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風1276 作者:貓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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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1-10-2 23:07: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903442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39
正文 531章 決戰四︰神功與科學

    杭愛山駐軍為大元皇朝鎮壓漠北、威懾中亞的精銳。若說戰技或許稍遜於馳名已久的怯薛軍團,但漠北嚴苛到極限的生存環境,則給予了武士們悍不畏死的凶性和堅忍不拔的意志。

    只見他們頂著漢軍狂風暴雨般傾瀉的炮火衝至兩百米距離上,擰腰、盤馬、飛身下鞍,右手搭著馬鞍腳下步子漸緩消去前衝的勁兒,左手摘下背後的大弓,步子稍緩右手離鞍,箭袋中抽出雕翎狼牙箭,搭弦、開弓、放箭一氣呵成!

    繃繃繃繃好似彈棉花的弓弦輕響,組合成了恐怖的死亡之曲,成千上萬的箭矢以斜四十五度升上了天空,霎那間遮蔽了初夏的驕陽,箭矢形成的陰雲甚至讓漢軍士兵感到了蔭涼。

    「好啊,這大西北久不下雨,韃子給咱們送涼風來了!」李世貴大吼著,他身後,攻堅英雄連的全體士兵保持著嚴整的戰鬥隊形,不,整個金剛軍第一師全體官兵都保持著戰鬥隊形,沒有人四處亂竄,所有人緊緊的抿著嘴唇。迎接著箭雨的洗禮。

    叮叮、當當,這是雕翎狼牙箭一頭撞上鋼鐵盔甲,無奈彈開的聲音,當然其中也夾雜著撲哧、撲哧,令人牙酸的金屬與骨肉摩擦聲

    ——故宋軍隊的步人甲,以四十多斤的重量成為世界盔甲史上的絕對頂峰,幾乎無懈可擊的防禦力,帶來了過一般人體極限的負重,在缺乏馬匹的情況下,進一步讓宋軍步兵的機動力下降到前所未有的谷底,徹底成了龜,在面對蒙古鐵騎強弓利箭的情況下,只能消極防守難以主動進攻。

    事實上,自岳飛等中興名將之後,無論令蒙哥大汗殞命釣魚城下的王堅,還是死守淮揚的李庭芝,抑或令伯顏七年不得寸進的襄樊雙城,都以憑城死戰為克制敵人的唯一法寶,戰略上則不得不拱手將主動權讓給了馬背上的敵人。

    楚風要打造一支能夠野戰擊敗蒙古軍的近代化軍隊,就必須注重機動力,除了大規模使用挽馬拖拽炮車、輜重車,訓練火槍騎兵部隊,讓步兵減負、增強機動力也是應有之義。

    大漢帝國的工業機器,很早就能生產歐洲騎士那樣的全身甲,但顯然,重甲、大馬、正面衝刺的戰鬥模式,早已被拔都西征之役。波蘭平原上數萬條頓騎士的鮮血,證明了徹底的失敗。

    所以,時至今日,漢軍步騎兵的標準防護仍然是寬簷鋼盔加胸甲,內襯韌性好而不易被箭矢洞穿的繭綢內衣,只不過步兵的胸甲正面要稍長一點,能護住「重要部位」,而騎兵因為雙腿跨馬,鋼甲前襟只能到小腹為止,全套軋制中碳鋼盔甲重量不過十斤,防護力則可無視床弩以下級別的箭矢和幾乎所有肉搏冷兵器。

    面、頸、四肢,則是無防護部位,曾經有參謀軍官提議增設面甲,只留雙目在外,而且重量增加不多,但實驗證明,使用火槍的步兵帶上面甲之後視野受限,射擊準確率和射頻率明顯下降,只得作罷;脛甲、臂甲不但大幅增加負重,還導致士兵難以迅準確的完成撕破紙彈殼、倒火藥進槍膛、推彈入膛、抖藥面進引火藥池、扳開擊錘、瞄準、射擊這一系列的複雜動作。

    於是漢軍的標準防護裝備,從誕生之初到成軍八年之後。一直沒有大的變動,四肢、頭頸就成為單兵防護的盲區。

    蒙古軍無差別的箭雨覆蓋,大部分被鋼甲擋了下來,漢軍士兵們也小幅度的做著閃避動作,可箭矢實在太多,防不勝防,箭矢射入人體,出令人心怵的摩擦聲,一點又一點的血花在漢軍銀色的陣型中綻放。

    不斷有人被射中了手臂、面頰和頸部,或是自行走下戰場去找醫務官,或者被作戰時兼任戰場救護的輜重/炊事班戰友抬下去,醫務女兵像花蝴蝶一樣在陣地上穿行,搶救那些重傷者。

    而那些腿部中箭、基本不影響射擊動作的士兵,卻輕傷不下火線,即使被醫務官拖到後面,也在簡易包紮止血後又頑固的回到了戰場上,裝彈、瞄準、射擊,裝彈、瞄準、射擊,像一部上了條的機器。

    每一列士兵,都化作了一道血肉和鋼鐵組成的長城。

    「預備-瞄準—射擊!」漢軍的基層指揮官們組織起一輪又一輪的排槍射擊,陣地頓時籠罩在了灰白色的硝煙之中。

    遠遠的山岡上,楚風的眼中,每一排士兵的排槍射擊,就是一長條金紅的火蛇鑽破了硝煙,而對面的蒙古軍就有成片成片的武士,哀嚎著倒下。

    楚風放下了高倍望遠鏡︰「看來,對射中蒙古軍佔不到什麼便宜。」

    「戰場交換比至少一比五,死亡交換比一比十。」一襲紅衣的陳淑楨,加了句補充。

    確實。無論子彈還是炮彈,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撕裂蒙古軍的翎根甲、鎖子甲、羅圈甲,雕翎狼牙箭卻無法洞穿漢軍的鋼甲。

    楚風對此有絕對的自信,因為他掌握著「科學」,這個人類史上最強大的武器。

    經過熱處理調質的中碳鋼裝甲,其防護力相當於均質低碳鋼板的1.5倍,漢軍制式裝備的胸甲厚度為1.5毫米,防護力等於2.25毫米均質鋼裝甲板,即使敵方武器以9o度角的法線方向劈砍,擊穿它的殺傷動能也要過25o焦耳,而冷兵器時代的打擊動能普遍不過13o焦耳。

    即以蒙古軍射擊的箭矢而論,反曲弓射箭初很難過7o米每秒,「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軍用弓箭為了彈道恆定、能量損失小、破甲威力大,總是採用較重的箭矢,即使輕箭也有二兩(o.1千克)重,這樣初就最高只能達到5o米每秒左右。

    根據動能公式很容易求出蒙古軍箭矢的離弦動能都不會過125焦耳,根本無法洞穿漢軍鋼甲,還不用算空氣阻力令箭矢攜帶的動能進一步下降!這樣條件下,就算忽必烈有本事令蒙古史上最強神箭手,哲別本人復活於世上,也絕無可能擊穿漢軍鋼甲!

    而漢軍滑膛步槍彈丸重2o克(o.o2千克)。槍口初達到了4oo米每秒,槍口動能就打到了驚人的16oo焦耳,有效射程內完全能夠洞穿十三世紀的一切盔甲!

    精銳蒙古軍使出了連珠箭的絕技,甚至有哲別、射鵰兒們左右開弓,箭雨瘋狂的傾瀉,可漢軍排槍打擊令他們逐漸有了頹勢。

    火炮射的霰彈更是帶來恐怖的殺傷效果︰一1號霰彈內含4o枚一兩重鉛彈,在4oo米每秒的初下,每粒彈丸攜帶的殺傷動能達到了可怕的6ooo焦耳!

    再強大的英雄武士,再堅固的傳奇盔甲,也無法對抗這個位面世界的基本物理定律,在這樣強大的殺傷動能之前。一切抵抗都成了徒勞,一旦命中人體,軟鉛彈丸在接觸壓強下瞬間膨大、變形,盡情釋放著能量,軀幹中彈必然炸開巨大的血盆,四肢命中則齊刷刷的成了碎肉,即便強悍的馬匹,被擊中之後也只能短促的哀鳴一兩聲,就轟然倒下。

    每一霰彈射出,正面的狹窄扇形區域內,蒙古軍無論人馬都成片成片的被撕裂,即使疏散隊形,也沒有任何用處,連珠箭、左右開弓這些苦練十年以上,還必須有極高天賦才能成就的武技,在火器打擊下幾乎沒有了用武之地。

    「你有神功,我有科學。」楚風非常神棍的來了句。

    漫射沒有佔到任何好處,減員倒是非常明顯,蒙古萬戶有些吃不住了,可想想六盤山那位同僚的可恥下場,他又脖子一寒︰雖然是鐵穆耳嫡系,可要是第二次又吃了虧,難保皇太孫殿下不會大雷霆啊!

    「前進,鐵騎衝陣!」

    嘟—嘟—,親兵舉起牛角號,吹出了短暫的號音,蒙古武士們紛紛上馬,將大弓背回背後,摘下頑羊角弓,取出鐵葉三稜箭,瘋狂的鞭打著戰馬向漢軍陣地衝去!

    正宗蒙古武士都有兩副弓箭,頑羊角弓比大弓短,適合馬上射擊,鐵葉三稜箭即重箭,比適合遠程拋射的雕翎狼牙箭重,用於二十米距離上盤馬彎弓,給密集步兵陣放血。

    戰前。還在上都路的時候,忽必烈就把和「南蠻子」有過交戰記錄的士兵分到各部隊,講授和使用火器的對手作戰的經驗,但第一次和漢軍交手的杭愛山駐軍萬戶官,顯然忘記了告誡︰切勿在嚴整防守的漢軍陣列前,特別是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盤馬彎弓,因為他們有——

    手榴彈!

    老實說,頂在陣地最前方的李世貴,他相信迎接一次硬踫硬的衝擊,用刺刀、板甲和大汗彎刀、羅圈甲相較量,還有可能給麾下的士兵們造成較為嚴重的減員,可這些騎士在三十米左右的距離上或橫或豎的盤馬彎弓、有時又從斜刺裡衝出來突然放上幾箭,就完全沒什麼威脅了。

    「弟兄們,手榴彈侍候!」

    一大堆黑漆漆、圓滾滾的鐵疙瘩扔了出去……

    所有的基層指揮官都下達了同樣的命令,這簡直就是漢軍步兵操典上應付目前情況的唯一選擇。

    於是,陣前就升騰起了一片翻雲吐霧的火海,依稀可見大元朝的武士們,連人帶馬被火海吞沒……

    「升起皇帝旗號,令騎兵追擊殲敵,」楚風胸有成竹的下達了命令

正文 532章 決戰五︰漢騎

    三丈高的金底蒼龍旗在山岡上升起。代表著大漢皇帝御駕親臨,楚風斷然下達了出擊命令,衝鋒號以特有的韻律響徹涇水南北。

    一列列的步兵以整齊的隊形前進,度並不快,但板式盔甲的 光瓦亮,刺刀鋒刃上閃耀的寒光,配著不徐不疾的度,把如泰山一般沉重的威壓揮到了極致。

    元軍萬人隊有組織的撤退,在這種強大的威壓下漸漸變得混亂,中軍帳前的羊毛大 ,也被漢軍的威勢嚇得瑟瑟抖。

    「如牆而進,擋者披靡!」平章政事、南征名將阿術的臉色變了。

    熟悉漢學的阿術,從史書上讀到這個被蔑稱為「南蠻子」的民族,曾經在數百年的盛唐威加四海,那時候他們的步兵裝備堅固的明光鎧和鋒利沉重的陌刀,前後百餘年間,陌刀手如牆而進的場面,擊碎了突厥、高勾麗、突騎施等等馬背民族的鐵騎勁旅,成為他們的夢魘,而大唐太宗李世民,就在威震天下的赫赫武功中。接受眾多民族對天可汗的頂禮膜拜。

    不過阿術從來都不相信這是事實,他認為那只是漢人書生的吹噓罷了,因為南征中,即便是李庭芝、張世傑這樣的當世名將,麾下步兵也以憑城固守為主要作戰方式,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步兵陣列能夠在馬背民族的鐵騎勁旅前「如牆而進」。

    可今天……阿術不得不承認,漢軍已成為蒙古征服史上最強大也最危險的敵人,他搖搖看著遠處山岡上的金底蒼龍旗,以及旗下那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低聲喟嘆道︰是什麼樣的英雄,能將農耕民族的步兵練到如此強悍?

    當然,即使是站在冷兵器時代巔峰上的絕世名將,譬如阿術、伯顏、張弘範這些一代天驕,也不可能越時代的限制。七百年的經驗,工業化前期的近代軍隊模式,熱兵器、民族主義精神灌輸、高額軍餉職業兵制度、統帥部參謀集群、近代動員機制下的後勤保障……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又一個難解之謎。

    一個萬人隊很快垮了下來,火炮的持續覆蓋打擊加上步兵陣列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壓力,本應交替掩護、遊走,在亂紛紛的表象下維持特有攻守韻律的蒙古萬人隊,真正變得混亂了,不少杭愛山下忍受苦寒、能彎弓射鵰的強悍武士,平生第一次撥轉馬頭狼狽逃跑。

    騎兵就算打不過步兵,也能從容逃走,無論宋軍裝備的神臂弓還是漢軍的步槍,短短數百米的射程,騎兵逃出去只不過一兩分鐘的事情。

    攻,快似閃電。退,疾如脫兔,馬背民族就算打不過農耕民族,也能跑的過,騎兵輸給了步兵,大可三十六計走為上,但步兵方陣在騎兵打擊下潰敗,就意味著一邊倒的餃尾追殺!

    所以,蒙古帝國崛起的道路上,天然比它的對手佔據了優勢,宋蒙之戰,哪怕十次失敗,蒙軍一跑了之,最多受傷流血,不會大傷元氣;一旦十次中宋軍有一次敗陣,就是全軍覆沒!

    跑吧,草原民族從來沒有什麼成仁取義的說法,長生天只會眷顧活到最後的英雄!蒙古武士們瘋狂的鞭打著戰馬,希望盡快逃離漢軍的火力範圍,逃離這個鐵和火交織的地獄。

    他們想錯了,大漢帝國早已走出故宋缺乏馬匹的窘境。高麗、大食、遼東、東西兩川,提供給她各種品質各種用途的戰馬,當蒙古萬人隊因急於逃出火力圈而呈現隊形散亂的狀態時,前線指揮官仇滅虜按照楚風的命令,立刻讓司號員吹響了令騎兵出擊的衝鋒號。

    「揍韃子屁股啊!」騎兵營的四百多健兒歡呼著,從步兵陣兩翼衝了出去。

    兵敗如山倒,進攻的這個萬人隊在潰敗中很難組織起有效的攔截,更不要妄想反擊了。

    漢軍騎兵裝備的阿拉伯馬,比諸矮小而耐力好的蒙古馬,在短程衝刺上的優勢非常明顯,五六鞭子抽下去,就追上了潰逃的蒙古武士。

    爆豆子似的一陣槍響,正在策馬狂奔的天之驕子們,成片成片墜馬身亡,就像一口口裝滿麥子的麻袋滾鞍落馬。

    在顛簸的馬背上,完成火槍重複裝填動作是較為困難的,即使馬槍的長度比步槍小,所以漢軍騎兵們沒有再次裝彈射,而是摸出了手榴彈。

    導火索引爆的手榴彈,沒有後世的踫炸引信那麼好用,拉下彈體屁股上的火繩之後約四秒爆炸,顯然,扔出手榴彈之後騎兵繼續前衝就會炸到自己,所以漢軍騎兵們藉著馬投出手榴彈之後,都一提韁繩、放慢馬,往斜刺裡避開。

    連番的爆炸,不少蒙古武士連人帶馬被炸成了血葫蘆,當然也有「幸運」的武士,手榴彈正好在馬肚子底下爆炸。騎手本人沒有受到多大傷害——只不過,被開膛破肚的戰馬,腸腸肚肚流了出來,馬蹄卻在慣性驅使下繼續奔馳,絆在了自己的肚腸上,這才哀鳴著倒下。而馬背上的騎士,騎術再精絕也應付不了這種狀況,只能是一個倒栽蔥摔下馬,跌了個狗啃屎。

    先火器覆蓋,後騎兵餃尾追殺,來是一個精銳萬人隊,回去就可以縮編成千人隊了,同時漢軍的死亡人數不過三百,受傷的約有千人,盔甲給了他們極好的防護,受傷多在四肢這些非致命位置,由箭矢造成的皮肉傷,經過包紮止血能短期堅持戰鬥,十天半個月的休養就又是生龍活虎的棒小伙子。

    慘重的失敗令皇太孫鐵穆耳大雷霆,看著追擊的漢軍騎兵,他咬牙切齒的下達了命令︰「全軍壓上,殺光這群不知死活的騎兵!」

    敢在鐵騎縱橫歐亞無敵手的蒙古武士面前玩騎兵,這不是應了南蠻子常說的那句。關公門前耍大刀嗎?忍不下這口氣啊!

    一個萬人隊潰敗,只不過是三十萬大軍的三十分之一,剩下二十九個齊裝滿員的萬人隊,定要將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蠻子騎兵殺個精光!

    漢軍並沒有被局部的勝利沖昏頭腦,他們停下了,距離步兵本陣以前五百米,正好是十二斤重炮火力覆蓋的極限。

    鐵穆耳犯難了,如果這個時候衝過去,就把全軍放到了漢軍的火力打擊下,車輪戰必然演變成全軍決戰。他猶豫著,看了看旁邊另一個大帳下的海都。嘴角似乎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然這位中亞霸主很樂意見到鐵穆耳麾下和漢軍拚個兩敗俱傷。

    偏偏漢軍壓上來的步兵,正好整以暇的清理戰場,把受傷未死的蒙古武士們一個個捅穿,刺刀狠狠的扎進他們的心窩,將侵略者釘死,用他們的血澆灌華夏遠祖崛起的關中熱土。

    調皮的騎兵,甚至衝著羊毛大 所在的方向,扮鬼臉、豎中指,肆意**著蒙古武士,把天之驕子的顏面狠狠的撕下,還重重的踏上一隻腳。

    就此罷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鐵穆耳騎虎難下之際,倒是阿術替他解圍︰「皇太孫殿下,我們已經做到了該做的事情,是否應該由海都王爺麾下,展示中亞鐵騎的雄姿了?」

    海都盯了一眼阿術,兩位梟雄的目光在空氣中綻出了火花,片刻之後他長笑一聲︰「阿術平章說的不錯,該輪到我了。海押立的精銳,讓漠北的兄弟們瞧瞧你們的武勇!」

    不像漠北杭愛山、西北六盤山駐軍幾乎純粹由蒙古武士組成,中亞霸主海都麾下的海押立精兵,混雜了中亞各被征服部族的武士,譬如牧人賽力杜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們的戰鬥力並不比純粹的蒙古軍差,相反,萬戶千戶百戶牌子頭主要由蒙古武士擔任,給予它高度的組織性,海都一聲令下如臂使指,各族武士的加盟則帶來了不同的作戰方式,使它更加難以對付。

    待鋒銳的箭矢陣型擺出,萬戶阿拉坦手中的大汗彎刀向下斜劈,曾經使得中亞無數反抗者聞風喪膽的口令從他口中出︰「鑿穿!」

    是的,曼古歹、鑿穿、漫射法是蒙古精兵縱橫天下的三大法寶,但漫射法對抗不了漢軍的火槍火炮,回身射箭的曼古歹,在漢軍騎兵的火槍、手榴彈攻勢下無所揮。即使追擊也保持嚴整的步兵陣列,更讓希望假裝敗退再反戈一擊的曼古歹戰術沒有用武之地,那麼三板斧之中,鑿穿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四萬隻馬蹄踐踏著大地,出悶雷一樣沉悶的響聲,所有的海押立武士都握緊了武器,大汗彎刀、狼牙棒、釘頭錘、圓月彎刀……一個萬人隊如狂風般直撲漢軍陣地!

    漢軍寶貴的騎兵主要用於遮護側翼和餃尾追擊,現在他們都退回了本陣之後,而剛剛前突了一小段距離的步兵又退後列陣,做好了迎接即將到來的踫撞的準備。

    只不過,第一線的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有些莫名其妙,因為他剛剛通過旗語,接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

正文 533章 決戰六︰攻心

    漢軍十二斤重炮的射程極限是一千五百米。中亞霸主海都麾下的海押立萬人隊,便在兩千米上排出了攻擊陣型,萬戶阿拉坦人如其名,確實是黃金般燦爛的名將,他考慮的很清楚,經過五百米的便步助跑加,馬正好提到最高,全軍通過漢軍火力覆蓋區的時間壓縮到了最短。

    同時,他還吸取了杭愛山萬戶排下疏散隊形卻導致正面過於寬大、承受了過多炮火的缺陷,早在排陣之時就盡量使軍陣形成鋒銳的箭矢陣型,既有利於加強攻擊的突破力,又減小承受火力的正面。

    隊形的密集程度,已經到了騎兵所能達到的極限,奔馳之際後面馬兒的前蹄,幾乎要踩上前面馬兒的後蹄,左邊馬兒的尾巴,差點要和右邊馬兒的尾巴相交纏,蒙古、中亞各族武士憑借十年、數十年苦練的神乎其技的馬術,才能保證攻擊流的順暢。

    山岡上的楚風做出了結論︰「對面的蒙古將軍非常善於學習,或者說,在征服三千萬平方公里土地、成千上萬民族的過程中。他們必須善於學習。」

    最初,漠北草原上鐵鍋都是珍貴物件,哪兒有鐵器?蒙古武士用獸皮做盔甲、獸骨做箭矢,但在和大金、西夏的戰爭中,他們學會了冶鐵,或者準確的說是學會了用彎刀逼迫各族工匠們提供鐵製武器——成吉思汗下令,每攻破一座城市,高過車輪的男子都必遭屠殺,惟有工匠可以倖免,代價是成為匠戶營的奴工。

    曾經,他們對深溝高壘的中原城市望洋興嘆,但在征服西亞的過程中,他們又學會了回回炮,當然,準確說還是學會了用彎刀和金銀驅策西域回回炮匠,從此堅城不再是馬背民族的禁地。

    大漢帝國使用火器之後,北元很快也學會了火炮,雖然技術水平上的鴻溝讓雙方有著相當大的差距,但他們的的確確跨過了有和無的界限。

    現在,對面的海押立萬戶剛剛一戰就懂得了減少承受火力的正面,無疑證明了大漢擊敗蒙古帝國的過程,決不會像西班牙征服印加、大英帝國剿滅澳洲土著、葡萄牙殖民西非那樣輕鬆加愉快。

    「有些人,讚譽敵人的強悍,只不過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烏仁圖婭瞧著楚風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為然。當年伯顏攻定遠堡之戰,她就被火器的威力震撼,而明白了這種新式武器的作戰效果。至少,密集陣型衝鋒決不是克制它的法寶。

    楚風哈哈一笑,趁著眾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戰場上,伸手在她挺翹的嬌臀上重重一拍︰「我的第五皇后,你就老老實實看戲吧,你上場表演的時候還沒到呢!」

    天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饒是草原兒女不拘禮法,烏仁圖婭也鬧了個大紅臉,一聲驚呼硬生生憋回了肚子裡,倒是左右瞧了瞧,見眾人都關注著炮火連天的戰場,小心肝這才不撲通撲通亂跳了。

    定了定神,再往戰場上看去,海押立萬人隊已遭到了空前慘烈的打擊︰

    最先言的是十二斤重炮,每枚炮彈內含七斤高含硝量烈性火藥,在爆炸的一瞬間,硫磺、硝石和木炭熱烈的媾和、交纏,釋放出3o萬公升的爆炸氣體,爆心產生數百個大氣壓強,形成的衝擊波以橫掃一切的架勢滌蕩方圓十丈以內的生命。爆炸產生的能量則過23o萬焦耳,如果不考慮散逸。可將23o名體重1oo千克的蒙古武士炸飛到1o米空中,當然,還有過1ooo度的高溫火焰和高飛行著、肆意收割生命的預制破裂彈片。

    每一枚炮彈的落下,都伴隨著恐怖的巨爆,炸點近處,人、馬在沛然不可御的爆炸威力下粉身碎骨,稍遠處被飛射的彈片割得鮮血狂飆,即使用蹬裡藏身的絕技奪過,也在衝擊壓強下震得內腑碎裂,再遠點,至少也是七竅流血、耳聾目眩。

    強忍著傷亡繼續衝鋒,一千米上六斤炮和三斤炮開始言,二百米距離,排槍早已嚴陣以待……

    海押立萬戶阿拉坦想通過密集衝鋒來減少傷亡,殊不知漢軍調整火炮,對準他的部隊來了個密集射擊,傷亡反而比疏散隊形更大——密集衝鋒對付冷兵器,比如直射為主的箭矢上有著不錯的效果,因為正面減小承受傷害少,而且前面的士兵替後面的同伴擋住了箭雨。

    但熱兵器卻完全相反,原因很簡單,爆炸。你擠在一塊,一顆炮彈落下不正好多炸飛幾個上天去?後世的熱兵器時代,只有疏散隊形、之字進攻路線降低傷亡的,從沒有直挺挺的密集衝鋒能減小損失。

    阿拉坦就算是塊真金,沒有親身經歷,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後世人總結的經驗呢?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讓海押立萬人隊蒙受了空前的損失,山岡上觀戰的楚風等君臣。只見戰場上血肉橫飛,斷肢殘臂和殘缺不全的屍體以及濃稠的鮮血,把這個萬人隊的進攻路線上變成了一條血肉之路,甚至後面的馬蹄會因地面浸透濃稠血漿而打滑!

    楚風遠觀尚有如此感受,身處這個萬人隊之中的人,上到阿拉坦本人,下到普通一兵的畏兀耳武士賽力杜,個個心膽俱寒︰高高在上的長生天啊,萬物非主惟有胡大呵,這血和火的地獄,是否地獄魔鬼到了人世間,或者天上的神靈降下了滅世之罰?

    身處隊尾的賽力杜現,自己放下牧羊鞭子,追隨海都汗兵進中原,也許並不是一個聰明的主意,至少目前看來,搶掠漢地財富、擄回漢人女子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了,能不死在戰場上,就算幸運了罷。

    他身子隨著馬背起起伏伏,一顆心也在七上八下,默默的祈禱著︰「神聖偉大的胡大呀,保佑你的信徒。虔誠的穆斯林逃過浩劫吧……」

    身為海都汗麾下名將的阿拉坦,已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騎兵衝擊步兵陣,即使不考慮躲避火力的問題,也必須用密集陣型保證突擊力,否則散漫的騎兵撞上密集步兵陣,一定會被密密麻麻的刺刀捅成羊肉串。

    疏散隊形加漫射箭雨,使步兵流盡鮮血,密集隊形加鐵騎踏陣,給步兵致命一擊,這是千百年來騎兵克制步兵的看家法寶。可漢軍先以火器優勢壓制了杭愛山騎兵的騎射功夫,又用同樣的辦法令密集陣型衝刺的海押立萬人隊還沒接觸就有了慘重傷亡。

    不得不拼了!阿拉坦橫下一條心,策馬揚鞭驅趕著士兵。

    楚風點了點頭,這些蒙古武士確實是相當難纏的對手。

    蒙古帝國剛剛崛起的十三世紀,他們還保有成吉思汗留傳下來的武勇,要知道,直到二十世紀初甦聯紅軍的騎兵,保爾柯察金們仍舊勇敢的揮舞著馬刀衝向步兵陣地,那個時代步兵的線膛步槍、定裝子彈可比現在漢軍使用的滑膛槍、紙包彈先進得多!

    不過,蒙古軍的極限也就到這裡了,在和漢軍短兵相接前,海押立萬人隊先後經受了十二斤重炮、六斤炮、三斤炮、排槍齊射和手榴彈的洗禮,當他們一頭撞上漢軍步兵陣的時候,握刀的手已經有些顫抖、堅定的眼神已有些猶疑。

    那麼結果也就顯而易見,確實有不少漢軍士兵被狂奔的馬匹撞飛,但蒙古武士很快現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圍,四面八方都有明晃晃的刺刀,綿延的漢軍陣線,就像一眼望不到邊的刺刀叢林;的確有中亞武士的連枷敲上了漢軍的胸口,巨力雖然無法擊穿,卻把胸前的盔甲打得凹陷了下去,受傷的漢兵連連咳血,可同時也有若干把刺刀,捅進了武士的身體。

    嗚嘟——嗚嘟——

    僥倖沒死的阿拉坦,終於聽到身後傳來了撤退的號聲,他狂叫起來︰「撤退,撤退!」

    又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潰敗,甚至比上一次還要狼狽,要從肉搏中掉轉馬頭逃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不,攻堅英雄連的士兵們,正興高采烈的捅穿了一個又一個敵人的胸膛,並準備像上一次那樣配合騎兵壓上去。

    但李世貴下達了奇怪的命令︰就地停止,排槍歡送,但不許追擊一步!

    太奇怪了,怎麼會有這樣白癡的命令?就連最佩服連長的神槍手郭鷹,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可確實不同尋常。友鄰各部隊都收住腳步沒有壓上去,眼巴巴的望著大陣兩翼,騎兵也沒有如以前那樣及時出現,步兵們眼睜睜的看著敵人逃了回去,只有排槍和火炮讓他們又留下了幾百具屍體。

    為什麼沒有追擊?海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卻隱隱有些不安。

    烏仁圖婭身著蒙古公主的盛裝,俏生生的出現在陣前,引了杭愛山、海押立、六盤山各萬人隊的一片低呼︰這位遼東乃顏部的公主,素有蒙古第一美人之稱,無數草原男兒在那達慕大會上拚搏就是為了得到她的青睞,哪知道她竟然嫁給了「南蠻子」楚風!如何不叫他們嫉妒得狂呢?

    「海都伯父,我,烏仁圖婭,乃顏汗的女兒,您的佷女請您陣前答話。」

    皇太孫鐵穆耳聞言面色大變,手搭上了腰間的劍柄,平章政事阿術則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海都,眼神中帶著揶揄的味道…

正文 534章 決戰七︰女人天生會演戲

    「此挑撥離間之計。老夫縱橫天下三十年。惟伯顏可為抗手,怎麼會中這毛丫頭的區區詭計!」海都無視烏仁圖婭的叫喊,笑瞇瞇的摸著鬍鬚,向身旁的皇太孫鐵穆耳解釋。

    平章政事阿術笑道︰「南蠻子皇帝當我漠北無人嗎?這般拙劣的離間計,只好哄哄三歲小孩!」

    我倒是多心了,差點中了離間計!鐵穆耳暗嘆一聲,悄悄把手從劍柄上挪開︰「是啊是啊,這次咱們同心協力,先滅漢,再開庫裡台,遼東公主的廢話,海都伯父萬勿介懷。」

    見海都遲疑,烏仁圖婭又拍馬上前幾步,高叫道︰「海都伯父,您與先父乃顏汗一遼東一河西,雙雄並列、通家世好,如今雖各為其主,當年故交的情誼便忘記了麼?先父和您會盟於斡難河畔,折箭為誓、歃血為盟,先父雖已回歸長生天的懷抱,遼東乃顏部十萬控弦之士猶在。伯父欲取偽汗忽必烈之頭顱,何不與佷女、佷婿商議?」

    當年乃顏、海都、哈丹、勢都兒諸王會盟於不兒罕山、斡難河畔,誓言取偽汗忽必烈之人頭,召開真正的庫裡台大會,此事天下盡人皆知,海都與忽必烈更是在西域、漠北年年交戰,中亞各軍日夜叩關杭愛山,兵鋒直指哈喇和林。

    皇太孫鐵穆耳麾下杭愛山、六盤山駐軍,與海都麾下海押立各軍,從北元至元九年開始打仗,到現在整整十年就沒停過手,此次協同作戰,兩邊也是涇渭分明,所以烏仁圖婭一挑撥,登時兩軍就互相防備起來,各軍萬戶千戶直到牌子頭們,一小半心思關注著對面的漢軍東向,剩下的心思倒有一大半防備著旁邊的「友軍」。

    旁的人倒也罷了,單單海都聽到「各為其主」四個字,臉色一片鐵青,心裡面翻江倒海的難受︰他和乃顏等人一直不承認忽必烈的大汗地位,並兵征戰不休,可現在忽必烈以蒙古大汗身份統一指揮,不是變相的承認了他的汗位嗎?各為其主,烏仁圖婭可以和楚風夫唱婦隨,海都怎麼甘心奉忽必烈為主?

    但瞧著海押立、杭愛山兩軍的隱隱對峙,海都一代梟雄。自然知道現在不是逞意氣的時候,他故作大方的長笑一聲︰「佷女之意甚是明瞭,伯父縱橫西域三十年,如何不知道你小兒輩的心思?卻不要在此挑撥離間!吾與鐵穆耳佷兒精誠合作,取你漢土,快叫你丈夫乖乖投降,老夫看在你逝去的父親面上,饒他一命罷!」

    烏仁圖婭正色道︰「說什麼挑撥離間?海都伯父當年與我先父會盟,向長生天出了誓言,通力合作取偽汗忽必烈之人頭,九死不悔。當年立誓者已盡皆去世,佷女接過父汗遺志繼續和那偽汗作戰,伯父卻背棄誓言,和忽必烈合作來征伐我夫君家,背信棄義的不是遼東,是伯父您啊!」

    蒙古人最重誓言,海都當年與乃顏、勢都兒、哈丹會盟不兒罕山,向長生天祈禱立誓,這樣的誓言是決不可違背的,聽烏仁圖婭提起,海都汗麾下的蒙古武士們。盡皆面帶愧色——遼東諸部履行了誓言,尚在與忽必烈奮戰,他們卻和偽汗的軍隊站在了一邊。

    饒是海都一代梟雄,聞言面色也變了幾變,正想著如何答話,烏仁圖婭又笑靨如花,嬌聲道︰「海都伯父如何躲在陣中,隔著如許遠和佷女答話?難道是怕了我夫君麾下兒郎的槍炮?也罷,佷女便再上前幾步。」

    烏仁圖婭說罷,又拍著桃花馬上前幾步,站到了漢軍重炮火力射程之外。畢竟是黃金家族的嫡系公主、久享盛名的草原明珠,蒙古史上壺蓋公主、乃馬真皇后、海迷失皇后先後監國,女子亦掌威權,隨著她拍馬上前,前面兩排的武士們或者退後兩步,或者摘下頭盔致敬,竟然令海押立、杭愛山各軍陣腳挫動。

    「不意乃顏有女如此,若是滅了南蠻子,倒好奪來配我少主。」阿術瞧著烏仁圖婭頻頻點頭,畢竟,他非常樂意看到老對手海都難堪的場面。

    蒙古女人從來不講什麼貞潔,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大妃孛兒帖就曾經被塔塔爾人奪走,還生下了敵人的孩子術赤,鐵木真也沒計較這事,重新搶回來也就是了。

    所以阿術見烏仁圖婭英武睿智,就上了心,覺得要是能奪來輔佐鐵穆耳,說不定是孛兒帖第二呢!

    鐵穆耳聽了這話,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對面的女子是那達慕大會上令成千上萬漠北男兒神魂顛倒的草原民族,明目皓齒、婀娜剛健,膚色白皙中透著紅潤,真個叫人銷魂!他瞧了瞧遠處山岡上立著的大漢皇帝親征旗幟,眼楮裡都要噴出火來,恨不得一刀戳翻楚風,搶了烏仁圖婭。

    海都就鬱悶了,他也無法可想,畢竟是廣袤中亞上成千上萬民族的主人,海押立、玉龍傑赤、撒馬爾罕的霸主,陣前和一個後生晚輩、還是年輕女子鬥口,豈不是大失身份?不和她說話,讓她胡說八道吧,自己和阿術都是活成了精的人,一千個一萬個不會上當,可她又是指摘海押立方面違了當年的誓言,又是譏笑自己不敢出陣答話,麾下的士兵聽了心裡面怎麼想?士氣是跌還是漲?

    沒辦法,海都只得拍馬出陣,在烏仁圖婭馬前十丈停下,傲然道︰「佷女不須白費力氣了,老夫何等人物?不誇口,老夫和阿術平章皆是人中雄傑。和你父汗一般無二,斷斷不會中這小孩家家的離間計。如今老夫也出陣了,遼東和河西恩斷義絕,兩邊戰場上見分曉,不要學漢人書生,做這些口舌之爭!」

    卻見烏仁圖婭紅唇翕動幾下,似乎在說什麼,海都沒聽清楚,便抽了兩鞭子上前幾步,可眼楮裡瞧見烏仁圖婭面上表情變了幾變,時而激動、時而憤怒、時而平靜。嘴巴也在不停的開合,偏偏就是聽不清聲音。

    海都年紀大了,耳朵時不時的鬧下罷工,他也不以為意,又上前幾步,埋怨道︰「老夫有些耳背,佷女要戰要降,請大聲些回答!」

    「多謝伯父成全,佷女銘感五內,我夫君亦問伯父好!」陽光灑下,烏仁圖婭笑得比牡丹還要燦爛,她拱一拱手︰「佷女去了,伯父好自為之!」

    這、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成全,什麼銘感五內,剛才你說的我一個字也沒聽見,我還什麼都沒說啊!海都莫名其妙了。

    烏仁圖婭剛剛撥轉馬頭,海都心頭畢剝一跳,然後很快的沉了下去,因為他明白自己上當了。

    身後各軍用奇怪的眼神,在拍馬回陣海都和烏仁圖婭的背影之間瞧來瞧去︰剛才海都是背對著己方軍陣,所以武士們只能看見烏仁圖婭的臉和海都的後腦勺,通過烏仁圖婭的表演,三十個萬人隊的所有武士,都瞧見海都出陣之後和烏仁圖婭「小聲的說了些什麼」,然後烏仁圖婭就高高興興的回陣去了,還說了些「多謝成全」、「銘感五內」的話……

    「怪不得,怪不得漢軍沒有追擊就放咱們回來了,原來汗王早和漢人有聯繫!」剛剛退下來的萬人隊中,賽力杜興奮的說著。

    就連受了傷的蒙古百戶,也連連點著頭,低聲道︰「是啊是啊,想當年汗王和乃顏、勢都兒、哈丹各位王爺在斡難河畔會盟,我可是跟著汗王去過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兵哩!」忽然想起了軍紀,牌子頭又虎著臉道︰「咱們營中不許亂嚼舌頭,方纔的話,斷斷不許再說了!嗯。今晚宿營,注意離杭愛山諸軍遠點。」

    賽力杜會意的點了點頭,當然不能再說了,汗王老爺的有些事情,是做得說不得的……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海都不禁一陣氣沮,他曉得厲害,急匆匆回到大帳,向鐵穆耳和阿術解釋經過。

    「原來伯父中了小妖女的計!」鐵穆耳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心頭似信不信。

    阿術則明白大局得多,心道便是把海都換成自己,彼時搞不好也要中計。佩服烏仁圖婭妙計之餘,他大聲下令︰「杭愛山、六盤山各萬人隊,皇太孫鐵穆耳與海都汗,雙方精誠合作共取中原,諸軍切勿中了南蠻子離間詭計!」

    「對對對!」海都也滿臉堆上假笑,拉著鐵穆耳和阿術到高高的馬車大帳前面,故意站到兩人中間,擁著兩邊的肩膀,讓三十萬大軍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並且非常「真誠」的拍了拍兩位客人的肩膀︰「本汗王和皇太孫、阿術平章並無芥蒂,方才是南蠻子用離間計,各軍大可放心,萬勿自誤!」

    萬戶千戶們鬆了口氣,但杭愛山、六盤山諸軍,和海押立各萬人隊之間,似乎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鴻溝,他們互相之間投射的眼神裡,總是帶著幾分疑慮……

    狐疑的種子,被烏仁圖婭種到了三十萬蒙古軍的心頭,終有一天會生根、芽。

    遠處山岡上,瞧著這一幕的關漢卿,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第五皇后的表演功夫,把梨園中人都比了下去,將來大汗開國群英傳上,哪裡找得到這樣惟妙惟肖的演員!」

    楚風笑了笑︰「難道你不知道,女人天生會演戲?

正文 535章 決戰八︰鏖兵

    以昔日互為仇敵之統帥、領狐疑不決之兵卒。無論海都還是鐵穆耳、阿術,都不敢孤注一擲的投入兵力,畢竟蒙古大汗的寶座還懸在半空中,窩闊台大汗的嫡孫海都和大元朝的皇太孫鐵穆耳的目光都盯著汗位,若是和漢軍拼了個兩敗俱傷,豈不是便宜了對方?

    南征伐宋的一代梟雄阿術平章,也曾使出渾身解數,比如利用西北難得的雨天,在大雨中動了進攻。

    結果當然還是慘不忍睹的失敗︰雨天的潮濕,固然使漢軍的火槍基本上無法射,但蒙古軍的弓弦受潮同樣會軟弱無力,阿術只是想把雙方拖入肉搏戰,利用人海戰術拚死漢軍。

    可他沒有想到,漢軍立刻給火炮上方搭起了防禦蓬,楚風照樣大炮開兮轟他娘,手榴彈也不受影響,因為拉火環是用蠟封住的,不受潮,導火信管則在手榴彈球殼內部燃燒,拉響了之後扔河裡都要爆炸,何況下幾滴雨?

    沒有了弓箭的幫助。泥濘的土地又讓馬蹄打滑,這種情況下想穿過火炮和手榴彈的火網,去和一排排身穿鋼甲、手端刺刀的漢軍步兵肉搏,哪怕最勇悍的怯薛武士也得敗下陣來。

    阿術又試圖用迂迴包抄、遠程奔襲、切斷糧道的辦法打開局面——這本是蒙古軍的拿手好戲。千里驅馳一擊致命,攻敵之薄弱環節,當年伐金時,借道四川渡漢水繞過堅不可摧的潼關,直取開封,滅花拉子模的河中戰役,聲東擊西直下玉龍傑赤,都是蒙古戰史乃至世界戰爭史上的神來之筆。

    杭愛山、六盤山駐軍,都是最純粹的蒙古武士,遠程奔襲時他們可以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甚至騎在馬背上打瞌睡,渴了喝馬奶餓了吃干餅,到了目的地不需要休息立刻就能投入戰鬥;他們騎著的是草原上最耐粗飼、長力最好的馬匹,只要帶上一點點炒黃豆,再加上沿途啃吃青草,能一氣兒跑上五百里路。

    這是一支能夠把蒙古軍傳統遠程機動戰術揮到極致的精銳之師!

    偷襲,斷糧道,迂迴包抄?當年輕的萬戶千戶們提出建議的時候,阿術苦笑著搖搖頭︰我還沒活夠,我還沒有到急著送死的年紀。

    方圓數百里的範圍,每隔五十里左右,山頭上就升起了一個圓圓的熱氣球,漢軍士兵坐在吊籃裡,拿著大口徑高倍率的望遠鏡密切觀察。這種情況下什麼潛越、什麼偷襲,不都是扯淡嗎?

    而且,漢軍已在好些山頂上搭建了竹木結構的小樓,氣球就繫在旁邊,平時升起熱氣球觀察,若有大風大雨就在小樓裡蹲守。

    端掉它?蒙古武士擅長草原上彎弓射大雕,可不習慣鑽深山老林!這西北的群山,看著兩邊也就二十來里路,走盤山路過去只怕五十里都不止,山林裡又不能騎馬,等你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當然,阿術並不是沒有嘗試過,但結果讓他非常無奈,蒙古武士們下了馬鑽林子,就像讓老虎游到水裡抓魚,打小兒騎馬養成的羅圈腿,走盤山路一瘸一拐別提多難受了,等你像烏龜似的爬過去,人家熱氣球早就升空飛走,換個山頭落下來照樣架起望遠鏡觀察——追過去?媽呀。人家天上飛十里,你地下就得走斷腿!

    一連幾天沒抓住漢軍的熱氣球,阿術動了肝火,讓一個千人隊過去搜山,就算抓不住漢軍的熱氣球,一座山頭上擺一個百人隊,也把他們攆得遠了,省得整天拿那「千里眼」窺探我大營!

    好嘛,這下正中下懷了,一個整團的漢軍步兵加上各部隊抽調的偵察兵,埋伏在老林子裡擺下了口袋陣,待蒙古武士來了就乒乒砰砰一陣亂槍。沒了馬的蒙古武士也就普通弓箭手,怎麼打得過火槍、手榴彈?可憐武士們的羅圈腿跑也跑不快,被漢軍偵察兵像打兔子似的打個了一乾二淨。

    阿術在山外面就聽得乒乒砰砰連番響,自己的千人隊進去就沒再出來,氣得他差點把後槽牙給咬碎了。

    騎兵利於平原衝擊,水網密佈、山地林區的優勢則屬於步兵,這是兵法上的定論,阿術再厲害,也沒辦法叫馬兒去鑽深山老林、爬懸崖峭壁。

    所以他只好老老實實的把大營安在涇水河灘沖積平原上,多派兵丁巡查防禦,十多里外的山區則成了蒙古武士談之色變的死亡區域,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會考慮進山區襲擊熱氣球觀察哨了。

    十多隻熱氣球,加上配備的高倍率望遠鏡,組成了密不透風的天網,數百里內蒙古軍一舉一動被漢軍盡收眼底,迂迴偷襲?只除非跑上幾千里,從河西走廊下河湟過青海進四川再出漢中……算了,要那樣的話。根本不用打了,直接累死完事。

    大帳前,從元軍營地方向看去,能清楚的看見附近幾個山頭上的漢軍小樓,那時不時出現又一閃即逝的反光,讓阿術心裡面好像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他知道那是漢軍高倍望遠鏡的反光,正在窺視大營呢!

    於是,大元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平章政事紫金光祿大夫阿術,就有了渾身衣服被扒光,赤.裸.裸的曬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覺,他煩躁的踱出了大帳,向涇水河邊走去。

    不遠處,涇水靜靜的流淌著,許多蒙古武士牽著心愛的馬兒過去飲水,「幸好,涇水水淺,便是平底河船也開不得,漢軍無法利用這條河流,倒是省了不少心思!」阿術悻悻的想著,他記得伯顏、唆都的潰敗,都和江河湖海脫不開關係,「與漢軍作戰。必須遠離大江大河和海洋」是元軍用無數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教訓。

    不過,這小小的涇水,什麼天文大潮啊、海上運兵啊都沒有意義,這裡最多能過羊皮筏子、木排子,騎在馬背上涉水可渡,從軍事上看完全是一條無意義的河流。

    「呃,我大元軍在上游,南蠻子在下游……」突然間,阿術的眼楮一亮,他想到了一個毒辣的計謀。

    ===========

    一連七八天,蒙古軍每天派兩個萬人隊前來試探性攻擊。要麼遠遠的射上幾箭,要麼躲在炮火射程之外胡亂叫罵,漢軍大營倒靜悄悄的,若不是營內營外官兵臉上的緊張、肅然,和營中那一股子蕭殺之氣,就跟平時演習沒什麼區別了。

    中軍帳,法本頂著顆亮光光的腦袋,笑得非常開心︰「看來海都和阿術也無計可施了,只能在這兒和咱們乾耗下去,皇上您把阿術都整得沒了脾氣,我想從下淮揚戰敗李庭芝到現在,阿術是第一次這麼鬱悶吧!」

    伏擊阿術搜山千人隊,就是法本麾下的傑作,金剛軍中閩北山區子弟,登山過巖如履平地,別看一個個黑黑瘦瘦,爬起山來比猿猴還要便捷,更兼法本一塊參軍的南少林師兄弟,按楚風的指示,把七十二絕技編成淺顯的「軍體拳」,雖不至於喉嚨口頂槍、胸口碎大石,也頗有些輕身健體的功效,士兵們練習之後翻山越嶺越厲害,前日一場伏擊戰打得阿術沒脾氣,便有幾分功勞在內。

    蒙古軍打遍歐亞無敵手的幾個看家本領,漫射法、鑿穿、曼古歹都被漢軍吃得死死的,就連騎兵擁有的大範圍機動、奔襲優勢,也被熱氣球加高倍望遠鏡的遠程預警釘死,可以說漢軍在戰術上已擁有了全面優勢,身負南少林全寺被唆都屠殺的血仇,眼見漢興元滅,法本如何不興高采烈呢?

    「是啊,最基本的戰術層面被破解,那麼他們就沒什麼高招好用了,畢竟再高明的統帥,也不能翻過這些基本盤,總說神兵天降。可誰的兵都沒長翅膀嘛,只要阿術一動彈,咱們這邊就在熱氣球上看得清清楚楚,他總不能撒豆成兵吧!」楚風笑呵呵的拍了拍法本的肩膀,如今漢軍用的熱氣球,相當於後世的預警機,完全的戰力倍增器,蒙古軍的騎兵戰術被限制得死死的,真沒什麼閃轉騰挪的餘地了。

    釣魚城守軍為骨幹組建的四川第二軍軍長王立將軍一拍法本的後背︰「先說好,咱們第二軍在釣魚城啃骨頭,又分了一個師進吐蕃,吃虧吃大了,所以啊,這阿術的人頭可不要和我搶!」

    法本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那怎麼行?第三軍張世傑張老頭子前些天還寫了信來,要我取阿術人頭送給他,他要拿去祭奠老友李庭芝呢!」

    王立的嘴巴張成了o形,半天才失笑道︰「原來如此,我是收了第一軍陳吊眼的囑托,他也要阿術的腦袋,給麾下淮揚子弟們拿去祭奠李庭芝。如此看來,阿術倒成了搶手貨!」

    「這麼快就想要人家的腦袋了?現在腦袋還在阿術的脖子上哈!」楚風相信阿術不至於黔驢技窮,他一定會試用新的進攻手段,「蒙古軍的傳**術已經用完了,可別忘了他們還有最後的一招!」(!)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41
正文 536章 決戰九︰至毒

    從蒙古軍大營沿涇水向下走。兩里外河流轉彎處就有一條小河從群山中奔出匯入涇河,在此形成了一塊不大不小的河灣,涇河主幹則從森林密佈的六盤山源,經平夏(今寧夏銀川平原)以南的黃土地奔流至此,千百年來日復一日。

    這裡並不是繁華的商路,西去玉門關的商隊從長安沿渭河而上,出河西走廊進西域,並不經過涇河,相反,因為宋、西夏、金、蒙古的長期對峙和戰亂,涇水-六盤山一線很長時間內人跡罕至。

    這不,沿著那條支流小河進去五六里,樹木蒼翠蔥蘢,在初夏的驕陽下肆意的伸展著枝葉,就有好些梅花鹿、黃羊呆呆瞪瞪的跑到河邊飲水,啃啃河邊的嫩草,盡情享受著大自然的豐饒。

    就連一個百人隊的蒙古武士來到這裡,野獸們也不知道躲著人,只顧著低頭飲水呢!可憐的動物們,尚不知道一場浩劫即將到來。

    看著梅花鹿漂亮的毛皮、黃羊肥壯的身軀,幾乎所有的蒙古武士眼中都射出了貪婪的目光。他們幾次三番伸手去摸背上的大弓,卻又悻悻的收回手來。

    十來丈遠,這麼近的距離,以草原武士盤馬彎弓射大雕的箭術,可以說百百中,偌大的黃羊、梅花鹿,整個軀幹部都是目標,可比騎在顛簸的馬背上、只能射漢軍士兵沒有盔甲防護的頭頸部容易多了!

    可不管多麼心癢難耐,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在這個節骨眼上打獵,只怕立馬被百戶官拉出來行了軍法,且不看看身後跟著的是哪幾位人物!

    這個百人隊的士兵,每人都牽著馬,馬背上馱著兩個大口袋,而區區一個百人隊,跟著監押他們的,竟然是大元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祿大夫世襲蒙古上萬戶阿術大人!

    阿術一個百人隊的士兵悄悄來到這裡,既不是進山打獵,也不是尋蔭涼處避暑,他到這處被山體擋住了漢軍熱氣球觀察哨視線的小河灣中,自然另有圖謀。

    老實說,沿著小河進山五里,已是阿術的極限了,一路上他提心吊膽的,生怕漢軍突然冒出來,那堂堂平章政事的性命,就得交待在這兒了。阿術看了看綠油油的、樹木茂盛蔥蘢的山體。心頭不由得一陣毛。

    萬幸,這裡是被山體遮擋的死角,漢軍就算坐在熱氣球上也看不到這裡。

    阿術定了定心神,命令士兵們解下馬背上的口袋,把裝著的東西倒進河裡——他甚至不敢大聲下達命令,盡量壓低了嗓門,彷彿這樣就能避開漢軍的耳目。

    被士兵們略帶驚詫的目光掃過,阿術才現了自己的失態,他羞惱之餘,又有些自鳴得意︰這秘密行事,是得小心謹慎才行,哼哼,只要過了今天,老夫叫漢軍一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士兵們將一口口牢實的布袋打開,只見裡面裝著一些漆黑的、黏稠狀的東西,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武士們,此時卻如臨大敵,小心翼翼的將袋子裡的東西倒進小河裡,唯恐沾上了一點。

    有人往河裡倒的時候,不小心濺起了水花,登時面色大變。立刻撕下布把手包起來,再飛快的擦掉水花,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毒藥。

    不,沒有好像,這本來就是全世界最毒辣的毒藥,蒙古武士們在箭頭上抹一丁點,野牛、野馬、老狼、狗熊,不管多麼強壯的猛獸,射中就要見血封喉!

    漆黑的毒藥混進河水中,稀釋,顏色也漸漸改變,從漆黑變成深綠,從深綠變成淺綠,最終與河水本來的顏色融為一體,再也瞧不出來。

    它的毒性有沒有降低?

    阿術投放毒藥的河段,幾乎從毒藥投放那一瞬間開始,就有死魚泛著白肚皮浮出水面,而隨著毒水向下游流淌,整條河流不斷有泛著白肚皮的魚浮上水面——整條河正在快的死亡!

    下游對岸,一隻美麗的梅花鹿睜著烏溜溜的大眼楮,好奇的看著對岸,它不明白這些奇怪的人在幹什麼,但野生動物天生對死亡氣氛的敏感,讓它感受到了威脅,所以它立刻停止河水,撒蹄逃回森林。

    晚了!

    毒水已沿河流下,方才它所喝的水,就已經含有致命的毒素!

    僅僅跑了五六步,毒素通過胃進入循環。梅花鹿已感覺到身體的麻痺,它用盡力氣高高躍起,就在躍起的頂峰上毒素通過血液摧毀了它的心臟,於是,靈動的一躍半途而廢,美麗的動物從拋物線的頂點像一塊石頭那樣死死的摔了下來,只抽搐了幾下,就成為一具漸漸冷去的屍體。

    「撿起來吧,小兔崽子們!」阿術平章終於話了,早就憋得慌了的蒙古武士們,紛紛把下游被毒死的黃羊、梅花鹿撿起來——這種可怕的毒素,經過燒烤蒸煮之後就失去了效力,被毒死的動物便能食用,若非如此,獵人用毒箭打獵豈不是空歡喜?

    說到毒藥,還得感謝漠北那個善於製毒的部族,他們的領為了討好現在的皇太孫、未來的大元皇帝,把多年積攢下來的毒藥都送給了鐵穆耳,阿術才有這麼多的毒藥使用。

    最初,他想把毒藥塗在箭頭上對付漢軍,但仔細考慮之後阿術現,這只能給漢軍帶來更大的傷亡,卻不能一舉改變形勢。畢竟漢軍士兵佔身體六七成面積的軀幹和頭部有鋼鐵盔甲保護,毒箭再厲害,射不穿盔甲也白搭呀!

    所以,阿術把毒藥用在了河裡,他觀察過了,這些天漢軍都是從涇河取水喝,比起用毒箭,顯然讓整條河流變成致命武器,更為直截了當,更加防不勝防。

    死亡帶正沿著小河向下游蔓延,阿術知道涇水的流量比這小河大得多。正好讓毒液稀釋之後不至於這麼猛烈,漢軍飲用後大概會在一個時辰之後現中毒,而那個時候,他們的一切都完了!

    但涇水的流量又剛好不太大,不至於大到南邊的長江、珠江、黃河那樣,把全軍的毒藥用掉也瞬間稀釋而失去效果。

    阿術笑得很陰險,他身前,死亡的河流正在向漢軍營盤蔓延,河裡的魚兒、河邊飲水的動物成片死去,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就像一個地獄來的魔神︰哼哼,你們南蠻子不是最喜歡利用河流嗎?這一次,涇水站在我這邊,站在大元朝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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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軍大帳中,君臣文武濟濟一堂,陳淑楨、王立、法本、許鐵柱、張魁,或許十年前、乃至五年前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還籍籍無名,但現在,他們已踩在唆都、張弘範、伯顏、汪良臣等無數名將的屍體上,當之無愧的登上了無數軍人夢想的高度。

    每一名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名將,可在這頂繡著金底蒼龍的大帳中,他們只能散坐在四邊,因為正中央的位置,坐著大漢帝國的開國之君,光復華夏、北驅蒙元入朔漠的楚風!

    每一位將軍投向皇帝的目光中都帶著崇敬,他們知道,是這位傳奇皇帝把一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收復燕雲、直搗黃龍,救蒼生於倒懸,也讓自己實現了身為軍人的光榮與夢想。

    各種新式武器、戰術,乃至全新的作戰體系,在戰爭中無可置疑的證明了威力,漢軍中固然強調厚賞重罰、嚴明紀律,不過火器的普及、神奇的熱氣球、強大的海上艦隊,以及追溯到工商立國強調科學的根基,將軍們都或多或少帶上點技術至上論的調調。

    「漫射法、曼古歹、鑿穿蒙古軍三大傳**術,戰役層面上的迂迴包抄,都被皇上淋灕盡致的破解。阿術還有什麼辦法可用?」蒙古鐵騎縱橫歐亞也就是這三板斧,再加大範圍機動,除此之外王立再想不出蒙古人會用別的什麼辦法了。

    「用毒,或者傳播瘟疫。」楚風回答了他的問題。

    陳淑楨在旁邊補充道︰「在黑海岸邊的卡法、攻打巴格達和莫斯科,他們都這麼幹過。馬可.波羅應該非常清楚,據說黑死病,就是源自蒙古人攻城期間傳播,又被人流擴散到整個歐洲。」

    馬可.波羅聽到黑死病三個字,登時臉都嚇得白了,喃喃道︰「黑死病,黑色死神,這些被詛咒的魔鬼,他們傳播可怕的瘟疫,對,他們幹過。」

    王立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不僅是他,其他的將軍們都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自己身處涇水下游,這條河的流量並不像南方的大江大河那麼大,如果投毒或者用瘟疫污染,顯然防不勝防!

    「當年末將防守釣魚城,韃子兵就曾用回回炮往城裡扔毒藥!」

    釣魚城兩江匯聚、流量極大,不好污染水源,釣魚城又居高臨下,七稍炮摧毀了回回炮,這才逃過一劫。王立想起往事,不禁一陣後怕,那毒藥燻得人頭暈眼花,聞到點味道就忍不住嘔吐,要吃進肚子裡還得了?

