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章 威震天下
江西方面兩個蒙古軍萬人隊在吉州城下贛江之畔全軍北元征宋之戰立下赫赫殊勳鎮國上將軍江西右丞塔出上萬戶江西都元帥忽日格圖力戰而死的消息插上了翅膀不而走。被赤七百里急報飛鴿傳書火籤急等等各種方式。傳遞到了大江南北。傳到了關注戰事的各方勢力耳中。
大元丞相伯顏的八萬雄師。上一接到塔出軍報的時候。前鋒剛剛抵達徐州。十餘天之,。就連隊伍末的輜重部隊。經徐州入黃河過下邳宿遷。抵達了清江浦。在這裡他們將離開黃河航道。再次進入溝通黃河長江兩大水系的京杭大運河。一直到揚州城南的瓜洲入長江。然後或東下兩浙。西進江西。
和在徐州時高唱凱歌厲兵馬情形相比。現在大軍之中卻很有些前途未卜慮。蒙古武士們的歌聲沒有那麼激越。鬥志沒有最初那麼熱血沸騰。就連時不時投向伯顏丞相大帳前羊毛大纛的目光。也帶上了一層疑惑不安。種探詢的味道。
老兵葉憐丹把馬兒到運河邊喝水。蒙古武士愛馬勝過金銀財寶和絕色美女。他小心翼翼拿著鐵梳子替馬兒梳理著鬃毛。看著馬兒的眼光就像當年對著那達慕大會上最年輕亮的蒙古少女
「馬兒啊馬兒。前些天喝混濁的河水。吃了不泥沙吧?現在好了。這運河裡水還不好。南方有條長江。它的水是清澈的甜水哩!(貓註:中原過度開。宋末元初黃含砂量已經極大。但長江水質還很好)」「哼。長江水甜。咱們還有福氣喝嗎?」哈撒裡氣忿忿的將一塊石頭狠狠的扔向運河水面。似乎要砸爛什麼不確定的東西。
葉憐丹沒有接過話頭。年輕撒裡卻耐不住了。像是和戰友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的道:塔出大帥麾下。有我們唐兀部好些勇士。像巴特爾哥哥乎都哥哥。都是那達慕大會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塔出大帥也是有名的將軍。連們都被蠻子賊擊敗……」
「嘮叨什麼呢~!」葉憐丹有些兒生氣了。沒好氣的拔轉頭牽馬走上了堤岸。「我只知道成吉思汗以來。我們蒙古人滅國無數就從來沒有戰敗過!塔出失敗了。可我們會戰敗。大元朝不會戰敗。長生天保佑蒙古人。長生天庇佑伯顏丞相。我們戰無不勝!」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哈撒哧的一聲笑了。他按著面紅耳赤即將爆的老戰友的肩膀。附到他耳邊低低的說了些什麼。「太陽。黑影……」
「真的?」聽到流`之後葉丹驚的眼睛瞪圓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如果那是真的。太可怕了。簡直就是大元的末日!
