎馬奔襲、下馬作戰的前提——當然,僅僅半年,因為故宋極端缺馬從小沒怎麼見過馬匹的南方漢子,要想像蒙古騎士那樣在馬背上開槍射擊,還是很困難的,目前只有不到三成的人能做到。

乃顏汗北上會敵,草原明珠烏仁圖婭失蹤,各種各樣的流言,像長了翅膀,在遼東飛快的傳播。有人說,乃顏汗北上是中了朝廷的圈套;有人說,吉祥的白度母、長生天賜下的喜樂女神,已遭遇不測……

乃顏汗麾下的八個萬人隊,從昨天晚上開始就磨刀霍霍牛筋弓弦校了又校,馬兒飲水餵草整得飽飽的,盔甲刀槍擦得雪亮。

老婆婆跪木雕神像前,默默的祈禱;薩滿巫師念誦著任何人都聽不懂的咒語,祈求長生天保佑乃顏父女的平安;聶思托里安教徒們,則聚集在一塊,不停在胸前劃著十字,請求在天的父保佑迷途的羔羊遠離羊群。

人心惶惶,人心惶惶啊!漢軍的蒙古子弟也騷動不安紛揚言要殺上臨湟,解救他們心目中的女神,就算是漢軍軍法森嚴,今天上午也出現了攜槍離隊的嚴重事件,甚至定遠堡的漢軍都在嚷嚷:“我等吃皇上家的糧,花皇上家的錢皇上家的槍,到如今連皇后娘娘都保不住,將來還有臉回琉球嗎?錦田山、廣州、閩廣、四川、占城,皇上救了無數的老百姓,咱就不能救他的皇后?活著被老百姓戳脊梁骨,死了沒臉見祖宗啊!”

是否率領漢軍兩個師加上部分遼軍配合,北上臨湟解救乃顏和烏仁圖婭?勢都兒和哈丹反水,壓力空前之大,若北上援軍太少,無法解救乃顏而有被敵人各個擊破的危險;援軍去得多了,遼陽路東寧府伯顏的十萬大軍又隨時可能出擊,就算漢軍能堅守定遠堡,附近商業達而興盛的市鎮聚居的漢蒙商客和遼東部族,又不可能全撤進堡壘中……

左右為難啊好。皇帝和大漢帝國的幾位部長。都到達了遼東!張世傑認為。陸軍戰術上自己或許能勝過朝中大部分文武。但戰略把握。就非自己所長了——閩廣戰局和崖山之戰都證明了這一點。如今正好由他們替自己分擔重壓。

“一切但憑朝廷決斷。我騎兵官兵枕戈待旦。只待陛下旨意。雖刀山火海。亦戰不旋踵!”

骷髏師歷來算是漢軍第一主力。且是楚風親自挑選匠戶子弟建立的老底子。可在遼東只能守守定遠堡。倒好像比資歷最淺的騎兵師比了下去。師長錢小毛自然要在皇上面前爭一爭:“我骷髏師將士同仇敵愾。昨夜寫成請戰血書一份。惟求皇上令張師長率騎兵師北上臨湟救援。本師出擊東寧府。牽制伯顏不能北上!則勢都兒、哈丹勢力孤弱。不難平也!”

“牽制伯顏?平定勢都兒、哈丹?”臨時得到皇帝授權。列席統帥部戰前會議的兵部長侯德富。臉上掛著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

“唉。只怕伯顏早已北上。勢都兒、哈丹。則已殞命臨湟!”情報司長李鶴軒長嘆一聲。他通過情報分析。基本上確定了伯顏的計謀。好個伯顏。好厲害的大元丞相。先是反間計假裝策動勢都兒、哈丹。再施苦肉計以自己為魚餌。引乃顏等人設伏。最後用空城計嚇阻遼東定遠堡方面駐軍。自己領大軍從東寧府出擊臨湟。計中計、連環計。一舉擊殺遼東、東蒙古的三位宗王。這份心思、這份膽量。真正是不世出的人傑。怪不得當年率百萬雄師滅宋。氣吞萬裡如虎。天下間竟無抗手。

李鶴軒將昨天半夜裡。剛剛傳回定遠堡的最新情報。放到了張世傑的手上。

“報:遼陽路駐軍調動頻繁,僕等四處奔波方探明,各駐軍營寨只有老幼駐守,精壯軍士皆傾巢而出……”

“報:伯顏從中書省調動大批寒衣,似要北上比東寧府更為寒冷的地區。”

“報:東寧府駐軍嚴密守護營盤,各營寨皆有蒙古兵把守,稍一靠近即如臨大敵,惟各處商鋪飯館,只有新附軍白吃白拿,並無蒙古軍荼毒百姓。 ”

張世傑一拳頭錘在了桌子上,面對面的兩軍對壘,甚至出奇兵、斷糧道,他完全不遜於伯顏,當初身為故宋權守鄂州,就讓伯顏一籌莫展,但隱真示假虛虛實實的詭計,他就不如伯顏了,鄂州之戰就是伯顏繞道而去,長途奔襲後方防務空虛之處,讓堅守鄂州失去了戰略意義。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他恨恨的道:“皇上,出兵東寧府吧,斷了伯顏的後路,讓這混蛋在東蒙古草原上喝西北風!”

“不行!張師長的說法,完全不成立!”馬可波羅瞪著一雙湛藍的眼睛活像狂的西班牙鬥牛,他急切的對楚風說:“丈夫和妻子,有著天然的責任,您不能拋下危險中的妻子打毫無干係的仗,這決不是紳士的行為! ”

楚風苦笑著看了看馬可波羅,是的,他非常想插上翅膀,飛到臨湟,解救那個如草原天空一般明快的女子,他一直記得那個半夜甩飛爪,攀上幾十米高的塔樓只為見自己一面的女子,那個極端篤信蒙古人嫁雞隨雞嫁夫隨夫傳統至和自己聯手,“欺騙”她父親乃顏汗的公主。

可理智告訴他,現在去千里之外的臨湟草原上,尋找伯顏八個萬人隊的鐵騎勁旅,和他在草原上一決勝負,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地圖上分外清晰,臨湟以西就是中書省直轄的應昌府、上都路,上都路是蒙元夏宮,在北元的地位和大都城相差無幾,有著堅固的城防、充足的糧餉和相當數量的守備力量,伯顏向那裡退卻,你追是不追?追,和敵人在他們熟悉的環境中決戰,不追,千里奔襲不就成了武裝大遊行,一無所獲的回到遼東?

而且蒙元實行“以蒙古軍拱衛京畿,探馬赤軍分守河洛關陜附軍雜處江南各地”的軍事政策,大都附近有十餘萬純正的蒙古軍還有一萬五千名戰力驚人,在草原上所向無敵的怯薛軍!

這些部隊可以通州、順州、檀州出古北口抵上都、應昌,和伯顏會合之後,對漢軍、遼東軍形成絕對優勢兵力!

不,我不能冒這個險,我不為了自己的女人,把十餘萬將士置於危險之中!楚風痛苦的搖了搖頭,幾乎是咬著牙關下達命令:“骷髏師留下一個步兵團防守定遠堡,準備強攻東寧府,騎兵師進遼陽之北,防禦伯顏回援。傳我命令,讓遼東蒙古軍以兩萬留守定遠堡附近營帳,三萬配合骷髏師攻城,三萬配合騎兵師阻擊伯顏!”

呼~侯德富、軒等人,同時鬆了一口氣,他們終於等到了最正確的命令。

或許,身為帝王,有所犧牲所取捨,也是難免的吧!

馬可波羅緊緊抿著嘴唇,他不想再皇帝為難了,因為他分明看見皇帝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顯然內心十分痛苦。

是的,楚風告自己,從現在起,俯仰無愧這四個字,對你而言已是夢​​幻泡影,你從來不曾在意那個大大咧咧,像草原上的野花一樣生命力頑強,不屈不撓的女子,她或許有很多缺點,但她卻是為了你,為了你將華夏之光普照漠北的理想,而永遠留在了這片生養她的草原!

“什麼,漢人想調遣我們遼東古軍,他們憑什麼?”乃顏的堂弟納哈出從呢絨氈墊上一蹦三尺高,唾沫噴到萬戶哈斯兒的臉上。

另一位領軍萬戶哈拉不花在旁邊煽風點火:“本來嘛,若是尊貴的乃顏汗有什麼三長兩短,遼東的主人就該輪到納哈出大人您的頭上了,楚風一個漢人,還沒和烏仁圖婭結婚呢,就在這兒對我們指手劃腳,真不把您放在眼裡呀!”

納哈出黑少白多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心頭好生難受,本以為乃顏和烏仁圖婭死掉,遼東王的大帽子,就該落到自己頭上,哪曉得如今部族長老們對自己不管不顧,上趕著到定遠堡中,朝覲大漢皇帝,要求他解救乃顏汗和烏仁圖婭,或替他們父女報仇,年輕的軍士們,則磨刀擦槍,嗷嗷叫著殺上臨湟,從偽汗丞相手中救出英明的汗,和長生天賜下的喜樂女神。

有沒有搞錯,都不把我納哈出大人放在眼裡呀,難道沒人記起,我這個乃顏汗的正牌堂弟,才是遼東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嗎?

用漢人的話來說,是那啥,哦,叔可忍嬸嬸不可忍,無論如何,要趁此機會豎立自己在遼東的主導地位,否則天長日久,遼東就變成大漢皇帝的地盤,部族的蒙古小伙子們,也不記得自己和漢人的區別,更記不清誰是遼東王了!

現在,納哈出已經有些兒後悔了,留著乃顏和烏仁圖婭,自己還是汗王的堂兄弟,部族的長老,若大漢成功將遼東諸部納入麾下,誰還想的起自己這位王弟?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伯顏手下送那封信來的時候……

後悔已經完了,納哈出知道,漢人藥鋪裡什麼稀奇古怪的藥都有賣的,就缺一味後悔藥。

“我們應該阻止漢國皇帝出兵,至少不能讓他任意調動遼東軍馬!”納哈出振振有詞的道:“遼東諸部的人馬,是幾代先王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冰天雪地、荒涼草原,好生辛苦啊!白白送到漢人手中,讓兒郎們替漢國打仗流血,我不甘心,我也對不起歷代先王!”

第三位統軍萬戶虎林赤詫異的看了看納哈出,這位紈絝王弟,幾時變得如此體諒先王創業艱辛了?

性情耿直的虎林赤,聽著納哈出、哈斯兒、哈拉不花說得滿嘴白泡子,心頭就有十二分的不舒服,很想掀開簾子離開這座讓人窒息的營帳。

“漢人是準備北上臨湟,救王爺和公主嗎?”納哈出有些兒擔心的問道,他知道如果這般行動,就不好於中煽動取事了。

哈斯兒咧開大嘴一笑:“不,我剛剛得到的消息,目標是東寧府。”

哈拉不花拍著巴掌,呵呵笑道:“好,不救王爺公主,反而趁機替漢國擴大地盤,這就是天大的罪過,遼東部族決不會上楚某人的當!”

“我看,他們不是上大漢皇帝的當,而是要上你們的當!”虎林赤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對哈斯兒道:“安達,離開這裡吧,你們搞的是陰謀!看看大漢到來之後,普通牧民生活的變化,他們不會跟你走的!”

“是的,好吧,我的安達,你真的不參與嗎?”哈斯兒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親熱的靠了過去,“安達呀,雖然不同路,但希望我們的友誼像小時候那樣堅固。”

啊!虎林赤虎目圓睜,小腹傳來劇痛,帶血的匕首,握在哈斯兒手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30 20:06
395章 謠言煽動


可怕的謠言長上了翅膀,在遼東諸部牧民中傳播,也隨的風,灌進了騎兵師將士的耳朵里。

戰士們出營打草、飲馬,總能聽到放低了聲音的對話:“王爺和公主被困臨湟,大漢皇帝不兵去救援,反而要打伯顏丞相重兵把守的東寧府這是為什么呢?”

“嗨,還能有什么,漢人想讓咱們蒙古人流干了鮮血!”

若是有耿直的牧民反問:“大漢到遼東之后,咱們的生活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嗎?有了呢絨、糧食,過冬再不會凍死人了呀!我看大漢沒有什么壞心眼。”

立刻就有人陰慘慘的笑道:“飼養豬羊,不也得喂肥了再宰殺嗎?哼哼,如今的遼東諸部,倒是比以前肥得多了……”

漢軍騎兵師的古族士兵阿爾斯楞,牽著心愛的馬兒,從河邊飲水回營,想起那些無恥的謠言,他就滿肚子火氣,恨不得把暗中傳播謠言的家伙,從陰暗的角落里揪出來,用戰刀敲碎他滿口牙齒。

阿爾斯楞,蒙語就是獅子意思,正如祖父給取的名字,他生來就比其他的孩子強壯,長大更比同齡人勇敢,可無論多么武勇,都無法改變家中貧窮到了極點的生活:能射落大雕的精絕箭術,在白災覆蓋大地、飛禽走獸盡絕的嚴冬,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格斃獅虎的勇力,也不能讓苦寒的冬天變得更短;就算到朝廷軍中浴血搏殺,拿命換個牌子頭、百戶官,又能如何?留在草原上的父老妻兒望穿秋水,殊不知青壯從前線捎回的戰利品,總是被奧魯官(蒙古兵役官)七折八扣,等落到妻兒們手中已十不存一,連件御寒的棉衣都買不起!家中有口鐵鍋,已是全家最重要的財產!

