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3章 火海煉獄
漢軍退卻了!
自楚風琉球建政、鼎興海東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軍事學院的戰術規程中只有進攻進攻再進攻的軍隊,竟然開始緩慢而有秩序向南面撤退!
「南蠻子膽寒了,他們準備退到露筋鎮堅守待援!」這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阿里海牙的第一判斷。
京畿駐軍讓開中路,怯薛軍快突擊的命令已到了喉嚨口,卻被張打斷了。征南都元帥瞇起了眼楮,聲音中帶著一絲狐疑︰「旗幟未見散亂,隊伍未見零落,撤退之時陣型尚有如此嚴整,不愧為天下強兵……」
確實,後隊變前隊、前鋒作後衛,方才抵擋著元軍衝擊的前線將士們,仍然保持著完整嚴密的步兵陣型,緩緩向後移動的同時保持一直面對元軍,明晃晃的刺刀、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元軍,不給他們渾水摸魚的機會。
為什麼要撤退?一而衰、再而竭,現在的漢軍還沒有任何衰竭的跡象,甚至在前一刻,他們還打了一個不錯的反衝擊呢……在抉擇的關頭,張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冷靜,要鎮定,第一軍孤軍深入來到高郵以南,你就已把勝利牢牢的握在掌中,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勝利從機會轉變為現實!而這,需要耐心。
「再押後一點,我想,能等到更.好的機會。」張下定了決心,斷喝道︰「京畿駐軍正面四個萬人隊,進攻!」
牛角號吹起,牛皮鼓擂響,四萬精.銳蒙古武士在遼闊的大地上排成了象徵死亡的灰白色衝擊波,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衝向了緩慢後撤的第一軍,蒙古武士們策馬飛馳,臉上還帶著猙獰的笑容。
連日在淮揚之地放手燒殺yin.虐,個個賺得盆滿缽滿,可想到飽經戰亂的淮揚尚有如此財富,那麼素稱富庶的江南,豈不十倍於淮揚?
惟有眼前這支軍隊,是大元天兵踏足江南的障礙,.只有消滅了他們,武士們才能踏上江南的膏腴之地,肆無忌憚的搶掠,把農夫們辛勤耕作積累的財富,和江南水鄉溫柔美麗的女子納為己有!
「殺!殺光南蠻子反賊,張大帥許咱們下江南,百日不.封刀!」蒙古中萬戶失烈門瘋狂的叫囂著,親兵們高聲大喊,把這個好消息傳到每一名武士的耳朵裡。
百日不封刀?那就是能放手搶劫財物、yin辱女子,.整整一百日啊!蒙古武士的眼楮瞬間變得通紅,眼神中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慾望,對財富和女人的渴求,轉變成沖天的殺意滲透到血管裡,心臟劇烈的跳動,將沸騰的熱血和殺戮的慾望傳遍全身,面容扭曲痙攣、眼神凶如豺狼,他們已化為吃人的惡魔!
對面撤退了一.段距離的漢軍,想必已在這巨大的血腥恐怖之下,雙腿軟,身子如篩糠也似的抖起來了吧?一直到百米的距離上,他們還沒有開炮射擊,他們已呆若木雞!蒙古武士們高興得哼起了對偉大的成吉思汗的讚歌,因為按照過去的經驗,漢軍下一個動作必定是背轉身逃跑,同時把脆弱的後頸留給大汗彎刀來收割……
沒有!漢軍巋然不動!
衝鋒到漢軍陣前五十米,草原上追獵狐兔練出的銳利眼神,使他們看清了漢軍士兵的眼神,既不是自知無幸、壯烈犧牲前的絕望與悲憤,也不是膿包軟蛋的怯懦和畏懼,而是輕蔑、輕蔑到不屑一顧,就像他們面對的不是四萬名策馬疾馳的蒙古精兵,而是一群徹頭徹尾的死人!
張的直覺挽救了怯薛軍的覆亡。
在這個時代傳統的戰爭模式下,沒人注意到漢軍撤退之後腳下的土地與別處有什麼不同——不過,經過千軍萬馬的踩踏,亂糟糟的地面上荒草倒伏,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人腳印、馬蹄印、炮車輪轍,要現這個問題也確實不容易。
當然,更沒有人注意到有好幾根細細的絲繩,從那片有些異狀的土地中鑽出,在荒草掩蓋下一直延伸到漢軍陣後,也不會奇怪於陣後那些拽著絲繩的工兵團戰士,神情是多麼的緊張。
直到四萬名以密集陣型強行衝擊的元軍,幾乎全部進去了那塊奇怪的區域,工兵們才將手中繃緊的絲繩狠狠往後一拽!
巨大轟鳴聲中,中萬戶失烈門忽然感覺全身沒有了重量,四周的景物突的一下朝地平線以下沉降了下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直到失烈門現腳下的大地已變成了一片火海,才知道自己飛上了空中。奇怪,我怎麼會突然從馬背上飛起來……這是失烈門腦中最後一個意識,畢竟,被高彈片切斷脖子,離開軀體的腦袋也只能維持那麼一兩秒的思維。
那片略有異狀的區域,被漢軍工兵團埋入了至少五百枚、每枚裝藥十斤的標準轟天雷,這玩意本是用於攻擊堅固城牆、破壞城防工事的爆破物,這次工兵們創造性的把它當作地雷來使用。
第一聲爆炸響起,接二連三的爆炸就沒有停止過,震天雷串聯爆炸就好像多米諾骨牌被推倒,從四個炸點開始,爆炸向各炸點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蔓延,形成一個「十」字,而呈正方形排列的四個十字,又在更加寬廣的區域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井」字。
火星在導火索上歡快的躍動,鑽進一枚又一枚的震天雷中,雷殼裝著的十斤炸藥生劇烈的化學變化,按照這個世界上無可置疑的基本規則,分子、原子們離散又結合,媾和中釋放出巨量的熱和體積膨脹上千倍的氣體,於剎那間突破了鑄鐵球殼的抗壓極限,於是猛烈的爆炸就再一次響徹雲霄。
爆炸的瞬間,鑄鐵球殼按照預制溝槽,破裂成無數邊緣鋒利的碎片,在衝擊波的推動下向四面八方無差別的飛射覆蓋,附近騎在馬上的元軍就成為吸引彈片的活靶子,無論是身穿重甲的騎士,還是強壯的戰馬,統統在這沛然不可御的爆炸中,被彈片切割、撕裂、粉碎,攪成血肉模糊的一團,筋骨血肉糾纏,分不出是人還是馬——不過,就殘暴的元軍而言,似乎也沒什麼必要把他們和畜生分那麼清楚。
就算離炸點較遠,僥倖躲過了盤旋飛舞呼嘯而來的彈片,接下來的衝擊波卻讓他們的死亡過程更加痛苦,強悍的衝擊波如狂飆般席捲地面,相鄰數枚震天雷出的衝擊波在空氣中來回激盪,蒙古武士們強悍的肉體在這數股衝擊波的推拉、撕扯、擠壓下,就向捏面人一樣扭曲變形,全身筋骨寸寸折斷,內臟震裂,真個成了撕心裂肺,暗紅色的血液和各種顏色詭異的內臟碎片從他們口中狂噴而出,死亡的過程如此清晰卻又無法逆轉……
寬大的區域內,五百枚震天雷的爆炸讓蒙古武士們無處可逃,在張眼中,早已是可怕的血火地獄︰地底像是有一個凶殘暴虐的神祇,不停的朝地面洩著無窮無盡的怒火,他翻起泥土、掀飛石塊、撕裂人馬,整個大地都在他的巨掌下顫慄!
也許時間女神的沙漏只落下了屈指可數的幾顆沙粒,也許經歷了整整一個世紀那麼久,當爆炸停下來、泥土煙塵斷肢殘臂回歸地面之後,張視野中的四個萬人隊,整整四萬精銳活著的不到十分之一,他們木木呆呆的徘徊在爆炸區域的邊緣,人馬都漫無目的兜著圈子,彷彿失去了靈魂。
張甚至不知道這些幸運兒的狀態,是否真的比戰死者好那麼一星半點!
阿里海牙的臉,已蒼白如紙,他明白一點,若剛才自己帶領怯薛軍出擊,那麼身異處的就不是中萬戶失烈門,而是自己!被消滅的就不是四萬蒙古精兵,而是大元帝國視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的怯薛軍團!
失去了怯薛軍團,大元帝國的統治就會搖搖欲墜!阿里海牙已不寒而慄。
「咱們工兵有力量,嘿,咱們工兵有力量!」因為怕死而從炮兵轉任軍事學院教官,思忖工兵不上第一線又應召回到軍中,擔任工兵團團長的李家福,乃是漢軍中出了名的膽小鬼,也是漢軍中一等一的爆破專家,方纔的雷場就是他帶著工兵團兩千弟兄,在短短半個時辰內鋪設完畢的。
「杜元華,瞧俺手段如何?你整天吹的那啥特種作戰,可能一次炸死四萬元兵?嘿嘿,串聯爆破,看著簡單做起來難,還是我在學院裡剛剛研究出來的咧!」李家福因為膽小怕死,總被作戰參謀杜元華嘲笑,現在逮著機會,自然要揶揄幾句。
若是平日裡,杜元華一定會反唇相譏,可現在他也震驚於爆炸造成的巨大破壞和可怕的傷亡數字,四萬蒙古精兵,就在這場大爆炸中灰飛煙滅了?簡直想都不敢想啊!
大約張要收縮兵力,接下來的戰鬥會變得平淡多了吧?
「不!」張回答提出同樣問題的阿里海牙︰「這是反賊最後一招,他們想吃掉我的怯薛軍!我料反賊黔驢技窮,怯薛軍,出擊吧!」
正文 474章 怯薛軍,出擊!
阿里海牙大驚失色,張開嘴久久合不攏來︰張剛剛承受了巨大的損失,四個萬人隊在翻天覆地的連環爆炸中灰飛煙滅!十萬蒙古精銳只剩下六萬,加上一萬五千怯薛軍團,對抗四萬餘兵員的反賊第一軍,敵我雙方兵力對比從壓倒優勢的三比一,下降到不足二比一,更別提士氣的低落!
這樣嚴峻的形勢,這樣慘重的損失,這樣急轉直下的形勢,足以令許多成名的將領驚慌失措,阿里海牙自忖,如果換了自己,也不過收縮防禦、整頓撤退,不給敵人餃尾追擊的機會,就算是功德圓滿,不,能在劇變之下做到這一步,已是世之名將了!
可張竟然要即刻起總攻!這、這豈不犯了怒而興師的大忌?阿里海牙不得不直言勸道︰「都元帥切勿怒而興師!如今咱們士氣低落,兵力也不到敵人兩倍,反賊士氣旺盛,正宜暫避其鋒芒,待來日再戰。」
「敵軍不以力戰而以詐謀勝我,士卒雖有驚駭,卻懷忿忿之意……」張手指身後的左右兩翼的京畿駐軍,果然,他們固然震驚於威力巨大的爆炸,但回過神來之後,紛紛怒罵︰「南蠻子好生無恥,不敢面對面和咱們交鋒,使這陰謀詭計!長生天會降罰給你們這些騙子的!」
張慢慢扳著手指,屈伸不定︰「且反賊之計可一不可二,我軍倍於敵,只消傳令四面包抄,他們若再埋震天雷,就只有炸自己的腳了!」
突然,征南都元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厲,斷喝道︰「傳我將令,此戰斬記功,兒郎們下江南後拿著人頭找奧魯官,每顆人頭封良田十畝為牧場,一戶南蠻子為牧奴!」
「都元帥不可!」阿里海牙緊緊扯住.張的衣襟,「平南之後封賞非我等可以擅專,大帥如此作為,將來台省彈劾之本章,必如雪片飛來!領兵大將擅自封賞結好軍心,可是君王大忌!」
「尾大不掉」、「不賞之功」、「暗結軍心」、「.圖謀不軌」……這裡的每一個詞兒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無數名臣宿將在戰場上取得了赫赫殊勛,卻倒在了這些可怕的詞上。阿里海牙是張的父執輩,他實在不願意這位承接伯顏丞相和九拔都所學、大元朝的天縱統帥,也重蹈覆轍。
「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擅專之責,吾自承擔,老.將軍只管衝殺便是!」張面色沉毅如鐵,鞏昌汪家前車之鑒,他已沒有了失敗的退路,唯有孤注一擲,才能一雪前恥!
也許,他是對的吧,大元朝實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了!.阿里海牙不再勸阻,緩緩抽出了戰刀,斜斜指向第一軍陣地。
「征南都元帥有令,斬反賊之記功,每顆級封.江南良田十畝為牧場、一戶百姓為牧奴,世代相傳、永免稅賦!」
親兵們扯著嗓.子,興奮之下喊得聲音嘶啞,霎時,六萬京畿駐軍紅了眼楮。
肩荷駐守京畿的重任,自然是蒙古精銳中的精銳,天下諸軍中僅次於怯薛軍而已,軍餉之豐厚也是別處不能比擬的;可長期駐守京畿,沒有出外作戰的機會,也就不可能燒殺搶掠,俗話說人無外財不富,單憑軍餉又有幾兩銀子?當年見了伯顏南征滅宋軍盆滿缽滿的回來,京畿駐軍全都紅了眼楮。
到淮揚以來,張都元帥不許搶掠,倒畫了個江南的大餅子來充飢,這也罷了;及到前些天,放手讓他們大肆搶掠,嘗到了甜頭就再也罷不了手,所有的元兵都在想一個問題︰淮揚就撈到許多好處,什麼時候能到更加富庶的江南大搶一把呢?更有心思靈活的人開始考慮,漢地如此富庶,物產如此豐饒,比之苦寒的塞北,這裡真算得上人間天堂,要是能擁有這裡的土地……
張的命令,正好撓在了蒙古武士的心窩子上,聽到命令的武士們都愣了一愣,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朵兒思,我沒聽錯吧?都元帥許咱們把江南變成牧場,以南蠻子為牧奴?」
「長生天保佑!江南的肥沃土地上策馬,美麗的蠻子姑娘做咱的牧奴,哈哈哈哈……」
蒙古武士們心底深處的原始慾望急劇膨脹,他們的眼楮變得血紅,心臟急劇的跳動起來,口中出 的呼叫聲,就像一群嗜血的惡狼。
「殺光南蠻子,把他們的農田變成牧場,把他們的子孫變成牧奴,讓他們的妻女永為我大元勇士的奴隸!」京畿駐軍總管蒙古上萬戶察納兒不花戰刀虛劈,六個萬人隊分為左右兩翼,向南面的漢軍側翼疾馳!
與京畿駐軍的呼喝喧囂截然相反,怯薛軍的陣地上一片寂靜,所有的怯薛武士昂然端坐馬上,熟鐵頭盔的奇形護鼻兩側,露出沒有絲毫人類情感的雙目。
只有馬兒感覺到了臨戰前的滔天殺氣,不安的打著響鼻,從它們的大鼻孔中噴出一陣陣的白汽,蹄子躁動不安的踩踏著地面,尾巴甩來甩去。
怯薛軍,由蒙古那顏世襲軍事貴族組成,怯薛軍中普通一兵,外放都是千戶官的位分!軍中千戶以上的軍官,以萬戶、詔討使、元帥身份出外領兵獨當一面,比比皆是!