哈撒裡一攤手為難的道:「我不能確定。只是從丞相中軍傳出來的流言咱們唐兀部有幾位兄弟在中軍執守。不過獵犬不會無緣無故的叫既然如此。們還是小心些好。」
塔出大帥全軍兵敗身死的息之後。蒙古武士們擦拭盔甲磨礪刀槍的頻率。比以前低了許多。倒是時不時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團。低聲議論著什麼。千戶官蒙力克扯著嗓子大叫大嚷。試圖從新鼓舞起士氣。「兒郎們加把勁兒。到富庶的南方。有美貌女兒華貴的絲香醇的美酒等著咱們。伯顏丞相有令。此次若有斬獲。不入兀魯斯。全都分給兒郎們!」
成吉思汗天才的創了兀魯斯制度。大部分征戰搶劫的到的財物。都進入兀魯斯的分配體系。按功勞大小等級高低分給每一個蒙古武士——不消說。功勞等級高的那顏軍事貴族自然分的最多。恰恰在第一線浴血作戰的普通蒙古兵。算下來功勞既小等級又低。自然所微薄。
可這個制度至少保證全軍上下或或少都能分配到戰利品。於是對漠北貧窮的牧民形成了極大的吸引力。他們紛紛放下牧羊鞭。拿起頑羊角弓和大汗彎刀。加入到成吉思汗對外征戰的大軍之中。
南徵繳獲所的。包括漢國府庫大商人的銀庫。都不入兀魯斯而直接分給將士們。這對第一1,沒有官職的士兵來說。意味著比過去豐厚十倍百倍的收入。足以刺激的他們熱血沸騰。達到瘋狂的程度。
可這一次。不一樣。歡呼聲雖然有。卻稀稀拉有氣無力。蒙古武士睥天下不可世的氣概。似丟到了九霄雲外。用金錢勉強提起來的士氣。比不上最初自認勝時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來的自然猛烈。
蒙立克不由的長歎一聲。對即將到來的江南大戰能否的勝這個問題。連他自己心中也沒有堅定的答案。是的。伯顏丞相從來沒有失敗過。以前攻滅歐亞大陸成百上千個國家民族。也沒有八個蒙古萬人隊被擊敗的記錄。這一次應當不會有什麼意外。
以前也從來沒有過兩個精銳蒙古萬人隊全軍覆沒的
之前雖然漢軍擊敗大元朝許多聲明赫赫的將軍。可在蒙立克眼中。唆都只是有勇無謀的匹夫。張弘范身為漢人將領沒有嫡系蒙古精兵。李恆是殘暴無道的夏奴。汪良臣屬下鞏昌軍在大元朝的精銳部隊中更是連號都排不上。
惟有塔出大帥。是古人中數上號的英雄豪傑。揮大軍平定江西荊湖。立下赫赫功。拔襄陽荊湘敗文天祥。智勇雙全。戰必勝攻必克。被譽為南征蒙古諸將中僅次於伯顏丞相的第一人;而他麾下的兩個蒙古萬人隊。皆為從嶺北唐兀部泰赤兀部塔塔爾部中挑選出來以一當十的百戰精兵。
以百戰名將。統無雄師。竟然被漢軍一舉擊潰。這給蒙古武士帶來的心理衝擊。簡直突破了他底線。更何況。傳言南方的漢人皇帝竟能命令產生天改變固有的運行規律讓白晝變成夜……南下滅宋北上平海都東蒙古擊殺勢都兒哈丹乃顏的驕兵悍將。此時心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蒙立克的目光。投門前飄揚著羊毛大纛的丞相帥帳。士氣如此低落此時此刻。伯顏丞又有什麼對呢?對一個能變上天運轉的近乎神祇的可怕敵人。相又有什麼辦法擊敗他呢?
帥帳之中。張偷打量著伯顏。位大元朝的丞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樣的表情昨天的到塔出兵敗身死的消息之後。就沒有任何變化伯顏丞相就像一塊堅固定堅毅的頑石。他的意志如鋼似鐵。彷彿世間一切都不可令他動搖分毫。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此天縱將也!張不禁感歎。父親張范素名將而於伯顏齊倉儲之間的此噩耗。也絕不能像伯顏這樣不動聲色。大元朝第一人。出將入相帝王師。果然名不虛傳!