    他急得連軍中禮儀都不顧了,起身就往帳外跑,法本等人也坐不住了。

    「回來!」只聽得身後楚風一聲斷喝,王立身子一震停下了腳步,回身拱手道︰「末將等有失察之罪,待吩咐營中再回來領皇上責罰。」

    大帳之中只有楚風和陳淑楨安之若素,大漢皇帝笑盈盈的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什麼責罰?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職責,也不是我的職責

正文 537章 收官一︰王立的疑問

    就在眾將怔忡之際。忽見一人飛馬直抵帳外,跳下來馬來打了個蹣跚,偏偏倒倒,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報、報告陛下,鴿子、兔子全死了……」

    有將軍識得這是漢軍軍醫總監田沛霖,做過故宋朝太醫院的院判,醫術上師承宋際第一名醫陳良甫,在醫術上,和大漢帝國的南洋總督陳宜中算得上同門師兄弟,只不過仕途上就天差地遠了,師兄做到了正一品右丞相,師弟才從五品太醫院判。

    北元滅宋,田沛霖在臨安鄉下歸隱林泉,等到大漢崛起、橫掃江南半壁之後,陳宜中便舉薦他出任軍醫官,因醫術了得,沒兩年就登上了中將軍醫總監的高位,仕途上倒比在宋朝順利得多了。

    因為軍醫官一般不直接和戰鬥產生聯繫,所以田沛霖很少出現在皇帝召開軍議的大帳中,此時見他貿貿然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什麼兔子、鴿子死掉了。眾位將軍儘管心裡頭裝著事兒,也也被他逗得笑。

    第二軍軍長王立就忍不住出言譏諷道︰「田總監倒是有閑工夫,咱們沙場上拚死拚活,你在這軍營中還有空喂兔子、鴿子!閑情逸致得很吶!」

    大漢軍制,6海兩軍司令授元帥軍餃,海軍各艦隊司令、6軍各軍軍長授上將餃,6軍師長、海軍分艦隊司令授中將餃,掌統兵作戰之權;然後統帥部下屬各專業軍種總監,諸如炮兵、步兵、後勤、騎兵、軍法、軍醫各總監,掌訓練監察之權,二者合稱軍令系統。

    除此之外,尚有全部由文職官員組成的兵部負責制訂條令條例、考核晉陞軍餃、購買武器裝備、授予勛章、核餉銀,是為軍政系統。

    這套制度下,假如統兵官要造反,文職的兵部只要把武器裝備一扣,再把餉銀一停,謀反者便如嬰兒絕了哺乳,立刻就得消停下來;兵部文職官員呢,更好說了,有句話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話說整個兵部除了門口站崗的衛兵之外,連把刺刀都沒有,兵部長侯德富經常戲稱自己連隻雞都沒法殺!

    軍令與軍政互為掣肘,軍令系統中的統兵官又和各總監互相監督,楚風以這套近代化的軍事制度,避免了歷朝歷代什麼太監監軍、什麼貴戚統兵的弊病,牢牢的把兵權握在掌中。

    和過去截然不同的制度。必然帶來矛盾衝突,各統兵官,特別是故宋時代就開始獨當一面的大將們,對各專業兵種總監就有那麼些不感冒。

    王立就是其中最明顯的一個。

    釣魚城被漢軍千里馳援而救,王立對楚風是感激涕零的,他曾暗中對天誓要報效死力,但對各兵種總監時不時來的文件,以及兵部秀才老爺們的文牘,他是非常不屑一顧的。

    看了看因為騎馬顛簸而跑到一邊吐酸水的田沛霖,王立嘴角浮現出譏嘲的笑意︰這個故宋朝太醫院判,竟然爬到了中將高位,和釣魚城苦戰十年的樊忠並列!你憑甚麼?

    王立故宋時代就身為合州安撫使,獨當一面的大將,到現在不過是上將軍餃,而麾下浴血死戰的樊忠提到師長位置,率一師兵力西征吐蕃的重將,也才是個中將!

    哼哼,不是藉著皇后陳雪瑤、南洋總督陳宜中的勢力,你能爬這麼快嗎?幸進小人而已!

    田沛霖從做故宋的太醫院判開始,長年累月都是坐冷板凳,醫術再高明。可鍛煉少了、年紀大了身體自然也虛,方才騎馬跑得太快,顛簸起來胃裡直冒酸水,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立見狀難免搶白幾句︰「鴿子、兔兒死了倒好,沒死的乾脆也殺了燉湯,給傷病員補補身子算了!」

    「王老哥慎言!」法本扯了扯他手臂,又朝帳中努了努嘴巴,小聲道︰「隨駕的兩位皇后,指不定是她們讓田總監幫著養的呢。」

    陳淑楨是養過信鴿的,兩個月前,烏仁圖婭給大漢皇帝添了個小公主,剛滿月就隨駕北征,喂隻兔子玩耍解悶也是無可厚非嘛!

    王立詫異的看了看法本,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和尚軍長,怎麼這麼小心謹慎,甚至近於阿諛奉承了?

    第二軍久在四川,當年和千里馳援的第一軍陳吊眼部,王立還比較熟悉,方纔他不是說了嗎,陳吊眼還寫信託他弄到阿術的人頭,以便第一軍的淮揚子弟們祭奠李庭芝用。

    不過,長期在閩廣江南作戰的金剛軍,王立就不熟悉了,前一段時間覺得法本為人直爽,值得深交,可現在看,他簡直小心謹慎過頭,以致有點唯唯諾諾的感覺了。

    感覺到王立表情的變化,法本心頭有苦說不出啊!

    他上不怕天、下不怕地。皇帝都說了,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嘛!但他最怕的就是師姐陳淑楨,從當小和尚的時候就被她把光頭敲得梆梆響,苦練了二十年武藝,做到南少林達摩堂座,全寺武功第一,可還是三招兩式就被師姐拿下,繼續把光頭敲得梆梆響,你說這能不怕嗎?

    他小聲道︰「我怕的是那隻母老虎,唉,這個一言難盡吶,不過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兄以後就知道了……」

    「法本,你在外面亂嚼舌頭呢?什麼老虎啊,是不是在說師姐的壞話?」陳淑楨語聲清冷,便是以開玩笑的腔調說出,也帶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威嚴。

    糟糕,這位師姐打小兒練聽風辨器的功夫,黑夜裡雙眼蒙上厚布,猶能接、放暗器,耳力非同尋常,方纔那些話,只怕全被她聽了去!

    法本立馬亂了方寸。雙手亂搖,一顆 光瓦亮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我剛和王軍長說,順著涇水下長安,長安南邊有個鎮坪縣,那兒出華南虎……」

    話音未落,帳中飛出幾道黑影,度勝過利箭,在視網膜上只留下了幾道殘影,快得根本無法閃避,不偏不倚落到了法本的光頭上。

    啪嗒幾聲輕響。那幾件東西掉地上,定楮細看原來是幾支飽蘸濃墨的毛筆!

    法本號稱軍中第一高手,沙場上斬將奪旗的萬人敵,竟連區區幾支毛筆都躲不過去!王立不禁心下駭然。

    此時帳中傳來一聲輕笑,陳淑楨吃吃的笑道︰「華南虎沒看見,我倒是瞧見一隻沒毛的光頭老虎,腦門上還寫著個王字哩!幾時扒了虎皮,與我夫君做個虎皮腳墊子。」

    這不是,那幾支毛筆射到法本腦門上,留下三橫一豎的墨跡,不正是個「王」字?

    好嘛,腦門上寫了個王字,這還真成華南虎了!

    法本苦笑著無奈的看看王立,那表情活脫脫的是個▽G 薰嫉難凵袼坪踉謁擔盒值埽 闃 臘澄  裘屏稅桑br />
    王立一臉沉重的拍了拍戰友的肩膀,眼含熱淚︰兄弟,我明白你的苦,不要崇拜帳中的姐,因為姐會讓你吐血!

    「唉,老婆,你又不乖了,隨手亂扔東西,不要說砸到花花草草,就是砸到法本的光頭上,也很傷自尊的嘛!」

    楚風戲謔的話從帳中傳出,帳外的法本已當場飆血,王立暗暗朝帳中豎了豎大拇指︰牛就一個字,我不說二次!陳淑楨這暴力女固然美艷無雙,但除了咱們這位強悍無極限的皇上,其他人還真沒福消受啊!

    正所謂吐啊吐的就習慣了,軍醫總監田沛霖終於能開口說話了,第一句就讓將軍們大吃一驚︰「上游取水口現若**魚,用來監測水質的白兔、鴿子都已死亡,瀕死前出現嘔吐、抽搐等癥狀,按國家醫典所載,屬毒入脾腑。由血脈上行攻入心脈,夫手少陽三焦經、足陽明胃經皆被猛毒所傷……」

    三句話不離本行,田沛霖一說起來就沒完,帳中的楚風只好奇,扯什麼奇經八脈,田沛霖是怎麼從兔子身上看出經脈的?牛人啊,不服不行!

    「那麼,做好相應的處置工作吧!士兵飲水安全有沒有保障?」

    見皇帝不慌不忙,田沛霖又恢復了自信︰「給水站所有食水,都是試驗動物監測下押後一個時辰才能出站,所以官兵飲水不會有任何問題。咱們今後幾天的飲水,就暫時取用山上流下來的泉水、溪水,我大營之後的所有山區都在熱氣球和偵察兵的嚴密監視下,元兵無法投毒,可以放心飲用。」

    「那你慌什麼?第一次遇到,著急是吧?」楚風笑著揮揮手︰「沒關係,回去搞好衛生監督,說不定敵人還會弄些死牛馬來傳播瘟疫呢!」

    田沛霖去了,王立卻怔忡半晌,他實在沒有想到,在他看來天大一場危機,居然就這麼輕輕鬆鬆渡過,皇帝甚至沒有出過帳篷!蒙古人奇猛的毒藥,只毒死了幾隻兔兒、鴿子!

    「哼哼,都給我回來吧!」楚風笑盈盈的道︰「有人不是反對專業總監的設置嗎?事實如何?為將者不須要明白所有的知識,只須秩序居中統籌全局,而專業軍官就是你們最好的助手啊!」

    一人之力有限,而眾人之力無限,三個臭皮匠還能頂個諸葛亮呢,何況漢軍各總監都是專業人才?

    王立已對楚風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他還是有個不解的疑問︰諸葛武侯曾說,為將者不識天文、不通地理,是為庸才,皇上為什麼說將領可以不懂這些呢

正文 538章 收官二︰技窮

    時代變了,當火槍取代長槍短刀、大炮取代弓箭床弩的時候。軍隊的整個運作方式也生了改變。

    冷兵器時代,軍隊統帥和幕僚、謀士們組成了小規模的參謀機構,稱為幕府,陳琳討曹操的檄文中便有「幕府鷹揚」一句,後來這個詞被小日本偷了去用,實際上是咱們華夏老祖宗的專利。古代的戰爭中,幕府只需要考慮陣型配置、軍心士氣、進兵路線、安營紮寨等相對簡單的問題,就基本上能解決問題了,而敵對雙方的用計,也就圍繞著這些內容展開,萬變不離其宗。

    可現在不同了,楚風帶來了七百年後的信息,歷史走入了另外一條道路,老辦法解決不了新問題。

    即以後勤而論,冷兵器時代的刀槍劍戟、箭矢弓弩都可以重複使用,基本沒有後勤壓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當兵的有口飯吃也就夠了!

    大漢實行近代軍事制度後,用銀子堆出來的精銳士兵自然不可能像古代戰爭中臨時徵召的農夫那樣對待,後勤供應增加了被服、罐頭、蜜餞、茶葉、火藥、槍彈、炮彈、手榴彈……其中單單是火藥就要按含硝量高低分為爆炸劑、槍用射劑、炮用推進劑,變得極端複雜化。全由將領及其幕府解決,已成為不可能的任務。

    更有工程兵、炮兵、海軍艦艇水兵、軍醫、軍法、後勤輜重兵等專業技術兵種,任何一門要深入研究下去,都可以鑽研終身,要求作戰主官門門精通,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即使諸葛孔明復生,韓淮陰起於地下,也決不可能做到!

    楚風心說︰又會開坦克,還能指揮潛艇,再加駕駛戰鬥機,呃~他一定是oo7。

    解決辦法就是實行專業軍官制度、參謀部體系,集思廣益才能如臂使指。來自後世的楚風,以絕對權力推廣這些制度並不難,難的是讓人心悅誠服。

    想了想,組織好語言,楚風反問道︰「諸位將軍,你們當中有不少過去做過故宋的將官,現在又在我漢軍中任職,請問是做漢軍的將軍省事兒,還是宋軍的省事兒?」

    「當然是漢軍!」王立一臉興奮,張世傑、甦劉義不在的情況下,對這個問題他最有言權。

    「末將做故宋的官兒,若幹事情都要親力親為,一個安撫使從庶政管到軍政,從籌集糧草管到排兵佈陣,事無鉅細都要親力親為。便有幕僚也省不了多少力。這且罷了,還有賈似道那廝搞什麼打算法來為難咱們……哪兒像現在的漢軍!」

    說到這裡,王立的眼楮都亮了,他死守釣魚城十多年,被汪良臣麾下鞏昌軍和東西兩川行軍元帥府的蒙古武士們圍在城裡死磕,年年如此,都快憋瘋了;自打漢軍馳援,四川局勢天地翻覆、風雲起6,東西兩川幾乎一夜之間就全盤光復,他率兵出合川、下重慶、復成都,長驅大進,失去了鞏昌軍主力的北元各地官兵望風歸降,又出劍閣古道北伐漢中、長安,一路凱歌高奏,叫王立好不暢快!

    「做漢軍的將官,卻是再簡單不過了,謀劃有軍屬參謀部一干人負責,末將只管最終決斷和臨場應變,軍法有軍法官掌管,不需末將費心,後勤是地方官負責轉運。蔬菜鮮貨則是軍需官拿現銀就地採買,又有承包商鑽天打洞的拾遺補缺,諸如黨項、蒙古、西域話的翻譯,諸如鮮活牛羊,只要現銀子撒出去,什麼都能弄來……」

    王立笑著拍了拍自己肚皮,開玩笑的道︰「事情由繁入簡,軍中伙食又好,末將都胖了兩圈,要我說啊,這世上什麼都難,惟有做大漢的將官最簡單!」

    眾人都笑,知道王立是開玩笑呢,漢軍將官的事務遠不如故宋軍中繁雜,可肩膀上壓的擔子卻重了不知多少倍,單單是北伐燕雲山東、收復河洛關陝,進攻作戰對指揮官的要求,可比故宋沿江防守不求寸進,高了不止十倍!

    楚風倒是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所以說領導最好當嘛。我聽說如今廣南、琉球一代富庶,百姓子弟從商的興趣大過做官,常有人告誡子弟,說『你要是不努力,將來什麼都不會,就只好去做官了』,諸位聽聽,別以為屁股底下的位置很穩當,有的是從商不成轉而做官的人呢!」

    將軍們一怔,然後轟的一聲笑開了,這話果然不錯。基層衙門裡的刀筆小吏,只要認得字,會從政策、律法中尋章摘句,循規蹈矩就能做好,倒也不失為謀生的一條路子。

    再看看楚風,嘴角掛著一絲自嘲的笑意,顯然他也為治下出現這種情況感到無可奈何︰究竟是因為商業達、生活提高,「公務員」的鐵飯碗地位相對下降而高興呢,還是應該對「朝廷命官」威嚴掃地感到鬱悶?

    熬大營出身的軍人們,總是對文官有那麼些若有若無的反感,聽到楚風說出這種粗莽漢子喜歡的笑話,無形中好感大漲,王立此時想起來︰哦,對了,帳中這位大漢皇帝,還有著統帥部最高統帥的身份,他不僅是全體文官的上司,也是咱們這些丘八的主心骨啊!

    言歸正傳,待將軍們笑過了,楚風又道︰「方纔王立將軍說的,想必大夥兒都聽到了。我漢軍是新式軍隊,什麼是新,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是新。商鞅於秦軍行軍功封爵是新,霍去病鐵甲朔漠攻敵必救是新,岳武穆以麻扎刀大破拐子馬亦是新!宋軍與北元戰,數十年間勝少敗多,國土日蹇山河破碎,咱們只能求新求變!

    新軍便有新制。岳武穆可以弓馬刀槍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諸位可能夠操槍神射手、放炮百百中,又會騎馬又會駕車還能操縱熱氣球?若是不能,便要讓專業軍官作為輔佐,協助咱們完成軍事任務!

    試想一下,要是還像過去那樣。一位將軍帶幾個老夫子就組成了幕府,能應付現在的局面嗎?所謂術業有專攻,要是讓諸葛亮做先鋒,讓張飛做軍師,別說打贏曹操,只怕孟獲都七擒諸葛亮了!」

    楚風一席話說完餘音繞樑,眾位將軍們細細的品位著,回過神來的人,則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到了王立身上︰許鐵柱、張魁都是皇上一手帶出來的將官,好比一張白紙,楚風寫什麼就是什麼,他們從思想到行動都緊跟楚風的步調;法本雖有南少林的武功底子,但軍事和武術是兩回事,從軍道路上還是以漢軍為起點,總的來說和前面兩位差不多;惟有王立,故宋時就身為釣魚城的方面大將,又是一直堅守到最後迎接勝利,就不像張世傑、甦劉義崖山兵敗後徹底反思過去,思想上脫胎換骨。

    皇帝這番話可以認為就是對王立一個人說的呀!

    楚風也是心頭苦笑,誰他**說虎軀一震,小弟們納頭便拜?事實上即便有千里馳援的恩德,要改變一個人,特別是改變一個人的固有思維方式,也是難上加難的!這個年代不管文臣武將中間流行的可不是被滿清毒化的愚忠,他們可以忠於皇帝、忠於國家,但前提是認為你的決斷正確——也即是說,當他們認為你皇帝錯了的時候,面諫、強諫、死諫、尸諫乃至抬棺諫都會一一湧現。

    要不,有明一季,為毛那麼多大臣寧願屁股被皇帝的廷杖打開花,慘遭爆菊之痛,也要堅持自己的意見呢?

    別以為皇帝就那麼好當的,要真來個鐵面無私的包老黑,滿嘴唾沫星子噴你一臉,那皇帝也挺鬱悶不是。

    得天下易,得人心難,文天祥、鄭思肖、郭守敬、王恂這些能人可不是單拿頂官帽子就能收服為我所用的。所以。楚風才要抬新儒學,才要從立功、立言、立德三個方面豎立權威,要知道單憑政權、武力來壓服,那是蒙古、滿清韃子才幹的事兒!

    軍事上,楚風也是揚軍事**,不是把來自後世的經驗生搬硬套,而是傾盡所能的講授明白——他自己也只是個普通工科生,只在入學軍訓上摸了把槍,網上看了幾篇軍文,要把後世的經驗和宋末元初的時代相結合,還得靠帳中這群將軍們。

    「熱氣球,在平浙東魔教方臘餘黨、淮北擊滅張的戰役中揮極大作用,但熱氣球就不是我駕駛的;伯顏之戰海船運兵利用天文大潮過採石磯,乃郭守敬考察水文所知;江西殲滅塔出部,趁日食假裝喝令長生天,日食的準確時刻是王恂計算出來的……」

    熱氣球、天文大潮、日食,這些戰爭手段,都不是楚風親自推算,卻被他用得出神入化,將軍們就是這些著名戰役的親歷者,一時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所以我說不需要你親力親為,只需要知道大概,具體的事情,肯定是專業人員負責,譬如我這個大漢皇帝,雖然我也知道不少地方把我吹成神仙下凡,可不瞞各位,計算日食這些事情,我也和各位一樣,瓦罐裡掏蝦米——抓瞎(蝦)。」

    「是啊,夫君說的沒錯,諸葛武侯其實也是這麼做的。」陳淑楨聲音永遠是那麼清冷,楚風說話的時候,將軍們還可以嬉笑著開開玩笑,但她一啟口,沙場宿將們一個個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好似小學生聽課一般。

    「水鏡先生曾言,徐庶等人讀書務求精純,將來可為百里之官;諸葛亮讀書不求甚解,方是臥龍之才。這讀書不求甚解,不正合了夫君所言,為將者對各兵種專業、天文地理知識知道個大概運用,不必細加鑽研的話嗎?」

    「便是如此!」王立高興的一拍大腿︰「就說這軍醫官吧,要不是專業的軍醫,讓我整天盯著水質,那也不要打仗了,累也累死了!」

    法本也摸著光頭笑起來︰「是啊,論旁門左道,我們有各種專業人才,論兵法韜略,我們有若干參謀軍官,阿術他再聰明,能和這麼多人斗嗎?」

    楚風點點頭,確實如此,用毒這麼下作的伎倆都使了出來,只能說明一點︰阿術已經黔驢技窮!

    戰局,至少西面行營的戰局,攻守易勢的轉折點即將到來!

正文 539章 收官三︰國祚

    曼古歹、漫射法、鑿穿。蒙古軍縱橫天下的三板斧勞而無功,騎兵大範圍機動優勢被熱氣球加高倍望遠鏡的遠程監控所限制,就連投毒,這最後一招,也無法傷害到近代化軍事制度下擁有專業技術部門的漢軍,阿術確實已經黔驢技窮。

    涇水南岸的戰事陷入了膠著,漢元兩軍每日交兵已成了例行公事,逢雙日鐵穆耳、阿術麾下的杭愛山六盤山駐軍出戰,單日就輪到海都麾下海押立各萬人隊,與漢軍進行單純的、毫無戰術意義的消耗戰,每天都有上千蒙古武士永遠倒在了漢軍陣地之前,同時也有數百漢軍士兵失去了生命。

    慈不掌兵!在阿術和海都這些梟雄眼中,蒙古武士的生命只不過是紙面上的數字,各種戰術既然無用,那麼戰爭進行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曠日持久的消耗,雖然傷亡數量上元軍遠多於漢軍,元軍擁有兩倍半的人數優勢,消耗戰打下去,終有一天會逼近漢軍承受的臨界點,使戰局生逆轉。

    好比兩位絕頂高手生死對決。當所有花巧的招式被對方一一破解之後,就進入了比拚內力的階段,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殺機隱現。

    阿術攻勢如潮,好似猛虎下山,楚風見招拆招,暗布天羅地網,平淡的相持局面下暗流湧動,猛虎揮舞著利爪想要吞噬獵人,獵人則張弓搭箭,只等猛虎自己露出破綻,便會給它的心臟致命一擊!

    這需要時間,需要耐心的等待,誰先露出破綻,誰就必死無疑!

    可時間女神站在華夏一邊嗎?

    大漢帝國西面行營四個軍與鐵穆耳、阿術和海都麾下三十個萬人隊在涇水南岸纏鬥不休,東面行營的局勢卻危險得多。

    同樣是四個軍的編制,6猛要頂住忽必烈留在哈喇和林、應昌府、上都路各大營嫡系,加上嶺北諸王各部,還有伊兒汗阿魯渾、金帳汗忙哥帖木兒部下,共計五十萬大軍!

    幸好,忠於大漢帝國的遼東諸部,除了徵調編入各軍騎兵部隊的士卒,至少還有六萬控弦之士,但他們的戰力是無法和正規漢軍相比的,而且因為精銳被整編入漢軍,實際戰力比諸漠北元軍還要稍差……

    無論怎麼算,東面行營的壓力都遠大於西面行營。楚風不禁隱隱有些擔心︰這個時代的蒙古帝國,乃是人類史上最強大的帝國,疆域之廣闊、治下民族之眾多、鐵騎勁旅之鋒銳,對世界的支配權力就連後世的大英帝國都無法與之比肩——蒙古人根本不像約翰牛那樣玩戰略平衡,人家直接征服!

    這時候的蒙古帝國,絕不是後世林丹汗、喀爾喀蒙古那群不肖子孫可以比擬的,想單靠火槍火炮就能戰勝蒙古帝國?別做夢了,要知道火槍在歐洲大規模普及之後,金帳汗國還繼續統治了俄羅斯一百年!

    朱元璋「神機銃居前、馬隊列後,先以銃挫其鋒,後以馬隊沖其陣」,火器加騎兵的先進戰術,也得浴血苦戰十年,才把昏庸無能的元順帝逐出塞外,現在大漢面對的一代天驕忽必烈又豈是北元末代皇帝妥歡帖木兒可堪比擬,十三世紀後半頁剛剛征服了三分之二個已知世界的蒙古軍團,又豈可與百年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元軍相提並論?

    便是有後世的知識,要改變歷史逆天而行,也必定歷經艱難險阻,楚風進關中前曾與6猛定下堅守三月的約定,但東面行營面對重壓。又是如何應對?

    「忽必烈重兵叩居庸關、古北口,鐵騎三十萬,矢如飛蝗,燕雲震動,惟各關雄奇險峻,我以重炮協防,一時尚可無虞;

    阿魯渾、忙哥帖木兒精兵二十萬自上都、臨湟一線大舉南下,遼東諸部且戰且退,將敵引至遼陽城下,張世傑率第三軍準備憑城固守……形勢雖對我軍不利,但麾下兒郎必殊死戰,以報陛下深仁厚澤,以謝國中父老厚望!」

    這是6猛飛鴿來的戰報。6猛為人沉毅穩重,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絕非虛言邀功之輩,連他都說到「形勢不利」、「一時尚可無虞」、「殊死戰」,則東面行營的局勢一定比這份戰報中提到的更為嚴峻!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所能做的已經做完,目前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阿術或者海都,犯下致命的錯誤。

    ===============

    楚風所料不差,忽必烈三十萬大軍自上都路南下,以泰山壓頂之勢衝向燕雲之地,駐守居庸關-古北口沿線的骷髏、震天兩軍早已苦戰終日。

    居庸關,這座萬里長城上難得一見的水6關城之下,密密麻麻的元軍往來衝突,旌旗如雲、長刀勝雪,一浪一浪的攻勢猶如怒海湧潮。無數元軍踏著同伴的屍體前進、前進!

    「衝啊,殺南蠻子!大汗有令,衝進中原永不封刀!」千戶、百戶們興奮的吼叫著,驅策士卒像狼群一樣撲向關城。

    所有的武士都瘋狂了,他們的眼楮變得血紅,他們的面部肌肉痙攣、抽搐,神情猙獰無比,忽必烈已經下令,一旦攻取了中原、江南,所有的「南蠻子」將成為士卒的牧奴,所有的良田將成為武士們肆意縱馬馳騁的牧場!

    即使漢軍火槍像爆豆子一般炸響,火炮的轟鳴響徹天地,武士們也毫不畏懼,千戶、百戶們激勵著士氣︰「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就在身後,甦錄定所在,戰無不勝!」

    忽必烈從蒙古聖地哈喇和林取來了當年成吉思汗所用、高達兩丈的羊毛大 ——甦錄定戰旗,實際上便是一柄添加了長羊毛槍纓的長矛,飄飛的羊毛因浸透了鮮血而變成恐怖的死黑色,鎏金的槍頭代表著戰無不勝的光輝。

    成吉思汗的大旗,是長生天下第一聖物,甦錄定長槍所指,無不摧糜!

    控弦之士四十萬的花拉子模、擁有重甲鐵騎的大金、神秘莫測的木剌夷、殉教騎士保衛的阿拉伯帝國哈里……無數或因野蠻而強盛,或因文明而輝煌的大帝國。在這甦錄定長槍之下紛紛土崩瓦解,曾經高貴的皇族被蒙古武士肆意鞭笞,百姓則成為卑賤的牧奴。

    在蒙古武士們心目中,南邊的大漢和上述崩潰的帝國並沒有什麼不同,蒙古帝國的失敗只是偶然,勝利才是必然!因為過去八十年,甦錄定長槍所指的獵物,沒有一個能夠逃脫蒙古武士的追獵!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士兵們又一次動了猛烈的進攻,哪怕居庸關下早已屍積如山,哪怕地面的泥土已被鮮血浸透而變得讓人噁心的滑膩。

    輝煌的甦錄定戰旗下,千戶、萬戶、漠北諸王層層簇擁。怯薛親衛團團護持,所有人都敬畏的看著他們的大汗,此時,忽必烈正捋著花白的鬍鬚,惡狠狠的盯著居庸關的水6關城,猶如擇人而噬的洪荒凶獸。

    投鞭斷流、飲馬涸澤,忽必烈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威權,蒙古帝國兵威所及,就連上帝都要退避三舍,羅馬教皇、基輔羅斯大公、埃及馬木留克王朝、天竺德裡甦丹,無不在甦錄定戰旗前戰戰兢兢,按照馬可.波羅在他那本著名遊記中的說法,「忽必烈簡直就是宙斯神在人間的分身!」

    可就在前不久,一代天驕遭遇了此生最大的挫折,他被漢軍的突襲逐出了大都,蒙古大汗被趕出了汗八里(大都的蒙語稱呼,意為大汗之城),大元皇帝離開了光天殿黃金打造的寶座,宙斯被趕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壇!

    他無限悵然的從居庸關北歸,回到了草原腹地的上都路,當年成吉思汗經居庸關入中原伐金,忽必烈嘗以成吉思汗自詡,卻由此退出關外,叫他如何不惱羞成怒?

    此後傳來的消息,更是讓他下定了決心︰大都城那些該死的漢人百姓,竟然夾道歡迎漢軍入城!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你們這群三四等的奴隸,能夠活在世上已是本汗莫大的恩德,你們竟然不知足,竟然還想要自由,真是得寸進尺、得隴望蜀,無恥到了極點!

    蒙古帝國幅員龐大無比,治下民族千千萬萬,多的是怯懦的順民,不怕沒有人完糧納稅!待朕入關之後,定要將敢於反抗的南蠻子一一屠殺乾淨。就如過去在成都、常州、興化做的那樣,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忽必烈的聲音如悶雷響過︰「告訴士兵們,給朕拿下居庸關,每人分漢地良田百畝為牧場!許他任取大都城中十家百姓財富為賞賜,高過車輪的男人殺光,女人為奴!」

    「大汗英明!」隨駕的漠北諸王聞言齊聲歡呼,他們都是弘吉剌、巴鄰、乞顏等大部族的王爺,部族中那顏軍事貴族眾多,早就通過兀魯斯制度從蒙古帝國的擴張中賺得盆滿缽滿,此時聽得忽必烈肯將大都城中財富分給將士,都高興得歡呼起來。

    「吾皇不可啊!」左丞相趙復心頭一驚,這大都城是天子腳下,無論如何都要給大元朝留幾分顏面的,「吾皇明鑒,要是連帝都都屠殺一空,豈不是有損國祚、有害福祉?大汗要激勵士卒,不妨、不妨……」

    感受到漠北諸王們投來可以殺死人的目光,趙復咬著牙說道︰「不妨以別處許諾吧……」

    說完,他的臉已經變得通紅,屠殺哪兒不是屠?只不過給大都天子腳下做個好看,也給自己當漢奸保留點顏面吧!說出換一個地方搞屠殺這種話,便是狼心狗肺的漢奸,也覺得太過無恥了。

    哪知忽必烈大手一揮,冷聲笑道︰「國祚?福祉?哼哼,我大元朝太祖皇帝成吉思汗,以及甦錄定戰旗之下若干汗王、英雄,南征北戰東討西伐,滅夏、金、花拉子模、木剌夷、呼羅珊波斯、巴格達哈里、基輔羅斯蠻族、波蘭、匈牙利、河中等地大小七百餘國,刀下無頭之鬼以萬萬計,這萬萬顆人頭便是我蒙古的國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

    趙復只覺得渾身軟,幾乎連站立的勇氣都沒有了,忽必烈撕下了聖君的偽裝,赤.裸裸的露出了一代梟雄真面目,而趙復心頭的舊儒學體系,也隨之完全崩塌。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們又一次起了海嘯般的進攻。

正文 540章 收官四︰田忌賽馬

    如果大漢八年的夏天能有谷歌地球。人們會驚訝的現,燕北的長城沿線,夏季本應鬱鬱蔥蔥的樹木,全都光禿禿的沒有了枝葉,任憑土地裸露在外,而土地則從黑黃的土色變成了血腥的紅褐色,長城北側,居庸關、古北口外綿延數十里,形成了一道恐怖的血線!

    忽必烈說的沒錯,蒙古帝國的國祚就是比不兒罕山還要高的屍山,比斡難河還要深的血海!他們滅國無數、肆意屠戮!

    但戰爭女神是公平的,一代天驕也必須付出血和生命的代價,現在的燕北長城,火槍火炮迴環轟打,手榴彈雨點般落下,樹木的枝葉全被撕裂、粉碎,以致於大地都沒有了綠色的外套,光禿禿的裸露著;對於進攻者而言,長城之下早已成為可怕的絞肉機,無數草原驕子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片黑黃的土地上。用他們的鮮血,澆灌了希望佔領的中原漢地。

    饒是戰局如此慘烈,忽必烈的信心也沒有分毫動搖,怯薛親衛團團簇擁,無數民族在他、蒙古大汗的腳下屈膝俯,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就在他身前高高飛揚,忽必烈就像至高無上的神祇一樣站在居庸關關城四里外的山丘,他揚鞭遙指關城,彷彿斬關落鎖而入,只在頃刻之間。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進攻居庸關的戰事已進行了半個月,忽必烈麾下的驕兵悍將,卻在這座關城前不得寸進!

    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還在城頭迎著晨風獵獵飛揚!

    居庸關城頭,骷髏軍軍長錢小毛把指揮部直接擺在了關城上,漢軍既有火炮可以即遠,又有千里鏡一覽無餘,鯨油大燈徹夜照明,不必擔心偷襲,那麼指揮部前置就非常合適︰一則方便就近指揮作戰,二則激勵前線官兵士氣。

    關外蒙古軍的陣勢確實嚇人,忽必烈分漠北諸王麾下控弦之士十萬攻古北口,黃金彪的震天軍已是終日苦戰,可居庸關方向之敵則是漠北諸王兵力加上忽必烈從哈喇和林、上都路、應昌府調集的大軍,合計二十萬!

    忽必烈大軍攻勢如山崩地裂,旌旗蔽天、長刀勝雪。往往一聲鳴鏑響過,鋪天蓋地的箭雨就讓城頭上平白長出一大片白花花的箭桿,箭頭鑽進夯土的長城(明長城用磚砌,之前歷代長城多用夯土),箭尾猶在嗡嗡顫動,羽箭之密集,甚至屢屢有後面的箭矢劈開了前面的箭桿。

    以骷髏軍四萬餘王者之師,抵擋五倍於己的虎狼之旅,便是憑雄關、用重炮,也談何容易?

    「軍長、軍長,」骷髏軍第一師第一團的團長宋德雄跪倒在錢小毛的身前,專屬於軍人的堅毅面龐上已是涕淚交流︰「求求您,給咱們第一團留點種子吧!這可是天下第一團,皇上興兵海東的老底子啊!」

    雖然陳吊眼的第一軍佔了部隊番號的頭把交椅,但大漢帝國的軍人們都知道,骷髏、斷刃、毒蛇、震天、金剛五個軍才是皇帝起家最初組建的漢軍五營老底子,而骷髏軍第一團則是成軍歷史最為悠久的英雄部隊,單單這位團長,就是當年漢軍最早的士兵,練兵時和皇上一塊跑過步的——要知道,皇上也就親自跑過三五次啊!

    蒙古軍的攻勢實在太猛。簡直就是不計傷亡、不計生死,這不僅僅是為了成吉思汗甦錄定戰旗的尊嚴,也不僅僅為了功名富貴。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知道,要是不能攻克漢地,丟失了中原漢地的忽必烈不可能再給度過白災的賑濟物資了,那麼下一個冬天,下一場白災,部族中就會有許許多多的老人、孩子挨餓受凍,甚至像野草一樣卑微的死去!

    他們踏著屍山血海,飛蛾撲火般湧向長城,他們踩著戰死者的屍體前進,他們彎弓搭箭,鋒利的箭矢瞄準了漢軍士兵的咽喉,承受巨大損失的同時,也把巨大的損失帶給了漢軍。

    「弟兄們浴血死戰,我的警衛連都派上了長城,要是再這麼拼下去,第一團就剩不下幾個老兵了呀!」

    宋德雄苦苦哀求著,他甚至抱住了錢小毛的大腿,並不是貪生怕死,八年征戰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相比第一軍中父老妻兒全家被屠的淮揚子弟,相比金剛軍中錦田山、南少林、興化大屠殺的倖存者,相比四川第二軍中經歷了成都之屠、重慶之屠、瀘州之屠的釣魚城老兵,他自認為已幸運得太多,就算戰死沙場,也別無遺憾。

    不過他要,也必須為第一團這支英雄部隊著想,老兵是部隊的靈魂。第一團中很有幾個連長、營長是皇上建軍時的老兵,這是整個骷髏軍引以為榮的驕傲,要是第一團被拼光,就算保留編製、補充兵員,也已經失去了靈魂,不再是當年的那支英雄部隊了!

    「求求軍長,我可以帶著警衛員頂上去,但您還是向北平6總司令軍報,請他把第一軍調來增援吧!咱們第一團,從皇上建軍就有老兵,已經不多了呀!」

    男兒有淚不輕彈,宋德雄從來沒有哭過,但他現在已是淚如雨下,慘,太慘了,第一團的士兵守在居庸關水6雙關的正面,直接面對忽必烈的鐵騎勁旅,給敵人造成了極大的殺傷,自身減員也極其嚴重,蒙古武士冒著密集如雨的炮火拚死衝鋒,幾次都登上了城牆,又被第一團的白刃突擊趕了下去,可倒下的漢軍士兵也越來越多。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

    宋德雄很清楚,要是蒙古武士們再一次登上城牆,第一團這支光榮的部隊,就會面臨取消番號的局面了!

    轟!大炮的鳴響,讓整個關城抖了抖,彷彿地震突然來臨。

    房樑上的灰塵落下,錢小毛拂了拂肩頭的蛛網,面色沉毅如鐵︰「現在調第一軍上來,又成了添油戰術,兩個軍八萬人,要對抗居庸關外的二十萬鐵騎。依然力有不逮。不行,現在非但我不能申請援兵,就是6猛6總司令也斷斷不會同意!」

    慈不掌兵!

    經歷宋末蒙元南侵的大屠殺,中原大地滿目瘡痍,大漢帝國百廢待興,便是有各殖民地的貿易收入,控制利潤豐厚的海上絲綢之路,再以炸藥、深井、鋼筋水泥等先進技術採掘海外金銀礦,楚風也有捉襟見肘的感覺。

    海上交通線是大漢帝國的生命線,非但財富來源於海上,就是北上伐元的戰爭,閩廣、江南、荊湖的物資也主要由海路北運,那麼維持一支強大的海軍就成為必然選擇;同時,大漢要保持軍隊的精銳,要不允許劫掠百姓,就必須付給士兵較高的軍餉,這樣算起來,6軍建設八個主力軍三十餘萬作戰部隊,已是現階段大漢國力的極限。

    倒是忽必烈,自二十年前和阿里不哥爭奪汗位開始,就在劉秉中、元好問等漢地文人的幫助下,從漢地敲骨吸髓的劫掠物資,運到漠北各大營養兵,或者作為白災賑濟物資,結好漠北諸王,二十年的經營,讓他在貧瘠的蒙古草原上養出了數十萬大軍,加上被大汗寶座和漢地財富吸引回到草原上的四大汗國精兵,忽必烈手中的底牌空前絕後的達到了八十萬之多,接近楚風的三倍!

    北元三路進兵、大漢也兵分三路,既然整體上兵力少於對手,楚風就只能進一步減少某些局部戰場的兵力,以換取另一個局部的相對優勢。

    實際上,楚風是逆用田忌賽馬,孫臏原話是「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輸掉第一場,而贏得第二三場的勝利,但大漢兵力的劣勢之大,即使在一個戰場上主動求敗,另外兩處戰場也難以取得局部優勢,只能是「以漢之上駟敵元下駟,漢中駟敵元上駟,漢下駟敵元中駟」,以第二三場的敗勢,換取第一場的優勢!

    敗中求勝的關鍵,就在漢軍中駟和下駟嚴防死守,而上駟能迅而致命的擊潰元之下駟!

    此戰之關鍵,在哪邊先破,若漢之中、下駟先頂不住,元勝,若漢之上駟能搶先一步擊潰元之下駟,便滿盤皆活!

    東面行營下屬的燕北和遼東兩個分戰場,便是漢之之中、下駟,而準備給敵人致命一擊的上駟,乃是楚風御駕親征的西面行營四個軍!

    然而,談何容易?錢小毛知道,皇上和6總司令約定三月之期,目前才剛剛過去二十天而已,要是在這個時候就動用留在北平的第一軍——東面行營的戰略預備隊,那麼接下來的兩個多月還怎麼打?

    「頂住,至少再給我頂一個月!」錢小毛的話猶如一瓢涼水澆下,宋德雄已是面如死灰,他不畏懼戰死沙場,但他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一團這支英雄部隊開銷番號之前的最後一任團長。

    不料錢小毛話鋒一轉︰「我的軍屬警衛團配屬給你,由你統一指揮,必要時,軍部的炊事兵、通信兵、後勤輜重兵也給你頂上去——除了工程兵中的工程師、軍屬醫院的女兵,整個軍部連我本人在內,逢危急關頭都配屬給你指揮!」

    錢小毛用手指頭戳了戳宋德雄的胸脯,嚴厲的問道︰「有沒有信心守住?」

    「軍長放心!」宋德雄立正、舉拳於胸︰「當我戰死之後,您可以踩著我的屍體站上堞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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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43
正文 541章 收官五︰忽必烈之惑

    人一旦聚集上千。就有了人山人海的感覺,大漢一個軍的編制員額四萬餘人,即便在廣袤的華北平原上行軍,也有刀槍如林、旌旗勝雲的感覺,去年冬天隨軍打過遼西走廊的時候,鐵流從冰雪大地上滾滾而過,炮兵連長於小四尚在驚嘆漢軍規模之大、軍容之盛。

    不過現在於小四才知道,兩個軍八萬多人撒在燕北長城沿線,到底有多麼的稀疏︰單以骷髏軍四萬餘將士防守的居庸關段長城而論,六十里長城沿線,平均每華里也就擺上七百人,每米1.4人,差不多正好肩並肩排成一個單列橫隊,沒有哪怕一米的縱深,和野外大兵團作戰,步騎炮動輒七八橫排,加上前沿陣地、支撐點、火力點,全軍縱深好幾公里相比,單薄得難以想像。

    當然,錢小毛軍長不可能白癡到真的把所有士兵放長城上排成一橫列,那樣做的話敵人只要在一點突破。整個防線都將瞬間崩潰。骷髏軍的兵力在長城險要的地段減少分配,平坦而利於敵人進攻的地段增加分配,步兵少量駐守正當其鋒的堞垛,大部留在敵台中作機動防守,騎兵留在關城中,隨時準備出關打反擊,炮兵則以三斤炮進敵台、望樓,用直瞄火力給進攻之敵放血,六斤炮和十二斤重炮則留在長城內側,彈道跨越長城作遠程曲射,覆蓋敵集結之重兵集團、摧毀元軍火炮床弩等遠程武器。

    骷髏軍軍屬炮團重炮營營長於小四,偕全營九門十二斤重炮,正靜靜的等在居庸關關城內側,等待著元軍即將動的進攻。

    忽必烈的甦錄定戰旗斜斜指向關城,三個萬人隊的蒙古武士,再次吶喊著起衝鋒,灰白色的蒙古長袍在晨風中簌簌作響,恍如一群地獄中鑽出的灰色惡魔,在死神的鐮刀指引下釋放了死亡的狂潮。

    儘管二十天沒能取得寸進,但從忽必烈到漠北諸王,從萬戶到普通士兵,沒有人沮喪,在戰爭上,蒙古帝國有著非比尋常的韌性,他們可以花七年時間、十萬傷亡的代價攻下襄樊堅城,打開滅宋的鎖匙,也就能花更大的代價攻取居庸關。這座燕雲之地的北大門,北平的屏障。

    一旦入關,自居庸關至大都城下,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忽必烈的三十萬大軍將像蝗蟲一樣席捲華北,不管糧食、牲畜、男人、女人,整個華北平原將會洗劫一空!

    甦錄定戰旗之下,忽必烈傲然而立,趙復正在主人身邊大吹法螺,猶如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吾皇天威赫赫,居庸關指日可破!昔年我太祖皇帝成吉思汗由此南下滅金,吾皇又從此地南下滅漢,果然握乾符而起朔土……」

    大漢崛起以來,張弘範、伯顏、塔出、李恆、阿里海牙……燦爛輝煌的將星們一一隕落,南征軍、探馬赤軍、鞏昌軍、蒙古京畿駐軍、怯薛軍……如大漠沙粒般眾多的百戰之師,紛紛倒在了漢軍陣前,北元已顯出頹勢,趙復未嘗沒有動搖過,看到楚風所宣揚的新儒學,趙復表面上嗤之以鼻的同時,未嘗沒有私下研讀過。

    不過現在形勢變了。蒙古帝國的全部精銳兵力回到了不兒罕山、斡難河畔的草原,然後在成吉思汗甦錄定戰旗指引下,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中原!

    在趙復看來,大漢雖然取得了無數次勝利,但這一次,他們絕對是頂不住的!大宋的襄樊不是守了整整七年,張世傑的鄂州不是令伯顏難越雷池一步?是的,他們曾經取得很多次局部勝利,可最終的全盤勝利,屬於蒙古,屬於忽必烈!

    中原面朝黃土背朝天辛勤耕作的農夫,怎麼敵得過草原上彎弓射鵰的天之驕子?趙復彷彿已經看到元軍摧枯拉朽般擊潰漢軍,而曾無數次取得小勝利的大漢,在這雷霆一擊下,便如花拉子模、大金、西夏、阿拉伯帝國那樣轟然倒塌。

    「萬萬顆人頭便是我蒙古的國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忽必烈撕下了聖君的偽裝,露出了一代梟雄的真面目,趙復知道,從這位大元皇帝、蒙古大汗下達屠殺大都居民的命令開始,自己以儒學大家身份、替大元裝點門面的價值就已降到了最低,或者說,根本就是毫無價值可言了。

    梟雄之才的忽必烈,會怎樣對待失去利用價值的人?前有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托克托、伊氏帖木兒的冤魂,後有留夢炎、盧世榮的全家性命,對此作了最好的註腳。

    趙復毫不懷疑,自己的生命安全遇到了極其嚴重的威脅。既然無法改變忽必烈的意志,他就決定迎合,迎合這位屠殺華夏同胞的劊子手。迎合他屠戮百姓的心意——這也是漢奸的必然選擇。

    三位最勇猛的萬戶官,手擎羊毛大 躍馬衝向長城,黑壓壓一片蒙古武士緊緊跟隨,馬蹄踐踏著大地,雄偉的居庸關關城似乎已在瑟瑟抖,如山崩地裂的威勢,淹沒漢軍想必只在頃刻之間。

    趙復再也顧不得端博學鴻儒的架子,當著眾文武大臣、漠北諸王的面,便大聲頌道︰「河源之邊鳥鼠西,陰山千里號千溪。倚雲天險不易過,蹙追風蹄……天兵飲馬西河上,欲使西戎獻馴象。旌旗蔽空塵漲天,壯士如虹氣千丈。秦皇漢武稱兵窮,拍手一笑兒戲同……」

    此是北元已故丞相耶律楚才頌揚成吉思汗的名詩,趙復此時用典,正是以忽必烈比擬乃祖成吉思汗,當然也暗含著另外一層意思︰成吉思汗有契丹人耶律楚才輔佐,如今忽必烈要平定天下,您身邊不是有我趙復嗎?

    忽必烈聞言自是高興,屢屢頷,漠北諸王最多粗通漢文,卻不懂得詩詞中的意思,倒是「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拍手笑道︰「好。好一個『秦皇漢武稱兵窮,拍手一笑兒戲同』,漢人最厲害的秦皇不過打到了草原南緣,漢武令霍去病封狼居胥,狼居胥山才到草原腹地,我蒙古帝國征東伐西平南討北,兵威所及無不摧糜,那秦皇漢武和我蒙古帝國諸位大汗相比,真個好像兒戲一般!」

    非也非也,趙復暗暗腹誹︰秦始皇北擊匈奴,胡人數十年不敢南下牧馬。漢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匈奴哀嘆著「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聽說大帳西遷之後,也和你們一樣去了歐羅巴,打得那大秦(羅馬帝國)一日三驚,同樣被稱為西人驚呼為上帝之鞭!試想被漢武帝、衛青、霍去病擊敗的匈奴尚能令那西方蠻夷恐懼不已,你們能飲馬多瑙河又算得什麼呢?那些不毛之地、野蠻生番,不過是歷代中央天朝沒必要去征服罷了!

    宋代中國的經濟文化展到了一個高峰,後世的大學者李約瑟認為,那是東方把西方遙遙甩在身後,雙方差距最大的年代︰

    杭州被馬可.波羅稱為天堂般的城市,宋代百萬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已屢見不鮮,而同時期的歐洲,倫敦居民只有五萬人,在莎翁筆下是一個「臭氣燻天的垃圾堆」,巴黎的人口只有三萬,是「一條臭水溝兩側排列著低矮破爛的房屋。」

    紫金山、封龍山、江南各學派用印刷術批量印製《數書九章》、《測圓海鏡》,直到二十一世紀解算高階方程仍在應用的「楊輝三角」,沈括記載活字印刷術和利用石油的《夢溪筆談》……同時期的歐洲,只有宗教裁判所壓制下的重重黑暗,一切不合聖經的異端,都被毫不留情的送上了火刑架!

    經濟,中國佔有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生產量,連蒙古統治者都認為歐洲貧瘠而不屑一顧。

    軍事,僅僅佔蒙古帝國實力十分之一的金帳汗,就令素稱武勇的基輔羅斯蠻族俯屈膝,後世高高在上的羅馬教皇,此時卻以最謙卑的姿態向金帳汗表達敬意,因為整個歐洲都在上帝之鞭的威力下瑟瑟抖!

    這樣的局面,直到明代,西方進入了大航海時代,通過殖民貿易搜刮新世界的財富,才漸漸縮小了東西方的差距……

    所以,趙復是非常看不起歐洲人的,連帶著對蒙古帝國征服西域的赫赫武功。也很有點不屑。

    不過,人在屋簷下哪得不低頭,既然做了漢奸就必須有漢奸的覺悟,趙復只得連聲讚道︰「對,右丞相大人說的是,我太祖皇帝赫赫聲威,滅國無數,什麼唐宗宋祖、秦皇漢武,怎麼能和一代天驕相提並論?如今吾皇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圖,四震天聲,大恢土宇,輿圖之廣,歷古所無,克承皇祖成吉思汗之餘烈,南征滅漢而一統寰宇,只在反掌之間!」

    此時三個萬人隊的前鋒已攻到城下,眼見就要進入蒙古武士擅長的肉搏階段,忽必烈聞言大喜,令人磨動甦錄定戰旗,後續的五個萬人隊又以密集陣型衝了上去,聲勢之威,大有一舉踏平居庸關的架勢。

    忽必烈連連頷、習慣的捋著花白的鬍鬚,右丞相玉昔帖木兒就知道趙復得了大汗的歡心,頓時像喝了整壇山西老陳醋,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眼珠一轉,便道︰「大汗英明神武,不輸於偉大的成吉思汗,如今的漠北諸位王爺、諸萬戶,也不遜於當年博忽術、赤佬溫、哲別這些四傑、四犬,惟惜吾皇身邊文學侍從之臣都是阿諛逢迎之輩,獨獨缺個耶律楚才!」

    嚴格說來,趙復的左丞相官位應該是宰輔重臣,不是文學侍從,但他這些天既無漢地可以行漢法管理,也無新附軍可以指揮,實際上就成了文學侍從,或者乾脆說就是專管拍忽必烈馬屁的一腳色。

    玉昔帖木兒口中說的是文學侍從之臣,他眼楮卻一直盯著趙復,所謂阿諛逢迎之輩,不是罵他還能罵誰?

    趙復聞言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你自己要做漢奸,受些羞辱又怪得誰來?內奸、叛徒,即便是豢養他們的主人,也是對他們一萬個看不上眼的。

    漠北諸王們倒是聽懂了這番話,紛紛道︰「是啊是啊,要是大汗有耶律楚才輔佐,何愁南方蠻子不歸服?」

    言罷,全都對著趙復嘲弄的笑起來,其中猶以弘吉剌、巴鄰幾個大部族的領笑得最開心——他們早就和新一代蒙古大臣領玉昔帖木兒掛上了關係,自然要幫著他打壓趙復。

    忽必烈明知趙復受辱,也不阻止玉昔帖木兒,但如今四大汗國聯兵相助,用來麻痺被征服者的儒家仁義道德,早已失去了利用價值,完全可以棄之如敝履,趙復也就是個雞肋。

    他只是遙遙望著南方,略帶失望的道︰「可惜、可惜,北人無如耶律楚才,南人無如文天祥,朕不痛惜崖山之敗,惜乎張弘範放跑了文天祥!」

    文天祥之名,足令一代雄主折腰!

    趙復則老大不痛快,心道你當文天祥是留夢炎和我這號人,貪生怕死為你所用?只怕你千般手段、萬種計謀,也不能折服他的意志呵。

    即便是敵人,即便是漢奸,也不得不承認文天祥的氣節,趙復只奇怪一點︰南方的大漢皇帝楚風,是怎麼讓文天祥、6秀夫、張世傑這些又臭又硬的傢伙為他所用的呢?他有什麼魔法,可以折服這些意志比鋼鐵還要堅硬的人?

    忽必烈的神情有些落寞,瞧瞧身邊的玉昔帖木兒、漠北諸王,一個個肩寬體闊橫向展的身材,要不滿臉橫肉好似殺豬的屠夫,要不一部絡腮鬍活像個攔路劫道土匪,綃金的質孫服上油膩膩的,滿是烤羊肉、馬**酒、酸黃餅子的痕跡,就這副尊榮,跑山高林秘密處吼一聲「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一準有人戰戰兢兢跪下,捧著銀子高叫「大王饒命」。

    「鬱悶啊!朕的駕下只有阿合馬、桑哥、盧世榮這群貪財之輩,要麼就是呼圖帖木兒、伊徹查拉這樣爭權奪利的傢伙,再加上留夢炎、趙復這些馬屁精,怎麼偌大一個蒙古帝國,就沒有文天祥、張世傑那樣的人傑為我效命呢?

    是朕的賞錢不豐厚嗎?相比大漢正一品每月也只有二兩黃金的薪俸,大元至少是他們的十倍;相比大漢官位按品級遞增,朕願意給封王封侯,裂土分茅虛位以待;相對大漢給予的尊嚴,朕只要他們對朕一個人下跪,而跪在他們身前的百姓可是萬萬千千!

    為什麼,為什麼英雄豪傑不為朕所用,為什麼郭守敬、王恂、趙孟,甚至連馬可.波羅這個色目弄臣,都跑到大漢楚風那兒去了呢?」

    忽必烈百思不得其解,這已經出了一代天驕的思維範圍,他甚至猜測楚風是不是用某種神秘的魔法控制了這些奇才異士。

    瞧忽必烈的神情似乎不怎麼高興,玉昔帖木兒倒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待滅漢之後,只有我大元雄踞天下,到時候還怕中原士民不為我所用?只怕投靠大汗的儒生,會如過江之鯽哩!」

    「對,只要在戰爭上解決了大漢,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忽必烈再次下達了命令︰「如果第二波攻擊奏效,咱們就把剩餘的萬人隊全線壓上!」

    當然,忽必烈並沒有想到,或者根本不敢深入的去想一個問題︰北元佔據中原已有不少年份,最遠打到了閩廣沿海,幾乎佔有了全部漢地,但如過江之鯽般前來投靠的,儘是留夢炎、趙復、葉李、範文虎、元好問、方回等宵小之輩,何嘗有一個文天祥,何嘗有一個6秀夫,何嘗有一個張世傑?

    長城上下的戰局如火如荼,前鋒三個萬人隊已貼近城牆,三斤炮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傷亡,無數蒙古武士的殘肢斷臂,鋪滿了山路,污血橫流、死傷枕籍,形成了可怕的屍骸之地獄,以致於釘了鐵掌的馬蹄,都在山路上打滑!

    很多人倒在了進攻的道路上,更多的武士衝到了城牆之前,他們吸取了教訓,不再漫無目的的拋射箭雨,而是張弓搭箭引而不,一旦某個堞垛之後的漢軍士兵露出身體,鋒銳的狼牙箭就直奔咽喉而去。

    啊!慘叫聲中,一名舉槍射擊的漢軍士兵喉頭插上了巍巍顫顫的羽箭,他慘呼著跌下了城牆,眼見不活了。

    到現在為止,駐守城上的漢軍士兵,就算戰死也很難落到元軍手中,不僅俘虜極少,連級也很難得到,漠北諸王互相爭競,已下達了懸賞︰斬漢軍之級,賞銀十兩,百戶以下官升一級,生俘漢兵,賞銀五十兩,千戶以下官升一級!

    趾高氣揚的蒙古武士,握緊了彎刀打馬過去,準備割下漢軍士兵的頭顱,為自己邀功請賞,來自同一部族的武士們,則張弓搭箭指向城頭,給同伴提供掩護

正文 542章 收官六︰轟炸

    宋末由大金整修的夯土長城。高度並不算太高,高的地方架上梯子可以攀登,有些低矮的地方,騎術精絕的武士站在馬背上,借助奔馳之力高高飛躍,竟能躍上城牆!

    此時漢軍駐守的居庸關長城段,已有多處被蒙古武士登上了城牆,中箭落下士兵所在的這一段,東西兩個相鄰敵台的機動部隊,都到更遠地方對付登城而上的敵人去了,於是這一段上就只有堞垛後面相對較少的兵力。

    怎麼辦,怎麼辦?城上防守的士兵們,不忍心見到同伴被敵人割去頭顱,但此時此刻,衝動無濟於事,任何人都知道,要是逞一時之意氣,再讓敵人從這段形成突破,就會對整個戰局造成極端不利的影響!

    嚴峻的局勢甚至吸引了隔著兩個敵台,山頂上最大那座敵台上的炮兵的注意,三斤炮緩緩移動著。瞄準了這個方向,可炮兵連長馮浪濤的手,遲遲未能揮下,因為他從望遠鏡中認出來了,跌下城牆的士兵不是別人,正是臨安老鄉、自己家隔壁居住的許宗仰許哥兒!

    在北元佔領的苦難日子裡,兩家人親如一家,是許哥兒的母親勻了糧食給自己吃,許家的灶台上從來不差自己的碗筷,而許哥兒的脖子上,還繫著馮浪濤母親親手編織的紅巾!

    一旦炮火落下,許宗仰就鐵定沒命了,他可是三代單傳的獨苗苗啊!