普通蒙古軍垂涎於漢地的財富,他們卻不屑一顧——三歲騎馬開軟弓、七歲開小弓射獵狐兔、十一歲就要開頑羊角弓獨力射殺凶殘狡詐的野狼,成年之後既是那達慕大會上得姑娘們歡心的青年才俊,又是挽強弓、射大雕的哲別把都魯!
從小生食羊肉、渴飲狼血,起臥皆用未經硝制的生毛皮……每一名怯薛武士,都從骨子裡浸透了嗜血殺戮的本性,完全沒必要對他們作戰前動員,因為那對他們而言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如果說京畿駐軍是一群凶殘的惡狼,那麼怯薛軍就是不折不扣的猛虎,蒙古帝國諸多獸軍之中的獸王!
代表蒙古大汗長生天天驕子身份、唯一能指揮怯薛軍的甦錄定戰旗,正向南方第一軍陣地傾斜,當這面傳自成吉思汗的甦錄定傾斜角度達到四十五度的時候,一萬五千名怯薛軍就會從正面起致命一擊!
漢軍還能再動一次連環爆炸嗎?
張的判斷沒錯,李家福已經沒有機會埋下震天雷了,兩翼包抄的元軍已在漢軍身後會師,第一軍已被四面包圍,再埋震天雷,部隊向哪兒撤退?何況,蒙古騎兵的大範圍機動優勢,只要他們有所懷疑,完全可以避開預設雷場!
身為一軍主帥的陳吊眼,知道現在已是最後硬拚的時刻了,可他還是忍不住看了看身後那架明顯比其他輜重車巨大的四輪馬車。
不,還沒到時候,還得咬牙撐下去!
「淮揚的兒郎,你們替父母妻兒報仇雪恨的時刻到來了!閩廣的子弟,淮揚父老已血流成河,如果不想長江以南都變成韃虜的牧場,就給我挺起胸膛!」
漢軍士兵們昂挺胸,準備迎接怯薛軍團勢如雷霆的衝鋒。淮揚兒郎們無所畏懼,因為他們已了無牽掛,犧牲,或許意味著早幾天和父母妻兒團聚;閩廣子弟們無所畏懼,因為對面獸軍的慘毒行徑,讓他們明白了守護的含意——守護年邁的雙親,守護天真的兒童,守護花朵般的姐妹,就算戰死沙場屍骨無存,也不能讓孩子失去笑容、讓姐妹成為奴隸!
因為恨,或者因為愛,漢軍戰士們的意志堅強如鋼,他們肩並肩排成巨大的空心方陣,步兵居外、炮兵居中,就像一座鋼鐵的堡壘,用胸膛迎接即將到來嚴峻考驗。
東南西三面合圍,京畿駐軍冒著炮火衝到百米之外,下馬用大弓射出一陣陣遮天蔽日的箭雨,有人夾箭前突,有人射完了箭矢後退,雜亂無章的隊型卻又隱含著某種奇異的韻律,收縮、擠壓,如海潮衝擊著巨石。
衝啊!滅宋之戰立下不世殊勛、攻克襄樊城防的大功臣阿里海牙瘋狂的吼叫著,一萬五千名怯薛武士像地獄中衝出來的惡魔,鋒利的大汗彎刀是他們的尖牙,寒光閃爍的鐵葉三稜箭是他們的利爪!
前進至漢軍陣前千米,炮火射程之內,鋪天蓋地的炮火給他們極大的殺傷,但戰馬飛馳而過,這段距離不過是一閃即逝,付出必須的傷亡代價,猙獰的惡魔衝到了漢軍陣前。
他們沒有下馬拿起大弓、輕箭,以箭雨覆蓋漢軍陣地——這是普通蒙古軍的戰術,作為射鵰兒、哲別把都魯的怯薛武士,有他們獨特的作戰方式。
漢軍陣前二三十米的距離,怯薛武士們兜馬變向,連人帶馬向斜刺裡扎去的一剎那,他們手中的頑羊角弓開如滿月,鐵葉三稜箭劃著尖利的嘯音射向漢軍,準得簡直像有磁鐵在吸引似的,幾乎每一支箭都扎進了沒有盔甲保護的面門、咽喉和四肢!
繃、繃、繃、繃,恐怖的放弦聲如輪指撥動琵琶,怯薛武士精妙的連珠箭堪比機槍掃射,後面的三稜箭的那鋒銳的箭頭,幾乎要追上前面一支箭的尾羽。
更有那達慕大會上的佼佼者,一手四個指縫各夾一支箭矢,開弓放箭四支利箭同時離弦,分別取四名漢軍士兵的咽喉,其疾若閃電驚鴻!
苦戰,艱苦卓絕!看著麾下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陳吊眼緊緊咬著牙關,等待著逆轉的時機……
正文 475章 金剛軍
當張的甦錄定戰旗指向第一軍陣地,怯薛武士動雷霆一擊的同時,露筋鎮以南三十里,京杭大運河右岸,探馬赤軍和金剛軍之間的較量也已如火如荼。
二十萬女真、黨項、契丹、回鶻各族武士組成的探馬赤軍,在漢軍渡江戰役中損失了十分之一,剩餘的十八萬兵力,被張平分為三路,分別擋在了金剛軍、斷刃軍、毒蛇軍北進的道路上。
命令很簡單︰「不論勝敗、不惜代價,許你們游騎襲擾、許你們且戰且退,只有一個要求——將漢軍各部隊拖到明日中午!」
由各馬背民族武士組成的探馬赤軍的戰鬥力或許比不上鋼甲火槍武裝起來的漢軍,可機動能力就遠遠過了兩條腿跑路的步兵。這些馬背上長大的胡族健兒,呼哨著策馬奔馳,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哪裡步炮兵稍有懈怠,他們就像狼群一樣衝上,狠狠咬上幾口,一旦漢軍列成了嚴整的方陣,他們又呼哨著如潮水般退去,在漢軍猛烈的炮火中,留下一地殘缺不全的屍體……
快的行軍隊形,會讓把側翼暴露給敵人,所以漢軍不得不始終保持著空心方陣的作戰隊形,往高郵方向攻擊前進的度,實在比蝸牛快不了多少,就算白癡也能扳著手指頭算出來,以這種度別說明日中午,就是傍晚也不一定能到達高郵戰場。
而第一軍將士面對敵人的.優勢兵力,特別是這個時代最嗜血、最凶悍也最強大的怯薛軍,他們能支撐到明天上午,就已經是一個戰爭史上的奇跡了!
要知道,拔都西征時鐵蹄踐踏了.基輔羅斯蠻族冰天雪地的家鄉,來到了豐饒的波蘭平原,二十萬條頓騎士和聖殿騎士伴隨著華沙教堂悠揚的鐘聲、沐浴著羅馬教皇賜下的神恩,以殉教的決心作東西方之大對決,八萬蒙古西征軍與其苦戰三日而勝負未分。
但拔都汗終於下令怯薛軍.動了突擊。怯薛武士如暴風如狂瀾的打擊下,身穿重鎧、騎著高頭大馬、沐浴天父神恩的殉教騎士們,僅僅堅持了一刻鐘就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那支地獄惡魔般可怕的軍隊,令他們戰友也不寒.而栗!強悍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能揮動三十斤的沉重狼牙棒,一擊就砸開水牛堅硬的頭骨,可他甚至不敢和怯薛武士們對視一眼!
「幸好,那些可怕的惡魔,不再是女真的敵人,而是我.們的朋友。」蒲察合安舔了舔嘴唇,暗自慶幸——當然,他把「朋友」換成「主人」,也許更符合事實。
不僅是他,細封步瀨、蕭達狸,所有的探馬赤軍都.毫不懷疑,自己且戰且退到明天中午,抵達高郵戰場的時候,怯薛武士們一定把第一軍的所有人變成了屍體,那時候除了替南蠻子收屍之外,就沒什麼可做的了,不,也許能從他們的屍體上撈到一筆不小的財富, 光瓦亮的盔甲、筆挺的制服,都是很值錢的呀!而怯薛軍那些高貴的那顏貴族,一向是不屑於收集這點戰利品的……
「我女真武士在.百年前就擊破了你們南蠻子的開封,擄去你們的徽欽二帝,百年後,你們還是我的手下敗將!」蒲察合安揮舞著狼牙棒,瘋狂的叫囂著。
不過,似乎他忘記了,五十年前宋將孟珙攻破蔡州,擊滅金朝,並將金國末代皇帝的腦袋送往臨安獻捷。
蒙古千戶官興奮的揮舞著彎刀︰「衝啊!南蠻子沒有辦法了,拖到明日午時就是勝利!」
游騎襲擾,給漢軍造成的傷亡並不大,反而是策馬奔馳的騎士們,接二連三被槍炮打下馬來,迄今為止,六萬探馬赤軍的戰鬥減員已過一萬。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本來也不用和漢軍決戰決勝,那是京畿駐軍蒙古精兵和怯薛武士的任務,我們只需要拖住敵人,且戰且退,慢慢向北面高郵方向靠攏。
他恨恨的看了看朝四面八方傾瀉火力,全力攻擊前進的金剛軍,不無惡毒的想︰明天,引他們到達高郵戰場,當這群南蠻子看見第一軍盡數成為屍體之後,他們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呢?那時候,你們還會如此囂張嗎?
征南都元帥張的計謀非常之巧妙,各支阻截探馬赤軍距離高郵有遠有近,則退至高郵的時間有先有後,那麼金剛、斷刃、毒蛇三軍每一軍到達高郵戰場,都會面臨擊滅了第一軍之後嚴陣以待的京畿駐軍和怯薛軍團,加上且戰且退的數萬探馬赤軍,數倍兵力的打擊、第一軍覆滅的嚴酷事實,會讓漢軍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金剛軍急於增援高郵戰場,度稍快,嚴密的空心方陣出現了稍許鬆動,千戶官眼楮一亮,揮刀大叫︰「兒郎們給我沖,殺南蠻子啊!」
付出生命的代價,穿越熾烈的火網,探馬赤軍和漢軍側翼狠狠的撞到了一塊,金鐵交鳴,碧血橫飛,死神的鐮刀無情收割著生命,不論漢人、黨項人、契丹人還是女真人……
蕭達狸將弓弦扣在大拇指戴著的牛角搬指上,沉腰坐馬雙臂力,猛的拉開漆裝鵲畫弓,隨著馬兒奔馳身體上下顛簸,瞄準點也起起伏伏,就在狼牙箭尖鋒對準漢軍士兵大腿那一瞬間,他鬆開了弓弦,利箭電射而去!
嗖!長箭刺穿了李世貴的大腿,箭桿還在肉中,箭頭已深深扎進土地,將他的大腿狠狠的釘在了地上!
蕭達狸再一次彎弓搭箭,他知道這時候敵人將會摔倒,劇烈的疼痛會讓他不由自主的翻滾、蜷曲,這反而會加大肌肉撕扯的疼痛,使得他在翻滾中暴露出致命的弱點,比如脆弱的咽喉。
出乎蕭達狸的意料,那位魁梧的漢軍軍官,竟然忍住劇烈的疼痛,半跪在地上,用穿著鋼鐵胸甲的上半身、和鍛壓鋼盔的寬邊帽簷擋住了全身要害。
他在做什麼?蕭達狸疑惑了,他想換上百煉點鋼槍,刺進這個南蠻子的心窩,可好幾個漢軍士兵圍在那個南蠻子身邊,挺著明晃晃的刺刀,讓他有些膽寒。
不好,有人把烏沉沉的槍口朝向了這邊!保命要緊!蕭達狸一個蹬裡藏身,躲過了致命的子彈,趕緊兜轉馬頭朝斜刺裡跑了幾十步……
「***韃子,還他**用的倒鉤狼牙箭!只有從後面出來了……啊~~」李世貴低聲怒吼著,一手折斷箭矢尾羽,一手抓住箭頭往後一扯,整枝箭就穿過了大腿上的傷口,被拔了出來。
過人類忍受極限的疼痛,讓他的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不過李世貴慶幸的是,這一次沒有軍醫官來聒噪,要他退下戰場治療了,因為連屬軍醫官本人已受傷下了火線。
李世貴扯下衣襟,緊緊裹住大腿傷口,就又一瘸一拐的投入了戰鬥,於是攻堅英雄連的戰士們就看見他們的連長大人,像兔子似的跳來跳去,呼呼喝喝指揮著戰鬥,同時不停的在元軍中尋找那個放冷箭的傢伙,試圖報此一箭之仇。
啪!又一槍,子彈從胸口入、背心出,將契丹武士射了個透心涼,跌下馬的一瞬間,頭盔撞在地面上彈開,露出一張死灰色的臉。
***,又不是!李世貴罵罵咧咧的,他攻堅英雄連的連長,也是有名的神槍手,一連打死了七八個元兵,卻始終沒有找到放冷箭的傢伙。
逃回大隊中的蕭達狸,見這一幕早已心膽俱寒,漢人用槍,比他用弓箭實在厲害百倍啊!無奈大都城外工匠營裡的奴隸匠戶,鑄炮已是工藝水平的極限,無論如何也造不出火槍,蕭達狸只能望洋興嘆了。
不過,就算你們有火槍火炮,也挽救不了高郵戰場上第一軍的命運了!要揮火器的強大威力,你們就不能快行軍,要快行軍,就會被各族鐵騎揣爛側翼!
蕭達狸又得意洋洋起來,直到漢軍陣中飛起一個巨大的圓形怪物。
雪花點的信鴿咕咕叫著,穿越紛飛的戰火,停到了法本的掌上,於是光頭的金剛軍軍長出了一口氣︰若信鴿再不帶來信號,他就要執行第二套預案了。
「熱氣球,起飛!」
軍中那駕特別大的四輪馬車被扯去了頂蓬,長長的竹竿挑起熱氣球的氣囊,吊籃上方火焰熊熊燃燒,乾癟的氣囊迅變得飽滿,終於,熱空氣的浮力過了氣球的重量,吊籃緩緩離開了地面。
「仇滅虜,上面風大,小心閃了舌頭。」法本淡淡的,恨不得把興高采烈的仇滅虜拖下來,自己上天去,可戰前制定的計劃,他的指揮位置在地面,不在空中。
仇滅虜笑得很開心,他甚至趁法本不注意,從吊籃中伸手拍了拍他的光頭︰「哈,軍長大人,小心我從上面扔什麼下來,把你的光頭敲破!」然後,在法本反應過來之前,他斬斷了纜繩,熱氣球騰空而起。
「不要怕,熱氣球上又不能架炮,只是嚇唬人的!」蒙古千戶官大聲叫喊起來,僥倖逃得性命的蕭達狸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想起戰前長官多次講過漢人用熱氣球蒙人的事情。
再仔細看看那氣球,小小的吊籃確實架不起大炮,也就是個糊弄人的空頭貨色吧!