昨天到江西戰報。顏沒有立召開軍事會議。所有人都看到。丞相帥帳的牛油大燭。燃了整個通宵第二天深思熟慮之後他才把將軍們召集起來。
昨天丞相閉門謝客一律見。將們私下也聚在一:商量形勢。蒙古將領如寶音格日圖主張立刻下江西。和漢軍主力正面決戰替塔出忽日格圖報。色目人阿徹蘇則說東下兩浙和範文虎會師再下福建比較好——顯然他是哪裡富庶往哪裡撈而以智勇雙全聞名於世的老將阿剌罕。和刀九拔都張弘范的兒子伯顏丞相的入室弟子張這兩位將軍則沒有表達態度。
所有的將軍。都徹夜,。等待第二天伯顏丞相的決斷。他們熬紅了眼睛精神疲倦的進入帥帳。滿以伯顏丞相的樣子和自己相差無幾。哪知道。大元丞相神采奕奕沒有半分疲態。威猛的身軀端坐於帥案之後。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伯拍著帥案上一本嶄新的線裝書。微笑道:「呵呵。本相昨夜挑燈夜讀南朝關漢卿寫的大漢帝國群英傳》。倒是諧有趣。諷刺我等又是辛辣入骨。讀來頗有陳琳草罵曹檄文而愈頭風之效!」
將軍們面面相覷。本以為丞相一冥思苦想兵法韜略。誰知他竟有閒工夫讀南蠻子寫的
蒙古萬戶面露喜色。直著大嗓門嚷道:「原來原來丞相早已有了破敵之策。卻瞞的瞞的末將等好苦!」
「什麼破敵之策?」
伯顏此言一出。寶急的直搓手:「塔出大帥兵敗身死。丞相不知道麼?眼下咱們怎麼打。還請丞相示下呀!」
「塔出兵敗身死。咎由自取!本相須不是塔出。爾等慌亂作甚?!」塔出冷冷的叱責。把天不怕的不怕的寶音嚇的心膽一寒。忽然伯顏眼中精光大盛。捋著鬍鬚意氣昂揚的道:「本相自伊兒汗國西來。平生大小百戰。戰必勝攻必取。手下無一合之敵。滅宋之戰不過掌上觀文。平海都哈丹等輩。如蒼鷹搏兔猛虎撲鹿罷了!
今本相手提八萬雄師勁旅。仰陛下天威以定江南。糧草豐足後方穩定。陛下又授我處斷全權。滅漢平南易如反掌耳!諸將尚有何說!」
說罷。伯顏鋒利如刀的眼神。在中諸將臉上一一掃過:「諸君追隨本相多年。功勳卓著果輝煌。滅之後天下混一。諸位皆是我大元朝開國功臣。將來凌煙閣上標名姓。傳萬世而不朽。若是你們當中有誰師老兵疲不願南下。誰願狗熊不願做英雄。相決不挽留。就此填了委任札子。帶著自己部下轉為河南江北行省的駐軍萬戶!」
伯顏說到做到。拍著帥案上一大-空白委任札子。他身為大元丞相。忽必烈授予全權。生殺黜涉皆聽處置。只要在札子上填了姓名蓋上大印。誰就從朝廷征南軍搖身一變成了河南江北行省的駐軍。就的駐紮不用南下廝殺
「丞相丞相。你知道俺。不是那等人!」寶音被伯顏的話激面紅耳赤。推金山倒玉雙膝跪下。出雙臂向天禱:「長生天在上。俺寶音若是有懼戰不前的心思。叫我不的好死!」
「我等誓死追隨丞不滅南朝不北還!」阿剌罕張格日勒圖阿徹蘇……將軍們全都跪下誓。
「好!」伯顏丞相大笑著站起來。「你我將帥同心同德。將來滅漢之後。於泉州城中凱歌慶!」
全軍將士驚訝的現伯顏丞相有像慣常的頂盔貫甲戎裝打扮。而是穿著極少在軍中出現的儒服綸巾。乘在逍遙馬上馳而出。意態悠閒。而將軍們騎馬隨在身後。歡聲笑語不停。
「馬經從嶺島歸。王師到處悉平夷擔頭不帶江南物。只插梅花三兩枝。