成吉思汗的煌,只屬于黃金家族,或有些出身高貴的那顏武士,也能分享到兀魯斯的豐裕和光榮,可普通蒙古牧民獻出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替大汗在前方浴血廝殺,自己卻不得不忍受著饑寒交迫的生活,如同莽莽草原上無數野草中的一株,默默的生長,默默的死亡。

阿爾斯楞沒有參加軍;——不管是乃顏王爺還是朝廷,他留在家中,放牧牛羊、射獵狐兔,用微薄的收入養活一家老小。

平的生活,在兩年前被打破漢來到了遼東,修筑了堅固的定遠堡,替遼東諸部,把強大的伯顏丞相擋在了東寧府后,一撥撥的漢商多得如同河里的魚兒著各式各樣便宜又好用的商品,來到了草原上。

吃夠烤羊肉了?來來。瞧瞧上好地鐵鍋。冬天拿它煮鍋羊肉湯。喝下肚全身熱滾滾!您問多少錢啊。不貴口只要三錢銀子!

糧食。上好地糧食粒飽滿地占米。熬粥稠得能立起筷子蒸出飯粘得您長不開嘴!

呢絨。輕薄柔軟又飽暖那身羊毛氈子。我看著就渾身扎得慌。趕快換了吧!上好呢絨大衣。只要一兩二錢銀子!

茶。福建產地上等茶磚。加奶煮了。就是最上等地奶茶!每塊只要二錢銀子。便宜!

什么。沒錢?瞧您說地。您這一群群地牛羊。不都是錢嗎?

牧民們一聽樂了。過冬缺草料。牛羊還不是白白宰了。吃不完地扔掉。能換許多大漢產地好東西。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地嘛!

要是家里養的牛羊少了,別急,漢商還收羊毛、堿面!哈,羊毛值什么錢,夏天不剪了,羊兒還熱得慌呢,至于那堿面,趕著馬車去北方堿湖邊上,隨便運吶!

阿爾斯楞家里,結了婚的哥哥去年往北方堿湖走了十來趟,賣掉運回的堿面,給家里每個人添了件呢子大衣加鴨絨服;他自己放牧的羊兒夏天剪了羊毛,換回整套的鐵鍋銅碗——草原牧民過慣了游牧生活,不喜歡易碎的瓷器,鍋碗瓢盆都愛銅鐵貨,阿爾斯楞一直記得老媽媽捧著一輩子沒見過的光燦燦的銅碗,老淚縱橫的場面;牛羊到了秋天,又賣掉大半,買的糧食堆在氈房里,像一座小山……

這一切改變,是多么的美好,所有遼東牧民,都不希望回到過去,回到饑寒交迫的生活,所以當漢軍招兵,并公布了豐厚軍餉的時候,草原上的震動可想而知。

偉大的成吉思汗,建立了流傳至今的兀魯斯制度,可他也不曾按月給士兵餉,而是讓士兵攻破敵人的城池之后放手大搶,以戰利品充作軍餉,所以蒙古士兵喜歡

、渴望戰爭,因為只有戰爭能帶來收入;但蒙古士斯、厭惡戰爭,因為流血犧牲之后,絕大多數的收入,被兀魯斯分給了黃金家族的各位宗王,以及出身高貴的那顏武士,輪到普通士兵,就只剩下殘羹剩飯。

現在,大漢居然能每月放豐厚的軍餉,這是任何一個蒙古人無法抵抗的誘惑,至于蒙古人的榮光,自己和漢人的區別,沒有人會想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數十年前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諸部之前,從來就沒有一個“蒙古民族”,草原上星羅棋布的部族,只承認自己是蔑爾乞人、塔塔爾人、汪古部、巴鄰部,是成吉思汗用鐵和血把這些部族捏到一塊,握成了拳頭。

昔日,塔塔爾人能幫助大金殺掉成吉思汗的祖父,今天,乃顏汗麾下的牧民對加入漢軍,替大漢作戰,并沒有任何反感,草原民族沒有中原民族傳承數千年文明的歷史積淀,相對的,也沒有那么多道義負擔。

當兵,掙糧餉,讓家人過得更好,這就是阿爾斯楞加入漢軍的理由,可現在,他的想法漸漸的變了。

騎兵師,蒙古人漢人騎術和草原上生存必須的知識,漢人教蒙古人火槍、手榴彈的用法,還教他們讀書認字——當然,不是那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八思巴蒙古文(貓注:字形很像今天的韓文),吐蕃大國師替忽必烈創造的這種文字,或說“生造”的拙劣文字,想把拼音文字和代表天下正朔的漢式方塊字雜在一起,最后成為了連絕大多數蒙古人都難以辨識的天書。

事實上,大元朝滅亡之后,思巴蒙古文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回鶻式蒙古文(字形和維文、藏文、阿拉伯文較像)則流傳后世。

騎兵師八成士是漢人,軍政軍令皆以漢語表達,所有蒙古士兵必須學習漢語方能和戰友們密切配合,所以阿爾斯楞學習了大漢的語言文字,所以他也學習了新儒學的入門教材,所以他的想法,已漸漸的、不知不覺的生了改變。

原來大漢并不僅僅是人的大漢,還是各族人民的大漢,原來南方的人、苗人,甚至萬里之外遠來中土的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也有歸化大漢,成為華夏子民的一員!

當成吉思汗能將塔塔爾人、蔑爾乞人、汪古部、乞顏部等等等等千百個如珍珠般散落在莽莽草原的部族,捏合成一個稱為“蒙古人”的整體;焉知今天的大漢皇帝,不能把長生天覆蓋之處的所有民族,納入華夏文明光輝的普照之下?

阿爾斯楞翻出軍招兵的簡章,細細的閱讀著上面優美的方塊字,“為漢軍服役滿五年,可申請歸化大漢公民”、“戰場斬、俘虜滿五人,或榮立一等功一次,或二等功二次,或三等功三次,許提前歸化”、“所有軍中歸化為大漢公民,須通過漢語一級考試,經兵部認定之特等功臣除外”。

從此之后,立功受獎提前歸化大公民,就成了阿爾斯楞的志愿,他讀書不多,見識不廣,但在旁觀了漢軍在定遠堡和伯顏丞相的戰斗場面之后,也知道現在個人的武勇,對戰爭的進程影響不大了,自己這樣腦子不靈、空有一身蠻力的武士,若不緊緊追隨大漢帝國的榮耀穩步前行,只怕這輩子也沒什么出頭之日了。

但今天,那些可怕傳言四處傳播,阿爾斯楞害怕有不懂事的蒙古兄弟聽信謠言,干出什么傻事,他更害怕漢人戰友們,對自己另眼相看,害怕自己的光明前程,被謠言擊成碎片。

阿爾斯楞低著頭,默默的想著心事,牽著馬兒回營,今天上午大漢皇帝已作出出兵東寧府的決定,中午飽餐一頓之后,就要出征了,但愿這場戰爭能讓自己順利完成斬五級的任務,提前轉為大漢公民,到時候就會有這些莫名其妙的煩惱和擔憂了吧!

“阿爾斯楞,阿爾斯楞,”背后有人連聲叫喊,滿懷心事的蒙古勇士回頭一看,是小時候的玩伴,在遼東軍萬戶哈斯兒麾下當差的百戶官胡合魯,他滿臉興奮的道:“快回營吧,你們漢軍中的蒙古好漢,都在鬧事,想讓大軍開往臨湟呢!”

鬧事?阿爾斯楞的腦袋,嗡的一聲響,長生天吶,我怕什么,偏偏來什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1-30 20:11
396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騎兵師駐地。好些蒙古士兵聚在一處吵吵嚷嚷。有人用腳。有人捶胸頓足。有默默的流著眼淚。烏仁圖婭這顆草原明珠。是無數遼東男兒的夢中情人。她嫁給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擊敗忽必烈的大漢皇帝楚風。自然只能在心頭默默替她祝福。哪曉的姓楚的薄情寡義。妻子身陷臨。竟然不去救援。反要出兵東寧府。真真叫人氣斷肝腸!

騎兵師第二團團長歐震帶著另外一漢蒙士兵。對這群人隱隱呈包圍之勢。阿爾斯楞急的腦袋冒汗。心說這不是把漢軍中的蒙古人。當作仇敵對待了嗎?

仔細一看。那些漢人士兵眼神中非但沒有一點兒敵視。反倒很有些同情的味道。漢人士兵也三五成群的議論著什么。面上各有不平之色。

原來漢軍士兵對命。也有著不理解的抵觸情緒。

騎兵師副師長兼第一團團長蘇劉義。帶著兩名警衛員飛奔入營。他滾鞍下馬。嘴里呵著的白氣。噴到歐震臉上:“怎么搞的?午飯后全軍出擊。現在鬧成這樣。第二團要造反么?!”

歐震苦著一張臉。說實。他是早到定遠堡的漢軍軍官。工作中和烏仁圖婭接觸。漸漸的。他喜歡上了這個總是自己辯駁歪纏。總是被自己和馬可波羅聯手氣的嘟起嘴巴的女孩。將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的看待。她即將嫁入皇家。也為她有了一個最好的歸宿而慶幸。

今天的局面。作一個成熟的漢軍軍官他完全明白皇上的決斷最符合目前的戰場態勢可那個即將為皇后的女子。就讓她獨自面對臨的危機。不發兵前救援么?從情上這是非常難以接受的

“蘇副師長。我也沒辦法啊。漫說蒙古士兵。就是琉球來的老匠戶子弟兵。都在嚷嚷著。說什么在遼東丟了皇后。咱們眼睜睜的瞧著不去救援。將來回琉球沒法向老百姓交*!”歐震一攤手。為難到了極點。蘇劉義撓著腦袋左右為。早年抗擊蒙元。血血淋的經歷讓他很難對蒙古人產生好感。但他不的不承認那個清爽明快的女子曾經灑下的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給苦熬遼東寒冷冬季的漢士兵們。帶來了一抹亮色。

蘇劉義和歐震猶豫不決的時候。阿爾斯楞走進了蒙古伙伴之中。胡合魯想跟著他混進軍營。在門口就被衛兵擋了下來。瞧瞧觀察著營中局勢。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奸笑。

漢人和蒙古人鬧起來。納出大人才有機會掌控遼東諸部到那時候。我們這些擁立功臣就會成為世襲那顏。把自己乃至子孫后代的榮華富貴。和遼東王緊緊捆綁到一起。世世代代。

群情激奮。吵吵嚷嚷。一切都如預定中進行。納哈出大人已經做了周密部哈斯兒和哈拉不花的兩個萬人隊以戰前動員的名義做好了準備。只要漢軍騎兵師的漢官兵鬧起來。兩個萬人隊就會在第一時間開過來試想一下。本來備殺往臨解救王爺公主的東軍。的到兵發東寧府而不是臨的消息。就已經沮失望到了極點看見騎兵師漢人士兵和蒙古士兵打成一團的場面。會有什么后果?

哈哈。太好了。納哈出大人的計劃。真是天衣無縫啊!

胡合魯貪婪的扒著軍營柵欄。把漢人士兵和蒙古同胞的鮮血生命。當作了進身之階。若不是不能進營。他甚至想親自拿起彎刀。帶頭砍向漢人士兵的脖子。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胡合魯監視騎兵師動靜的時候。有一雙冷冰冰的幾乎不帶人感情的眼睛。也通過望遠鏡。暗中監視著他。

阿爾斯楞在同伴們中間。不停的做著解釋工作。但他只是個低級士官。小小的騎兵班長。戰略戰術都不大懂。怎么可能說服這些火上頭的士兵呢?

沒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時候退出人群。又是什么時候重新擠進來的。但他重新回到人群當中之后。就有消息以壓低了的聲音。隱秘的在蒙古士兵當中傳播。聽到消息之后。人們往往困惑不解的一愣。然后就默默的點了點頭……

十分鐘之后。胡合看到了他和納哈出等人希望場面:阿爾斯楞突然站出來大吼大叫。“你們都上當了。漢蠻子想讓我們蒙古人流干鮮血。他們想要我們的草原。兄弟們。不要被愚弄。和他們拼了!”

蒙古士兵頓時像炸了窩的羊群。和四周的漢兵大打出手。昔日的戰友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你一腳。`的天昏的暗。整個騎兵師第二團的駐的。亂成了一鍋粥。

“可惜啊可惜。怎么蒙漢士兵身上都沒帶著武器?要是有鮮血飛濺橫尸遍的的場面。待會兒煽動蒙古士兵。說服部族長老。就更加容易了。”胡合魯簡直想把戰刀和步槍。遞到搏斗的兵手上。不管是蒙古人殺掉了漢人。還是漢人殺掉了蒙古人。總之。蒙漢之間的裂痕越深越好。越深越符合納哈出大人的計劃!

看著一群傻瓜被納哈出大人**于股掌之上。昔同袍大打出手。他嘿嘿的冷笑著。弓著身子溜出半里的。才跨上拴在那兒的戰馬。一溜煙的趕往乃顏汗麾蒙古軍的駐的。

最多小半個時辰。哈出帶著哈斯兒哈拉不花兩個全副武裝的萬人隊。興沖沖趕了過來。他們只告訴士兵是到騎兵師駐地的集合。協同出征東寧府。只要將士看到騎兵師漢兩族士兵互相殘殺的場面。納哈出就算把遼東王的帽子。穩穩當當的套到了腦袋上。

高大戰馬上的納哈出。特意穿上了最華貴的金質。身后是兩個萬人隊的蒙古健兒。和蒙在鼓里的族中長老。他要讓四萬雙眼睛見證。漢人是怎么對付加漢軍的蒙古子弟的!