蕭達狸定下了心,數萬探馬赤軍定下了心,哼哼,漢人還想靠這玩意嚇唬我們?當我們三歲小孩?做你**春秋大夢罷!他們又整理著隊形,準備下一波衝擊襲擾了。
但是,熱氣球真的如他們所想,只能嚇唬嚇唬小朋友嗎?
正文 476章 掌上觀文
金剛軍加快度朝著高郵方向靠攏,密密匝匝的空心方陣,於側翼出現了鬆動。
毫無疑問,這是襲擾的好機會!蕭達狸握緊了戰刀,不出他所料,很快千戶官就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幾個千人隊交替掩護、穿插迂迴,做著表面上雜亂無章的戰術動作,然而看似紊亂的隊形中,隱隱含著奇異的律動。
波蘭平原東西方大對決之戰,僥倖逃生的阿德裡克伯爵在回憶錄中如是寫道︰「野蠻人在寬達十公里的戰場上不停的跑來跑去,做著看似毫無意義的運動,使你無法判斷他們下一步究竟要幹什麼。千萬別認為他們陷入了混亂,這只是衝鋒的前兆——好比一位高明的拳手,用眼花繚亂的拳法干擾你的視線,最後才動致命一擊!」
數十個千人隊,在金剛軍的東南西北各個方向忽而前突、忽而後撤、忽而疾馳、忽而勒馬駐足……武士們小心翼翼的不進入漢軍火炮千米射程之內,欺騙、**的同時,尋找著漢軍的破綻,積蓄著衝刺的力量。
左翼一個千人隊突然大膽.的前進到漢軍側翼七八百米的距離,進入了火炮的射程之內,漢軍炮兵們憤怒的掉轉炮口,用實心跳彈和開花彈轟擊。
好機會!蕭達狸在千戶官吹響牛.角號下達進攻命令的個音節時,就雙腿一夾馬腹一馬當先衝了上去。
契丹人論武勇,也許及不上金.人,更比不上蒙古武士,可大遼覆滅已久,能在胡族勢力錯綜複雜,金、蒙、漢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城頭變換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北方生存下來,都磨練出了近乎本能的生存智慧。
通過觀察,蕭達狸現對騎兵傷害最大的,不是能.炸方圓丈把範圍的開花彈,這點爆炸範圍對飛馳的騎兵而言,還沒等炮彈開花就能衝過去,也不是落地後又彈起,像打水漂那樣打一條直線的實心彈,只要不是正好在炮彈前進的路線上,就不會有危險。
最可怕的利器,還是那種能在一瞬間射出成百上.千枚鉛丸的霰彈,當數門、數十門火炮齊射時,上萬枚鉛丸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飛來,織成的火網沒有任何死角,蹬裡藏身、回身抱月什麼招式都不管用,連人帶馬打成肉泥!
不過可怕的霰彈射程只有一百多丈(四百米),他.們只能用開花彈、實心彈轟擊左翼那個佯攻的千人隊,這就把機會留給了右翼!
狡猾的蕭達狸.還觀察過了,漢軍的火炮,每射一次就得用段時間重新裝填了才能再次射,這段時間正好夠從一數到三十,本不夠自己的戰馬衝過這段火網,不過漢軍的注意力都被左翼那個千人隊吸引過去了,而忿怒的炮手更是毫無保留的對那邊來了個齊射——這就意味著他們的炮膛裡沒有炮彈了,並且大炮還背對著自己!
千載難逢的良機!蕭達狸知道這個時候衝在最前面,反而是最安全的選擇,於是他竟然比勇悍的蒲察合安、機敏的細封步瀨還跑得快。
「來吧,南蠻子,我會像我契丹先輩那樣,用點鋼槍刺穿你們南蠻子的心窩!」蕭達狸興奮的叫喊起來,馬提到了極致,如飛雲掣電般奔向漢軍,一千米的距離很快只剩下了四百米,而左翼佯攻的千人隊剛剛退走,那一段漢軍甚至還沒來得及把炮口轉過來!
南蠻子,你們沒有機會了!蕭達狸右手平端點鋼槍,左手一把扯下戰袍,露出胸口刺青的狼頭,他要讓契丹武士的象徵,成為南蠻子心底深處的噩夢。
奇怪,那群漢軍士兵明顯現了這邊的突襲,他們為什麼還沒有驚慌失措,難道死亡都不能讓這些頑固的傢伙感到畏懼嗎?蕭達狸的心底湧上了一絲莫名的畏懼,很久以來,南蠻子就以文弱素稱,但他知道,大金輕易滅遼,卻在伐宋之路上出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悲鳴;蒙古滅金用了二十三年,但他們花了近兩倍的時間才打下臨安!
有問題……
漢軍很快解答了蕭達狸的疑問,就在這段漢軍的左右兩翼,似乎應付著另外兩個千人隊佯攻的漢軍,突然變成了疏散隊形,而他們身後,竟然隱藏著不下一百門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他所在的、正衝刺的千人隊!
三百米的距離,前突、來不及衝進漢軍陣中,後撤,逃不出火炮覆蓋的範圍,蕭達狸眼睜睜的看著漢軍炮兵面帶微笑,從容不迫的把燒紅的鐵簽插進炮尾火門。
橘紅色的火焰從炮口噴湧而出,在蕭達狸的視網膜上放大、放大,映紅了他慘白的臉,比沙粒還多的鉛丸像流星雨一樣電射而至,把他赤裸的身體和胸口刺青狂野的狼頭,一塊撕成了碎片……
一百門各式火炮從左右兩翼交替射擊,來自兩側的炮火完完全全的覆蓋了正在衝刺的千人隊,霰彈如狂風驟雨般潑向探馬赤軍,各族武士不是一個接一個,而是一片連一片的倒栽下馬。
有人僥倖逃過了火網,卻現漢軍士兵們排成了厚實密集的步兵方陣,排槍三段擊高效的收割著倖存者的生命。
整整一個千人隊,能逃回去的,不過五十人。
「爽,太他**的爽了!」熱氣球上,手持紅綠雙色令旗的仇滅虜,興高采烈之下差點跳出了吊籃。
百丈高空之上,再加大口徑望遠鏡,元軍一舉一動都一覽無遺,什麼隱真示假、什麼助攻佯攻,全成了狗屁!元兵陣中絲毫動靜,這上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至少在戰術層面上,任何兵法韜略都變得毫無意義,戰場對漢軍形成了單向透明!
「報告副軍長,東面三個千人隊冒著我軍炮火拋射箭雨,不過他們應該不是主攻……啊,背後有兩個千人隊擺出了鑿穿陣型,正在提衝鋒,前面的三個千人隊左右散開了……」舉著望遠鏡的作戰參謀不斷報告著戰況,熱氣球吊籃能乘坐四個人,一位專業軍士控制升降,除了負責指揮的仇滅虜,另有兩名作戰參謀隨時監視戰場情況。
「第五團、第七團集中所有火炮急火射擊,六團正面排槍迎敵,作好肉搏準備!」仇滅虜揮動雙色令旗,以旗語向地面各部隊下達命令,最後還加了句︰「務叫他有來無回!」
由各族武士組成的探馬赤軍,戰鬥力本比不上漢軍,惟騎兵機動優勢讓他們的襲擾如虎添翼,方能死死拖住漢軍;可熱氣球上整個戰場敵我雙方的動態一覽無遺,不管元軍從哪個方向突擊、做出怎麼複雜的假動作,仇滅虜總能一眼識破,針對性的下達命令,讓突襲的元軍落入交叉射擊形成的綿密火網。
阻擋金剛軍的前進,已成為不可能的任務,探馬赤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也無法遲滯金剛軍前進的步伐,只能快向高郵退去,希望得到張本部蒙古精兵和怯薛軍的幫助。
高郵戰場的戰鬥,已進入了白熱化,怯薛軍和漢軍,前者是冷兵器時代的巔峰,橫掃亞歐大6的蒼天驕子,後者是華夏文明的結晶、大漢國旗上金龍的利爪,他們的巔峰對決,以生命和鮮血,綻起了絢爛的火花。
殺!四五柄寒光閃閃的刺刀,從各個方向刺進了馬上武士的身體,神經元不再受意志的控制,瀕死的軀體像缺氧的魚兒一般抽搐著。
喝!怯薛武士的彎刀直劈,斬落了漢軍士兵的頭顱,無頭的屍體還挺立了一小會兒,似乎不願意放棄守衛家鄉的職責……
彈盡、甲裂、體被數創,姜良材已精疲力竭,他摘下了腰間最後一枚手榴彈,猛的拉響︰「來呀,爺爺和你***拼了!」
「讓我先走一步吧!」王仁從斜刺裡衝來,一把奪過了冒煙的手榴彈,合身衝進三名怯薛武士之中。
爆炸聲中,姜良材恍惚間似乎還看到了王仁最後的微笑,他解脫了,他終於能和親人們團聚,在天國……
怎麼回事,為什麼東、西、南三面同時騰起了大軍行動才有的煙塵?張吃驚得合不攏嘴巴。
怯薛軍的衝擊似狂濤似巨*,漢軍的固守堅如磐穩如泰山,海潮不斷沖刷著礁石,是礁石先在驚濤拍岸下四分五裂,還是海浪被礁石撞得粉身碎骨?這需要時間來證明,不過張相信勝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傾斜。
就在此關鍵時刻,張卻從三面奔來的煙塵中,現了探馬赤軍傾頹的旗幟!
怎麼可能?三路,每路六萬探馬赤軍,還拖不住四萬多漢軍?沒讓各族武士拚個你死我活——對方擁有火力優勢的漢軍,探馬赤軍雖然凶悍卻是新近由各族武士組成,自然屈居下風,這樣的命令有些強人所難;所以命令只是拖住他們,留給高郵戰場聚殲第一軍的時間!
連這都做不到嗎?
遠遠的,漢軍金屬盔甲鏗鏘之聲動地而來,咦,半空中那是什麼?
張看著漢軍熱氣球飛在數十丈的空中,用纜繩繫在大車上,以馬匹拖著前進,忽然有些明白探馬赤軍的任務,為什麼會失敗了。
「怯薛軍,傳我帥令,怯薛軍決死戰!」張聲嘶力竭的吼了起來,他的身子已瑟瑟抖,作為一軍主將,他更明白熱氣球的作用。
漢軍用此物,窺我軍豈不如掌上觀文?
正文 477章 高郵上空的鷹
「升空,升空!」
第一軍攜帶的熱氣球也拖著纜繩點火騰空,除了負責操控的沈煉、兩名作戰參謀,身穿玄色冕服的赫然是大漢皇帝楚風!
皇帝御駕親征,大漢帝國的天子竟一直在我們軍中,和我們並肩力抗強敵!當第一軍士兵現熱氣球吊籃上的楚風之後,他們的士氣就如烈火烹油般熊熊燃燒——在茶館酒肆、市井阡陌間流傳的故事中,這位皇帝早已成為漢軍不敗的精神象徵,他總是指引著雄師勁旅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有老兵雙腿中箭,仍然不屈的屹立於戰場上,用久戰之後沙啞的嗓音唱道︰「陛下之壽三千霜,但歌大風雲飛揚,安用猛士兮守四方,胡無人,漢道昌……」
怯薛軍又動了突擊,凶殘的武士向老兵舉起了彎刀,在死亡面前,老兵喃喃的吟唱著軍歌,面帶微笑,拉響了掛在胸前的手榴彈。
「胡無人,漢道昌!」早已精疲力竭的姜良材,不知從哪兒湧來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他再一次端平了步槍,和戰友們一塊,射出了瓢潑般的彈雨。
「胡無人,漢道昌!」步兵列成了.密集隊形,一排排刺刀好似山中密林,士兵們踏著整齊的步伐,壓向策馬疾馳的怯薛軍,金鐵交鳴血流成河,他們卻毫無畏懼。
「胡無人,漢道昌!」炮兵動作快得讓.旁觀者眼花繚亂,哪怕手掌在滾燙的炮筒上燙得皮焦肉爛、哪怕硝煙燻得雙目流淚、哪怕射的巨響震得耳朵流血,他們也不管不顧,以過訓練規程雙倍、甚至三倍的高射著炮彈,開花彈、實心彈、霰彈有如流星趕月般砸向怯薛軍的頭頂!
今非昔比,楚風還記得數年前,.漢軍尚以高額軍餉和軍官手中的皮鞭維持士氣,可今天,當士兵們意識到肩頭的責任,意識到大漢公民和四等奴隸之間的天淵之別後,為了守護家鄉親人,為了華夏的文明傳承,他們主動作戰,再也不需要皮鞭,因為心中的責任感早已隨時鞭策著他們,戰不旋踵!
「萬歲,萬歲!」淮揚籍傷兵們高呼著口號,紛紛脫離隊.伍,週身掛滿手榴彈衝進怯薛軍的隊列中——他們了無牽掛,因為親人早已在天國等候,李庭芝李大帥和犧牲的戰友們,早已在忠烈祠替自己佔好了位置。
張在淮揚之地針對平民百姓的血腥殺戮,不但.沒有擊倒漢軍,反而激了官兵們報仇雪恨的決心,早已不是什麼輕傷不下火線,而是輕傷者照常作戰、重傷者自殺爆炸敵我同歸於盡!
淮揚子弟以生命實踐了諾言,他們背負著不義.之名離開故土,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他們卻以漢軍士兵的身份守護著家鄉,血灑疆場!
看著像復仇女.神一樣可怕的對手,看著拉響手榴彈衝進人群中自爆的漢軍戰士,冷酷殘暴的怯薛軍也為之動容,他們奇形頭盔底下的雙目,平生第一次有了畏懼……
「為什麼?為什麼朱煥手中的膿包軟蛋新附軍,到了漢軍中全變成了英雄好漢?莫非大漢皇帝有鬼神相助?」女真武士蒲察合安長大了嘴巴,舌難下。
身高體壯、狼牙棒沉重,馬兒跑起來就落到了後面,這才讓他在向金剛軍的襲擾衝刺中撿了條命,自從金剛軍升起了熱氣球,探馬赤軍就處處踫壁,一切隱真示假、虛虛實實的戰術都沒有任何用處,還談什麼游騎襲擾?無論你從什麼方向突過去,總有火槍、火炮嚴陣以待!
縱橫天下的精銳騎兵,竟然被步兵為主的漢軍餃尾追擊!兵敗如山倒,漢軍很少出戰的騎兵也跟了上來,黏在屁股後面放槍,凶悍的各族武士,此時卻如秋風中的落葉般瑟瑟抖,背心中槍,被接二連三的打落下馬。
好不容易靠攏到高郵,卻現有好大一片土地像是被地下的惡魔狠狠蹂躪了一通,至少三萬以上的蒙古精兵和同樣數量的馬匹,橫七豎八倒了好大一片,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濃得讓人想吐,斷肢殘臂、腦漿血液把這片土地變成了修羅地獄!