    時間沒有給馮浪濤更多的選擇機會,猙獰的蒙古武士已持著雪亮的鋼刀,走到了許宗仰身前,馮浪濤牙關緊咬,正要揮手下令炮的時候,他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就像雕塑一樣凝固了。

    方纔,志得意滿的蒙古武士,正準備割下漢軍士兵的腦袋,但他驚愕的現,喉頭上插著箭矢,沒有了任何反抗能力的漢軍士兵,臉上竟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許宗仰嘴唇翕張,似乎在說著什麼,但這個時候已沒人能聽清他是在呼喚母親的懷抱。還是在回憶江南鮮甜的菱角。

    嘶嘶的聲音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很不明顯,卻讓蒙古武士驚駭欲絕,他明白這是死神的召喚——許宗仰手中一枚手榴彈正嘶嘶的冒著煙霧。

    手榴彈爆炸前一剎那,蒙古武士終於明白了這名漢軍士兵詭異笑容的含義︰既不是留戀,亦不是解脫,而是對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欣慰!

    「放炮、放炮!轟爛這群狗雜種,把他們炸成碎片!」馮浪濤的怒吼聲中,敵台上的三斤炮噴射出了復仇的烈焰,這一段長城之下頓時變成了火海,不少元軍連人帶馬四分五裂,堞垛後面的士兵也趁機探出身來,爆豆子似的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幸運躲過炮擊的蒙古武士們,又在彈雨打擊下紛紛中彈落馬。

    城下,重炮營長於小四不顧上下級關係,憤怒的質問著炮兵副總監少將李家福︰「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們開火?城頭上的三斤炮威力有限,為什麼不許我們在千米距離上攔阻射擊?」

    十二斤重炮的威力非常可觀,十八門炮的齊射完全能打出一道可怕的彈幕,給敵人以重大殺傷。

    炮兵副總監李家福,是漢軍炮兵中的傳奇人物。轟開過泉州城牆,把蒲壽庚從烏龜殼裡揪了出來,又當過軍事學院的炮兵總教官,還去高麗當過軍事顧問,這樣的資歷,就算當個炮兵總監也不為過——前提是他能改掉膽小怕死的毛病。

    可人與人就是有這麼不同,於小四聽說鐵血軍長錢小毛當年也曾膽小如鼠,卻在攻滅山越人莽岳部落的戰鬥中克服了弱點,從此成為漢軍有數的名將;

    李家福則不能做到,傳言他一直很膽小,甚至那一手高的炮兵技術,也是因為皇帝曾經告訴他,「炮兵火力猛烈,所以是敵人重點進攻的對象,炮兵唯一保護自己的手段,就是把敵人消滅在他們衝鋒的路線上!記住,作為炮兵,永遠不要和敵人面對面」。

    膽小怕死的李家福,竟然為了保住性命苦練技術,有傳言說他的炮組甚至能打出一分鐘五枚霰彈的急射,做到在開闊地上攔阻一個百人隊的騎兵衝鋒,把他們消滅在進攻線路上的奇跡!

    不管傳言中李家福多麼膽小,但他的炮兵技術絕對不是浪得虛名,方位角、曲射彈道,李家福剛到陣地上就露了幾手,當場鎮住了於小四。

    錢小毛軍長請動李家福前來指揮,有這樣技術精湛的高手前來坐鎮,想必敵人要倒大霉吧?戰鬥之前於小四這樣想。

    他失望了,非常非常失望。因為剛剛三個萬人隊起衝鋒的時候,李家福居然下令城牆後的十二斤重炮全部不得一彈一炮,只允許六斤炮作曲射覆蓋。

    天吶,這是為什麼?

    論射擊諸元,於小四早在戰前就在預設戰場——長城北側標定了參照物,並一一編列了編號,站在敵台上的觀測哨,只需要報號就能隨時報告敵人聚集的方位,而「一號射擊目標高度xx、方位xx」、「二號目標高度xx、方位xx」,早就解算出來做成射表,貼在每門大炮的旁邊,比如觀測哨報了「敵人在一號目標聚集」,各炮組就直接按一號目標對應的高度xx、方位xx作曲射活力覆蓋,炮組成員根本用不著瞄準!

    論鬥志、論士氣,去年冬天剛剛從遼東打到大都,兵鋒正銳,士氣高漲,皇帝又下達了總動員令,前一段時間休整,學生參觀、英模報告講演,又有全國各地百姓的慰問信,連同懷春少女的情書一齊寄到軍中,小老虎們憋著勁兒要狠狠揍韃子。士氣上絕對沒得說。

    論技術,於小四佩服李家福之外,對自己的技術也頗為自信,他相信開炮轟擊一定能將許許多多的蒙古武士轟下馬來,早在敵人進攻到長城下面之前,就給他們大量的殺傷。

    是陣地不對嗎?熱氣球回報敵人的可疑動向,昨天晚上全營偕十八門重炮剛剛連夜轉移到這裡,

    所以,於小四就不明白了,李家福為什麼要讓十二斤重炮暫停射擊,裝彈待命?難道他想用大炮把五里外的忽必烈給轟了?不可能啊。出射程一千米,根本不可能打到那兒呀!

    眼瞅著先是旁邊的六斤炮轟隆隆來了陣曲射,然後又是山頂敵台上的三斤炮歡快的吼叫起來,霰彈直射彈雨嘩啦啦潑出去,雖然被長城阻隔看不見外側敵人的傷亡,也能通過金鐵交鳴之聲想像到敵人連人帶馬被射得千瘡百孔的慘狀,以及三斤炮連官兵的意氣昂揚。

    他睜著雙紅的眼楮瞪著李家福︰「射吧,為什麼不射呢?咱們的彈藥還有三十個基數,咱們的小伙子都快憋瘋了!」

    李家福︰「我在等待更好的機會。」

    「更好的機會?」

    「是的,忽必烈決不會把寶全押在第一波攻擊兵力上,事實上,我猜測他經歷了二十天的失敗,至少悟出了試探我軍炮火分佈密度的方法……」

    話音未落,聽得敵台上的觀測哨不是用規定的旗語,而是興奮中帶著點驚慌,幾乎是扯著喉嚨喊道︰「三、四,不,五個萬人隊,密集隊形,正朝著五號目標跑過來!」

    李家福猜得沒錯,忽必烈一代雄主,幾乎是天生的戰爭天才,而戰爭又是磨礪天才的學校,短短二十天的戰事,他已學會了試探漢軍炮火疏密程度,尋找薄弱環節的方法。

    甦錄定戰旗下,忽必烈頗有些自得︰「居庸關東段山勢險峻,南蠻子心頭麻痺大意,配置的兵力、火器都比較弱,朕以前面三個萬人隊散開在十里範圍內進攻為試探,後續五個萬人隊跟進,密集衝鋒到長城之下,在南蠻子最薄弱的環節給他們致命一擊!哈哈哈,蠻子以為有槍有炮就可以縱橫天下,朕叫他們知道,朕的鐵騎勁旅的厲害!」

    過去二十天,忽必烈付出巨大的傷亡。未嘗沒有收穫,他明白的第一點是,憑著離開大都北逃塞外時,拖到草原上去的那幾門炮,加上床弩也不是漢軍火炮的對手。

    第二,漢軍要防守這麼長的一段長城,兵力、火力配置必定有疏密輕重之別,有些險要地段,火炮配備相對比較少,這就是蒙古軍的機會來了!

    「大汗天威赫赫,南蠻子群丑還不束手就擒?八十年前成吉思汗入此關伐金,如今吾皇由此南下滅宋,祖孫三代英雄無敵,足為千古留傳!」趙復帶頭,一時間諛辭如潮,把忽必烈捧上了雲霄。

    忽必烈似乎已經看到居庸關雄偉的關城被自己踩在腳下,那面金底蒼龍旗被踏在腳下的情景,他注目而視,後繼的五個萬人隊以密集的隊形衝到了進攻路線上,一旦他們到達城牆之下,韓軍一定頂不住山呼海嘯般的肉搏攻勢!

    就算拼消耗,忽必烈也勝券在握,因為他的身後,另外八個萬人隊已列好了陣型,只要繼的五個萬人隊打開局面,他們就會從缺口中蜂擁而入,將大漢的長城防線狠狠撕裂!

    從燕北一直到山東,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順著京杭大運河南下,鐵蹄很快就能踏上淮揚、踏上河洛中原、踏上富庶的江南……

    忽必烈會美夢成真嗎?

    一代雄主絕不會想到,正有位漢軍中看上去有些膽小,甚至可以說有些神情猥瑣的傢伙,已給他掘下了深深的陷阱。

    「好了,」李家福告訴傳令兵︰「用旗語告訴各炮兵單位,不要零敲碎打了,立刻集火轟擊五號目標!」

    五號目標?於小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目標順序號是自己私下編定的,只有重炮營在用,李家福副總監怎麼下令其他單位轟擊五號目標?

    李家福看出了於小四的疑惑,於是解釋道︰「為了統一指揮,我讓附近各炮兵單位都使用你標定的編號。」

    原來如此!於小四恍然大悟,他終於知道了李家福的用意所在。

    五號目標是居庸關外,兩座大山之間的一片開闊地,騎兵經過這裡,可以方便的衝到城牆下面。

    方才前面三個萬人隊的試探進攻已經探明,這一段長城後面只有少量六斤炮,做著零敲碎打的轟擊,那可怕的十二斤重炮一門也沒有——漢軍火炮裝著輪子,可以推來推去,但要從一個展開的陣地轉移到另外一處,在山巒起伏的長城沿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兒,只要快通過這裡,就算他們從別處調來重炮,也無濟於事了。

    「衝啊!長生天保佑蒙古人!」萬戶官高叫道︰「一百三十丈(四百米)是敵台上三斤炮霰彈的射程,咱們在那個距離上再散開,每名千戶官攻取一座敵台!」

    三斤炮射的實心彈,就是三斤重一鐵球,威力不大,最多打死三、五個蒙古武士就失去了動能,開花彈,實際上就是略加改裝的手榴彈,就算三十門火炮齊射,三十枚炮彈不過是步兵一個排同時投擲的效果,這樣的威力對於千軍萬馬來說並不算太大的威脅。

    可怕的是霰彈,呈扇面射出,密密麻麻的彈雨有著恐怖的殺傷力,要是隊形密集,一門三斤炮射霰彈,有可能一下子打死十五、或者二十名武士!

    不過,衝過開闊地,逃開六斤炮零敲碎打的曲射轟擊後,再散開隊形,等到了三斤炮射程內,蒙古武士們會相當疏散,那樣傷亡也就相當低了。

    萬戶想著戰術,不知不覺已被鐵騎洪流裹在中央,跑到了兩山之間的空地上。

    巨大的轟鳴聲中,好像整個大地都在這可怕的威力中瑟瑟抖,一時間彷彿時間都停滯了,空間也趨於凝固︰

    巨震中,沒有被彈片掃到,孤零零留在樹枝上的樹葉承受不了這天地之威,噗噗的落下,頗有些無邊落木蕭蕭下的肅殺、淒勁;

    關內樹林沒有被戰火波及,樹冠還鬱鬱蔥蔥,關外的不少鳥兒逃進了長城南邊的樹林,這裡成了鳥的天堂,任憑炮火連天,鳥兒們早已成為「城牆上的麻雀——嚇大了」,聽到炮火也不驚飛。但在這一輪天地崩裂般的巨震中,它們再也忍受不了,紛紛振翅高飛遠去,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奔馳的健馬,幾乎本能的感覺到了威脅,它們肌肉筋節的身體像打擺子那樣來了個寒顫,放慢了腳步,然後豎起尖而小的耳朵,傾聽著動靜……

    以4oo米每秒的度飛行的炮彈,突破音障而產生的激波嘯音,尖利而高亢,像針在紮著人和馬的耳膜。

    重炮,十二斤重炮!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感覺到了死神的降臨,他們早已在戰場上領教過這種大殺器的恐怖威力,他們知道每當出現這種可怕的尖嘯,攜帶著死亡火焰的彈丸就會自天而降,比長生天降下的神罰還要不可阻擋!

    很快,第一枚炮彈落進了密集的人群中,十二斤重炮內裝的七斤高含硝量爆炸用火藥,在信管引導下熱烈的釋放出能量,產生的熾熱氣體在瞬間膨脹上萬倍,推動彈殼破裂形成的許許多多的預制破片,以極高的度向四面八方飛射。

    噗噗噗噗,如果有人的耳朵能經受爆炸巨響的折磨,他會更加噁心,因為後面跟著的是一陣令人牙酸的彈片入肉聲,不規則的預制破片邊緣極其鋒利,在高度的作用下,切割效果堪比最鋒利的彎刀,它們毫無阻滯的割開蒙古武士身穿的羅圈甲、翎根甲,親密的和他們的肉體接觸,撕裂他們的皮膚、切割他們的筋腱、擊穿他們的內臟!

    如果以為密集隊中,炸點附近的蒙古武士會替身後的夥伴擋下致命的彈片,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緊接著彈片而來的,是更加可怕、並且無可阻擋的衝擊波。

    爆炸中,離得近的蒙古武士像一隻破爛不堪的布娃娃被無形的巨手撕裂、扔上天空,布娃娃填充的內芯,不,是人類五顏六色的內臟,從軀殼中洋洋灑灑的飛出,落到他們同伴的頭頂和肩膀上。

    離得遠一點的,也難以倖免。乍一看,他們似乎還端坐馬上,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短短幾個心跳的時間,他們的臉色變成慘烈的死灰色,嘴角、耳朵、鼻子、眼楮,七竅中流出殷紅的血,還有人斷斷續續的咳嗆著,只不過他咳出的不是痰涎,而是暗紅暗紅的血液,混合著內臟的碎片!

    一枚十二斤重炮炮彈,內裝七斤高含硝量炸藥,爆炸威力相當於一斤T.nT,或者說相當於後世解放軍使用六七式手榴彈二十枚——這麼多集束手榴彈捆在一起,甚至能把堅固的坦克轟飛,何況蒙古武士和戰馬的血肉之軀?

    便是生命力遠比人類頑強的馬,尤其是馬中素稱強悍的蒙古戰馬,也根本無法抵抗這樣的轟炸,炸點近處的馬匹被預制破片開膛破肚,離得遠的也被衝擊波震碎內臟,和背上的主人一塊軟軟倒下。

    ==========


正文 543章 收官七︰殉

    一枚十二斤重炮的炮彈落下。以落點為圓心,十米半徑內就不會有生命存活,二十米內受到嚴重傷害,即使遠到三十米,運氣不好都會被流散的彈片擊傷!

    因為通過開闊地的隊形密集,往往一枚炮彈落下,就有數十名蒙古武士失去生命,上百人完全喪失戰鬥力。

    更何況六斤炮也來湊熱鬧,雖然威力只有十二斤重炮的四分之一(一般簡單而言,參數不變的情況,球形炮彈鐵殼的重量和彈體直徑呈平方關係,內裝炸藥也即是威力和直徑呈平方關係,所以六斤炮威力是三斤炮的四倍多,十二斤重炮又是六斤炮的四倍多),但架不住數量多啊,師、團兩級都配備這種主戰炮呢,一陣狂轟濫炸,猶如水滴濺入燒熱的油鍋,蒙古軍更為混亂了。

    高崗上的忽必烈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攏來,他驚駭的現,僅僅第一輪炮擊就至少讓一千名精銳武士回到了長生天的懷抱。二千名武士喪失了作戰能力,也就是說,報銷了他三個千人隊!

    噩夢並沒有結束,高飛奔的馬匹根本不可能立刻掉轉腳步,千軍萬馬也不可能馬上轉移方向,前面的一些武士想往後退,後面的武士沒有聽到撤退的牛角號聲,還在往前面湧,隊列中間那些被爆炸震得頭昏腦脹的武士,則進退失據,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再精銳的武士也是人,突逢如此可怕的打擊,爆炸的巨響和灼熱的衝擊波震得眼楮昏花、太陽穴突突直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的人,實在不多。

    死傷的人、馬屍體,堵住了進攻的道路,也堵住了撤退的道路,因為混亂,活著的人互相衝撞,毫無意義的咒罵著。

    撤,撤不回來,攻,攻不上去,突如其來的打擊給五個萬人隊造成了混亂,混亂中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有人跑,總體上卻是停在原地,就像分子的布朗運動。雖然沒有規律可言,總體上卻是在大概的範圍內進行。

    就在此時,漢軍的第二輪炮擊展開了,停在開闊地上的蒙古武士們,就再一次聽到了死神的召喚,尖嘯聲中,他們眼睜睜的聽憑炮彈自天而降,在自己身邊爆炸……

    對於漢軍來說,敵重兵集團是巨大的面目標,又預先標定了射擊諸元,轟擊簡直沒有一點兒難度,於小四指揮著士兵們,填好藥包,把十二斤重炮足有小西瓜大的炮彈塞進炮膛,最後興高采烈的將燒紅的鐵簽子戳進火門。

    轟隆!

    重炮又一次出了怒吼,灰白色的煙霧瀰漫了整個陣地,在於小四看來,煙霧中的李家福彷彿能掐會算的神仙中人,炮兵營長對他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戰鬥間隙,於小四激動而又略帶歉意的道︰「對不起。李副總監,剛才標下有些唐突了,現在才知道您用兵如神,真無愧炮兵戰神!」

    李家福本人倒並沒有什麼志得意滿的情緒,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膽小、怕死,但也不貪功,屬於那種溫吞水的性格,在熱血的漢軍中屬於一個另類。

    聽於小四這麼說,李家福只搖手道︰「非是我的功勞,儘是托皇上洪福。」

    若是別的地方、別的人這麼說,總有幾分拍馬屁的嫌疑,李家福想想覺得不妥,便解釋道︰「火炮乃皇上所創製,假如沒有火炮,我們的炮兵戰術不是成了屠龍之技,沒有任何用處?且單以戰術而論,早先皇上是常到軍事學院講課的,他說隱真示假、虛虛實實這些老祖宗的傳**術,同樣可以用在炮兵、海軍這些新兵種上,不瞞你說,『隱藏火力配置,給敵猝然一擊』,甚至就是皇帝在軍事學院某節課的題目!」

    「射!」於小四口中命令不停,實際上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命令了,各炮組按照裝定標尺射擊,完全就是傻瓜操作。

    「唉~可惜,俺入漢軍晚了點,沒有親自聆聽皇上教誨!」遙想皇帝在軍事學院課堂上揮斥方遒。於小四不禁悠然神往。

    慘,太慘了,高崗上的忽必烈,饒是心志堅如鐵石的一代梟雄,也不禁為蒙古武士們悲慘的命運感到心下慘然,他惆悵的揮了揮手,意興闌珊的道︰「士氣已墮、攻勢受挫,唉~讓這五個萬人隊取消進攻、分散逃回吧!」

    「大汗不可啊!」玉昔帖木兒趕緊上前一步,施禮道︰「前面突上去了三個萬人隊,要是後續兵力上不去,那三個就算撤回來也要損失慘重啊!」

    是的,如果是騎在馬背上漫射,再跑回來就是了,但先鋒三個萬人隊未免沖得太快、太順利了點,他們已有好幾處登上了城牆,展開了肉搏,城下的武士也有不少下馬,用強勁的大弓射擊。

    且不說回撤過程中背後會挨漢軍士兵多少下火槍,便是火炮的攔阻射擊,又要留下一大片屍體,這樣下來,三個萬人隊還能保留多少,三成、四成、還是五成?

    玉昔帖木兒不得不承認。除掉騎兵的機動優勢,正面對捍,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的蒙古軍團,已經不是漢軍的對手!惟有依靠人海戰術形成壓倒優勢。

    「不,累了的鷹要歇息才能捕獵,朕只是讓這五個萬人隊取消進攻而已!」忽必烈的眼中閃出灼熱的光芒︰「讓他們騰出道路,後續八個萬人隊以疏散隊形衝鋒,給我徹底打垮漢軍!」

    這才是雄材大略的蒙古大汗!視生命如廢紙,當人命如數字,草原上只有最殘忍果斷的才是頭狼!

    「遵大汗令!」玉昔帖木兒和蒙古諸王們齊刷刷單膝跪下。

    士兵們吹響了蒼涼淒勁的牛角號,亂糟糟的武士們猶如狼群聽到了頭狼的召喚。當下精神一振,向著四面八方散開,繞遠路退回陣後。

    蒙古武士一散開,漢軍炮火的效果就大大減弱,不過到現在為止,開闊地上,已留下了至少六千具人馬屍體,也就是說,過三千名蒙古武士永遠倒在居庸關前,而受傷失去戰鬥力的至少是這個數字的兩倍。

    短短兩三分鐘,五六輪炮火轟炸,報銷了忽必烈整整一個萬人隊!

    攻擊城牆的先頭三個萬人隊,聽到身後傳來的牛角號聲,都是面色一變,神情頓時有些難看︰沒有後繼兵力,以三個減員的萬人隊,進攻有著長城堅固防禦體系、裝備火槍火炮手榴彈等熱兵器,員額四萬餘人的骷髏軍,結果不言而喻。

    就是平原對決,目前的蒙古軍三個萬人隊不過和漢軍兩個師的戰力相差無幾,一個軍固然下屬三個師,不過加上軍屬騎兵、炮兵等完整的戰役級作戰體系,足可相當於四個師,戰鬥力可以當蒙古軍五六個萬人隊。

    骷髏軍要頂住忽必烈在居庸關方向的二十個萬人隊,自然艱難萬分,但區區三個減員的萬人隊要想撼動它的長城防線,也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難道我們被拋棄了嗎?蒙古武士們有些遲疑不定,握著彎刀的手臂突然就感覺酸軟,拉著弓弦的手指就有些乏力。

    漢軍趁機打出了一個小高朝,各敵台上的機動兵力紛紛殺出,將登上城牆的敵人趕了下去,軍長錢小毛則下令居庸關關城大開,騎兵出關反擊,給敵人以重大殺傷。

    就在關城即將徐徐打開,騎兵即將鞭策著戰馬衝出的那一刻,蒙古軍陣中蒼涼的牛角號聲響徹天地,錢小毛的臉色瞬間變了︰「關城門。各炮兵部隊攔阻射擊,步兵死戰,各部隊炊事、輜重人員登城支援作戰!」

    八個萬人隊,以疏散隊形漫山遍野撒開,灰白色的蒙古袍接天連雲,一眼望不到邊,三十二萬隻馬蹄敲打著大地,震得居庸關城上沙粒不安分的躍動著,一顆接一顆的跳下城牆。

    忽必烈手上二十個萬人隊,城下死戰的三個,被重炮急襲打懵又撤回去的五個,這又放出來八個,也就是說他手上還留著四個萬人隊,以防備可能出現的增援漢軍。

    現在,以八十萬鐵騎對陣三十來萬漢軍,忽必烈已勝券在握,他不必行險求勝,他相信只要穩紮穩打,最終的勝利就一定屬於自己。

    漢軍第一軍一直留在大都城沒有出來,四萬餘兵馬這麼大的目標,是瞞不過人的,情報司的李鶴軒再厲害,也沒有可能把所有的北元探子都抓到,事實上,只要花點小錢收買幾個貪財的邊民,就能弄到這個情報。

    「伯顏、唆都都是吃了漢軍突然出現的虧,朕斷斷不能再上當!」有鑒於此,即使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忽必烈也不敢將全軍壓上。

    不過八個萬人隊加上城下的三個,十一個萬人隊,已經對漢軍四萬餘兵馬構成了絕對優勢!

    強悍的蒙古武士們,嗷嗷叫著衝向長城,衝向華夏民族的屏護。錢小毛踏了踏腳下堅實的夯土城牆,緊張和激動交織,一時心情有些恍然︰這座偉大的建築物,究竟是保衛我們的鋼鐵堡壘,還是限制我們視野,讓我們躲在其中規避風險的烏龜殼?

    無論霍去病北擊匈奴還是李靖逐突厥,這些建立豐功偉績的人物,又有哪一個會被長城所限制?

    耗費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工程,卻只能被動防守,每到「胡馬秋肥塞草黃」,就會有「彎弧直擬犯漁陽」,卻不如霍去病千里驅馳之一擊,便令匈奴王庭冰消雪化!

    大漢皇帝楚風,曠世之英主,想必他的目光,決不會局限於長城之內,而漢軍絕不應該僅僅像今天這樣站在長城上,依靠老祖宗留下的防禦工事,對抗漠北南下的鐵騎吧!

    城下三個本來被打得半殘的萬人隊,聽到身後響徹天地的牛角號音,聽到漫山遍野呼哨而來的同伴,頓時好像打了雞血一樣活蹦亂跳,進攻城牆的勢頭比什麼時候都猛上幾分,一時間,城上防守的漢軍士兵竟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隨著生力軍的加入,戰局很快穩定下來,喘了口氣的士兵們,驚訝的現,炊事班胖胖的班長,扔下了鍋鏟菜刀,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和自己並肩而立;後勤班負責牽馬的小戰士,鋼盔下露出剛滿十六歲而顯得稚嫩的臉龐,卻是萬分堅毅。

    「一號目標,三號目標,不不,六號目標的敵人比較多……」敵台內的炮兵觀測哨更顯得混亂,敵人實在太多,撒得又太開,負責給重炮指引射擊目標的觀測手鬧了個手忙腳亂。

    一、又一炮彈落下,十二斤重炮的威力依舊強橫無匹,可疏散隊形讓它的殺傷效果大打折扣,運氣好轟死四五個,運氣不好也就一兩個,和剛才密集隊形下的輝煌戰果天差地遠。

    漫山遍野撒開八個萬人隊,這時候的炮兵還沒有T.nT、黑.索今等高爆炸藥,戰爭之神還沒有得到真正克敵制勝的利器,即便十二斤重炮的威力也無法造成剛才那樣的場面了。

    「或許,你們應該換上霰彈,」李家福思索著說,然後口氣變成了命令︰「對,抬高炮口仰角,用霰彈!」

    本來,作為威力強大的遠程重炮,十二斤炮主要執行一千米到一千五百米距離上,轟擊敵堅固城防、轟炸重兵集團的任務,並沒有近距離攔阻射擊的打算——畢竟漢軍中三斤炮都配屬到了連一級,差不多相當於後世的機關鎗了,射出的彈雨足可替重炮部隊擋住衝鋒的敵人,不至於短兵相接。

    但楚風說大炮也要上刺刀,就給十二斤炮也配備了為數不多的霰彈,用於六百米距離內近戰自衛。

    李家福說霰彈、抬高仰角,於小四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下令士兵們照做,當仰角被抬高之後,霰彈就以非常分散的拋物線彈道飛了出去,然後像下冰雹一樣落在蒙古武士的頭頂上。

    曾幾何時,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成了華夏百姓在敵人屠刀之下,自嘲的無奈;現在,遭遇到暴雨、冰雹般落下的霰彈打擊,蒙古武士們也只好用天靈蓋來抵擋。

    五克重霰彈鉛丸,每枚炮彈內裝一千二百枚,一射出,一千二百枚鉛彈就像暴雨般砸落,十八門十二斤重炮,就是兩萬枚鉛彈,從理論上說,相當於兩萬名步兵排槍齊射的威力!

    簡直就是刷洗,對,刷洗,每一枚霰彈落下的區域,蒙古武士就從馬上一頭栽到,細細的觀察才能現他們的頭頂或者胸前,有一個個細小的血洞……

    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成片成片的倒下,蒙古武士們卻沒有如前一次進攻那樣驚慌失措,因為霰彈落下並沒有可怕的爆炸、衝擊波,細小的鉛彈只是靜靜的穿透獵物的頭顱,看上去簡直就是像他自己害羊癲風一頭栽倒那樣,聲勢遠不如開花彈,給人們帶來的心理壓力也比較小。

    終於,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蒙古武士們衝到了城下,他們射出遮天蔽日的箭雨,漢軍士兵則以連番爆炸的手榴彈或者爆豆子一般的排槍回應,一些聰明的士兵躲在堞垛後面,憑感覺、聽聲音扔手榴彈,居然也炸到了不少敵人,而蒙古軍的弓箭卻沒辦法射到堞垛後面。

    隨著蒙古武士們逐漸登城,進入肉搏階段,戰鬥就變得慘烈而血腥,身穿重甲的把都魯們,和鋼甲、刺刀裝備的漢軍反覆搏殺,這裡漢軍剛剛把元軍趕下了城去,那裡又有元兵從堞垛口子爬了上來。

    太近,此時城牆後面的重炮部隊已經沒法支援自己的戰友了,很明顯,元兵進攻的重點,是關城東面山頂上的那座敵台,馮浪濤連長率三斤炮防守之地,他那兒的三斤炮居高臨下頻頻言,給城牆上元軍密集處重大殺傷,而奪取那個敵台,元軍就能俯瞰居庸關,將關城一覽無餘!

    三斤炮不停怒吼,步兵也拚死防禦,可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讓敵台終於快要淪陷了,最近的蒙古武士,甚至已經攻到了敵台下面。

    那座敵台,可以俯瞰長城內側,一旦被敵人奪取,連內側的重炮陣地都會受到威脅!於小四的心抽緊了。

    望遠鏡中,馮浪濤親自打出了旗語,李家福奇怪的放下望遠鏡,喃喃的道︰「向我開炮,這是個什麼意思?」

    李家福是炮兵副總監,但他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奇怪的旗語,倒是久在前線的於小四明白了意思。

    他眼中噙著熱淚,下達了命令︰「目標,東北方四號敵台,十二斤炮,開花彈——放!」

    隆隆的炮聲中,敵台化為了瓦礫,敵台上的漢軍士兵忠魂與長城融為一體,侵略者的污血也澆灌這片土地。

    漢軍竟然敢對自己人開火,他們瘋了!

    纏鬥中的蒙古武士們膽戰心驚了,即將取得勝利的一個千人隊,竟然被漢軍無差別的火力覆蓋,連同殘存的漢軍士兵一同炸成肉泥!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事情,這樣匪夷所思的戰術。

    蒙古武士們害怕了,心理上的動搖,然後便是潰敗,十一個萬人隊的蒙古武士,如同潮水般退去

正文 544章 收官八︰戰線

    「大漢皇帝真梟雄之才也!竟能令士卒甘心赴死。與我大元武士同歸於盡!」忽必烈張口結舌,一代天驕堅不可摧的心防,也因漢軍的視死如歸、與敵同殉的悲壯而動搖。

    蒙古武士雖然以英勇自詡,但要他們向自己的同伴作無差別箭雨覆蓋,仍然是非常困難的,甚至有可能激起兵變;漢軍卻在形勢不利的情況下,對駐守的敵台起了火力覆蓋,將敵我雙方同時炸得粉身碎骨。

    凶橫殘忍、冷酷無情是草原梟雄的座右銘,楚風竟能鼓動官兵接受這樣血腥的戰術,他麾下的長官可以在關鍵時刻做出這樣殘忍的決斷,那麼作為統帥的大漢皇帝一定心如鐵石、漠視生命,毫無心理障礙的把士兵看成戰報上無意義的數字,不愧為蒙古帝國最冷酷、最強大也最危險的敵人!

    忽必烈甚至產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受,他本以為全世界只有自己這樣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君,就連海都、乃顏這些桀驁不馴之輩也要稍遜一籌,可現在他認為,楚風的梟雄之才決不亞於自己,嗜血的程度有如當年的成吉思汗!

    「哼,楚賊新儒學整日仁義道德,到頭來還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殺人盈野、流血漂櫓。踩著無數顆人頭登上寶座!」大儒趙復腹誹著,不過這些話他是一定不會說出來的,否則別人還以為他指桑罵槐,在罵忽必烈哩。

    北元方面並不知道,剛才的無差別火力覆蓋,絕非某位冷酷的將官下達的命令,也非楚風軍事教材上的戰術,而是殉難者自己用旗語打出的信號︰「向我開炮」!

    捨生取義,殺身成仁,我們的老祖宗教會了這些,並不只有一個馮浪濤,之前抵抗外族侵略的戰爭、之後為了國家人民的戰爭中,這樣的情景總是一幕幕重現……

    骷髏軍頑強得乎想像,玉昔帖木兒認為應該揮騎兵的機動優勢了,他小心翼翼的勸告著忽必烈︰「大汗,換一個地方進攻吧,咱們西去集寧路,再南下大同,攻略山西之地,去年山西的小米麥子,收成不錯……」。

    忽必烈勃然大怒,像受傷的獅子一樣叫了起來︰「不,朕就要在這裡,一日不克居庸關,朕一日不走!」

    這座雄關,乃祖成吉思汗由此南下伐金,拉開了蒙古帝國入主中原的序幕。也成為大元朝肇基之始;六十年後,乃孫忽必烈卻被漢軍雪夜入大都,北驅出朔漠,又由這裡退回了草原。

    於是,在忽必烈心中,居庸關就成了一根刺,深深的紮在心頭,有毒。

    他要拔出這根刺,他要恢復蒙古大汗戰無不勝的榮譽,維護蒼天之主的尊嚴,那麼攻克這座雄關就成了必須——如果此戰二十餘天損兵折將而不能克之,忽必烈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失去氣吞萬里如虎的勇氣,會不會像前秦苻堅、花拉子模的摩訶末那樣,前半生戰必勝攻必克,一戰失敗之後便一蹶不振。

    玉昔帖木兒心念微轉已猜到忽必烈的用意,想了想,字斟句酌的道︰「此地西去三百里便是野狐嶺,當年成吉思汗鐵木真曾以十萬鐵騎,破金兵四十五萬!亦是長生天庇佑我蒙古崛起之戰場。大汗,去那兒吧,我騎兵驅馳兩日可至。由野狐嶺南下取大同,猶勝居庸關雞肋之地!」

    漠北諸王也巴巴的看著忽必烈,不為別的,這次攻打居庸關,損失實在太過慘重,忽必烈固然視人命如草芥,弘吉剌、巴鄰、乞顏各部領眼睜睜看著部族兒郎倒在戰場上,比剜他們的肉還疼啊!

    聽了玉昔帖木兒的建議,諸王盡皆大喜︰漢軍雖有騎兵,重兵集團卻仍以步兵為主,機動度比不上元軍,改道野狐嶺取大同,再從關內繞到大都南邊,就能避開堅固的居庸關,直抵大都城下。

    忽必烈沒有回答,只是目光炯炯的盯著五里外的雄關,用成吉思汗的名言為自己做了註腳︰「越不可越之山,則登其巔;渡不可渡之河,則達彼岸!」

    一代天驕,要像他祖父那樣,昂天外登其巔!

    ==================

    忽必烈和居庸關卯上了,他指揮二十個萬人隊就像鐵匠揮舞著鐵錘,居庸關則成為巨大的鐵砧,鐵錘和鐵砧之間是骷髏軍四萬將士用血肉之軀鑄成的鋼鐵長城。

    究竟是草原武士的鐵錘更硬,還是大漢兒郎的鋼鐵意志更堅,還要時間來檢驗。

    就在忽必烈和居庸關較勁兒的時候,東邊還有兩處如火如荼的戰場。

    離居庸關不算遠的古北口,是元大都,也即是大漢帝國的北平府的東北大門。和西北面的居庸關,好像兩尊門神護衛著京畿門戶。

    各部族祖傳的羊毛大 斜斜指向古北口關城,十萬蒙古武士,在他們宗王的親自督戰下起了決死的衝鋒,因為部族領已經說過,今年三月三、還有倒春寒,這個冬天將會比以往更加寒冷可怕,如果不喝南蠻子的血、吃南蠻子的肉,留在草原腹地的親戚們想要渡過白災,就得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

    生存的渴望,劫掠的慾望,南方「蠻子」的財富和溫柔秀氣的女子,鼓動得武士們熱血沸騰,他們像瘋狂的野獸,撲向了獵物。

    黃金彪正在城頭上向他麾下的將軍和士兵們作最後的戰前動員︰「震天軍久駐東瀛三島,有人說咱們在富士山頭揚漢旗,是民族英雄,可也有人酸不溜丟的說咱們只會櫻花樹下醉胡妾,早沒了浴血死戰的鬥志。試問諸位,是這樣嗎?」

    官兵們臉紅脖子粗的吼著,聲音甚至壓倒了蒙古武士千軍萬馬奔馳的如雷蹄聲︰「不,決不!」

    「那麼好吧,是爺們就讓他們知道。震天軍的爺們能睡得倭國女人嗷嗷叫喚,也能揍得韃子嗷嗷叫喚!」

    震天軍的士兵們,全都握緊了步槍,他們的身後,金底蒼龍旗高高飛揚,這面旗幟的權威在高麗、日本不曾折辱過,在古北口,它也決不會退縮一步!

    ============

    往東,再往東,遼陽城下。

    伊兒汗阿魯渾、金帳汗忙哥帖木兒的巨車大帳已在數百騎牽引、數千騎護衛、二十萬武士前呼後擁之下來到了遼東。

    「遼東的親戚們,戰鬥力可不怎麼樣啊!」瞧著前面敗退的六萬控弦之士。忙哥帖木兒面有得色。

    從臨湟、上都路一線南下,沿著落馬河越過遮蓋山進了遼東,就遇到了乃顏部六萬控弦之士,這些遠房親戚們的戰鬥力讓忙哥帖木兒很不感冒︰從高州開始就且戰且退,從不死戰,武平、義州、興中州都被輕而易舉的攻克,惟有錦州,因為漢軍把炮艦開進大小凌河口,元軍不敢冒險進攻才倖免於難。

    如今,遼陽城已經是遼東腹地,再往後面去就是定遠堡了,這下退無可退,倒看你們是不是要逃進海裡去!

    伊兒汗阿魯渾卻比忙哥帖木兒清醒得多,「王兄,咱們攻克了若干城池,卻沒有一座住著人的,全都空空如也,連一粒糧食、一匹布都找不到,兒郎們沒有洩,都憋得難受呢!我瞧那六萬控弦之士,以老弱新嫩居多,極少有把都魯、哲別在內,戰術上以牽制襲擾為主,並不和咱們主力決戰,這樣看來,他們可是故意放棄那些城池哩。」

    忙哥帖木兒大手一揮︰「管他那麼多,咱們大軍驅馳縱橫,從莫斯科到巴格達手下無一合之敵,何懼區區一個遼東?我看是遼東的遠方親戚們被漢人的生活方式腐蝕了意志,變得軟弱無能罷了!」

    「還是小心謹慎為妙。」

    小心謹慎?忙哥帖木兒滿不在乎,要是下了遼陽城,他還想去會會定遠堡呢!長生天庇佑的伯顏丞相就在那兒吃了虧,有著把都魯勇號的博忽術甚至在那兒回歸了長生天的懷抱,忙哥帖木兒暗自思忖︰如果能拿下定遠堡,自己豈不成了整個蒙古帝國最強悍的英雄,也將成為未來庫裡台大會上競爭大汗寶座的人選之一?

    所以,他根本沒將遼陽城放在眼中。徑直揮兵衝殺過去,不出所料,六萬遼東騎兵也就如高州、義州時一樣,急匆匆的打馬繞城而走,看樣子,是要把遼陽城拱手相讓了。

    錯了,大錯特錯,天崩地裂的連串巨響聲中,忙哥帖木兒只覺得眼前一黑,好像心臟被什麼攥住狠狠的捏了一下,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他本能的感覺到,死神和自己擦肩而過。

    戰馬嘶鳴,灰塵漲天,半晌煙塵退去,忙哥帖木兒面前多了一口大坑,深兩三米不等,方圓兩里的大坑,至少三千名蒙古武士被遼東的黑土埋葬,僥倖未死的戰馬筋斷骨折,哀哀的嘶鳴著,用舌頭舔舐著主人,它們的主人卻永遠不會醒來。

    「是漢人,一定是漢人幹的,只有他們才會用炸藥!他們把炸藥埋到了地下,方纔的遼東騎兵不是繞成而走,而是避開雷區!」

    忙哥帖木兒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上當了,漢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僅僅消耗一些硫磺硝石和木炭,就把至少三千名武士送回了長生天的懷抱,不,應該按漢軍的說法,是送下了陰曹地府。

    遼陽城門口,大漢國立兵工廠前任廠長、著名爆破專家雷洪的手中,還牽著一根細細的絲繩,從城門的縫隙中穿出,另一頭便繫在地獄之門上。

    方纔,他拉了拉絲繩,地獄之門隨之敞開……

    西面行營所屬涇河前線是野外對戰,居庸關、古北口是長達數十里的長城防線,埋地雷的效果並不好,遼陽城西門外的空地,則是敵人從東蒙古一路攻略過來,攻打遼陽城的必經之地。

    甦劉義看了看雷洪,敬佩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

    年老退休的雷洪,把廠子交到兒子雷金住手裡,自己含飴弄孫安享天年,不想皇帝頒布總動員令後,他立馬動身乘船趕往遼東,說什麼「一把老骨頭,死在病床上是死,死在戰場上也是死,倒不如馬革裹屍!如今廠子有兒子經管,咱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就算回不來,就當先走一步,去和被韃子殺害的老大作伴!」

    這位軍工權威,是漢軍各級官兵最佩服的專家,無他,手中的槍炮都是他負責製造啊!雷洪到了軍中,甦劉義最初客客氣氣的招待著,不敢放他亂走——開玩笑,要是這活寶貝有個閃失,皇上還不得追究責任?

    可沒辦法,腿長人家身上,終不至把老人家關起來?讓雷洪放手大幹的結果嘛,外面三千具敵人的屍體,已經說明了一切。

    「唉,為什麼第一軍老是來一些不服老的人?這城門樓子上,還有位張世傑,我的老泰山大人呢!」甦劉義悻悻的想著。

    城外,被氣得三屍神暴躁的忙哥帖木兒,揮手讓他的精銳軍團起了進攻。

    於是,城上防守的漢軍士兵,就看見一群虎背熊腰、金碧眼,壯實得賽過狗熊的大漢,扛著沉重的戰斧、鐵錘、連枷衝了上來。

    俄羅斯蠻族,生活在冰雪覆蓋的原野上,勇武之人敢赤手和熊、虎搏鬥,揮動五十斤重的戰斧,一斧頭能將人從頭到腳劈成兩斷!他們身穿的重甲,同樣重達五十斤,堅固無比,就算鋒利的大汗彎刀也難以洞穿,當年蒙古征服者是用數天數夜連綿不休的曼古歹戰術,將這些野蠻人活活拖垮的。

    巨大的遼陽城可沒有辦法移動,漢軍總不可能使出且戰且退的曼古歹戰術,那麼以俄羅斯蠻族凶悍無匹的正面攻堅能力,相信貌似堅不可摧的城池,將會很快在這群大力士面前洞開!

    忙哥帖木兒已決定在一柱香的時間之後下令,讓士兵們做好入城劫掠的準備。

    驕傲的俄羅斯蠻族武士,邁著震動大地的步伐,衝向了城門。(

正文 545章 收官九︰遼陽

    莫日根和他的弟兄們駐守在遼陽西城牆上。他將步槍槍口沖天豎在地上,然後從腰間的子彈帶裡掏出一枚豎直放置的子彈,咬開紙質彈殼,將粒狀火藥倒進槍膛,彈殼裡留下了細碎的藥面——因為重力的關係,面狀火藥則沉在彈殼底部,倒的時候莫日根注意給彈殼中留了點。

    軟鉛做的球形子彈,只有麻雀蛋那麼大,但鉛的密度相當大,放在掌心甚有墜感,莫日根將這顆光溜溜的彈丸塞進了槍膛,並用通條推彈到底,讓它緊緊的壓在火藥上。

    多年以前,漢軍為了保證槍管射時的氣密,是要求將油紙做的彈殼一塊推進槍膛,這樣子彈與槍管之間的縫隙便被油紙塞滿,射時火藥燃氣不會洩露,力量更為強勁;現在,自從楚風撒下了科學的種子,並以技師等級激勵工匠互相趕技藝,機床的加工精度進一步提高。精鑄軟鉛彈丸的形制越規範、槍管內壁越光潔,游隙被降到了最低,再也不用連油紙一塊推進槍膛了。

    畢竟油紙在膛內燃燒不完全,剩餘的殘渣會影響下一次射,士兵們不得不在射幾槍之後就用通條緊急清理槍膛,現在這樣做,射率自然提高了不少。

    待通條上傳來阻滯的手感,莫日根知道彈丸已經緊緊的貼著火藥了,於是他將步槍放平,把紙彈殼底部剩餘的一點兒藥面抖入引火藥池,最後扳開了擊錘,完成了射前的準備工作。

    說來話長,實際上做完這全套動作,莫日根只花了六七秒鐘,連同瞄準擊花的時間,他的最高度能達到每分鐘射六次。

    這個度在漢軍中也算得上有數的快槍手了,漢軍步兵操典中步槍手射度上,每分鐘三合格、四良好、五優秀,人的動作度受神經反射度的限制,再往上就很難提高了,每分六者各營都還有幾位,最快的能做到七,一個軍也就那麼個把人。

    當然,這是急射,在長官口令下實行排槍齊射,度還要下降一半,各部隊普遍能做到每分鐘兩。不過三段擊讓這個數字提高了三倍。

    莫日根是蒙族的牧奴,投入漢軍之後付出鮮血和汗水,做到了連長職位,握慣了頑羊角弓的手,要拿起大漢的鋼槍,並不容易,最初他的射擊度還達不到每分兩;可那個永生難忘的風雪天之後,他每次訓練都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終於達到了今天的成就。

    御駕親臨遼東,不認識皇帝的莫日根履行遊動哨兵的職責,他攔下了皇帝楚風和皇后烏仁圖婭的御馬,沖犯了御駕……

    「偉大的天可汗吶,蒼天之下最高貴的英雄,您不僅沒有責怪莫日根的無禮,還替他擋下了乃顏汗公主的馬鞭,親手將皇帝的護照遞給他檢查。那麼,除了為您獻出生命以外,莫日根已想不出其他的報答!」

    莫日根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他倚靠在堞垛上,雙手穩穩的托著步槍。照門、準星三點一線,牢牢的套住了一名俄羅斯蠻族武士的胸口。

    不僅僅有莫日根一個,第三軍自騎兵師長阿爾斯楞以下所有蒙族官兵,都等待著為天可汗拋灑鮮血。

    半年前的刺殺皇帝事件中,乃顏部的主人、「刁蠻任性」的烏仁圖婭公主,在數萬將士面前狠狠的鞭打著蒙族將官,踐踏著整支部隊的尊嚴;是楚風,阻止了公主的「暴行」,並告訴第三軍的蒙族士兵︰你們是堂堂正正的漢軍,戰場上殺敵的英雄好漢,直起你們的膝蓋,挺起你們的脊樑!

    武士的榮譽比生命更重要,是天可汗替第三軍中蒙族官兵保住了榮譽;草原男兒最崇拜英雄,天可汗楚風毫無疑問的成為了遼東諸部最崇拜的英雄!

    為遼東,為大漢,為天可汗而戰!遼陽城的將士們氣貫長虹,城下嗷嗷怪叫著衝來,身軀極其魁梧的俄羅斯蠻族武士,在漢軍士兵眼中,渺小得微不足道——和偉大的天可汗相比,他們就像螻蟻一般可笑!

    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忙哥帖木兒有著同樣的看法,他認為城上這群官兵想擋住自己麾下無堅不摧的蠻族武士,根本就不可能,也許一盞茶的時間之後,看似堅固的遼陽城,就會像紙紮泥塑的一樣倒下。

    從拔都薩萊城跨越千山萬水來到此地的蒙古、俄羅斯各族武士,盡皆放下兵器,準備好包袱、牛皮袋子、繩索等等搶劫工具,包袱可以裝細軟背在肩膀上。牛皮袋子可以裝貴重的東西挎在腰間,繩索嘛,拴了女人牽在手裡!

    當年拔都西征,驅使這些被征服的俄羅斯蠻族攻打東歐各城市,每當蒙古軍野戰得勝之後,就是體壯如牛的蠻族扛著重兵器攻城,從波蘭到匈牙利,從伏爾加河畔的拔都薩萊城到黑海岸邊的卡法,就從來沒有他們攻不破的城門。

    「等著吧,不僅遼陽,就是定遠堡,待此地攻克之後,小弟還想和王兄去逛逛呢!」忙哥帖木兒對阿魯渾如是說。

    轟!

    遼陽城決不是紙紮泥塑,城頭架著的重炮開火了,炮彈雨點般砸向俄羅斯蠻族武士的頭頂,五十斤重、最鋒利的彎刀最銳利的鐵葉三稜箭都無法洞穿的鎧甲,在炮火中倒真如同紙紮泥塑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保護作用,蠻族武士們像小山包一樣龐大的身軀,就在炮火中轟然倒下。

    蠻族武士們怔忡著,他們攻打歐洲各城市,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形,歐洲騎士的強弩。都無法洞穿的鎧甲,在漢軍炮火前居然不起任何作用!

    令羅馬教皇瑟瑟抖的金帳汗,絕非浪得虛名之輩,儘管在伊兒汗阿魯渾面前表現得大大咧咧,其實他在戰前已經多次詢問元軍老兵,瞭解了有關大炮的知識。

    即便如此,第一次面對面的感受到炮擊震天動地的威勢,仍不免心臟一陣狂跳,炮火的猛烈殺傷也讓他大吃一驚,俄而他恢復了清醒,大叫道︰「分散沖。跑到城下,那兒是死角,南蠻子的大炮不能打到!」

    親兵吹響了牛角號,蠻族武士們常年作為金帳汗的僕從軍配合作戰,自然懂得號聲的意思,立刻四下散開,邁開大步朝著城門洞子狂奔,一個個體壯如牛的武士,甩開腿兒奔跑起來倒也有幾分重甲騎兵衝鋒的威勢。

    傷亡減小了,忙哥帖木兒暗自得意,待到了城牆下面,漢人的火炮有個角度限制,不能朝自己腳底下開火,這樣一來,就等著俄羅斯巨人們用重斧劈開城門吧!

    火槍?

    忙哥帖木兒付之一笑,為了研究敵人的武器,他觀察過忽必烈麾下受傷、戰死官兵的情況,甚至特意派人去居庸關外挖掘了去年冬天戰死者的屍體,自認為對火槍的威力瞭若指掌︰

    這種武器能洞穿十多斤重的羅圈甲,並給盔甲後面的人體以致命傷害,但彈丸畢竟沒能洞穿人體,留在了體內;

    另一方面,次雙弓弩,一種小心床弩,能將身穿羅圈甲的武士射對穿對過,前胸入、後背出,也即是射穿整個人體加雙層盔甲,次雙弓弩的穿甲能力,顯然勝過了火槍。

    就是這種可怕的弓弩,卻不能洞穿俄羅斯蠻族重達五十斤的板甲!那麼,漢軍的火槍還會對他們構成威脅嗎?

    忙哥帖木兒胸有成竹。

    當然,遼陽城上的莫日根同樣胸有成竹,照門、準星、目標三點一線,瞄準線的終點就落到了一名邁開大步往前衝的俄羅斯蠻族武士,那寬闊而肌肉達的胸膛上!

    作為有數的快槍手兼神槍手,莫日根不用參加排槍齊射,用弓箭射獵狐兔。他百百中,用火槍消滅敵人,他的準頭也不差!

    一步、兩步、三步,敵人沉重的腳步踏上了一簇潔白的小花,那正是莫日根戰前找準的參照物!

    瞳孔收縮,死神的目光在俄羅斯蠻族武士的身軀上定格。

    俄羅斯草原上的蠻族,冬天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給他們鍛煉了一幅強壯的體魄,正是憑藉著過人的體力、悍不畏死的武勇,俄羅斯人令四周其他民族感到膽寒,基輔羅斯大公不斷擴大著自己的疆域,如果不是橫空出世的拔都,也許基輔羅斯的疆域有朝一日終會和拜佔庭的東羅馬帝國接壤。

    可惜,素稱強悍的俄羅斯遇上了拔都的上帝之鞭,就像豆腐撞上了金剛石,稀里嘩啦一塌糊塗。

    俄羅斯蠻族並沒有像東方的華夏那樣抵抗數十年之久,他們僅僅數年就投降了——這已是西方國家抵抗蒙古侵略的最高記錄,不要說文明光輝燦爛的宋,便是東方的西夏、大金都比他們強太多。

    於是,俄羅斯的大公們成為了金帳汗的附庸,文獻記載,「每年冬天,基輔羅斯的大公們就到伏爾加河流域,去朝拜那金色的大帳,他們低下了高昂的頭顱,他們卑賤的匍匐在地,金帳汗用鞭子抽打這些可憐的人,然而他們卻興高采烈,因為可怕的金帳汗只是賞賜了鞭子,而不是致命的彎刀和箭矢!」

    於是,俄羅斯蠻族武士便成為了金帳汗的僕從軍,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遼陽,來到華夏文明的東方,不但有金帳汗的彎刀和皮鞭驅策著他們,也有漢地的財富和女人,在吸引著這些把靈魂出賣給侵略者的蠻族。

    進攻,進攻!烏拉、烏拉!俄羅斯蠻族叫喊著,一路行走上萬里,沿途都是苦寒之地,再說途經的窩闊台汗國、察合台汗國都是海都的地盤,蒙古草原則是漠北諸王的管轄,便是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啊!

    這下好了,到了漢地,正準備放手大搶,把歐洲貴族小姐鐘情的絲綢,伯爵子爵們熱愛的瓷器弄到手呢,打一座城是空的,打第二座城還是空的,俄羅斯蠻族武士們被慾望煎熬得滿眼血絲,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進遼陽城。

    彷彿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被莫日根瞄準的蠻族武士抬起笆斗大的腦袋,有些困惑的看了看遼陽城頭,然後又面帶喜色︰這可是第一座有人防守的漢人城市,不再是那些可惡的空城了!

    砰!

    一聲輕響,在炮火連天、槍聲如炒豆子一般密密麻麻的戰場上顯得那麼的輕微,但這名俄羅斯武士則全然不同,他胸前的盔甲上多了一處手指粗細的圓洞,五十斤重的加厚板甲,竟然已被洞穿!

    臉色變得慘白,蠻族武士困惑的低下頭看了看胸口的圓洞,然後沉重的身軀就像被抽掉了脊骨,如一灘爛泥巴軟軟倒下。

    子彈的高運動,和箭矢的破甲原理並不完全相同,相對低運動的箭矢,度不過是4o-8o米每秒,其中軍用武器上只有床弩能達到6o米每秒以上的度,這樣箭矢就必須做的鋒利,才能擊穿敵人的盔甲;

    子彈,即使是滑膛槍的子彈,出膛度也過4oo米每秒,一粒小小的圓球,在高度運動的情況下,具有了擊穿盔甲的強大動能,哪怕俄羅斯武士身穿的五十斤重甲,也被輕而易舉的洞穿。

    床弩射的箭矢,其實因為度較低,破甲能力還趕不上鉛彈,只不過相比子彈而言箭身的重量較大,刺入人體後動能衰減慢,又有尖銳箭頭,在人體中阻力小,所以才能把人射對穿;

    漢軍所用的軟鉛彈丸,度高、破甲能力強,但重量輕,射入人體後動能衰減快,又是軟質材料,一旦擊中目標就像後世的達姆彈那樣因瞬間擠壓而膨脹變形,迅釋放了動能——換句話後世的專業術語說,就是停止作用好,所以才在擊穿盔甲之後停留在人體內。

    穿透性好,對步槍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後世日軍所用的三八大蓋,就因「打人對穿對過,前後兩個小眼,養好傷照樣活蹦亂跳」,而為人詬病。

    宋末元初這個年代的人們還沒有這樣的意識,長期以來,判斷武器的穿甲能力,都是以弓箭和盔甲的對抗而言,這樣的思路無形中誤導了忙哥帖木兒,他沒有想到,漢軍火槍的穿甲模式完全和弓箭是兩碼事!

    他更沒有想到,只是胸口多了小小一個圓洞,生命力極其頑強,被彎刀朝胸口砍上四五刀還能堅持作戰的蠻族武士,居然就倒地不起,看樣子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

    忙哥帖木兒不知道,槍彈射中之後人體已經死亡,徹徹底底的死亡。

    譬如剛剛被莫日根射中的蠻族武士,高運動的鉛彈像最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的切開了五十斤重甲,同時彈丸受壓變形,當和俄羅斯蠻族武士的胸膛親密接觸之後,相對高運動下從人體傳來的擠壓讓它進一步變形、膨脹,在人體內胡亂的攪動,將皮膚、肌肉、血管、內臟乃至胸椎骨都攪得一片稀爛,蠻族武士那顆強勁有力的心臟,便在此時停止了跳動。

    強悍如斯的蠻族武士,軀幹部位連一槍都承受不了!

    城頭的莫日根,射殺這名蠻族武士之後,又掉轉槍口瞄準了下一個目標,身邊的蒙漢士兵們,正以排、連為單位,打出一輪又一輪的排槍齊射,如暴風雨刮下的彈雨,奪走了一群又一群蠻族武士的生命。

    張世傑站在城頭意氣風,曾幾何時,色目人組成的探馬赤軍,也是宋軍相當強悍、可怕的對手,面前這群巨人般的傢伙,要是在那個時代,想必也是戰場上相當難纏的對手吧?

    可現在呢,有了步槍的幫助,漢軍如虎添翼,肉搏戰中相當可怕的對手,還沒有跑到遼陽城下,就成片成片的死去,到現在為止,他們甚至還沒有摸到城牆的夯土!

    皇上有此利器,又得萬民歸心、將士用命,只怕自己這把老骨頭,將來還要飲馬捕魚兒海,觀花狼居胥山哩!

    「阿爾斯楞!」張世傑高叫一聲。

    「末將在!」蒙族中將師長舉拳於胸。

    「騎兵師隨時準備出城打反擊,雷洪埋炸藥給敵人來了個下馬威,現在看看騎兵師能不能送他們一份開胃菜了~!」

    僕從軍傷亡慘重,忙哥帖木兒惱羞成怒之下派出了騎兵,兩個萬人隊的蒙古武士以疏散隊形衝向城頭,下馬站在護城河邊拋射箭雨,試圖給蠻族武士製造靠近城門的機會。

    漢軍有足夠的自信,遼陽雖有護城河,城門和外界相通卻不是用的吊橋,而是石拱橋,蠻族武士們就在箭雨掩護下衝向石拱橋,試圖跑進城門洞子,用手中沉重的兵器破開遼陽城門。

    很可惜,他們失望了。

    從城門洞子上方扔下無數顆黑兮兮、圓溜溜的東西,有名不知所謂的蠻族武士,還伸出腳朝那玩意踢了一下。

    咦,我怎麼飛了起來?