很可惜。場面沒有想像激烈。至少沒有多少尸體。流出的鮮血也沒把草原染紅。不過。下的漢人蒙古人都不少了。騎兵師軍營中。漢人士兵正憑借人優勢。把蒙古兵困在核心。拳腳雨點般落下。可憐的蒙古子弟被`鼻青臉腫。人四下奔逃。被打的翻滾呻吟。還有人直挺挺的在的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目睹這一幕。兩萬人隊所有將士都憤怒到了極點。蒙古兒郎加入漢軍。替大漢皇帝賣命。就為到這樣的待遇?

族中長老。特別是素靠近乃親近大漢。昨天里到定遠堡朝覲皇帝的幾位。更是臉色鐵青。緊緊著嘴唇。一言不發。

“看吶。兒郎們。你們替大漢命。漢軍卻只拿你們當作豬狗看待!”納哈出嘲弄著漢營中的蒙古兵。話卻是對著兩個萬人隊的將士說的。

哈斯兒扯著`鴨子喉嚨大叫:“大漢薄情寡義。對咱們的草原明珠不管不顧。我甚至懷疑是他們要吞并遼東。給王爺和公主設下陷阱”

“反了反了。大不拿咱蒙兒當人。誰要再替漢人賣命。誰就不容于長生天!”哈拉花抽出彎刀。指著一里外的騎兵師營的:“兒郎們。沖進去。解救咱們的族人”

看著同族。甚至有不少是兒時的伴安達。在漢軍拳腳下痛苦翻滾。蒙古士兵都憤怒到了極點。只覺的血往腦袋上涌。太陽穴突突直跳。聽了納哈出哈拉花等人煽動。登時再也按捺不住。紛紛拔出彎刀。雙腿一夾馬匹。向騎兵師營沖!

哈哈哈。成功了!哈出終于忍住仰天大笑。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遼東蒙古軍和漢軍的武裝沖突。戰場的勝負對他來說已沒有任何意義。兩個萬人隊踏平騎兵師便罷。若騎兵師擊敗了這兩個萬人隊。必定有成千上的蒙古人倒漢軍刀槍之下。那么游移不定的另外六個萬人隊。也將加入到自己這邊。遼東諸部牧民。也將從對漢人以遠來貴客之禮相待。變成如累世仇敵般怒目而視。自己就能以乃顏汗堂兄弟身份。順利接掌遼東諸部。成新的汗王!納哈出做著美夢。哈斯兒哈拉不花忙著討好他們將會成為遼東王的主人。部族長老們或喟然長嘆。或轉過頭不忍目睹。顯然。一場慘烈的廝殺。即將在昔日并肩作戰抵抗伯顏大軍的戰友之間展開。

突然。納哈發出的狂叫。像雞鴨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半道上嘎然而止。

營中倒地不起的蒙古士兵。騰的一個魚打挺站了起來。被打滿臉鮮血的人。伸手把臉上一抹。笑嘻嘻的沒半點事。方才還狠狠斗著拳腳的蒙漢士兵。居然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站到了一塊。一個個比親兄弟還親。

兩翼遠方。隱隱有蹄聲如雷。乃顏汗留下的另外六個萬人隊圍了上來。納哈出忽然發現。那個掉進陷阱的白癡。不是漢軍。而是自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4:24
397章 天可汗


    楚風身穿大漢皇帝的黑色寬大禮服,出現在騎兵師營,“萬歲!”蒙漢兩族士兵舉拳於胸,向他們的帝王表示效忠。

    他停到了一位壯如雄獅的蒙古士兵面前:“阿……阿爾斯楞,對吧?現在你可以把剛才接到的命令,大聲宣讀出來了。”

    蒙古人天生崇拜英雄,自己的名字從長生天之下最偉大的英雄口中吐出,阿爾斯楞幸福得不能自已,若干年後他這樣告訴七歲大的小孫子:“皇帝的身材並不高大,和我們蒙古人比起來,甚至有些贏弱,平平常常的站在我面前,但想到他擒殺金刀九拔都張弘範、百勝名將唆都的豐功偉績,就好像有一種溫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讓我喘不過氣來。”

    阿爾斯楞竭盡全力才遏止住跪下親吻皇帝腳下泥土的衝動,他努力使砰砰狂跳的心臟平復下來,才面向大營門口,用最大的聲音說道:“半個時辰前,我接到皇帝親筆籤的命令,讓本團蒙漢假裝鬥毆,以查出挑撥遼東蒙古子弟和漢軍關係的陰謀。接到命令之後,我們口口相傳,暗中把消息傳遞給了本團每一位兄弟……而現在,挑撥離間的陰謀家,卑鄙的造謠,已經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漢軍騎兵師蒙漢兩族士兵,肩並肩的站到一處,有的人臉上還帶著羞愧的神情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他們對皇帝的命令還有所懷,但哈拉不花、哈斯兒兩個萬人隊的突然到來,納哈出的瘋狂煽動,讓他們明白了一切。

    兩族士兵帶著熾焰般的目光,投射到呆若木雞的納哈出身上,若是目光能殺人早已千瘡百孔。

    同時,風把阿爾斯楞的話,到營外蒙古軍士兵的耳朵裡,議論聲初時如小雨淅淅,漸漸的就變成一陣陣沉悶的騷動,站在兩個萬人隊最前列的納哈出、哈斯兒、哈拉不花三人身旁,立刻空出了方圓兩三丈麾下的將士們,像躲避瘟疫似的躲避著他們,就連哈斯兒麾下最得寵的百戶官、參與了陰謀的胡合魯,權衡利敝後也畏縮著,躲避著自己的恩主,退到了將士群中。

    “眾叛親離啊,場面真好看!短短的一幕活劇,我看到了陰謀、煽動、怯懦、背叛,荀子說人性本惡,李某深以為​​然。”大漢帝國情報司司長李鶴軒桀桀怪笑著放下望遠鏡夜般尖利刺耳的笑聲,讓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張世傑,感到脊背像被陰風吹過,一陣惡寒。

    這位李鶴軒李大人的說整個大漢帝國祇有皇帝本人知道,他領導著秘密戰線的工作只向皇帝本人負責。皇帝永遠在光明中行走,而李鶴軒就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裡,把那些暗中瞄準皇帝的利箭、毒牙,一一拔去。

    如那些妄圖對皇帝、對大漢不利的奸詐小人,像老鼠一樣狡猾、善於偽裝和隱藏,那麼李鶴軒及其領導的秘密戰線就像一條更為陰險毒辣的響尾蛇,上窮碧落下黃泉老鼠們獵殺,連皮帶骨吞下肚。

    這一次納哈出散播謠言、意圖發動叛亂。李鶴軒提出的破解計劃最陰損也最合適的。讓潛伏在暗中的敵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張世傑舉起了八倍軍用望遠鏡。這個距離。他能清晰的看見納哈出那張蒼白到了極點的臉。

    皇帝只帶著四五個侍從。走出了軍營。走到哈斯兒、哈拉不花兩個萬人隊兩萬名蒙古武士的龐大軍陣之前。他掃視著這群戰士。笑容依然如平時一般的溫和。但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高傲的蒙古武士。紛紛低下了頭顱。

    老謀深算的納哈出。不曾想被如此拙劣的騙術詐到。他悲哀的看了看營盤之中。那些“滿臉鮮血”的戰士。污血的顏色是那麼的可疑。空氣中也沒有濃烈的血腥味道。方才橫七豎八的“屍體”。身上也沒有皮肉翻捲的可怕傷口……自己。一向智謀百出的納哈出大人。怎麼會心浮氣燥。怎麼會墜入這樣一個只須仔細觀察十分鐘就能洞悉的陰謀?

    無論如何。他終於等到了最後的審判。楚風的目光在接觸到他的一瞬間。笑容並沒有變化。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譏誚:“納哈出。乃顏王爺生死未卜。你就迫不及待了嗎?傳播謠言、破壞大漢和遼東部族的友好關係。你想讓遼東諸部。重新回到過去。忍飢耐寒。婦幼老弱在嚴冬白災時成片的悲慘死去的日子嗎?”

    楚風的指控。是那麼的有力。遼東依賴大漢。遠遠超過大漢對遼東的需要。想想漢商帶來的好處。想想過去連鐵鍋都沒有。用瓦罐燒湯的生活。想想妻子兒女沒有呢絨、棉衣。在寒風呼嘯下瑟縮成一團的場景。每一個蒙古武士。都恨不得一刀宰了納哈出。

    不能硬扛,絕不能硬扛!納哈出告誡自己,他分明看見麾下將士們投來了不信和仇恨的目光,他分明看見那些平日里對自己阿諛奉其極的小人,現在已遠遠的躲到了士兵群中,唯恐沾上一點兒關係。

    “不,不,長生天覆蓋之處最偉大的皇帝呵,請您聽我卑微的解釋,”納哈出言辭雖然卑微,但卻沒有下馬,因為他現,自己兩位得力助手麾下的兩萬將士們,已變成了自己的仇敵。

    “我奉命出征東寧府,配合漢軍騎兵師阻截伯顏可能的援兵,所以我帶領兒郎們到了騎兵師的營地之外。剛才看到營中蒙漢士兵互毆,卻不知道是皇帝引蛇出洞的計謀,一時頭腦熱,下令衝擊營帳,實在有罪,可並非蓄意謀叛啊!”

    聽到納哈出的辯解,蒙古士兵們又有些困惑了,方才營中一幕確實能騙倒人,自己不也是熱血沸騰嗎?雖然納哈出大人的反應過了點,但誰能說他不是頭腦熱呢?

    “以兩萬鐵騎,衝擊駐軍兩千餘的第二團營地真的衝進去,試問鐵勁旅全力衝刺之下,營中蒙漢士兵能有幾人倖存?”楚風的話,像重錘一樣敲在蒙古士兵的心頭,天吶,密集隊形衝擊,若是待衝進營地必定收不住勢頭兒跑就停不下來,被兩萬大軍裹抰著,誰也不敢單獨停下來那會有被後面同伴的馬匹,踩成肉泥的危險,蒙古軍使用鑿穿戰術時就有這樣的經驗。

    普通戰士想不這一層,但萬戶、千戶和納哈出大人,是一定能想到的!他為了一己私利,竟然要營中兩千余漢蒙士兵,做他陰謀的祭品!

    納哈出在數萬道仇恨目逼視下,顫抖得像一片狂風中的枯葉。

    楚風雙手空進了兩萬名蒙古武士組成的軍陣之中,當他經過哪裡,那裡的蒙古武士就跳下馬來,用舉拳於胸這種漢軍禮節他致意。

    不遠處,陸猛放下瞭望鏡。張世傑道:“讓待命的一團三團解除警戒。對了,錢師長,你的骷髏師,也解除戒備狀態,直接開往東寧府。”

    是,從蒙古武士舉拳於胸這一刻開始防止萬一所作的戒備,就沒有了任何意義,因為楚風正像在琉球漢皇宮前面廣場上檢閱漢軍一樣,在遼東草原上檢閱著乃顏部蒙古軍。

    “該輪到了!”李鶴軒話音剛落,有幾名滿臉悲憤的蒙古士兵,抬著擔架來到了陣前當白布揭開的時候,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具高大魁梧,滿臉虯鬚的屍體,屬於受人愛戴的統軍萬戶虎林赤。

    哈斯兒想逃,但他麾下的蒙古士們,有意無意圍成了圓圈,讓他無路可逃,很快,兩條狩獵細犬被牽了過來,它們在屍體上嗅了一小會,就徑直沖向了哈斯兒。

    “滾開,滾開!”哈斯兒竭力躲避著細犬,可虎林赤的英魂彷彿附在了兩條犬的身上,糾纏不休。

    噹啷,掛在腰間的匕首掉在了地上,細犬放棄了虎林赤,興奮的圍著匕首汪汪狂吠,哈斯兒洗掉了匕首上看得見的血跡,卻沒法洗掉血腥的味道。

    楚風走到了納哈出的身前,遼東王爺的堂弟騎在高頭大馬上,步行的大漢皇帝卻好像一位高大無比的巨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恨,他妒,他想一刀劈死手無寸鐵的楚風,但他連握緊刀柄的力氣都沒有,十來個皇家衛隊的侍衛上來,像抓小雞似的,把納哈出、哈斯兒、哈拉不花抓走,連他們最親密的手下也不敢抵抗連想都不敢想,所有人都清楚,這兩萬名蒙古武士,已經從納哈出麾下惟命是從的士兵,變成了大漢皇帝最可靠的衛士,任何輕舉妄動,都將引來兩萬柄彎刀的報復,兩萬雙眼睛警惕注視下,殘存的陰謀家,甚至連躲在人群中放出冷箭的機會都沒有。

    兩萬名蒙古武士,鄙夷的看著他們曾經的長官被抓走,沒人同情。

    “你,阿爾斯楞,”楚風指著蒙古士兵們,“栗色的頭,也許屬于乃蠻部;你,寬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大概是克烈部的後裔;你,腦後並沒有編那麼多小辮子,多半是克烈部的傳人……成吉思汗給了你們一個名字,叫做蒙古,他帶給了你們蒙古人的榮耀;而我將給你們更大的榮耀,和成吉思汗不能給予的幸福、安康。她叫做華夏!你們願意追隨我,和中原各族一起,沐浴華夏的光輝嗎?”