」伯顏興致勃勃。從侍從手中接過酒杯哈哈大笑著一飲而盡:「此是老夫攻破臨安。了宋朝作的詩。想當年南下陽。七年未破。老夫一到襄樊兩城皆克。又當如何?」
聽到這話的士兵們。不由氣大。對啊。伯顏丞相當年滅宋。最初的七年戰襄樊不下不也是艱難了極點嗎?只等襄樊一下之後的戰局勢如破竹。輕就攻克臨安了宋朝。
「楚風小兒。借王恂郭守敬測算日之術愚-大元武士。卑劣之極無恥之極!本視此等鼠輩為無物也!待本相大軍一到俱都化為塵埃!」伯顏將第二杯酒緩緩傾入大運河中:「待滅了南朝凱歌而還。當與諸軍在此痛飲」
原來丞相早已胸有竹!來蠻子皇帝只是使詐罷了!哈撒裡羞愧的低下了頭蒙立克憐丹等蒙古武士。則高高挺起了胸膛重新燃燒起蓬勃的鬥志。摩拳掌要狠狠教一番無恥的南蠻子。
一騎飛馬將伯顏的信傳到了荊湖。呂師夔和阿里海牙駐軍的長沙。
江右丞塔出兵敗身死。兩個精蒙古萬人隊全軍覆沒。這個消息傳到長沙之後。北元江東江西大都督大漢奸呂師夔就惶惶不可終日。無數次在深夜裡被噩夢驚。
是的。他夢到了大威嚴的審判廳。在那裡。全身玄色公服威嚴肅穆的法部長文天。重重的拍響了驚堂木:「呂逆師夔。以宋人依附蒙元。是為認賊作父。替異族屠戮同胞。是為為虎作倀。惡行罄竹難書。罪惡天下皆。今以漢奸黨之罪。判處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釘上木驢。前有碎敲。後有混打。兩把尖刀-一朵紙花搖。子手把鋒利的剝皮刀舉起……
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師夔從噩夢中驚醒。夢中清晰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就和真實生的沒有兩樣。
天吶。難道我夔就這麼不濟。運氣就背到了極點?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嬌妻美妾黃金玉帛綾羅綢緞美酒佳餚。我還沒有享受夠哇!
怎麼辦。怎麼辦呢?呂師夔打了最寵愛的小妾。一個人在臥室中走來走去。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也找不出個頭緒。
就算此時大漢。萬一伯顏丞下江南又打贏了呢?所謂指揮長生天改變晝夜。無非正巧碰上了日食。這種辦法可一不可二。難道每次作戰都有日食不成再。伯顏丞相的大軍自然做了針對的解釋工作。大漢的勝利。是不複製的呀!
但積極配合伯顏丞相。向江西出兵。這似乎也不是個好主意。
阿里海牙是二等色目人。官拜參知政事;呂師夔是四等南人。江東江西都督。前的位高官職大。後的位低官小。可阿里海牙本是蒙古水軍萬人隊。上陸的之後馬都缺。戰鬥力小人數都少。呂師夔麾下則是六萬比精銳——當然是和其他膿包相比。比較精銳的新附軍步騎。實力上勝過阿里海牙。兩被形勢所迫合兵一處。之間的上下級關係卻很尷尬了。
上次江西右丞塔出來軍報。要東西兩路夾擊贛南漢軍。呂師夔就把軍報扔到了茅坑裡。張弘范汪良臣的下場。把蒙元一方處置失去兵權將領的手段。裸裸血淋淋展現出來。現誰還願意拿自家的兵。和大漢死拼?