但這並不是讓他最吃驚的,縱橫天下無敵於四方的怯薛軍團,竟然未能突破漢軍的陣地,進入了僵持。
這簡直匪夷所思!要知道,怯薛軍團乃是大元精銳之中的精銳,一擊之下絕無抗手的上帝之鞭,而和他們對陣的第一軍,有一半士兵乃是遼東朱煥手下,先降元後歸漢,世稱膿包的新附軍啊!
蕭達狸被炮火炸得粉身碎骨,女真武士蒲察合安跑得慢因禍得福逃得性命,黨項鷂子細封步瀨則是反應靈活目光敏銳,常年征戰中磨練出的近乎第六感救了他一命。此時聽得蒲察合安感嘆,他嘿然冷笑︰「那有什麼奇怪?漢人有句話,『橘子在淮南呵甜如蜜,橘子生在淮北呵苦又澀』,淮揚軍在朱煥手上固然是膿包軟蛋,但他們當年在李庭芝麾下,卻能以孤城孤軍力抗大元數十萬鐵騎!」
嘶~蒲察合安倒抽一口涼氣,他這才想起來,淮軍在李庭芝、張世傑手上,曾令大元朝百萬雄師數年間不得寸進,伯顏丞相、阿術參政幾乎出了完顏兀朮同樣的哀嘆!
我們,還能戰勝這樣的對手嗎?他看了看天空,陽光普照、白雲蒼狗,流雲飛動間影影綽綽,似乎李庭芝和淮軍將士的英靈正在雲端,指引著第一軍奮勇殺敵……
張,一身繼承伯顏丞相和九拔都張弘範兩大家,征南都元帥張張大帥,您能否帶領我們擊敗漢軍,渡江到富庶的江南?
江南,無論是女真的祖先完顏兀朮,還是契丹的先輩耶律德光,抑或黨項的英雄李元昊,無不垂涎欲滴,卻只能望洋興嘆,百年後,他們的子孫後代應召來到大元軍中,只為了把鶯飛草長的漢地變成策馬奔馳的牧場,把美麗溫柔的漢女,變成他們的牧奴。
蒲察合安和細封步瀨到現在還沒有失去希望,他們眼巴巴的看著那幅御賜甦錄定戰旗,期待張能扭轉乾坤……
現熱氣球上站著的是大漢皇帝楚風,征南都元帥張突然笑了,他笑得很開心,就像守候很長時間,終於等到獵物落入陷阱的老獵手。
熱氣球吊籃內的楚風,也正準備給落入陷阱的敵人致命一擊。怯薛軍實施鑿穿戰術,憑借強悍的突擊力和漢軍刻意的部署,他們中央突破進展頗大,已像木楔一樣深深嵌進漢軍陣中——當然,這也意味著怯薛軍被漢軍三面包圍!
漢軍的方陣形如海綿,怯薛軍的鑿穿陣型有如鐵錐,是鐵錐刺破海綿,還是海綿裹住鐵錐,就看怯薛軍能不能擊穿漢軍陣型,若鐵騎透陣而過,漢軍被切為兩段,自然萬劫不復,若怯薛軍始終不能擊穿,三面受敵落入口袋陣中,也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怯薛軍可怕的正面突擊,加上外圍六萬京畿駐軍的協同,第一軍漸漸落入下風,憑借淮揚子弟的決死戰,才堪堪頂住怯薛軍,沒有被擊穿陣型,如果一直持續下去,勝算將不在楚風手中。
但是,隨著金剛、斷刃、毒蛇三軍從東南西三面趕著探馬赤軍來到高郵戰場,形勢生了徹底逆轉。三個主力軍基本保持著完整的建制,至少八九成的戰鬥力,而被他們趕過來的探馬赤軍早已狼奔豕突潰不成軍,一路上漢軍火槍騎兵早已打得他們心膽欲裂!
各支軍隊距離中心戰場已不到十里,楚風唯一要做的就是提振第一軍的士氣,等待援兵三面合圍。
怯薛軍也現自己鋒銳的鑿穿陣型,陷入了第一軍三面夾擊之中——鑿穿,威勢猛利無匹,然而正所謂剛極易折,一旦不能擊穿敵人陣形,便如楔子釘入木中,勢必落入三面夾擊的窘境。
然而自偉大的成吉思汗興兵蒙古大漠以來,怯薛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致命一擊天下無人可當,便是那波蘭平原沐浴著教皇神恩的重甲騎士,木剌夷山中老人的亡命刺客,巴格達哈里麾下狂熱的殉教戰士,都在怯薛軍的攻勢下土崩瓦解,又有誰能想到,號為上帝之鞭的怯薛軍團,以雷霆萬鈞之勢起的衝鋒,竟然能被漢軍用血肉之軀硬生生擋下?
絕無可能出現的奇跡,今天就在淮揚大地上演了,冉冉升起的熱氣球上,大漢金龍張牙舒爪,似要將怯薛軍吞下腹中。
楚風已能從望遠鏡中看清金剛、斷刃、毒蛇三軍各自熱氣球上指揮官手執的紅綠雙色信號旗,這標誌著統帥部設定的戰役目標初步達成,合圍張,聚殲怯薛軍,就在頃刻!御駕親征,於氣球吊籃、百丈高空之上,親自指揮這決定漢元雙方命運的一戰,也算是一償夙願吧。
「咦,那是什麼?」作戰參謀指著天空中雲層底下一個小黑點,奇怪的問道。
不是一個黑點,而是三個,上下翻飛著,貼著雲層底部向這邊飛來,越來越近,終於楚風用望遠鏡捕捉到它們的影像︰喙彎而鋒利,粗壯的爪子似鐵鉤,藏青色的羽毛,翱翔空中睥睨蒼生,正是鷹中之王海東青!
糟糕,張放鷹咬老子!楚風大叫不好,立刻指揮參謀們用火槍向海東青射擊。
熱氣球上的槍聲,立刻吸引了交戰兩軍的注意力,不論怯薛軍還是第一軍都自動放緩了攻勢。
這個時代的滑膛槍,射擊的精確程度很成問題,要瞄準擊中百米外的人體靶,就有五成要靠運氣,所以漢軍更多的是用排槍彈雨覆蓋敵人,和若干年後歐洲戰場上的「排隊槍斃」別無二致。
所以,儘管兩位作戰參謀都是神槍手,要命中振翅高飛的海東青也實在強人所難了,連續兩三槍,連根鳥毛都沒有打中。
地面的戰士們急了眼,紛紛舉起步槍往空中射擊,可滑膛步槍平射有效射程都只有兩百米,高射不過百十米彈丸就失去了力道,海東青和熱氣球都在數十丈高度,怎麼打得中?
情急之下,有炮兵甚至準備用霰彈轟擊空中的海冬青——如果成功,這也許是史上第一例用於實戰的高射炮,不過在這個沒有空中力量的時代,漢軍各式火炮的高低機,都沒有設計大於水平面三十度的射界,炮兵們想盡了辦法也不能出一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海東青接近氣球。
熱氣球要升降高度,操作是相當遲緩的,沈煉緊急操作,也只能讓熱氣球緩緩下降,剛往下落了三五米,幾隻海東青就撲到了吊籃邊,它們的腳爪上,赫然綁著鋒利的刀刃!
「我靠,太毒了,被抓一下就是道血口子啊!老子揍你個扁毛畜生!」危急關頭,楚風也不顧什麼帝王尊嚴了,寬大的冕服一脫露出短打扮,揮舞著佩劍一陣亂砍亂劈,幸得有吊籃籃筐護住了三分之二的身體,舉劍朝上三路亂砍,海東青畢竟血肉凡胎,被他砍中幾下,幾根藏青色的羽毛飄飄忽忽落下。
哈,老子一大活人,還怕你個扁毛畜生?楚風得意洋洋,轉身一看,兩名作戰參謀不但打退了海東青,戰刀上還沾著點兒淡淡的血跡呢!
曠野之中、驟然突襲,海東青必能致人死命,以爪上鋒刃殺人無聲無息;然而氣球吊籃護住了楚風等人大半個身體,他們只須用刀朝上亂揮,鷹中之王再厲害也無法和有武器的人正面對抗。
見海東青畏縮,楚風哈哈大笑︰「張,你就這點本事了,放兩隻山雞上來,等老子殺了它,來鍋小雞燉蘑菇!」
此時,怯薛軍尚未擊穿漢軍陣型,而三個齊裝滿員的軍,前鋒離主戰場已不到五里!張覆滅有期!
哪知三隻海東青甚有靈性,在空中尖利的鳴叫幾聲,就飛到了熱氣球正上方,被巨大的熱氣球球囊遮擋,楚風也看不見它們了。
絲帛被撕裂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沈煉大驚︰「不好,幾個畜生把球囊扯破了!」
熱空氣從破口急劇流失,氣球開始不受控制的快下降!
漢軍驚得目瞪口呆,而元軍陣中爆出一陣陣欣喜若狂的歡呼…
正文 478章 決一死戰
漢元兩軍四十萬雙眼楮注視之下,大漢皇帝楚風乘坐的熱氣球被海東青抓破了氣囊,不受控制的向下墜落,熱空氣從破口迅流失,鼓鼓的氣囊逐漸變得乾癟,氣囊上繪著的金底蒼龍也扭曲變形失去了威勢。
張看著緩緩下墜的熱氣球,得意非凡。海東青就是他對付熱氣球的必殺一擊,只不過他沒想到,落入陷阱的不是第一軍軍長陳吊眼或者6軍司令6猛,而是大漢皇帝楚風!御駕親征固然天威赫赫、士氣如虹,可要能於百萬軍中奪帥,一舉擊殺大漢帝國的腦、街頭巷尾傳說中星宿下凡的楚風,漢軍的士氣必定崩潰,戰場形勢乃至漢元國運,都將乾坤扭轉、天地翻覆!
地面的漢軍士兵,則早已驚得呆了,熱氣球剛剛投入使用,誰也不知道它墜落時該怎麼辦,另一方面,自從浙西剿撫方臘餘黨明教教徒的戰鬥中使用「日月交輝」,熱氣球於普通士兵心目中更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如今星宿下凡、神機莫測的皇帝竟然攜熱氣球從天而墜,該怎麼辦?震驚之下,轉念間誰也拿不定主意。
籃筐底部距離地面已不到兩丈,危急關頭,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熱氣球的正下方——陳淑楨!
氣球上的楚風,是大漢帝國的皇帝、漢軍的統帥,可對於陳淑楨而言,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身份︰丈夫。
太多的親人犧牲在抵抗蒙.元的戰場上,她誓不再讓這樣的慘劇重現,然而百密一疏,這個沒有戰鬥機、高射炮的時代,張竟然用海東青破壞了熱氣球!
幾乎不經任何思考,陳淑楨就沖.到了氣球下方,或者救下楚風,或者攜手同赴黃泉,她在獵獵北風中張開雙臂,猶如婀娜多姿的女神……附近的官兵這才反應過來,正想助她一臂之力,吊籃卻已重重的壓了下來!
出乎意料,雙手撐住吊籃底部,.陳淑楨突然現並沒有想像中的千鈞之力,更沒有泰山壓頂的勢頭,雙腿不丁不八運氣站穩,竟將吊籃托了起來!錯愕中,她緩了一緩,才嬌叱一聲,將吊籃向側邊一推,穩穩的停在地面。
原來對於巨大的氣囊而言,熱空氣從破口流失的.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快,半癟的球囊仍然提供了不小的升力,只不過小於氣球自重,它就開始下墜,然而升力與重力的差距,也不過數百斤的力道,加之球囊體積巨大下墜過程受到空氣阻力,猶如降落傘一般的效果,下墜的度也不快,陳淑楨功力深厚自然能將它托住——實際上換個身體壯實點的普通士兵,同樣能做到。
後世的航空氣球史上,有狂風吹動撞上山崖殞命.的,有吊籃脫落摔死的,還有填充氫氣爆炸倒霉的,但因為球囊漏氣摔死的人,實在非常罕見,陳淑楨托與不托,於楚風而言只不過是震動一下還是摔個屁股墩的區別。
然而在戰場雙方數十萬人眼中,就成了陳淑楨.以一己之力,托舉巨大的熱氣球!單看吊籃中四名成員、成桶的火油燃料、吊籃和球囊本身,至少有數千斤重,自數十丈高度墜落,雖然看上去度不算快,那力道怕不重於泰山,她竟能舉重若輕渾若無事,豈不是力舉千鈞麼?
「女把都魯,長生.天呵,你怎麼降給了南蠻子一位女把都魯!」附近的怯薛軍嚇得停手不戰,遠遠躲避著陳淑楨,以她為圓心半徑五百米的範圍內,怯薛武士竟然跑了個一乾二淨!
肉體凡胎,誰敢和這號強悍到變態的女人作戰?區區怯薛武士,她還不一巴掌拍死就跟拍死只蒼蠅似的?更叫人鬱悶的是,萬一消息傳回不兒罕山、斡難河畔的部落,說堂堂怯薛武士是被女人殺死的,只怕兒孫後代都沒臉繼承那顏貴族的身份了!
漢軍之中則是一片歡騰,士兵們竊竊私語︰「陳總督果然是九天玄女下凡,承天受命,輔佐紫微星君重開我華夏皇統。若非如此,焉能接得住數千斤的熱氣球?」
陳淑楨早已躍進了吊籃中,楚風安然無恙,還笑嘻嘻的和她打招呼呢︰「啊哈,蹦極的感覺不錯嘛……」
不料一襲紅衣的人兒猛的撲進了懷中,淚如泉湧,粉拳擂在他胸口︰「壞蛋,楚呆子,你知道我多害怕嗎?嚇死我了,以後不準嚇我!」
「咳咳,注意影響啊,姐姐~~其實,從天上落下來天旋地轉的,我有點想吐,哇~~」吐啊吐的就習慣了,楚風還是那麼嬉皮笑臉,可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已被陳淑楨狠狠的撞了一下,又疼,又甜蜜。
輕輕推開懷中美人兒,楚風扶著吊籃簷兒,朝著數里外張的甦錄定戰旗揮動拳頭︰「爺爺授命於天,張狗賊靠幾隻雜毛雞就想要老子的命?做你**清秋大夢罷!」
「萬歲,萬歲!」漢軍士兵們歡聲雷動,怯薛武士們則暗暗思忖︰傳言楚某人能喝令長生天改變天象,一戰擊殺了常勝將軍塔出大帥,雖然軍官們說那是計算得到日食時間,可真有那麼準確那麼巧?從數十丈的空中墜落都毫無損,難不成長生天真的在庇佑著他?