    “願意,願意!”此起彼伏的喊聲,一的聲浪匯聚成了海洋,有節奏的在草原上遠遠傳開,最後人們只能聽清四個字:“永不背叛,永不背叛!”

    乃顏部的長老們,已跪在了地上,熱淚盈眶,他們喃喃的聲音在聲浪中沒人聽見,只有靠得很近的人,能從他們的唇形中讀出三個字: “天可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4:34
398章 東寧府


    昭義大將軍賞佩金虎符遼陽詔討使朱煥用象牙筷拈的酒糟鹿脯,揚州帶來的廚子,刀工妙到極處,這鹿脯片如蟬翼,桃紅的色澤加上凜冽的酒香,讓他想起了秦淮河上的條條畫。

    曾經,朱煥是兩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麾下最出色的將官,屢受朝廷恩賞,在淮揚百姓口中,如果李大使是義薄雲天的關雲長,他就是牽馬執鞭鐙的周倉,如果李大使是精忠報國的岳武穆,他就是馬前的張保、馬後的王橫。

    伯顏下江南,沒有選擇適合戰馬衝擊的淮揚,卻選擇了長江中游的襄樊,大元丞相沒有選錯,疾風知勁草、危難識忠臣,堅守襄樊七年之久的呂文煥最終晚節不保,將這座大宋朝中流砥柱拱手送敵;李庭芝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則在臨安陷落,帝后被俘之後,依然在揚州堅持抵抗,像一根釘子深深的紮到蒙元的版圖上,阿剌罕、阿里海牙,這些能征慣戰的宿將,加上故宋謝太后命令開城投降的詔書,都不能使他屈服,伯顏如果選擇淮揚作為突破口,也許直到現在,戰事依然膠著,就像釣魚城那樣。

    從長江中游的襄樊達成突破,繞開鄂州張世傑這塊同樣難啃的硬骨頭,伯顏成功避開滅宋之路上最頑強的兩個人,大軍進抵臨安,謝太皇太后、全太后、宋恭帝回天無力,隻身降元。

    益王衛王在楊太妃懷抱中,由陳宜中、張傑、陸秀夫、文天祥等人護駕亡海上,組成了海上行朝,他們給堅守兩淮的李庭芝來旨意,讓他出任右丞相,入朝統一指揮抗元部署。

    離開揚州時,李庭芝放心的把這座兩淮抵抗蒙元的重要堡壘,交到了最信任的將朱煥手中,他自信的告訴朱煥:“文丞相起江西義軍,蘇殿帥師八閩,張樞密麾下尚有朝廷經制之軍二十萬,國事尚有可為。

    兄往南方一行,弟須堅守揚州,或半年、或八月,兄當提王師北上,以解揚州之困!”

    然而,要識破一切人心的險詐,是非常困難的,正大儒方回、望才,抗元名將呂文煥、夏貴等人,在他們慷慨激昂聲稱以身許國的時候,誰能識破他們的偽裝呢?

    李庭芝離開揚州的時候,這座堅城上空還飄揚著大宋的戰旗;當他剛剛走到泰州的時候,揚州就由朱煥交到了蒙元手中,斷了他北歸揚州的後路。

    尤為惡劣的是,豺狼之性的朱煥,投降蒙元之後,方才徹底暴露出自己卑劣無恥到了極點的嘴臉,他居然驅使李庭芝麾下淮揚子弟的妻兒老小從揚州來到泰州,以他們為人質,迫令困守泰州的李庭芝投降。

    李庭芝沒有投降,這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傻瓜,自宗澤、岳飛、虞允文以不降華夏氣節的象徵,從容面對異族死亡的屠刀,身體歸於塵土,精神卻化為了晨星;朱煥卻有了獻城投降的功勞,搖身一變,從替大宋守土的將軍變成大元的有功之臣。

    宋亡之後,自兵南侵以來一百五十年戰火紛飛的兩淮,從游牧民族和華夏文明交鋒的最前線,變成元朝的內城,南方有范文虎二十萬大軍駐守兩浙,北方有山東河北等拱衛京畿的十餘萬精銳蒙古軍,遼東戰事一起,忽必烈理所當然的把兩淮降將順著京杭大運河調到了北方前線,顯然,將能征慣戰、且深受李庭芝精神影響的兩淮子弟調離本鄉本土,朝廷也有著防範之意,讓他們在和乃顏的戰爭中流盡鮮血,更符合大元的利益。

    可惜,兵還是當年的兵,將還是當年的將,只不過高擎著的大宋戰旗,變成了大元的羊毛大纛,淮軍的表現就成了重天。伯顏丞相發現,他們和乃顏互相消耗,成為永遠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珍視生命”、“熱愛和平”的軍隊,他們決不和任何敵手消耗,不管皮鞭抽打、彎刀架上脖子,還是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銀子,任何威逼利誘在這支混吃等死的軍隊面前,都失去了作用。

    直到伯顏親眼看見一名士兵在殺雞時,突然暈了過去,他徹底失去了耐心,“在李庭芝手下如猛虎般凶悍的淮軍,為什麼到我手上就變成了綿羊?”伯顏放棄了努力,從此之後,淮軍成為遼陽駐軍的後勤部、運輸隊和工程兵,他們再也沒有真刀真槍的上過戰場。

    這樣的結果正是朱煥所希望的:這年月,有錢有兵就是大爺,北方漢人世侯在被蒙古人榨乾油水之後,不就像一塊沒用的油渣,被無情的扔掉了?金刀拔都張弘範、鞏昌軍便宜都元帥汪良臣等人無不如此,前車之鑑,殷鑑不遠啊!

    能保住性命、財富和權位的,則是擁兵自重的呂師夔、范文虎,其中又以兵多將廣、盤踞兩浙老窩的范文虎最為瀟灑,進可攻退可守,明里朝廷連連封賞加官爵,暗里和漢商做生意佔盡便宜,這麼明顯的事情,要還看不清形勢,陽關大道不走,偏往奈何橋上擠,那就不是爹娘生養的貨!

    朱煥對部下陽奉陰違、消極避戰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暗中推波助瀾,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希望的結果,這一次伯顏丞相出擊臨湟,就讓他率麾下兩個附軍萬人隊留守安全之極的遼陽府東寧府。

    且不說乃顏汗生死未卜,遼東諸部群龍無首,是否能集中力量來打東寧府,也不說納哈出已暗中歸降朝廷,會趁機搶班奪權,就算遼東諸部能打過來,就算他們和漢軍打過來,又能如何呢?

    東寧府城池高厚,駐紮著兩萬能征慣戰的淮軍,要他們主動出擊自然是困難的,可孫國樑、李國棟兩位萬戶說了,生死關頭人為自活,被敵人逼到了城下,兵將們還不拿出當年舍生忘死的勁頭,和漢軍拼個你死我活?

    何況,城頭上還架著大都百工營近生產的大砲,在砲火轟擊下,無論乃顏部裝備的翎根甲、生牛皮甲,還是漢軍的琉球鋼甲,都會撕裂,躲在其後的軀體,瞬間成為血肉片。

    所以,這裡全到了極點,簡直就是一座保險箱。

    朱煥笑著將鹿脯塞進口中,鹿肉特有的略帶腥氣的甘美,和酒糟的迷醉完美的結合,咀嚼時,帶給味蕾最大的幸福。

    嬌豔如花的小妾,頭戴赤金鑲嵌珍珠的步搖,抿嘴低笑著,將江南運來的正宗兒紅,那琥珀色的酒漿傾注到大漢出產的七彩琉璃杯中,初升的朝陽從窗櫺上投射進來,光斑在註滿酒的杯子上折射,醇酒、美人,夢似幻。

    誰言遼東?此風月,猶勝秦淮!朱煥嘿嘿笑著,捉住小妾白嫩的手腕,在她纖細的掌中,將醇酒一飲而盡。

    遼陽詔討使大人在府中享受醇酒美人無邊風月的時候,東寧府面向乃顏部駐地、漢軍定遠堡的東南面,高大巍峨的城牆上,一群士兵正圍攏成圈子烤火。

    九月下旬,北方吹來的風,就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得火苗子忽閃忽閃的,木柴燃燒著,噼劈啪啪的響,時不時的炸起朵喜花兒。

    天空中時不時的飄過一朵彤雲,附軍牌子頭姜良材抬頭觀察半晌,用低沉的聲緩緩道:“唉東、十月的天,說變就變,不曉得啥時候下第一場雪啊……”

    遼東的雪,非比淮揚,冷徹骨、凍壞心,北風夾著雪花,打到人臉上像刀子割,來自淮揚的士兵,只覺得遼東的冬天分外難熬,一場雪來一場寒,他們就像等著上刑場的死刑犯,等著第一場雪的降臨。

    聽牌子頭談到下雪,龐士瑞就不由自主的一陣寒顫,個天,對於必須上城牆防守的他們來說,都是可怕的經歷。

    他忿忿的捏了捏薄薄的棉衣,朝廷發下的這玩意實在太薄了,當初拿到手還當朝廷恩典,人人山呼萬歲呢,及至後來才發現,比起漢商賣給乃顏部的鴨絨服、呢絨大衣和厚棉衣,自己身上這玩意,簡直跟紙糊的差不多。

    “媽的,咱們穿的這身貨,薄的和秦淮河上娘們夏天穿的碧羅紗有一比,今棉花這麼貴,管餉的那些官兒不曉得貪了好多!”

    姜良材看了看部下,無奈的道:“別抱怨啦,至少咱們還有穿,孫國樑孫萬戶說了,咱們能呆在東寧府城裡,不去漠北草原喝風,就是朱煥朱詔討使天大的恩典!”

    他說恩典這兩個字的時候,話音拖得長長的,嘲笑之意溢於言表,士兵們聽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道:“這姓朱的躲在宅子裡,喝酒、吃肉、抱女人,叫老子們站在三四丈高的城頭上喝風,這也算恩典?難不成老子還要感恩戴德,替他豎個長生祿位?”

    “當年駐守淮揚,李大帥尚且和咱們同吃同住,待吾等赤子;這朱某人何德何能,竟然處處擺起官譜?他也配說恩典兩個字!”

    “我呸!恩典,姓朱的有臉說,老子聽了都臉紅!”龐士瑞氣憤憤的啐了口,四下看看都是本牌兄弟,沒得外人,才壓低了聲,神神秘秘的道:“李庭芝李大帥對這姓朱的,提拔重用恩重如山,各位兄弟,你們道姓朱的如何報答?”

    “賣了李大帥的揚州城,還逼著咱們妻兒老小,到泰州逼降!”

    “姓朱的忒不是東西,害大帥走投無路,力戰不屈後被朝廷捉住,砍了腦袋!”

    龐士瑞又看了看四面,招手讓同袍們圍些,“是朱煥害死了李大帥!”

    “嗨,你這不是屁話嘛!”牌子頭姜良材沒好氣的罵了句,“誰不知道朱煥賣揚州,坑陷了李大帥?”

    龐士瑞急了眼,再不賣關子了,竹筒倒豆子一氣兒說下去:“我才不是說的這個呢!替朱煥養馬的毛三,是我同鄉,他和我說的,當年李大帥力盡被擒,元帥阿術並不想立刻殺他,盤算著慢慢勸降,李大帥自不會降的,可逃出生天,到南方投奔行朝再舉義旗,也不是沒有希望。”

    “自然如此!”姜良材點了點頭,文天祥文丞相一介文士,尚且能從伯顏軍中回南方,李庭芝大帥武藝高強、智謀超群,若遷延日月麻痺元兵,逃出去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很快有士兵問道:“然則朝廷為何突然下令,將李大帥處斬呢?”

    “還不是朱煥這廝,竟同元軍阿術等人,說什麼'揚州自用兵以來,屍骸遍野,都是李庭芝造成的,不殺他們更待何時?且李庭芝忠於宋朝,他若在,我等降將何自處?'阿術遂下令斬了李大帥!李大帥從容赴死,求仁得仁,只怕魂靈兒早往天上仙宮神闕里去了,可朱煥讒言害死恩人,豈不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

    龐士瑞此言一出,士兵們驚得呆了,都知道朱煥無恥,可沒想到他無恥到此步!想起當年李大帥愛兵如子的好處,淮揚百將咱們淮軍倚為長城的期盼,和做了漢軍人人唾罵​​的尷尬,今到遼東吹風淋雪的苦楚,人人異口同聲的痛罵: “朱王八賣了揚州,把咱們好好的大宋淮軍,賣做了韃子的狗屁新附軍,從兩淮家鄉到這遼東來充軍,這廝不得好死!”

    龐士瑞也道:“他媽媽的,要是打起來,朱王八敢上城,老子背後一箭射他心窩裡!”

    “唉大哥也就說說,若是姓朱的上城,還不是萬戶千戶們前呼後擁,親兵侍衛圍洩不通,咱們如何下得手?”姜良材長嘆一聲,心說要是漢軍來攻,一炮把朱煥狗賊炸上天,那就是老天開眼了。

    咦道是心誠則靈,感動了上天?姜良材揉了揉眼睛,面對乃顏營的東南方向,天相接處,竟然出現了條淡淡的黑線,而且越來越粗、越來越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5:13
399章 新附軍,風林火山!