    劇烈的爆炸中,這是蠻族武士最後的思維。

    城門洞子上方,扔手榴彈就像不要錢似的,不是接二連三,而是像雷雨前下冰雹,叮叮咚咚沒完沒了,組成了不可逾越的火網。

    剛才在護城河外側還可以使用疏散隊形,可通過石拱橋衝向城門洞子,自然隊形變得密集,這密集隊形遇上了密集火網,傷亡之慘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讓他們回來吧,沒有用的,就算打破了城門也沒用。透過城門,我的部下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城內一定有騎兵做好了攻擊準備!」伊兒汗阿魯渾勸告著忙哥帖木兒,後者詫異的看了看王兄身邊那名毒蛇般的黑衣人,顯然是他通過某種不為人所知的方法,現了城中隱藏的殺機。

    忙哥帖木兒不得不下令蠻族武士們和兩個萬人隊撤退,果不其然,遼陽城門洞開,阿爾斯楞的騎兵如鐵流奔湧而出,將正在後退的元軍殺了個落花流水,又有不少武士倒在了戰場上,阿爾斯楞也曉得見好就收,只追出兩里遠,就在炮火掩護下退回城中,遼陽的大門又徐徐閉上。

    幸好是主動撤退,否則損失必然變得更大!瞧著對方鐵甲騎兵揚鞭躍馬,胯下大食名駒比自己的部下騎著的蒙古馬雄壯得多,忙哥帖木兒就一陣鬱悶,長嘆道︰「王兄,小弟從伏爾加河到多瑙河,縱橫萬里無敵,卻不料在遼陽城下屢屢受挫,真個叫人惱火!」

    伊兒汗和金帳汗互相之間也有不少矛盾,但相互之間總是合作多過矛盾對立,關係遠不如海都和阿術那樣劍拔弩張,阿魯渾聞言只是笑笑︰「不必惱火,且看我替你出氣!」

    那黑衣人離開了,等他回到陣前,已有一萬名同樣打扮,身穿黑衣、緊身黑色褲子、黑色面罩的士兵,列到了阿魯渾陣前。

    「不死軍!」饒是見多識廣的忙哥帖木兒,也不由得一聲驚嘆,看向阿魯渾的面色就變了幾變。

    不死軍,乃是波斯故地從一千多年前波斯皇帝大流士開始就有的精銳軍團,有人說,他們有著一萬人,一旦戰爭中受到損失,就會從其他部隊選拔精銳補充進來,永遠保持一萬人的員額,就好像永遠不死一樣;但忙哥帖木兒知道,這只是掩人耳目的說法,不死軍實為黑暗的信徒,相信靈魂不死、因而作戰中以死亡為樂的地獄惡魔!

    旭烈兀征服呼羅珊波斯,不死軍自然落入伊兒汗的手中,這支軍團改變了效忠的主人,從此替蒙古帝國的伊兒汗南征北戰。

    一路上,阿魯渾十餘萬大軍中,並沒有不死軍的招牌黑衣,唯一的黑衣人便是留在他身邊的這個神秘人物,忙哥帖木兒還以為阿魯渾沒有帶這支傳奇部隊,沒成想他讓不死軍改換服裝藏在軍中,待用得上的時候才讓他們現身於光天化日之下。

    忙哥帖木兒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身邊的阿魯渾,這位看上去一團和氣的伊兒汗,也不是池中之物啊!

    但轉個面說,能做到四大汗國之一的主人,能統治西亞的廣大土地,又有誰沒有自己的幾套呢?

    蒙古帝國的汗王們,從乃顏到海都,從忙哥帖木兒到阿魯渾,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的燈!

    不死軍!

    張世傑第三軍中不少乃顏部的戰士,見到這些全身包裹黑衣、只露出兩隻眼楮的神秘武士,不禁齊聲驚呼起來︰他們久在和乃顏汗往來的漠北諸王使者,以及從西邊過來的族人口中,聽說過這支神秘軍隊的可怕,他們不但不畏懼死亡,甚至還追求死亡的結果——不論是自己還是敵手!

    黑壓壓一片敵人,形成了莫名的威壓,一時間竟然有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遼陽城頭的守軍氣勢為之一挫。

    「天可汗與我同在!」

    忽然一聲喊叫,如春雷綻響,所有的乃顏部士兵心頭都是一震︰敵人雖然強大,咱們卻是天可汗的部下,成吉思汗不過是大海的意思,天比大海還要大!伊兒汗就征服了呼羅珊波斯,不死軍再厲害也不過是被征服者,怎麼可以和天可汗麾下的自由戰士相提並論?

    騎兵、步兵、炮兵,全都做好了戰鬥準備,張世傑讚許的看了看隔著五十米外的那名蒙族士兵,還記得他叫做莫日根。

    不死軍的進攻果然可怕,他們的動作如同鬼魅一般,左邊一晃、右邊一閃,上萬人的大陣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則井井有條,每一名不死軍的士兵,都是沙場老手,曾在呼羅珊波斯故地和阿拉伯、木剌夷、蒙古等各族強悍軍隊作戰,自然鍛煉出了相當嫻熟的作戰技能。

    大範圍的火炮轟炸,給疏散隊形帶來的傷亡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付出了一千具屍體的代價,不死軍進入了距離城牆兩百米的步槍射程——因為炮口角度的問題,六斤炮、十二斤重炮已經無能為力,三斤炮還在盡量壓低炮**擊,但再近一點兒,三斤炮的火力也無法揮了。

    「媽的,這群猴子還跑得真快!」莫日根悻悻的罵著,就算是他這樣的神槍手,也連續兩槍沒有射中目標,沒辦法,敵人的身形快得簡直和幽靈沒有區別,又十分輕盈敏捷,和笨重的俄羅斯蠻族完全是兩個極端,步槍要瞄準十分困難,而扣下扳機、擊錘落下、火藥引燃、子彈出膛還有個過程,雖然快得以秒計,但就在這一剎那,往往敵人又改變了方向,子彈打了個空。

    媽媽的,再這麼下去,老子也和士兵們一塊打排槍算了!

    莫日根第三槍也沒有射中,於是他加入了排槍齊射的行列,排槍覆蓋一整片土地,不管敵人怎麼躲閃總能打中幾個。

    「要是手裡的槍,能打連,    給他來這麼一傢伙就好了。」莫日根看著敵人東竄西竄的身影,不無惡毒的做著白日夢,他重複著枯燥而又機械的排槍射擊,對他這種高手而言實在有些無聊,自然心神也有些兒走神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46
正文 546章 收官十︰天機

    通往世界征服者的道路荊棘叢生。蒙古帝國的英雄們最擅長從失敗中學習,他們從中原學會了冶鐵,從西亞學會了回回炮,從華夏學會了火藥……當現漢軍火槍火炮完全無視盔甲的防禦力之後,伊兒汗阿魯渾及時調整了戰術,撤下笨重的俄羅斯蠻族,換上了輕捷靈活的波斯不死軍團!

    黑暗的信徒,嗜血的屠夫,來自地獄的惡靈,是這支神秘軍團的赫赫威名,他們身形迅捷猶如鬼魅,不但炮火難以精確瞄準,便是排槍齊射的效果也打了折扣,眼見就要衝到城下!

    甦劉義站在西門城樓上,他的老丈人張世傑指揮若定,渾沒把這威震西域的對手放在眼中。

    「雷洪老兒還想瞞到幾時啊?他應該動手了吧?」張世傑問身邊的乘龍快婿。

    呵呵,雷洪自臨安乘海船北來,一到遼東就拿出皇帝聖旨,聲稱要試驗某種新式武器,並在城牆上劃出幾處敵台封閉起來,作為試驗區域。

    儘管雷老兒對外宣稱城外埋設炸藥地雷就是新戰術。張世傑、甦劉義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地雷戰術漢軍不是沒有用過,甚至算得上相當成熟的戰術了,還用得著試驗?

    通過各種手段,翁婿倆早就知道了雷洪的秘密武器,現在面對不死軍進攻,不正是雷洪需要的試驗機會嗎?

    果不其然,就在城門樓子北側敵台上,一處被封閉的窗口打開了,黑洞洞的窗口中,伸出一根烏油油的槍管,從外側看,只是比漢軍制式步槍的槍管更長、更粗一點兒,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但張世傑知道,躲在窗口後面的槍身,卻是比一般火炮還要複雜的結構,多了許多的軸承、齒輪、曲柄、連桿之類的結構。

    下達射命令之前,雷洪有些得意的從南側窗戶中探出頭,想看看張世傑驚訝的表情——結果他大失所望,張世傑似乎已經對新式武器瞭如指掌,正微微笑著和他點了點頭哩!

    「老狐狸!」雷洪悻悻的啐了一口,不禁有些兒心疼昨天弈棋輸給張世傑的那幅南洋象牙做子、水晶為秤的棋具。

    殊不知城門樓子上的翁婿倆也正用這三個字在問候他哩!

    「開火!」雷洪有些惱火的下達了命令。

    奇怪的槍械,由五名直屬帝國武器試驗場的士兵操作,其中一人坐在槍身附帶的小板凳上,雙手搖動兩個轉向輪,槍口指向的左右高低便隨之改變,最終照門和準星組成的瞄準線對準了高衝刺的不死軍。

    另一名士兵則轉動槍身一側的搖桿。待第一位士兵出射擊口令之後,他雙臂力身子猛的向下一壓,待搖桿轉動之後又趕緊調整力道,讓它以均勻的度旋轉起來。

    搖桿帶動了一系列機括,槍管後面的圓形盤子隨之旋轉起來,而擊錘就快敲擊在盤子上……

    騰騰騰騰——槍口噴出了灼熱的火舌,連續射的子彈像一條熾熱的長鞭抽打在不死軍團的進攻陣型中,全身黑衣的神秘武士們以鬼魅般迅捷無倫的身法躲避著火舌,可這種連珠射的子彈,每秒鐘有五以上射出槍口,形成了密不透風的火鞭,便是身法妙到顛毫的不死軍,也絕無在五分之一秒穿越兩子彈之間空隙的本事,或者說,本位面的基本物理定律決定了根本沒有人能做到這點。

    遼陽城上好幾個敵台中同時響起了騰騰騰騰的槍聲,數道的火鞭在空中交錯,盡情的橫掃不死軍,恍如地獄惡魔揮動著烈火長鞭,肆無忌憚的收割生命。波斯不死軍團的黑色死亡浪潮,在烈火鞭笞之下,潮頭為之一滯。

    雷洪笑了。他溝壑縱橫的臉上已是喜極而泣,嘴唇微微翕張,正干的熱火朝天的士兵們不知道,他默默的念叨著︰孩兒,爹替你報仇雪恨了!

    大漢帝國的土法機關鎗,乃是以雷.酸.汞為底火,是在呂宋島金礦用汞齊法提煉黃金的副產品,楚風正準備製成專用底火,先供給馬背上裝彈不便的火槍騎兵使用,但還沒來得及做這件事,漢元之間的大規模戰爭就先一步爆了。

    不過也多虧了雷.酸.汞,土法機關鎗的火機構才得以完善,那個圓形的彈盤每個裝著六十紙殼子彈,彈底便是雷.酸.汞底火,在扳機敲擊下火引燃火藥,子彈便從槍**出,實際上整部機關鎗就是後世左輪手槍的加強版,只不過把裝五六子彈的左輪,換成了六十的大彈盤,在機括帶動下旋轉射。

    琉球島颱風、地震頻,楚風執政期間就有好幾次颱風了,而且人力資源、運輸上的不便,也不利於重工業展,他便將兵工廠搬遷到臨安附近,長江、錢塘江下游沿海地區,既得海運便利,又得背靠大6,原料來源豐富的優勢。

    有了相對精密的機床,雷洪按楚風提供的設想剛剛試製成功幾部連珠槍。可這時候運往前線西北已經來不及了,他就走快捷方便的海路,乘船到了遼東,正好在遼陽城防禦戰中揮作用。

    「好爽快!」很快打完了一個彈盤的瞄準手,眼瞅著敵人被火鞭一個又一個掃下地獄,不禁興奮的大叫起來。

    帶著手套的士兵,取下熱的彈盤,給他換上了新的裝滿子彈的彈盤,雷洪的「機關鎗」還沒有定編,正在試驗階段呢,每部槍配了五個彈盤,三百子彈裝的滿滿的。

    最後兩名士兵,先用濕布、後用乾布擦拭了彈盤,然後將子彈一一重新裝填,很快,剛被打完的彈盤就又裝上了子彈,不過這時候機關鎗已經打完了第三個彈盤!

    「長生天在上,漢軍還有這樣可怕的武器!」忙哥帖木兒張口結舌,在這種連珠槍的威力範圍之內,不但一切堅固的鎧甲都失去了存在的價值,就連個人的武勇和迅捷無匹的身法都毫無意義!

    他隱隱感覺到,蒙古鐵騎縱橫天下而無敵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如果他們保持這樣的火力密度。不斷揮動那可怕的火鞭,今後騎兵還會有和敵人短兵相接的機會嗎……忙哥帖木兒已不敢想下去了,他看了看身旁伊兒汗阿魯渾的臉色,一片煞白。

    城上的漢軍士兵們已是興高采烈,莫日根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心道要是自己手上有這麼一把槍,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從敵台窗洞裡伸出來的槍管,還當是和步槍差不多的單兵武器呢!

    事實上,所謂的精密機床和後世相比差距還相當大,譬如楚風設計的鐘表就是碩大的造型。根本沒法做成手錶戴上手腕。

    得益於對各種機械基本原理結構的瞭解,楚風能造出相當多的機械產品,但為了適應較為粗劣的機加工水平,無一例外採用了傻大粗黑的設計方案——做不出細如絲的手錶游絲,把手錶放大十倍變成座鐘,縫衣針粗細的彈簧老子總做得出來!

    新式連珠槍也遵循了這個原則,與其說它是後世加特林、馬克沁的雛形,倒不如說是一部放大了、加強了的左輪手槍,這也是楚風適應時代的無奈,知道原理和製造成功,這兩個目標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

    不過用來對付身法靈活的不死軍,正好是連珠槍大顯身手的場面。

    相對騎兵衝鋒,其實不死軍的威脅更大︰騎兵度雖快,衝刺中很難突然改變方向,只要把握好提前量,排槍齊射和火炮就能有效對付他們,不死軍卻是步兵,靈活機動,多有在箭雨下衝鋒陷陣的經驗,他們甚至懂得走之字形前進以規避弓弩/子彈!

    惟有連珠射的子彈,交織成難以跨越的火線,漢軍士兵操作著連珠槍,當火鞭甩到哪兒,那裡的不死軍士兵就接二連三的倒下,一切規避動作都無濟於事!

    如果連珠槍的火力能夠永久持續下去,毫無疑問,不死軍將無法摸到遼陽城的城牆,可惜,即便不算彈盤裝彈度趕不上射的度,單單是連續射擊後槍管熱變紅,就讓它難以堅持下去。

    這個時代,什麼水冷、氣冷,都離得遠著呢!至於全金屬定裝彈,單單是缺乏引伸、擠壓等四十多道加工工序所需的精密機床,就讓雷洪和他手下的工匠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可惜,雷老子的槍要能一直打下去,你們連城牆邊都摸不到!」雷洪悻悻的罵著。向南面城門樓子上觀戰的張世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對不起,現在得靠你們自己了。」

    幾處敵台上噴吐的火舌,漸漸變得稀疏下去,連綿不斷的槍聲,出現了間隔,而且間隔的時間也在慢慢拉長……

    不死軍的進攻頓時一振,欣喜若狂的阿魯渾還派出了手下的蒙古武士助戰,蒙古游騎往來馳騁躲避著漢軍火力,同時不斷向城上拋射箭雨,擾亂漢軍揚火力,從側面掩護不死軍團,另一群武士扛著雲梯搭在了護城河上,隨時準備蟻附登城。

    通過雲梯、石橋奔到了城牆底下,這裡已經是漢軍火槍火炮射擊的死角,士兵們紛紛從腰間摸出手榴彈,拉燃了之後扔下,身手快捷的不死軍左右躲閃著手榴彈,當然也付出了死亡的代價。

    沒有死亡的不死軍,從背後取出兩柄鋒利的鋼爪,用力揮動下釘進了夯土城牆——宋末元初,城牆多以夯土建造,惟城門附近包以磚石,所以大部分城牆段是夯土的,鋒利的鋼爪能抓進去。

    左手鋼爪抓入城牆,用力一提身子升起,右手鋼爪揮下,再拔起左手鋼爪……不死軍竟然像山貓爬樹一樣,不用雲梯就硬生生爬上了城來!

    這便是名震兩河流域的波斯不死軍團的實力!

    對於已經爬上半截城牆的不死軍來說,手榴彈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威力,拉響後扔下的手榴彈在地面爆炸,對升上三五米高的人威脅不大。

    神槍手莫日根給步槍上了刺刀,他知道慘烈的肉搏戰即將開始。

    嗖!一名不死軍抓著鋼爪的雙臂、蹬在城牆的雙腿同時力,整個人輕捷的身體就像炮彈一樣從堞垛口子竄上了城來,他動作迅疾如鬼魅,身在半空無法借力,手中鋒利的鋼爪就揮向了莫日根的咽喉!度快到了極致,那雪亮的鋼爪甚至在莫日根的視網膜上留下了一道虛幻的殘影!

    來不及招架,只好側身、低頭,聽得噹的一聲響,鋒利的鋼爪和莫日根頭頂的鋼盔親密接觸,綻起了一道眩目的火花。

    莫日根心頭巨震,那不死軍未嘗不吃了一驚︰軍中配的鋼爪,皆以大馬士革花紋鋼打造,鋒利無匹,可以輕而易舉的抓穿夯土城牆,哪曉得如此凌厲的一擊,竟然無法穿透漢軍看上去並不厚實的頭盔。

    不死軍並不知道,大馬士革鋼雖然鋒利,但大漢鋼盔甲經過鍛壓、調質熱處理,擊穿動能過225焦耳,這是單兵用冷兵器難以企及的高度,換句話說,要麼是強弩洞穿,要麼用大錘、連枷、狼牙棒一類的重兵器震傷盔甲後的人體,否則一切物理攻擊對漢軍有盔甲保護的部位全部無效!

    扔掉手中鋼爪,不死軍武士從背後抽出鋒利無匹的大馬士革彎刀——同樣用花紋鋼鍛造,但鋼爪只不過是登城工具,這才是真正的殺人利器!

    莫日根是神槍手,但肉搏技能也就稀鬆平常,對上的正好又是不死軍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自然處處受制,一時不慎又被他砍了一刀到胸口。

    彈開,無效。

    漢軍的盔甲怎麼如此厲害,連大馬士革彎刀都無法破防?不死軍戰士心頭鬱悶得滴血,這種可蘭經上說,可以誅殺神靈和魔王的武器,竟然無法破開漢人士兵的盔甲,那麼勝利還有希望嗎?

    天神吶,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正文 547章 收官十一︰不死軍

    莫日根入伍前是草原上放牧牛羊的牧奴。要對付狡猾的狐狸和凶殘的蒼狼,自然練出了一手弓箭射擊絕技,弓箭有諸多經驗和火槍相通,所以在辛勤練習、熟悉熱兵器特點之後,他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快槍手兼神槍手。

    彎刀格鬥,在蒙古武士中則是那顏軍事貴族才從小練習的,一般牧人接觸不多,莫日根參加漢軍之後才習練了刺刀突擊戰術,近身格鬥也就是稀鬆平常。

    偏偏他面對的這位率先登城的黑衣人,便是不死軍統領,據傳有著波斯皇族血統的阿雷士,也即是隨時護衛在伊兒汗阿魯渾身邊,比武擊敗金帳汗忙哥帖木兒麾下俄羅斯武士的神秘黑衣人!

    論武技,只怕十個莫日根都要倒在阿雷士的刀下,所幸漢軍盔甲堅固無匹,即或世上有名的神兵利器也無法破開,倒讓阿雷士大吃一驚,怔忡了半晌才照著莫日根脖子劈下!

    現在,阿雷士對自己手上這把傳奇武器,「大流士之怒」的信心,已經被經過鍛壓、調質處理的共析鋼盔甲。折磨得所剩無幾了,他決定直接招呼對面這名漢軍士兵沒有盔甲防護的部位。

    以不死軍統領的戰技,這一刀勢在必得,圓弧形的波斯彎刀飛快斬下,在空氣中帶起尖利的嘯音,彷彿地獄惡鬼的嘶鳴!

    莫日根趕緊將身子一轉,手中步槍刺刀迎上格擋,阿雷士不愧為名震兩河流域、享譽波斯高原的不死軍統領,急斬落的彎刀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了格擋的步槍,花紋斑斕的刀鋒抹向莫日根的脖子!

    「偉大的天可汗,莫日根為您盡忠了!」莫日根以同歸於盡的打法,端起手中步槍刺刀向敵人胸前捅去,但以敵人鬼魅般可怕的身法,估計這一刺刀不會起到任何效果。

    阿雷士的彎刀並沒能斬下,就在離莫日根的脖子三寸遠的距離,鋒利的彎刀改變了方向——久經沙場的阿雷士有著無與倫比的直覺,他感覺到了背後傳來一陣麻癢,身子趕緊像麻花似的一扭,借勢回刀格擋,叮的一聲響,彎刀堪堪擋住漢軍刺刀,那鋒銳的刺刀尖,甚至刺破了他的黑衣!

    漢軍士兵王小寶、乃仁台並肩而立,兩把刺刀直上直下的亂捅,救了他們的連長,莫日根很快加入了戰團,三名士兵肩並肩。互相遮護、交替進攻,鋼鐵的盔甲穿在他們身上,組成了一道小小的鋼鐵之牆。

    雖然只有三名士兵,刺刀突擊戰術已能完全揮出來,莫日根一聲大喝,挺槍突刺,中宮直取阿雷士胸口,乃仁台手中槍刺左右虛點,王小寶雙臂回縮持槍護身,隨時準備招架,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刺刀突擊小組。

    阿雷士尖嘯一聲進步搶上,彎刀劃著詭異的圓弧繞身遊走,只聽得叮叮叮一陣輕響,每一下都將漢軍士兵的刺刀盪開老遠,然而剛剛盪開乃仁台,王小寶有挺槍直刺,躲過了王小寶,莫日根的連環槍又跟著搶上……

    電光火石間交手已是數番,阿雷士何等眼光,立時看出蹊蹺,這幾名士兵。單個都不是自己一合之敵,但藉著盔甲的保護,和這種互相協助互相保護的戰術,竟能令個人武技遠遠勝過他們的不死軍武士無從施展!

    是的,波斯不死軍之所以強悍絕倫,既不同於蒙古軍騎射冠絕天下,也不像俄羅斯武士那樣粗莽雄壯,他們一則憑借沙漠中鍛煉出的詭異迅捷的身法,二則憑借手中烏茲花紋鋼打造的大馬士革彎刀的銳利,輕巧的彎刀能一刀揮斷拋上空中的絲綢,在不死軍武士手中揮了可怕的威力︰往往敵人還沒看清楚他們的動作,就已經身異處。

    可遇到裝備步槍刺刀、板式盔甲,使用刺刀小組突擊戰術的漢軍,就輪到不死軍鬱悶了,鋒利的彎刀,破不開漢軍盔甲的防禦,要斬漢軍士兵沒有盔甲防護的脖子吧,人家幾人一組配合默契,攻守兼備、迴環綿密,哪兒那麼容易斬到脖子?

    在莫日根的命令下,更多士兵加入了戰鬥小組,他們漸漸形成了橫跨城牆一長排,隨著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甚至有了第二排、第三排的縱深!

    三十或者四十名士兵,列成小方陣如牆而進,盔甲整齊劃一,刺刀上下翻飛,即便是不死軍統領阿雷士,也很難應付這樣強大的壓力。他和身邊幾名用鋼爪爬上城牆的精銳武士苦苦支撐著,現在別說斬下漢軍士兵的頭顱,就是自保也有點兒困難了。

    難道對面的是一位天才指揮官?仗著驚人的武技,連續擋開五六把刺刀的進攻之後,阿雷士甚至有空四下觀察了一下戰場形勢。

    城牆上的局面,登時讓他亡魂大冒︰城頭各處的漢軍士兵,已渡過最初敵人用鋼爪登城時的些微慌亂,在軍官指揮下,以班排連為單位,組成了一個個小方陣,在裝備鋼盔鋼甲、刺刀密切配合的鋼鐵方陣前,不死軍個人群絕倫的武技並沒起到逆轉形勢的作用,相反,倒是有不少不死軍真的下了地獄。

    如牆而進,如牆而進!忽然間阿雷士想起了可怕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做唐的帝國,它的士兵們列成方陣,穿著堅固的明光鎧,手持鋒利的陌刀,如牆而進的場面,成為中亞無數馬背民族的夢魘!

    天吶,這就是當年陌刀手如牆而進的情景嗎?阿雷士有些心虛了。

    城樓上的張世傑。頻頻頷微笑,指揮著各部隊作戰,步兵保證各敵台的安全,敵台上的炮兵、槍手以密集火力給敵後續部隊重大殺傷,城頭上的機動部隊則組成小方陣,將敵人分割圍剿。

    最初,漢軍確實有些兒慌亂︰蟻附登城也得用雲梯啊,像不死軍這樣用鋼爪登城的,真正從來沒見過,鬼魅般的身法,快到極致的彎刀。也有著不小的殺傷力。

    對,漢軍士兵是入伍數月到數年不等的徵召兵,波斯不死軍卻是沙漠中磨煉出來的精銳武士,論個人武技,那是萬萬不及;但漢軍步兵方陣技術,乃是結合盛唐征伐西域時陌刀手「如牆而進」、文藝復興時期西班牙方陣罕逢敵手、二十世紀初刺刀見紅決勝負的先進戰術,壓制得不死軍的武技難以揮。

    漢軍刺刀突擊技術只有區區五式,招式簡單明瞭卻十分有效,半年前還在辛勤耕耘的農家子,入伍之後很快就能學會。

    當然,憑這區區五式,論單打獨鬥,決不是那顏貴族武士、把都魯或者不死軍的對手。

    可組成方陣互相配合,加上盔甲永不破的優勢,便是全天下近身格鬥最為可怕的波斯不死軍,也別想佔到任何便宜。

    「城上各部隊加緊圍剿,炮兵持續火力覆蓋阻截敵人援兵,三斤炮、六斤炮、十二斤炮全用上……兀要消滅登城之敵!張某人倒要看看,不死軍是不是真的不會死!」城樓上,張世傑意氣風,指揮若定,甦劉義按劍侍立,興奮而又略帶緊張的關注著戰局。

    登城的不死軍已露出頹勢,特別是乃顏部六萬控弦之士從東門入城,下馬上城加入戰團之後,兵力對比生了逆轉。

    這六萬控弦之士中有不少乃顏部的那顏軍事貴族,當初遼東歸漢,那顏貴族漢軍因各種考慮接收得不多,以年齡稍大、射術不佳等等理由留在了乃顏部原有各萬人隊中——當然,他們也按月領取大漢帝國士兵一半的軍餉,只不過平時為牧民,戰時為鐵騎,相當於民兵的性質。

    漢軍難以承擔再新建兩個軍的軍費支出,而且漢軍中遼東蒙籍士兵的比例不宜過高,所以不能將他們吸納入漢軍,但這些能征慣戰之士是便宜老丈人乃顏汗留下的軍事遺產,不用也是白白浪費了。楚風考慮草原各部實際情況,讓他們平時回家遊牧,戰時再組成軍隊,領取半餉,立功者可以加入漢軍。

    反正蒙古士兵的騎射技術並不是軍中練出來的,他們在大草原上射獵狐兔就相當於預備役演習了,以一半軍餉供養、武器裝備馬匹戰時口糧都自己籌備,楚風很划算;

    而這六萬控弦之士呢,平時回家居住,放牧牛羊,不影響生產生活,戰時才聚集起來打仗,按月領一半薪水,已是非常高興了——要知道成吉思汗的年代,蒙古軍根本就沒有軍餉可言,大汗一聲令下就得自備武器馬匹口糧出征,劫掠所得便是唯一的收入,相形之下,遼東各部覺得天可汗楚風平時也給半餉,已是非常優厚的待遇了。

    這種藏兵於民的政策,非常符合遼東各部的實際情況,也收到了極好的效果,譬如現在,沒能加入漢軍的遼東那顏武士們,就把憋著火兒洩到不死軍身上︰

    他***,憑什麼牧奴們都加入了漢軍,老爺還只是個民兵,和老弱病殘們待在那六個萬人隊裡?倒要叫你們這群放羊倌兒瞧瞧,咱們這些乃顏部的世襲武士,以前是乃顏汗的獵犬,現在則是天可汗的戰刀!

    殺!那顏武士們紅著眼楮,沉重的大汗彎刀狠狠劈下,度竟和不死軍手中的大馬士革彎刀不逞多讓!

    成吉思汗征服歐亞,蒙古軍團絕非浪得虛名,其中猶以那顏軍事貴族最為強悍,比如蒙古軍中最厲害最可怕的怯薛軍團,就是由那顏軍事貴族組成。

    乃顏部長期和偽汗忽必烈作戰,部族中的那顏們自然不會加入大都的怯薛軍,都留在本部乃顏汗的麾下效力,所以這六個萬人隊中,固然老弱病殘居多,卻有三千名貨真價實的那顏,或者說等同於怯薛軍的可怕戰力。

    那顏武士們加入戰團,不死軍的壓力陡增,同時漢軍在敵台上瘋狂的傾瀉火力,又讓阿魯渾麾下的蒙古騎兵們難以靠近城牆——他們騎在馬上,可不能像不死軍那樣靈活的躲閃,直線衝刺最容易被槍炮命中,而且連人帶馬都是目標,打起來非常容易,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打中了戰馬也是人仰馬翻嘛!

    這時候,登城的不死軍已被困在了城牆上,後續援兵難以跟上,漢軍的防線卻堅不可摧!

    讓開!一名那顏武士擠開了橫在前面的乃仁台和莫日根,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幾個牧奴出身的戰士,決心在他們面前露一手,讓他們瞧瞧那顏老爺的厲害。

    嗨!那顏武士揮動著沉重的大汗彎刀,狠狠劈下,勢大力沉,彷彿要一刀將敵人斬為兩斷。

    曾幾何時,蒙古軍的彎刀打遍了歐亞大6,今天,這握刀的主人,卻全心全意為大漢帝國,為天可汗楚風而浴血奮戰。

    當面的不死軍用彎刀格擋,相比那顏武士的戰刀,大馬士革彎刀更為輕便靈活,而勢大力沉的大汗彎刀其實更適合馬上劈砍,步戰反而有些笨重,於是有心上來露一手的那顏武士,非但沒能一擊奏效,反而在不死軍強攻下著著束手束腳施展不開,倒是乃仁台和莫日根刺刀連續突刺,解開了他的窘境。

    這些牧奴,加入漢軍之後怎麼變得這樣厲害了?那顏武士臉色紅了紅,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他很快瞧出了道道,從背上摘下頑羊角弓,箭壺中取出四支鐵葉三稜箭,一手持弓,一手將三支箭夾在小指、無名指、中指、食指之間的指縫裡,另一支箭搭上弓弦。

    開弓、放箭,一支箭射出第二支箭又搭上弓弦,再次開弓放箭,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四支鐵葉三稜箭刷刷刷連珠價射出,在空氣中出短促的死亡嘯音!

    四支箭上下左右封死了不死軍的退路,他躲得了左邊躲不了右邊,躲得了上面躲不過下面,便是身形像麻花一樣的扭動、躲避,也避不開了,只聽得噗噗兩聲箭矢入肉的輕響,那不死軍小腹、胸口各中一箭。

    不死軍仗著身法靈活如鬼魅,從來不穿盔甲——當然要是穿了盔甲,他們又使不出這樣詭異的身法了,那就和其他步兵部隊沒有了本質區別,談何不死軍呢?

    所以,這兩支箭矢毫無阻礙的穿透了不死軍的身體,他像觸電一般的抽搐著倒下,眼見不活了。

    那顏武士射殺了不死軍,頓時把臉揚到了天上︰「哼,瞧瞧我的連珠箭,可是厲害?」

    莫日根做到漢軍連長,早就不和他計較這些了,倒是看著地上的屍略一思忖,便道︰「不如……咱們配合更好?前面漢軍用刺刀和盔甲形成方陣,抵擋不死軍近身肉搏,後面你們那顏武士用連珠箭解決敵人,或者擾亂之後讓我們的刺刀有機會,這樣不是更好嗎?」

    那顏武士聞言也是大喜,他用連珠箭也得有個幾秒鐘的準備時間,要是敵人貼身肉搏那根本就沒機會放箭呢!如今漢軍在前面擋住敵人,他跟在後面從從容容的放箭,豈不又安全又爽快?

    當下,一個新的戰鬥小組形成了,前面是如牆而進的漢軍,後面是連珠箭潑水價射出的那顏武士……

    漢軍裝備的火器,千好萬好惟不利於近戰,火槍裝填慢,打不準還會誤傷,手榴彈就更誇張了,除非自殺性進攻,敵我一塊完蛋。

    倒是那顏武士的連珠箭,既射得快,又射得準,試想能彎弓射鵰的精銳那顏,十米內還不指哪兒射哪兒,不帶一箭射歪的?

    四四的連珠箭,要是有了兩三個那顏武士,就真成衝鋒鎗了,躲在刺刀、鋼甲的人牆後面,那顏武士射得那個開心啊,從來沒有這麼近又這麼安全的射過敵人,就圖這個爽快,便是天可汗不給那半餉,也心癢手癢要來射它媽的了!

    別處的小方陣瞧出便宜,也有樣學樣,每個小方陣都配上了幾名那顏武士,只聽得嗖嗖嗖嗖的破空聲,不死軍要麼倒在了連珠箭下,要麼被接踵而至的箭矢打亂了身法,被前面的漢軍用刺刀捅了個透心涼。

    「怯薛軍,他們是怯薛軍!」不知是哪位不死軍,用波斯語喊出了這句話。

    數十年前,旭烈兀打遍了波斯高原和兩河流域,兵鋒南抵印度德裡甦丹,西達埃及紅海沿岸,強盛一時的哈里穆斯台爾妥姆被拖出巴格達,縱馬活活踩成了肉醬,還沒有歸服的不死軍,也曾和旭烈兀麾下的怯薛軍團作戰。

    便是打遍兩河無敵手的不死軍,又怎麼是世界征服者的對手?不死軍對怯薛軍,死得很難看,從此以後,怯薛軍、連珠箭的夢魘,就留在了波斯人的心頭。

    只有怯薛軍能射出連珠箭,那麼當面的敵人就不僅僅是南蠻子漢軍,還有天下無敵的怯薛軍在和他們並肩作戰!

    這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死軍可以和任何對手作戰,但他們是怯薛軍的手下敗將,可怕的陰霾似乎永遠留在了波斯人心底,他們無比畏懼!

    以被征服者身份組成的僕從軍,便是再厲害,又怎麼敢和強悍無比的主人作戰?這便是不死軍的軟肋,在這一點上,和保家衛國的漢軍相比,他們早就輸了十萬八千里。

    「天吶,對面是不可戰勝的怯薛軍,我們的勝利遙不可及!」

    「怯薛軍團,蒙古怯薛軍團!」

    不死軍士兵出了絕望的哀嚎,現在,勝利對於他們而言,早已遙不可及,在他們眼中,怯薛軍簡直就是不可戰勝的魔神,殊不知,漢軍早在一年以前的淮揚戰役,就讓忽必烈麾下、蒙古大汗座前最精銳,也是真正的怯薛軍團折戟沉沙,現在乃顏部的那顏武士,不過相當於漢軍的預備役而已!

    士氣的崩潰就在一瞬間,許許多多的不死軍士兵跪下請降,還有更多的人跳下城牆逃跑,得益於鬼魅般的身法,從高高的城牆躍下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傷害,但背後響起的槍炮聲,伴隨著瓢潑一般的火雨降落,這些士兵們紛紛倒下,他們中槍的部位,是可恥的背後!

    「看來,不死軍踫上了漢軍,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嘛!」張世傑溝壑縱橫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笑意,他囑咐身邊的甦劉義︰「那顏武士連珠箭,配合漢軍士兵近戰,這種戰術倒是新鮮,咱們可以挖掘一下,總結一下,說不定能成為第三軍的看家本領……」

    甦劉義連連頷︰第三軍中蒙籍士兵多,阿爾斯楞的騎兵戰術就和其他兄弟部隊有所不同,乃顏部剩下的這群那顏武士,近戰中倒是彌補了漢軍的缺陷,不過在全火器、制式化、正規化的漢軍作戰序列中,怎樣容納那顏武士,倒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是以預備役形式配合作戰,還是乾脆吸納入漢軍?倒是要仔細研究之後,形成詳細文件,上報兵部、統帥部決斷。

    張世傑、甦劉義翁婿指揮若定,遠處的伊兒汗阿魯渾、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則已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死軍,便是真正的怯薛軍團,近戰對上了他們也逃不過一個死啊!步戰,怯薛軍那顏貴族武士的大汗彎刀,可拼不過這些鬼魂似的沙漠武士!

    當年旭烈兀征服兩河,消滅不死軍的抵抗,可是用了曼古歹、遠程漫射消耗他們的體力,最後才出動怯薛軍團馬上衝鋒,以連珠箭解決的。

    從來沒有見過、乃至聽過不死軍在近戰中吃癟,偏偏今天,在東方的遼陽城下,華夏的土地上,近戰無敵的不死軍竟然敗在了漢軍手中,豈不讓人驚詫莫名?

    縱橫歐亞的兩位雄主,甚至產生了恐懼之感。

    若是平時,金帳汗自然樂於見到伊兒汗的失敗,兩個汗國之間,合作和競爭並存嘛,忙哥帖木兒也許還會嘲諷一下自己的王兄;但今天,他渾沒有了興致,也許是漢軍的強大已讓他產生了同仇敵愾的感覺。

    「王兄,不死軍的潰敗已經開始,咱們是否要上去救應一下?本汗……」忙哥帖木兒頓了頓,多了上去挨槍炮不甘心,少了又太不夠意思,這才咬牙道︰「本汗出三個萬人隊上去,如何?」

    「算了,唉~」阿魯渾長嘆一聲,「潰敗的軍隊沒有了銳氣,他們已對我毫無價值。」

    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蒙古汗王則視麾下生命如塵埃,只考慮自己的得失,決不考慮部下的生命!

    正感嘆伊兒汗的斷然,佩服他的當機立斷減少了蒙古軍進一步的損失,忙哥帖木兒突然望著城牆上,驚訝的道︰「咦,王兄,那是什麼?」

    只見城門樓子北側,距離城樓不遠處,一個小黑點周圍銀光閃爍,正朝著城門樓子那面巨大的金底蒼龍旗飛去,而所有人都知道,旗下站著的兩名軍官,就是此戰最高指揮官張世傑、甦劉義翁婿。

    城牆上浴血苦戰的阿雷士,尚不知道自己和麾下士兵已成為伊兒汗阿魯渾的棄子,他現不死軍的潰敗已成不可阻擋之勢,所以立刻改變了目標。

    所有的蒙古大汗,對失敗者都是一個態度︰拋棄。

    被拋棄者的悲慘下場,不言而喻。

    金帳汗,也不例外。

    阿雷士不想成為可恥且可悲的戰敗者,他不想在阿魯渾懲罰的彎刀下像一條狗一樣被處死,連嗚嗚叫兩聲都沒有機會。

    不,他不想,所以他翻盤的唯一機會就是城樓上指揮戰鬥的張世傑,漢軍只有八個軍,每個軍的軍長都是6軍正副司令官以下的方面大將,如果能殺掉漢軍一名上將軍長,那就足可抵消作戰失敗的罪過,甚至無罪有功。

    唯一的機會,而且近在眼前︰張世傑所在的城門樓子,距離阿雷士不過五十米的距離!

    他且戰且退,注意避開漢軍的刺刀和那顏武士的連珠箭,以他冠絕全軍的身法,當然這並不難做到。

    漸漸的,阿雷士退到了距離城門樓子二三十米的地方,他甚至闖過了背後的一個小方陣!

    現在,阿雷士和張世傑之間的距離不到三十米,他突然動了!

    雙腿在地面猛力一蹬,身子像裝了彈簧一樣射出,不,簡直就是像炮彈一樣快!附近的漢軍士兵的視網膜上,只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殘影!

    「保護張軍長!」有漢軍士兵驚呼起來,警衛連的士兵攔了上去,可阿雷士的身法實在快到了極點,游魚般從人叢中鑽了過去,閃電般刺出的刺刀,只給他的身體留下了數道傷痕,卻沒法留下這位決死的刺客。

    「賊子欲取吾命乎?諸位退下!」張世傑仰天大笑,大喝一聲︰「槍來!」

    警衛將張世傑從故宋時代就用熟手的長槍遞上,旁邊侍立的甦劉義退下兩步,像看死人似的看著如飛而至的刺客。

    對方身邊的警衛竟然散開了!阿雷士大喜,手中大馬士革彎刀猶如毒蛇吐信,閃電般斬落!

    「呔!」張世傑舌綻春雷,腳尖往槍尾一踢,雙手腕一抖,長槍便如飛龍探爪般刺出!

    曾戰敗伯顏丞相的張世傑之槍!

    彎刀離張世傑還有三尺遠,阿雷士的身體突然頓住,他的胸口處,槍纓殷紅如血!

    目睹這一幕的不死軍,徹底垮了。(!)

正文 548章 收官十二︰造反

    大漢八年的夏天。忽必烈八十萬鐵騎自蒙古草原南下,漢軍針鋒相對的迎擊,雙方在西至關陝,東到遼陽的數千里戰線上連番大戰,整個北中國都被戰雲籠罩︰

    西線涇水南岸,楚風率西面行營四個軍,和中亞霸主海都、北元皇太孫鐵穆耳、平章政事阿術麾下三十萬大軍對壘,連日交兵未分勝負,雙方像老練獵手一樣,在枯燥平淡得令人窒息的消耗戰中,靜靜的等待著機會,等待對方先露出破綻。

    中路燕雲之地,忽必烈要「越不可越之山,則登其巔;渡不可渡之河,則達彼岸」,率二十個萬人隊死磕居庸關,骷髏軍血戰終日,防線危危可笈、防線隨時可能崩潰之際,6猛不得不派出抽調總預備隊第一軍之第二師,偕軍屬重炮團前往馳援,猛烈的十二斤重炮加上長城雄關。暫時穩定了防線;

    同時漠北諸王十個萬人隊在古北口進攻震天軍防線,由於敵方主力在居庸關一線,古北口尚可保無虞。

    東線遼陽方面,張世傑、甦劉義率第三軍主力防守,同時以乃顏部六萬鐵騎為輔助,忙哥帖木兒、阿魯渾二十個萬人隊頓兵於堅城之下不得寸進,顧慮第三軍騎兵師和乃顏部六萬控弦之士的機動能力,他們不敢分兵冒進,只得想方設法強攻遼陽,卻被張世傑一次又一次設法打退

    ——當年權守鄂州令虎踞鯨吞的伯顏丞相避道而走,如今擁火器之利、堅城之固,張世傑將遼陽守得固若金湯,金帳汗和伊兒汗使盡渾身解數,俄羅斯蠻族武士、波斯不死軍輪番上陣,均不能越雷池一步。

    決定漢元國運,決定華夏存亡,乃至決定今後整個世界歷史走向的世紀之戰,進入了戰略相持階段,漢元雙方均盡可能打擊對方,熱氣球、連珠槍、那顏武士連珠箭配合近戰,毒藥污染水源、調遣被征服民族各精銳僕從軍參戰……新武器、新戰術層出不窮。

    一個是萬里驅馳第一鞭、世界征服者、蒼天驕子,一個是擁有輝煌燦爛文明、雄踞東方數千年的中華正朔,就像兩位內力深厚的高手過招,先以花巧的招式試探,之後就進入了比拚內力的階段,誰先倒下,此時還沒有人能做出判斷。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東方華夏。是馬背天驕們獲勝,挾擊敗大漢之餘威,將征服者的滾滾鐵流衝向波蘭平原、多瑙河畔、亞平寧半島和尼羅河流域、紅海之濱,還是華夏傳人成功,文明最終戰勝野蠻?

    神壇上的羅馬教皇、埃及馬木留克王朝的君主、印度的德裡甦丹……無數統治者帶著敬畏的神情,戰戰兢兢的等待著命運的裁決,一個統一的蒙古帝國,將是他們根本無法抵抗的強敵,而傳承文明的大漢,則有可能像過去一千年以來的那樣,通過海6兩條絲綢之路運來美麗的絲綢和精緻的瓷器,把繁榮帶給全人類。

    不過,他們也許不知道,楚風治下的大漢,已經與過去的中央天朝有了本質的區別,它是一個「帝國」,而不是一個「朝代」,後者立足於農耕,視野往往局限於肥沃的中原漢地,但前者卻是以貿易殖民起家,對原材料供應地和商品傾銷市場有著無與倫比的強烈野心!

    和遙遠的西方統治者不同。東方的君主則有著另外一層意思。

    譬如高麗滿月台滿月台上,王就又把忽都魯潔麗米絲請到了大殿之中,這位忽必烈駕下的蒙古公主,忽閃著媚態橫生的大眼楮,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前夫。

    「愛妻這些天受委屈了,夫君為家國社稷著想,不得不忍辱負重,與大漢虛與委蛇。愛妻切莫記恨為夫,只怪我高麗國小兵微,周旋大國之間,不得不出此下策……」

    王滿臉堆笑,雙手端起精美的高麗青瓷茶碗,半蹲著奉到忽都魯潔麗米絲身前,瞧著他那奴顏媚骨的樣兒,只怕大元公主一聲呵斥,堂堂高麗國主就會雙膝一軟翻身跪下呢!

    忽都魯潔麗米絲看著身前一張臉笑得稀爛的王,只覺得一陣噁心翻胃,心道這廝當初將我捆起來鞭笞,作為俘虜獻給大漢皇帝,此時又來獻媚討好,真個無恥到了極點!

    草原女兒不拘禮法,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兒帖被塔塔爾人抓走,還生下了術赤,成吉思汗把老婆搶回來之後,也沒計較這事兒,還不是讓她做大妃?

    所以忽都魯潔麗米絲到高麗後,與國中美少年縱情宣yin,在外人看荒yin無恥,在她自己而言卻不覺得有什麼。

    相反。草原女兒最崇拜強者,最看不起的就是托庇於女人裙子之下的高麗君臣,忽都魯潔麗米絲故意縱情荒yin,未嘗不有看不起王的意思,但凡王有一丁點骨氣,忽都魯潔麗米絲何嘗會如此胡作非為?

    現在,瞧著王面上神色,忽都魯潔麗米絲便大概知道了八九分︰

    王投降大漢以來,皇帝楚風三分高麗,令金日光、樸成性和王互相牽制,王這國主當得也不痛快,甚至還不如做北元附庸的時代,那時候,全高麗就王有資格做忽必烈的狗,現在同樣是做大漢皇帝的狗,卻有三條狗來搶食,自然到嘴的骨頭少了許多……

    如今,蒙古大汗忽必烈麾下八十萬大軍,分三路大舉**,大有一舉滅漢、蕩平中原之勢,王的一顆心就又活動起來,滿心想著再次華麗轉身,又回到忽必烈的懷抱。這樣,先就得重新搭上忽都魯潔麗米絲的線,把她說服了,才有可能得到忽必烈的認可。

    「愛妻,」王一口一個愛妻,也不知道他當初將老婆捆起來鞭打又獻俘給大漢皇帝,有沒有想過今日?

    「一日夫妻百日恩,打斷骨頭連著筋,漢人說得好,勾踐復國臥薪嘗膽,霸王渡江破釜沉舟。夫君也是為了咱們家國大事啊……」

    忽都魯潔麗米絲聞言只是冷笑。高麗歸漢的當天,她就被王逐出滿月台,多虧了表妹烏仁圖婭囑咐大漢給予優待,才沒有丟掉性命——她只是個長在深宮的女人,唯一的錯誤就是荒yin而已,不過王戴了無數頂綠帽子,於大漢有毛關係?以楚風的內心而言,還巴不得王老兄腦門上越綠油油的才好呢!於是一句話就放過了她,還安排人保證了她的安全。

    經過天堂到地獄的變化,忽都魯潔麗米絲早已很多東西看得淡了,單單大漢出兵高麗以來,父汗忽必烈對她不聞不問,就讓她明白了,所謂高高在上的大元公主,在父汗眼中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捨棄的棋子,相形之下,倒是烏仁圖婭有情有義得多,不但托楚風保護她的安全,還時不時從臨安寄來鈔票、土產,以示慰問。

    想當初,在大都和隨乃顏汗進京的烏仁圖婭結下善緣,沒成想現在竟然有如此豐厚的回報!感嘆之餘,忽都魯潔麗米絲對烏仁圖婭羨慕到了極點,常常在想︰要是我有大漢皇帝那樣雄姿英的夫君,又怎麼會自甘墮落呢?

    要知道,在草原女兒心目中,一萬個美少年,也比不上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哪怕這位英雄滿頭白,哪怕他醜陋到了極點!

    「放棄吧!」畢竟夫妻一場,忽都魯潔麗米絲雖然對王鄙夷到了極點,不過這些年也反思了自己的荒誕,深感某些方面也挺對不起這位高麗國主的,於是耐下性子勸告他︰「還在大都的時候,我的漢人老師就說過一句成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方才也說了,高麗兵微國小。無論惹惱漢元那方,都有生死國滅的危險,如此說來,高麗豈不是砧板上的魚肉?沒有足夠的實力而參與天下大勢的賭博,只怕難免有不可測的危機啊!」

    王見勸不過忽都魯潔麗米絲,眼珠一轉,手掌啪啪兩聲響,宮女們扶出了一位小王子,忽都魯潔麗米絲一見,眼珠就登時紅了,淚花在眼眶子裡打轉,衝上去抱著就肉啊兒啊的叫個不停。

    此子非是別人,恰是她生下的高麗王子,只不過到底是不是王的種呢,就非外人可以言之了。

    被王逐出宮外,忽都魯潔麗米絲已經有一兩年沒有見過親生骨肉,此時母子相見,自然熱淚盈眶,有一番體己話要說。

    王臉上流露出陰謀得逞的奸笑,手指便宜兒子道︰「只要愛妻助我聯絡大元皇帝,兩家聯兵驅逐漢軍和三別抄,吾子便是高麗儲君,未來的國王!」

    「不!」忽都魯潔麗米絲擦了擦眼淚,牽著兒子就往外走,「就是為了我的兒子,才不能和你瞎搞,一旦有變,他小小一個孩兒,還不被亂局攪得粉身碎骨?你自己當你的高麗國主,我們母子願為平民百姓,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就算長生天保佑了!」

    王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沒有想到,忽都魯潔麗米絲非但不肯幫自己的忙,還要帶走她的兒子,也就是忽必烈的外孫,王手中的最後一張牌!終於,他兩腮的肌肉一陣顫抖,雙目中露出凶光。

    剛剛帶著兒子走下滿月台正殿的兩步台階,忽都魯潔麗米絲的身體突然一僵,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緩緩回頭,看到的是王猙獰的表情,和那天他衝進後宮,把她捆起來鞭打、獻給大漢皇帝時一模一樣。

    雪亮的刀尖,從忽都魯潔麗米絲的後背刺入,前胸透出,鮮血噗噗流下,染紅了滿月台的台階。

    小王子駭得呆了,小小的身體抖得像晚秋風中的枯葉,王竟然滿臉堆笑,將他抱了起來︰「兒子啊,你母親被大漢帝國凌逼而死,你可要助父王向你外公求援,把漢人從咱們高麗土地上趕走哦……」

    只不過,他的聲音裡殊無父親對兒子的真摯感情,加上倒在台階之下的母親屍體,這血腥殘忍的一幕,就有了死黑色的註腳。

    大漢帝國駐高麗特命全權大使於孟華收到了王的請柬,滿月台正殿之中將舉辦盛大的國宴,邀請漢使前來參加。

    這個高麗國主,都一分為三了,北方的樸成性、南面幾個道的金日光都各行其是,王就佔據了高麗十道裡的中部四個道,要不是有個國主的名分,於孟華才懶得理他呢!

    大漢使館設在王的開京,一則是為了國主名分,二則,也是主要的原因嘛,這裡在金日光、樸成性南北雙方之間,顯示了大漢不偏不倚的立場。

    嗯嗯,不偏不倚,當王、樸成性、金日光三家中哪家突然強大,有統一高麗的勢頭的時候,大漢會及時出來維持半島的「均勢和平」,當太平日子過久了的時候,大漢又會及時前來販賣一點兒武器,讓他們保持「居安思危」的良好心態。

    所以於孟華的特命全權大使,在高麗干的什麼勾當也就可想而知了,調撥離間、扇陰風點鬼火、唯恐天下不亂,這位儒學出身的大使,經過情報司特訓、特別是李鶴軒親自擔任培訓班教師的經歷之後,早已拋棄了舊有的思維模式,在光明和黑暗交織的地帶游刃有餘,甚至可以說玩的如魚得水。

    他乘著八抬大轎來到了滿月台,高麗小廝引導他的轎子一直來到了大殿前。

    當然,所謂的大殿自然不可能和中原重簷歇山、重簷廡殿的輝煌燦爛相提並論,不過是大一些的茅草棚子罷了,高麗人喜歡胡吹大氣,又喜歡抄襲中原各項制度,無奈國力衰微、士民愚笨,畫虎不成反類犬,弄個茅草棚子硬說是大殿,這種事情也就屢見不鮮了。

    高麗官員們,都是步行前來,惟有大漢天使乘轎子直抵宮殿前,眾高麗官吏崇敬、羨慕的目光中,於孟華傲然踱下了轎子。

    他敏銳的注意到,滿月台正殿前有著一灘水漬,好像剛剛拖了地板。

    奇怪了,誰會把這裡弄濕

正文 549章 收官十三︰朝秦暮楚

    於孟華敏感的鼻子抽吸兩下。他從空氣中聞到了別樣的味道,高麗王宮常年充斥著酸腐的泡菜味兒,時常入宮投遞國書的於孟華已經非常熟悉,但今天滿月台前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宮女們頭頂上盤著沉重的鍋蓋頭,大餅子臉塗著厚厚一層鉛粉,無論她們裝得多麼鎮定,於孟華按照情報司李鶴軒傳授的方法,早已從她們略帶猶疑的眼神、過快的呼吸頻率和雙手下意識撮動衣襟的行為中,看出了幾分端倪。

    大漢帝國所有的使節,不僅僅是優秀的外交家,還是非常傑出的情報人員。

    王從名義上的大殿實際上的茅草棚子裡走出,高麗群臣什麼左贊成右議政的呼啦啦跪了一地山呼舞蹈,他瞧也不瞧,衝著於孟華滿臉堆笑降階相迎,雙手抱拳道︰「番邦小國之主,恭迎大漢天使!」

    這樣場面,高麗群臣早已司空見慣,高麗早已成為大漢的屬國,所有朝儀制度都比照藩國體例執行,譬如王不得再稱海東天子,只能稱國主。群臣山呼曰「千歲」而非「萬歲」,所有輔政大臣不得稱宰執、丞相,只為左贊成、右議政,都開京降為開城,諸如此類。今日是赴宴,王還可以一揖到地,要是大漢天使捧了皇帝敕令前來,他還得焚香頂禮、三叩九拜咧!

    不過,比起兇惡橫暴的阿塔海,至少這位文質彬彬的漢使待人和氣得多,大漢也沒派個公主來給王戴綠帽子,相形之下,群臣倒是覺得做大漢的狗,比做北元的狗稍微舒服一點兒,見國主王的注意力放在漢使身上,就有人低聲議論道︰「漢使雖然高傲,終歸比元使好了許多,當年阿塔海驕橫無狀,將我高麗君臣視為奴僕走狗,忒也無禮;這位漢使於孟華於大人倒是和氣得多,上次邀他到我家小酌,甚是溫文有禮……」

    眾臣子一看,原來是議政府左贊善黃忠栩大人,正二品位分,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很有些得意的樣子︰天朝使節,尊榮尚凌駕國主之上,黃忠栩能請動他到家飲宴。這就是天大的面子啊!

    高麗本師法中國,國王之下設三省六部,關起門來也自稱什麼天子、皇后、太子的,大漢逐走元兵,就不許他們暨越了,朝廷改叫議政府,左右丞相改作左右議政,參知政事改為左右贊成,尚書左右丞改左右讚賞,均為宰執大臣,黃忠栩實為高麗副相之職。

    即便是高麗副相,能將漢使請到家中飲宴,都是了不得的光彩了!

    黃忠栩得意洋洋,小官們頓時眼楮裡熱辣辣的,捧臭腳的話一套接一套︰「聽說漢使於孟華於大人出身泉州小山叢竹,乃是宋際大儒朱熹朱文公一脈嫡傳,自然是謙謙君子、斯文氣象,決非韃子阿塔海一介武夫可以相比的。」

    「對對對,」有人接著道︰「黃大人家學淵源,所以漢使才特別青目。高麗歸漢,國中傾慕天朝儒學。卑職近來讀《四書新解》、《五經新編》頗有心得,惜乎高麗偏遠,不得與中原君子砥礪磋磨,究竟有許多不明不通之處,黃大人既然與漢使於大人相熟,可否引見一二,讓這位博學宿儒來解開卑職的困惑?」

    好嘛,打蛇順桿爬,這哪是要砥礪儒學,分明是想找終南捷徑,靠著漢使往上爬呢!不過也難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政令不出開城,金樸二帥一南一北都是半壁江山,算下來倒是漢使既能長袖善舞縱橫捭闔,又可以漢軍強大的武力為後盾,如今漢使就是高麗的太上皇,正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呢!

    一時間眾官連正在接待漢使的國主王都顧不得了,眾星捧月般圍著黃忠栩,諛辭如潮湧浪翻,馬屁與牛皮齊飛,高帽共長天一色。

    左贊善黃忠栩得意洋洋的斜了眼政敵崔顥,心頭那個舒坦就別提了︰高麗人都是牆頭草隨風倒的性子,只隱隱約約透露了點兒和漢使的關係,這些人就像牛皮糖一樣的粘了上來,其中還有不少是以前和崔家暗通款曲的人呢!

    黃忠栩不由得自鳴得意,覺得巴結討好漢使這一步棋實在走得高,走得妙!

    右議政崔顥便心頭火,這位出身崔氏武臣世家、由武入文的高麗輔政丞相。實為亂世中擁兵拱衛王從而爬上高位的赳赳武夫,聽了什麼儒林、斯文的話就有十二分不樂意,嘿然冷笑道︰「哼,黃大人究竟是高麗的左讚賞,還是大漢的官員?你歡喜請漢使,只怕過些天你後悔還來不及!」

    眾官聞言都是一怔,現在大漢正和北元在西起關陝東到遼陽的數千里戰線上相持,局勢波譎雲詭,有人認為崔顥一定是得了什麼絕密消息,猜測大漢在戰場上是否遭遇了失敗,有人則議論,多半是崔家和大漢朝中什麼顯貴有了往來,提前知道這位漢使即將離任,黃忠栩和於大人之間的友誼完全打了水漂……

    過去北元只認王這一條狗,現在大漢皇帝駕下卻多了金日光、樸成性兩條搶食的,必然有人因此利益受損,高麗群臣中反漢親元的一派,便站在了崔顥一邊,幫著他夾槍帶棒的一陣譏誚。

    黃忠栩被崔顥一陣搶白,兩人以前互為政敵,積攢的怨氣也不少,登時反唇相譏道︰「有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吶,便是巴巴的趕上去。人家還只當個小廝攆了出來哩,逞論請漢使到家做客?崔大人吶,你說是不是啊?」

    崔顥是高麗的兩班貴族,惟武將世家,少年時鬥雞走犬不學無術,當年到開京覲見當朝執政大老,因為出言無狀,被宰執大臣從客廳中攆出,此事早已傳為笑話,高麗朝中文武盡人皆知,黃忠栩說這句話。擺明了要激怒崔顥,甚至存著點小小的陰謀︰當著漢使的面爭執起來,要是漢使問起就把崔顥的話誇大了說、往歪裡說,不怕漢使不惱,到時候藉著大漢天使的勢頭,無疑可以狠狠的打擊政敵!