怯薛武士是蒙古帝國最冷酷無情凶狠殘忍的軍隊,他們隨時能為大汗奉獻生命血灑疆場,但他們也和這個時代所有的蒙古牧民一樣,篤信著長生天的眷命,楚風的神奇事跡卻讓他們從心底產生了動搖,士氣一降差異立顯,怯薛武士手中的彎刀不再如最初那麼犀利,頑羊角弓射出的狼牙箭,也不如最初那麼密集……
備用的熱氣球點火升空,楚風和陳淑楨並肩站到了吊籃中,漢軍將士們士氣如虹,伴隨著「陛下之壽三千霜,但歌大風雲飛揚」的軍歌,從三個方向朝著楔入陣中的怯薛軍動了潮水般的攻勢,而怯薛武士的士氣一落千丈,以軍中之軍的精銳身份,竟然有些兒措手不及,開始節節後退。
至少要讓漢國皇帝無法升空指揮作戰,否則元軍就危險了!張一面下令各支探馬赤軍不惜一切代價擋住三路援軍,一面令訓鷹者吹響了尖利刺耳的鷹哨。
盤旋空中的海東青,故計重施,待熱氣球升空數十丈高度之後,從球囊正上方撲了下來,準備用爪子上的鋒刃,劃破絲綢製作的球囊,從正上方靠近,被巨大的球囊擋住視線,吊籃中的人們無法攻擊它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球囊被抓破。
可這一次,三隻扁毛畜生失算了,只見一道鮮艷奪目的紅影從吊籃中飛出,攀著覆蓋整個球囊、承受吊籃重量的繩網飛身而上!
萬眾矚目,人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可是數十丈的高空,一旦跌下就會粉身碎骨啊!
心如鐵石的怯薛武士,也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試問什麼人能如大雕般,於雲端飛雲逐電?
只見陳淑楨一手攀住繩網,一手揮動寶劍,與三隻海東青往來撲擊,紅影翩翩、驚鴻婉轉,只看得地面的人們目眩神搖,驚問是九天玄女下瑤池,還是飛天羅剎出敦煌?
陳淑楨則有苦難言,在這球囊上必須左手抓繩網固定身體,只能右手揮劍,動作十分不便,而那三隻海東青竟然懂得分進合擊的策略,兩隻纏住她,剩下一隻就飛到另外一側試圖破壞球囊,她只等運起輕身功夫,繞著球囊來回轉圈,地面上人看她鴻飛冥冥,其實早已累得香汗淋灕!
不行,人在空中,怎可與飛鷹相敵?必須戰決!陳淑楨秀美微蹙計上心來。
動作漸緩,一隻海東青覷到破綻,急掠過,爪上森寒的鋒刃,對準陳淑楨頭頂抓下!
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陳淑楨忽的將頭一偏,身子如彈簧般彈起,手中劍光大盛,將那撲擊的海東青罩於劍光之中,只見青光瑩瑩一閃再閃,空中突的爆出一團血霧,那海東青一瞬間不知中了多少劍,竟被鉸成了碎片!
另一隻海東青嚇得嘶叫著飛起,正撲扇著翅膀飛出數丈,陳淑楨手中寶劍擲出,好似長空銀電,霎時釘入海東青腹中,那扁毛畜生慘嘶著,跟塊石頭似的墜落地面。
最後一隻海東青嚇得嗚哇怪叫,扇著翅膀飛出五六丈遠,陳淑楨正待取鐵丸打它,卻聽得底下吊籃中砰的一聲槍響,海東青就像被雷劈了似的,身體冒煙、羽毛零落,翅膀縮成一團往下掉。
「哼哼,扁毛畜生你莫裝逼,裝逼要被雷劈!」吊籃中,楚風擺了個小馬哥的姿勢,輕輕一吹槍口硝煙,卻不慎吸了點進鼻子,被嗆得大咳起來。
有沒有搞錯?幸好這數十丈高空,底下人也看不見我,嗯嗯,看不見啊看不見~!
殊不知陳淑楨正攀著繩網下來,見此情此景,直笑得全身軟,差點兒一鬆手掉了下去,世人只知她美人如玉劍如虹,哪曉得冷面霜寒的女元帥,在情郎身前卻嬌憨如此?
「可惜了我的金豆子,也不知能不能挖出來?」楚風看著墜落的老鷹自言自語,原來漢軍軍用滑膛槍都是用的威力大、破甲效果好、射程遠的獨頭彈,沒裝備後世打獵用的散彈,獨頭彈排槍固然凶悍,可用來獵殺飛禽走獸就不行了。
正好身上雪瑤送的香囊裡裝著些金豆子,楚風靈機一動,抓了把金豆子灌進了火槍,金錢的威力果然強大,便是海東青也承受不住,一大蓬十足真金的散彈打過去,除了乖乖送命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陳淑楨了楚風腰間扯破的香囊,和還在冒煙的槍口,立刻明白他幹了什麼,見這楚呆子趴在吊籃邊,似乎還在可惜那些金豆子的模樣,十足個鄉下土老財!只笑得她肚子劇疼,趴在吊籃邊癱軟如棉……
於數十丈高空展示了驚天動地的神妙劍術,陳淑楨宛如天仙臨凡,三隻海東青一一墜落,元軍沮喪到了極點。
響徹天地的萬歲歡呼中,漢軍起了天崩地裂般的進攻,炮兵以極大的興奮,快射著炮彈,將怯薛武士從馬背上一片一片的炸落,步兵手端刺刀如牆而進,騎兵則繞到怯薛軍陣後,堵住了他們的退路,金剛、斷刃、毒蛇三軍的前鋒衝破了探馬赤軍的阻截,成功和第一軍會師於高郵戰場!
團團重圍中的怯薛武士們還在拚死反撲,但任何人都明白,他們只是困獸猶鬥,做著最後的努力,注定徒勞無功的努力。兩翼的京畿駐軍已軍心渙散,被三個軍一路趕到高郵戰場的十數萬探馬赤軍,則人馬萎靡旗幟散亂,早已潰不成軍。
張遙遙見此一幕,面色已蒼白如紙,突然喉頭一甜,哇的一口鮮血噴出,「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呵!天不佑元,令我徒勞無功!」
「都元帥留此有用之身,老將肝腦塗地以報大元國恩!」置身怯薛軍中,被漢軍四面圍困,阿里海牙令號手吹響了牛角號,請求張率部離開,替朝廷留下這為數不多的有生力量。
「仗著騎兵的機動優勢,也許我還能帶著二十萬大元兒郎逃出生天罷?」意氣風的征南都元帥張,彷彿瞬間老了十歲,他知道,也許此生再沒有機會下江南了。他最後回頭望了一眼,熱氣球巨大的球囊上,金底蒼龍如日之升,揮舞的巨爪似要將整個天地握於掌中!
楚風、楚風,天既生瑜何生亮?張下令號手吹響了撤退的牛角號,京畿駐軍和探馬赤軍如蒙大赦,紛紛撥轉馬頭逃亡北方,他們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那繪著金龍的氣球之上,白雲之下,如天神般俯視蒼生的大漢皇帝!
「傷敵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先吃掉最強的怯薛軍,張麾下將士都是我們手下敗將,還不是咱們口中的肉,不怕他逃到天邊!」楚風下令,作戰參謀揮動令旗,將命令傳達到地面各軍。
在老將阿里海牙的指揮下,怯薛軍左衝右突,無奈漢軍的包圍圈正在逐漸縮小,就像一根絞索套上了他們的脖子,並且正在收緊、收緊……
「哇 ,太簡單,太簡單了!」楚風狂笑著,因為戰事對漢軍越來越有利,而在這數十丈的高空指揮作戰,與地面上根本就是兩碼事,敵人的一切行動、我軍的強弱配置盡收眼底,真如掌上觀文一般,且以令旗調動各部隊,身居高處非常醒目,各部隊尊令而行如臂使指,當真方便無比,這種感覺,不像隱真示假、爾虞我詐的古戰場,倒像楚風在後世打星際爭霸、紅色警戒,要調動哪個部隊用鼠標一點就行——而且還是輸了作弊碼,地圖全開!
看著一臉興奮的楚風,陳淑楨默默的想︰夫君,還真像個孩子呀!不過,這樣簡單指揮,以前真的想都不敢想呢~~至少在戰役層面上,於漢軍而言,敵人的「計策」兩個字完全不必考慮了,你什麼動作咱都看得清清楚楚,還玩得起花招?笑話!
就算是換上個軍事學院初等畢業生,只怕和皇帝親自指揮也沒什麼區別吧?呀,我這不是說夫君的指揮藝術,和個初等畢業生相差無幾?不過,這麼多年,他總是把戰場指揮權交給6猛、大舉佷兒,真是會偷懶啊!
陳淑楨想著想著粉面微紅,怔怔的望著楚風出神。
「喂,喂,老婆你花癡了?」楚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陳淑楨氣得銀牙緊咬,伸出縴縴玉手,在楚呆子腰間軟肉上狠狠一掐。
「哎喲媽呀,有人謀殺親夫!」楚風呵呵大笑,逗得陳淑楨氣也不是,惱也不是。
擔任作戰參謀兼信號官的杜鵑,心說這皇帝真是不正經啊,不過總督大人也是,外人看她不知道多嚴厲呢,私底下還不是嘻嘻哈哈跟個大姐姐似的,真羨慕她有個知情識趣的好夫君呢!
嘻嘻,不過我也有齊靖遠齊大參謀長,說起來這段姻緣還多虧皇上玉成呢……一時沒有什麼新的命令傳下,杜鵑也難得在這氣球吊籃、高空之上神遊天外。
確實不需要什麼命令了,怯薛軍團的幾次突圍,不但沒能衝破漢軍的包圍圈,反而在楚風指揮的圍追堵截下損兵折將。
可憐的元軍快要抓狂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並不是殺人奪命的利器才能克敵制勝。後世的經驗告訴楚風,偵察與指揮控制,比強悍的殺傷力更能改變戰場形勢,而熱氣球加望遠鏡的應用,在這個時代,絕對相當於後世的預警機加偵察衛星!
居高臨下的指揮,如臂使指,百丈高空的偵察,掌上觀文,我軍要用什麼計謀都行,敵軍用什麼計謀都竹籃打水一場空,兩者之間的巨大差距,讓蒙古鐵騎吐血也趕不上來!
楚風下達了此戰最後一個命令︰「對殘酷殺害我淮揚百姓,喪失人性的侵略者,我大漢帝國決不原諒!各軍、師、團、營、連、排、班主官,全體漢軍士兵注意,此戰不許接受敵人的投降,侵略者的唯一下場,就是徹底的滅亡!
正文 479章 天網恢恢
無論怎樣隱藏突圍的主攻方向,無論分兵多路還是佯攻主攻結合,天幕中那雙明察秋毫的眼楮都死死的盯住元軍,不給他們任何機會。不管怎樣調遣,甚至以大部分的犧牲換取一小部分的突圍,都無法做到!
試圖突圍的元軍,剛剛拍馬走了一小段,就有數不清的漢軍排著層層疊疊的密集陣型擋在了前進道路上,更有明光閃閃的刺刀、黑沉沉的炮口和烏光油亮的火槍,給他們布下了死亡之網,一面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網!
漢軍士兵猶如銅牆鐵壁般堅不可摧,他們腳踏著淮揚熱土,這片土地,曾有李庭芝李大帥和麾下數萬官兵的鮮血澆灌,給同為了華夏而戰的漢軍將士們無窮無盡的力量,這片天空,飛揚著李庭芝及其麾下的赫赫威靈,風若虎嘯、雲似龍騰!
「萬物非主,惟有胡大!」阿里海牙絕望了,這個回鶻老傢伙拍馬衝向漢軍最密集的陣地,撞飛兩名漢軍士兵之後,他被七八柄寒光閃閃的刺刀捅穿了身體。
劇痛讓惡魔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扭曲、痙攣,於江南各地燒殺擄掠,奸yin漢女時以老而彌堅自誇的強壯身體,此時反而成為了生的負擔,讓他遲遲不能踏上黃泉路。
這個鷹鉤鼻、鷂子眼的回鶻.人,早已被淮揚子弟恨入骨髓,阿里海牙在襄樊、湖廣等地奸yin百姓女子,還自誇「俺們回鶻人常吃牛羊肉,身體精壯,所以能夜御十女」,故而荊湘、淮揚之百姓恨之入骨,無不願生食其肉、渴飲其皮!
憑借回鶻鎖鏈甲的優良性能,每.一柄刺刀都入肉不深,劇痛和血液的流失讓阿里海牙失去了反抗之力,若是其他人,漢軍士兵們會用力一送,將刺刀插進他的心窩,或者狠狠一絞,讓他肝腸寸斷而死,但阿里海牙這樣的惡魔,沒人願意讓他死得太快。
「此人作惡多端,可不能就讓他這麼死了!」
「對對對,俺常聽人說,此獠凶狠.殘暴,**我百姓女兒不說,第二日清晨必以受害之女拋於刀叢中害死,咱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甚好,甚好!皇帝已下令不留俘虜,士兵們毫不猶豫,.喝一聲起,七八人同時用力,刺刀捅著阿里海牙的身體,將他從馬背上挑了起來!
阿里海牙粗壯的身軀,被七八柄刺刀挑起,惡魔的.污血噗噗留出,生命也慢慢的從他體內流逝,藉著他自己的體重,刺刀扎得越來越深入,內臟破裂的劇痛讓這個自詡強悍的回鶻人神經劇烈的抽搐,身體不由自主的彈動,猶如活魚被鐵簽子貫穿,再放在了燒熱的石塊上!
然而越是抽搐,刺刀入肉越深,阿里海牙的面部.肌肉可怕的痙攣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終於露出了心底的畏怯。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緩慢卻無可奈何的走向死亡;比這還可怕的,是在極端痛苦中,緩慢的走向死亡。
阿里海牙一死,怯薛武士自知突圍無望,有人向包圍圈越縮緊的漢軍起了決死衝擊,被炮火、槍彈、手榴彈和刺刀奪去了生命,有人高喊著長生天庇佑,用彎刀割斷了自己的脖子,但也有怯薛武士扔掉了兵器跪下。
作為那顏貴族,在不兒罕山、斡難河畔擁有肥美的牧場和人數眾多的牧奴,在蒙古帝國享有崇高的地位,這樣金貴的生命,自然有人不捨得白白扔掉,或者到礦井中做苦工,或者交付一大筆贖金,就算大汗責怪又能如何呢?至少不用死在南蠻子手中,大不了不再替大汗賣命,回到漠北草原做個逍遙牧主,不比白白送命強?
狹路相逢勇者勝,鋼與鐵的踫撞、血和火的交鳴,怯薛軍這支縱橫四方所向無敵的長生天之驕子,終於在守衛華夏文明的漢軍面前,低下了它高傲的頭顱。
「漢皇有令,不留俘虜!」漢軍官兵們得到這個命令,簡直興奮得狂,譬如姜良材,他的雙手已不受控制的戰抖起來!
溫柔美麗的結妻、天真可愛的兒子,倒在北元獸軍的彎刀之下,一個個鮮活的人兒,變成血泊中冰冷的屍體;龐士瑞、王仁、李德義……許許多多親若兄弟的戰友,犧牲在淮揚這片熾熱的故土,追溯到七年之前,還有李庭芝李大帥和死守泰州、常州、高郵的無數戰友,方纔的戰鬥中,他們的英靈彷彿在陪伴著自己戰鬥。
無辜的死難百姓,需要一個公道;戰亡的英靈,需要敵人的鮮血來祭奠!