    “敵襲!”姜良材本能的大喊道,然後他很快就點喊,讓漢軍早些兒到城下,不是好得多嗎?到時候把武器一扔,老子戰場反正!

    敵襲!孫國樑、李國棟兩名萬戶帶著親衛,急急慢慢的奔出府邸,跨上久違的戰馬,向著最要緊的西面、南面城牆狂奔。

    敵襲!朱煥驚得手一抖,價值連城的七彩琉璃杯掉在水磨青磚地面,摔成了碎渣子,折射陽光幻起的光華,像肥皂泡一樣瞬間破碎。

    於是,城頭上唯恐天下不亂的守軍,就能非常高興的看見他們“敬愛”的朱煥朱詔討使,雙手抱著圓鼓鼓的肚子,在寒風中跑出一頭冷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跟個大風箱似的艱難滾上了城牆。

    士兵們投向主將的目光,有鄙夷,有欣喜,有幸災樂禍,偏偏沒有一支軍隊中下級對上級應該有的信任、依賴、服從和敬畏。

    “關閉城門、放下城門的土石,快、快!”朱煥流著汗水大喊大叫,滾熱的汗珠子從頭頂流下,被從西伯利亞一路南來的寒風一吹,就變成了冰渣子,滾到脖子上,冷冰冰的。

    “快,哪個慢了,老子教他吃軍棍,不、插箭遊營!”孫國樑的公鴨子喉嚨,在西面城頭上炸響,到了危機關頭,也顧不得本軍自打降元之後,五六年來軍紀廢弛上上下下得過且過,從詔討使萬戶到千戶百戶到牌子頭士兵混吃等死,早已沒聽說過什麼軍法的局面了。

    不過就算如此,孫國樑也只敢喊到插箭遊營為止,再狠的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有人膽子比他大,李國棟在南邊城牆上跑來跑去左手舉著只海東青,右手提著把鬼頭刀,咋咋呼呼的嚇唬麾下士兵們:“都小心了,伯顏丞相已經宰了反賊乃顏汗,傳遞消息的海東青剛剛從臨湟飛回來。哪個不曉事的犯了軍法,丞相大人等回來,砍頭、腰斬、剝皮、凌遲,別怪兄弟我不替你求情!”

    這什的,就只差把色厲內荏四個字寫在臉上了,別人不知道,李國棟自己還不知道麾下這支軍隊的紀律和上下尊卑隨著它降元,失去軍隊靈魂的那一刻,徹底丟失了嗎?也只有藉著蒙古人的威風,藉著伯顏丞相的殺氣才能勉強鼓動起那麼一點點,少得可憐的士氣。

    “哼捷的海青。還來的真是時候啊!”姜良材、龐士瑞等士兵小聲議論著。臉上也寫著兩個字:不信!

    “奶奶的。走一步瞧一步。大夥兒自己小心著。漢軍的槍子、砲彈可不長眼睛,莫要逞能。想想自個兒想留在淮揚家鄉的爹媽!”

    士兵們互相囑咐著。慢吞吞的關上城門、給床子弩上弦、豎戰旗、掌鼓號個個無精打采的。不像臨戰的軍隊,好像磨洋工的民夫。

    昭義大將軍賞佩金虎符遼陽詔討使朱煥的一顆心。開始往下沉。他突然想起了故宋兩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那個經常把自己當作親兄弟諄諄教誨的淮軍大帥。曾經說過“高厚的城牆、犀利的武器和數目眾多的軍隊。都不是勝利的保證。而人心向背。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蒙元兵鋒所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時候。他根本不相信李大帥的話。他覺得強弓利箭健馬雄兵。就是縱橫天下的本錢。也是投靠異族享受榮華富貴的敲門磚。但今天。看著士卒們有氣無力的神態。想想當年駐守揚州抵抗蒙元時他們生龍活虎的樣子。朱煥明白了。李大帥所說的。確實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酸澀。苦楚。嘴裡還留著鹿脯、醇酒的味道。此時卻變得無比苦澀。

    城下,楚風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打量著東寧府的城牆,就像在圖紙上描繪機械一樣的專注而精確。

    大學時的小宅男,變成統領千軍萬馬的統帥,身份地位的變化,沒有給他的思維方式帶來多少改變,他用工廠化的管理方式管理國家、軍隊,用指令分解層層落實的方式展開戰爭,一場戰爭就像在流水線上生產工業品一樣的流程。

    兵部是人力資源部和生產管理部,負責監控整個生產流程;統帥部是開拓發展部門,負責可行性分析,把指令下達到各軍兵種;軍工廠商是採購部門,負責備齊生產原料;海軍的艦隊、軍艦、班組,和陸軍的師、團、營、連、排、班是負責具體生產的分廠、車間、生產線和班組。

    最後,專業分工的士兵,則是流水線上的工人。

    現代分工下流水作業的工人不必學會整個生產流程的工序,只須干好自己崗位上的工作,也許是擰好一個螺絲帽,也許是焊好一個焊點;大漢帝國軍中也是這樣,軍醫只管治病救人,步兵只管服從號令,機械的前進、後退、瞄準、射擊,砲兵只管按照射表,向目標射砲彈……

    這是一支工業時代的軍隊,超越了歷史進程五百年的軍隊,很快,東寧府就見識到了它的強大威力。

    楚風將戰場指揮權賦予陸軍司令陸猛,隨後立刻下達了進攻命令,負責包圍的遼東蒙古軍四下散開,從東南西北四面將城池圍得水洩不通,負責主攻的漢軍骷髏師,則在錢小毛師長指揮下,開始了例行的火力覆蓋。

    傳令兵用旗語,把射擊命令下達到師屬砲兵營和各團、營配屬砲兵,銅號、鐵皮鼓將命令一級一級快速的傳遞,三分鐘之內就把射擊範圍傳達到了最基層的炮組,而這個時候,城頭上的新附軍剛剛把散亂的火藥面塞進砲膛。

    各砲連配屬有經過初等數學訓練的軍官們先檢查了砲位是否水平,然後按照射表迅速確定了砲身仰角,砲手們按照軍官指令調整高低棘輪,使砲身和地面形成固定夾角,此時城上的龐士瑞、姜良材正在督戰隊監視下有氣無力的將實心鐵球砲彈灌進砲口。

    預備射擊的口令,從砲連連長口中出,各炮組立刻把整裝射藥包塞進砲膛,再用推彈桿把開花彈灌進去;城上的新附軍剛剛做好了射擊準備,他們和漢軍一樣,也是用燒捅進了火門。

    連成片的巨響,悶雷滾過了東寧府城頭,一門門的大砲砲口炸出了團團白花,直到第一枚砲彈出膛而去,朱煥懸著的心放了一半回去,他知道,只要戰前沒有反水,打起來雙方殺得屍山血海軍眼紅了就啥都顧不得了,兩邊只能死戰到底。

    見見血就好了,打起來就好了!至少用兩萬淮軍將士的生命,能拖到伯顏丞相回援東寧府!

    “媽的”,朱煥罵了句,他悻悻的看著遠處,大漢皇帝御駕之所在,“如今老子站在鬼門關上,送掉這兩萬淮軍也顧不得了,可惜一戰就花掉老本,便是大元朝廷給再高的官位子也呆不下去了,罷、罷,戰後回淮揚老家,秦淮河上風流去也!”

    北風,很快吹散了城頭的硝煙,朱煥瞪著眼睛,觀察砲擊的戰果,他的瞳孔忽然猛的一縮,心臟也跟著猛的一縮:天吶,見了鬼了,砲彈是飛到天上去了,還是鑽到了地下?對面漢軍大陣竟然毫髮無損!

    蒙元方面,不管附軍還是蒙古軍探馬赤軍,都不可能懂得拋物線彈道軌跡,不可能懂得三角函數,而鑄造炮內膛不夠平滑導致精度進一步降低,所以他們的砲擊只能靠天靠地靠運氣,加上東寧府守軍砲手是在督戰隊催逼之下胡亂放炮,小小一枚不能炸開的實心鐵球彈,要是能打中漢軍,那才怪了呢!

    己方砲擊無效,朱煥驚恐現,漢軍砲兵正把燒紅的鐵簽子,朝大砲**上捅!

    幸得朱煥早熬大營的底子還在,李庭芝嚴格訓練打下的基礎還在,他飛快的一縮頭,躲到了堞垛底下,只聽著空氣中傳來尖利刺耳到了極處的呼嘯聲,然后城牆上就有一朵朵烈焰之花迎風怒放。

    蒙元使用散裝的火藥,非常容易被引燃,漢軍第一輪炮射屬於校射,飛上城頭的砲彈並不多,可也引燃了兩處砲位的火藥,朱煥絕望的看到,兩束絢麗的焰火,在城牆上升起,就像當年臨安西湖邊,每逢元宵節燃放的盛大焰火。

    燦爛無比的焰火,隨著漢軍第一輪、第二輪的砲擊,在東寧府城頭一朵又一朵的綻放,事實上城頭的火砲每一門至多放出一炮,然後就變成了啞巴。

    “小李子,別看擊敗張弘範、唆都、李恆的漢軍,若是連朱煥這包軟蛋守的東寧府都拿不下來,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楚風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到戰場上,他身前展開了一幅巨大的地圖,不是遼東,而是全國,從唐努烏梁海到瓊涯,從遼東直抵蔥嶺的地圖。

    宋末元初地圖,從比例上看非常失真,最初讓習慣了後世高精度地圖的楚風非常不適應,但現在他發現了這種地圖的好處:用人腳馬腿測繪的地圖,也反映了人和馬的感受,凡是難以通行的地段,地圖上就會標註得比實際上遠,凡是容易通行的地方,往往會比實際路程近,也就是說,看圖的人得到的直觀感受,不是航空測繪意義上的距離,而是陸軍行軍實際要走的距離!

    李鶴軒放下瞭望遠鏡,作為一名情報官員,似乎不應該如此熱衷戰爭,但他總能從血肉橫飛的場面,感受到一種黑暗的快意,他默默的看著皇帝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猜測大元疆域上的哪一片,是他獵取的下一個目標。

    戰爭的進程,完全交給戰地指揮官負責,皇帝本人反而清閒下來,可喋喋不休的馬可波羅,打破了營帳中的沉寂:“偉大而睿智的皇帝,微臣不揣冒昧的推測,東寧府最多堅持到明天早上,咱們或許要在城外吃早飯,但午飯一定能在城內享用!”

    楚風悶悶的哼了一聲,沒有抬頭。

    馬可波羅知道皇帝的心事,這位東方最有權勢的君主,有著一位帝王不應該有的柔軟心腸,那個曾經在定遠堡灑下銀鈴般笑聲的女​​子,必將成為他一生無法釋懷的痛苦,他必將像耶酥背負著十字架走向各各地(耶酥殉難處)那樣,永遠背負著道義的十字架和戰爭中殺死一個人不同,拋棄親近,不管在東方還是西方,這必定是一種違反良心的選擇。

    但他沒有辦法可想,以往插科打諢的本事,現在失去了作用,甚至變成了某種褻瀆,於是色目人擔心的看了看李鶴軒,希望他能解開困局。

    “或許,我們能用某些東西,從伯顏手中換回烏仁圖婭!”李鶴軒觀察著皇帝的臉色,提出了建議,“全天下的東西,伯顏不能得到的只有很有限的幾種,烏仁圖婭對他來說也是討好忽必烈、另外遙制遼東諸部的重要砝碼,但微臣必須提醒皇帝,我們越強大,攻勢越凜冽,烏仁圖婭也越安全,換回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楚風的眉頭皺了皺,理工科理性而非感性的思維方式,重新在他腦中佔據了上風,他朝李鶴軒笑了笑:“謝謝!”

    然後,他回答了馬可波羅很早問到的話:“不需要到明天,我認為今天晚上,戰士們就不必在城外野地裡吹冷風了。”

    馬可波羅和李鶴軒相顧一笑,他​​們都看到了,皇帝眼睛恢復了晨星般明亮的光彩。

    事實上,連一貫樂觀的楚風,也把戰事進程估計得太長了,城外五輪砲擊之後,漢軍將士們驚訝的發現,東寧府南門甕城側面,炮火無法直射的城門,居然慢慢洞開!

    “果然不愧為風林火山的新附軍啊!”

    楚風的感嘆讓李鶴軒不明所以,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是孫子兵法對百戰雄師的要求,這新附軍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讚譽?

    楚風像孩子似的哈哈一笑:“畏敵逃跑其疾如風、衝鋒前進其徐如林、搶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進攻不動如山,豈不是新附軍的本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5:22
400章 寧錦防線?


    從臨湟退往應昌路,一路上都是沙漠戈壁,就連習慣了沙漠的漠北軍,也覺得辛苦非常。

    探馬赤軍萬戶碧眼阿速人阿徹蘇,在波斯毯子上做過中午的禮拜之後,對著眾位將軍抱怨:“從臨湟回東寧府,剛走了一半,還沒過乃曼部故地,見了幾個漢軍遊騎探馬,伯顏丞相就命令改道向西,這也太那個啥了吧!我碧眼阿速軍素稱勇猛,是真主庇護的無畏戰士,如今白白蒙上畏敵怯戰的污名,真正應了漢人說的那句,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昭毅大將軍左翼蒙古上萬戶中書右丞阿剌罕皮笑肉不笑的看看阿徹蘇,這個碧眼色目人​​,幾時把名譽放在心上?恃強凌弱、遇強則逃,戰力雖然和蒙古軍相差無幾,鬥志卻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他也有臉說什麼勇猛,什麼名譽?