東西夾擊。嘿嘿。浙路範文虎范大都督會出兵嗎?就算他出兵。只怕也是進一步退三布。再過三年也走不到贛南。
塔出打的贏漢軍。自己就打贏了。也不須請援兵。打不過。請了這兩路也費!所以呂師夔就沒有出兵。
可阿里海牙不幹了。他是色目人。元朝忠臣。怎麼看的過呂師夔這樣鼠兩端的行為?場就聲稱要向伯顏丞相稟報。將來治呂師夔的罪。兩人一下子就鬧翻了。
425章 三寸不爛之舌
呂師夔在臥室中團團轉著圈子,舉棋不定。
自從塔出右丞戰死的消息傳來,塔出的老朋友參知政事阿里海牙就和呂大都督勢同水火,一再聲稱要上控朝廷,要請伯顏丞相公斷、請陛下處置消極避戰畏敵如虎的呂師夔。
現在,留夢炎、趙復、葉李諸位老相好,從大都城傳來消息,那位乾綱獨斷的大汗,對此事態度頗為曖昧,至今沒有明確的說法。
呂師夔明白,大元朝對降將的一貫政策,有無數個成語來形容︰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上屋抽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些成語的含義完全相同,只是死法的區別,究竟是張弘範那樣飲鴆自盡、還是鞏昌汪氏的抄家滅族。朝廷至今隱忍不,原因只有一個︰荊湖地區除了他的六萬新附軍步騎,就只有阿里海牙的一個連船都沒有的蒙古水軍萬人隊——這個萬人隊本來駐紮於珠江口,準備渡海進攻瓊州,漢軍崖山之戰擊敗張弘範、劉深部水軍之後,阿里海牙麾下的旱鴨子水軍就再也沒有出過海,直到漢軍攻克廣州李恆兵敗身死,他們沿珠江北上韶州,一直逃到了長沙。
六比一,這是荊湖地區呂師夔嫡系和朝廷兵馬的懸殊比例,白癡都知道,塔出全軍覆沒之後,朝廷沒有按照慣例推出替罪羊,原因便在於此。
「如果沒有這六萬步騎,想必本大都督已被朝廷明正典刑了吧?」呂師夔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
漢元之爭,隨著伯顏大軍南.下,必將分出勝負,伯顏勝,八個萬人隊過江滅漢之後,忽必烈一定不會忘記呂大都督救援贛南不利、陷死塔出右丞的罪過,到時候是步張弘範的後塵,還是效鞏昌汪氏的前車之鑒,就看大汗心情如何了;若大漢勝,也討不了好,最近南方送來的報紙上刊登了必須懲辦的戰犯名錄,忽必烈名列榜,呂師夔現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幸列在甲等第二十八名,僅次於兩浙的範大都督。
「要是漢、元之間能永遠對峙,不分.出個勝負,就好了呀!」呂師夔自言自語的念叨著,可他自己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是萬里驅馳上帝之鞭,要.混一宇內天下歸元,一個是崛起海東新興帝國,要北伐中原驅除胡虜,他們之間的戰爭,必是你死我活,決沒有半分和解的可能!
呂師夔像困獸一樣絕望的抓著頭,他感覺大元.皇帝的彎刀,和大漢帝國的絞索,每時每刻都在逼近自己的脖子。
拍了拍胖得肉球似的腦袋,出身將門熟讀經史的.呂師夔,難得的幽了一默︰「大好頭顱,誰來取之?」
「稟老爺,有一商客打扮者,自稱廣州故人,登門求.見。」管家一溜小跑著過來,把大紅全帖遞到了呂師夔手上。
廣州故人?呂師.夔莫名其妙的接過帖子,揭開一看,登時喜形於色︰「請、請,快請!開中門請進來!」
前廣州新附軍千戶、現漢軍中尉連長林德水滿面春風的走進大都督府,呂師夔早已降階相迎,身上衣冠故意沒換,仍作家居打扮,倣傚倒履相迎的典故。
「林大人一別經年,如今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林德水則作揖道︰「彼時同朝為官,現在各為其主,非為呂大人安危計,林某決不冒險前來。」