下馬跪拜的怯薛武士,現漢軍們挺著刺刀圍了上來,他嚇得面色慘白——若是一直作戰,也許他也會跟其他的武士一樣,要麼揮刀自盡要麼作自殺衝鋒,可既然下馬投降,支撐在心頭的那股驕橫狂妄之氣就洩了個一乾二淨,狂妄的怯薛武士此時好似霜打的茄子,凶悍的氣勢拋到了九霄雲外,竟在漢軍戰士們面前瑟瑟抖。
「不,不要殺我,我付贖金,我有錢!」
就在數天前,怯薛武士們還對漢軍不屑一顧,自詡蒼天之下最強悍的戰士,可現在,他們不但放下了武器,還淪落到試圖用金錢來贖買性命!
可笑這怯薛武士,手中所持的居然是大漢金鈔——北元交鈔失敗,只好以搜刮官商所得的金銀鑄造金銀幣,不過他們沒有沖壓機,翻模鑄造的金銀幣精美程度無法和大漢帝國的相比,鑒於北元在民間一貫信用不佳,這次鑄成十足真金的金幣,信用還趕不上大漢金鈔紙幣!
狼來了的故事便是如此,哪怕後來真的狼來了,撒謊的小孩也得不到信任,最終丟掉了性命,北元的貨幣政策不也如此嗎?百姓迫於無奈,也會使用北元的金銀幣,但一有機會,他們就會把北元金銀幣換成更保險的大漢金鈔。
怯薛軍饑餐生肉、渴飲狼血,但經濟規律的強大威力,就算忽必烈本人也無法規避,這群在戰場上替蒙古大汗賣命的武士,懷中卻揣著大漢帝國的金鈔!
「弟兄們,他說要用錢買命,你們說咱們答不答應?」姜良材指著跪地乞命的怯薛武士,似笑非笑的問戰友們。
士兵們刺刀頂到了怯薛武士的鼻子尖上︰「我們想答應,可別人不答應啊!」
「什麼人,什麼人不答應?我回到草原上,給你們許多許多的錢,還有好馬,對,還有你們漢人要的羊毛、堿面,我都有!」怯薛武士苦苦哀求著,比他們嘲笑過的膿包軟蛋更加不堪。
人吶,一旦軟弱,就只會更軟弱。誰能想到,強悍的怯薛軍,會跪在他們瞧不起的、曾經的新附軍戰士腳下哀求饒命?
「什麼人不答應?」姜良材玩味的看著這個可憎的侵略者,他現在哀求乞命,可他在無辜的淮揚百姓面前,是怎麼窮凶極惡的舉起了屠刀?
「李庭芝李大帥不答應,常州泉州福州殉國的淮軍兄弟不答應,被你們殘殺的淮揚百姓不答應!」姜良材怒吼著,刺刀急如閃電,霎時捅穿了怯薛武士的喉嚨,再飛快的拔出,不讓骯髒的污血濺上自己的軍服。
怯薛武士倒在了血泊中,刺刀切斷了他的靜脈大血管,然而一時不得便死,污穢的血液從傷口流出,伴隨著呼吸,從破損處嗆進了喉嚨,他劇烈的咳嗽起來,然而更多的污血嗆進了氣管,讓他無法呼吸到一絲兒淮揚大地的新鮮空氣。
可怕的痙攣,正午的陽光下,怯薛武士雙目鼓凸,臉色青得怕人,雙手緊緊掐著喉嚨的傷處,竟被自己的污血活活嗆死!
嗜血者死於血,天公地道。
包圍圈越來越小,套在怯薛武士脖子上的絞索越收越緊,他們失去了迴旋奔馳的餘地,無法起快的突擊,他們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處,更容易被大炮和手榴彈炸成碎片……四個軍,十五六萬漢軍士兵化身為復仇之神,向殺害親人戰友的侵略者討還血債,正義的審判,在揚州陷落、李庭芝殉國七年之後,降臨了淮揚大地。
正義或許會延遲到來,可當天網張開時,但沒人能逃脫它的審判!「我軍百萬戰袍紅,儘是江南兒女血的」,想勒石紀功把漢奸「美名」千秋傳揚的御賜金刀九拔都張弘範不曾逃過,領兵征戰給南宋人民帶來血火兵災的伯顏丞相不曾逃過,認賊作父、助紂為虐的李恆汪良臣不曾逃過,阿里海牙不曾逃過,下令屠殺淮揚百姓的罪魁禍,北元征南都元帥張也必定無法逃過。
淮揚北部,黃河南岸的山陽縣,張的甦錄定戰旗染滿了征塵不復當年威風,探馬赤軍、京畿駐軍的殘兵敗將們沿著京杭大運河一路北逃到此,屁股後面還有漢軍騎兵餃尾追擊,一路上苦不堪言,士兵們傷痕纍纍,誰要能完完整整的到此處,都是運氣呢!
「唉,渡過黃河去,漢軍總不會追了罷?照我說,這麼跑下去,遲早也得累死,不累死也得餓死!」身材魁梧的女真武士蒲察合安,食量也極大,這些天奔逃不休,吃沒吃好睡沒睡好,他又累又餓實在不行了。
黨項鷂子細封步瀨悻悻的看看南方,天地交接處又騰起了滾滾煙塵,想必是漢軍騎兵又追了上來。
漢軍每個軍編有騎兵團、每個師編有騎兵營,四個軍加起來也有萬餘騎兵,他們分作兩班輪番出擊,餃尾追擊令元軍吃夠了苦頭。
不阻擊吧,他們跟在屁股後面,開始是放冷槍,像打兔子似的把策馬飛馳的元軍武士們打下馬來;後來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甚至在你埋鍋造飯或者休息紮營的時候衝上來扔幾個手榴彈,炸得你人仰馬翻;到最後更是不得了,他們乾脆把三斤炮炮車掛上飛跑,追上元軍的尾巴就通通通一陣放炮,打得你苦不堪言。
阻擊吧,誰都知道漢軍騎兵只是先鋒,後面大隊人馬星夜兼程趕上來,只除非你有本事半天吃掉漢軍騎兵,否則就等著漢軍步兵上來,給你一鍋端吧!
蒲察合安實在受不了,朝細封步瀨著牢騷︰「依我看,倒不如和漢軍拼了,能勝利最好,就算打敗了,也比這樣不死不活吊著好!」
「打,拿什麼打?咱們一路就顧著跑了,糧食輜重丟了個七七八八,到如今飯都沒得吃,餓也快餓死了,後面跟著的漢軍,有大運河轉運糧食,還有沿途老百姓敲鑼打鼓送吃喝,咱們還沒動手打呀,就先餓死了!」細封步瀨不耐煩的反駁道。
確實打不過,雖然有十幾萬部隊,可都是剛剛做了人家的手下敗將,士氣沮喪到了極點,人人心頭都梗著一句︰連天下無敵的怯薛軍團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咱們京畿駐軍和探馬赤軍,還能把自己太當盤菜?不要太自信哦!
怯薛軍乃是大元軍中之軍,精銳中的精銳,他們的覆滅,實在對大元朝打擊太大,對大元軍隊打擊太大,如今的張部下,可謂兵無戰心將無鬥志,要他們和漢軍拼一場,還不如叫他們抹脖子自殺算了!
當然,張也明白這一點,他率領大元軍隊北逃,並不打算玩一把絕地反擊,相反,他確確實實是在逃跑,沒命的逃跑。
三十六計走為上,懂得什麼時候逃跑,也算為將帥者必須的素質。
「我保留了大元朝最後的機動兵力,我張家軍功世侯在朝廷榮寵數代,如今大元朝無能戰之將,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也不至於在這事上和我為難,只要謙恭謝罪,大汗似乎也有容人之量……」
破敗的軍帳中,張扳著手指頭計算,算來算去的結論是,自己還有五成以上的希望。
「不錯不錯,有三成機會便相當大了,以伯顏丞相和父親傳下的智謀,以他們兩位的赫赫威名,足以讓我逃出生天!」
懷著希望,張和十數萬殘兵敗將逃到了黃河岸邊,可一瞬間他們的心就沉到了河底︰寬闊的河面上,漢軍炮艦早已嚴陣以待!
淮揚之戰前,漢軍軍艦進不了水淺河面窄的京杭大運河,反正沒什麼用處,楚風乾脆令他們以一部出長江入海,沿黃海北上,自黃河入海口進入黃河,在淮陰以下河段等著,或許堵截張用得上。那時候黃河還沒有改道從山東入海,下游河段河水比較深,便是漢軍的尖底海船也能行駛。
見張大軍到此,漢軍軍艦也沒急著炮,許多水兵齊聲大喊道︰「不到黃河心不死,張賊子到了黃河,還不死心塌地下馬受死,更待何時?」
要我死?沒那麼容易!張決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他看著南方越來越近的追兵,暗暗狠︰「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我可不學楚霸王烏江自刎,我要留此有用之身,和楚風楚賊鬥到底!」
淮陰以南、山陽以西、洪澤湖以東,張率領殘兵敗將們到了這個北有黃河、西有洪澤湖的絕地。
張並不想走此處,他本想繞一個大圈兒繞過洪澤湖,到漢軍軍艦去不了的淮陰以上河段渡河,無奈漢軍一路圍追堵截毫不放鬆,他非但沒能逃出包圍圈,反而越陷越深。
突然,全軍又騷動起來,原來天邊隱隱約約有顆豌豆大的圓形物體冉冉升起——除了漢軍的熱氣球,絕對不會是其它任何東西了。
如今淮北各縣都有漢軍駐紮,雖然每座城市只有少則一個營、多則一個團,根本不是張十餘萬軍隊的對手,可他們憑借堅固的城牆和犀利的火器,總能守上那麼幾個時辰。
幾個時辰就夠了,每座城市中心都有巨大的熱氣球,能在元軍進攻前就遠遠的現他們,也能在吊籃中點燃狼煙,把消息接力傳遞,傳到漢軍大隊中。
前些日子,張好不容易甩開追擊,派出一個萬人隊試探進攻縣城,妄圖打開逃跑的通路。無奈熱氣球上的漢軍士兵很快點燃了狼煙,還沒打下城池,至少三個齊裝滿員的漢軍師就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一顆又一顆熱氣球在淮北大地各城市升起,除了狂風暴雨的天氣,他們總能揮預警、報信、指揮聯絡的作用——偏偏時值冬季,淮北既無雷電暴雨,又無春夏季節多見的颱風,可惡的熱氣球,總是出現在張的視野中,噩夢般的恐懼、長期奔逃的形銷骨立,讓張這個威風凜凜的征南都元帥畏氣球如虎,甚至看到圓球形的東西都會一陣噁心!
難道我真的逃不脫這一劫?難道我張張某人就要埋骨於淮揚之地,成為漢軍獵殺的又一個戰果?
張不甘心,他想仰天長嘯,然而淮揚的天空不屬於侵略者,他想挖個洞藏起來,然而淮揚的大地一片冰冷。
漢軍用許多顆熱氣球組成了預警網絡,令元軍純粹騎兵的機動優勢無法揮,他們在淮北迴旋周折的餘地越來越小,張脖子上的絞索正在慢慢收緊。
正文 480章 南風起
元軍於淮揚大敗虧輸!平南副都元帥阿里海牙兵敗身死!縱橫天下的怯薛軍團全軍覆沒!張沿京杭大運河北逃,漢軍餃尾追擊已子淮北,兵鋒直指河北山東!
消息沿著黃河兩岸、大江南北,傳到了河洛關陝,傳到了幽燕塞北,蒙元鐵蹄下苦苦掙扎的百姓們口口相傳,把這激動人心的消息傳遍了天下四方。
大都南城,趙孟原來居住的吳興郡公府早已被查抄一空,貼上了封條,不過門口那一小片自形成的集市仍然存在,只是引車賣漿的百姓們,臉色比上一個冬天更加蠟黃,衣裳比上一個冬天更加破舊不堪。
「唉,這鬼天氣什麼時候是個頭!」北風呼嘯、雪花飄飄,豆腐腦攤兒上,劉老爹縮著脖子,雙手籠在袖子裡頭,全身蜷縮著像個老猴兒。
只見他眼楮盯著北城輝煌壯麗的皇宮,盯著那些搜刮民脂民膏修建的金色琉璃瓦頂,眼裡似要噴出火來,嘴裡說的是天氣,卻是另有所指。
賣小面的張寡婦知道他的.心思,點點頭道︰「是啊,等開春日頭出來,南邊的暖風吹到大都城,這漫天的烏雲就散了。」
旁邊的小商販們自然明白他們.所指,有人就皺著眉頭道︰「就不知道今年有沒有倒春寒?雖說開春就隔河看柳,就怕倒春寒逼住東南風,遲遲不得變天吶!」
仗著趙郡公的官威,這片小小.的廣場本是一個躲避豺狼虎豹的淵藪,自打郡公他老人家歸漢,南城這片的漢人百姓就又沒了主心骨,蒙古兵強拿強要、色目混混白吃白喝,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的百姓們,真真苦不堪言,若不是聽到南方接二連三的捷報傳來,他們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追隨逝去的親人離開這個世界了。
大漢帝國的勝利,固然捷報頻傳,可這次張三十.萬大軍南下,還有凶悍絕倫的怯薛軍團,萬一「倒春寒逼住了東南風」,什麼時候才得變天呢?
正在小攤子上坐著吃麵的茶博士,聞言四下看了.看,沒有色目人,沒有蒙古兵,周圍儘是這一片知根知底的窮兄弟,他就雙手招了招,示意人們圍攏,壓低了聲音道︰「眾位街坊鄰居,咱也不打啞謎啦,前日有南邊商船到泥沽,今早上船上夥計到咱茶樓上喫茶,大傢伙猜猜他們說的什麼?」
大元朝軍情文牘基本上用站赤急報傳遞,頂要.緊的、十萬火急的才用海東青,不過就是放了海東青,還得從站赤一道正式的才算數——大約相當於後世電話口頭通知之後,還得個掛號信一樣的意思。
站赤加急快報.最多日行七百里,可6地山川起伏、河流阻隔,官道也是蜿蜒曲折,遠遠比不上海面剪式船乘風破浪來得快,好些時候站赤未到,南邊的漢船倒先把消息帶來了,這事倒是屢見不鮮,人們盡皆知道。
所以茶博士提到漢船,人們都被他吊起了胃口,劉老爹把他肩膀一拍︰「老弟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要真有好消息,老漢請你喝豆腐腦嘛。」
茶博士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半大孩子,茶館裡跑堂也沒幾個銅錢,聞得請吃豆花就高興了,竹筒倒豆子說了個完完全全︰「那幾個夥計坐在俺們茶館裡,說他們從揚州入江出海的時候,漢軍十幾萬兵傾城而出。待他們沿著黃海岸邊往北走,走到鹽城的時候,那鹽城已升起了漢軍的熱氣球,一打聽,張大敗虧輸,怯薛軍全都見了閻王!」
這茶博士是茶館中跑堂,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口齒甚為靈便,他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聽得百姓們興高采烈。
有人就問道︰「請教小哥兒,那熱氣球是個什麼東西?可和腳踢的皮球差不多麼?」
「我也不知道,只聽了船夥計這麼一說。」
眾人正在七嘴八舌的議論,卻聽得一陣鈴鐺響,南門官道上站赤急報飛馬而來,往日衣甲鮮明、馬兒雄健,今天這站赤鋪兵累得沒個人形,衣甲頹敗不堪,胯下的馬兒也瘦得不成個樣子。
用不著察言觀色,也知道他從南方帶回的,決不是什麼好消息!