    恐怕是他剋扣下來的軍糧,囤積在東寧府,沒來得及運出來,這才如喪考妣吧!

    阿剌罕端起黃銅大碗,喝了口奶茶,上好羊乳加上大漢茶磚,味道香醇到了極點,口舌餘香啊!南邊的大漢,果然物產豐富,若能盡數落入大元掌中,那就妙不可言了!

    半瞇著眼睛,待茶的香味在口腔中漸漸消散,阿剌罕才笑道:“阿徹蘇將軍說的是,此次禦敵,丞相大人以神鬼莫測之機斬殺乃顏、勢都兒、哈丹三位強敵,惟最後被迫放棄東寧府,讓阿徹蘇將軍蒙羞,唔,確實冤枉了,我看,下次攻擊漢軍駐守的定遠堡,大家聯名奏請伯顏丞相,就派阿速軍打前鋒阿徹蘇將軍有機會用漢軍的鮮血洗刷污名,如何?”

    阿徹蘇聞言,兩顆眼珠差點兒迸了出來,上次攻打那見鬼的定遠堡,伯顏丞相軍中第一勇士丞相同為巴鄰部的博忽術萬戶,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誰還敢充大頭,拿雞蛋硬往石頭上碰?定遠堡,那就是塊砸不爛錘不破的硬石頭啊!

    碧眼阿速嘎嘎乾笑著,為難的道:“我軍將士久在沙漠中生活若說馬上功夫、射箭拼刀,自是強​​項,可真主安拉並沒有教我們如何攻城,我看,這個哈,就免了吧!”

    在座的蒙古軍萬戶們,都有些討厭這個滿口屁話、見利忘義、最不老實的色目人,萬戶寶音捋著絡腮大鬍子,聲音震得營帳直顫:“阿徹蘇將軍不必為難,如今有回回砲手營,那回回炮是貴教同門斯大食人搞的,一發擊出摧裂城牆,攻城最為犀利。有這樣利器助陣,將軍還怕什麼,打定遠堡對勇武的阿速軍來說過是小菜一碟嘛!”

    徹蘇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轉著碧綠的眼睛嘿乾笑著掩飾尷尬,反正他除了金銀財寶之外什麼都不在乎,蒙古人揶揄幾句,也只當耳邊風。

    “伯顏丞相到!”門兵大聲叫喊著。帳中的將軍們立刻起身迎接。甲冑與甲胄碰撞。發出嘩啦啦的金鐵交鳴聲。

    “恭迎丞相大人!”

    鬚髮花白身軀高大的伯顏。掀開門簾走進帳中。西方的落日從他身後射出萬道霞光。似乎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但世襲下萬戶張珪敏銳的發現。這座金色雕像的臉上。有幾處陰影掠過。

    “順著這條河一直往西。百里外就是東海子。再過去答兒海子。就是應昌路。”伯顏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沈毅凝重。不管是老將阿剌罕。還是外族人阿徹蘇。抑或新嫩的世襲萬戶張珪。都會感到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從丞相大人身上散發出來。

    “本相已向用快馬發出奏摺。向大汗建言。放棄遼陽、寧昌、廣寧。全軍退守大寧路、錦州一線。”

    伯顏話音剛落,帳篷中就吵成了一鍋粥,蒙古人不講什麼禮節,就算在長生天眷顧的伯顏丞相面前,將軍們往往也能任意發表意見。

    張珪想到了戰略方向上:“東寧府失了,還有瀋陽、寧昌、廣寧,這些城池深入遼東和東蒙古之間,進可攻退可守,丞相不可輕言放棄!”

    阿剌罕則考慮到政治因素:“丞相,我等出兵遼東,費朝廷糧餉甚多,阿合馬那廝屢屢抱怨不休,漢臣又胡扯些什麼畏威懷德的鬼話,如今就算軍力不濟,無法乘勝直搗遼東,也該調集應昌、上都駐軍,趁乃顏新喪、各部狐未定,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平叛!”

    長著蓬大鬍子的寶音,聲音最大,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伯顏臉上:“丞相,長生天眷顧的蒙古英雄呵,你是否還記得蒙古人的榮耀?勝利之後,反而放棄瀋陽退守寧錦,我想不通!”

    “夠了!”伯顏的斷喝,聲音並不響亮,卻像重鎚敲擊在將軍們心頭,他們立刻知趣的閉上了嘴巴。

    丞相大人面前,放肆一點是可以的,但任何時侯都不要忘記了,面前這位身材高大、鬍鬚花白、臉上帶著刀劈斧削般皺紋,面容和一般牧羊人相差無幾的老者,是談笑間揮百萬雄師滅宋,又提大軍北上擊潰凶悍絕倫的海都汗的大元丞相!

    很好,將軍們還記得上下尊卑,伯顏滿意的點點頭,指著地圖道:“將軍們,本相曾經多次告誡你們,遇事不要過早的下了判斷,而要多聽、多看、多想,可現在呢,只有張珪和阿剌罕的想法,稍微有那麼點道理!”

    雖然伯顏丞相的言下之意大家都聽出來了,“即使有那麼點兒道理,根子上還是錯的,”可就是這樣,也足以讓他們把羨慕和嫉妒交織的目光,投到這兩位丞相麾下最受重用的將軍身上。

    多年的經驗,讓張珪和阿剌罕明白了一個道理:伯顏丞相說你是錯的,你就一定是錯的!

    可錯在哪兒呢?他們看著地圖,冥思苦想,而伯顏也收起了丞相的威嚴,像一位慈祥的長輩注視著他們,給他們時間思考。

    “放棄東寧府一帶,是收縮戰線,可為什麼不一舉擊潰敵人向朝廷請求援兵,而是退到寧錦呢?”

    這個問題,不僅阿剌罕、張珪,就連寶音、阿徹蘇等萬戶們,也在開始動腦筋思量著丞相的問題,從而給丞相留下個擅長謀略的好印象。

    這位丞相,生殺黜涉一概隨意,討了他的好,將來扶搖直上不可限量;從感情而言,他是蒙古人的大英雄好他一點兒不丟人!

    “我知道了!”張珪第一個叫道,阿剌罕只稍後一步,也高聲叫了起來。

    伯顏微笑道:“這裡有筆墨,二位將見解寫於掌上,然後一起出示何?”

    很快,兩人寫完,同時攤開了手掌,只見張珪掌中是“平南”,阿剌罕也是兩個字“滅漢”!

    伯顏哈哈大笑,輕捋著花白的鬍鬚,“我有兩位臂膀襄助,平定叛賊當不難也!”

    有些聰明的將官,見了兩掌中文字,頓時恍然大悟,但另外一些人,比如只知貪財的阿徹蘇魯不文的寶音,就完全不懂別是蒙古萬戶寶音,睜著一雙牛眼問道:“丞相大人打什麼啞謎?明知我斗大的字認不得一筐,拿這辦法來來捉弄我,你們掌中便是寫著寶音兩個字,就是它認得我,我認不得它!”

    張珪這才解釋,這個北方漢人世侯出身的年輕人,在大元丞相和眾多久經沙場的老將面前侃侃而談:“遼東戰事膠著,到現在還分不出個明顯的勝負,我們斬殺了勢都兒、哈丹、乃顏,漢軍卻能和蒙古軍配合著拿下東寧府,這說明什麼?”

    他自問自答道:“大漢已徹底掌控顏部,兩股叛賊已成為一家!諸君請看地圖,自琉球閩廣到遼東,一路海上坦途,漢軍能從南方,源源不斷的把軍械、糧餉、被服運到遼東,而這裡有五十多萬昔日乃顏汗掌控的蒙古牧民——他們都是漢軍潛在的兵員。大漢完全可以在遼東和我們消耗下去,數年,甚至數十年,戰事都難以平息。”

    伯顏突然做了個手勢,打斷他的發言:“以一隅敵全國,大漢的國力,能支持這樣的消耗嗎?”

    張珪沉浸在戰略思維中,沒注意是伯顏提問,他的語氣依舊咄咄逼人:“大元的土地雖然廣闊,南方的偽漢反賊卻掌握了海洋,閩廣有南洋貿易商客往來,泉州廣州素稱富庶,如今楚賊興了許多工商,什麼呢絨、織布、玻璃,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利益極大,聽說漢國一個鋼鐵工人的出產,每年可相當於白銀七百五十兩!”

    當然,張珪得到的不是精確數字,這七百五十兩產出,包含了原料煤鐵礦石,包含了鋼鐵廠設備投資,並不是一名工人純粹的產出。

    可蒙古人並不知道這麼多,他們聽到這樣的消息,第一反應就是倒抽一口涼氣:長生天吶,大都城百工營的一名匠人,每年能產出價值白銀五十兩的鐵器,已是皮鞭抽打、刀架脖子上的情形了,漢國工人一年產出七百五十兩,豈不是要當二十五個大都工匠?

    張珪總結道:“如此說來,大漢最喜歡的,就是和咱們比拼錢財,而消耗戰,歸根結底就是看誰錢多!”

    大元朝的錢多嗎?每個人都知道現在國庫中空空如也,歷年搶劫所得,都花了出去,如今大元朝的中統鈔已經成為廢紙,要騙騙不到,要搶也沒那麼容易了——至少百姓懂得把值錢的東西埋到地下。

    和南方漢國、漠北部族甚至西域各族之間展開的轉手貿易,聽說利潤頗豐,還有風聲從江南傳來,提舉常平大使盧世榮在那裡整肅吏治,明的暗的、公的私的弄了老大一筆,可這些錢還沒到大都,誰心裡面都沒個底子,總而言之,將軍們不得不承認,偌大一個大元朝,居然無力和小小的南方漢國,在遼東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實際上,最初先平定遼東,再南下滅漢的戰略,就中了南方叛賊的圈套!他們之所以北上聯絡乃顏,提供軍火、糧食,就是想把朝廷大軍拖在北方!”張珪眼中閃爍著戰略家才具備​​的智慧光芒,一錘定音的道:“為今之計,只有速戰速決!”

    伯顏欣慰的看著張珪,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他看到了老友金刀九拔都張弘範的身影,微笑著點點頭,他把目光轉向了躍躍欲試的老將阿剌罕,“阿剌罕將軍,你有什麼補充嗎?”

    “方才張珪提到先南後北,是釜底抽薪之計,先平遼東,有大漢源源不斷的援助物資,我們會被拖在這裡;先南下滅漢,只要南蠻子一滅,遼東斷了軍火糧食,鐵定支撐不到三年!”阿剌罕向張挑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然後才道:“末將還想到了另外一層,遼東諸部是蒙古牧民,他們逐水草而居,和我們的先輩一樣過著游牧生活,一旦戰事不利就四散逃竄,一時半會難以平定;南方的漢國則有城市、工廠、農田、房舍,無法搬走帶走,我大軍佔領,蠻子要么全城被屠,要么就得投降,乖乖的做我大元朝的順民!”

    “好,說得好!”伯顏輕輕鼓著手掌,“蒙古牧民窮得很,又不好下手搶這群窮親戚,兒郎們在遼東苦得久了,如今南下平叛,叫他們好好樂一樂!”

    伯顏公佈了計劃:勢都兒、哈丹的死,導致東蒙古群龍無首,且這些地方離遼東較遠,不可能迅速被漢國吸納,應昌、上都駐軍的壓力大為減輕,可以抽調他們,加上部分增援的京畿駐軍,組成錦州到大寧路的防線,鎖住遼西走廊,使漢軍和乃顏叛軍無法南下威脅大都。

    同時,大元丞相親率八個蒙古軍、探馬赤軍精銳萬人隊,自古北口入京畿,在通州進京杭大運河,南下滅漢!

    在座的將軍們,都呵呵大笑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就像一群等著擇人而噬的惡魔,他們彷彿看到了兒郎們衝進南方漢人城市,肆意搶劫、殺戮,把死亡的恐懼四處散佈的“動人畫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5:28
401章 攻克東寧


    姜良材和龐士瑞在漢軍第二輪砲擊開始的時候,就藉著掩護,帶上全牌弟兄從城頭上往下溜,替蒙古韃子賣命,和大漢軍拼死拼活?那簡直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城上炮火硝煙亂成一團,姜良材成功帶著兄弟們溜到了城下,接下來,他們面臨的選擇,就是留在城中某個地方,等待漢軍入城後繳械投降做俘虜,還是搏上一搏?

    所有人都明白,隨便躲在某處民房,等待城破後投降,這是最穩妥的選擇,但大漢的俘虜,必須到礦坑服三年苦役,不死也得脫層皮;若是能在城破之前,替漢軍做點什麼,那就能算作反正,甚至起義。

    要不要冒點風險呢?

    甕城門洞,這裡堆滿了沙包、黃土和條石,牢牢的塞住了大門。甕城門本來就開在圓形甕城緊靠主城牆的夾角,不可能被炮火直射,但把自己生命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的漢奸朱煥,特意安排督戰隊守在各處城門,一旦得到敵襲信號,就監督守城官兵用土石填塞城門,給自己的烏龜殼加了一重保險。

    姜良材帶著兄們來到城門的時候,正看見守門的一個百人隊,在百戶指揮下揮汗如雨的搬運木石,似乎是在加固填塞。

    “唉~咱們十個人,對面是一百人隊,看來,只好躲在民房裡,等著當俘虜了。”姜良材苦笑著,似乎是在寬慰兄弟們,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

    “不對,不對,”龐瑞指著守門官兵,興奮的大叫:“他們是在搬開石頭,他們想開門起義!”