「唔?以林大人所言,莫非已降了漢國反賊?」呂師夔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然也!」林德水嘩啦一下撕開了商人所穿常服,貼身穿的黑色漢軍制服筆挺,左右肩膀上各有兩顆銅星閃爍。
客廳內外幾名親衛頓時大驚失色,托的一下跳進來,隔在呂師夔和林德水之間︰「有刺客,保護大人!」
「小兔崽子們,這是我廣州老友,替大宋扛槍的時候就認識啦!」呂師夔笑著拍拍幾名侍衛,「該幹嘛幹嘛去,林大人乃韓淮陰、霍嫖姚一流的人物,豈會效專諸、聶政之所為?」
林德水笑笑,在這些親衛面前沒必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若是呂師夔連貼身親兵都掌握不了,他這江東江西大都督也做不到今天。
「呂大人鈞鑒︰且不論民族之分、華夷之別,單以形勢而論,如今我大漢敗塔出、定江西,兵鋒直抵江淮,蒙元在江南已無可戰之兵,天下大勢如此,呂兄何不歸順大漢,以全呂氏一門性命?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人早早醒悟才是。」
呂師夔無奈的笑了笑︰「愚兄本系宋臣,如今投降大元,已被天下人譏為2臣;若是再降漢,豈不成了三姓家奴?愚兄可做不來反覆小人,啊呀~愚兄可不是說的賢弟,幸勿多心!」
林德水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大漢選人來勸降呂師夔,他以與其有舊自告奮勇前來,本以為形勢已定大勢所趨,可以馬到功成,言語中自然倨傲了些,哪曉得這姓呂的尖牙利齒,竟然繞著彎子把自己罵了進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德水妻子被李恆yin辱,遭此屈辱性情難免變得激烈,聞言大怒道︰「我漢軍旌麾北指塔出尚且授,呂大人自比塔出若何?」
呂師夔默然,半晌無言。他麾下六萬步騎,和塔出兩個蒙古萬人隊,誰強誰弱一眼便知,這六萬人和塔出兩個萬人隊作戰,只怕連一天都頂不下來!
漢軍能殲滅塔出部,你呂大都督手下這點人馬,不夠看!
林德水挺直了腰桿,如今,他不是被老百姓戳脊樑骨的漢奸新附軍,而是廣州起義有功之臣,堂堂漢軍中尉連長,奉命前來勸降北元的江東江西大都督!
「林兄何必咄咄逼人?伯顏丞相南下在即,只怕漢軍也頂不住他麾下八萬能征慣戰的蒙古精銳!」呂師夔回想蒙元滅宋之戰中,伯顏丞相揮斥方遒、虎踞鯨吞,橫掃千軍如卷席的氣概,就不寒而慄,他至少要確定漢元之戰的勝利方是誰,才能做出決定。
林德水毫不畏懼,起身逼前一步,用激越的口氣說道︰「我大漢皇帝冊封烏仁圖婭公主為第五皇后,盡收遼東之土,全遼已改土歸漢,設流官如內地。乃顏汗麾下十萬控弦之士已為漢所用,不日將乘船南下閩廣,與伯顏丞相作戰!」
遼東蒙古騎兵能否適應南方的氣候和作戰方式,還是個大問題,東蒙古勢都兒、哈丹死後局勢混亂,乃顏部鐵騎還要起到穩定作用決不能輕舉妄動,林德水只是虛言恐嚇,可聽到呂師夔耳中,就是渾身一震︰天吶,十萬鐵騎!大漢皇帝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指揮那群驕傲的蒙古武士!難道在遼東,他也搞了一次日食預報,把傻乎乎的蒙古武士們騙倒了嗎?
楚風迎娶烏仁圖婭,大漢收服遼東的事情,呂師夔是知道的,漢軍慣於海上運兵,他也清清楚楚,所以對林德水的話沒有半分懷疑,撓著頭皮盤算開了︰伯顏丞相的大軍,也就和遼東鐵騎的戰力相差無幾,兩者相拼伯顏的勝算也就六七成罷了,添上漢軍閩廣四個師、四川一個師的兵力,他就鐵定落了下風。至於兩浙範文虎,呵呵,笑話,連江西右丞塔出指揮東西分進合圍他就派了個葛明輝,領著八萬人馬一個月前磨到饒州,直到塔出全軍覆沒葛明輝還在饒州「披星戴月、火急進」,難道伯顏南下他就搖身一變成大元純臣,身先士卒浴血奮戰了?扯淡嘛!