百姓們憧憬的看著南面,劉老爹於風雪中站直了身子,似乎這漫天飛雪、刺骨寒風,突然變得沒那麼冷了。
報春的使者已經到來,嚴寒的冬季還能肆虐幾天?
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的百姓家家戶戶比過節還熱鬧,「想漢王,盼漢王,漢王來了不納糧」的童謠四方傳唱,汗八里堅不可摧的城牆,似乎在這童謠聲中瑟瑟抖,忽必烈長生天之下唯一主人的寶座,也在這空前的打擊下搖搖欲墜。
彤雲密佈、雪花紛飛,光天殿金碧輝煌的琉璃瓦頂積上了厚厚一層雪花,絢麗的金色蕩然無存,倒映著烏沉沉的天空,反而有些像生了銹。
大殿中升起了十座巨大的暖爐,然而青木炭的熊熊烈火無法驅散心底的寒意,燃燒沉香木屑的寧神芳香,也無法消除忽必烈心頭的油煎火燎。
怯薛軍團,大元帝國的精銳,蒙古帝國的支柱,忽必烈鎮壓漠北群雄,維持大汗地位的利器,竟然全軍覆沒!
這可是最凶悍的那顏貴族,曾把哈里拖出巴格達處死,也曾擊敗冰雪世界基輔羅斯那些強壯的野蠻人,他們的鐵蹄踏遍了歐亞大6,他們的戰刀下成千上萬個民族瑟瑟抖,可這樣強悍的怯薛軍團,史上百年間從無敗績的夢幻之軍,居然敗在了漢軍手下,敗在了素稱文弱的南蠻子手中?
忽必烈只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場噩夢,一場令他這位長生天驕子心膽俱寒的噩夢。
「不,朕是蒼天之下的主人,黃金家族的嫡系傳人,偉大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後代!朕不能失敗,朕不會害怕,朕要將南蠻子全都殺光!」瘸腿的蒙古大汗在內心咆哮著,為了擺脫這種從來沒有過的軟弱無力感,他表現遠勝以往任何時侯的決然斷然,在朝堂上肆意展現著君王的威嚴︰
「調六盤山大營,調山西河南的探馬赤軍,調塞北應昌府、哈喇和林的駐軍,豎起成吉思汗留下的甦錄定戰旗,向四大汗國調兵令!」
憤怒令他的心臟劇烈跳動,太陽穴上突突直跳,滔天的殺意似要衝出泥丸宮,忽必烈雄獅般的聲音在寬闊的光天殿中迴盪︰「朕是蒙古帝國的大汗,蒼天之下的主人,朕要調集一百個國家、一萬個部族的百萬名武士,救援張之後再順勢下江南,朕許他們永不封刀,讓南蠻子老幼不留,把他們的文字、歷史、藝術和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痕跡,徹底抹去!」
是的,忽必烈沒有說錯,蒙古帝國的幅員過三千萬平方公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憑借強悍的武力和慘絕人寰的屠殺,他們幾乎統治著這個時代的整個已知世界,成千上萬古老的民族、輝煌的文明,在彎刀鐵騎下伏稱臣,大汗的使者可以從汗八里直抵羅馬教廷!
空前的輝煌,史無前例的強大!
而忽必烈的決斷,絕非虛言恫嚇,蒙古帝國的崛起道路,就是一部血腥的殺戮史,「女人擄掠為奴隸,男人和過車輪高的小孩一律殺死,老人活埋,只留下有技藝的工匠……」,忽必烈的祖父成吉思汗就肆無忌憚的宣稱︰「人生最快樂的事是戰勝敵人,追逐他們,搶奪他們的東西,看他們所親愛的人以淚洗面,騎他們的馬,yin辱他們的妻女!」
花拉子模、木剌夷、西夏……還有許許多多西域的城邦國家,就在這血腥恐怖到了極點的屠殺中,被蒙古帝國從自己廣袤無垠的版圖上徹底抹去,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只有斷垣殘壁於漫漫黃沙中訴說著自己曾經的文明。
現在,忽必烈也以蒙古大汗的身份下了誓言,他不再要漢民百姓做他的四等奴隸,而是要把這個敢於反抗,並且在整個世界上堅持抵抗最久的古老民族,和他們燦爛輝煌的文明,徹底抹殺!
君王一怒,伏屍百萬,忽必烈此時大有睥睨蒼生的梟雄氣概,然而這一次留夢炎、葉李、趙復一干馬屁精,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歌功頌德、諛辭如潮,把大汗捧到九霄雲外。
他們全都面帶難色,甚至非常難得的露出些尷尬之色。
沉默,可怕的沉默,最終,深得忽必烈寵幸的右丞相,「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出班奏道︰「大汗,微臣不得不提醒您,四大汗國中,統治基輔羅斯的金帳汗桀驁不服久不來朝,河中之地的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在反賊海都控制之下,咱們在杭愛山的駐軍正和他針鋒相對,唯一聽令的伊兒汗國,遠在蔥嶺以西、呼羅珊波斯故地,要救征南都元帥,只怕遠水解不了近渴。至於六盤山、哈喇和林、應昌府等各大營駐軍,還請大汗看這幾分新到的折子……」
氣頭上,若是別人諫阻,忽必烈斷斷不會善罷甘休,可月兒魯那顏除外,他接過了那幾分奏章︰
漢第二師自蜀地厲兵秣馬,出劍閣入漢中,兵鋒西指陝甘,東向長安,我六盤山駐軍枕戈待旦,必死戰以報陛下,然漢賊兵威甚大,又恐其結連海都反賊,望大汗援兵……
漢騎兵師、骷髏師出東寧府,猛攻我寧錦防線,炮火喧天,我大元將士血戰終日……
更有已故反賊乃顏汗之女烏仁圖婭傳檄遼東諸部,八萬鐵騎勁旅蜂擁蟻聚,旌旗蔽日、羯鼓動地,兵勢甚大,震動塞北遼東,應昌府、上都路一日三驚……
太行山花帽軍、沂蒙山紅襖軍劫殺官員、搶掠府庫,州縣官員不敢出城十里之外。山東山西若無大軍彈壓,勢必流民蜂起,伏惟吾皇明鑒,早大軍,剿巡並用,以定天下人心……
還沒看完各處告急奏折,忽必烈已呆若木雞,這位蒼天之主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奏折從指縫中一份份滑落。
他身後那幅巨大的羊皮紙地圖上,華夏子民反抗蒙元暴政的烈焰,已然熊熊燃燒!
淮北,山陽以南、寶應以西,張和他麾下的武士們,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離開高郵戰場時尚有十餘萬大軍,此時竟然剩了不到五萬!
北退有黃河阻攔,西進是洪澤湖,東南方則是漢軍重兵雲集,張此時此刻方才明白什麼叫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漢軍在各座城市升起了熱氣球,數十顆熱氣球為點、城市與城市之間的道路為線、點線結合為面,組建了一面疏而不漏的天網,將張牢牢的罩在網中,儘管憑借騎兵的機動優勢,憑借傳自張弘範和伯顏兩大家的軍事謀略,好幾次絕處逢生,從包圍圈中逃了出來,可被天網奪去生命的各族武士越來越多,倖存者的狀況也越來越差。
投降?漢軍不要俘虜,阿里海牙和許多千戶、百戶的屍體竟然被他們掛在了熱氣球籃筐底下,昭示著侵略者的可鄙下場。
絕望中,張甚至想過自殺,但每次將鋒刃舉到喉嚨邊,就又放了下來——千古艱難惟一死,大好年華、顯赫家世、絕世師承、青雲之志,哪一樣是能說扔掉就扔掉的?
再看看手下將士,一個個形銷骨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樣子,張就沮喪得無以復加,這些人還算大元朝的精兵良將嗎?
得空到砸開冰面取水的池塘中一照,張不由得苦笑,自己和那些兵丁的狀態,又有什麼區別呢?真是生不如死啊!
正文 481章 山窮水盡
女真武士蒲察合安的模樣,只怕連他**媽都認不出來了︰女真人的習俗是腦袋上周圍一圈剔光,只留下頂門心一撮頭編成小辮子,下巴頦的鬍鬚全用小鑷子夾得光光的,半根不剩下。這些天連日奔逃,連飯都吃不飽,哪兒有時間做這些事情?禿瓢腦袋四周的頭長了出來,亂糟糟的,加上中間那根細細的小辮子,倒好像烏鴉窩里長出根狗尾巴草;下巴頦上毛乎乎的,卻又不像自然生成的鬍子,扭曲糾結著,粘連到一塊,散著令人作嘔的臭氣。
衣甲破敗不堪,右臂上纏著幾圈破爛布條,膿血慢慢的浸出來——幸得時值隆冬,若是春夏季節,只怕蒼蠅們要蜂擁而至了。
蒲察合安揮了揮沉重的狼牙棒,以前拿在手中恍若稻草般輕巧,現在卻覺得有些沉重,甚至覺得和他形銷骨立的身材不相配,好像小孩子拿了個大人用的兵器,揮了兩下,沒有勁頭,悻悻的扔下,抱著腦袋躺到枯草堆裡。
騎兵總是比步兵跑得快,漢軍飛騎固然能追上來,要一口吃掉元軍卻不容易,這些天漢軍總是以騎兵餃尾追擊,能咬一口是一口,步兵大隊步步緊逼,壓縮元軍的迴旋餘地。張攜帶的軍糧丟掉大半,城市升著熱氣球,駐上幾千兵你就打不下來,纏久了還有被漢軍圍殲的危險;鄉村中的百姓則跑了個一乾二淨,沒處搶糧食,只好饑一頓飽一頓苦挨。
大半個月了,吃不好睡不好,就算鐵打的漢子,也成了半個廢人,蒲察合安又在上一次的戰鬥中受了傷,神情十分萎頓。
見夥伴這副模樣,黨項鷂子.細封步瀨長嘆道︰「江南的草場、牧奴和花姑娘,看來咱們是沒福消受了。現而今能逃回去,就算觀世音菩薩保佑!」
契丹武士蕭達狸早已送掉了性.命,蒲察合安、細封步瀨能活到現在,全在兩人互相幫助——或者說狼狽為奸。
黨項鷂子有著天底下少有的.機敏,神奇到近乎第六感的戰場感知,他耳朵極其靈敏,能在深夜沉睡中被夜襲漢軍的細微腳步聲驚醒,眼楮異常犀利,能現十里外荒草叢中的伏兵,戰場上哪兒危險、哪兒安全一清二楚,總能趨吉避凶。
女真武士的魁梧身軀和驚人蠻力,則能沖透重圍.逃出生天,在黨項鷂子的指點下,每次戰鬥他都沿著最安全的路線,奮力揮動狼牙棒左遮右擋,從漢軍包圍圈的薄弱處透陣而出,險險的撿回一條命。
所以高郵戰場上退下來的十多萬元軍只剩下了.不到五萬,而且幾乎人人帶傷的情況下,蒲察合安只受了皮肉傷,而細封步瀨還幸運的毫未損。
看看夥伴如此頹唐,視若珍寶的隨身兵器都隨.意亂扔,細封步瀨心頭實在不是個滋味,既然蒲察合安不接腔,他就假模假樣的道︰「征南都元帥智謀果決,身兼伯顏丞相和金刀九拔都兩家之長,必能率我等突出重圍。且我南征大軍久困於此,大汗必不能坐視不管,想必哈喇和林、六盤山、上都路、應昌府各大營駐軍已出援救我等。」
「屁!」蒲察合安甕.聲甕氣的道︰「要是大汗能抽出軍隊,才用不著徵召咱們黨項人、女真人做探馬赤軍呢!別忘了,俺的大金國、你的大夏國,剛被蒙古人滅了,還不到五十年呢!」
終於引出他的話頭了!狡詐的黨項鷂子心頭暗笑,故意做出副不相信的樣子︰「大元朝幅員之廣,百十倍於金、夏,百戰名將如天上數不清的星星,精銳的戰士好比大漠的沙粒,怎會抽不出援兵?只要咱們再撐幾天,就能等到他們了。」
殘兵敗將,軍心渙散自然軍紀鬆弛,兩人一爭論就有探馬赤軍的好些黨項、女真、契丹、回鶻的武士圍攏來,畢竟形勢不妙,人人都為自己的腦袋捏著把汗,深夜之際,常有人捫心自問︰這顆腦袋還能留在脖子上多久?
此時聽得兩人爭論,就有個從西域過來見多識廣的回鶻兵,大著舌頭,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援兵?那個只怕來不了滴喲。中亞的霸主、察合台汗國和窩闊台汗國的統治者海都汗,前年在杭愛山敗給了伯顏丞相,退回河中整治軍隊。那個他聽說伯顏丞相死在了江南,就又徵召了二十萬大軍,準備攻打蒙古人滴聖地哈喇和林,所以六盤山和那個漠北的駐軍,是那個萬萬不能動滴喲。」
海都汗的二十萬大軍?眾位士兵都舌不下,應昌府、上都路兩處大營要防備遼東乃顏部,這是盡人皆知的,相對而言六盤山和哈喇和林兩座大營的援軍,更能指望得上點。哪知道海都的剋星伯顏丞相一死,他就捲土重來,這下不但六盤山、哈喇和林大營駐軍不可輕動,只怕山陝一帶的駐軍都寸步難行了!
細封步瀨聞言面上卻是微露喜色,又一閃而逝,裝得憂心忡忡的問道︰「此話當真?不是說海都在杭愛山大敗虧輸,帳下武士死的死、殘的殘,沒有個十年八年恢復不了元氣嗎?」
「以胡大的名、名、名義起誓,我沒、沒有半個字的假話!」回鶻兵急了,本來就口齒不清,這下更加上了結巴,指天劃地一通誓,「不像你們這些哈爾比,我們穆斯林是不會說謊的。這是我從河西過來的時候親耳聽西域胡商說的,蔥嶺東西、天山南北的部族,只害怕伯顏一個人,聽到他死掉,就又掉頭投入了海都汗的懷抱,別說二十萬大軍,就再多五萬十萬,也是容易的。你要再懷疑一個穆斯林的信譽,我願意和你決鬥!」
說罷,回鶻兵右手按到圓月彎刀上,目光炯炯的盯著細封步瀨。
黨項鷂子才不和他做什麼決鬥呢,他就是要引這傻頭傻腦的回鶻兵說這番話,果然,圍著的探馬赤軍都面色泛白,各自憂慮著顯然不妙的前景。
從最初三十萬大軍下江南,到現在只剩下五萬人,十成*人已死掉了八九成,剩下的也傷的傷殘的殘,盔甲破損武器殘缺,馬兒瘦得像叫驢,這副鬼樣子哪個不心寒?