    果然,崔顥臉紅脖子粗,兩邊太陽穴上青筋突突突直跳——高麗崇尚中原文明,國中傾慕儒學,不學無術這四個字,對一位宰輔官員來說,已算得相當嚴重的侮辱,更何況崔顥爭強好勝,畢生以當年被執政大老逐出為恥,一提就怒火沖天?

    「來吧,火吧,憤怒吧,罵我、蹂躪我吧……呃,最後一項就算了,反正只要漢使注意到這邊,你就死定了!」黃忠栩奸笑著,他甚至做好了準備,當漢使的目光投向這邊的時候,自己將以最完美的姿態呈現在他的眼前,為了博取漢使的同情,一定要在場面上居於下風,為了彰顯自己的風骨,一定要做出據理力爭的樣子……

    令人驚訝的是,崔顥竟然突然之間就冷靜下來,雖然惡狠狠的盯著黃忠栩,那種鎮定自若的表情彷彿是在說︰且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不對勁兒啊,當年有人因此事觸怒了崔顥,竟被他當場一耳光打掉了三顆牙齒呢!漫說黃忠栩吃驚,便是其他官員也大為不解,崔顥的弱勢,乃至讓不少人更加堅定了投靠黃忠栩。間接和漢使掛上鉤的決心。

    不對,這裡面一定有問題!黃忠栩知道老對手的脾氣,自己、甚至漢使本人都不可能讓他如此忍氣吞聲,事有反常即為妖,一定有鬼!

    他悄悄朝著幾位心腹使了個眼色……時間不長,有宮女端著茶水遞到各位大臣手中,黃忠栩在茶盞底下摸到了一張小小的紙條,趁人不注意展開一看,頓時一張臉白得像紙!

    正殿階下,高麗國主王和漢使於孟華今天天氣哈哈哈的說了一番沒營養的套話,當然按照大漢國家報的既定範文,應該是「賓主雙方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晤,就國際國內局勢交換了看法,大漢天使於孟華指出,大漢與高麗的睦鄰友好關係源遠流長,雙邊經貿往來日益頻繁,應在東亞朝貢體系的框架內進一步增加友好往來。

    高麗國主表示,大漢天朝是維護世界和平與東亞繁榮的決定性力量,高麗得以擺脫蒙元侵略者的奴役,是大漢出兵出錢出槍的結果,勝利屬於大漢抗元援高志願軍,光榮屬於大漢皇帝,鮮血凝結的友誼讓高麗甘為大漢永遠的屬國,萬世萬代當好海東屏蕃……」

    實際上,兩人的交鋒從最開始就火花四濺,於孟華擺出比平時更為高傲的樣子,讓王一陣鬱悶︰讓你得意一會兒,等下要你好看!

    當王有意無意將話題引向北方戰局的時候,於孟華就又明白了七八分,知道自己,乃至高麗中部四道的大漢僑民已非常危險,今日能否生離此地就看接下來如何了!

    不待王佔據主動,自己就搶先告訴王︰「皇帝御駕親征,兵威勢不可擋,飛鴿傳書回消息,已經在關陝之地、涇水南岸取得大捷,北元皇太孫鐵穆耳束手就擒,平章政事阿術戰死,中亞霸主海都退兵杭愛山。

    中路,大漢全國總動員,文天祥重起江西之義兵,陳淑楨再舉閩廣之戰旗,江南、中原、荊湖子弟紛至沓來,已建新軍二十萬,沿京杭大運河倍道兼程北上,和吾皇御駕親徵得勝之師,將會殲忽必烈主力於燕北,再出遼西走廊援救遼陽。」

    遼陽距離高麗實在太近,消息很容易過來,所以於孟華撒謊說的是萬里之外的關陝、數千里外的中原江南。

    果然,王聞言大吃一驚,這才短短幾天吶,大漢就從不利的境地走出,反而是忽必烈要糟糕了?要說於孟華撒謊吧,王自認為一點兒破綻都沒有露出來,何況關陝的戰事如何,不靠大漢的飛鴿傳書,6上最多一月就能傳到這裡,漢使何必要做一時之哄騙呢?

    在聯想到剛才於孟華比平時愈目中無人、清高絕塵的樣子,王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來大漢在戰場上獲勝,所以漢使才膽子粗、腰板硬嘛!

    於是,一場鴻門宴便胎死腹中,宴會上賓主兩國數方各懷鬼胎,面子上卻是談笑風生。

    於孟華酒到杯乾,喝得醉眼惺忪,就有關心漢元戰爭的高麗臣子,問起了戰況。

    「呃,」於孟華打了個酒嗝,大著舌頭含含糊糊的道︰「國家機密,我不能說,不能說的……」

    眾位大臣可不知道於孟華剛才和王說的那番話,都關心高麗的舊主人和新主人之間的戰爭,究竟是誰勝出,自己又將把寶押在哪邊呢,見於孟華不肯說,全都有些失望。

    忽然於孟華吃吃一陣傻笑,拿起兩根筷子敲擊著面前的青瓷飯碗,就在高麗王宮滿月台的正殿之中,擊節叫道︰「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嘿嘿,嘿嘿,曉戰、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斬樓蘭。」

    大漢天使憨態可掬,吟哦的詩句卻是讓熟悉漢學的高麗文武們恍然大悟,不少人暗暗交換著眼色,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有些親近崔顥的人,則嘿然無語。

    漢使雖然沒有明說,可比明說了還讓他們相信,戰況自然是國家機密,於孟華醉後吟哦的詩句不是把一切都說明白了嗎?忽必烈是「單于夜遁逃」,漢軍則要「斬樓蘭」,再也清楚明白不過了!

    而且,這是他大醉之後說的酒話,十成中總有九成不假!

    王失望之餘,倒有五六分慶幸︰幸好沒有動,否則觸怒了中原天朝,自己還不像只螞蟻似的被捏死?他勸於孟華喝酒的頻率更加高了。

    而於孟華也一掃之前恪守儒生本分的形象,酒到杯乾,來者不拒,最後軟的成了一攤泥,被兩名宮女扶著弄上了轎子。

    看他那樣子,只怕要宿醉三日才能恢復神智呢!

    不少高麗文武匆匆辭別國主,跟上漢使的轎子噓寒問暖,滿月台前,王和崔顥等親信,表情複雜的看著這一幕。

    所有高麗官員都在大漢帝國大使館門前被擋了駕,只有黃忠栩得到了特許,進入商談,自然,在他背後又投下了許多或欽羨或嫉妒的目光。

    密室中,於孟華哪兒還有一點兒醉態?雙目清冷如電,盯在黃忠栩的臉上。

    「王要造反……」見了於孟華的神態,黃忠栩沒來由一陣心寒,心道崔顥,你死定了!

    他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於孟華,臨末有些擔心的懇求漢使︰「黃某一心效忠大漢皇帝,將來要是被崔顥這奸佞蠱惑國主,讒害黃某,貴使一定要稟報大漢皇帝,替微臣做主啊!」

    「放心吧!」於孟華輕鬆得滿不在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漢平了韃虜,骷髏軍就會回守定遠堡,震天軍則還回東瀛三島,有此兩軍坐鎮,誰敢輕舉妄動?到時候待吾皇巡行海東,本使將閣下對大漢的友誼稟報皇上,閣下何愁不能更進一步?」

    黃忠栩歡天喜地的離開了,於孟華的臉色卻馬上變得鐵青,他立刻啟動了應急預案,讓四道僑民撤往南北樸成性、金日光的地盤,並同時向關陝御駕所在飛鴿傳書︰

    「王必反!」

    ==========================

    「這群高麗棒子,要捅咱們後路啊!堪笑海東彈丸之國,敢挑釁我中央天朝,正如螞蟻撼樹、螳臂當車!」陳淑楨氣得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她將銀牙一咬,玉臂往寶劍上一說@坪趿 嘆鴕 潮蓖呃觶 鶇順 常br />
    當年單單一個阿塔海就讓全高麗噤若寒蟬,陳淑楨卻一劍斬下他的頭顱,則高麗人有什麼本事也就可想而知了,楚風毫不懷疑,給老婆一個師的兵力,她就能把王像牽猴子一樣牽到自己面前。

    「咳咳,咱們暫時抽不出兵力,就讓王逍遙幾天吧!」金剛軍軍長法本勸告著師姐,如今漢元雙方相持階段每一分力量都是萬分寶貴的,哪兒有空餘的力量去平高麗?

    陳淑楨雙目一瞪,法本的脖子就條件反射的往下一縮,幸好這次師姐沒有敲師弟的光頭,好歹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隨駕的馬可.波羅也道︰「對,偉大的皇帝是真正的、當之無愧的君王,高麗的國主,只不過是一個背叛耶穌基督的猶大!他的日子不會長久,但忽必烈的力量卻很強大,咱們應該先對付忽必烈!」

    誰都知道威尼斯商人有著另外一層的心思,忽必烈下大扎撒敕令,聲言許大漢帝國文武官員投降免殺,還陞官任用,惟有趙孟、馬可.波羅、王恂、郭守敬這四個背叛者必須千刀萬剮。

    堪笑馬可.波羅在北元朝中,不過是忽必烈駕下的一個弄臣,忽必烈甚至連他的名字都記不清楚,老是做叫馬菠蘿,只因為到了漢國之後,又是交通遼東乃顏汗,又是結好羅馬教廷,還開辦玻璃工廠,大旅行家揮了乎尋常的作用,這在忽必烈眼中,豈不成了自己有眼無珠的證據?於是他對馬可.波羅恨之入骨,竟然將他和執行戰略欺騙的高層間諜、以及兩位舉世聞名的大科學家並列。

    這對別人而言,或許是無上的殊榮,但馬可.波羅是一個愛財如命、更愛命如財的威尼斯商人,對自己的腦袋,他看得非常重的,即使是「宙斯神在東方的投影」,「蒼天之下的主人」想取走它,他也會殊死反抗的。

    所以他竭盡全力勸楚風先消滅忽必烈,這個華夏最大的威脅,當然,也是小小馬可.波羅的最大威脅。

    陳淑楨建議出兵高麗,只不過是她嫉惡如仇的性子,容不得王逍遙,此時聽了眾人言論,也知道當下不可能在非常緊張的兵力調配下,抽調力量去平定高麗。

    「那麼,我們在高麗的僑民呢,還有高麗一亂,遼東就腹背受敵,實在危險吶!」她心有不甘的道,眼楮看著楚風,這位夫君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也許他能解決如今的窘境。

    楚風只是哈哈一笑,滿不在乎的道︰「高麗人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反覆無常之小人而已,娘子何必與這等無恥之徒計較?至於僑民安全和遼東腹背受敵的問題嘛,也很好解決,咱們在金日光、樸成性軍中的經營,難道就沒有一點兒作用?一份聖旨過去,要是王稍有舉動……」他手往下一切,惡狠狠的道︰「令金日光、樸成性南北夾攻,平了這高麗國!」

    陳淑楨有些猶豫︰「金、樸兩軍都是高麗人,雖然咱們派了顧問官,從上到下控制軍隊,但萬一有什麼變化……」

    「怕什麼?最多調遼東乃顏部六萬控弦之士其中兩個萬人隊,擺到鴨綠江邊去,反正那些老弱對付伊兒汗和金帳汗的精兵有些困難,但拿去嚇唬高麗棒子嘛,」楚風嘿嘿冷笑幾聲,「還不怕把他們膽子都嚇掉?」

    對呀,陳淑楨恍然大悟,何必派遣精銳漢軍前往?想當年高麗被蒙古打怕了的,一個阿塔海就讓全高麗萬馬齊喑,乃顏部的六萬控弦之士,只有三千那顏軍事貴族是精銳,其餘以老弱居多,全部駐守遼陽,加上張世傑第三軍共計十萬人馬,還嫌糧草供應困難呢,分兩萬老弱過去,對遼陽城防來說實在沒什麼問題。

    守城,主要靠漢軍火器的威力,加上盔甲刺刀近戰和那顏貴族武士的連珠箭配合,多兩萬少兩萬老弱,對張世傑而言根本就不在話下。

    但對高麗而言,兩個蒙古萬人隊的威懾簡直就是泰山壓頂了,想當年阿塔海三個千人隊就讓他們全國戰戰兢兢的呢(當然還得加上背後整個蒙古帝國的震懾),這下雖不說讓王膽戰心驚,至少金日光、樸成性絕對不敢輕舉妄動,南北兩軍中的大漢帝國顧問官,就能指揮軍隊南北夾擊,用高麗三別抄軍人去對付王的經制軍隊。

    實際上,就是大漢帝國用蒙古萬人隊監押著,讓高麗人打高麗人,自己不費一兵一卒一槍一彈,天底下就沒這麼便宜的事兒!

    想王先被於孟華欺騙的鬱悶,後被同為高麗人金日光、樸成性南北夾擊,到後來死得不能再死,結果大漢帝國連正規軍都沒動,陳淑楨就高興得眉飛色舞,若不是眾位文武都在大帳之中,她恨不能往楚風臉上狠狠親上一口咧。

    感覺到夫人的柔情蜜意,楚風只是笑笑︰「打鐵還得本身硬,實際上,無論高麗還是其他屬國,都是朝秦暮楚之輩,根本對我大漢帝國沒有半點兒忠心可言,在漢元之間投機罷了,咱們只要擊敗了忽必烈,這些離心離德之輩就會伏貼耳的當咱們的忠犬!」

    歸根結底,決定東方,乃至整個世界局勢的,還得看漢元之戰的結果,看是楚風還是忽必烈笑到了最後,是野蠻征服文明,還是文明戰勝了野蠻。

    「元軍又動了進攻,這次來的是海都麾下的海押立萬人隊。」金剛軍副軍長兼第一師師長仇滅虜進帳報告。

    楚風面帶喜色︰「哦,海都和鐵穆耳、阿術兩邊每天輪流上陣,這是第幾天了?」

    「第十天。」烏仁圖婭笑嘻嘻的回答,她知道自己的分化瓦解之計已經漸漸收到了成效,可以預見的將來,假她之手故意在海押立和杭愛山兩軍之間形成的鴻溝將會越來越大,大到吞噬當面的三十萬元軍!

    楚風笑得像一隻千年老狐狸︰「既然是親愛的海都,本天可汗已故老丈人乃顏汗的舊友,那麼,仇滅虜你記得,咱們下手一定要輕輕的,要體現出退避三舍的友誼!」

    一盞茶的時間,戰鼓擂響、牛角號嘶鳴,如不意外,涇河南岸的戰場上又是一場金鐵交鳴、碧血橫飛的交戰。

    可就意外了,海都麾下的海押立萬人隊就像抽了鴉片煙,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簡直就是沒睡醒似的,就在漢軍一千五百米的重炮射程之外兜圈子;對面的漢軍呢,火槍火炮嚴陣以待,但射的只有五分之一,而且士兵們居然在敵人還距離一千五百米的時候,就衝著天空放槍!

    乒乒砰砰打得熱鬧,其實兩軍連根寒毛都沒傷著。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蒙古軍,趁著漢軍沒有防備,就想突然衝上來撈一把,對這種人漢軍毫不客氣,一陣猛烈的炮火把他們炸得親媽都不認識。

    總而言之,兩軍堅決執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切磋戰技。

    小山包上,金底蒼龍旗之下,楚風做出悲天憫人的姿態,非常裝逼的念道︰

    「挽弓當挽強,

    用箭當用長,

    射人先射馬,

    擒賊先擒王,

    殺人亦有限,

    列國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

    豈在多殺傷?」(!

正文 550章 收官十四︰曙光

    又是一場有驚無險的戰鬥!海押立軍中的回鶻戰士賽力杜。為自己即將平安的渡過了一天,而虔誠的感謝至高無上的唯一真主胡大。

    最近這些天,海押立方面和杭愛山方面輪番進攻漢軍陣地,單日海都麾下中亞各萬人隊上陣,雙日就輪到阿術、鐵穆耳統領的杭愛山、六盤山駐軍。

    每次進攻吧,要是杭愛山兵馬上去,漢軍就打得毫不客氣,非但火槍火炮不要錢似的狂轟濫炸,就是步兵都挺著明晃晃的刺刀迎上來,手榴彈雨點般砸落,針鋒相對的和元軍打反衝鋒,甚至到了不顧傷亡、不惜代價的境地,一旦元軍稍有頹勢,漢軍騎兵部隊還要在炮火掩護下餃尾追殺兩三里路。

    輪到了海押立各萬人隊,那就是另外一幅場面了,嚴守陣地、決不追擊,漢軍擺出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姿態,步兵留在預設陣地上一動不動,騎兵也靜靜的騎在馬上,即便是元軍退卻也不追擊,好像能打退進攻就心滿意足了。

    海押立各軍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漢軍的區別對待,既然雙方相持階段,上峰也沒有嚴令拚死進攻,那麼何不將就一下,把場麵糊弄過去算了?反正交兵這麼久,都在打消耗戰,從上到下誰也不會指望這麼幾下子就能把對面御駕親征的漢軍打垮,那就慢慢磨下去嘛!

    畢竟,命都是自己的呀。

    賽力杜就非常慶幸,海押立草原上揮舞牧羊鞭子的回鶻牧民,被漢元世紀之戰的狂潮捲入其中,踏上東方華夏的土地之前,他曾經為羊群被海都汗徵收為軍用而抱怨連連,但草原上盛行的叢林法則讓他很快心平氣和的接受了這個現實,並把彌補損失的希望寄托在劫掠漢地獲得財富上。

    從漠北到河中,所有草原民族都只相信力量,乃至迷信力量,既然不能抗拒中亞霸主海都汗,那麼就只能屈服於他,並追隨他,憑自己的力量去劫掠更加弱小的漢人!

    可經過涇河南岸的交鋒,僅僅在開戰三天之後,賽力杜就知道了自己的錯誤,對面的大漢、華夏,不但不是弱者,還是遠過中亞所有大國的強盛之邦!漢軍的火炮如轟雷般鳴響,他們的步槍能射穿一切盔甲。那飛天的熱氣球,更是讓賽力杜感受到了文明的偉力。

    所以,開戰二十天之後,賽力杜的目標已從劫掠漢地,變成了好好的活下去,而他也正為這個目標而努力。

    「喂,色楞格,不要衝得太快,否則漢軍會打*炮的!」賽力杜有些著急的提醒著同伴。

    過去十天中海押立各軍與韓軍之間進行的五場戰鬥的經驗說明,要是沖得太快,漢軍說不定也會把重炮招呼過來,雖然大多數炮彈會在擊中目標之前就達到最大射程、軟弱無力的墜落到地上,但也不排除個別實心炮彈從地上跳起來,砸中不幸者的腦袋——前天的那場戰鬥中,就有這樣的倒霉蛋。

    賽力杜顯然就是這樣想的︰色楞格,你膽兒肥,胡亂衝刺,要是招呼來漢軍的重炮,說不定會砸到老子頭頂上啊!

    「狡猾的回鶻人!」龜茲武士色楞格悻悻的罵了句,正待繼續前衝,無奈身邊一空。舉目四望,卻見百人隊裡的同伴們紛紛信馬由韁的派跑著,落下了幾個身位,就只有他自己衝在最前面,突出大陣一截兒。

    媽媽的,這豈不是當了漢軍的活靶子?色楞格甚至現有漢軍重炮開始向這個方向掉轉炮口,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兜轉馬頭回到了隊伍中間。

    賽力杜嘿嘿冷笑︰哼,龜茲蠻子傻頭傻腦的,還當真能靠武勇得到蒙古貴人賞識,一舉爬上高位?你不見咱們海押立各萬人隊裡的蒙古千戶、百戶大人們,都是進三步退兩步,裝裝樣子罷了!

    色楞格憋了一肚子火,再也忍不住了︰「哼,你們都是軟弱的懦夫,還想在汗王駕下博取功名富貴,還想劫掠漢地的瓷器和絲綢,就這麼軟綿綿的打下去,做夢吧!」

    卻不料蒙古百戶正打馬而來,聽見這話翻了個白眼,衝著色楞格怪腔怪調的道︰「草雞在老鷹面前顯擺,小狼崽子衝著頭狼叫喚,龜茲人也敢誇稱武勇!咱們怎麼不盡力了?我們草原上的蒙古人,都熱情好客,咱們遠來是客,所以阿術平章麾下的兄弟,才會盡力和漢軍交戰,這是敬我們三分呢!」

    萬人隊正在朝後方退卻,賽力杜知道這場仗就算打完了。自己撿了性命,於是也笑嘻嘻的道︰「是啊是啊,客人怎好在主人面前逞強好勝?南蠻子,還是留給杭愛山的兄弟們收拾吧。」

    蒙古百戶在海都汗麾下多年,可以說幾乎和阿術、鐵穆耳麾下的杭愛山駐軍打了一輩子的仗,當然心裡面痛恨,聞言樂呵呵的一笑︰「說的是,咱們不好逞強好勝,就只好讓他們來干了嘛。」

    色楞格鬱悶的朝天空射了一箭,距離漢軍起碼一千五百米,這箭矢還沒走到五分之一,就軟軟的墜下,斜斜的插到了泥地裡。

    身邊,賽力杜正悄悄和蒙古百戶咬著耳朵︰「大人,您看這仗究竟怎麼打,海都汗是不是真的和那邊……」

    百戶圓眼一睜,正色道︰「我們做好汗王的獵犬就行了,至於主人要幹什麼,似乎獵犬不應該猜度。」

    賽力杜陪著笑臉,低聲下氣的道︰「咱們打這仗也是心頭沒底啊,下一步,到底哪邊是敵人哪邊是朋友,都不知道啊。您說這心裡頭空蕩蕩的,不害怕才怪咧。您老人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咱們不問您,還能問誰呢?」

    蒙古百戶心頭甚為受用,似笑非笑的道︰「嘿嘿,這話也難說,咱們汗王現在和鐵穆耳、阿術聯兵,不過他老人家和大漢的第五皇后烏仁圖婭,那也是伯父、佷女相稱的,這裡頭究竟如何,咱們也不敢妄自猜度。只要自己心裡面有個數就行了……」

    又是這種糊弄人的戰鬥!北元皇太孫鐵穆耳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揪住海都的脖子掐死他才好,特別是這位汗王的笑容,是那麼的老奸巨猾、那麼的討打!

    一連十天,每次杭愛山方面進攻,漢軍都卯著勁兒不計死傷的打,輪到海都呢,就成了武裝大遊行,兩邊你好我好大家好,簡直比親戚見面還客氣,就差兩軍一起唱敖包相會,烤全羊喝馬**酒了!

    本來,杭愛山各軍十萬,為久經沙場之精兵,海都麾下有鐵騎二十萬,卻以徵召中亞各族居多,血統純正的蒙古人只少數,相比杭愛山駐軍戰鬥力略低而人數倍之,雙方實力在仲伯之間,可以互為監押互相牽制。

    可最近這些天,杭愛山的損失遠大於海押立,這樣搞下去,均勢就被破壞了,試想杭愛山的人馬本來數量就少,還經得起這樣損失?

    皇太孫鐵穆耳很上火,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海都的脊背早已千瘡百孔。

    「陽謀,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平章政事紫金光祿大夫世襲蒙古上萬戶阿術暗暗嗟嘆,卻對目前的局勢無計可施。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烏仁圖婭在挑撥離間,海都不是笨蛋,他阿術平章也不是笨蛋,大漢皇帝讓一個女人來搞這樣明顯、這樣低劣的計謀,除了給人添噁心之外,別無任何用處,那時候,阿術和海都甚至認為這是楚風黔驢技窮的標誌。

    沒想到。漢軍竟然搞了區別對待這麼一招,簡直就是戳中了元軍的死穴︰

    海都能不配合嗎?畢竟杭愛山駐軍就是他登上蒙古大汗之位的最大阻礙,皇孫鐵穆耳就是他繼忽必烈之後,未來的最大敵人!能假手漢軍,盡可能的削弱鐵穆耳、阿術,無疑是海都最樂意見到的事情。

    海都麾下的將官兵丁會不配合嗎?除非現在就兩軍直接決戰,否則打消耗戰,消耗誰不是消耗呢,難道非得流自己的血才開心?

    那麼,能現在就決戰嗎?阿術沒有把握,漢軍守得固若金湯,又有熱氣球將數百里之內監視得飛鳥難過,偷襲、迂迴、截糧道等等戰術都失去了用武之地……用騎兵和擁有火槍火炮的敵人在堅固的預設陣地上正面決戰?阿術不是笨蛋!

    左算右算,阿術現楚風給自己和海都挖了非常大的一個坑,就擺在光天化日之下,可無論是海都還是自己,明知是坑,總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陽謀,大漢皇帝,好厲害的陽謀呵!

    阿術眼睜睜的看著海押立、杭愛山雙方的裂痕越來越大,卻束手無策,讓海都放棄前嫌不計損失不計後果精誠合作?這樣做法也許只有三歲小孩子會相信。

    正在此時,剛剛從前線歸來的戰士們從海都汗的羊毛大 前走過,鐵穆耳早已忍不住心頭怒火,恰巧見幾位戰士說說笑笑高高興興,看上去渾不似剛剛結束了沙場征戰的士兵,倒好像剛剛做完了一場遊戲。

    鐵穆耳登時忍不住心頭火,衝上前去一鞭子抽下︰「什麼破兵,說說笑笑成何體統,還有個當兵的樣子嗎?你們汗王怎麼帶兵的?」

    龜茲武士色楞格好生鬱悶啊,剛才他明明是想衝上去的,可那些來自中亞各族的戰友們不配合啊!因為得罪了百戶官,從戰場上下來,趕緊的和他說些笑話兒拉攏關係,卻不料被大元皇太孫鐵穆耳一鞭子抽到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疼著,羞恥的感覺更是讓他無地自容。

    「老子替你家汗王教訓教訓你,什麼玩意兒!我大蒙古國有你們這號兵,真正愧殺我成吉思汗的傳人!」

    鐵穆耳純粹洩怒火,手下絕不容情,幾下打得色楞格皮開肉綻,還是賽力杜抱著他的腿苦苦哀求,請求放過他。

    哪曉得鐵穆耳夾槍帶棒的一陣亂罵,卻惹惱了旁邊的海都,這位中亞霸主也是個眼楮裡不揉沙子的人物,聞言就冷笑道︰「大元皇太孫好大的火氣啊,不過這可是我海押立的兵,要教訓也得本汗王來教訓,哪裡輪的到你呢?你還是去管杭愛山的兵吧,大元朝是你的天下,蒙古帝國嘛,還輪不到你說話!」

    忽必烈的朝廷,用後世流行的政治語言來說,是蒙古帝國、大元皇朝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前者繼承自成吉思汗鐵木真,後者則從征服漢地之後按照華夏正朔王朝的體制建設。

    不過在四大汗國,以及乃顏汗、勢都兒、哈丹這些反對者來看,忽必烈要做大元皇帝且由得他,但蒙古帝國大汗的寶座,忽必烈是違反了在不兒罕山、斡難河畔召開庫裡台大會的傳統制度,是偽汗,因此不予承認。

    而且,蒙古大汗由上一任大汗指定再加庫裡台大會推舉,不像中原王朝大元的太子太孫可以由皇帝直接指定,所以海都也是話裡有話︰鐵穆耳你只是大元朝的皇太孫,可不是蒙古帝國的大汗或者大汗繼承人,我四大汗國的事情,還輪不到你管!

    和老奸巨猾的阿術不同,作為忽必烈的孫子、皇太子的嫡子,即使沒有受封為皇太孫,鐵穆耳也是大元朝最有希望的繼承人之一,難免從小驕橫跋扈,聽了海都的話,登時氣得三屍神暴躁蹊蹺內生煙,暴跳如雷道︰「海都,你好生憊懶!你手下兵將不用心打南蠻子,定是受了你的挑唆!和外族南蠻子勾結,做下這等醜陋事情,我大蒙古帝國成吉思汗、大元太祖皇帝鐵木真何等英明神武,怎麼有你這樣無恥的兒孫!」

    海都年紀可比鐵穆耳大的多了,雖然草原霸主唯力是圖,根本沒有尊敬老人的習慣,但在這麼多人面前被一個青年搶白,自詡為大汗寶座真正主人的海都,依然非常不能接受。

    另外一層,他確實沒有和楚風、烏仁圖婭通謀,只不過是自願、但也絕對是被動的踩進了楚風挖的坑裡,所以鐵穆耳說他和大漢帝國通謀,這確實不是海都幹的事兒。

    「哪兒來的小羊羔子,衝著頭羊咩咩叫!」海都也火了,俗話說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性,逞論統兵數十萬、縱橫西域無敵的中亞霸主?

    他戟指罵道︰「你這小東西,漫說你父親真金太子,便是你祖父忽必烈,也不敢如此對本汗無禮!蒙古帝國就是有了你這等目中無人、乃至搶奪長系嫡枝汗位的傢伙,才會離心離德、分崩離析!」

    成吉思汗有四個大兒子,術赤、窩闊台、察合台、拖雷,當年,汗位在窩闊台一繫手中,後來經過長期鬥爭,逐漸轉移到拖雷一系,海都屬於窩闊台嫡傳子孫,忽必烈則是拖雷的兒子,「搶奪長系嫡枝汗位」,便是海都指責忽必烈汗位得來不正,連同鐵穆耳的皇太孫,都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鐵穆耳聞言也怒衝冠,一張臉被湧上來的熱血漲得通紅,什麼都顧不得了,舉起馬鞭就要抽打海都,而中亞霸主的手,也按在了腰間的黃金彎刀上!

    忽然,有人從背後扯下了鐵穆耳的鞭子,原來是平章政事阿術,他本在帳中處理軍務,得了小校報告這邊的事情,趕緊的過來勸解。

    「怎麼回事,怎麼吵起來了?都消消火,消消火!」阿術做好做歹的勸解著,他知道海都並不是故意和漢軍勾結,甚至可以說兩邊都是上了楚風、烏仁圖婭的當,只不過是眼睜睜的、心甘情願的上的當!

    既然還有聯合的必要,既然雙方都以漢軍為敵,那麼就必須繼續走下去,繼續目前的合作,並且絕不能令這種合作因為口舌之爭而破碎!

    鐵穆耳和海都氣咻咻的停止了吵鬧,因為阿術平章是和伯顏丞相齊名的南征英雄,鐵穆耳向來對他十二分的信服,海都也是一時之氣,細想起來又覺得自己和晚輩爭執沒的失了身份氣度,樂得一笑而過,裝裝大度——反正漢軍只打杭愛山不打海押立各軍,鐵木爾損失遠大於自己,口舌之爭畢竟不如實際利益更重要,既然實際利益上佔了便宜,也不妨退讓兩分。

    「那麼,阿術平章有沒有辦法解決目前的困境呢?本汗看到,海押立各軍和杭愛山、六盤山駐軍之間,已經很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了,今天皇太孫殿下又來了這麼一出,只怕諸軍心裡面留下芥蒂,將來不好配合啊!」

    海都故意裝出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好像非常想戰勝漢軍似的。

    「是啊,配合上很有問題,咱們兩邊的裂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修補的,照我看,繼續下去,裂痕只會越來越深……」阿術是真的憂心忡忡了,他想了想,提出了建議︰「不如,咱們分兵吧?分兵列於涇河南北兩岸,各幹各的。」

    分兵?海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阿術,心道莫非這位平章腦袋出了問題?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53
正文 551章 收官十五︰借東風

    海都和阿術分兵了!海押立各軍以羊皮筏子渡涇河。列營於涇河北岸,杭愛山六盤山駐軍留在南岸。

    漢軍各山頭系留熱氣球上的哨兵,在敵人剛剛行動的時候就從高倍望遠鏡中監視到了這一情況,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趕緊把消息傳回了御駕駐陛的中軍大帳。

    得到這個讓人震驚的消息,漢軍所有將官都歡呼起來,惟有楚風輕輕敲著桌面,面上神情平靜無比︰他早已料到了阿術將會使這一手,前面所有的鋪墊,也就是為了誘阿術分兵!

    咳咳,楚風咳嗽了兩聲,帳中的哄鬧登時停了下來,將軍們用崇敬的眼神看著他們的統帥︰皇上此時還能保持鎮定,果然有容納江海、吞吐宇宙的氣量呵。

    陳淑楨從楚風微微顫動的手指感受到夫君的激動,心頭又是歡喜又是甜蜜。其他人哪兒知道大漢帝國的皇帝,十分鐘前得到熱氣球望手確認元軍分兵的消息時,抱著她狠狠啃了十幾口,把這位沙場無敵的女將軍弄得身軟如棉呢!

    實際上,漢軍的一切作為,就是為了讓元軍分兵,涇河戰場的選擇、熱氣球鎖死交戰地域、烏仁圖婭故意顯得「幼稚」的挑撥離間、其後漢軍對海押立、杭愛山兩軍的區別對待……全都是為了今天!

    海押立、杭愛山兩軍之間互為敵人。歷時十餘年,結下的深仇大恨甚至過漢元之間——畢竟無論杭愛山、六盤山諸軍,還是中亞的海押立、玉龍傑赤、撒馬爾干各萬人隊,都從沒有和漢軍交手的經歷,倒是他們之間互相砍殺,早已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忽必烈利用這一點,令實力相當的兩軍互相監押。本來,鐵穆耳也許並非什麼忠臣孝子,李世民玄武門之變、隋煬帝逼父讓位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來,但他既然得到了皇太孫名分,就必然和想問鼎蒙古大汗寶座的海都死磕。以目前自己最能靠得住、至少得到皇太孫名號之後必須幫著爺爺死磕海都的鐵穆耳和阿術,來制約最大的威脅海都,這就是忽必烈一代梟雄的帝王之道。

    忽必烈能利用兩邊的矛盾,甚至把自己的孫子當作天下大勢棋盤上的棋子,楚風也必然利用這個矛盾。

    在戰前戰略佈局關於上駟、中駟、下駟的選擇中,楚風並不是以兵力多寡、戰力高低作為對方實力的判斷,而是以能否精誠團結為判斷標準︰

    遼東方面,伊兒汗和金帳汗雖然面和心不和,互相之間磕磕絆絆,但終歸合作多過矛盾,並且都是從遙遠的四大汗國回到中原作戰,面對陌生的環境、共同的敵人,兩軍之間難免會產生同仇敵愾之心,必然能做到比較緊密的團結。

    燕雲之北,忽必烈攻入漢地的心情最為急迫,可以想見這位蒙古大汗幾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奪回他的汗八里,而與之配合的漠北諸王。諸如弘吉剌、巴鄰、主兒乞等部族,都是那顏武士眾多的大部族,兀魯斯分配製度下的寵兒,可算得上蒙古帝國對外征服戰爭的最大受益者之一,現在必定一心想著殺入中原劫掠財富。那麼,至少在進攻中原這件事上,他們和忽必烈的目標高度統一。

    惟有西路,兩軍之間的仇恨比漢軍還深,只要稍加挑撥,哪怕用最明顯最幼稚最容易識破的陽謀,海都也得心甘情願的跳進坑口裡——楚風絕對不認為這條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惟利益至上的中亞霸主會突然變成熱血青年,絕不會認為他會在漢軍故意放水的情況下不順勢消弱鐵穆耳的實力。

    那麼,對面兩軍之間的裂痕,就會越來越大,配合上、士氣上、互相的信任上必定會出現無法容忍的裂痕!

    於是,分兵就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甚至連阿術與海都分兵的理由,統帥部軍事參謀會議上,也替對方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而阿術也確實是如此對海都和鐵穆耳分析的︰

    目前海押立、杭愛山兩軍視若寇仇,擠在一處非但配合不好,一旦漢軍搞個深夜劫營之類的動作。朝兩邊大營各打上幾炮,搞不好兩軍自己就會乒乒砰砰打起來,那就太不划算了——事實上,當阿術提出這個理由時,鐵穆耳甚至有些衝動的認為,狡猾的海都說不定還盼著漢軍來劫營呢,好趁機消滅他視為眼中釘的杭愛山諸軍。

    分兵,固然導致兵力分散,但漢軍也必須分兵阻截,由於元軍有三十個萬人隊,漢軍四個軍十六萬餘人居於兵力上的劣勢,分兵對漢軍的威脅顯然更大。

    目前輪流上陣打消耗,海押立各軍出工不出力,杭愛山則蒙受了慘重損失,從上到下怨聲載道,分兵兩岸之後各打各的,不再輪流上陣而是南北兩岸同時出兵與漢軍交鋒,哪邊先打垮漢軍,便以關中所有子女財帛為賞賜,落後者分文不得,以此為士卒死戰的激勵。

    最關鍵的一點,若是在南方任何一處河流,借給阿術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分兵,但西北水淺、河道窄的涇河嘛,蒙古兵紮著羊皮筏子就能渡過,或者尋水淺處抱著馬脖子也就泅過去了,名為分兵實際上還是連在一處,只不過開闢了新的戰場,增加漢軍的壓力。

    對漢軍而言。這又淺又窄的涇河,決不是東海、渤海,或者長江、珠江,甚至不是黃河、京杭大運河,除了羊皮筏子和極小的扁舟,其他什麼船都開不了,絕無可能利用這條河流搞什麼名堂。

    決定分兵的策略時,平章政事阿術曾大笑著道︰「這淺淺的涇水不通舟船,上游六盤山又在我軍掌中,漢軍連攔河築壩都做不到!我的伯顏兄弟,南蠻子利用天文大潮,尖底海船過採石磯擊於腹背,生生斷送了長生天庇佑的蒙古丞相;如今,憑這條小小的涇河,漫說天文大潮,便是大漢皇帝有移星換斗、偷天換日、喝令三山五嶽開道的本事,也無計可施!」

    當時海都的眼楮就亮了兩下,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沉吟道︰「除了分兵以增加漢軍的壓力,智謀出眾的阿術平章,想必還有奇謀妙策吧?」

    阿術讚賞的看了看海都,暗暗讚嘆這位中亞霸主果然也是雄材大略目無餘子之輩,將來若是和輔佐的皇太孫鐵穆耳爭奪大汗寶座。倒是自己的一個勁敵!

    「這些天我觀察過了,漢軍渡河惟以浮橋,並未準備木筏之類,若我軍分兵兩岸,漢軍也必然分兵阻截,他們四個軍,假設兩個軍居南岸,兩個軍居北岸,待他們渡河完畢,咱們派遣把都魯勇士乘羊皮筏子順流而下,突然襲擊毀掉他們的浮橋。然後北岸各萬人隊乘上羊皮筏子渡過涇水,南岸便成了我軍三十個萬人隊,對付他兩個軍八萬人,戰決,必定一戰而定乾坤!」

    妙計!海都和鐵穆耳同時叫道。

    羊皮筏子,是元軍征服三千萬平方公里土地,除了優秀蒙古馬之外最有力的交通工具。剝下整張羊皮,經過處理之後,紮緊了吹氣膨脹,多個相連鋪上樹枝木板,就成了羊皮筏子,非但人坐於其上,連戰馬也可以拴著泅渡。

    這玩意輕便,利於馬上攜帶,使用時幾分鐘就能吹脹氣來用,蒙古軍從漠北草原一直打到歐洲,途中無數河流,都靠羊皮筏子渡過。

    當然,大江大海,比如南方水量豐沛的長江、珠江,翻波湧浪的東海、藍海,羊皮筏子就無能為力了,但北方絕大多數河流,它都能毫無阻礙的渡過。

    所以阿術認為,淺薄的涇水握在他的手心,所有的蒙古軍都裝備大量羊皮筏子可以渡河,在河上任意來回,而使用浮橋的漢軍一旦浮橋被破壞,就會落入被分割包圍、各個擊破的窘境!

    「以往都說漢軍利用江河湖海,或運兵擊敵側後,或轉運糧食輜重,或以艦炮火力轟擊岸上,以致大汗令參戰老兵傳授經驗,都道和漢軍作戰一定要遠離江河湖海……老夫偏生不信邪這!」

    大元朝第一智將,南征戰敗李庭芝的平章政事紫金光祿大夫世襲蒙古上萬戶阿術,伸出右手在空中狠狠一切︰「這一次,老夫要利用涇水。將漢軍割為兩段,各個擊破!南方的長江黃河為漢軍所用,但這西北的涇水,必定屬於大元!」

    但涇水真的會被元軍所用嗎?這條流入關中平原,在唐朝滋潤了長安,在秦代哺育了咸陽,甚至遠在西周就滌清了鎬京的河流,真的會聽阿術平章的命令嗎?

    中軍大帳,楚風胸有成竹的下達著命令︰「第二軍出兵涇河北岸!」

    他看了看積極請戰的王立將軍︰「這一戰,你們也許會以一軍之力抵抗數倍之強敵,我要問你,有沒有信心?」

    王立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立正,舉拳於胸︰「皇上要我們頂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還是四十三年?」

    第二軍的前身是釣魚城守軍,他們孤城血戰前後歷時四十三年!

    「好!」楚風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次,用不了那麼久,對,一定用不了那麼久的。」

    金剛軍!斷刃軍!毒蛇軍!楚風每點到一個名字,就有部隊主官上前一步,領受了作戰任務。

    楚風最後分派︰「執行一號作戰預案,具體時間,等待王恂做出結論!」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東風會有嗎?

    大帳之後,一處靜僻的帳篷,大漢帝國最傑出的科學家,紫金山學派當代兩位大師之一的王恂,正拿著根中空玻璃管兒仔細觀察。

    這玻璃管上刻著精細的刻度,內中裝著銀白色的液體,豎直放置,一頭插著一個裝滿同樣銀白色液體的容器中——對了,這就是一個氣壓計,後世最常使用的水銀氣壓計。

    這種氣壓計,實際上主要組成部分就是帶刻度的中空玻璃管和水銀,讓管中充滿水銀,朝上一頭堵上,朝下一頭開口並插在水銀液中,管中水銀就會下降,直到的重力和大氣壓力達到平衡,就能從汞柱高度上讀出此時此地的大氣壓。

    馬可.波羅的到來,讓大漢帝國早已有了玻璃製作工藝,水銀嘛,秦始皇那陣就大規模提煉用來墳墓防腐,大漢帝國用汞齊法提煉黃金,更是多的海了去!

    烏仁圖婭一陣風似的闖進來,這位蒙古公主非常喜歡學習新知識,而王恂在楚風的命令之下,非常心不甘請不願的成為了她的科學老師。

    「小心,別踫壞了我的濕度計!」王恂急得大叫起來,因為他看見烏仁圖婭正在擺弄一個圓圓的金屬盒子。

    烏仁圖婭癟癟嘴︰「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楚風替你做的!」

    「對對,是皇上做的,這玩意真方便啊!」王恂不搭理她,一邊自顧著擺弄氣壓計,一邊咧著嘴哈哈笑,就像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怎麼玩都玩不夠。

    「王先生方便麼?」楚風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啊,皇上駕到!王恂飛快的衝了出去,急吼吼的掀開門簾,滿臉堆笑歡迎楚風。

    「同人不同命啊!」烏仁圖婭無奈的搖了搖頭,顯然,王恂這傢伙對楚呆子的態度,不是因為他的皇帝身份,至少,對大漢帝國的第五皇后,王恂就不怎麼待見——不過這也和毛手毛腳的烏仁圖婭總弄壞他的寶貝儀器,有著莫大的干係吧。

    王恂畢恭畢敬的將楚風迎進帳中,指著氣壓計興奮的道︰「太好了,這東西真好用啊!以前咱們只能夜觀天象,加上看風色雲氣來定天氣,現在有了氣壓計、溫度計、濕度計,再配合我過去在大都天文臺觀察氣候的經驗,預測十二個時辰之內的天氣變化,幾乎是百百中的準確率了!」

    「既然如此,」楚風笑嘻嘻的問道︰「願先生教我,明日可有東南風?

正文 552章 決勝一︰風起於青萍之末

    靜謐的夏夜,促織聲聲響起。微醺的夜風從西北方向吹來,帶來了六盤山脈的涼意,河套平原上的麥香。

    漢軍大陣後的營頭,負責熱氣球施放的沈煉,時不時拿出手持式風向標,測試著風向,而每一次測試都讓他大失所望︰

    當初一時糊塗,放下了販賣槍枝彈藥的大罪,蒙皇上恩典,授以研製熱氣球的任務,在監獄中辛苦兩年完成此事,得到皇恩大赦,出獄後加入漢軍,操作熱氣球屢立戰功,犯罪之身變為如今的上校特種飛行技術指揮官,皇上的莫大之恩,只有用實實在在的戰績來報答。

    今日,四川第二軍四萬餘兄弟已經渡過涇河,往北岸抵禦敵海押立方面的二十個萬人隊,明日一早就會爆激戰;南岸,金剛、斷刃、毒蛇三軍十餘萬將士則披甲而眠、枕戈待旦。只待自己執行皇上的「焚天」計劃,便要龍騰虎躍直趨敵營!

    所有的五十部熱氣球,都從群山之巔撤了下來,集中到了河邊的營地,十餘萬將士也一再檢查了作戰裝備,做好了出前的準備……偏偏這個時候,王恂王先生允諾的東南風遲遲未來,熱氣球遲遲不能升空!

    連營十里的軍營中燈火通明,沈煉覺得好像十餘萬將士都在注視著自己,等待著自己的熱氣球升空,偏生風向不對,這不是活活叫人急死嗎?

    「沈煉,東南風遲遲未至,可是著急了?」楚風從大營的方向施施然而來,各部隊主官已上了各自的戰位,隨駕的只有陳淑楨、烏仁圖婭兩位皇后,科學顧問王恂、西番顧問馬可.波羅和隨駕采風創作的關漢卿等非戰鬥人員。

    沈煉舉拳於胸行了個軍禮,大聲道︰「請皇上放心,就算沒有東南風,熱氣球團也必定圓滿完成戰鬥任務!」

    楚風聞言倒是有點好奇,現在的大漢帝國還沒有航空動機,熱氣球除了依靠風力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正因為風向的不確定,所以熱氣球只能系留在地面上作為高空觀察哨,不能直接用於轟炸敵營之類的作戰行動,那麼,沒有東南風。沈煉靠什麼完成任務呢?

    「啟稟吾皇,空中氣流並非一成不變,我們現,有時候靠近地面兩三百米的空中吹著東南風,高空數千米卻有西北風,今天要是低空遲遲等不到東南風,我們可以升上高空去尋找。」

    楚風點了點頭,他只是後世一個工科大學生,並非全知全能的上帝,他知道日食這回事,但具體計算得交給王恂,他也知道熱氣球的遠離,但具體操縱得讓沈煉來幹,這高空氣流方向不一定和低空相同的道理,除了親自駕駛過熱氣球的人,一般人哪兒能知道呢?

    他想了想,又問道︰「知道了,咱們的熱氣球,不是極少有高空飛行的經驗嗎?你說的飛行方式,想必有很大的危險性吧?」

    沈煉沒有說話,只是期待的看著楚風。他的眼楮很亮,比夏夜的星辰還要耀眼,淮揚擊滅張之戰贏得的三等華夏重光勛章,在他胸前熠熠生輝,身後,所有的熱氣球操作員都靜靜的注視著他們的皇帝,高高的挺起了胸膛。

    他們來自四川,來自閩廣,來自燕雲,來自中原,父兄在成都、揚州、常州、釣魚城灑下了鮮血,妻兒在後方等待著捷報,他們根本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視死如歸的戰意,沉默中,他們已與深邃的夜空融為一體。

    「不,不行,」楚風擺了擺手,「我不能讓辛苦培養的帝國空軍,折翼於搖籃之中!」

    他轉過頭問王恂︰「究竟能不能保證東南風起?」

    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王恂的臉上,現在,這個瘦小而面帶病容的男人,因為科學的偉力,而站到了決定戰場關鍵的一環上。

    「不能。」

    王恂的回答,令所有人大失所望,沈煉甚至捏緊了拳頭,想狠狠揍他一頓︰開始滿口說今晚明晨就有東南風是哪個傢伙?這時候又說沒把握,豈不是糊弄人嗎?

    「大膽王恂,你犯了欺君之罪,我親耳聽到你說今天會有東南風的!」烏仁圖婭說得雖然嚴重。口氣卻明顯是和王恂搗亂。

    只有楚風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答案,「王先生沒說錯,能保證有東南風的都是神棍、騙子,因為根本就不可能精確計算,最多也只是一個可能性罷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皇上怎麼幫著王恂說話啊?烏仁圖婭更是嘟著殷紅的小嘴,氣咻咻的道︰「怪不得王老兒總巴結夫君呢,原來你這般回護他!連日月運轉都能算得分毫不差,怎麼一個風向就算不到呢?」

    楚風只是苦笑,氣候預測和天文計算完全是兩碼事,後世能精確的計算數十年後的行星軌道,卻難以預測五天後的颱風暴雨冰雹,無他,氣候這回事,不可測因素太多、模糊條件太多,後世擁有氣象衛星、級計算機的中央氣象台,都還常常擺烏龍,要王恂用簡易水銀氣壓計、溫度計、濕度計就準確預測風向,也太過困難了。

    「呃~這事兒不好說啊!嗯,日月輪轉東昇西落,有規律可循;風無常勢水無常形,故而難以預測,如是而已吧。」

    王恂聞言大喜。對眾人一幅「你們不懂」的牛逼樣子,看著楚風的目光則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楚風」,瞧他這幅嘴臉,連陳淑楨都一陣惡寒。

    「是的,天氣預測本來就沒個準兒,要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保證,除非風伯雨師!」王恂悻悻的想著,究竟人力有時而窮,天道難測啊!以前人們夜觀天象日觀雲氣以測天氣,現在借助楚風提供的先進儀器。猶如一隻窺天之眼,但也只能管中窺豹,難以見其全身吶。

    「不過……」王恂又捋著稀疏的山羊鬍子,在這位科學家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狡猾的笑意︰「此次東南風,雖料不到十成,本人至少有九成五的把握!」

    「哼,忽悠人的大騙子!」烏仁圖婭一點兒也不相信這個神神叨叨的老頭兒,並且決定今後不去他那兒擺弄儀器了,反正也沒什麼用嘛。

    「騙子!」沈煉也同時罵了句,習慣性的順手舉起風向標。

    只看了一眼,沈煉就呆立當場,眼楮瞪得像銅鈴,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半天,他才驚呼道︰「變,變了!風向真的變了,正從西北轉向西南!」

    這下不得了,在場所有人都像看神仙似的看著王恂,楚風暗笑,克制住在陳淑楨耳邊喊一嗓子「老婆快出來看神仙」的衝動。

    王恂還是寵辱不驚的表情,淡淡的道︰「還是沒有十成把握,不過既然風向開始向西南轉了,那麼我九成八以上確定還會繼續轉往正南,最後轉為東南。」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馬可.波羅驚嘆道︰「神奇的東方,文明的華夏,竟然能預言變幻莫測的天氣!莫非,你是傳說中神秘的大預言家?」

    「沒有皇上的儀器,如何能做到精確預測?」王恂倒是謙虛得很,不過顯然只針對楚風一個人,對其餘的人,他還是一幅「說了你們也不懂」的拽拽的表情。

    風向,急劇的變化著,終於轉到了東南,並且保持了恆定,不再改變方向。

    是時候出了!沈煉向楚風行了一個軍禮,小步跑著跳進了熱氣球的吊籃。

    五十部熱氣球點火、充氣。當熱空氣充斥球囊,讓杭綢球囊變得鼓鼓囊囊的時候,熱空氣產生的浮力就過了熱氣球的重力,在東南風的吹拂下,五十部熱氣球冉冉升空,一時間,巨大的球囊遮蔽了浩瀚的夜空,吊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與東方微露的魚肚白交相輝映。

    地面,歡聲雷動,楚風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只有身邊的陳淑楨聽清了夫君的話︰「大漢帝國的藍天驕子,讓草原上的健兒們瞧瞧,究竟誰才是翱翔藍天的雄鷹!」

    海洋,大漢的炮艦巡行四方,6地,大漢的鐵甲雄師正和北元的鐵騎勁旅爭衡,世界的天空,必須屬於大漢,屬於華夏!

    ===========

    「熱氣球,熱氣球來了!」

    賽力杜睜開惺忪的睡眼,就見到色楞格站在氈房門口,衝著天空揮舞著手臂大叫大嚷。

    不就是個熱氣球麼,有什麼稀罕的?漢軍在每個山頭上都弄了部,用繩子牽著飛在天上,整天隨風晃晃悠悠的,隔著百十里外就能看見,早就不稀罕了!

    賽力杜翻了個身就又想睡去,昨天移營到涇水北岸,費了不少功夫,渾身上下累得酸疼呢,羊皮筏子渡河,可不比漢人用的浮橋方便,一連三趟才把輜重、氈房、馬匹都弄過來,現在渾身都懶洋洋的不得勁兒。

    「熱氣球啊,好多的熱氣球,把天空都遮滿了!」色楞格又興奮的叫了起來。

    什麼,把天空都遮滿了?那得多少熱氣球啊!賽力杜再也睡不著了,翻身一骨碌下了氈毯,起來看情況。

    推開堵住門口的色楞格,看到天空的一剎那,突然之間賽力杜就有點頭暈腦漲的感覺︰只見東方朝霞映襯下的天空之中,佈滿了漢軍的熱氣球,巨大的球囊就像雲彩一樣反射著霞光,好像鍍上了一層奢華的金色,配上龐然大物的體型、空中不慌不忙緩緩飛過的架勢,顯得無比的莊嚴肅穆,給地面上人們以強大的威壓之感,即便是目中無人的蒙古精兵,此時也產生了天地之威無窮而自身何等渺小的感覺。

    頭腦達四肢簡單的色楞格不會數數,只知道吼好多,放羊的賽力杜為了清點羊兒必須學會數數,他點著指頭數道︰「一、二、三、四、五……天,至少五十個!漢人瘋了,難道要用石頭來砸咱們?」

    「起床,做好戰鬥準備!」百戶官在一個個帳篷門口大吼著,叫醒那些過於沉睡的傢伙,正好聽到了賽力杜的話,他滿不在乎的哈哈一笑︰「怕什麼?熱氣球既不能裝炮,要投手榴彈嘛,又不能任意改變方向,咱們騎上馬,它哪兒追得上?」

    是的,熱氣球沒有推進裝置,只能通過改變角度、傾斜球體等辦法微調前進方向,大體上還是隨著風向的,要是朝著與熱氣球前進方向呈九十度角的方向跑,它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放槍,最多兩百米,且一個籃筐上坐三五個人,就算放槍能打中地面幾個人?至於放炮,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單是巨大的後座力就讓熱氣球的整體結構無法承受。

    淮揚之戰中見識過漢軍熱氣球的元軍老兵,早已將這些總結出來的知識傳授給了各路元軍。

    「對呀,原來漢軍的熱氣球不過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難不成他們真的扔石頭砸咱們?」聽了百戶官的話,賽力杜恢復了鎮定,故作平常的道。

    色楞格也道︰「是的,就算他們扔手榴彈,或者縱火,都沒有用,咱們營盤的氈房可以隨便轉移,他們炸不到也燒不掉。」

    說幹就幹,百戶官命令手下的兵卒們快快收拾好氈房,倒要看看漢軍的熱氣球能拿他們咋的。

    許多的元兵元將都跑出了氈房,大多好奇、驚訝的看著空中徐徐飛來的熱氣球,倒沒幾個害怕的。一直以來,漢軍以熱氣球加望遠鏡為遠程偵察手段,除此之外,元兵想不到它還有什麼用處,自然不會害怕。

    有人還衝著天空惡狠狠的放箭,有人則將彎刀在空氣中虛劈︰「膽小的南蠻子,別以為能飛上天就了不起,有種下來和爺爺交戰!」

    色楞格也狂笑起來︰「南蠻子除了躲在吊籃裡,還有什麼膽子和爺爺交手?哇哈哈哈……」

    天空中灑落幾顆水珠,落到了色楞格的臉上,西域雨水是非常寶貴的,他習慣性的舔了舔,忽然感覺到不對勁兒。

    空中熱氣球的吊籃上,沈煉脫掉了褲子,正朝下面噓噓呢!可憐的元兵,要是手榴彈從天而降,他們自然會遠遠躲開,但這尿液嘛,飛在空中誰能看見?自然照單全收了!

    「你、你!該死的南蠻子!」色楞格氣得七竅生煙,想想剛才嘴唇上沾的那股子尿臊味,心裡面就翻江倒海的難受,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吐特吐。

    「叫你吃老爺一尿!」天空中,沈煉哈哈大笑,吐了句從亦師亦兄的大漢皇帝楚風口中學來的名言︰「反正你吐啊吐的也就習慣了嘛!」

    吊籃中的士兵,有的用火鉗夾起塊燒紅的煤炭往敵人帳篷上扔,有的朝下砸幾顆手榴彈,有的乾脆學團長沈煉的辦法,站在吊籃邊朝下撒尿。

    地面的海押立各族武士們氣得哇哇怪叫,卻毫無辦法,即便是射鵰兒、哲別,弓開如滿月射出的雕翎狼牙箭,連漢軍熱氣球吊籃的邊都沒踫到,就失去勁道墜落下去,倒是地面的蒙古兵不防備被墜落的箭矢嚇一跳。

    把地面的蒙古軍任意羞辱一番之後,熱氣球飛越了涇水河邊的元軍大營,海押立各族武士們氣咻咻的叫罵著,可就算他們叫破了喉嚨,也傷不到數百米空中漢軍熱氣球飛行員的一根汗毛。

    「***,南蠻子如此可惡!」色楞格叫罵累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悻悻的望著西北方遠去的熱氣球,只能望洋興嘆。

    百戶官和賽力杜則沒有吃到沈煉的尿,也沒有色楞格這麼氣憤,他們倒笑嘻嘻的議論著︰「南蠻子搞這般花樣,也沒傷到我大元將士,熱氣球又有什麼可怕呢?今後要是再扔手榴彈,咱們躲開他,難不成熱氣球還能御風來追?」

    剛剛,漢軍嬉鬧式的攻擊,除了極大的羞辱之外,實際的傷害非常有限,從熱氣球上扔下來的手榴彈並不多,而且一個小黑球從空中墜樓,草原上從小射獵狐兔的蒙古武士們眼楮很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輕而易舉的躲開了,並沒有炸傷幾個人,倒是來不及轉移的帳篷被燒了兩頂,可對於二十萬大軍、十里連營的元軍而言,根本連根寒毛都算不上。

    以此看來,熱氣球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嘛!戰場上,還得真刀真槍的決勝負!