扳著手指頭算算賬,似乎大漢的贏面還要大些,呂師夔開始探口風,聽大漢開什麼盤子了︰「林兄,大漢既然有意,試問他給愚兄什麼盤口?這六萬步騎全是故宋就跟著在下的兄弟,愚兄好說,他們可得有條出路啊!」
呂師夔口口聲聲說自己無所謂,全要弟兄們滿意,實際上暗示林德水︰這六萬兄弟就是我的本錢,要買了去,就看你們出個什麼價。
林德水不慌不忙,豎起一根手指頭︰「全體兵將按官階,五到二十兩銀子。」
這年月,銀子相當值錢,這個價碼還算不錯,呂師夔點了點頭。
林德水豎起第二根手指頭︰「願意回家者,聽憑回家;願從軍者,裁汰老弱留下精壯編入漢軍;願出海墾荒、做工者,大漢予以方便。」
呂師夔頓時目瞪口呆,鬧半天,大漢是要把咱的兵權奪了呀!這六萬步騎墾荒的墾荒、回家的回家、當兵的當兵,就沒咱什麼事兒了?想了想,老奸巨猾的呂大都督道︰「這些弟兄,都是數年之前就隨著愚兄的,替大宋扛過槍,替大元掄過刀,好歹也是經歷戰陣的老兵了,散了實在可惜,何不聚在一處,仍舊替大漢打江山?愚兄聞得閩廣陳淑楨所部編為第一師,四川釣魚城王立部編第二師,愚兄不才,願仿此二人例。」
林德水忽然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呂師夔臉上掛不住了,含羞帶怒道︰「愚兄所言,有何可笑?」
我把你個不知死活的漢奸!林德水差點破口大罵了,好歹想起勸降使者的身份,沒好氣的道︰「閩廣陳總督以故宋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職,開府建衙散盡家財招募義兵,於汀漳屢挫強敵,有大功於民;王立以合州安撫使職,堅守川東釣魚城十餘年,使鞏昌軍不得寸進,使名城堅守三十八年終不陷落。此二人功績昭彰日月可鑒,故授職務、給編製,至於呂大人嘛……」
林德水頓住不往下說,呂師夔自己全都明白了,饒是臉皮厚,也羞得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天祥開府興國**江西的時候,他隨著元江西參政李恆,和文天祥為敵,後來又甘心為蒙元鷹犬,直到廣南之戰,還率兵試圖援救惠州劉深,只是被炮艦隔在西江北岸才僥倖逃脫,所作所為沒有半分功勞,只有天大的罪孽。
「那、那兵權交出去,愚兄個人如何安排?沙場征戰搏的是個封妻蔭子,敵國之主投降尚且有個歸命侯、安樂公,愚兄在宋為都元帥、在元為大都督,大漢怕也不能待某家太薄吧?」
林德水豎起了第三個手指頭︰「在下此來,皇帝親**待,呂某人願意降漢,以率部起義之功,和過去漢奸之罪兩相抵消,不賞不罰。若不投降,將來捉住,漢奸罪孽深重,以處死李恆之法在他身上施展一遍,也就罷了。」
不賞不罰,連個名爵都沒有?呂師夔臉色變得難看到了極點,聽到什麼處置李恆的方兒,又強忍著氣,奈著性子問道︰「且問李恆被俘處死,到底是怎麼個死法呢?愚兄看了大漢報紙,沒有個確切說法,此地北來商客也眾說紛紜不一而足,願賢弟教我。」
林德水笑笑,淡淡的道︰「無他,也就是五花大綁、口塞麻桃,坐於削尖的木樁之上。以全身重量慢慢下墜,木樁刺入谷道,慢慢刺破腸子、胃,一直從口中穿出,只消兩三天,也就氣絕身亡了。」
只消兩三天!漫說呂師夔一顆心如同墜入冰窖,四周執守的親兵侍衛,聽了之後渾身冰冷,只覺得春光明媚的正午,頓時變做了寒風呼嘯的數九天。
呂師夔想想萬一被大漢捉到,要如此這般的炮製,就嚇得三魂去了二、七魄跑了六,一張大胖臉白中泛青,簡直是見了索命的無常鬼。他渾身肥肉篩糠也似的抖起來,上下牙關踫撞咯咯咯直響,好不容易才擠出個笑臉,戰戰兢兢的問︰「林大人所言的刑法,想必是活閻羅李鶴軒李司長使用的吧?」