甚而有兩個偏僻部族出來的,身上破破爛爛,也不知是北方那個馬背民族出身的士兵,期期艾艾的哭了起來。
本來想到漢地搶一把大財,卻落得如此境地,更後悔前些日子在淮揚燒殺yin虐,激怒了漢皇下不赦之令,現在連投降都沒人要,半死不活的,淒慘到了極處。有時候遠遠繞過淮北的城池,城門頭上、熱氣球底下,都吊著千戶官百戶官們血肉模糊的屍體,天冷,冰凍住了,慘白的臉色、暗紅的鮮血、花花綠綠的五臟六腑清晰可辨,更叫人心膽具寒毛骨悚然。
可惜,後悔已晚了,當他們對淮揚百姓舉起屠刀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
探馬赤軍們垂頭喪氣的,都沒了半分主意,偏生細封步瀨還要火上澆油︰「諸位,咱也不必太過沮喪,征南都元帥是天下奇才,糧盡援絕屢戰屢敗,還能率我等與敵周旋到今天,實在不容易呵……」
糧盡援絕、屢戰屢敗,這幾個詞兒像把把利劍戳到各族士兵的心窩子上,和直說我等必死無疑,也差不多了。
若是以往,漫說有御賜甦錄定戰旗的威風鎮壓,就是征南都元帥本職就可生殺予奪一言而決,軍中無人敢說半個不字;現在嘛,那威權赫赫的甦錄定戰旗,在各族武士眼中還比不上一根拖把呢!
於是登時就有人叫起來︰「張這廝好大喜功,拿咱們性命開玩笑,再相信他就是愚蠢到了極點!二十萬探馬赤軍,今天剩下的只有三萬多,糧食不夠,也是京畿蒙古軍吃乾,咱們喝稀,俺瞧張這廝,不是什麼好鳥!」
以往畏若神明的征南都元帥,在探馬赤軍士兵口中已成了什麼鳥,軍心已然如此!
細封步瀨笑道︰「張大帥和漢國仇深似海,於大元朝忠心耿耿,咱們似乎也不必太過苛求……」
「狗屁!放你母親的狗屁!」便是生死與共的夥伴,蒲察合安也忍不住破口大罵︰「張這傢伙為了報他父親、師父的仇,拿咱們性命不當事,老子恨不得一刀把他宰了去餵狗!」
「噤聲,噤聲!」細封步瀨故作驚慌的四處看看,捂著他嘴道︰「咱們都是替大元皇帝扛槍的,張大帥也是朝廷任命的統兵官,就算有錯,也由不得咱們小兵來處置。兄弟你這話被人聽了去,只怕要軍法從事呢!」
「軍法?哼哼,我才不怕他軍法,誰要拿咱說三道四,小心咱的狼牙棒!」蒲察合安掙脫了,撿起狼牙棒惡狠狠的舞了幾下,「我恨不得取了他的狗頭,送給漢軍買命!」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變色,心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細封步瀨心頭樂開了花,他挑撥了半天,不就等的這句話嗎?故意躊躇道︰「要說,張大帥確有不是,可咱們以下犯上更是不該呀。」
蒲察合安也是豁出去了,大手一揮道︰「張家軍功世侯,那張柔本是我大金的將官,如何投了蒙古人,做到萬戶侯,偏生我女真英雄還要屈居其下?要說以下犯上,張家早就做過初一,咱們也不妨來個十五!」
對呀,張家軍功世侯,不也是背金降元得到的嗎?這亂世中什麼仁義道德,不都是漢人儒生才講的屁話嗎?何況,北元朝廷中的漢臣,留夢炎、葉李、趙復等輩,也是面上正人君子,背地裡男盜女娼,咱們馬上打天下的胡兒,才不管他那麼多呢!
各族武士們心動了,就連回鶻兵也點頭道︰「穆聖告訴我們,背棄主人的哈爾比,應該下火獄。張這樣的壞蛋,咱們就算殺掉他,真主也不會怪罪的。」
見人人面上有憤憤之色,細封步瀨這才亮出底牌︰「張這廝下令屠殺兩淮百姓,害得咱們投降都保不住性命,是把咱們坑了!他故意為此,使得咱們不能投降,只能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實在壞得很!我料漢軍恨的只是張一人,若是咱們生擒了張送到大漢皇帝帳下,他還能不饒了咱們嗎?」
細封步瀨的如意算盤打得很精,在他看來,為帝王者胸懷天下,漢人常說什麼千金買馬骨,只要擒了張獻上,非但過去種種一筆勾銷,自己這樣的主謀,說不定還要封官、賞賜,以吸引天下英雄背元歸漢呢!
大帥營帳中,張手捧軍報端坐著,從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出現了漢軍的游騎,顯然,他們的大隊已不遠了,而附近的城市,都升起了那可怕的熱氣球!
騎兵之優勢,不在於衝鋒陷陣不在於箭雨覆蓋,而在於機動優勢!想怎麼打,在哪兒打,於何時打,得心應手隨心所欲,故而對付步兵為主的敵人,總是能佔上風。
熱氣球預警的出現,打破了騎兵的優勢,百丈高空突破了地球曲率的限制,能看到更遠的地方,甚至看到山脈背後、森林之中的情況;大口徑大倍率望遠鏡,則給瞭望手一副千里眼,方圓百里之內,大軍奔馳掀起的煙塵,絕對逃不過他們的雙眼!
這是越時代的作戰方式,張感覺自己隨時隨地都處於黑暗之中,看不清漢軍的動向,而自己身上的盔甲彷彿被脫了個精光,赤身裸.體的暴露在漢軍的觀察之下!
這仗,沒法打了,除了正面決戰以外,所有的戰術都失去了應有的效果,就連三十六計走為上都做不到……
難道真的沒有半分希望了嗎?也許……
投降兩個字,第一次浮現在張的腦海中。
便是此時,帳外人聲鼎沸,張苦笑起來,他知道,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去,並且行動比自己快。
唉~大好頭顱,誰來取之?張已心如死灰,不過,他還有最後一點希望。
正文 482章 可鄙的下場
黃河南岸,京杭大運河畔的楚州城,原州衙已改作了大漢皇帝駐陛的行宮。
「張這傢伙應該跑不掉了!」陳淑楨指著巨幅地圖侃侃而談︰「北有黃河、西有洪澤湖,東南兩面我漢軍四個軍十五萬兵力展開,沿線升起熱氣球監視,張便是插翅也難逃!」
文天祥聞言,憤然作色道︰「老夫惟有一個希望,這張狗賊萬萬不要死得太早!老夫須得當面問他一句,既然他紫金山學派祖師爺劉秉中都說天下一家、護佑生民,如何這廝在淮揚大開殺戒,令淮南十室九空?須知這淮揚百姓當時還在他北元朝廷治下,替他完糧納稅服徭役!其心何忍?!」
陳淑楨點點頭,淮揚百姓的仇恨是其一,張放海東青差點害了她的丈夫,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容忍的,她心頭的恨意,不比文天祥小。
「我預感到,咱們呆在這兒就會有好消息傳來的。」楚風神叨叨的說。
陳淑楨微微一笑︰「你這呆子,.倒好像個神棍了,莫非是找那浙西方臘餘黨、魔教教主學來的?」
楚風搖頭晃腦的道︰「嗯嗯,鳳雛龐.統遇到落鳳坡就要倒霉,聞太師在絕龍嶺就得歸西,我楚風到楚州確是大吉大利,必能生擒張於此!小李子,怎麼炮製這廝,你還得拿個主意。」
切!連老成持重的文天祥都忍.不住罵了句楚風的口頭禪,單憑楚州與皇上姓氏相同,就能確信抓住張,這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嘛!
哪知世間事就有這麼湊巧,楚風話音剛落,就有親.衛飛馬來報︰「兩個時辰前熱氣球上望手現西南遠處煙塵大起,游騎前往偵察,原來是探馬赤軍來投降,還活捉了張來獻!」
文天祥李鶴軒等大臣們全都驚得合不攏嘴,看著.楚風的眼神都不正常了——帶綠光。天命之主,自然金口玉言,可準確到這種程度的,真真嚇死人了,歷朝歷代都少有記載啊!所謂天命無常,然而大漢帝國承天受命之吉兆,一至於此!
儒家講天人感應,視天道為無上至尊,楚風方才.的話,真把他們嚇了一跳。
看著眾人驚詫.的目光,楚風哭笑不得的摸摸鼻子,大傢伙兒都是篳路藍縷做出來的,從琉球荒島到如今的大漢帝國,知根知底,何必像看上帝似的看我?文老爺子、小李子,你們二位是不是要喊一聲「老婆~~快出來看神仙」?
「不是吧,民間說什麼星宿下凡、文曲武曲九天玄女輔佐之類的,你們也相信?拜託,大家都這麼熟啦,別這麼色瞇瞇的看我……」
楚風擺出副憊懶的模樣,陳淑楨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這楚呆子果然赤心待人,否則於臣子中宣揚君權天授,不是讓皇位更加牢固嗎?
轉念一想,又覺得對於親信大臣,若真靠謊言欺騙來維持帝王的高高在上神秘面紗,似乎更加不堪。
文天祥一揖到地,心悅誠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朱文公言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腹心,誠哉斯言!」
如今通行的新儒學,改了舊儒學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解釋,舊儒認為,此句意味著君王永遠是君王,臣子必須永遠臣服,父親永遠是父親,無論對錯兒子都要服從;而新儒學則解為,君先得像個君,臣子才能盡臣子的本分,父親得做出父親的表率,兒子才能做一個好兒子。
這樣,就和朱熹的「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腹心;君視臣為犬馬,臣視君為國人;君視臣為土芥,臣視君為寇仇」互相對應,實際上取消了君之於臣的絕對權力,與之相承接,自然也取消了官對於民的絕對權力,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用權利義務相等的法則規範起來。
楚風以實相告,實際是向各位大臣坦承︰他的威嚴在民間雖高,卻不會學過去的皇帝獨斷專行,此天下為君、臣、百姓,華夏子民炎黃子孫所共有,而非一人之天下!
君臣心情大好,侯德富也來打趣道︰「皇上您金口玉言,說什麼來什麼,我可怕的很,您前往別對著我說什麼不吉利的話,拜託拜託!」
楚風掐著手指頭,擺出副大仙的神態,念叨著︰「且讓我來算算,小李子在淮北花天酒地吃喝嫖賭,回臨安之後,是被柳娘揪耳朵呢,還是跪搓衣板?」
令大漢帝國無數敵人膽寒的兵部長,此時乖得像只小貓,哭喪著臉,「皇上,玩笑可不是這麼開的,俺泰山大人還在這兒呢!什麼花天酒地,傳揚出去,只怕微臣家中難免有河東獅吼啊……」
「養女失教,養女失教啊!」文天祥搖頭嘆息著,可眼尖的陳淑楨,分明現這位父執輩的嘴角,掛著幸福的笑意。
言不由衷啊,文伯伯可不傻,柳娘妹子所作所為,就算不是他老人家親自傳授,只怕也少不了背後攛掇,哼哼……
誰不希望自己女兒能找到一個知疼著熱的好夫婿,又能結夫妻白頭到老?
寶應縣城不算寬的街道,被軍人、百姓擠得水洩不通,蓬頭垢面的張,在重兵押解下來到了此地。
與其說是押解,不如說是在保護他,若不是漢軍將士們左右遮攔,張這廝早被百姓們撕成了碎片。
他縱容麾下在淮揚之地燒殺yin虐,百姓苦不堪言,個個恨之入骨,更別提押解他的漢軍士兵了!
譬如現在負責押解的姜良材,一家人就被張麾下的兵馬殺了個乾乾淨淨,離開淮揚七年,遼東苦寒之地苦苦煎熬,回家卻見嬌妻幼子伏屍血泊之中,姜良材恨不得把張捉來寸寸活剮了,剮下肉來就著燒酒吞掉!
可他不能這麼做,罪惡需要得到正義的審判,而不是個人的私刑,張的仇,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報的,那樣做實在太過自私,只有讓他在萬眾矚目下明正典刑,才能讓流盡了血淚的淮揚百姓揚眉吐氣,才能震懾大漢的敵人、宵小鼠輩,才能讓逝去的英靈們得到寧靜!
「謝謝,謝謝你!」張對姜良材如是說,他害怕自己在見到楚風之前就被老百姓們打死,那麼一世英名才真正付諸流水了。
「沒什麼好謝的,我只是不想你在上法場之前就送了命,那對你這個惡魔來說,實在太便宜了!」姜良材冷冷的回敬,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張,唯恐他受到丁點傷害——目的卻是要讓他完完整整的上法場,完完整整的受到懲罰!
張苦笑,不過他還沒有失去最後的希望。
「皇帝,大漢皇帝來了!」百姓們遙遙看見傘蓋,齊聲歡呼起來,有年輕人記得大漢的新禮節,或學漢軍軍禮舉拳於胸,或以常禮一揖到地,而老輩些的,則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頂禮膜拜道︰「皇上保護我等百姓,又替咱拿住張,我淮揚百姓銘感五內,今生今世永不敢忘!」
「唉呀,這麼客氣啊,你們交稅,自然該受我大漢朝廷保護嘛!」楚風笑嘻嘻的,將前面幾位老人一一扶起,又雙手虛扶,示意百姓們起身。
「皇帝,皇帝聽我一言!」
什麼人在此高叫?楚風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講囚車中五花大綁的張,張著嘴巴大喊大叫。
感覺到楚風犀利如刀劍的目光,身為階下囚的張打了個寒噤,他厚著臉皮道︰「吾身兼伯顏丞相、先父九拔都兩家絕學,用兵如神。若皇帝能赦免我的罪過,而用張某為前驅,剪除北方群小,如探囊取物耳!」
張的話,沒有錯,譬如那位擁兵二十萬的海都汗,就對伯顏危如蛇蠍,單憑張伯顏、張弘範兩家傳人的身份,就能嚇得他出一身冷汗。
帝王之尊,心懷天下,想必楚風必定不會以淮南區區百姓的性命為重,想必自己能逃出生天吧?就算他不用我,結好北方軍功世侯,千金買馬骨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張覺得,自己有九成把握能逃出生天,畢竟為帝王者,無不手段狠辣、毫無感情可言,自己是殺了淮南百姓,可又沒殺皇帝的親戚朋友,轉身站到一條線上,這樣的事情歷朝歷代都很正常。
可他想錯了,楚風並不同意他的要求,這位大漢皇帝肅然道︰「殺一人如殺我父,yin一人如yin我母,張你血債纍纍,便是能取大元天下放於我掌心,也絕不饒恕你!抓你給獻我的探馬赤軍,手上也沾滿了淮南百姓的鮮血,於敗亡之際投降,迫於形勢非本心也,俱不饒恕!」
張心若死灰,他身邊方纔還趾高氣揚,自謂能得到賞賜的黨項鷂子、女真武士,全都瑟瑟抖,猶如秋風中即將枯萎的落葉。
半小時後,口中塞了麻桃、全身五花大綁的張,以及探馬赤軍的幾位主使者,全都倒掛在了百丈高的氣球吊籃底下,身上沾滿了臭雞蛋、爛菜葉。
楚風要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