    果然,守門百人隊的士兵,確實是搬運條石黃土,不是加固填塞是把塞住城門的土石搬走!

    事實上,自從漢軍驚天的火砲聲響起,整座城牆在砲聲中顫抖,督戰隊被上司召集到城頭以備對付潰軍,堵死的城門洞只留下這個百人隊的時候,他們就在百戶官帶領下備開城起義。

    接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表明了雙方的立場。姜良材的牌兵和這個百人隊成為了同盟軍。在最終打開城門之前續還有三個排、一個百人隊。加上一名千戶官加入這個同盟他帶來消息。東寧府另外三面城牆。都湧動著同樣的暗流。

    千戶到這里的惟一原因。就是因為這邊是漢軍主攻。另外三面是由乃顏部蒙古軍圍住曾經追隨兩淮制置大使李庭芝的千戶官。希望向自己的同族而不是蒙古人投降。

    城門轟然洞開。挑出了白旗在輪到漢軍愕然了。他們知道對面是曾經在蒙古鐵騎下堅守揚州的淮軍一位值得認真對待的勁敵。為什麼才剛剛五輪砲擊。甚至還沒來得及摧毀城頭上三分之一的女牆。殺傷十分之一的人員。他們就投降了?這個速度。比素稱膿包軟蛋的惠州劉深部。都快了好幾倍!

    難道有什麼陰謀?甕城中是否隱藏著伏兵?戰場經驗十分豐富的陸猛。都狐疑的舉起望遠鏡。想仔細觀察一下再作出判斷。

    “不用了。”李鶴軒懶洋洋的把一顆花生米高高拋起。下墜的花生準確的落進嘴裡。 “想想吧。阿術破揚州、常州。蒙古人在淮揚荼毒百姓有多麼慘烈。當年李庭芝麾下殘存的淮軍。由出賣他們統帥的朱煥帶領。這樣的軍隊會有戰斗勇氣嗎?”

    陸猛釋然。兵還是原來的兵。將還是原來的將。可現在的新附軍。早已不是李庭芝麾下那支勇猛頑強的淮軍了。

    漢軍吹響了衝鋒號,砲兵換上了霰彈抵近射擊,鉛彈像暴風驟雨一樣洗刷著城頭,打得完全沒有人敢於冒險露出身子抵抗;步兵解散了嚴整的隊形,鋼盔鋼甲的士兵,像一群群裝在罐頭里的人,挺起明晃晃的刺刀,朝城門洞湧去;但跑到最前面的,還是師屬騎兵營、團屬騎兵連的傢伙,這些騎士們揮舞著馬刀,在戰場上如烏雲掠過,把步兵憤怒的狂罵甩在身後,搶先沖進了東寧府。

    然後,新附軍有組織的抵抗基本上就結束了,士兵們成片成片的投降,軍官還想奪路而逃,可城外三萬名揚鞭躍馬的乃顏部蒙古兵,讓他們徹底放棄了這種打算。

    馬可波羅興奮的叫道:“火砲,火槍,讓這樣一座堅固的城市,不到一個小時就向陛下低下了她曾經高昂的頭顱,這真是屬於東方的戰爭奇蹟!直覺告訴我,火器將會給整個世界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火器的威力,不,敵人早已失去了鬥志,就算沒有大砲,東寧府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桃子,自動落進陛下掌中。”李鶴軒笑著搖了搖頭,在色目人的肩膀上用力一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朱煥如何是陛下的對手?你們色目人吶,只注重器,不注重道,卻是只見樹葉、不見森林了! ”

    是的,李鶴軒說得對,朱煥這樣背信棄義的統帥,由老淮軍組成的新附軍,這樣一支士氣低落無心作戰的軍隊,讓他們留守東寧府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看著士兵們衝進城,楚風卻笑不起來,低下頭默默的看著地圖,思考伯顏的意圖。

    他自言自語道:“留守東寧府的力量,絕對擋不住漢軍一擊,伯顏為什麼要玩這麼個空城計呢?難道京畿駐軍和上都、應昌駐軍,就抽不出兩三個萬人隊了嗎?”

    “很簡單,偉大而睿智的陛下,您高估了您的對手,您把伯顏想像到和您一樣睿智的程度了!”馬可波羅睜著藍色的眼珠,侃侃而談:“我們西方人的聖經上,有一段故事,亞當和夏娃抵抗不了智慧果的誘惑,從伊甸園中墮落。正如人類始祖在誘惑面前無法克制,乃顏王爺無法克制擒殺伯顏丞相的誘惑,從而北上臨湟中了埋伏;伯顏也無法克制誅殺乃顏、勢都兒、哈丹的誘惑,事出突然無法從別處調兵增援東寧府,只得以全體蒙古軍北上,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城池。他把全部指望寄託在遼東無人識破他詭計的基礎上顯然,他錯了。”

    率百萬大軍南滅宋,北上破海都,轉戰萬里,踏遍從杭愛山到江南的廣大土地的伯顏丞相,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楚風搖了搖頭,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馬可波羅。

    無論如何,東寧府,這座楔遼東和東蒙古之間的戰略要塞,北元軍隊沿遼西走廊進入東北的重鎮,真真切切的落到了大漢手中,以漢軍火器威力和守城技術,北元再想把它奪回去,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走,李子、菠籮,咱們進城,去伯顏的丞相行營,看看能現什麼。”楚風將地圖一摔,起身伸了個懶腰,跨上御輦向東寧府行去。

    李鶴軒和馬可波羅無奈的對視眼,來到苦寒的遼東,皇帝對水果似乎特別有興趣,於是他們兩位就有了非常“喜人”的別名。

    楚風並沒有順利進城,在東寧府北方阻截伯顏回援的張世傑,在衛兵簇擁下風馳電掣的奔來,截住了皇帝。

    “伯那老小子,剛見了咱們的遊騎探馬,就掉轉身子向西去了,估計是穿越戈壁,去了應昌路,根本沒和我們接觸!”張世傑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在遼東的北風中冷凝成一陣陣的白霧。

    李鶴軒、馬可波羅都感到奇怪,這位張將軍,和伯顏仇深似海,自打替故宋權守鄂州期間,就和下江南的伯顏卯上了,這次沒能和老對手幹上一仗,他該愁眉苦臉才對,怎麼反而樂得跟撿了銀子似的?

    張世傑確實撿到寶了,他捋著花白的鬍子,笑得像個老頑童,伸手一指身後:“陛下,您這次可得重重的謝我,看,那是誰?”

    遠遠的,一輛馬車行來,技術高超的馭手,竭力保持著高速和平穩的結合,四匹駿馬讓馬車在官道上奔馳如飛。

    近了,車簾子被一雙潔白細膩,惟有骨節略顯粗大的手挑開,簾子後面,是烏仁圖婭蒼白的臉。

    乃顏現情況有變,在朝廷官軍合圍之前,命令自己的親衛帶著昏迷的女兒殺出條血路,衝破了包圍圈,他們一行人南下,幸得遼東各地蒙古軍撤得乾乾淨淨,一路上沒有任何阻礙,終於在東寧府北面遇到了準備阻截伯顏的張世傑。

    “夫君,救、救我的父親!”烏仁圖婭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就疲憊至極,數日間來回奔波幾千里地,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何況一位生長在王府溫室的公主?

    直到暈去,她的手還緊緊抓著楚風,用力到了極點,這個一貫剛強的草原驕女,此時已軟弱到了極點。幸好,楚風,這位當世惟一能挑戰忽必烈的大英雄,是她的夫君,是她惟一的救命稻草。

    楚風在她耳邊輕輕的道:“放心,我立刻命騎兵前往臨湟。”

    烏仁圖婭緊繃著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去,緊緊抓著楚風的手指,也同時鬆開,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沉沉睡去了,安詳無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6:21
402章 伯顏,即將南下!


    戰場上,北風蕭索,殘陽如血,遍地屍骸之中,乃顏被尋了出來,烏仁圖婭沒有哭,她只是用力的抓緊楚風的臂彎,現在,這個男人是她活在世上的惟一的親人了。

    “對不起。”楚風蹲下身子,合上了乃顏圓睜的雙眼。

    這個滿臉虯鬚、因為信教而從不洗澡總帶著一身臭味,說話像個大老粗,實際上卻是隻老狐狸的老朋友,老岳父,雖然是自行出擊落入了伯顏的陷阱,但無論如何,他是作為大漢的盟友,和大漢的敵人作戰時,光榮犧牲的勇士。

    儘管計算日程,漢軍即使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北上援救,也無法在大戰之前趕到臨湟——也就是說,乃顏的命運在他決定北上臨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無法挽救,楚風仍然向他表示了歉意,因為他作為丈夫、作為女婿,選擇了東寧府而不是臨湟。

    “不,你不必自責!”烏仁圖婭擦乾了淚水,扳著楚風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草原勇士最幸福的結局,不是老死在病床上,而是光榮的死在戰場上。我又很慶幸,父親不是死在小人從背後射來的暗箭,而是抵抗到了最後一刻,堂堂正正的自盡。”

    言罷,她幽幽的道:“不知是從匈奴,還是突厥傳下的草原史詩中提到,草原上的男兒就像這數不清的野草,在草原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最後也歸於泥土,和草原成為一體。”

    不僅是乃顏,朝廷官軍和都兒、哈丹麾下,總共超過四萬人永遠倒在了臨湟草原上,可以想像明年開春,當北風消散,東南風把西太平洋上的暖濕氣流吹到東蒙古的時候,臨湟的這片草原上生長的青草會特別的茂盛。

    塵歸塵,土歸土。

    “那麼,我們是否按期舉行婚禮?”

    現在,婚禮早已不是兩個人的私事,是關係到遼東局勢,關係到大漢戰略的重要問題,楚風的提出,完全無關兒女私情。

    “當然。”烏仁圖一點兒沒猶豫。北方草原上孕育了大遼蕭太后、成吉思汗大妃兒帖這樣剛強地女性。草原明珠顯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們蒙古女子。可沒有守孝風俗。不僅婚禮如期舉行。就在婚禮上。在我父汗的棺木前將宣布遼東諸部併入大漢。改土歸流。接受直接管轄!我的夫君。父汗是為了把伯顏的人頭送給你。才中伏遇害。我們只有儘早讓華夏地光芒普照遼東。他的犧牲才有意義!”

    回到東寧府。留在此處的陸猛。向楚風報告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不僅東寧府北面烏仁圖婭南下時經過地區的蒙古軍撤了個一干二淨。西面的廣寧、豪州、望平都成了空城。遊騎直抵錦州才發現了大批元軍!

    “形勢已經很明顯了。伯顏一早就準備放棄東寧府為一石三鳥之計!”陸猛指著地圖分析:

    “其一。大寧、錦州鎖住遼西走廊們在遼東屯兵再多。也無法南下京畿。

    若繞道東蒙古都兒、哈丹已被殺。部族正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距離太遠受大漢影響相對較弱。我們鞭長莫及。無法收編各部的蒙古軍。無法得到當地部族幫助。和應昌府、上都城的精銳蒙古軍在漠北草原決戰。並非我漢軍所長。 ”

    李鶴軒聞言嘻嘻一笑,朝皇帝努努嘴道:“快派人去打聽打聽,勢都兒、哈丹兩位王爺,膝下有沒有年輕貌美未出閣的公主?若有,事情就簡單了。 ”

    這是報李子、菠蘿的一箭之仇啊!楚風沒好氣的踢他一腳,言不由衷的道:“你當老婆娶多了就好?看看咱們侯德富侯部長,多好一孩子啊,自打娶了文天祥文部長的女兒,脾氣也沒了、見美女也不流哈喇子了,生生給糟蹋成什麼樣子!小李子要是羨慕啊,我宮裡有個丫頭,是趙筠貼身丫環叫紅鶯,老大不小再不嫁也成剩女了,乾脆和你撮合撮合,將就成一對算了!”

    李鶴軒一張臉拉得比馬還長,比苦瓜還苦,誰不知道那紅鶯尖牙利齒,一個人一張嘴賽過三隻畫眉四隻八哥五隻鸚鵡?和她湊合,掌管情報威風八面的李閻王,就得乖乖當妻管嚴了!

    老成穩重如張世傑、蘇劉義,就呵呵笑著不說話,年輕跳脫的馬可波羅、錢小毛等人,就開起了李鶴軒的玩笑,一時間,說得好像他和紅鶯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似的,陸猛想像著整天陰著塊臉,手段酷辣賽過活閻王的李鶴軒,被紅鶯揪著耳朵喊饒命的場面,就忍不住笑得肚子疼。

    大漢帝國朝廷的會議就是這樣,枯燥嚴肅的議題中間,時不時的開點玩笑,既是對立雙方的潤滑劑,又是調劑神經舒緩心情的良藥。

    待玩笑開過了,楚風示意陸猛繼續,陸軍司令才忍住笑,延續方才被打斷的話題:“其二,錦州比東寧府更加靠近中書省轄地,京畿駐軍和物資,可以方便的支援寧錦,在北方收縮防禦,顯然有助於緩解蒙元每況愈下的財政狀況。”

    在場的人,同時面色一暗:蒙元在北方收縮防禦,那麼南方就要吃緊了。

    果然,陸猛的指揮桿,在地圖上沿著古北口、通州、京杭大運河一直指到了江南,指到了荊湖閩廣:“從這條路南下,有京杭大運河之利,伯顏可以很快把他的大軍投入南方戰場,而偽元提舉常平大使盧世榮整肅江南,在那裡打擊豪強、搜捕貪官,獲得的大批金銀財寶,正好作為伯顏的軍餉,江南魚米之鄉,軍糧籌備也很容易,所以,大漢的壓力將會空前嚴峻!”