    蒙古武士們磨刀擦槍、彎弓上弦,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戰鬥,他們準備讓漢軍為剛才的羞辱付出代價。

    軍帳中,海都汗和清晨渡過涇水前來商議今天行動步驟的阿術平章,憂心忡忡的看著天空上的熱氣球飛過,低聲沉吟道︰「只怕漢軍別有所圖……」

    阿術平章也仰望著天空,幾乎與海都同時說道︰「南蠻子必有陰謀……」

    聽了對方的話,兩人都是一怔,俄而相視一笑,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可惜了,此人為皇太孫大敵,否則倒可做個知交,阿術這樣想著。

    偏生如此智謀出眾的將軍,卻為偽汗的孫子所用!海都也暗暗慨嘆。

    不過,到底漢軍有什麼陰謀呢?

    偷襲側後?那門大點個吊籃。五十部熱氣球撐齊天坐上五百人,而後方單單是六盤山大營就有一個完整的萬人隊留守,從六盤山大營到這裡,一路上都是千人隊規模的護送運糧隊伍,漢軍這點兒人能起什麼作用?笑話!

    空中轟炸,焚燒糧草?風向可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就能保證一直順風順水的飛到六盤山,還正好飛過糧草倉庫上面?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只要方向偏了一點,這幾百里地飛過去,只怕連他們自己都不曉得飛到哪兒去了!

    在涇河上攔河築壩,放水淹沒元軍大營?就這點人,哪怕是有火藥幫助呢,等漢軍築好壩,幾個騎兵萬人隊就殺過去了,沒這種可能啊。

    打擊士氣?為下次凌空轟炸做預演……阿術和海都甚至連楚風為博紅顏一笑的理由都想了出來,但又一一被他們自己否定。

    左思右想得不出結論,兩位以智謀著稱的統帥,竟然猜不到楚風的用意!

    僵持半晌,還是阿術打破了沉悶的局面︰「張弘範、伯顏才幹皆不下你我,卻先後被楚風所敗,吾觀漢軍歷次戰績,楚風此人狡如狐、猛如虎,用兵神機莫測,著實難以預料啊。」

    「是啊!」海都也長嘆一聲,「不瞞吾兄,本汗有問鼎天下之心,歷來收集中原情報。楚賊一人凶狡且罷了,又有文天祥、陳宜中持正柄衡,陳淑楨、侯德富智謀百端,李鶴軒、法華滴水不漏,諸如張世傑、法本、錢小毛、王立等人,皆萬人敵也!」

    一時情緒有些兒消沉,海都突然縱聲長笑︰「吾兄,且不論漢軍到底是個什麼用意,只要過了今天,楚賊再有移星換斗、天地翻覆的本事,也得乖乖做咱們的俘虜!」

    阿術聞言精神為之一振,是啊,自己為什麼一清早就渡過涇水來到北岸,不就是為了今天聚殲漢軍的計劃嗎?

    昨天,海都渡過涇河,漢軍也針鋒相對的把第二軍擺到了北岸,與之對峙,海都和阿術仔細觀察過了,漢軍並沒有小船,而是使用的浮橋,只要破壞了幾座浮橋,就能讓涇水南北的漢軍陷入割裂的窘境!

    北岸,漢軍有第二軍四萬多人,對抗海都麾下已經渡過涇河的十個萬人隊,南岸,金剛、毒蛇、斷刃三個軍十二萬人,對抗鐵穆耳的十個萬人隊,再加海都今晨擺出渡河姿態但暫時還未渡河的十個萬人隊,同時漢軍的金剛軍也做出渡河增援北岸的姿態。

    「海都汗王您留在南岸的十個萬人隊繼續渡河,一旦漢軍把金剛軍渡過去,例行的兩軍交鋒展開,咱們的把都魯勇士們會乘著羊皮筏子順流衝下,毀掉南蠻子的浮橋,切斷他們南北兩岸的聯繫;此時汗王您在北岸的二十個萬人隊,抽十五個再乘羊皮筏子回南岸,留五個在北岸釘住他兩個軍,南岸咱們則用二十五個萬人隊打他兩個軍八萬人,三倍兵力,一舉定勝負!」

    元軍的計劃並非先吃掉北岸,而是讓漢軍分兵之後,直接擊滅楚風御駕所在的南岸老營,擒拿大漢帝國的指揮中樞!

    「阿術和海都兩位梟雄之才,胃口大得很哩!」楚風有些兒好笑的放下了望遠鏡,剛才他看到海都麾下的還沒有渡河的十個萬人隊,留在河邊磨磨蹭蹭的,顯然是想把金剛軍給引過去,讓南岸的兵力進一步削弱。

    實際上,漢軍現在的兵力分配,南岸三個軍,北岸一個軍,顯然孤懸北岸的第二軍有被聚殲的危險,但海都和阿術,一個為了將來的大汗寶座,一個為了輔佐皇太孫鐵穆耳,都想在漢元之戰中立下不世之功,所以他們的目標決不是殲滅大漢帝國的一個主力軍,而是直指皇帝本人!

    呃~也就是我自己啦。楚風自嘲的笑了笑,沒想到自己竟然成為了敵人的要目標,成了阿術和海都眼中的唐僧肉。

    不過,我有悟空保護(楚風想起了法本的光頭),還有觀音姐姐哦!(楚風牽起了身旁陳淑楨的玉手)妖魔鬼怪想要吃唐僧肉,只怕不那麼容易,說不定,說不定還會崩了自己的牙!

    「這個海都,磨磨蹭蹭的,真不夠爽快!他還算個男人嗎?」烏仁圖婭不屑的撇了撇小嘴,看樣子簡直想要衝進對方大營,指著海都的鼻子問他為什麼不搞快點了。

    中亞成千上萬民族在海都鐵蹄下瑟瑟抖、掙扎求生,殊不知在這位草原明珠的心裡,海都就是個傻了吧唧、笨頭笨腦的白癡,連給夫君楚風提鞋都不配!

    若是中亞各族知道他們畏如蛇蠍虎豹、隨時掌握生殺予奪的海都,在大漢帝國皇后口中成了混混雜碎,真不知該有如何感想了。

    「還真想抓我呀,呵呵,海都、阿術,還挺有意思的。」距離和沈煉約定的時間還早呢,楚風胸有成竹的等待著,他等得起!

    可海都和阿術等不起!

    突然出現五十部熱氣球飛越大營上空,誰也猜不到漢軍將要搞什麼鬼名堂,這時候只能把預定的計劃執行下去,盡快擊滅漢軍主力、擒拿大漢皇帝,便是漢軍有什麼逆天之計,也叫他胎死腹中!

    海都的部隊終於渡河了,海押立剩下十個萬人隊的各族武士們,起勁兒的劃著羊皮筏子,渡過去了八個萬人隊,這時候,海都欣喜的現,下游金剛軍的士兵們開始在浮橋上奔跑,顯然是在做渡河前的準備。

    他們終於等不下去了,他們到底是害怕第二軍在涇水北岸孤立無援被咱們吃掉!

    中亞霸主海都激動得眼楮略微紅,透出野獸吃人般的凶光,他恨恨的盯著遠處小山崗上代表大漢皇帝的三丈高的金底蒼龍旗,恨不得一口將它平吞下肚才好。

    大漢皇帝楚風,今日是你此生的最後一戰!大元朝紫金光祿大夫平章政事世襲蒙古上萬戶阿術在心頭吶喊道。

    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

正文 553章 決勝二︰奇思妙計決勝負

    風輕悠悠的吹拂。西北仲夏的上午,太陽星君在黃道面上展開了火傘,熾烈的陽光烤在熱氣球的球囊上,給它鍍上了一層輝煌的金色。

    元軍大營西北方向二十里,從六盤山大營沿涇河轉運糧草的一個千人隊,目瞪口呆的看著遮天而來的熱氣球,從千戶官到牌子頭全都傻了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熱氣球拴在數十里外的山頭上,看上去也就杏子那麼大點,哪曉得近了之後居然如此碩大無朋,數十部飛行於空中,竟有天地為之充塞的感覺!

    熱氣球上,航空團上校團長、特種飛行技術教官沈煉俯視著腳下螞蟻般大小的蒙古兵,渾沒將他們放在心上。

    敵人從六盤山沿涇水往東南打關中長安,漢軍從長安向西北迎擊,會戰於涇水北岸,按照作戰預案熱氣球就得到敵人背後的西北方向,涇水上游來,這就必須要東南風的幫助——熱氣球可以微調方向,但決不可能逆風行駛,甚至風向和前進方向的夾角都不能稍大。球形氣囊可不像船帆那樣,能夠任意調節方向。

    不過,當王恂「借「來東風的時候,沈煉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將不會有任何阻礙了,因為在這個其他所有國家都沒有空中力量的時代,擁有了熱氣球,整個世界天空就完全屬於大漢!

    用旗語出命令,沈煉親自操縱熱氣球向下降落,來到距離涇河水面百十米的高度,所有的熱氣球都參照他的動作,減小火焰、調整平衡,沿著涇河西北-東南的流向,一溜兒排開。

    吊籃中,只有沈煉和另外一位操作員,吩咐搭檔控制高度和飛行姿態,沈煉自己將吊籃中裝運的六個大木桶之一,桶底部的竹管子對準了吊籃底部為了此次行動而特意鋸的一個碗口大的圓洞,然後他擰開了大木桶底部的閥門。

    「咦,南蠻子在朝河裡倒什麼?」岸邊運糧的千人隊中,有眼尖的士兵現,打頭一隻熱氣球吊籃底下,有一大股黑色的、黏稠的液體,正向著涇河中傾倒。

    莫名其妙!難道是要向河裡投毒?元軍千戶差點兒把大牙都笑掉,心道南蠻子就是笨,整整五十隻熱氣球,光天化日之下大張旗鼓的飛到上游來投毒,便是白癡也不會喝這河裡的水了!何況前些天。阿術下毒沒放倒漢軍,他老人家已經下令全軍飲用山泉,防備漢人如法炮製了。

    白癡,蠢貨!從千戶官、百戶官,一直到牌子頭和普通一兵,運糧千人隊的武士們哈哈大笑,都覺得漢人實在愚笨無比,他們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並且考慮要不要在漢人「投毒」完畢之後,再大吼著告訴他們,阿術平章早就下令不許飲用河中之水,想必那時候,漢軍的臉色一定非常好看吧?

    但是,當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的熱氣球打開閥門開始向河中傾倒那種黑色的黏稠液體時,漸漸有人現了不對勁兒。

    蒙古人有見血封喉的奇毒,漢人也有砒霜、鴆酒、鶴頂紅、孔雀膽,有那麼千把、幾千斤就足夠讓水流慢、水量少的涇河變成一鍋毒水,哪兒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嘩啦啦的朝河裡倒,動輒以數萬斤甚而十萬斤計算?

    便是毒藥也須得花錢買。得來非常不易,大漢再有錢,也不至於要把涇河變成苦得難以下嚥的毒汁濃湯啊!

    黑色的黏稠狀液體,入水之後並沒有與河水融合,相反,漂在河面上,濃稠的一層,在陽光映照下反射出詭異的光芒,順著河流緩緩向下游淌去。

    直到黑色的污染帶向下游漂去很遠,東南風才把刺鼻的味道傳入蒙古武士的鼻端,每個人都起勁兒的抽吸著空氣,對這種略帶硫磺氣息的物事,究竟是什麼可怕的毒藥,所有人都莫衷一是。

    「不會吧,好像……好像是石脂水?」有位老兵一臉困惑的搖著頭,有點兒不敢確信。

    「什麼,石脂水?」離他不遠的千戶官聽到之後,差點一個趔趄從馬背上栽下來。

    石脂水就是石油,中華先祖從西周時代就有了認識,到了宋代更是廣泛用於生產生活,北宋大科學家沈括的《夢溪筆談》中記載︰「延境內有石油……予疑其煙可用,試掃其煤以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此物後必大行於世,自予始為之。蓋石油至多,生於地中無窮,不若松木有時而竭。」

    踫巧這位千戶官還知道,除了研製松墨,石油或者石脂水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猛火油」!

    對,他沒有想錯,北宋曾公亮的《武經總要》,對如何以石油為原料製成頗具威力 「猛火油」,有相當具體的記載。北宋神宗年間,還在京城開封設立了軍器監,掌管軍事裝備的製造,其中包括專門加工「猛火油」的工場。康譽之所著的《昨夢錄》記載,北宋時期,西北邊域「皆掘地做大池,縱橫丈餘,以蓄猛火油」,用來防禦外族侵略者、主要是西夏兵馬的侵擾。

    高宗南渡之後,猛火油就使用得不多了,而且這玩意主要用於憑城防守,焚燒的效果雖然較好,野戰中作用卻不大,當震天雷、突火槍、七稍炮等大殺器紛紛湧現後,就漸漸退出了戰爭舞台,僅僅出現在百姓車 轆上做潤滑油,或者焚燒了收集黑煙熬製墨汁。

    蒙古人既不做車伕,又不大寫字,自然對石油沒什麼瞭解。這位千戶官也是聽說而已,並沒有親眼見過,但他知道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石油能漂浮在水面上燃燒!

    「快,快飛馬稟報阿術平章!」他氣急敗壞的叫喊著,狠狠一鞭子抽下,馬兒便四蹄攢簇,潑剌剌衝了出去。

    氣球上,沈煉輕蔑的一笑,緩緩搖著頭︰晚了,完了,因為你們晚了。所以你們完了!

    五十部熱氣球吊籃中運載的石油,嘩啦啦的澆向河中,涇河水面,黑色的油污帶像一條長龍,蜿蜒曲折,順流而下!

    東南方二十里,涇河北岸,阿術和海都還在等待,海押立方面留在南岸的十個萬人隊已乘著羊皮筏子渡到了北岸,漢軍的金剛軍則磨磨蹭蹭的,一會兒過去一個連,一會兒走上兩門炮,到目前為止,只怕過河到了北岸的還不到一個整團。

    所以,現在的局勢便是涇水北岸有了海都的二十萬大軍,漢軍第二軍有孤懸之勢;南岸,皇太孫鐵穆耳十個萬人隊與漢軍金剛、毒蛇、斷刃三軍對峙,其中金剛軍有渡河北援第二軍的趨勢。

    媽媽的,楚賊好生謹慎!阿術悻悻的罵了句,在這關鍵時刻,便是以智謀出眾的名將也難免略微有點兒失態。

    感覺到自己的心浮氣燥,阿術趕緊平抑狂跳的心臟,身邊的海都則喟嘆一聲︰決定大漢和蒙古兩大帝國國運的戰爭,便如狂潮巨*般席捲天下,即使是阿術,甚或自己,也不能說隨心所欲的掌控命運啊!

    那麼,把最終的決斷,交給長生天吧!

    終於,阿術下定了決心︰「當前的漢軍有四個軍,圍殲一個北岸的第二軍,還是不能打開局面,再等一柱香的時間,要是金剛軍始終不過河,咱們先派把都魯毀了他們的浮橋,北岸就一兵一卒都不留,汗王麾下的二十萬大軍。全都乘羊皮筏子過南岸,加上皇太孫殿下的十個萬人隊,共計三十萬大軍,和他三個軍決戰。」

    末了,阿術看著遠處山岡上的金底蒼龍旗,惡狠狠的道︰「我就不信,十個萬人隊,打不下他一個軍!」

    好!海都也被激起了戰意,漢人歷史上有一位奇才,破釜沉舟擊敗強敵,要是把第二軍隔在涇水北岸,漢軍兵力就又下降了四分之一,以全部三十個萬人隊與之決戰,乘破釜沉舟之氣勢,何愁不勝?

    阿術命人點燃了香,紅紅的火點看似一動不動,實際上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向下移動,香的高度正在慢慢變矮……

    終於,紅點走到了檀香的底部,並且正在慢慢熄滅,此時金剛軍還磨磨蹭蹭沒有渡過涇河。

    就在紅點熄滅的一刻,阿術忽的一下站了起來,衝著海都長笑道︰「汗王,咱們聯袂渡河!」

    海都微笑著點點頭,和阿術並肩走出帳外,並向萬戶千戶們下達了即刻渡河,向漢軍動雷霆一擊的命令。

    海押立的把都魯們,乘上羊皮筏子,瘋狂的揮動木槳,順流而下船行如箭矢,很快就到了漢軍浮橋前面。

    出乎意料,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漢軍就放棄了浮橋,這群把都魯勇士輕而易舉的破壞了浮橋之後,倒怔怔的愣著,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原本的計劃中,即使能成功的破壞浮橋,也將受到漢軍致命的打擊,哪知道現在漢軍根本就沒打算保護它,簡直讓人匪夷所思,這就像一個人蓄好了勁兒打出一拳,卻砸到了棉花包上一點兒不受力那樣難受。

    當然,他們沒有難受多久,一陣猛烈的炮火過後,處在河面上,沒有任何遮蔽掩護的把都魯們,就沉下水底餵了魚鱉。

    阿術放心了,無論如何,浮橋被破壞,漢軍就失去了交通南北的可能,而計劃終於得以實現!

    「渡河總攻!」海都下達著命令,二十個萬人隊過河協助鐵穆耳作戰,以三十萬大軍擊漢軍的三個軍,至於北岸的第二軍,海都老奸巨猾的一笑︰咱們有羊皮筏子過河,你們失去了浮橋,要麼留在北岸眼睜睜的看著你們的皇帝敗戰,或者有本事就帶著沉重的武器盔甲,游過涇水來!

    遠處一騎飛來,正是阿術麾下的運糧千戶,身子上濕淋淋的。

    他急匆匆的跑到鐵穆耳帳前,卻被亂棍打出,知道皇太孫不待見自己,又趕緊抱著馬脖子冒死泅過了不顧軍中紀律,急吼吼的來找阿術,他衝著羊毛大 而來,邊跑邊喊︰「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什麼?五十部熱氣球中全是裝的石脂水,並且倒進了涇河裡!

    阿術得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彷彿就蒼老了十歲,他知道,自己千算萬算,卻最終落入了楚風的彀中!

    海都無奈的搖著頭,熱氣球在上游二十里倒下石脂水,耽擱這麼久,順流而下就已經不遠了!他悻悻的招手向萬戶們示意︰「不要渡河,現在,注意防守吧!」

    向來鎮定自若的阿術,一霎時變得慌亂,他知道南岸擁兵十萬的皇太孫鐵穆耳,已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中︰十萬蒙古駐軍和漢軍兩個主力軍戰鬥力相差彷彿,三個已力有不逮,更可怕的是,鐵穆耳畢竟不是直接的指揮官,而自己這位常年統兵的大帥,卻在涇河北岸!

    一旦漢軍點燃河中石脂水,涇河河面將燃起熊熊烈焰,將南北兩岸徹底隔離,這時候,失去了指揮官的十萬大軍,由少年氣盛卻缺乏劣勢下作戰經驗的皇太孫統帶,眼見涇水之上火焰飛天,不知北岸有何狀況生……

    阿術已不寒而慄。

    他之所以敢離開統領的軍隊來到北岸,就是因為要和海都聯袂渡河,哪曉得卻落得如此尷尬的窘境!

    「汗王,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爭奪汗位的時候,在下阿術,不台之孫,兀良合台之子,懇請你以蒙古帝國為重,以成吉思汗鐵木真的遺志為重,和我精誠合作,快渡河挽救危局!如今海押立、杭愛山兩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汗王揮兵渡河,趁石脂水還沒流下來,尚有一線生機啊!」

    海都也是悚然動容,他明白平時再怎麼和鐵穆耳爭鬥,現在的局面卻不是繼續下去的時候,若鐵穆耳真的兵敗,只怕自己這二十萬兵馬,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渡河,渡河!」海都惶急的大叫起來︰「兒郎們快快渡河,趕在石脂水漂下來之前,渡過涇水去!」

    這時候才覺中計麼?遠處山岡上用望遠鏡觀察敵營的楚風,嘴角露出了譏誚的笑意。

    你們晚了,你們完了!(!

正文 554章 決勝三︰烈火張天照雲海

    楚風從望遠鏡的視野中看見。涇水上遊方向的河面已經變得烏漆麻黑,一條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光澤的油污帶,宛如長龍般連綿不絕,直到視野的盡頭。

    涇水不怎麼寬,流量流均無法和南方的大江大河相比,阿術利用這點妄圖投毒暗害漢軍,楚風也利用這條河道的水文特徵,定下了火燒涇河之計。

    石油,以大漢的技術水平很容易得到,早在十二世紀華夏先祖已能用環刃法掘進千米深井,完全不需要楚風從後世帶來的先進技術,就能搞到大批石油——別忘了開封府蘭考縣就是後世中原油田的重要產油區。

    本來,這些石油是準備裝上熱氣球,從空中灑下焚燒敵人營帳的,但元軍所用營帳俱為氈房,短時間就能收攏轉移,騎上馬、趕上勒勒車一跑就是幾十里地,熱氣球卻不能任意改變方向,敵人又有羊皮筏子往來涇河兩岸,便是有燎原之火,也難燒過河去。那麼以燃燒彈空中轟炸的效果,顯然不會太好。

    倒是阿術投毒的行為提醒了楚風,既然你可以在河中投毒,我如何不可火焚涇河,在關鍵時刻將你的兵力截為兩段?

    不需要太久,半個時辰,或者更短的時間,南岸的十個萬人隊就會陷入慌亂、崩潰……

    金底蒼龍旗下楚風面帶微笑的時候,乘坐羊皮筏子才走了三分之一還沒到河心的阿術和海都,現上遊方向流下來的油污帶已經距離自己非常之近了。

    這是個大的羊皮筏子,用二十隻羊皮氣囊加上木條製成,浮力極大,在涇河這樣水淺、流慢的西北河流上航行,由五名熟練槳手操作,可以說萬無一失。

    但要是河面上燃燒起了沖天的烈焰,又將如何?

    智謀出眾的阿術平章,已面無人色,身邊的海都驚叫起來︰「回頭,回北岸,咱們過不去了!」

    是的,過不去了,遠處的南岸,漢軍用十二斤重炮瞄準了偏北的河面,只待油污流到射程內,便要開炮引燃,而此時羊皮筏子還沒到河心,剩下的時間。已不夠劃到南岸了!

    「往回劃!」海都驚慌的下達著命令。

    忽然阿術平章像豹子一樣竄了起來,一把奪過槳手抓著的木槳,拚命向南岸劃著︰「快,汗王,咱們一塊劃,還有機會!」

    沒有用的……海都悲哀的指了指阿術手中的船槳,木槳上已沾上了些須黏稠的油污,後者登時面色慘白如紙,頹然坐倒在木筏上,望著南岸皇太孫鐵穆耳的營帳,渾濁的老淚流下,嘴唇囁嚅著,沒有人能聽清他說的究竟是什麼。

    只不知當年阿術作為南征伐宋東路主帥,圍攻淮揚期間,令無數淮軍子弟血灑疆場,又使奸計、與叛徒朱煥通謀,害死兩淮制置大使李庭芝之時,何等的志得意滿、何等的趾高氣揚,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兒郎們,加把勁兒劃回北岸!」海都大聲鼓勵著槳手,更多的羊皮筏子也跟著掉轉船頭。槳手比剛才往南渡河時更加賣力十倍,因為現在他們是在和時間賽跑。

    海都下意識的看了看南岸數里外山岡上的金底蒼龍旗,正午的陽光分外刺眼,蒼龍張牙舞爪似乎正待擇人而噬,旗下的大漢皇帝楚風面目看不甚分明,恍惚間海都覺得這位強勁對手的臉上,好像有一種天地握於掌中的氣概。

    真乃我蒙古帝國崛起八十年來,從未遇到之勁敵也!海都悻悻的低下頭,彷彿被金底蒼龍旗的燦爛光華刺痛了雙眼。

    油污帶順流而下,已進入漢軍十二斤重炮的射程之內,親臨炮兵陣地指揮的金剛軍軍長法本,回頭用望遠鏡看了看山岡,琢磨著這麼大快人心的事情,是否讓皇帝本人來下命令。

    視野中,楚風也正舉著個望遠鏡朝這邊看,現了法本的舉動,他揮了揮手,示意「你看著辦」。

    「阿彌陀佛,爺爺度你們罷!」法本興奮的摸了摸油光亮的腦袋,聲音中略微帶著點顫動︰「開炮!」

    軍屬重炮團的十二斤重炮,按順序朝西北方向的河面開火,驚天動地的震動令腳下的地面劇烈的顫抖,大團的硝煙瀰漫了炮兵陣地,刺鼻的火藥味道甚至讓法本的眼楮有些刺痛,一時看不清河面上的情景。

    但高踞山岡上的楚風、陳淑楨、馬可.波羅等人,則能看得清清楚楚。

    十二斤重炮射程一千五百米,剛好到油污帶的下緣,第一炮彈落下,水面上掀起了沖天的水柱。然而河面上的油污並沒有燃燒——炮彈在水面以下爆炸,未能引燃石油。

    第二、第三、第四炮彈相繼落下,受限於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開花彈的火率只有百分之九十,有的炮彈落到河裡根本沒有爆炸,有的則鑽進水底下太深,只掀起了高高的水柱,卻沒能用火星點燃石油,還有一枚爆炸過早,在距離河面幾十米的空中炸開,同樣無法引燃石油。

    「歐,我的上帝啊!」馬可.波羅伸長了脖子,緊張的關注著。

    烏仁圖婭呢,每一顆炮彈射出,她都充滿希望的歡呼一聲,但現沒能引燃石油之後,她又失望之極的長嘆一聲,楚風暗暗好笑,看她那小樣兒,只怕恨不得親手射一支火箭過去引燃吧?

    惟有陳淑楨聲色不動,可楚風知道她也緊張的期待著,因為她白嫩的柔萸,此時正緊緊的攥著楚風的大手。手心裡還有點微涼的汗水哩!

    山岡上的君臣之中,只有楚風真正鎮定自若,因為他早已知道技術的進步,讓一千五百米以外點火這件事,變得輕而易舉,第五或者第六炮彈就一定會達成目標。

    炮兵陣地上,又綻放了一朵白色的硝煙之花,人們就知道,又一枚炮彈以肉眼看不清的度射向了一千五百米外的河面。

    失敗了好幾次,人們對這枚炮彈的期待值也下降到了冰點,只有烏仁圖婭一如既往的出歡呼︰「哈。又一呢!一定會點燃的!」

    馬可.波羅正想和老對手鬥鬥嘴,河面上的異相卻讓他張口結舌︰只見剛才的炮彈飛到石油污染帶上空,就在空中爆開了。不像開花彈炸開後彈片四射、衝擊波裹挾著硝煙滌蕩四方,這次爆炸的聲勢小了許多,但空中出現了一顆碩大的火球,燃燒著、翻滾著,彷彿有著詭異的生命力!

    「這、這是什麼,撒旦從地獄之門帶出的火獄烈焰?」馬可.波羅驚訝的瞪大了眼楮。

    「只是把開花彈中的火藥減少,再往裡面填了些石油,就成了燃燒彈。」楚風淡淡的回答,於他而言,這簡直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陳淑楨則攥著夫君的手,幾乎要攥出水來,殷紅的小嘴翕張,若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只怕要狠狠親楚風一口︰「皇上可知道此物的戰術價值?我漢軍今後進攻敵營,點燃木柵欄、焚燒氈房營帳,烈焰之下誰能抵擋!」

    楚風哈哈一笑,左手在烏仁圖婭的小蠻腰上用力一攬,被陳淑楨抓著的右手順勢一帶,軟玉溫香撞了個滿懷,「且不要閑講,當年文天祥開府興國**江西,江西父老群起響應,以土語中韃子音同鴨子,曰八月十五殺鴨子——文天祥在江西殺得鴨子,夫君今天便在涇水上,請兩位老婆看燒烤鴨子!」

    此時的河面上,早已燃起了沖天的烈焰!

    方纔,燃燒彈的火球在空中綻放,一團團火焰如天女散花般墜落,一旦與河面上的油污接觸,登時就點燃了石油,熊熊燃燒起來。

    當此時又有東南風相助,風助火勢、火借風力,形成了赤焰漲天的火頭,如山崩般壓向上游。其勢不可擋。石油本系黏稠流質,漂浮於河面之上,遇火燃燒後,蔓延極為迅,火頭從涇河下游朝著上遊方向延燒,度竟然快逾奔馬!

    河中乘著羊皮筏子的海押立各萬人隊,瘋狂的划動船槳想躲過浩劫,有些出晚的,見勢不妙就掉轉船頭朝北岸劃,有些出早的已過了河心,便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南岸劃,只苦了出不早不晚的,無論掉轉船頭還是繼續朝南岸前進,都躲不過火魔的舔舐。

    高達數丈的火頭席捲而來,濃濃的黑煙直衝上天,一時間好像天空中的白雲都被染黑,而熾烈的火光,更是令雲霞變為赤色!

    呼——火魔與風神合流,熾烈的高溫影響了局部小氣候,火頭席捲之處氧氣被消耗,空氣形成了負壓,本來微醺的東南風,在河面上變得狂猛爆烈,推動著火頭瘋狂前進。

    最靠東南的一條羊皮筏子上的元軍,成為了批犧牲者,幾乎是一瞬間,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火牆,就將他們連人帶船吞噬,漢元兩軍數十萬人或驚惶欲絕或興高采烈的目光注視下,簡直連讓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留下,便成為了灰燼。

    事實上,如果有一部高攝影機拍下了畫面,並且用慢鏡頭重播,人們就能清晰的看見,當火頭距離羊皮筏子十米的時候,東南風捲起的熾熱空氣就讓筏子上的元兵呼吸困難,正在拚命划槳,劇烈運動讓缺氧的人們張大了嘴巴呼吸空氣,但熾熱的空氣不但不能帶來氧氣,反而以高溫灼燒著肺部,讓他們的肺一瞬間便被高溫烤得水腫,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火舌,先讓元兵的毛燎成了灰燼,頭、眉毛、鬍鬚的稍兒是人體上最先開始燃燒的部分,與此同時,他們的皮膚被火舌舔舐,生理反應讓皮膚在o.3秒內出現了水泡,然而,繼續肆虐的火魔很快烤乾了皮膚的水分,枯黃、焦爛的皮膚像久旱的大地那樣皸裂,高溫侵入了肌肉、侵入了內臟,儘管人體似乎還在可怕的扭曲掙扎,其實大腦皮層早已像雞蛋那樣被煮熟,人體垂死掙扎的動作,只不過是劇痛導致的神經反射……

    可怕的火焰在繼續北進,所有被油污帶沾染的東西,無論羊皮筏子,還是乘坐羊皮筏子的海押立武士,都逃不過這空前的浩劫,一條又一條的羊皮筏子被火魔吞噬,許許多多的中亞武士絕望的嘶吼著,出讓枉死城惡鬼都會不寒而慄的恐怖叫聲。

    完蛋了,完蛋了!海都失魂落魄的跑上岸,方才連他一塊動手,拼了老命的划船,這才在火頭延燒過來之前跑到了岸上來,但麾下許許多多的武士,就沒有這麼幸運,留在河中的人們,被火魔無情的殺死。

    在沖天而起的火山面前,人力簡直渺小到了極點,此時海都才知道什麼飲馬涸澤、投鞭斷流,究竟有多麼愚蠢可笑!

    與海都的失魂落魄相反,山岡上的大漢帝國君臣則歡呼雀躍。

    馬可.波羅睜大了灰藍色的眼楮,嘴張得能生吞整隻雞蛋,雙手不停在胸口劃著十字︰「天吶,我的陛下,這究竟是上帝降下了末日審判的烈焰,還是赫懷斯托思傾倒了地獄熔爐中的岩漿?」

    烈焰沖天而起,山河變色、天地動容,靜靜流淌的涇河,變成了一條焚燒元軍侵略者的火焰之河!

    「神龍忽上騰,尾鬣風霆奔,積浪自生火,烈焰焚乾坤。」為創作完成整部《大漢開國群英傳》而隨駕采風的關漢卿,不由自主的吟誦著6游的名句,一時間文思泉湧,接下來幾章的結構全都清晰可辨了。

    烏仁圖婭呢,這位豪爽的草原明珠,再也顧不得什麼禮法了,一口深深的吻到了楚風的臉上,她火辣的嬌軀,似乎比河面上傳來的熾熱空氣,溫度還要高上幾分。

    兩軍對壘、一月苦戰,終於守的雲開見月明,勝利的巨大喜悅,讓陳淑楨也把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不甘示弱的挽緊了楚風的胳膊,柔嫩的紅唇在他面頰上深情的一觸。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勝利之吻」?楚風呵呵直樂,心說要是趙孟在此,畫下這一幕,想必可以作為漢元交戰歷史上的經典一幕,流傳後世而不朽吧?

    涇水北岸,北元平章政事阿術怔怔的看著南岸,沖天而起的烈焰在河面上形成了不可逾越的火牆,黑色的滾滾濃煙更是阻隔了視線,他根本看不清南岸的局勢,就連皇太孫殿下高高的羊毛大 ,也在煙火中無法辨識。

    正如阿術擔心的,北元皇太孫鐵穆耳豈止失魂落魄,簡直已成了行屍走肉︰標準的紈子弟,雖然騎射功夫、統領大兵的本事絕對沒有丟下,畢竟不像先輩那樣起於蠻荒草莽之中了,佔上風時候,也能指揮若定、揮斥方遒,儼然一代天驕的傳人,在阿術輔佐下無論統領大軍作戰,還是朝堂政治鬥爭都有上佳表現。

    可一旦形勢急轉直下,自幼便為真金太子嫡子、大元第二順位繼承人,從來沒有經受過挫折的鐵穆耳,頓時被逆境危局嚇得亂了方寸。

    此時,他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躲在帥帳中團團亂轉,任憑焦急的萬戶官們在帳外催促,任憑急報一道道傳來︰

    「啟稟皇太子殿下,南蠻子以石油火焚涇水,隔絕兩岸,現已不能看清北岸阿術平章和海都汗旗號,徹底失去了聯繫。」

    「啟稟太子,漢軍三個軍已正面展開,槍炮齊施威勢驚人!」

    「啟稟太子,漢軍極其囂張,炮火抵近射擊,我軍士氣低迷難以抵擋,炮火已近大營!」

    ……

    彷彿為了證明報告的真實性,斥候話音剛落,就有炮彈從遠處拖著可怕的嘯音射來,就在相當近的地方爆炸,引起的震動讓大帳噗噗作響,衝擊波狂飆而至,支撐大帳的木架在巨大的壓強下吱嘎吱嘎的作響,瀕臨倒塌。

    鐵穆耳渾身一震,知道目前已是危急關頭,綿延自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勇悍血脈揮了作用,他默默的走到帳中,穿上了精細的翎根甲、配上了最好的頑羊角弓。

    「便是死,我也得像個真正的皇太孫那樣去死!」

    元軍軍營外,漢軍三個軍十二萬大軍已傾巢而出,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壓了過來。

    是的,這個時代的騎兵決不是單憑火槍火炮就能戰勝,事實上直到拿破侖戰爭期間騎兵仍然是主戰兵種,甚而更遠,在定裝彈線膛步槍、機關鎗、鐵絲網和戰壕主宰的二十世紀初戰場上,騎兵依然是決定戰場勝負的關鍵環節——西元一九一八年的甦俄內戰期間,紅色哥薩克們正是揮舞著馬刀衝向白軍的機槍陣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中,保爾.柯察金揮舞馬刀砍翻機槍手的場面是那麼的激動人心。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坦克的出現,才徹底終結了騎兵作為6地機動突擊力量的歷史,鴉片戰爭中6戰一邊倒的場面,並非滿蒙騎兵屈服於英法火槍步兵,而是綜合國力的全面落後、制度的腐朽沒落、軍隊的玩忽懈怠。

    這個時代的漢軍,技術水平別說和一九一八年的甦聯紅軍比、和南北戰爭中的聯邦軍比,就是和拿破侖的軍隊相比都有那麼點不大不小的差距,畢竟工業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儘管楚風來自後世的知識,讓大漢帝國少走了很多彎路,某些單項上的突破尤為明顯,但整體上不過剛剛達到了工業革命前期的技術水平。

    所以,和正處於巔峰狀態的蒙古帝國較量,本不該出現一邊倒的情況,但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特殊了︰

    涇水河上的煙火,隔絕了兩岸之間的聯繫,南岸來自杭愛山、六盤山的十個萬人隊,一時間人心惶惶,甚至對海都是否會揮兵來援都存在疑惑︰誰知道這位中亞霸主會不會趁機讓漢軍消滅我們,除掉他奪取蒙古大汗寶座的障礙?

    敬愛的、百戰百勝的阿術平章,在這個關鍵時刻卻不在本軍之中,有知道阿術在北岸海都營中的軍官,倒也罷了,可有些部隊的中低級軍官和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不知道是誰喊了句阿術平章已經戰死,各萬人隊的混亂登時就加了幾倍,知道內情的軍官們紛紛解釋卻無人相信,偏偏惟一能闢謠的人、也就是阿術平章本人留在北岸無法過河。

    皇太孫鐵穆耳被打得有些懵了,平素軍務主要由阿術處理,他只是名義上的統帥,並沒有直接統帶軍隊的經驗,聽聞漢軍用匪夷所思的計策火燒涇河,一時間亂了方寸,腦中一團亂麻;而各萬人隊的萬戶官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弄得昏了頭,顯然原定下一步圍殲漢軍的計劃不能實現了,主心骨阿術平章又不在,只能來帥帳問鐵穆耳,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什麼吩咐下來,等在帳外白白的讓寶貴的時間流逝……

    各種情況相加,元軍登時就落了下風,何況十個萬人隊,本來就只能抵擋漢軍兩個主力軍,三個軍就力有不逮了。

    鐵穆耳終於帶著萬戶官們出現在戰場上,可局勢已經惡化,元軍正在節節敗退。

    楚風在山岡上招展金底蒼龍旗,漢軍氣勢如虹︰皇帝御駕親征,火焚涇河,敵人已如野獸落入陷阱之中!

    「進攻,一二三排準備排槍齊射,打掉左前方的敵人!」金剛軍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指揮著部隊奮勇前進,抵禦敵人進攻的時候,攻堅英雄連守在陣地最前沿,進攻敵人的時候,上級想讓他們歇歇,但李世貴堅持認為,自己的連隊仍然應該擺在全軍的刀尖上。

    肩膀上,三枚銅質軍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想到皇帝親自頒的軍餃,想到閱兵式上走在最前列的光榮,李世貴就覺得,身後那座山岡上的金底蒼龍旗下,有一雙目光炯炯的眼楮正遙遙的注視著自己,激勵著自己去奮勇殺敵。

    「排槍,放!」

    步兵列成整整齊齊的密集陣型,挺著比森林中樹木還要密密麻麻的刺刀,一排排如牆而進,槍手們不停的放著槍,射出一波*瓢潑般的彈雨,無數蒙古武士在彈雨中倒在血泊,無數戰馬嘶鳴著,軟軟的跪倒。

    李世貴連所屬的兩門三斤炮,因為輕便隨同步兵前進,倒把重炮部隊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前方,有蒙古騎兵鞭打著戰馬、揮舞著戰刀,嗚嘟嗚嘟的吆喝著衝殺而至。

    「三斤炮,正前方,四百米,霰彈射擊!」

    李世貴一聲令下,身邊兩門裝彈待的三斤炮立刻爆出了怒吼,八十枚霰彈爭先恐後的射出炮口,以狂風驟雨之勢席捲了正面一個角度狹小的扇形範圍。

    無論蒙古武士的羅圈甲,還是戰馬的粗皮厚肉,都無法抵擋霰彈彈丸攜帶的強大動能,而且高衝刺的戰馬連轉彎躲避都很難做到,十餘名蒙古武士被李世貴這兩霰彈形成的彈雨籠罩其中,他們身邊距離不算遠的戰友,只聽得一陣噗哧噗哧令人牙酸的彈丸切割肉體和骨骼的聲音,這些武士就和自己的戰馬一同倒下,人和馬的屍體呈現出可怕的扭曲、變形,濃稠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大地。

    「哈哈,打你們兔崽子,頂在最前面受了一個月的氣,啃了一個月的骨頭,好歹讓老子吃嘴肥肉!」李世貴哈哈大笑著,高興之極。

    不過,可憐的李世貴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為驕傲的騎兵們呼哨著從兩翼衝了出去,把步兵甩在了身後,這些大漢帝國6軍的驕子們,揮動馬鞭抽打著高大神駿的阿拉伯馬,手中戰刀閃耀著奪人心魄的寒光,就像一陣龍捲風吹了出去。

    當面的蒙古武士們早已被炮火、火槍和河面上的烈焰嚇得膽落,如何能夠抵擋?騎兵們砍瓜切菜般斬殺著曾經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這些凶悍的武士,此時卻只知道抱頭鼠竄,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能夠鼓足勇氣上前抵抗——當然是徒勞的抵抗,漢軍騎兵很快用馬槍和手榴彈解決了他們。

    慌亂的蒙古武士,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便是皇太孫鐵穆耳親手磨動代表大元皇朝皇太孫資格的羊毛大 ,並令人吹響蒼涼的牛角號,十萬精兵仍舊如同沒頭蒼蠅般亂撞,有的要抵抗,有的要逃走,往東的往東、往西的往西,亂紛紛的別提陣型,就是統一指揮都無法做到。

    事實上,蒙古武士的潰敗已成為定局,便是神仙佛祖,便是成吉思汗鐵木真本人親自駕臨也無法挽回危局了,大元皇太孫鐵穆耳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一夾馬肚子,衝了出去……

    北岸的海都和阿術兩人怔怔的望著炮火連天的南岸,知道鐵穆耳的十個萬人隊,只怕是要徹底完蛋了,只不過下一步應該怎麼辦?是走,還是守?

    大元平章政事世襲蒙古上萬戶阿術的眼楮裡突然冒出了血紅的光芒

正文 555章 決勝四︰虜騎血灑衣,單于淚沾臆

    海押立軍中的回鶻武士賽力杜。好不容易在火燒屁股之前逃上了岸,身後,許許多多的同伴被河上的烈焰吞沒,化為了涇水河底的一具焦屍。

    火助風勢,和燻的東南風在涇水之上變得狂猛呼嘯,將河面上熾熱的空氣送到北岸,賽力杜遠遠的逃到十餘丈外,仍然感覺乾燥、高溫的空氣,讓肺裡火燒火燎般難受。

    呼哧、呼哧,龜茲武士色楞格和百戶官互相攙扶著,兩個人直喘粗氣︰方纔他們拼盡全力划船,實在累得連條癩皮狗都不如了。

    定了定心神,賽力杜壯著膽子回頭看,只見河面上到處都是被燒得焦爛的羊皮筏子和海押立武士的焦屍,漆黑的屍體皮開肉綻,漂浮在河面上,可怕的傷口扭曲、變形,死前的肌肉痙攣則讓所有的屍體變得分外猙獰可怕,但這一切都不是最令人恐懼的,倒是東南風將河面上燒烤人肉造成的令人作嘔的臭味吹上了北岸,就算是最堅強的武士。聞到無數同伴皮肉被燒焦的味道,也不由得心膽俱寒。

    有跳進水中躲藏了一段時間,或者身處油污帶邊緣,被燒傷而一時未死的武士,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週身須燎成了灰燼,被烈火烤到的皮膚呈現深度燒傷的詭異粉紅色,這些燒傷的部位痛入骨髓,偏生一時半會不得就死,他們就張開嘴  的呻吟著,宛如地獄中受刑的惡鬼……

    五十部熱氣球運載的石油並不多,即使是在小小的涇河中燃燒,也沒燒多久就火勢慢慢變小,最終必然會漸漸熄滅。此時火頭雖然還有幾尺高,但濃稠的黑煙已變得淡薄了,賽力杜揉了揉被煙火燻得流淚的眼楮,瞇成一道縫,定楮細看就能瞧清南岸的局勢。

    他正巧看見大元皇太孫鐵穆耳率領著將軍們,衝向漢軍步兵方陣的一幕,短短幾分鐘,鐵穆耳和他的親隨衛士就被淹沒在了銀灰色的鋼鐵洪流之中,然後,代表大元皇朝繼承人身份的羊毛大 ,被漢軍砍倒,灰白色的戰旗於煙塵中黯然降落……

    杭愛山的人,就這麼完了?

    不單單是賽力杜,也不僅僅是他身邊的百戶官和色楞格。北岸海押立方面二十個萬人隊的所有將士,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因海都和忽必烈的汗位之爭,海押立和杭愛山兩軍作戰,前後歷時十餘年之久,對方有幾斤幾兩都清清楚楚,斷斷沒想到,杭愛山的驕兵悍將們,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消滅殆盡,大元皇太孫鐵穆耳兵敗身死!

    所有的人都在捫心自問,要是方才自己處於杭愛山諸軍的境地,可有希望逃出生天?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河面上漆黑焦爛的屍體,還在提醒著海押立各族武士,方纔那一刻,自己是多麼的驚慌失措,如果漢軍動進攻,又會多麼的勢不可擋!

    「皇太孫鐵穆耳,杭愛山、六盤山的十萬精兵,就這麼完了?」

    有人在身後喃喃的念叨著,賽力杜轉身一看,赫然是以黃金為名、縱橫中亞十餘載無敵的勇將阿拉坦。只不過現在這位海都汗麾下第一驍勇的萬戶官,怔怔的看著南岸,臉上再沒有了一絲一毫的驕悍銳氣,好像丟掉了軍人的魂魄,他遠遠望著東南方山岡上的金底蒼龍旗,眼神中分明有了畏懼之色,他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樣高高的揚起頭顱,而是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

    「水中火,天火神罰!」逃上岸的海押立各族武士們驚惶的叫喊著,絕大多數的將士並不明白石油能漂浮水面燃燒的道理,他們只知道漢軍用難以想像的辦法,讓涇河水面上騰起了烈焰。

    自古水火不容,漢軍竟能讓河面起火,這不是長生天降下的天罰,還能是什麼?

    傳言中,大漢皇帝楚風能呵斥長生天,令日月改道、晨昏顛倒的神跡,就在各族武士之間口口相傳。

    有人竊竊私語︰「知道嗎,新一代蒙古將領中的把都魯,戰無不勝的塔出大帥,就是在江西死在了蠻子皇帝楚風的手中,當時,楚風把天空中的太陽遮蔽,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虛空……」

    不知道是回鶻還是吐火羅的士兵,壓低了聲音說道︰「是啊,遼東各部就歸服了大漢,我聽說楚風皇帝才是真正的天可汗!成吉思汗不過是『和大海一樣廣大』,天可汗的威嚴卻覆蓋了蒼天之下的所有6地和海洋……」

    軍心已亂、士氣已墮!遠處的中軍帥帳。海都汗的雙手微微抖,這位中亞霸主平生第一次有了畏懼,即便是在蒼天之主忽必烈身前也從沒有過的畏懼,他感覺到東南方那座小山崗上的大漢皇帝,宛如神祇般威力無窮、不可戰勝!

    「不,我們還沒有敗,我們還有機會!」阿術先跪下向著南方正在徐徐降下的大元皇太孫羊毛大 三叩九拜,深思熟慮後站了起來,目光炯炯的逼視著海都,臉上竟然沒有了半分悲慼之色,甚而多出了毅然決然的堅毅。

    海都悚然一驚,俄而大喜︰名震天下的阿術平章,大元朝繼伯顏丞相之後惟一有可能力挽狂瀾的雄傑,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之輩!

    ============

    「恭賀吾皇又得此大捷!」關漢卿一揖到地,這位梨園才子看著楚風的目光,實在是崇敬到了五體投地的程度。

    現在大漢國內,一位關漢卿關夫子、一位趙孟趙才子的墨寶千金難求,無論戲劇院還是青樓瓦捨,他們的出現都會引起騷動,但誰都不知道,兩位舞文弄墨的書生,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大漢皇帝楚風——提三尺劍平天下,底定江山、華夏一統。這才是英雄豪傑的事業呵!

    楚風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關漢卿的肩膀︰「唔,《大汗開國群英傳》在報紙上的連載章節,想必又不缺內容了吧?」

    關漢卿受寵若驚,從一個落拓書生到大漢帝國的戲劇界第一人,全賴皇帝寵信啊!他拱手施禮,略帶激動的道︰「皇上指揮若定,將士奮勇爭先,奇謀妙斷神鬼莫測,北元韃虜一火而空,這一章就叫做《大漢皇帝施火攻。祝融降下涇水河》!」

    「不要宣傳個人嘛,要突出集體智慧,突出基層士兵,豎立典型人物。」楚風裝模作樣的謙虛兩句,惹得烏仁圖婭悄悄伸出了春蔥般白嫩的中指。

    其實楚風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如今大漢皇帝早被說書先生和梨園才子們,在各種各樣的戲文、話本中,吹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時而胯下赤兔馬、手中九九八十一斤青龍刀,吼聲如雷,力劈華山,時而羽扇綸巾鶴氅道袍,七星寶劍、五雷正法,與敵方妖人鬥法逞威,時而又掐指一算,便知過去三百年未來三百年,簡直比佛祖爺爺的天眼神通還要厲害……

    總之,「修真仙俠」類話本中,楚風是蜀山劍仙,「武俠歷史」類話本中,楚風功夫比關張趙馬還要厲害三分,雖然秉承子不語怪力亂神的精神,大漢帝國皇帝本人並沒有在這場規模宏大的造神運動中推波助瀾,但百姓的熱情總是讓他的形象變得越來越高、大、全。

    於是,現在根本沒必要再豎立楚風的個人權威了,至少在許許多多的話本中,楚風的王霸之氣早就狂飆到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地步,再吹,他自己都怕出現「楚風乃十世修行之好人。吃楚風一塊肉,長生不老」的話頭,那就倒霉帶冒煙了。像

    「像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北元把他從人變成鬼,大漢又把他從鬼變成*人,今天我在望遠鏡中也瞧見了,一直衝殺在前,寫寫他的英雄事跡,也很有代表性嘛!」

    關漢卿聽得楚風如是說。立刻在特大號的筆記本上記錄下來,預備戰後採訪李世貴,好好寫一篇戰鬥英雄的專訪。

    「那麼,現在執行第五號作戰預案嗎?方纔我看見法本在朝這邊打旗號,大約是問下一步行動方略吧?」陳淑楨一手緊緊的挽著楚風,一手遙指戰場之上,涇河南岸的敵人已在極度慌亂中大部被殲滅,北元皇太孫鐵穆耳的羊毛大 被斬倒,想必這位皇太孫本人,不是被斬殺於亂軍之中,就是已經束手就擒了吧。

    陳淑楨話音剛落,聯絡官就把旗語信號翻了出來︰「金剛軍軍長法本詢問皇帝,下一步是否執行五號預案?」

    楚風微微頷,目光投向了涇河北岸︰「打過涇河去,活捉海都老賊!」

    很快,工兵部隊開始在火焰熄滅的河面上搭建浮橋,只見他們拿出奇奇怪怪的鋼鐵工具,以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進行施工,成套鋼結構支撐,優良的輔助工具,熟練的訓練程度,讓工兵的進展非常快,不到十五分鐘,一座浮橋的雛形就有了三分之一。

    漢軍就要打過來了!海押立方面的武士們頓時驚慌失措︰簡直不知道那面金底蒼龍旗下,可怕的天可汗究竟又有了什麼新的計謀,要是不及時離開這倒霉的涇河,下面還不知道要倒什麼大霉呢!

    不過,阿術和海都並沒有這麼想,兩人聯袂走出了中軍帥帳,出現在眾人眼前。

    剛剛十分鐘前,阿術給海都分析了當前的局勢,要是轉身逃跑,漢軍騎兵部隊可不是吃素的,而大敗之後的海押立各軍,轉身就跑,這士氣也就必然降低到了冰點,絕無阻截漢軍的可能,那麼就會面臨長途餃尾追殺的窘迫情況。

    餃尾追殺?當海都從阿術嘴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他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曾幾何時,這個名詞是蒙古軍戰術的專有名詞,只有草原驕子的騎兵追殺農耕民族的步兵,哪兒有農耕民族的軍隊,能追殺來去如風又如電的鐵騎勁旅?

    偏偏現在,漢軍的騎兵部隊為數不少,金剛、毒蛇、斷刃三個重裝軍各有一個團,各師又有騎兵營,各團又配著騎兵連,山地戰編製的四川第二軍也有一個營,各師配屬騎兵連,騎兵總數不下萬人,海都雖搞不清楚漢軍的具體編製,但僅憑觀察就知道漢軍的騎兵絕對不少。

    一旦宣佈撤退,從海押立遠道萬里而來卻一戰敗北,給各族武士的心裡衝擊定然非常巨大,再加上剛才火焚涇水的場面帶來的震驚,南岸杭愛山諸軍覆滅的影響,海都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士兵們一跑就再也收不住腿,即便是漢軍餃尾追殺,把他們像獵殺兔子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打下馬來,自己也絕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或阻截。

    到那時候,只怕從涇水北岸直到六盤山大營,這幾百里路上將會倒下無數海押立武士!

    明白了這個道理,海都就知道自己不能跑了,他帶著阿術平章,招攏了親兵扈從和萬戶千戶們,故意用最大的聲音告訴他們︰「阿術平章說了,方纔那運糧千戶已經告訴他,漢軍熱氣球在西北往六盤山方向走的河邊峽谷,埋下了數萬斤炸藥,這些地雷會炸得咱們粉身碎骨!」

    所有的海押立武士,登時面色大變,嚇得渾身顫抖起來,臉色刷的一下變得煞白︰媽呀,幾萬斤炸藥,自己這百十斤,那還不炸得連根寒毛都找不到了?

    涇水往西北六盤山方向走,有一處很狹窄的峽谷,海都就是詐唬麾下,說漢軍在那兒埋下了許多炸藥,在必經之地的咽喉要道埋地雷,海押立各軍自然過不去了嘛!

    各族武士們並不知道漢軍熱氣球的載重量,所以也沒有人去想在載了這許多石油之後,熱氣球如何還能裝幾萬斤炸藥,頭腦簡單四肢達的武士們,根本就不會懷疑海都和阿術的謊言。

    「媽媽的,老子萬里迢迢的過來,一個銅子都沒搶到,南蠻子還想把老子的命留下?」有位素稱勇悍的吐谷渾武士,悻悻的揮舞著彎刀︰「拼了拼了,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對,汗王和平章領著咱們,和他們拼了!」

    蒙古武士、回鶻和吐火羅各族武士們,心裡頭那個憋屈啊,本說跟著汗王大軍過來,打進漢地就放手大搶一把,將漢地精美的絲綢、瓷器,和漢地漂亮的姑娘們擄為自有,萬一打不過南蠻子嘛,騎上馬甩幾鞭子跑掉就算了,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危險,顯然是投入低、收益高的一樁好買賣。

    可有誰知道,漢軍如此犀利,幾下就讓大元朝皇太孫麾下的驕兵悍將灰飛煙滅,海押立各軍這要走吧,偏生漢軍還派熱氣球在前面把回六盤山大營的路給堵住了!

    賽力杜在不遠處聽到這些,只叫起了撞天屈︰媽媽耶,一個銅子都沒撈到手,漢人還想把咱們的命留下,這也太霸道了吧?

    可他也不想想,要是打進了漢地,面對農夫們辛勤耕耘獲得的糧食、財富,武士們會手下留情嗎?他們不是一心想著劫掠漢地的財帛和姑娘,才會忍受黃沙漫漫的天山南路、熾熱的土魯番盆地,不遠萬里來到關陝之地?