林德水老老實實的回答︰「嗯,不錯,除了這招開口笑,還有鴨兒浮水、紅繡鞋、仙人指路、請君入甕諸多種類,一個更比一個別出心裁,包管呂大人見了終身難忘。我大漢皇帝常言,這些刑法過於刻毒,不可施於大漢軍民百姓,惟有屠戮百姓貽禍蒼生的戰犯,可以盡情享受。」
這下連親兵們都嚇得面無人色,呂師夔更是咚的一頭栽倒。親兵們忙上前掐人中、灌熱茶,舞弄半晌,他才悠悠醒轉。
趁著呂師夔昏迷不醒,有親兵膽顫心驚的道︰「我等不是戰犯的,大約在礦井中苦幹三年,也就消弭罪孽了吧?」
「礦井之中暗無天日,自由工人倒好,若是苦役犯,稍有偷懶,監工老大牛皮鞭子抽你背上,打起血口子,潮濕難擋必生蠅蛆,到時候潰爛腐敗……」
親兵們聽了又是一陣心寒,原來這大漢對漢奸如此嚴刑苛法,簡直就是要人命啊!
不過,誰叫你當漢奸呢?
呂師夔悠悠醒轉之後,親兵們一齊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道︰「大都督,弟兄們隨著您東征西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大漢天兵難以抵擋,不如咱們就,就降了吧!」
「降了吧,大都督!」
「求大都督給條活路!」
古有四面楚歌、吹散江東子弟兵,今日林德水三寸不爛之舌說的軍心動搖,事已至此,還有何說?
呂師夔無奈的點了點頭,沙啞著喉嚨道︰「罷了,罷了,待漢軍來,某獻城便是!」
就在林德水走出長沙江東江西大都督府的時候,大漢情報司副司長金泳也來到了兩浙詔討使葛明輝在饒州的行營。
一個月前,江西右丞塔出命令他火急進的時候,他就在饒州城下,一個月過去了,塔出早成了漢軍的刀下之鬼,他還在饒州。
畏敵逃跑其疾如風、衝鋒前進其徐如林、搶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進攻不動如山,正是新附軍不折不扣的本色,而兩浙範大都督向來體恤下情愛兵如子,屬下們得過且過,從來不曉得紀律兩個字如何寫法,此風自然大漲。
兩浙軍的老兵油子們,樂得在饒州呆著,此地雖然不比浙東富庶,可好歹是兩浙路的地盤,比江西窮山惡水,就是人間天堂了!
葛大帥每日派一個營頭往江西方向跑路,到晚上又撤回來,第二天換另一個營頭,反正八萬大軍有的是輪換,做出副星夜兼程倍道進兵的模樣,自欺欺人罷了。
一個月沒有進兵,呆在饒州城下,老兵油子們什麼樂呵都鬧出來了,新附軍是有範大都督軍餉的,數量還算豐厚,這兩浙老家也不好使出「搶劫百姓侵略如火」的手段,畢竟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嘛!所以饒州的市面,非但沒有兵過如洗的淒涼,反而比往日紅火了許多,尤其是窯子、青樓,大把花錢的軍官爺們進進出出,連臨安的婊子都奔了過來,掛牌做生意。
吆五喝六、酒氣燻天,饒州青樓中最大的菊香樓,被官爺們鬧得烏煙瘴氣不成個樣子,可沒有人注意到,兩個壓低了範陽笠兒,行色匆匆上樓的軍官。
有做上百戶官的老兵油子從樓梯上下來,撞了其中一人,呆了呆又往下走,他摸著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怎麼這人有些兒像葛明輝葛大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