    其他人都從軍事、戰略上開動腦筋急速分析,馬可波羅則皺著眉頭,似懂非懂的問道:“為什麼,以前伯顏不能抽調大軍南下,給我們大漢發展的機會,他現在卻放棄了對京畿威脅較大的遼東,全力南下攻擊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1-12-2 16:53
403章 氈房奏對


    “請看這裡,”陸猛的指揮桿從玉龍杰赤、蔥嶺,到難河不兒罕山一帶,再從東蒙古拐到遼東:“過去,北方有海都、勢都兒、哈丹、乃顏四位宗王,他們的地盤相連,從中亞一直到了遼東,從西北、北、東北三面把元朝控制地區的北方緊緊包圍,不管是西面玉門關進長安,中路大同府取中原,還是遼西走廊進京畿,鐵騎勁旅朝發夕至,蒙元不得不在北方囤積重兵抵擋。

    可現在呢?海都在杭愛山被伯顏打得傷了元氣,這頭中亞最兇惡的狼王,只能退回玉龍杰赤,慢慢舔舐自己的傷口;中路的勢都兒、哈丹被擊殺,草原部族從來是強人領袖一切,一旦宗王被殺,底下的兄弟子侄、那顏貴族必然爭權奪利亂成一團——這樣的歷史從匈奴、柔然、鮮卑、突厥直到蒙古從沒改變過,可以說他們現在基本上失去了威脅朝廷的能力;東路,剛才我們已經說了,遼東的部隊被錦州鎖住,那裡放四個萬人隊,北有應昌、上都駐軍,西南有京畿駐軍,皆是天下第一等精銳蒙古軍,咱們暫時打不過去的。 ”

    “噢,我明白了,伯顏擊敗​​了海都,殺死了勢都兒和哈丹,還在錦州鎖住了遼東部隊,所以他可以全力南下,進攻大漢了!他主動放棄的東寧府,留在城裡的兩個新附軍萬人隊,戰力極低、和蒙古人不是一條心,是他故意扔下的包袱!”馬可波羅恍然大悟,他聳了聳肩膀,無奈的說: “以前在汗八里,常常聽到人們談論這位長生天眷顧的伯顏丞相,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他確實是一位戰略大師!”

    話說出口,馬可波羅又覺得有些兒不妥,欲蓋彌彰的補充:“當然,他和大漢帝國英明睿智的皇帝相比,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楚風笑著揮了揮手:“菠蘿,你不用死乞白賴的給我拍馬屁豈,但伯顏,連阿剌罕、阿里海牙,甚至已被忽必烈迫令自盡的張弘範是能征慣戰的當世名將,在他們率軍席捲歐亞大陸的時候,我們是在做什麼呢?”

    他的目光一一過大漢朝的臣子們,蒙元崛起朔漠顏、阿剌罕、阿里海牙威震天下的時候,他們在做什麼呢?

    李鶴軒笑笑,手指自己心:“徽州城中的失意文人,若無陛下垂拔,或許在范文虎帳下做幕賓,或者回徽州老家教授幾個蒙童孩子王度日。”

    張世傑捋著白的鬍子,點點頭道:“被朝廷猜忌的金國降將任權守鄂州,處處受賈似道​​賈老賊排擠鬱不得志。”

    “臨安匠戶,讀書不成著父兄削頭做船板!”陸猛瓮聲瓮氣的道。

    錢小毛不好意思的摸頭。 “我連陸猛都不如。他是拿刨子推船板的。我連上船的資格都沒有。只管用斧頭鋸子下大料!”

    “國營軍轉民廠的習學技術員。大學宅男!”楚風在心頭默念。然後對著眾人一攤手:“這不結了?名將從來是在戰場上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不是在書本上念出來的——除了紙上談兵的趙擴。他也是名將。有名的敗將! ”

    楚風的話。引發了一陣哄堂大笑。待聲平息。他繼續道:“張弘範、伯顏、阿剌罕、阿里海牙這些北元的名臣宿將。手提大軍征伐天下的時候。我們不是鬱鬱不得志的文人。就是臨安船廠的工匠子弟。如張世傑張師長這樣身為故宋將領。帶兵駐守一城一地的。已是鳳毛麟角了。​​怎麼比得伯顏等人。已身經百戰。在血與火的戰場上學習到了絕世名將應該學習的所有東西?”

    將領們在戰略戰術上的差距。短時間內無法彌補。只有更長時間經歷戰爭的磨練。陸猛、錢小毛這樣出身普通匠戶的軍官。才能躋身當世名將的行列。

    楚風給他們提供了超越時代的武器。超越時代的軍隊構建模式。但戰略戰術還需要他們自己在戰爭中不斷的摸索、實踐。或許三年。或許五年之後。再加上火器時代新軍事理論的萌芽。大漢的將領們。才有和伯顏並肩的實力。

    眾人神色有些黯然。連張世傑都喟然長嘆。老將軍想起了當年伯顏在鄂州城下和自己相持。戰術上鬧了個旗鼓相當。狡猾的元朝丞相卻隱真示假大範圍迂迴臨安。使鄂州失去了戰略意義。從戰略上看。他確實棋高一著。

    “論戰略戰術,我們不是伯顏的對手,但我們有華夏文明,有老祖宗傳下的火藥、印刷術、高爐煉鐵和航海術,有皇帝發明的火槍火砲、曬鹽法、鋼筋水泥,而我們的對手,伯顏的祖父輩連鐵鍋都無法製造!”陸猛捏緊了拳頭,他的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楚風點了點頭:“是的,血腥的殺戮讓蒙元將領學會了世上第一等的戰略戰術,但他們學不來華夏的文明——對於一個民族來說,這需要四千年的積澱。所以我們能在廣州、鼓鳴山、同安等地,對李恆、張弘範、唆都等絕世名將戰而勝之!”

    如果說北方草原上嚴酷的自然環境孕育了匈奴、突厥、蒙古等等一代代強悍的民族,戰馬和弓箭使凶悍的游牧民族如虎添翼,成為歐亞大陸上各古老文明的頭號大敵,那麼燦爛輝煌的文明和先進技術,就成為文明社會身體相對孱弱的職業農夫職業工匠,對付草原上職業強盜職業屠夫的投槍和匕首。

    造紙術、印刷術讓知識迅速廉價的傳播,戰略戰術,不管是《孫子兵法》還是《武經總要》,前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寶貴經驗、閃爍著智慧光芒的戰略思想,從將領之間口口相傳到大規模的普及,得以讓每一個識字,甚至不識字而聽帳房先生唸書的將軍掌握;

    冶鐵技術的進步,使得蒙古人裝備狼牙、狗牙、動物骨骼磨製的箭頭的時候宋的官軍能夠使用鋒銳無匹的鐵葉三棱箭,堅不可摧的步人甲此前更早的時候

    霍去病麾下揮舞環首刀的騎士,李靖徐世績帳下身穿握陌刀的唐軍,都曾給北方草原上的敵人,帶來無盡的夢魘;

    鋼筋水泥構建的城堡別是定遠堡這樣沒有射擊死角的棱堡,配上射程遠大於回回炮的鍛壓-鏜造火砲,讓沒有裝備火器的敵人獅子面對刺猬一樣無從下手;

    航海術、拖網捕魚、曬鹽法、紡織技術……每一件都給文明對抗野蠻的天平,增加了勝利的砝碼。

    正是憑藉先進的華夏文明,我們的祖先才從基本偏居河南一隅的夏朝、商朝,發展到東臨大海、南抵象郡(今越南、北達貝加爾湖、西極蔥嶺的強漢盛唐。

    “文明是文明對抗野蠻最有力的武器!敵人是凶悍的職業屠夫,但技術給了我們戰勝他們的機會!”楚風指著地圖上,兩浙、荊湖、*南,伯顏可能的攻擊方向,充滿必勝信念的說道:“我堅信,文明必將戰勝野蠻!”

    “陛下們動身閩廣吧,伯顏沿京杭大運河南下多一月就能發起進攻!”陸猛急切之情溢於言表,能夠和伯顏這位大元朝第一名將,曾經領軍伐宋毀滅了一個統治中原三百餘年的正統王朝的戰略大師對戰,是一位軍人畢生最大的榮譽。

    殊不知楚風指著地圖上通州一頭沿著彎彎曲曲的京杭大運河移動,一直到了淮揚、江南,他神秘的笑了笑:“不必著急,我斷定伯顏沒那麼快的,我們有充分的時間在遼東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然後改土歸流,在蠻荒的大草原上播撒文明的火種。”

    沒那麼快?張傑一萬個不相信,當年堅守鄂州,攻守雙方勝負難分,可伯顏幾天時間就繞過了鄂州防線兵鋒直逼臨安,這位大元朝最優秀的統帥,深得兵法“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要訣,一旦發動勢如雷霆,怎麼可能磨磨蹭蹭拖延時間,讓大漢從容佈置呢?

    他從皇帝的臉上,得不到任何信息,但情報司長李鶴軒的嘴角翹起,露出一個詭詐的笑容,張世傑就放下了心,他知道,那個神秘而強有力的隱蔽戰線,將再一次發揮威力了。

    大元朝心臟,大都城皇太液池邊,完全按照蒙古制度建造的成片氈房,朵朵潔白的蒙古包,讓北地中原,有了塞北草原的氣息。

    最大最華貴,頂蓬著金粉貼著金箔的大汗大帳,忽必烈興致勃勃的親自動手,用上好的香樟木炭火烤著乳羊,他慢慢翻動鐵叉,讓乳羊在文火上均勻受熱,親手灑上來自南洋、價比黃金的香料,火上騰起裊裊青煙,荳蔻、肉桂、丁香、胡椒的香味,瀰漫了整個蒙古包,也讓奉旨前來的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兒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玉昔帖木兒,阿魯剌氏,出身高貴,是成吉思汗“四傑”之一右手萬戶長博爾術的嫡孫。二十歲時世襲父職為萬戶那顏,駐軍按台山阿爾泰山。至元十二年,奉忽必烈之召,來到大都,以勳舊世臣身份任怯薛官,深受信任,忽必烈欽賜稱號曰:月兒魯那顏,即漢語賢能之官的意思。

    可玉昔帖木儿知道,自己出身再高貴,大汗再寵幸,不過是個御史大夫的臺諫官,於朝政實在沒有什麼發言權,同為蒙古大臣,既不像伯顏常年領兵征戰威權日重,也不像呼圖帖木兒位列中樞執掌朝綱,更不像太師伊徹查拉、中書右丞托克託等人是當年擁立大汗登上寶座的勳舊,大汗召自己進宮,為的是什麼呢?

    得到傳詔,他連午飯都沒吃,跨上健馬就奔到了皇宮,此時肚子裡空空如也,聞到烤乳羊的香味,自然食指大動。

    “饞了吧?我的月兒魯那顏?”忽必烈笑著,羊羔已烤的油光發亮皮肉焦黃,他用小銀刀切下最肥美的脊肉,分做了兩份,將其中一份挑在銀刀上,遞給玉昔帖木兒。

    玉昔沒有任何猶豫,跪在地上雙手來接烤羊羔肉,讓自己的胸膛和咽喉要害,暴露在銀刀的威脅之下。

    忽必烈滿意的點點頭。

    伯顏丞相,不會像這個年輕的蒙古勳貴子弟這樣恭敬,他只會直挺挺的站著,或許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就接過肉去,因為他認為一切獎賞都是自己應得的,是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報酬;

    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托克托這些人,怕是對忽必烈不會如此放心吧?他們會在接過烤肉的時候,有意無意遮擋著身上的要害,因為他們是當年擁戴忽必烈登上大汗寶座的功臣,也是殺害同胞兄弟阿里不哥的同謀,他們知道這位大汗為了權位,能拋棄人類所有的善良品性,做出任何事情。

    “知道朕為什麼讓你在這兒來嗎?”忽必烈耐心的等著玉昔把羊羔肉嚼碎了吞下,才緩緩的問道。

    “不知。”玉昔帖木兒老老實實的答道。在進宮的路上,他思前想後猜測了許多,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對盧世榮、阿合馬一夥肆意貪污,特別是盧世榮藉著整肅江南吏治,自己卻把查抄的大批贓銀揣進腰包,阿合馬在對北方部族的貿易中上下其手,貪污了巨量資金的事情,但他最終還是決定據實回答,在長生天覆蓋之下最有權勢的大汗面前,還是老實一點好。

    “好,不錯,從你的身上,朕看到了蒙古人質樸的本色,朕很高興!”忽必烈竟然破天荒的拍了拍玉昔帖木兒的肩膀,讓他好一陣激動。

    大汗的臉色忽然轉陰:“可有的人,不但忘記了蒙古人的本色,還忘記了是朕的祖父,偉大的成吉思汗帶給蒙古人榮耀和財富,黃金家族是蒙古人永遠的領袖! ”

    玉昔帖木兒突然明白了,大汗為什麼要在蒙古氈房中接見自己,為什麼要親自動手烤炙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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