    凶悍的龜茲武士色楞格則叫得很大聲︰「拼了,和南蠻子拼了!」

    拼了,拼了!喊聲一陣陣傳出去,誠然武士們是為了金銀財寶子女來到漢地,滿心想著大財,但退路被截斷的情況下,也逼出了他們胸膛裡遊牧民族特有的勇悍之氣。

    置之死地而後生!海都和阿術對視一眼,欣慰的笑了。

    一時間,武士們瘋狂的叫囂著,聲浪一陣陣傳到了涇河南岸,高崗上大漢帝國君臣的耳朵中。

    「海都,這傢伙不簡單啊!」陳淑楨有些兒鬱悶,目不轉楮的看著對方的羊毛大 ,手按劍柄躍躍欲試。

    楚風就知道女將軍又犯了陣上殺敵的意氣,趕緊握了握她略有些冰涼的小手︰「海都老匹夫,不配我夫人出手,單單法本光頭佬,就能讓他難看!」

    「於絕境中重振士氣,這份本事,無論是海都還是阿術,都非常了不得呢!」陳淑楨倒是實話實說,她覺得,海都和阿術已經是很值得自己親自動手斬下頭顱的名將了。

    「所以在第二軍渡河之前,我就告訴王立,很有可能有一場慘烈的血戰在等著他們……」楚風用望遠鏡看著北方的局勢,就在小山崗對面的北岸,死守釣魚城四川第二軍的戰旗,正在東南風中獵獵飛揚。

    「工兵加快度,南岸各部隊準備渡河增援北岸!」

    此時,北岸與大漢皇帝所在高崗相對的位置,四川第二軍四萬餘兵馬已展開戰鬥隊形,上將軍長、死守釣魚城功臣王立正注視著海都麾下各萬人隊的動向。

    他放下了望遠鏡,因為敵人的進攻已迫在眉睫。

    「我的將軍們,你們有沒有信心,堅持到大漢皇帝率領各主力軍渡河增援,一舉擊潰海都主力?」

    將軍們的回答,就和王立回答楚風的問題時一模一樣。

    沉默。

    四十三年的防守,讓他們對任何進攻不屑一顧!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56
正文 556章 決勝五︰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

    海都親自吹響了蒼涼淒勁的牛角號。羊毛大 斜斜指向涇河北岸的第二軍陣地,海押立各族武士共計十六萬多人,如潮水般傾瀉而下,隆隆的蹄聲在涇水兩岸的山嶺間迴響,鋪天蓋地的箭雨遮蔽了藍天,甚至讓夏日正午的太陽暗淡無光。

    從海都、阿術一直到牌子頭和普通士兵,都明白現在的處境,無論是海都所說漢軍在撤往六盤山的要隘埋下了數萬斤炸藥,還是事實上必然生的餃尾追殺,一旦潰退,從涇水北岸逃回六盤山大營的數百里道路上,將會伏滿海押立各族武士殘缺不全的屍體。

    唯一的機會,就是消滅孤懸北岸的第二軍,和漢軍重新形成隔河對峙的局面︰經過前一段時間的消耗戰,以及剛剛被涇河火魔吞噬的武士,海都麾下至少還有十六萬大軍,而北岸的第二軍也就四萬兵力,四比一的絕對優勢,海都獲勝的希望自然不小;

    一旦乾淨利落的解決第二軍,南岸漢軍剛剛經過和鐵穆耳麾下杭愛山精兵的大戰,再加過去一段時間的消耗。犧牲、負傷、疾病減員,三個主力軍剩下的兵力不會過十一萬,海都以十六個萬人隊的兵力,就可以讓勝利的天平繼續保持平衡,或兵退六盤山,或與漢軍長期對峙等待中路忽必烈、東路阿魯渾忙哥帖木兒達成突破的好消息,就進退自如了。

    果然,沒有了退路的海押立各萬人隊,像瘋虎一樣狂猛的進攻著第二軍陣地,即便是三斤炮的霰彈覆蓋,即便是十二斤重炮震天動地的開花彈,暫時也沒辦法壓下這股狂熱的勁頭。

    山岡上觀戰的陳淑楨略有些吃驚的道︰「古有淮陰侯背水列陣,遂人自為戰,今天海都不知道使了什麼詭計,他麾下的回鶻、吐谷渾、吐火羅、高昌、九姓突厥、西遼等族武士,居然很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氣勢呢!」

    醉人的秋波,目不轉楮的盯著戰場局勢,殷紅的小嘴略微翕張,吐出一陣陣醉人的甜香,置身美人側旁的楚風,細細瞧著她如同象牙瓷一般白皙的臉龐,輕輕替她拭去臉頰上的一點灰塵。

    「放心吧,我相信第二軍能完成任務,海都想玩一記黑虎掏心,咱們就還他個向心突擊、中心開花!」

    楚風自信的握了握陳淑楨的手掌,他將天下風雲握於掌中的神態,陳淑楨自然為之心折。崇拜英雄的烏仁圖婭,明媚的大眼楮更是直冒小星星。

    正如楚風所料,狂猛無匹的死亡浪潮衝擊之下,第二軍卻如亙古不變的堅固巖礁,任憑海潮在它身邊撞得粉身碎骨,我自巋然不動。

    用大炮射遠程火力削弱敵人衝刺的力度,排槍輪射打亂密集衝鋒的節奏,手榴彈給即將衝進肉搏範圍的敵人迎頭痛擊,最後才是鋼鐵盔甲和 亮刺刀組成的鋼鐵長城。

    密集步兵陣的正面,是騎兵很難達成突破的,阿術並不是笨蛋,相反,他是蒙古帝國最為傑出的將軍,所以他立刻下令改變進攻方式。

    海都輕輕捋著花白的鬍鬚,連連頷微笑。中亞霸主已經把自己麾下軍隊的指揮全權授予了阿術,他知道,失去了皇太孫鐵穆耳以及杭愛山方面的十萬精兵,這位大元朝的平章政事已是無根的浮萍,現在不應該想著怎樣擊敗他,而是應該考慮怎樣說服他為海押立方面所用了。

    負責傳令的千戶官,有些不習慣的看看海都的臉色。前些天還是互相競爭的對手、死敵,這麼快就轉變成生死與共的戰友,實在讓他心裡有些不踏實,所以希望能從汗王的臉上找到答案。

    海都把眼楮一瞪︰「看什麼看?阿術平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立即執行!」

    千戶官聽令離開,很快,帳外響起了或長或短的牛角號聲。

    海都有些好奇的偷偷打量阿術,希望能從這位智謀群的平章大人臉上,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感激之色。

    但他失望了,阿術的神色古井不波,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方纔的對話。

    「哼哼,看來要請你為本汗服務,還需要慢慢磋磨啊!」海都悻悻的想著,並且把目光投向了戰場,他迫切的希望得到一場勝利,將正在向漢軍傾斜的勝利之天平,重新壓向自己這邊。

    嗚-嘟——嗚-嘟——,長短不一的牛角號聲傳遞著複雜的軍事命令,這是蒙古帝國指揮大軍的特有方式,曾經有無數個民族在這淒厲恐怖的牛角號聲中化為草原驕子鐵蹄下的塵土,現在,這牛角號聲再一次響徹關陝之地的涇水北岸。

    「黃帝寢陵之所在,大秦龍興之關中,強漢盛唐所都之長安,豈容胡虜放肆!」第二軍上將軍長、死守釣魚城十年不屈的王立將軍,站在軍部所處的涇河北岸的一處小土包上,右手按著腰間的劍柄。

    王立是四川合城守將,在本來的歷史軌跡上,當崖山之戰南宋滅亡、6秀夫抱著小皇帝跳海自盡之後。抵抗已毫無意義,他以保全城中百姓性命為條件降蒙,蒙元最終不敢屠戮堅守數十年、格斃蒙哥大汗之釣魚城英雄軍民。忽必烈念王立功勞,封節度使,王立為元將,大敗吐蕃於珍城,遂為一方鎮守大將,後又欲起兵反元復宋,元廷察覺後被殺,時年五十歲。

    華夏6沉、山河淪喪之際,楚風力挽狂瀾,以強橫霸道的方式將歷史推離了本來的軌道,釣魚城保衛戰在堅守四十年後獲得了最光輝的勝利,王立也不用以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方式反元復宋,而是成為了大漢帝國的上將軍長,率領以釣魚城守軍為骨幹組建的第二軍,與敵人沙場血戰。

    他握緊了腰間的寶劍,抽出,寒光閃爍。

    「諸君,這柄寶劍乃故宋四川制置使兼知重慶府張鈺將軍所佩,重慶失陷、張將軍力竭被俘,最終他用此劍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王立的目光在第二軍軍部全體成員的臉上掃過,每一名漢軍將士。都在他們的軍長面前,昂起了頭顱、挺直了腰板。

    張鈺,乃是故宋朝和李庭芝齊名的方面大將、戰敗之後成仁取義的英烈之士。十八歲從軍,有勇有謀,因功升都統制,號「四川將」,曾作為合川釣魚城任守將王堅副將擊退蒙哥,其後又成為釣魚城第三任守將,率領軍民,將城池牢牢守了十二年!

    他還擅長主動出擊,收復大良坪之戰,便是派王立等勇士五十人奇襲。一舉擊潰北元東川行軍元帥府的圍攻,王立從此追隨張鈺,成為他最倚重的部將。十餘年間兩人攜手立下無數功勛,伯顏攻宋前一年,張鈺又被朝廷任命為為四川制置使兼知重慶府,負責東西兩川的全面防務,與淮揚大帥李庭芝一東一西拱衛華夏山河。

    淮揚堅守、四川血戰,萬萬沒有想到,伯顏竟在中路的襄樊取得重大突破,局勢瞬間急轉直下,臨安淪陷、帝后被俘,張鈺無力回天,在重慶之戰中力盡被俘,終於趁敵人不備,用佩劍從容自盡。

    漢軍擊潰汪良臣所率領的鞏昌軍,奪回了張鈺自盡所用的佩劍,現在這把寶劍便由王立攜帶,每當握著曾經浸潤忠魂鮮血的劍柄,王立就覺得自己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彷彿故四川大帥張鈺正和自己並肩戰鬥。

    「若前方有一兵一卒後退,本將即以此劍斬臨陣脫逃之官兵;若北岸陣地有寸土之失,本將即伏劍自裁!」

    指揮部中,從參謀官到通訊兵,聞言無比悚然動容,駐守釣魚城四十年無閃失之第二軍,豈可讓張鈺將軍的遺志蒙羞?

    「各部殊死戰,不得退後半步」的命令,從指揮部層層下達,同時,完成了全套作戰計劃而空閑下來的參謀軍官們,也拿著武器走上了陣地,和士兵們肩並肩的站在一起。

    頓時陣地變得固若金湯,因為第二軍的陣地不僅僅建立在涇水北岸的沙質土地上,還建立在第二軍所有將士的心底,即使是十級地震也震不塌!

    阿術驅趕著各萬人隊兩翼展開,試圖攻擊漢軍陣地的側面,從步兵方陣薄弱的側面找到突破口。

    海押立各軍漸漸形成了兩翼展開的雁翎陣形。回鶻牧人賽力杜和他的戰友、龜茲武士色楞格就在靠近河岸的右翼方向,他們清清楚楚的看見,南岸的漢軍正在拚命搭建浮橋,許許多多的工兵像螞蟻一樣忙忙碌碌,卻又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工作,從這段河面的上游到下游,每相距百十米就有一座正在向北岸伸長的浮橋,總數加起來只怕有二三十座之多!

    一旦浮橋架好,河對面的十多萬漢軍就能從橋上衝過來,把戰場形勢變得對蒙古軍更加不利。

    破壞浮橋,阻止漢軍渡河?不可能啊,這條河寬度不大,漢軍從三斤炮到十二斤炮,全都能從南岸打到北岸,這樣可怕的火力掩護下,想乘著羊皮筏子去破壞浮橋,那真是不要命了!

    把希望寄托在正對面第二軍的潰敗上,顯然要現實得多。於是賽力杜快馬加鞭,向著一處炮兵陣地衝了過去,他知道,這些火炮在遠程固然一炸一大片,但要是衝近了,就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對面炮兵陣地上的漢軍,在起兵衝刺下並沒有驚慌失措,他們只是鎮定自若的把包覆薄鐵皮的彈藥車、炮車拉到了正面,然後蹲在了車子後面,數十部車兒連成一排,就像一道城牆,當然,車與車之間的空隙,仍舊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繼續迴環轟打。

    這是個什麼意思?賽力杜現,自己衝上去,只怕也奈不何那些龐大的包覆鐵皮的車子,相反,車子後面蹲著、站著的那些漢軍士兵,倒是可以輕鬆加愉快的用步槍把自己射落馬下。

    所以,他放慢了馬,身邊頭腦簡單的色楞格還想著衝上去,卻被他一把抓住了馬兒的籠頭。

    正要破口大罵,色楞格就見到衝上去的武士們,悲慘而又可笑的下場了。

    那些鐵皮車子之間,留著空隙讓炮火揮威力,但馬兒想要從這些狹窄的空隙通過,就非常勉強了,更何況漢軍非常「歹毒」的在這些空隙之間,連上了絆馬索,急匆匆想衝上去打肉搏的蒙古武士們,就鬧了個人仰馬翻,跌個嘴啃泥不說,頭昏腦脹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漢軍士兵的刺刀捅進了心窩。

    有人自恃騎術精絕,縱馬跳過絆馬索,從空隙中擠了過去,然後,他現躲在車子後面的漢軍士兵正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嘿嘿笑著從難以招架的側面,一左一右伸出兩柄寒光閃閃的刺刀……

    緊隨其後的武士們留了個心眼,不再打車兒之間空隙的主意,因為他們不想白白送死了。

    騎射,正是武士們的看家本領,有人摘下了頑羊角弓,射出一串串箭矢。

    可漢軍士兵的身體大部分被鐵皮車兒遮掩,趴在車頂射擊的士兵們,只露出一個腦袋,還戴著 光瓦亮的鋼盔,破空而至的箭矢射中之後,立馬軟弱無力的彈開,最多在共析鋼調質的鋼盔上留下一道肉眼難以辨認的劃痕。

    相比之下,蒙古武士們就倒了血霉,他們騎在戰馬上,連人帶馬目標大得很,而且連一點兒遮蔽物都沒有,至於羅圈甲、翎根甲等等盔甲嘛,在漢軍火槍射擊下還不等於沒有?海押立武士們簡直就是赤身露體的跑到了陣前,被漢軍士兵像打兔子似的接二連三揍落下馬。

    無奈的武士們,忿忿的用彎刀劈砍著鐵皮車兒,最多砍破鐵皮,對雜木製造的車身無能為力,還有人打紅了眼,試圖從馬背躍上車頂,或者爬過去和漢軍肉搏,顯而易見,這種嘗試全都以杯具收場。

    連續酣戰,忽然戰場上響起了春雷般綻響的歡呼,叱詫嗚咽的涇水、魏巍聳立的青山出震盪的回音。

    卻原來是漢軍已在河面上架起了浮橋,無數漢軍士兵正通過一座座橋樑開赴北岸,他們穿著亮  的鋼鐵盔甲,彷彿一道道鋼鐵長龍蜿蜒而至!

    蒙古軍的如潮攻勢頓時一滯,然後,是無可避免的退潮。

正文 557章 決勝六︰羽書昨夜過渠黎,單于已在金山西

    北岸的戰局,本是第二軍居中防禦。海押立各萬人隊四面八方圍攻,但涇水南岸漢軍從東西十餘里的河段、二十多座浮橋上渡河增援,戰局形勢就為之一變︰最內側是第二軍的防禦陣地,蒙古軍將他們團團圍困,然而外圈又有從南岸渡河而來的三個軍,在從東到西十多里的寬大正面上展開,隱隱有將蒙古軍反包圍的趨勢。

    正如楚風所說,海都、阿術想趁漢軍渡河增援之前,搶先吃掉第二軍,這是黑虎掏心的戰術;但要是第二軍頂住了怒潮般的攻勢,待南岸三個軍渡河之後,就成了第二軍在內線「中心開花」,金剛、斷刃、毒蛇三軍在外線「向心突擊」,把海押立各萬人隊夾在中間,腹背受敵的局面!

    大勢已去!聽到漢軍官兵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海都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他不甘心的狠狠盯了眼對岸那面迎風招展的金底蒼龍旗,和旗下那個給他帶來如泰山般沉重壓力的大漢皇帝。

    從南岸過來的三個軍,本是沿河岸展開的一字長蛇陣,但現在他們兩翼的騎兵突擊度很快,中段的步炮兵的推進度則相對較慢。於是便由長蛇陣變成了兩翼突出的雁翎陣——海都明白,那展開的雁翅,目的便是要將自己包覆其中,碾成灰燼!

    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海都咬牙切齒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中亞霸主絕非李庭芝、張鈺那樣寧折不彎的忠臣義士,草原上的天之驕子們,嚴酷的生存競爭鍛煉出他們百折不撓、屢敗屢戰的梟雄之志,

    阿術一動不動,好像一尊沒有思想的石像。

    「咦,難道你不隨大軍行動嗎?我窩闊台汗國的宰相職位,可是虛位以待呢。」海都非常奇怪,阿術政治上失去了皇太孫這個堅定有力的盟友,軍事資本上失去了杭愛山、六盤山的十萬精兵,可謂拼光了老本,如果回到忽必烈的麾下,就算不受懲罰也永無翻身之日了,這樣算起來,跟隨大軍回中亞,為自己所用,便成了他的最佳選擇了呀!

    阿術的聲音如古井不波,「您是大蒙古帝國窩闊台汗國的汗王,微臣是蒙古帝國的那顏貴族、世襲蒙古上萬戶,照說,喪師辱國之後應該服從汗王命令……」

    聽到這裡,海都面上殊無歡喜之色,因為他已經猜到阿術下面將要說些什麼了。

    「可我。同時也是大元朝的金紫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從一品大員!」阿術的目光變得炯炯有神,甚至帶上了一層狂熱︰「皇太孫殿下生死未卜,大元朝的平章政事,豈可獨自逃生?」

    海都長嘆一聲,知道阿術的意志不可屈服,只得慨嘆著上馬離開,最後,他惆悵而又無奈的看了看仍舊浮著若乾焦屍的涇河,看了看兩岸與黃沙漫漫的中亞迥然不同的蒼翠青山,彷彿有著某種不詳的預感︰或許,這是今生最後一次看到中原山河了罷?

    中亞霸主的羊毛大 緩緩後移,撤退的牛角號聲響徹涇河北岸,在山谷中迴環鳴響,蒙古軍灰白色的死亡浪潮,就以和進攻時同樣快的度,甚至更快的度退了下去,在第二軍的陣前留下了一大片一大片殘缺不全的人馬屍體。

    「漢軍竟然厲害到如此地步!」回鶻牧人賽力杜悻悻的撥轉馬頭,心底卻有著五六分慶幸︰幸好、幸好,海都汗及時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否則這十多個萬人隊。只怕命運要步南岸杭愛山、六盤山諸軍的後塵哩。

    僥倖逃生的龜茲武士色楞格有些落寞,一邊打馬逃走,一邊忿忿的罵道︰「***南蠻子,居然如此凶橫霸道,本說隨汗王入關大搶一把,哪曉得偷雞不成倒折一把米,枉費了許多糧食,連馬兒都跑瘦了!」

    蒙古帝國從建立伊始就沒有固定軍餉,每當大汗傳下出征命令,士卒就要自己準備戰馬、弓箭、武器和盔甲,還要負擔一部分的軍糧,即便是忽必烈建立北元,也只是實行了「軍戶」制度,以五戶或者十戶平民供應一位軍人的支出,而朝廷並不掏自己腰包。

    海都統治下的窩闊台汗國,連軍戶制度都沒有實行,全部花費都是武士們自籌,武士們惟有打敗敵人才能放手大搶,才能收回成本、獲取利潤,否則留在老家的妻兒老小就得喝西北風。這也就是蒙古帝國軍隊在百年征戰中,侵略如火、每戰必克的原因所在。

    只可惜,侵略如火的海押立各軍,最終未能攻破不動如山的第二軍,武士們只能倉惶北逃,未能攻進漢地劫掠一番,顯然這次出征的所有參與者都虧得血本無歸,回鶻、高昌、吐谷渾、九姓突厥等族的不少武士,已經在盤算回到家鄉後,怎樣應付那些放羊羔兒息的色目人了。

    聽得色楞格抱怨。賽力杜頓時滿腹愁腸︰「汗王將我放的羊兒全都徵收作為軍糧,我只好找巴依老爺借了羊羔兒息,購買了盔甲武器,預備到漢地搶到金銀財寶,再還給巴依老爺。可現在一個銅板都沒有搶到,回去了可怎麼辦?天吶,巴依老爺會把我的未婚妻搶走做奴隸的!」

    中亞紛繁蕪雜的民族,西遼、花拉子模、突厥、阿拉伯帝國、蒙古帝國……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賽力杜、色楞格這些武士心目中從來都沒有什麼道德、是非可言,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是他們亙古不變的真理。

    從搶到了金銀財寶,回去就是英雄豪傑,沒有搶到,就是狗熊孬種,非常簡單的判斷,也是非常有效的判斷。

    草原上的生存法則,從來不會同情弱者,正如馬太福音中所言,「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賽力杜、色楞格這些可憐的失敗者。眼瞅著就要變得一無所有了,這士氣能高得起來嗎?

    從海都下達撤退命令那一刻開始,這支以劫掠和侵略為目的組建起來的龐大軍隊,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志,失去了靈魂,垂頭喪氣的武士們無可奈何的抽打著馬匹,在羊毛大 指引下向六盤山大營逃去。

    「哼,還有心去想回老家的事情,我看你們還是省省吧!」百戶官正巧聽到了幾位士兵的議論,滿腹牢騷的道︰「等躲過了漢軍的餃尾追殺,留著性命回海押立、玉龍傑赤和撒馬爾干。再想辦法去應付巴依老爺的羊羔兒息吧!否則死掉就一了百了,安拉也不會把你留在人間的債務,於死後清償!」

    這不是嗎,漢軍的騎兵已經追上來了。金剛、毒蛇、斷刃三個重裝軍各有一個騎兵團,各師又有騎兵營,各團又配著騎兵連,山地戰編製的四川第二軍也有一個營,各師配屬騎兵連,算下來四個軍騎兵總數不下萬人,又有步兵、後勤輜重兵、炮兵中不少人雖然不會馬上衝殺,卻可以騎馬跑路、下馬作戰,這些人解下拉炮車、輜重車、工兵車的馬兒,扣上鞍韉騎了上去,也不下萬人之數。

    嘀嘀噠-嘀嘀達-嘀嘀嘀嘀——,楚風所在的高崗上金底蒼龍旗前後揮舞,激越的衝鋒號響徹雲霄,漢軍騎兵像出籠的猛虎,追著海都的屁股猛揍。

    本已士氣低落,哪兒還經得起這般衝殺?賽力杜、色楞格們亡魂大冒,鞭子劈里啪啦的甩到馬屁股上,只恨爹媽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否則下馬一塊跑豈不是快得多了?

    兵敗如山倒,古典時代從來就沒有一支軍隊能靠自身的力量從餃尾追殺的困境中擺脫出來,所有的阻截在勢如破竹的追擊者面前都會顯得軟弱無力到了極點,一層層被突破,一片片被斬於馬下。

    山岡上觀戰的陳淑楨,胸中熱血沸騰,手握寶劍躍躍欲試。她盯著身旁夫君楚風的臉龐若有所思︰想當年,文天祥興國之敗,李恆便是以這樣的方法餃尾追殺,一路上寸步不讓,逼得文天祥逃到空坑——若不是楚風和自己領兵出現在空坑,只怕文天祥的處境不會比今天的海都強吧?

    「奇怪了,」陳淑楨有些困惑的看了看楚風,「那時候,夫君怎麼知道文天祥會從興國敗退到空坑?難道他真的如書上所說,會神機妙算?」

    當年空坑之事。陳淑楨只當楚風湊巧而已,但後來生的許多事情,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她貼近楚風的面頰,悠悠的問道︰「喂,當年文天祥敗退空坑,還有後來許許多多的事情,都太巧了吧?楚兄是不是真的會神機妙算呢?」

    美人兒呵氣如蘭,嘴唇中吹出溫熱濕潤的氣流,讓楚風臉上癢癢的、酥酥的、麻麻的,楚風哈哈笑著,趁隨駕眾人注視著戰場局勢沒人注意自己,便低聲打趣道︰「是啊,你的老公算無遺策呢,當初一見面就算定這紅衣小娘子今生與我孽緣纏身,當有共枕之分……」

    陳淑楨瑩白如玉的俏臉,登時佈滿了紅霞,低下頭去,素手不再按著劍柄,而是嬌羞的搓*揉著衣角。

    嘿嘿,都老夫老妻了,還是這麼害羞啊?楚風只覺得,那句被無數人引用而略顯流於俗套的詩句,此時倒是恰如其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的嬌羞。

    哪曉得陳淑楨識得調笑,並肩而立的烏仁圖婭聽了,卻信以為真,登時嬌嗔道︰「夫君忒也欺負人了,當初既然一見面就知道有夫妻之份,何必讓我爬十多丈的塔樓?累得腰酸肩疼呢!」

    初入遼東,因為乃顏汗幾十年不洗澡的「粗獷」造型,楚風實在是對未曾謀面的烏仁圖婭「敬謝不敏」,草原明珠不忿之下,偷偷從牆外爬上十多丈高的塔樓,去面見楚風質問此事,此時只當楚風真能知過去未來事,便當他故意捉弄自己咧。

    不料陳淑楨聽了之後頓時兩眼放光,精神為之一振,玩味的看著楚風和烏仁圖婭,就像原配夫人把一對「狗男女」捉姦在床︰「什麼什麼,爬塔樓去見楚兄,嘿嘿,這事我們怎麼都不知道?嗯嗯,得細細審一審哦!」

    烏仁圖婭立馬羞得面紅過耳,一張健康栗色的美麗面龐變得緋紅,爬塔樓這事,一直沒對外洩露過,也瞞著幾位姐姐,這下說漏了嘴,只怕將來她們要笑話一輩子呢。

    「女人啊女人,無論皇后還是總督,最終都是八卦之氣充塞天地、縱橫古今的女人……」楚風搖著頭,非常裝逼的說了這麼句。

    兩位夫人對視一眼,同時揮動粉拳︰我打!

    隨著戰局大勢已定,高崗上密切注視這戰局的君臣們也放鬆下來,眾人嘻嘻哈哈,一緩開戰以來的緊張。

    但海都和麾下的海押立武士們就截然相反了,屁股後面似乎永遠甩不掉的漢軍追騎,不斷將落伍的武士們打下馬來,想逃,以耐力著稱的蒙古馬,一百里內絕對跑不過爆力強、身高腿長的大食馬、遼東馬,想回身打一仗,那就更沒有可能了。

    「媽媽的,漢軍這是得理不饒人吶!」龜茲武士色楞格惱火到了極點,因為身後不斷響起的馬槍射擊聲,提醒他漢軍的追騎已經不遠了,偏生自己騎的馬沒有漢軍騎兵的戰馬高大神駿,怎麼跑也甩不掉追兵。

    「兄弟,咱們不需要跑得比漢軍快,只需要比其他的武士跑得快就行了。」賽力杜奸詐的笑著,回頭看看已有不少落後的武士被擊斃,他不忿的道︰「哼哼,我就不信,就算他們追我們到六盤山也罷了,難不成還追到海押立、玉龍傑赤和撒馬爾干?」

    不僅色楞格,旁邊的百戶官和其他許許多多武士們都笑了起來,方才海都汗在前面傳下命令,已經找到避開「漢軍埋設的炸藥」的道路,所以他們被追殺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殊不知,賽力杜一語成讖,在不久的將來,他確實會再次見到漢軍的身影,聽到震耳欲聾的炮聲,看到那幅讓他膽戰心驚的金底蒼龍旗……

    海都逃走了,逃往六盤山大營,也許還會逃往蔥嶺金山以西,但不是所有人都跟著他逃走,一個萬人隊被留下來阻截追兵,只不過漢軍騎兵沒有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四個軍的步兵壓上來,就輕鬆加愉快的把這個萬人隊壓上了河邊一處平緩的灘塗地域,給追擊敵人的騎兵讓開了道路。

    海押立的殘餘兵力,以及追擊的漢軍騎兵都已去遠,這裡已經聽不到那山崩地裂般震響的馬蹄聲,但重重包圍中的萬人隊,還在作殊死的抵抗——他們知道,落入漢軍手中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對面的王者之師,絕非空言仁義的沽名釣譽之輩,他們可是會用敵人的骷髏頭壘成京觀!

    阿術留了下來,就在這個萬人隊的指揮位置上,現在,這位南下滅宋的功臣、圍攻揚州屠殺淮揚軍民,並和漢奸朱煥內外勾結,害死淮揚大帥李庭芝的兇手,自己也落到了重重包圍、插翅難逃的可恥境地。

    漢軍漸漸清理了外圍的敵人,一陣陣彈雨傾瀉而出,對面的蒙古軍就成片成片的回歸了長生天的懷抱,不,在漢地,在金底蒼龍旗下,長生天已經失去了過去的威力,他們不會回歸長生天的懷抱,只會下十八層地獄!

    蒙古軍的陣地漸漸縮小,漢軍就像剝繭抽絲般一層層瓦解蒙古軍的防禦,令對手無計可施,最後突擊到了核心陣地之前。

    殺呀!困獸猶斗的阿術,雙眼血紅,臉上的肌肉可怕的抽搐著,他親手持著大汗彎刀直上直下的劈砍,勢如瘋虎般衝向漢軍——此時,他從骨子裡渴望這時候有一陣彈雨射來,讓自己像一位真正的武士那樣戰死沙場。

    可漢軍不願意這麼做,當面的仍然處於攻擊矛頭位置的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制止了準備開槍的士兵。

    士兵們驚訝的望著自己的連長,殺韃子不手軟的戰鬥英雄,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李世貴很快給了他們滿意的答案︰「這是個韃子大官,看他穿著的翎根甲,還有鎏金的頭盔,也許就是大屠夫阿術本人哩!斷刃軍的攻克佔城榮譽二連捉住了忽必烈的龜孫子,毒蛇軍的同安鐵三營又追著海都去了,說不定拿住海都呢?咱們攻堅英雄連不活捉阿術,哪兒還有臉去見大漢皇帝、去見家鄉父老?」

    對,對!活捉阿術!

    士兵們同仇敵愾,退下了彈膛中的子彈,關合上了扳開的擊錘,端著明晃晃的刺刀逼了上去。

    阿術看出了漢軍的企圖,不過這也正合他的心意,無論如何,肉搏中戰死總比委屈的死在排槍之下更符合那顏貴族武士的身份,他舉著戰刀奔向了明顯是指揮官的李世貴。

    嗨!當頭一刀斬落,勢大力沉!

    李世貴舉槍格擋,只聽得叮噹一聲響,步槍槍管竟然被這勢如瘋虎的一刀斬斷,裝著的刺刀也掉落在地!

    漢軍盔甲用精鋼沖壓、調質製成,刺刀也是淬火調質鋒利無匹,但步槍槍管必須用含碳量較低的鋼材——或者按古代稱謂,「熟鐵」製造,這樣鑽頭才能較為容易的把槍管鑽得光滑通透,利於子彈射出。

    熟鐵,強度自然比不上精鋼,阿術稱為智謀之將,其實武藝在蒙古那顏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這一刀威勢極大,竟然將槍管連同刺刀一齊斬落!

    變故一下子打亂了攻堅英雄連步兵的進攻節奏,有人忙著回護連長,有人刺出刺刀逼迫阿術退後,但顯得有些凌亂,威力也小了許多,被阿術左衝右突,一時也擒他不下。

    李世貴被戰士們扶起,只覺得剛才那一下子雙臂又酸又麻,這阿術平章盛名之下,果然有兩把刷子!

    他從身後士兵手中接過了一柄上著刺刀的步槍,預備再一次衝向阿術。

    「來呀,爺爺教你怎麼打仗!」阿術瘋狂的叫囂著。

    李世貴笑笑,指了指阿術身後。

    阿術回頭一看,頓時面色變得難看之極︰這時候,蒙古軍的核心陣地已被突破,殘餘的武士們不是束手就擒,就是被漢軍的排槍、手榴彈和刺刀送下了地獄,只有阿術一個人還在堅持抵抗,而他非常清楚,自己能夠堅持到現在的唯一原因,就是對面的漢軍希望生擒活捉!

    自知難以倖免,存了必死的念頭,阿術也是豁出去了,大叫道︰「原來南蠻子只會倚多為勝,卻不敢和蒙古武士單打獨鬥的較量,懦夫、懦夫,我呸!」

    一顆光頭越眾而出,身形明顯比普通士兵高了一個頭,那人提著柄上了刺刀的步槍,笑瞇瞇的盯著阿術,就像屠夫盯著待宰殺的豬羊。

    李世貴見了這位,頓時面露喜色,士兵們也退後好幾步,敬畏而又崇拜的看著他。

    「要是打贏我,就讓你走!」那人衝著阿術道。

    阿術喜出望外,自忖必死,卻有了一線生機,要是自願帶兵阻截追兵,又憑本事打出重圍,想必失陷皇太孫鐵穆耳的罪過也可揭過一邊,令漢人膽落更是讓蒙古帝國恢復必勝的信念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阿術握緊了戰刀。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大喝聲中,阿術的戰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雪練也似的當頭斬落,在他的心目中,對面的光頭大漢的腦袋,已經被這一刀劈成兩片!

    阿術快,對手的度更快,那大漢不閃不避,只待大汗彎刀堪堪要落到頭頂、觀戰士兵都驚呼起來的時候,他動了。

    身形快得像風,阿術的視網膜中留下了一道虛幻的殘影,就失去了對方的蹤跡,然後,他就勢前撲的身子,只覺得下腹部一涼,渾身洶湧澎湃的力量就從那兒流失殆盡。

    阿術苦笑著低下頭,下腹處,對方的刺刀尖兒刺入五六寸,鮮血正噗噗的流出。

    「記住,」那大漢戟指而道︰「我們不是南蠻子,我們是堂堂正正的漢人!當你們的祖宗還在茹毛飲血的時候,我們就有了輝煌燦爛的文明!」

    阿術看著對方的光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住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嘶聲問道︰「你、你是不是大漢帝國第一高手,法本軍長?」

    大漢嘿然一笑,黑黑的臉上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是法本,但我並不是大漢帝國第一高手。」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楮望著遠處飄揚著金底蒼龍旗的高崗,那旗下,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婀娜身影。

    「那麼,大漢帝國的第一高手是誰?」阿術渴求的看著法本,希望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你沒有機會了。」法本提槍離開,身後,殘害淮揚人民、勾結漢奸害死李庭芝等忠臣烈士的罪魁禍,因為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身子彎曲得像蝦米一樣,他渴求的看著周圍的漢軍士兵,希望他們給自己來上一刀,但沒有人滿足他的希望,士兵們冷冷的看著這個屠夫,看著他慢慢的、慢慢的走向死亡,看著他的面色慢慢的變成死灰。

    「萬般帶不走,惟有業隨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全部都報……」法本的聲音,從遠處悠悠傳來。

    阿術痛苦的死去,他的腦袋被漢軍乾淨利落的斬下,放在填充生石灰的木匣中,準備送到淮揚之地,祭奠壯烈殉國的李庭芝大帥,以及當年死守揚州,兵敗被殺的軍民百姓。

    北元皇太孫鐵穆耳則被五花大綁著,送到了大漢皇帝駕前。

    常年身處高位的紈子弟,大元朝未來的繼承人,在順境中自然顯示出統帥大兵的指揮才能,憑借阿術平章的輔佐,在朝堂政治上也有著上佳的表現,這也是忽必烈放心將他立為皇太孫,預備將來繼承龐大帝國的原因。

    可現在,這位未來的蒼天之主、一代天驕,失魂落魄、垂頭喪氣的,全然沒有了北元皇太孫的威風煞氣,顯然,他已經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朝為統兵大帥、暮為階下囚的打擊,弄得失去了意志,消沉了膽略。

    一路上,雖然長官禁止殺死他,但漢軍士兵氣憤之下,拳打腳踢是少不了的,鐵穆耳從來都是一帆風順,從來都是像奴役豬羊一樣奴役漢人和各族百姓,哪兒經歷過這般屈辱折磨?

    見到楚風的那一刻,他怔怔的呆在了金底蒼龍旗下,現在,他才深深的明白了,這面旗幟和它下面那位皇帝的威嚴,明白了華夏的不可侮辱。

    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大漢皇帝饒命,北元王子願世代為大漢番臣!」

    「拖出去,斬了。」楚風輕描淡寫的下達了命令,就像殺一隻雞似的。

    笑話,連忽必烈本人被捉住之後都是這般下場,我還會饒過他的龜孫子?楚風嘴角流露出輕蔑的笑意。

    和李庭芝、張鈺、文天祥等忠臣烈士相比,沒有文明積澱的草原驕子們,一旦落了下風,這副搖尾乞憐的面孔真讓人噁心

正文 558章 決勝七︰羽檄飛京都

    密雲不雨,濕熱難耐。居庸關外,戰事正酣。

    成吉思汗親傳的甦錄定戰旗高高的樹立在群山之巔,這面代表世界征服者的旗幟,給無數民族帶來死亡和痛苦,就像地獄惡魔的火焰三叉戟,恐怖而血腥,它出現在哪裡,蒙古帝國軍隊的鐵蹄就會踐踏哪裡,伴隨而來的還會有殺戮、屠城、搶劫和奸yin……

    哈喇和林、上都路、應昌府各大營駐軍,加上嶺北諸王麾下的士兵們,在象徵戰無不勝的甦錄定戰旗激勵下,再一次起了攻擊。

    隆隆的蹄聲在燕北群山間轟鳴,死亡的號角聲響徹天地,彷彿充塞天地一般至大至剛的攻勢,大儒趙復卻只是苦笑了一下。

    若是在數年前,若是在北元南征滅宋的時候,見到這樣威力無匹的衝鋒,趙復只怕早就拜倒於蒼天驕子的馬蹄之下,稱頌新主人的強悍武力,稱頌他們屠戮華夏同族的「赫赫武功」了,可現在。他全然失去了興趣

    ——忽必烈要學他祖父成吉思汗鐵木真,「越不可越之山,則登其巔;渡不可渡之河,則達彼岸」,狠和居庸關、這座他從大都北逃入朔漠的關卡卯上了,誓必從這裡重新打進漢地。所以,同樣的進攻場面,在這座雄關之下已經出現了無數次,趙復早已見慣不驚,甚至失去了再看一眼的興趣。

    元軍的戰鬥減員是非常明顯的,對陣的骷髏軍的減員也同樣明顯,若不是有大都方向先後兩次開來的援兵,居庸關只怕早就被攻破了吧?趙復想著這些心裡面實在不是個滋味,實際上,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身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漢奸,還會為漢軍的處境捏一把汗。

    只不過,漢軍注定要失敗,因為大都城中只有一個軍的兵力作為總預備隊,而他們已經向居庸關方向派遣了兩次師級規模的援兵,留在大都的就只剩下軍部和最後一個師了!

    勝利,終歸屬於馬背上的天之驕子啊!趙復嗟嘆著,只覺得滄海桑田、世事無常,心裡頭竟有了八分歸隱林泉的去意。

    北元皇帝、蒙古大汗忽必烈雙手按在膝上,用力揉搓著每逢陰雨天就會酸漲的瘸腿,粗大的鼻孔因悶熱而大幅度的翕張,戰場上的優勢讓他的臉上露出病態的潮紅,彷彿即將捕獵成功的獅子。正在調整著出擊前最後一刻的姿態和呼吸。

    漢軍最多能再派一個師的援兵,那時候大都就是座空城,將會像熟透了的桃子,輕易落入掌中!

    而擊敗漢軍主力的赫赫武功,會讓許多鼠兩端的傢伙重新歸服於蒙古帝國的甦錄定戰旗之下,祈連山下的黨項人、高原上的吐蕃人、遼東草原以北的水西女真、草原上塔塔爾、月息等等小部落……聽到大元獲勝的消息,一封敕書就能讓他們派出族中的控弦之士,到那時大元兵威就可以壯大數倍,內則壓制海都、忙哥帖木兒這些頭上長角腳底帶刺的叔伯兄弟,外則南侵滅漢一統天下,便如反掌之易!

    大漢帝國,完蛋了!

    忽必烈已經開始考慮,奪回大都之後,該怎樣用血腥、殘暴的屠殺,來給城中百姓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了。

    突然之間覺得少了點什麼,忽必烈有些嗔怪的看了看趙復。

    這位江南大儒登時明白了大汗的意思,立馬打起精神,堆上諂媚的笑容,高聲頌道︰「旌旗蔽空塵漲天,壯士如虹氣千丈。秦皇漢武稱兵窮,拍手一笑兒戲同……」

    忽必烈呵呵大笑。粗大的手指連連捋著頷下濃密的鬍鬚︰這詩實在寫得太好,太過癮了!什麼秦皇漢武,什麼唐宗宋祖,豈可與我一代天驕相提並論?朕要這普天之下,盡為大元帝國的臣屬,朕要蒼天覆蓋之地,盡為鮮血染紅!

    居庸關城頭,錢小毛的指揮部已經不成個樣子,連日征戰大炮轟鳴,劇烈的震動讓關城上的建築破損不少,蒙古兵的箭雨又給它插上了密密層層的箭矢,遠遠看去,好像關城城樓長了一層白毛,了霉似的。

    「有愧,有愧啊!」錢小毛長嘆著,以骷髏軍四萬餘兵力阻擋忽必烈二十萬大軍,實在力有不逮,戰前希望在北平城留下完整的第一軍作為戰略預備隊,現在已成為不切實際的想法,因為目前為止,第一軍的兩個師加軍屬重炮團都已經來到了長城防線上,留在北平的只剩下軍部各直屬部隊和一個主力師的兵力了!

    換句話說,非但坐鎮北平的6軍副司令兼第一軍軍長陳吊眼降格成了師長,就連肩負東面行營最高責任之6軍總司令6猛,也即將成為光桿司令。

    嗖,一支雕翎狼牙箭從屋頂的破洞射了進來,衛兵將錢小毛撲倒在地,那羽箭奪的一聲釘到了大桌子上,將地圖射了個洞。尾羽兀自顫動不休。

    「狗韃子!」錢小毛悻悻的罵了句,屋頂的破洞是今天早晨在城樓上使用三斤炮造成的,一根腐朽的椽子被震斷,塌了一小片屋頂下來,還沒來得及修理呢,韃子的羽箭就從這兒射了進來。

    衛兵給錢小毛倒了杯濃茶,有點兒擔心的看著他們的軍長,對目前的戰局,他是非常清楚的。

    到目前為止,忽必烈的戰損大約在五萬人左右,因為火器傷害的威力巨大,加上元軍方面醫療條件差,受傷後最多找個薩滿巫師來跳大神,全靠傷兵自己撐下去,死亡率較高,那麼其中至少有三萬人死亡,目前能作戰的也就在十五萬兵力。

    以劣勢兵力對抗數倍之敵,雖有長城天險,卻分散在數十里的長城沿線,導致兵力火力分散,骷髏軍的戰損也不少︰四萬餘兵力,損失一萬出頭,第一軍的援兵也有五千多傷亡。傷亡總數是元軍的三分之一左右,不過弓箭和彎刀的傷害威力顯然比不過步槍、手榴彈和火炮,漢軍的醫療條件也遠勝元軍,一萬六千減員中,死亡的不會過三千,其餘輕重傷員或將康復無恙,或將留下終身難以癒合的殘缺,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漢元兩軍的傷、病、亡交換比是一比三,但死亡交換比則是一比十,這就是冷熱兵器之間、舊式軍隊與新式軍隊之間的差距。

    那一萬多傷員中除去肢體殘疾的,也許還剩下一萬名可以再次踏上戰場。可無論有多麼優秀的盔甲防護,多麼完善的醫療制度,也不是十天半個月能養好了傷再活蹦亂跳上戰場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嘛!

    於是,居庸關的漢軍防守兵力,包括後來增援的部隊,也就剩下四萬多人,而身後就是只有一個整師防守的北平城。

    況且,這還不是最令錢小毛和指揮部參謀們擔心的問題。

    眾所周知,漢軍是一支合成兵種的新式軍隊,步、騎、炮、輜重、工程、醫務等兵種密切協同,作戰能力非常之強;可目前的問題是,傷亡的一萬六千將士大多數是守在長城第一線的步兵,完好無損的則是炮兵、輜重、工程等非直接作戰的兵種,導致能頂上第一線和蒙古軍面對面作戰的力量直線下降。

    以智謀、勇略著稱的大漢帝國開國名將錢小毛,遇到這個問題也犯了難,讓珍貴的技術兵種頂上第一線,去和敵人肉搏拚殺?這是多麼愚蠢而短視的行為啊!

    「要是皇帝陛下在這裡,想必能做出正確的決斷吧?畢竟,這支軍隊是由他一手創立的呀!」錢小毛有些煩躁的抓著頭,現有楚風的指導,實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半晌,他把軍帽往地上一摔,右手忽的一下掃斷了桌上插著的那支箭矢,「媽的,大不了老子讓輜重兵炊事兵都上一線……工程兵,唉,再多等等吧……」

    「錢軍長不必煩惱,」率兵到此赴援的第一軍參謀長齊靖遠帶著偵察參謀杜元華走進指揮部,「第一軍下屬兩個師的戰損雖然不小,但畢竟算得上新銳兵力,骷髏軍的兄弟們頂了這麼久,就讓咱們來多頂兩天吧!」

    「這、這怎麼好?」錢小毛有些不好意思。

    骷髏軍是漢軍建軍伊始最早的五個營之一,軍官多由最初追隨楚風的琉球匠戶組成,比金剛軍都還要早,而且戰功赫赫,如果沒有陳吊眼的第一軍。天下第一軍就是骷髏軍了。

    當年為了爭這第一軍的名號,包括錢小毛的匠戶系軍官,和陳吊眼代表的畬漢義軍系沒少拆台,全軍大比武上,也是你爭我奪。

    齊靖遠帶兵過來赴援,已經連續作戰了五天,想起過去種種,錢小毛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麼的,都是為了大漢,為了華夏,為了家鄉的父老妻兒,何分彼此?」

    齊靖遠懇切的說著,就連一向吊兒郎當的杜元華,也一反常態,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好!」錢小毛拍了拍齊靖遠的肩膀,鄭重的點了點頭︰「待勝利之後,我代表骷髏軍,替你向皇上請功!」

    齊靖遠笑了,請功,其實不重要,關鍵的是,勝利!

    城下,炮兵營長於小四指揮著十二斤重炮,在觀測手指揮下,一再做出跨越長城的曲射越射擊,十二斤重炮的開花彈,給衝鋒的元軍帶來了可怕的傷亡。

    城上,漢軍士兵們用各種方法殺傷著元軍,自身也承受著越來越嚴重的戰損。

    單單是骷髏軍必須防守的居庸關段長城,就長達八十多里,這麼漫長的戰線,為防止元軍突破,兵力火力都難以集中使用,儘管有老祖宗傳下的長城的幫助,傷亡也比正常的大縱深防守多了不少。

    「我們是大汗的細犬,我們是大汗的獵鷹,我們是大汗的戰刀,我們是大汗的臂膀!」蒙古武士們唱著高亢的戰歌,完全無視傷亡的衝向長城。

    華夏祖先修建了長城,保衛炎黃社稷、後世子孫,但在草原天驕蒙古武士眼中,長城就是天堂和地獄和分界線,跨越這道界限,就是富饒的、可以放手大搶的漢地,被擋在界限之外,就是苦寒貧瘠,每到冬天就有可怕白災的漠北草原!

    防守者英勇無畏,進攻者也視死如歸,雙方的鮮血噗噗流成了小溪,染紅了長城下的土地……

    日復一日的苦戰,幾乎成為了居庸關守軍的例行公事,從軍長錢小毛到營長於小四再到普通一兵,都知道這樣的進攻會繼續下去,直到午時天熱不堪戰鬥。

    可今天有些不同,還未到日上三竿,元軍的攻勢忽然如潮水般退卻,留下滿地斷肢殘臂。

    奇哉怪也!忽必烈的甦錄定戰旗為什麼會突然向後傾斜,戰場上為什麼會突然響起了撤退的牛角號聲?

    非但漢軍士兵莫名其妙,就是遵令撤退的元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甦錄定戰旗之下,忽必烈的臉色青紫得可怕,神情實在陰鬱到了極點,彷彿比陰沉的天空更加佈滿烏雲。

    所有的大臣都知道剛剛接到了一個多麼可怕的消息,海都汗的海冬青從六盤山飛來,帶回了這個世界上讓人最難以置信的消息︰海都敗退回六盤山,漢軍餃尾追殺,海押立各軍屍積如山,涇水為之斷流!海都無力再戰,只得丟掉六盤山大營正往中亞海押立撤退……阿術兵敗身死,皇太孫竟然被漢軍俘虜後斬!

    「秦皇漢武稱兵窮,拍手一笑兒戲同……哈哈,好一個兒戲同!」忽必烈猛地一腳踢出,剛剛在大汗身前吟誦詩句的趙復,被這一腳踢得成了個滾地葫蘆。

    一瞬間就像老了十歲,悶熱的夏季,忽必烈竟然渾身瑟瑟顫抖起來,他麾下最後一名得意的將軍,南征滅宋殺死李庭芝的阿術,被漢軍陣斬,他寄予厚望的繼承人、皇太孫鐵穆耳被俘殺,用以抗衡海都的杭愛山十萬大軍,片甲無存!

    就在忽必烈心膽俱寒的時候,居庸關內則爆出了一陣陣經久不息的歡呼聲︰

    信鴿只比海冬青慢了一步,現在漢軍也得知了關陝方面的勝利喜訊,而且,大漢皇帝楚風正率勝利之師,取道大同東進,倍道兼程趕往燕雲戰場!

正文 559章 漢將新從虜地來,旌旗半上拂雲堆

    大漢八年的夏天。整個世界的目光都被北中國生的曠世之戰吸引,巨大的戰爭漩渦將漢元雙方百萬大軍捲入其中,決定著大漢和蒙古兩大帝國的盛衰存亡,決定華夏民族炎黃子孫的命運,究竟是被野蠻的奴役還是享受文明之光的沐浴。

    勝負未分、局勢未定,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場文明與野蠻的較量,勝出者究竟是擁有四千年燦爛輝煌的中央天朝,還是驅馳萬里所向無敵的上帝之鞭。

    高麗,王所在的滿月台,茅草搭建的正殿前,群臣匍匐一地,王親信崔顥垂頭喪氣,昔日的左贊善黃忠栩雖然被剝奪了官爵,降職為從四品的議政舍人,此時卻面有得色,昂昂烈烈負手而立,大有與王分庭抗禮之勢。

    匍匐著的官員們竊竊私語,有人不滿的道︰「哼,不知道的還當他剛剛被任命為領議政大臣呢!」

    也有人哧的一聲笑︰「權大人說的哪裡話呢!如今能縱橫捭闔長袖善舞,就是我高麗的股肱之臣。難道你還當是五十年前,能靠軍功爬上高位嗎?」

    前面說話的那位「權大人」就點點頭,自嘲的一笑︰「唉,老糊塗了,高麗小邦,夾在漢元兩強之間,除了潛心事大,還能有別的什麼想法?」

    那權大人年老耳背,說話的聲音也略大了些,前面站著的黃忠栩自然聽到耳中甚為分明,這位剛被貶斥不久的左贊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神秘的微笑。

    王公然反叛,上表忽必烈稱臣,又驅逐漢使,無疑正是漢元兩軍兵力的差距,讓他動了歪心思。

    一南一北的金日光、樸成性二位,受到大漢皇帝敕令南北對進討平王,但漢元戰局明顯對大漢不利——至少在高麗人看來,八十萬蒙古鐵騎,是足以蕩平三十萬漢軍的,於是,金、樸這兩根牆頭草,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架勢,雖有大漢派來的軍事顧問催促,也磨磨蹭蹭的比蝸牛還慢。

    王在高麗中部的開京數道,很是得意了一陣子,驅逐漢使、查封漢商館舍、厲兵秣馬準備戰鬥。又寫信聯繫金、樸二位,說些不計前嫌聯手反漢的屁話……

    大漢受北元南侵牽制無暇東顧,金、樸兩個牆頭草鼠兩端,王這瞎胡鬧,也沒人給他當頭一棒,所以也自得其樂的鬧騰了一個月,群臣更是湊趣,反正高麗人向來是不要臉的,什麼「海東天子」、「中興聖主」的馬屁拍得震天響,王哪兒是小小的高麗國主啊,簡直都文成武德一代天驕了!

    沒成想,大漢帝國從遼陽城派來兩個萬人隊的乃顏部蒙古「精兵」,梭巡於鴨綠江上,高麗開城中煽起的一股歪風頓時瞎了火,王立馬沒了脾氣︰白癡都知道,蒙古武士打高麗兵,一個頂十個都不止,這兩個萬人隊,就高麗全國兵馬齊上都不夠看啊,何況高麗十道王只佔了中部四道,其餘南北六道還在金日光、樸成性手裡呢!

    王和崔顥做夢也沒有想到。大漢在和北元作戰期間,竟然還能抽調兩萬「精兵」,這局勢立馬掉了個︰北面的樸成性動作一下子快了起來,三別抄開始向南方壓,南面的金日光也毀書斬使,義正詞嚴的宣稱「我高麗世代為大漢海東藩屬,大漢皇帝深仁厚澤雖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也,若有二心,豈非禽獸乎?」說完就帶著兵北上,準備到開城來打落水狗了。

    和三別抄的泥腿子們打打,王和崔顥還是沒什麼心理壓力的,可一想到鴨綠江邊的兩萬乃顏部蒙古精兵,兩人心裡頭都是拔涼拔涼的,根本就束手無策了。

    這不,火燒屁股了,就又開大朝會,還把身為從四品不配上朝的黃忠栩叫了來,希望能解解燃眉之急。

    王哭喪著臉,「黃大人,本王誤信人言,鑄成大錯,如今如何化解大漢天子的怒火,還望黃大人教我啊!」

    哼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黃忠栩冷哼兩聲,負手望天︰「大王驅逐漢使於孟華大人,又查封開城以及中部四道漢商的鋪面、館舍,還公然向北元稱臣納貢,這已是叛逆的罪過。大漢天子神目如電、明察秋毫,又豈能輕輕放過?」

    唉,王唉聲嘆氣的,對殺死忽都魯潔麗米絲,他沒有半分愧疚,但要是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變得不穩,他就追悔莫及了。

    王沉吟半晌,悻悻的道︰「左贊善大人和大漢天使於大人相熟,可否借於大人之口,轉告大漢皇帝,我高麗君臣本一心忠於皇帝,只是被小人挑唆,方犯了彌天大罪?」

    崔顥聞言大驚失色,他忽然想到了一點︰要是大漢皇帝真的相信了王的鬼話,那麼挑唆反叛的小人,將會是誰?

    他的心臟開始往下沉,看著王的眼神也變成了死灰色……

    靠近遼東的東蒙古草原,可木兒溫都兒草甸,月息部的營帳所在地。

    自從大戰展開,地處上都路、應昌府與遼東之間的月息部,就成為了燕雲忽必烈與遼東阿魯渾、忙哥帖木兒聯絡的中轉站,因為漢軍在遼西走廊憑借強大的海上力量駐守堅城之中,難以達成突破。忽必烈與兩位汗王的使者,只能從居庸關往北出塞,走蒙古草原南緣到東蒙古,再去往戰火連天的遼陽城下。

    牧人巴別兒和幾位兄弟摔打、揉搓著薑黃餅子,預備著使者的飲食,他心不在焉的工作著,因為帳後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牽動著他的心——戀人哈絲其其格和她的姐妹們,正在製作著酥油茶,當然,這種美食同樣是給大汗的使者準備的。族中就算上了年紀的老人,也沒福氣享用。

    想起掉了牙的老母親,連口薑黃餅子都吃不上,連口酥油茶都喝不到,巴別兒剛剛被哈絲其其格逗引得飛上雲霄的心情又墜回了地面,只覺得滿腹怨氣沒處洩︰

    本來,佔據著湟河、落馬河源地豐美的草場,有著長生天得天獨厚的恩賜,又借地理之利,能在漠北草原腹地各部族和遼東漢商之間作轉手貿易,部族應該非常富裕才對,可近年春天羊兒剛剛蓄上了一點兒膘,牛奶剛剛打出了香醇的酥油,就被大汗忽必烈征走充了軍費,到現在,要不是賣羊毛、堿面存下點兒銀子,拿出來找漢商吳先生換了些鹽巴再轉手賣到草原腹地,換些粗糧雜糧渡饑荒,只怕部族中的老人小孩早已餓死了一大半!

    至於今年秋天賣了羊毛、羊肉,買了綢緞布匹,按照草原上的規矩,用五頭牛、五匹馬、五十隻羊和五百斤鹽巴向哈絲其其格的父親提親的打算嘛,巴別兒苦笑了一下,早已不做這白日夢了,搞不好,心上人,這只可木兒溫都兒草甸的百靈鳥,也許會被臨近哪個能拿出錢的那顏貴族娶走,沒辦法呀,失去了許多物資,部族喪失了元氣,接下來一個冬天的白災一定會特別難熬,哈絲其其格的家裡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呀!

    這能怨誰呢?怨自己,不該辛辛苦苦的放牧羊群?怨哈絲其其格家裡,沒有過冬的糧食?或者怨長生天,沒有給予特別的眷顧?

    「不!這一切都是因為窮兵黷武的忽必烈。因為這個偽汗的野心!因為他想霸佔、掠奪漢地百姓的金銀財帛,就像他奪走咱們月息部的牛羊和酥油!」

    巴別兒心頭突然湧出了漢商吳先生的話,他用力摔打著薑黃餅子,好像那餅子變成了忽必烈本人。

    無可奈何啊,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一個是東蒙古草原上普普通通的牧羊人,天差地別,除了用這種愚笨的辦法洩不滿之外,巴別兒想不到還能為自己命運做些什麼。

    奪奪的馬蹄聲響起,從遠處馳來身穿黃色號衣的七百里飛騎,巴別兒知道這就是大汗的使者了。

    蒙古帝國的高層,在緊急情況下偶爾使用海冬青傳遞軍情,但海冬青這種珍貴鳥類很難得到,馴養也很繁難,無法像大漢帝國的信鴿那樣大規模普及,所以他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使用站赤系統傳遞情報,七百里飛騎就是這種古代信息傳遞方式的極限。

    使者見到月息部專供招待的營帳,趾高氣揚的下馬,用鞭梢指著巴別兒︰「小羊倌兒,今天有什麼食物奉獻給大汗的雄鷹?」

    用鞭梢指著別人的臉,是草原上最侮辱人的行為之一,頭腦簡單的巴別兒一怒之下忽的站了起來,怒目而視。

    使者滿不在乎,挑釁的問道︰「哈哈,難道月息部的小羊倌兒,還敢挑戰巴鄰部的世襲那顏武士?」

    月息部是被排擠到草原邊緣的小部族,巴鄰部卻是出了伯顏丞相和若干萬戶大人的大部族,蒙古帝國的支柱之一,部族出身天地懸隔;身份地位上,巴別兒這個牧人只比貴族老爺家的牧奴稍微好一點,對方卻是兀魯斯制度下的寵兒,大汗的鷹犬那顏武士!

    夥伴們按住了巴別兒的肩膀︰「別衝動!為部族想想,再想想老族長的話!」

    另外的夥伴則陪著笑臉告訴使者︰「有美味的薑黃餅子,烈性的馬**酒,還有香醇的酥油茶、焦黃的烤羊肉,都是最新鮮的食物。」

    使者奔波了大半天,早已餓了,聽得這些蒙古草原上的美味,頓時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也就不再和巴別兒計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顧著在氈毯上盤腿坐下。

    巴別兒被夥伴們拉到了一邊,垂著頭生悶氣,然而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還真去和大汗的使者打一架?

    自從漢元之戰爆,平靜的可木兒溫都兒草甸就失去了往日的寧靜,最初是大汗下敕令,徵收了部族的大批牛羊馬匹、糧食酥油,讓部族大傷元氣,然後又是每天好幾波的聯絡使者經過這裡,全都要部族負責供應飲食,把最美味的、連老人小孩都捨不得吃的食物拿出來,他們還嫌東嫌西的,動不動還要揮鞭子打人,真真受夠了氣!

    巴別兒正悻悻的數著腳下的青草生悶氣呢,就聽見一聲驚呼,頓時讓他心尖尖一顫︰那是哈絲其其格的聲音!

    像一陣風也似的衝了過去,巴別兒就看到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剛才那位使者,正噴著酒氣,抓著哈絲其其格的手腕yin笑︰「草原上的花兒,跟著主人走吧,巴鄰部的那顏武士,大汗的雄鷹,才配得上你這朵艷麗的花兒哩。」

    哈絲其其格掙扎著,卻無力掙脫這個色狼的魔掌,姑娘們花容失色,小伙子們則顧慮著族長的嚴令和部族的命運,只能好言相勸,不敢上前動手。

    「住手,你這混蛋!」巴別兒怒吼著衝上去,一拳頭就把灌了一整壺馬**酒,喝得醉醺醺的那顏武士砸倒,而哈絲其其格就像受驚的小動物,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抱。

    什麼?大汗的臂膀,不可戰勝的那顏武士,就這樣被我一拳頭砸倒了?巴別兒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拳頭,一時竟然呆住了。

    帳中,巴別兒的兄弟們也愣住了,在蒙古牧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世襲那顏老爺,簡直就是不可戰勝的勇士,別說打他一拳,就是當面不敬也不敢呀!哪知普普通通的牧人巴別兒,竟然一拳頭砸倒了那顏武士,哪知月息部的巴別兒,竟敢揮拳砸向大汗的使者!

    半晌無言,只聽得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動,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那顏武士被一拳砸得酒醒了八分,頓時火冒三丈︰「小狼崽子衝著狼王嗚嗚叫,小羊羔兒敢用嫩角頂頭羊!月息部的小羊倌兒,你要付出代價!」

    雪亮的彎刀錚的一聲抽了出來,光明如鏡的刀身,映照著使者猙獰的笑。

    是跪下求饒,還是應該先奪下他的彎刀?帳中樸實的牧人們亂了方寸,即使是最聰明的人也只敢偷偷溜出帳外去找德高望重的老族長。

    巴別兒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相信了吳先生說的一些話,雖然知道部族落到如此田地全怪忽必烈的橫徵暴斂,但直接和一位那顏武士搏鬥,還是出了一個淳樸牧人的心理極限。

    見對方害怕,使者更是猖狂,他雖然是那顏武士,但戰技並不厲害,甚至可以說有點兒怯懦無能,所以只能靠精絕的騎術,在站赤系統中謀個差使。

    從來沒有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和敵人打過,他倒是用彎刀來恐嚇草原上淳樸無知的牧人,虛幻的強大感覺讓使者分外興奮,他  的呼叫著,像野獸一樣逼近,而抱著哈絲其其格的巴別兒,赤手空拳,只好連連退後。

    「小子,放開這女人,她還沒結婚咧!」使者從頭飾上看出哈絲其其格還是待嫁閨中的少女,所以分外得意︰「放開她,讓她跟老爺走,老爺心情好了,可以饒你一命!」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個明晃晃的物事飛向巴別兒的手中,他順勢一抄,卻原來是一把鋒利的彎刀!

    一刀在手,巴別兒頓時多了幾分膽氣,而使者的臉色就很有些不好看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並不比普普通通的牧人強多少。

    嗨嗨的吆喝著,使者的彎刀在空中虛劈,力道和度卻並不多麼嚇人,巴別兒終於忍不住了,抱著哈絲其其格的左手一鬆,右手彎刀橫著向上一架,只聽得叮噹一聲響,帳中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張口結舌了︰堂堂那顏武士的彎刀墜落於地,而牧人巴別兒的彎刀,正橫在對方的肩膀上!

    英雄,英雄!夥伴們高興得齊聲叫了起來,使者羞愧得臉紅過耳,蒙古民族是一個崇拜強者崇拜英雄的民族,失敗者從來都沒有什麼借口好找,即便是身為那顏貴族、大汗的使者,在失敗後也居於被唾棄的地位而無法辯駁,更不可能拿這麼丟臉的事情去告狀什麼的。

    使者灰溜溜的離開了,就像夾著尾巴的狗。

    巴別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彎刀,不知什麼時候漢商吳定南和老族長已經站在了帳中,吳定南腰間的刀鞘空空如也。

    「謝謝吳先生借刀給我!」巴別兒恭恭敬敬的將彎刀送還。

    吳定南右手一抄,彎刀劃著漂亮的弧線收入鞘中,他語帶雙關的對老族長道︰「看見了嗎?我的朋友,只有勇於反抗才能保護珍愛之物啊!如果想用屈服來換取平靜,敵人慾望卻永遠沒有止境。」

    巴別兒有些吃驚的看著吳定南,即便是心思單純的牧人也會尋思︰這位吳先生,真的是普通的漢商嗎?他這幾天都鑽在老族長的氈房裡,兩人又在商量些什麼呢?還有他剛才收刀入鞘的動作,是多麼的乾淨利落啊!

    心思愚鈍如巴別兒都看出了不同尋常,敏感的哈絲其其格更是仔細的打量著恩人,專屬於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也許月息部被大汗忽必烈任意需索的日子,不會太長久了……

    波斯,阿巴丹港外平原,黎明時刻,當東方朝陽升起、射出萬道霞光之時,光明聖火熊熊燃燒,無數甘心在戰鬥中殉教歸天、為光明神奉獻鮮血和生命的武士,正在聖女帶領下作戰前的最後祈禱︰

    魔鬼的鐵蹄,踐踏著大地。隆隆的蹄聲,敲擊在心底。無邊的黑暗,籠罩於天際。苦難的波斯呵,你無處逃離。

    聖潔的光明,驅散了黑暗,明尊的威力,世界上無敵。當聖火普照,光明神降世,邪惡的魔鬼呵,終歸於塵泥!

    阿巴丹港口的大漢商務代表處商貿參贊何孝賢,代表大漢皇帝出現在會場中,他微笑著看著這一幕。

    光明聖女塞裡木淖爾,給這次必將席捲呼羅珊波斯故地的大起義,染上了濃重的宗教色彩,毫無疑問,篤信光明教的殉教戰士們,將會毫不猶豫的在戰場上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當然,神權和世俗的結合,才有著最強大的力量。阿巴丹城的突厥總督阿史那莫央,其他各城的塞爾柱甦丹,波斯酋長,呼羅珊的長老們,也在各自隊伍的前列,這些老謀深算的傢伙,看著光明聖女的眼神,都帶著很少能在他們眼楮中出現的狂熱,因為聖女身邊那份大漢皇帝的聖旨,實在是太有份量,甚至比光明聖火更加輝煌燦爛︰

    「從捕魚兒海到底格里斯河,從遼北水韃靼萬戶府到基輔羅斯,呼羅珊波斯故地,基輔羅斯,玉龍傑赤,撒馬爾干,巴格達,大不裡士,以及所有生活在蒙古鐵蹄之下,為生存而苦苦掙扎的人民應該知道,傳承華夏文明、中央天朝的大漢帝國不會漠視你們被壓迫,不會原諒你們的壓迫者。當你們奮起抵抗蒙古帝國的侵略,保衛生命、財產和自由的時候,大漢帝國將站在你們一邊,像強漢和盛唐那樣主持正義。

    那些面對著頑羊角弓、鐵葉三稜箭和大汗彎刀的威脅,不畏懼死亡而奮起抵抗的起義者應該知道,大漢帝國知道你的潛力:你們民族國家未來的領袖。我們也許諾,只要你們到臨安,到開封,到長安朝貢——就像你們祖先做的那樣,大漢就將以中央天朝的名義冊封你們,授予你們統治的權力,並以強大的軍隊和豐富的財力,保障這種權力……」

    瞧瞧,瞧瞧,這些說得多麼美妙啊,簡直就撓到了每一位酋長、長老、毛拉、總督和甦丹得心尖尖上,除掉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話,總督們最關心的顯然是這幾句︰「當你們奮起抵抗蒙古帝國的侵略,保衛生命、財產和自由的時候,大漢帝國將站在你們一邊,像強漢和盛唐那樣主持正義」——真是好啊,大漢帝國要出錢出槍讓咱們打蒙古人打伊兒汗了!

    「我們也許諾,只要你們到臨安,到開封,到長安朝貢——就像你們祖先做的那樣,大漢就將以中央天朝的名義冊封你們,授予你們統治的權力,並以強大的軍隊和豐富的財力,保障這種權力」——這就是說,打跑了伊兒汗,大漢帝國將會在這裡實行寬鬆的羈縻統治,只需要去長安、開封、臨安朝貢,就能回來享受榮華富貴,而且子子孫孫都有大漢天朝的冊封和武力保障!

    可以說,楚風許下的諾言就是把一張大餡餅,而且是餡兒特別厚、肥得流油的那種擺到了各位總督的眼前,誰要是還不衝上去咬一口,那簡直就是白癡、弱智,簡直不配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了!

    這不,大漢帝國說到做到,從南方海運過來的盔甲武器,已經運到了阿巴丹港口,並且在商務代表處商貿參贊何孝賢與光明聖女塞裡木淖爾主持下分配下去,有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參加起義的各方勢力,立馬士氣進一步高漲。

    祈禱結束,數萬戰士們靜悄悄的沒有出任何聲音,他們心目中最聖潔的聖女、光明神在人世間的投影,塞裡木淖爾正在作起義前最後一次講話︰「波斯的兄弟,光明神的兒子!蒙古征服者玷辱了光明神的殿堂,踐踏了古老的呼羅珊波斯,侮辱我們的姐妹、殘殺我們的兄弟,這可以容忍嗎?」

    不能,不能!戰士們的回答如山呼海嘯,在伊兒汗統治下積聚的怒火,被她輕而易舉的點燃。

    「光明神給我們找到了東方的盟友,強盛的大漢,他們的皇帝,是戰勝並殺死了伯顏丞相的大英雄,他同情我們波斯人的痛苦,給我們支持……」

    包括總督們在內的數萬將士,其中不少人現,高高在上的聖女在說到這幾句的時候,冷漠而宛如神祇的聲音有了點從來未曾出現過的波動,離得近的、膽敢抬眼看她的侍女,更是驚訝的看見,聖女那聖潔美麗到了極致的面龐上,竟然浮現出幾分屬於少女才有的嬌羞和溫柔,只應該在少女提起情人時才會有的淡淡紅暈。

    「而伊兒汗阿魯渾也被光明神降罰,蒙蔽了他的心智,竟然利令智昏的跑到中原,去和世界上最強大也最睿智的皇帝作戰,並帶走了大部分精銳兵力。」塞裡木淖爾冷冷的掃視著全部將士,反問道︰「當漢軍替我們打敗阿魯渾的主力部隊之時,波斯的兄弟們,能不能對付他留在這裡的雜牌軍?」

    這還用問嗎?非但普通戰士們,就是那些突厥、塞爾柱、波斯各族的城主、總督們,也被聖女的話激起了繼承自祖先的血性,揮舞著圓月彎刀吼叫起來。

    此女真有統帥之才也!何孝賢讚賞的點了點頭,暗自揣摩著那些關於聖女和漢皇的傳言,究竟是否真實,因為這一點對大漢帝國的西亞政策顯然影響不小。

    「啊哈,想必波斯已經烽火連天了吧?」大同關外,馬車之中,楚風伸了個懶腰。

    「波斯?」陳淑楨掩口,笑而不語。

    車外,萬馬奔騰,旌旗如雲、長刀勝雪,大漢帝國西面行營四個軍正向著燕雲之地疾馳

正文 560章 國步多艱,民心靡定

    大都,現在應該叫做北平了。

    這座蒙古帝國的心臟城市。卻是以漢地百姓的智慧與血汗修建的,從總設計師劉秉中、郭守敬到最基層的民夫,無一例外都是山東河北之地的炎黃子孫。

    昔日,華夏人民勤勞與智慧的結晶,被蒙元屠夫們攫取,忽必烈端坐金碧輝煌的光天殿,其餘蒙古、色目貴族盤踞於富麗堂皇城池巍峨的北城,這座城市真正的建設者們,卻只能住在街道破舊、污水橫流的舊南城。

    直到漢軍雪夜入大都,北驅蒙元出朔漠,楚風撥亂反正,這座城市才回到了真正主人的懷抱。

    這不,南城劉老爹的豆腐腦攤兒,就擺在了紅牆翠瓦的大宅院門前。

    過往的行人有些兒吃驚,一位身穿綢緞、面相富態的男子,就略帶調侃的向身邊的青衫文士道︰「咦,這不是南城咱們那位趙國公的大門前,有名的劉老頭豆腐腦嗎?嘿,真搬北城來了誒!」

    面色帶著些陰沉的青衫文士聞言搖搖折扇,笑嘻嘻的道︰「哈,便是圍城之中。也不輟買賣,且讓我二人有了口福——趙國公爺倒是福澤綿長,及於鄰居街坊。」

    「什麼趙國公!」劉老爹聽了兩人話中口氣有些不敬,就十二萬分的不高興,虎著臉駁道︰「那是咱大漢的大英雄,當朝的國舅爺!滿北平凡是有耳朵的都聽過《大漢開國群英傳》,趙大人為了救咱燕雲百姓,甘冒奇險、深入虎穴,乃是當世一等一的英雄豪傑,那北元韃子皇帝封的國公是假,大漢真龍天子點的國舅是真!」

    胖子聞言一怔,俄而笑笑,客客氣氣的施禮道歉︰「老人家,對不住了。一時口滑,得罪了趙大人,您千萬別放心上。」

    劉老爹這才消了氣,揭開裝豆腐腦的大木桶,熱氣就騰騰的冒出來,雪白粉嫩的豆腐腦一見就叫人垂涎欲滴︰「客官,這是早晨新鮮出鍋的豆腐腦,要不要來一碗?」

    這麼新鮮香醇的豆腐腦,誰不愛吃呢?很快,兩位客官就捧著熱騰騰的豆腐腦,坐在了小攤子的板凳上。

    豆腐腦,配著青翠的蔥花、油亮的醬汁、黃的是薑末、烏的是花椒,味道麻辣鮮香,那白嫩的豆腐腦細膩可口。一吸溜就順著喉嚨往下滑,大熱天的,兩位客官也忍不住呼嚕呼嚕一陣吸溜,待豆腐腦下了肚,腦門子上全是黃豆大的汗珠兒,臉膛也變的紅紅的。

    放下碗,青衫文士狠命搖著折扇,那大胖子更是出了一頭油汗,抓著衣襟扇風,低聲嘀嘀咕咕的抱怨︰這北平的氣候嘛,冬天比江南冷得多,夏天卻一樣的熱。

    太陽毒辣得很,惟有這大宅院的門樓下面有點兒蔭涼,兩位客人似乎不想立刻離開,就待在這裡,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劉老爹閑講。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漢元交兵,可苦了百姓啊,老爹從南城搬到這裡。想必費了不少辛苦吧?」青衫文士有些兒裝模作樣,悲天憫人的問道。

    這話裡的意思,好像對朝廷有所不滿啊?劉老爹聽了心頭就是一緊,又重新打量這兩個操著外地口音的客人,心道前些日子就有漢官在衙門口宣講,說漢元交兵,北元韃子必定會派密探、間諜過來打探消息,這兩個傢伙不尷不尬的,別是那啥間諜吧?

    劉老爹立馬留了心眼,不過想想這話也沒什麼好打探的,也就實話實說︰「不瞞兩位客官,在南城時候,咱們住的茅草棚子,睡的破草蓆子,那叫一個苦!北城這些韃子、色目的達官貴人們跑了個一乾二淨,咱們二十多家鄰居一塊住進他府裡,頭頂青磚大瓦房,身下雕花紅木床,哪兒有半點苦呢?而且官府還說,這些韃子扔掉不要的房子,都是我大都百姓的血汗,戰後就分給大家居住了,這不是好得很嗎?」

    兩位客官相視一笑,青衫文士又故意搖搖頭︰「我不信!若真的這般好,如今兵荒馬亂的,老丈何必急著出來做買賣賺這幾個辛苦錢呢?若不是家徒四壁的苦人兒,斷不至於這麼拚命的。」

    劉老爹聞言就急了,瞪著一雙昏花的老眼,咋著喉嚨道︰「客官錯了。咱哪兒是為了賺幾文錢!韃子動不動就屠城,不就是要叫咱們害怕他們嗎,要是咱們就嚇得縮在家裡,該種田的不種田,該上工的不上工,該做買賣的不做買賣,這豈不是不用他打,咱們自己就嚇倒了嗎?」

    劉老爹氣鼓鼓的,腮幫子一鼓一鼓,佈滿青筋的手往下一揮︰「老子偏不讓他如意,該上工上工,該做生意做生意,斷斷不能讓韃子笑話咱們漢人膽小!」

    「公公,又在和別人吵架麼?您老人家年紀大了,火大傷身呢!」兒媳婦禾姑帶著小孫孫柱兒、攙扶著婆婆張大娘走出大院門,衝著兩位客人福了一福︰「客官,我公公年紀大了,若有什麼衝撞的,還望包涵則個。」

    「好個賢惠的兒媳婦!」那青衫文士笑著低聲喝了一聲彩,又衝著劉老爹一挑大拇哥︰「好一顆義民的赤子之心!」

    兩人告辭離開,劉老爹自然聽不見,那白白胖胖的富態客商,正低聲對青衫文士道︰「李司長。吾皇深仁厚澤,燕雲百姓人心如鐵。民心在漢,此戰必捷!」

    劉老爹人老眼花,張大娘卻好許多,看著青衫文士的背影,她喃喃的道︰「奇怪了,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人似的……」

    歲月早就磨平了記憶的稜角,張大娘已記不得色目富商艾哈買提以還不上羊羔兒息為由,要割去街坊王三太的肉的事情了,那時候,正是這位青衫文士和當時的北元司天監正郭守敬聯手。救了王三太的性命呵!

    此時正巧有幾名漢軍士兵在街面上巡邏走過,見到這些軍人,柱兒漆黑的眼楮一下子就亮了,不停的搖著媽媽的手︰「娘,娘,爹爹什麼時候才回來呀?爹爹去打仗了嗎?」

    劉老爹無奈的苦笑,早些年,年幼的柱兒根本不能理解什麼是生離死別,作為爺爺的他,也不忍心讓他徹底斷絕希望,只好告訴孫兒,爹娘都去了遠方,將來終歸會回來。

    這樣,柱兒就一直以為爹娘都還在人世呢,劉老爹只希望等他長大,自己慢慢明白。哪知道大漢帝國龍興,光復了燕雲,兒媳婦竟能「死而復生「,被漢官從色目富商的府邸解救出來。

    但新問題又出現了︰母親既然回家,父親在哪兒呢?

    自幼失去父母之愛的柱兒,對父愛的渴望是如此強烈,甚至在重新得到母親的愛之後,變得更加渴求……

    漢軍入城式上,孫兒錯認了漢軍軍官,錯把他當作父親,可劉老爹絕不會把自己的兒子認錯。

    之後,那個漢軍士兵再次出現就是前些天,全家人按照官府堅壁清野的命令,從沒有城牆保護的南城搬家到城池堅固的北城,那位漢軍軍官又出現在視野中,還幫著推車、安置家當……

    劉老爹雖然老眼昏花,但對人情世故卻看得很清楚,他感覺到了兒媳婦在那名漢軍軍官面前的慌亂,也感覺到了孫兒對他的依戀……

    可、可那畢竟不是我劉老頭的親兒子,不是你禾姑的結之夫,也不是柱兒的親生父親啊!他是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的戰鬥英雄,聽說書先生談起過。那都啥「簡在帝心」,「聖眷優隆」,只等著「五馬黃堂、扶搖直上」了!

    這些詞兒,劉老爹一個都不懂得,但他知道這人不是個普普通通的角色,將來是要開府建衙,說不定還會封侯拜將的,就如戲文上薛仁貴、李衛公、韓世忠一流的大人物,哪兒能看上你個小門小戶的姑娘,還是再嫁,還帶著個拖油瓶呢?

    劉老爹左思右想啊,就覺得那漢軍軍官,真願意娶了禾姑,最多也就是讓她做個妾,柱兒這可憐的孩子嘛,他是斷斷不可能要的。

    難道讓禾姑這實心眼的傻孩子去受大房的氣,難道讓柱兒這可憐的孩子剛剛有了母親,轉眼又失去?

    不能,不能啊!

    「公公,今天街坊鄰居姑娘媳婦大嬸大娘們約好了,納的鞋底、繡的手絹、蜜的果脯送去城頭營裡勞軍,」禾姑笑盈盈的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柱兒這孩子,也嚷著要去營裡看看槍啊炮的,我就帶他去走走啊!」

    去營裡勞軍?劉老爹一聽就警覺起來,臉也沉了下來︰「兵荒馬亂的,不要到處走,柱兒這麼小,去看什麼軍營?呆在家裡,哪兒也不要去!」

    禾姑聞言一怔,這不像公公的話呀!忽然想起了什麼,怔忡了一下,臉紅紅的牽著柱兒進了院子,柱兒兀自叫著︰「娘,去軍營看大炮嘛,看大炮嘛!」

    城牆下的軍營,姜良材正帶著士兵們巡邏,雖然這裡遠離主戰場,仍然不能有絲毫鬆懈。

    高高昇起的系留熱氣球上,突然鳴槍示警,吊籃中的望手放下了望遠鏡,拚命向地面打著旗語︰

    敵襲!(!)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4:59
正文 561章 上盧溝一望,正紅日、破霜寒

    見到久違的大都城垣出現在東方的地平線上。一代天驕忽必烈的心頭,幾分唏噓,幾分感慨。

    十六年前,剛剛登上蒙古大汗寶座的忽必烈,野心勃勃的想混一宇內,他讓有帝王師之才的劉秉中負責營建蒼天之主所居的「汗八里」,劉秉中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借助漢地的豐沛人力、財力,馬可.波羅口中「猶如眾神所居之奧林匹斯山,精美猶勝巴比倫空中花園」的輝煌之城,終於矗立在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上。

    忽必烈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登上光天殿御座的情形,他身穿綃金織就的質孫服,一步一步登上權力的巔峰,他的身後,怯薛親衛按刀侍立,他的面前,蒙漢色目群臣匍匐。

    蒙古大汗、大元皇帝,前者讓忽必烈將上帝之鞭的柄牢牢握於掌中,後者則是傳承四千年的中央天朝之正朔,完美的雙重權力之巔呵,全世界任何甦丹、國王、皇帝和教宗都無法望其項背!

    數十萬人組成的「站赤」驛站。飛馬將他的命令傳遞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沒有任何人敢於違抗;他擁有強大的軍隊,那支軍隊被歐洲人驚恐的稱作「上帝之鞭」,所有已知世界的任何武力,都無法與它相提並論!

    那時候的忽必烈雄心萬丈,他治下帝國的疆域,越了史上的一切偉大帝國,巴比倫、亞述、埃及、赫梯、波斯、馬其頓、羅馬,從古到今人類史上任何已知的帝國都無法與它比肩。

    帝國的赫赫武功,在忽必烈心中早已達到了「秦皇漢武稱兵窮,拍手一笑兒戲同」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對巔峰︰一萬五千名戰力驚人的怯薛軍對大汗忠心耿耿,他們的彎刀寒光閃閃所向披靡,他們傾瀉箭雨就能如烏雲遮蔽太陽,還有如沙粒般眾多的軍隊,如群星般閃耀的將軍,隨時聽候他的命令,把反抗者通通的屠殺乾淨。

    從東海之上的高麗到極西的多瑙河畔,從冰雪覆蓋的俄羅斯到黃沙漫漫的巴格達,無數民族震怖於蒙古帝國的赫赫兵威,顫慄著拜倒於大汗的腳下,親吻他腳下的塵泥,以第三第四等奴隸的身份苟且偷生。

    選擇做蒙古大汗的敵人,無疑要有非比尋常的勇氣,或者在拜伏於大汗腳下的人看來,簡直就是非比尋常的愚蠢,因為那簡直就是百分之百通往死亡的道路,絕無倖免。

    不是嗎?金哀宗完顏守緒、大夏末帝李?、阿拉伯帝國的哈里、花拉子模的摩訶末、基輔羅斯大公……這些強大的君主和他們稱雄一時的帝國。在上帝之鞭面前簡直就像紙紮泥塑似的不堪一擊!

    做蒙古大汗的敵人,顯然是痛苦而且毫無勝利希望的,可偏偏有許多「蠢人」、「笨人」前赴後繼的投入戰鬥,用鮮血和生命來守護某些東西,來證明某些東西。

    世界征服者的鐵蹄,在他們面前也不得不停下來,甚至在釣魚城下,一代天驕蒙哥大汗也不免折戟沉沙︰李庭芝、張鈺、陳文龍、趙與……即便是失敗,他們絕不會像摩訶末那樣倉惶逃命,或者像西夏末帝李?那樣跪地乞命,而是昂挺胸的走向死亡。

    但如果沒有崛起於海東荒島的大漢,他們所付出的犧牲,固然成為民族精神的結晶,現實中卻無力阻擋華夏6沉,炎黃子孫淪為第三等、第四等的奴隸,在黑暗中掙扎八十年之久,光明才會重新普照這片大地。

    「楚風,大漢!」忽必烈咬牙切齒,臉龐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著。

    在這兩個可怕的名字出現之前,即便是堅固無匹的釣魚城,也被圍困而無力抗拒大元征服的腳步。即便是忠勇如李庭芝,也兵敗身死,即便馬步軍戰術高明如張世傑,也錯誤被放到水軍指揮位置上,遂有焦山、崖山之敗……

    當這兩個名字傳到忽必烈的耳中之後,一切都變了,勝利是那麼的渺茫而不可捉摸,每當捷報頻傳,即將取勝之時,或日食、或海上運兵、或趁天文大潮越江、或以熱氣球封鎖,總是在關鍵時刻扭轉乾坤。

    張弘範、伯顏、唆都、塔出,閃爍著燦爛光華的將星紛紛隕落,探馬赤軍、蒙古軍、怯薛軍、鞏昌軍,如恆河沙數的精兵化作戰場上的一白骨,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國,在接連不斷的打擊下不得不離開大都,退回草原腹地。

    難道注定楚風是我今生的剋星?夜半無人之時,忽必烈也曾困惑的昂詢問長生天,但靜謐的天空沒有任何回應。

    「不!我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圖,四震天聲,大恢土宇』,蒼天之下所有土地和民族的惟一主人,長生天眷顧的一代天驕!」

    忽必烈吶喊著,他要用行動來證實,漢元兩位皇帝,只有一位是真龍天子。

    接到了六盤山大營用海冬青傳來的軍報,忽必烈還有兩個選擇︰穩當點便是退守漠北。和後世末代元順帝一樣,以北元汗廷與中原政權長期對峙,之前的突厥、匈奴也都是走的這條路。

    但忽必烈與之前的馬背民族的大汗們不同,他差一點兒就征服了整個華夏,距離完成了所有草原民族入主中原的千秋夢想,只有一步之遙,並且在燕雲之地建設了輝煌壯麗的大都城,雖未一統寰宇,也是個北朝帝王的局面,如何肯退回漠北草原去熬白災、喝西伯利亞吹來的冷風?

    所以忽必烈選擇了第二條路︰調古北口方面四個萬人隊,留本部兩個萬人隊,共計六個萬人隊繼續佯攻居庸關,本部整編出十三萬大軍,自居庸關以北向西運動,渡桑干河從太行山脈北麓潛越入京畿!

    對蒙古軍而言,實施這個戰術並不困難,騎兵的機動優勢讓他們能做大範圍機動,即使迂迴很遠也能保持戰鬥力,而金代長城年久失修,北元建立以來,蒙古草原上弓馬起家的忽必烈對自己的武力有著絕對自信,更不會花力氣去修長城,除了靠近京畿重地的居庸關、古北口、薊州等處有所修繕之外。其他地段早已破敗,漢軍也不會分兵駐守,破關而入是很簡單的事情。

    只不過,戰役的最初階段,大都有第一軍駐守,西北方的居庸關是骷髏軍,東北方的古北口是震天軍,三個軍互為犄角之勢,忽必烈要是從數百里外繞道輕裝奔襲,卻一時不能攻克大都,那麼兵鋒挫於堅城之下。居庸關、古北口兩軍回身一抄,豈不成了關門打狗之勢?

    現在,形勢就不同了,連日居庸關下苦戰,忽必烈也是老於用兵之輩,早已看出漢軍從大都抽調不少兵力,那麼居庸關身後的大都城必然空虛,也就給了元軍乘虛而入的機會!一旦拿下大都,忽必烈就全盤皆活,北進與居庸關、古北口外各萬人隊南北夾擊骷髏、震天兩軍,完全有把握搶在楚風統西面行營大軍趕來之前底定戰局。

    「該死的南蠻子,該死的楚風,大都百姓,統統該死!」越是靠近大都,忽必烈心頭仇恨的烈焰越是熊熊燃燒。

    從太行山北麓和房山境內潛越,兵貴神,必須在被居庸關、古北口守軍識破之前拿下大都,這樣才能跑得快嘛!

    一路上,忽必烈也想縱兵大掠補充糧草,順帶提高一下士氣,哪曉得燕雲百姓全都堅壁清野了,靠山的躲入深山,大都平原的避入大都城中,水井全都填埋、糧食帶不走的燒掉,忽必烈連一粒米、一尺布都沒有找到。

    所以,蒼天之主非常氣憤︰都是朕的子民,為了朕的戰爭,讓你們「奉獻」一點又能怎麼的?那楚風剛來不到一年,你們就忘了朕數十年的深仁厚澤,你們這些百姓吶,豈不是狼心狗肺麼!

    忽必烈在心中重複著誓言,以蒙古大汗名義下的誓言︰「大都,朕的汗八里,拿下之後,一定要把城中漢人,這些可惡的叛徒,統統殺光、搶光。雞犬不留!」

    昔日命劉秉中、郭守敬營建大都,現在,忽必烈又要親手毀滅這座城市,他距離實現這個目標僅僅有一步之遙了,橫亙在忽必烈十三萬大軍和大都城之間的,是永定河上的盧溝橋。

    盧溝橋,始建於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此時已有了近百年歷史,橋欄上千姿百態的石獅子,默默無言的見證了大金的衰落、大元的崛起,金中都/元大都的營建,以及漢軍雪夜入大都、驅逐蒙元出朔漠的百年滄桑。

    早在戰國時代,永定河渡口一帶已是燕薊的交通要衝,兵家必爭之地,現在,漢軍一個團的兵力已沿永定河東岸、盧溝橋橋頭展開,步騎炮嚴陣以待。

    憑借熱氣球加高倍望遠鏡的遠程預警能力,北平守軍早已現了忽必烈的大軍,敵人突然潛越太行山北麓出現在北平城下,這樣突如其來的戰事,若是以前一定能打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忽必烈還會獲得用兵如神的美譽。

    但自從熱氣球在軍事上大規模的應用,傳統版本的「神兵天降」就成為了笑話,百十里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戰略機動達成突然襲擊?簡直不可能。

    趁晚上行動?呃~十幾萬大軍不舉火把,黑夜裡摸黑行軍,在古典時代這等於自殺,軍事史上也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情,因為敵人只需要出動小股部隊隨便擾亂一下,自相踐踏就會導致這樣一支大軍的崩潰。

    開府城中的大漢帝國6軍司令兼東面行營統帥6猛,得到熱氣球上傳來的消息之後,立刻派精銳偵察兵向北方兩關守軍飛騎傳報,然後命令轄下第一軍三師二團前出盧溝橋東,遲滯敵人的行動,拖延敵直接進攻北平城垣,給城中臨戰前的針鋒相對的調整部署、以及兩關守軍回援爭取時間。

    城頭,6猛鎮定自若的用望遠鏡查看著二十里外盧溝橋畔的佈防,沒有人知道,這位如泰山磐石般堅定的、被譽為大漢帝國最純粹軍人之6軍司令,心頭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如果是擅長防守不動如山之釣魚城守軍,四川第二軍轄下部隊駐守此處,想必十二時辰之內可保萬無一失,但擅長進攻侵略如火之第一軍,用在此處,是否能圓滿的完成阻截任務?」

    他全然沒有考慮過那一團將士的生死,以一團兵力憑河防守十三萬鐵騎,結果早已不言而喻,所慮惟有全盤之勝敗。

    慈不掌兵!大漢皇帝楚風與侯德富、李鶴軒、法本等人常開玩笑互相戲謔,卻從來不會和6猛開玩笑,這位嚴謹剛正、不苟言笑的6軍司令,被皇帝譽為「最純粹的軍人」,從不參與朝堂政爭,他的頭腦中軍人只為戰勝而生,其餘一概免談!

    「第一軍三師二團全體將士,出戰盧溝橋,為全軍贏得時間,此任務絕非九死一生,而是十死無生!」出戰前,6猛實事求是的告訴士兵們,「我要求、我命令你們必須付出犧牲!」

    全團官兵,沒有一句怨言,因為他們知道,6猛要求別人的,他自己一定能做到,如果盧溝橋有失,如果北平危急,身為大漢帝國6軍司令的6猛,一定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兩位老戰友互相拍著肩膀︰「兄弟,忠烈祠中再會!」

    「炎黃廣場上見面!」

    還有人談笑生死︰「我若先犧牲了,就替你在忠烈祠先佔個位置哈!」

    聽到的人立刻舉拳於胸︰「謝了謝了!我若先過去,也替你佔好位置!」

    士兵們互相招呼著,他們面帶微笑踏上征程,來到了盧溝橋畔。

    血戰淮揚連連長姜良材帶著全連士兵駐守在盧溝橋東橋頭上,這裡必然是敵人攻擊的焦點之所在,全連一百二十六名將士,義無反顧的守在了橋頭上。

    熱氣球為漢軍贏得了相當充裕的預警時間,陣地早已構築完畢,副連長劉國泰笑嘻嘻的把幾片茶葉塞進嘴裡,就著水壺裡的涼開水嚼巴嚼巴,含混不清、也是滿不在乎的道︰「看來,韃子不少啊!」

    「是啊,也許他們的屍體,都能把永定河填平呢!」姜良材笑嘻嘻的,沒有一點兒臨戰前的緊張。

    有什麼緊張可言呢?張、伯顏這些絕世名將,都敗在了漢軍手下,即便是忽必烈本人親自統兵前來,也不過如此了。

    害怕,那就更不可能了,早已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龐士瑞、王仁、李德義……許許多多的戰友已經魂歸忠烈祠中,萬世萬代受後人景仰,即便戰死沙場,也不過和早已等在忠烈祠中的老友們見面罷了。

    視死如歸,老兵不害怕死亡,老兵害怕被遺忘,忠烈祠收攏了烈士的靈魂,他們永遠不會被遺忘。

    慘烈的戰鬥開始了,忽必烈早已有了被熱氣球上漢軍現的覺悟,但這場奔襲徹底失去突然襲擊的意義,仍然讓他感到分外的惱火,看著盧溝橋畔一個團兩千多人的守軍,就恨不得將他們一口平吞,手中馬鞭狠狠的往下一甩︰「進攻!」

    一個百人隊,整整一百名親兵同時吹響了牛角號,三個萬人隊在寬大正面上展開,潮水般湧向永定河對岸的漢軍。

    十倍以上的兵力!忽必烈第一次就投入了十多倍的兵力,他不準備和這群小股漢軍糾纏下去,為了兩千多敵人,耽誤十三萬大軍,則可不是個好主意。

    盡快打過永定河,從而攻擊大都城垣,老於用兵的忽必烈,自然知道目前應該這樣做。

    全線展開的蒙古士兵們,漠北諸王麾下的控弦之士、哈喇和林上都路應昌府各大營駐軍,其中有不少從來沒有到過漢地,見到地平線上,夏日正午陽光下瀰漫著黃金般光澤的大都城垣,立刻激了他們最原始最血腥的慾望,士兵們叫囂著,揮舞著彎刀和大弓,以山崩海嘯之勢衝向河岸。

    漠北諸王們笑嘻嘻的看著這一幕,他們相信士兵們應該很快拿下這座石橋,嗯,單單是看石橋上那些精美的石獅子,就和漠北風物大相逕庭,想必橋後那座高大巍峨的大都城中,一定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吧?

    「大汗,已經許了我們永不封刀啊!」弘吉剌部的族長,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巴鄰部的長老,也嘿嘿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這座城市,咱們可是流了很久的口水,這次一定要好好讓兒郎們樂呵樂呵,方才不負長生天的恩賜吶!」

    眾人儼然已把大都城視作了囊中之物,因為他們知道對面的漢軍數量不多了,瞧,如此重要的橋樑,防守兵力才兩三千人,不是充分說明了兵力的匱乏麼?

    很快,灰白色的死亡浪潮就衝到了橋前,有些人從橋上衝過去了,跟在後面的人急著過橋,有些人被堵住想泅渡過河,一時間橋西地域集中了大批蒙古武士,人喊馬嘶擁擠不堪。

    奇變陡生!(!)

正文 562章 上盧溝一望,正紅日、破霜寒(下)

    漢軍的槍炮一直很稀疏。並沒有給蒙古軍造成多大的傷亡,千軍萬馬過盧溝橋,有些人等著,有些人則想從河中泅渡過去,漢軍只以火力封鎖橋面,把踏上盧溝橋的敵人打落馬下,卻並沒有用火炮轟擊對岸。

    確實可以抱著馬脖子泅渡,但那樣做,一則會弄濕弓弦,讓頑羊角弓變得軟弱無力,二則會讓寶貴的羅圈甲、魚鱗甲生銹,蒙古軍裝備的鐵甲防銹性能可趕不上漢軍的精鋼甲,三則嘛,抱著馬脖子泅渡,多容易成為漢軍的活靶子呀!

    所以,大部分百戶、千戶選擇了從橋上跑過去,於是,就像水流通過漏斗,從廣大正面展開的元軍又在橋西頭收窄,在那裡蝟集了許多蒙古武士。

    就在此刻,忽然聽得一聲震撼山嶽的鳴響。大地劇烈而不受控制的跳躍起來,數里之外,騎在馬背上的忽必烈,在那一刻都有幾分騰雲駕霧的感覺,屁股下面老老實實的御馬差點兒把他掀了下來。

    頭暈目眩,耳朵裡嗡嗡作響,腦袋裡天旋地轉一般,待回過神來,忽必烈就看見了成為他終身夢魘的場面︰

    盧溝橋西的大地,完全被翻捲起來,好像生了十級大地震,天空中巨大的蘑菇狀爆炸雲團正在扭曲變形,彷彿地獄惡魔的獰笑。

    大規模的爆炸,導致方圓一里左右的地區成為完全的地獄之門,踏入這個區域的蒙古武士,無一倖免,粉身碎骨是他們惟一的下場。

    「白癡,老子故計重施,你們還是照樣上當!哈哈,遼陽戰局穩定,老夫從定遠堡乘船跨渤海而來,本想赴居庸關前線,不料卻在北平再立新功。」盧溝橋後的陣地,雷洪朝地上啐了一口,揉了揉被爆炸聲震得生疼的太陽穴,聲音大得出奇︰「看來,要是能預料到敵人的進攻範圍。地雷倒是個好東西。」

    陳吊眼翻了翻白眼,吐了一嘴帶著灰土的唾沫,耳朵裡嗡嗡響著,不想說話,指了指後方城頭上空的熱氣球。

    不是沈煉那傢伙明熱氣球,大漢皇帝大力推廣使用,你那地雷,就一徹頭徹尾的擺設,連鐵疙瘩都不算!

    雷洪訕訕的一笑,他自己也知道,地雷或者說地下埋炸藥的辦法,要想拿來對付來去如風、千里驅馳的蒙古鐵騎,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惟有大漢擁有了熱氣球,能監視百里之內的一舉一動,老遠就看見敵人大軍行動揚起的煙塵,這樣就有了充分的預警時間,可以從容佈置。

    比如今天吧,從現敵人到忽必烈抵達盧溝橋,足足有兩個時辰,足夠第一軍所屬工兵團在雷洪指導下,在預設戰場上埋下大批炸藥的了。

    對。預設戰場,因為忽必烈從西面過來,必定要奪取京西鎖匙盧溝橋,那麼在橋西埋炸藥,幾乎就是萬無一失的計策。

    戰果很不錯,至少一個萬人隊去見了閻王。

    雷洪「痛心疾」、「捶胸頓足」的罵道︰「忽必烈你這白癡、弱智、十足十如假包換的傻瓜,行軍就不看看腳底下的土地有沒有被挖開過?」

    「行了行了,雷老兒,這裡不是你玩的地方,跟我回城裡!」陳吊眼沒好氣的一把抓住雷洪,把這老頭兒拖回了城裡。

    雷洪還在罵罵咧咧的,殊不知對面甦錄定戰旗下的忽必烈,早已欲哭無淚了,聯想到遼陽城下的忙哥帖木兒、阿魯渾也是中了此計,痛定思痛,他吩咐親兵記錄︰今後行軍務必仔細查看腳下的土地,要是被翻動過,一定不要踏上去。

    關於和漢軍作戰的忌諱,忽必烈已經記錄了許多,從戰術層面上不要以拋射箭雨和漢軍的槍炮對拼,到戰役層面上主戰場切切不要靠近江河湖海,各種各樣的忌諱寫得密密麻麻了。

    當然,忽必烈沒有想到,自從有了「行軍務必仔細查看腳下的土地,要是被翻動過,一定不要踏上去」的禁令,又加上遼陽、北平數次前車之鑒,此後蒙古軍行軍簡直就像老太太走路,走一步看三步。便是地面上有個耗子洞都會把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們嚇得戰戰兢兢——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漠北諸王們,更是張口結舌,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天吶,這才好一會兒啊,整整一個萬人隊就報銷了?漢人搞得什麼魔法,簡直有天地之威,根本無法抗拒啊!

    直到忽必烈鬱悶的下達今後注意腳下的命令,他們才回過神來︰原來,原來剛才那好像長生天降下滅世天罰的劇烈爆炸,竟然是漢人用炸藥搞出來的!

    不管弘吉剌還是巴鄰部的族長,看著遠處漢軍陣地的目光,就多了一絲畏怯之色,他們的驕橫之態,也收起了許多。

    看來,大都城不單單是一塊鮮美的肥肉,它還帶著骨刺,要吃下去,說不定會把牙崩掉呢!

    好不容易收攏部隊,忽必烈下令由未曾參戰的三個新的萬人隊動進攻,同時另一個萬人隊繞到十里外渡河,迂迴漢軍之側背。

    你只有一個團的兵力,我看你怎麼應付得過來!忽必烈恨恨的看著東岸漢軍陣地。

    這次,正面進攻的三個萬人隊。一個從橋上強攻,另外兩個左右兩翼展開,泅渡過河進攻。

    宋末元初,燕北山區還有著茂密的森林覆蓋,永定河還沒有像二十一世紀那樣乾涸,相反,華北地區的水系還相當豐富,海河、通惠河、永定河奔流不歇,京杭大運河可以直抵城中積水潭。

    盛夏,正是永定河的漲水季節,河中水量相當的豐沛。抱著馬脖子泅渡的蒙古武士們,被水流沖得東倒西歪。蒙古草原上並沒有多少徑流量大的河流,這些馬背上長大的武士,騎馬如行平地,涉水的技術卻連江南三歲小兒都不如。

    千軍萬馬擠下河,就像非洲角馬渡河那樣挨挨擠擠的,只不過河中沒有鱷魚,岸上卻有漢軍的槍炮伺候。

    排槍子彈如雨打芭蕉,手榴彈像冰雹墜落,三斤炮射出的霰彈就好比熱帶風暴,在河心抱著馬脖子沒有半分反抗之力,甚至連閃避都難以做到的蒙古武士們,先是被暴風雨洗禮,僥倖躲避了槍炮的攻擊,剛剛踏上河岸,生牛皮靴子浸了水變得又濕又滑,在泥土的河岸上一踩一個觔斗,還得面對漢軍冰雹般砸落的手榴彈……

    守在橋頭的血戰淮揚連,面對的壓力就大得多了,雖然盧溝橋不算太寬,敵人能同時展開的兵力非常有限,但兩邊的石頭護欄遮擋了側面射來的火力,橋面上的蒙古武士們也學的乖了,或者下馬貓著腰前進,或者玩蹬裡藏身的花招,讓兩側的交叉火力無法揮作用。

    「那麼,只有靠我們自己了!」姜良材對劉國泰如是說。

    「媽媽的,倒是炸了這座橋……」劉國泰想想又自嘲的一笑,「炸了敵人就不往這邊來,哪兒有對岸那一個萬人隊的屍體?」

    排槍,不斷的掃射著,封鎖著橋面,三斤炮的霰彈如鐵掃帚掃過,一旦進入它的彈道範圍,就意味著徹底的死亡,無論什麼甲冑,無論多麼勇悍的蒙古武士。都被高飛射的霰彈射得千瘡百孔。

    但騎兵衝擊的度非常之快,很快就衝到了陣前,慘烈的肉搏戰開始了。

    刷,姜良材的刺刀將一名蒙古武士釘到了橋欄上,盧溝橋的石獅子,被敵人鮮血浸潤,飽飲鮮血之後,變得分外殷紅……

    橋頭誓死苦戰,水中泅渡遇阻,與此同時,迂迴的蒙古武士也沒撈到什麼便宜。

    忽必烈這邊剛有動作,二十里外城頭上的熱氣球上的望手,就從高倍望遠鏡裡看得清清楚楚了,他舉起紅綠雙色信號旗,向盧溝橋畔的守軍傳遞著信息。

    很快,一個騎兵連加步兵營向著敵人迂迴的方向過去了,城頭上的6猛也派出了第一軍軍部直屬騎兵團——兩個師加軍屬炮兵團增援居庸關,騎兵、工程兵、醫療衛生營這些軍部直屬部隊都還在北平城中。

    騎兵連只把這個下水泅渡的萬人隊拖住了片刻,步兵營就過來了,槍炮齊施,既無法反擊又無法躲避的蒙古兵,死亡非常之多,一時間鮮血染紅了永定河。

    攻勢在繼續,這個萬人隊瘋狂的泅渡著,他們希望在漢軍援兵趕到之前,渡過永定河,完成側後夾擊的任務,他們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跳進河裡,抱著馬脖子往東岸游,妄圖以不計代價的死亡,換取渡河之利。

    如果不是熱氣球上提前現,如果不是6猛及時派出了騎兵團,這種預謀是很有可能變成現實的,但顯然現在忽必烈的計劃再一次破產︰

    騎兵連和步兵營阻截了一柱香的時間,及時趕到的騎兵團就笑嘻嘻的站到了河岸上,像打靶一樣,愉快的把敵人消滅在河裡。

    「有種讓我們上岸,像一個真正的騎士那樣戰鬥!」蒙古武士們憤憤不平的叫囂著,有人還奮力揮舞彎刀示威挑戰,當然這些都成為了徒勞,傻瓜才會放他們上岸來做「真正的戰鬥」呢!

    噗噗噗噗,水中子彈入肉的聲音連續不斷的響起,一旦有蒙古武士被射中,渾身就失去了力氣,撒手放開了緊緊抱著的馬脖子,一骨碌沉了下去,然後,水面上就有殷紅的鮮血冒出。

    此時,橋頭的白刃戰也分出了勝負,蒙古武士雖然戰力非凡,沉重的大汗彎刀卻要借助馬力自上到下劈砍才威力驚人,其實並不適合步戰或者馬上纏鬥,為了躲避漢軍火力,不管下馬步戰還是蹬裡藏身的蒙古武士們,都失去了高奔馳的助力,沉重的大汗彎刀和羅圈甲,在漢軍輕便靈活的刺刀和共析鋼調質板式甲面前佔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被毒蛇般吞吐不定的刺刀陣壓得節節後退。

    最終,當夕陽西下的時候,盧溝橋還牢牢的掌握在漢軍手中,橋東的陣地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但姜良材知道,自己活不過明天了,因為血戰淮揚連的兄弟們,已經倒下了四十二個,其餘的或輕或重掛綵!

    友鄰陣地的兄弟部隊呢?也好不到哪兒去,白天的場面雖然好看,畢竟敵人數量太多,或者泅渡過河射箭,或者衝上來肉搏,一旦進入肉搏階段漢軍的損失就開始直線上升,只憑著一股血勇之氣,加上槍炮火力阻截敵人後續部隊,這才三番五次的將敵人壓了回去。

    這樣的戰鬥持續不久了,殉國成仁的一天就在眼前!

    小栓子,孩兒他娘,我明日便來找你們團聚!姜良材正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眼前浮現出那個錯認自己做父親的孩子,還有他那位羞澀靦腆的母親……

    不對,若無有鬥志,惟有求死之心,一旦陣亡之後,誰來保護身後的北平百姓,誰來保護那天真可愛的孩子和他柔弱的母親?

    此時此刻,姜良材心頭只有一個念頭︰是的,我失去了摯愛的孩兒和妻子,但我不能讓這種悲劇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出現!

    他一聲不響,開始在鯨油燈下,用通條和擦槍布仔細的擦拭槍膛,預備明天更加激烈的戰鬥。

    不過,注定這個夜晚不會太平靜,月兒剛剛升上樹梢頭,包括姜良材在內的全體守軍接到了上級命令︰放棄盧溝橋陣地,撤入城中。

    咦,奇哉怪也,盧溝橋是京西鎖匙之地,敵人過永定河必經此處,只要能多守一兩天,就能給北平多留一兩天的時間,也給兩關守軍回援以時間,為什麼會突然放棄這裡呢?

    不管多麼不解,上級的命令還是要無條件執行,姜良材帶領全連官兵,人餃枚馬裹蹄,悄悄撤離了預設陣地。

    第二天清晨,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失眠的忽必烈走出帳外眺望陣地,立馬長大了嘴巴,差點把眼楮掉地上去︰永定河對面昨日還是嚴陣以待的漢軍陣地,竟已空空如也,連根人毛都看不到了!(!)

正文 563章 雙雄會(一)

    無論如何,漢軍既然放棄了盧溝橋陣地。元軍便可以跨越夏季水流洶湧的永定河,直抵北平城下了。

    忽必烈儘管心頭有些疑惑不解,但他很快就把漢軍的退縮歸結於怯戰——昨日下午慘烈的搏殺,漢軍的傷亡必定慘重,趁夜幕退卻,也是明智的選擇吧!

    於是,激越的牛角號吹響,十餘萬大軍拔營起寨,灰白色的甦錄定戰旗高高飄揚,忽必烈以戰勝者的姿態通過了盧溝橋。

    一代天驕的心中,充滿了戰勝的喜悅,他苦苦回憶才現,自從楚風和大漢這兩個名字傳進耳朵以來的八年中,大元朝的失敗遠遠多於勝利,這種喜悅就顯得非常奢侈而彌足珍貴了。

    跨著高大神駿的御馬通過盧溝橋,橋欄兩側的石獅子彷彿在向勝利者致意,忽必烈的心中,是那麼的不可一世,那麼的驕橫跋扈——即使是最大膽的估計,對面大都城中守軍也決不會過兩萬人,而忽必烈身後的蒙古武士足足有十餘萬之眾!

    勝利就在眼前。簡直唾手可得。

    不單單忽必烈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僅僅是蒙古王爺們盤算著進城之後該如何放手搶劫——事實上,巴鄰部、弘吉剌、主兒乞的族長和長老們,已經拿著大都城的地圖,在劃分各自的搶劫區域了。

    即便是鼠兩端的趙復,此時也覺得元兵勝券在握了,所以他迅而徹底的調整了心態,對著忽必烈打吹法螺︰「吾皇赫赫兵威,所擊無不摧糜,大都城既是吾皇所建,我大元天兵破此城豈非易如反掌?微臣提前恭賀吾皇重登光天殿御座,居大都而臨御天下,四振天聲、大揮土宇,肇萬世不滅之基,啟百代不易之業!至若南蠻子丑類,天兵一到必定如冰消雪化,俯伏誅矣。」

    「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鄙夷的打量著趙復,身為漢人卻為同胞即將被屠殺而大唱讚歌,漢奸的行為即便在頭等蒙古主人看來,也十分卑劣無恥。

    趙復只是心頭苦笑,若說以前的忽必烈還需要漢儒來裝點門面,那麼他現在的地位,簡直和大汗的弄臣,比如以前總是插科打諢的那位馬可.波羅相差無幾了。

    忽必烈聞言倒是哈哈大笑,自從親口說出「萬萬顆人頭便是我蒙古的國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之後,徹底撕下了天子護衛萬民的假面具。倒也暢快得很。他讚許的看了看趙復,這位大儒也不再說那些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廢話了,他倒會見風使舵,也算知情識趣吧!

    哼,「得民心者得天下」,忽必烈想起這句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大蒙古帝國征服三萬里江山、無數個民族,刀下之鬼以萬萬計,無論統治西亞的伊兒汗國、統治俄羅斯的金帳汗國還是掌控窩闊台汗國和察合台汗國的中亞霸主海都,全都是以強弓勁弩、鐵騎彎刀披荊斬棘,昂闊步走在世界征服者的道路上,若說得民心,大蒙古帝國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民心,卻如何征服這三分之二個世界並統治至今?

    得民心者得天下,那都是漢人腐儒騙人的玩意兒,學來騙騙南蠻子老百姓可以,要自己也相信這些鬼話,只除非不兒罕山崩塌、斡難河倒流!

    忽必烈自信滿滿的一提韁繩,世界征服者以睥睨眾生的傲然姿態,揚鞭躍馬遙指北平城垣︰「破此城,永不封刀!」

    ===================

    大同以東、宣德府以南。楚風正統帶西面行營四個軍主力,涇水戰役的得勝之師,沿桑干河向燕雲平原急進。

    十六萬大軍,涇河戰役中因傷、病、亡減員三萬,按照步兵操典應該進入休整階段,但戰局瞬息萬變,斷斷不可能等待補充新兵、休息整訓,餃尾追殺將海都遠逐、擊潰這位中亞霸主的主幹力量之後,回師的漢軍甚至來不及打掃涇河南北的戰場,將打掃戰場、收容俘虜、安置傷病員的任務一古腦兒交給了西面行營從四川帶過來的文官處理,轉身就向著燕雲戰場猛撲而來!

    沿河而下的通衢大道,地處華北平原故而相當寬闊平坦,烈日下,騎兵們控制住馬,小步慢跑著,在長龍般的隊伍前後左右游動,組成戰場遮斷的帷幕,炮兵們跳上炮車和彈藥車,讓馬兒拉著前進,步兵們就得靠自己的兩條腿了,不過還算過得去,因為營帳、睡袋、鋪蓋卷之類的東西,都被甩在輜重車上,由馬兒拉著走。

    大漢帝國有著相對於古典時代,效率提高十倍、二十倍的地方政務體系,行政力量突破數千年來治權到縣、鄉村宗族與紳宦共治的藩籬,破天荒將完整的行政體系推進到鄉鎮一級,固然帶來行政開銷增大、以致楚風必須行國債維持財政支出的弊病,但也擁有了十三世紀最強大最高效的動員體系。

    飛鴿傳書、輕騎傳信。大軍未到地方官府就早知道了消息做好了準備。

    一路上,沿途地方官兒跑得屁顛屁顛,組織民夫、徵糧征丁,忙得不亦樂乎,全都抱著顆從龍之士、簡在帝心的念想,在御駕親征的大漢皇帝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漢軍走到哪裡,運糧隊就跟到哪裡,糧食從行軍路線兩翼一百公里的廣闊地域匯聚到漢軍輜重營,有如百川歸海一般。

    軍需官幾乎無事可做,就每天等著清點地方上運來的糧草就行了。

    還有隨軍的大批承包商拾遺補缺,軍需官只要將大漢金鈔嘩啦啦撒出去,新鮮的牛羊肉、水靈靈的蔬菜,不需要部隊花費時間和精力,就會自己長腳跑到營中,承包商們大其財,沿途山溝溝裡的百姓,也笑呵呵的數著鈔票和金銀幣,叩謝天恩浩蕩︰因為遠離城市,瓜菜之類的東西平時根本分文不值,現在賣了個空前的「高價」,豈不是大漢皇帝的恩典?

    曾幾何時,蒙古軍團可以依靠馬奶、青稞面長途奔襲。依靠劫掠沿途百姓而做到戰略層面上十分可怕的無後勤遠征,但現在,大漢帝國至少在內向作戰上擁有了更加強大的無後勤遠征,除了火藥、炮彈必須自己攜帶,糧食、蔬菜和肉類都能自己送上門來,比蒙古軍一路走一路搶還要快捷方便。

    金底蒼龍旗高高飄揚,身穿黑色制服、胸佩金龍章的御林軍前呼後擁,一部退光漆紋著金龍標誌的馬車,便是大漢皇帝楚風的座駕,扈從衛士全都是百戰餘生的精銳,出身不是錦田山、南少林、興化、常州各被屠殺城市的遺民。就是釣魚城累年血戰的老兵、琉球老匠戶村的子弟,對大漢忠心耿耿,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隨時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擋下針對皇帝的刺殺。

    此時此刻,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在華夏6沉、神州淪陷之際橫空出世,仗劍海東而擊敗蒙古帝國的大英雄大豪傑,正和他的兩位皇后,中華最危急關頭,面對蒙古征服者佔據天下十分之九的絕對優勢,毅然挺身而出的故宋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大漢帝國中原總督陳淑楨,以及遼東十萬控弦之士的主人,草原明珠烏仁圖婭公主待在車中。

    他們是在商議光復蔥嶺以西所有漢唐故土的軍國重事,還是在為戰後救濟百姓恢復生產而殫精竭慮?皇帝猶如天神般神奇無比的手指,是點在燕雲前線,產生一瞬間扭轉乾坤的魔力,還是指在漠北草原的腹地,規劃著封狼居胥、飲馬捕魚兒海的宏圖偉業?

    想到帝國的中樞,光復華夏的真龍天子就在馬車中,為天下蒼生而謀劃,扈從的衛士們就緊緊的握住了戰刀和槍柄,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周邊情況,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倦怠。

    殊不知,此時馬車中並沒有想像中的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相反,楚風這傢伙正藉著隆隆的馬蹄聲的掩護,調戲著兩位皇后,他伸出褻瀆的手指,勾起陳淑楨白皙如玉的下頜,嬉皮笑臉的道︰「來來來,姑娘給大爺笑一個!跟了大爺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陳淑楨臉紅紅的好像要滴下水來,這位冷若冰霜的女元帥,此時此刻卻如三春冰雪融化,被楚風身子斜壓著的大腿不安的扭動著,常年習武而渾圓修長的大腿,傳來一陣陣銷魂的熱力。讓楚風如在雲端。

    若是其他任何人膽敢如此褻瀆,陳淑楨早就一劍將他刺個透心涼,哪怕是大漢6軍副司令陳吊眼、金剛軍軍長法本呢,在她面前無不恭恭敬敬的,連個不字都不敢說呢!

    又有誰能想到,這位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女帥,遇到楚風就半點辦法也沒有了,除了咬著紅艷艷的嘴唇,鼓著粉嘟嘟的香腮表示抵抗之外,渾身上下軟癱如棉,沙場斬將的威風煞氣一絲一毫也展現不出,任憑欺負個夠。

正文 564章 雙雄會(二)

    人如虎、馬如龍。漢軍十餘萬部隊行動之時,非但戰旗有接天連雲之勢,便是大地也在車馬的踐踏下微微震顫,健兒們摩拳擦掌談笑風生,戰歌此起彼伏,準備以高昂的鬥志,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

    馬車中的楚風卻是無聊透頂,後世的長途車上還放個錄像呢,這從關中到燕雲,足足幾千里呢,又沒有高公路,關於戰事早就商量了無數次,做了甲乙丙丁子丑寅卯若干套方案只等著臨戰隨機應變了,無事可做,不調戲調戲陳淑楨,這生活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烏仁妹子還不來幫幫忙,瞧你夫君,這呆子多討厭吶!」陳淑楨開始召喚同盟軍了。

    不過烏仁圖婭並沒有響應,她樂呵呵的笑得正歡︰「楚呆子不怕麻煩,我還怕呢!除了趙筠姐姐還有誰能制住他?淑楨姐姐,您就多擔待吧!」

    「死烏仁。也不把這大馬猴弄走!」陳淑楨越酸軟無力了,因為楚風正賊忒兮兮的用手指呵著她柔軟而彈性驚人的腰肢,並且不停向她的耳朵裡吹著熱氣。

    終於陳淑楨忍不住了,修長筆直的大腿輕輕一彈,把楚風鐙了開去,女元帥臉紅紅的道︰「討厭!沒事你下去搞搞愛兵如子的表演,也讓讓關漢卿那破書多點素材。」

    即使是最光明磊落的統帥,也會偶爾玩一點小花招,讓軍心更為鞏固、士氣越激昂,道與術,缺一不可。陳淑楨故宋時身為畬漢義軍統帥、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自然對這些小花招小手段瞭如指掌。

    楚風笑笑,心頭有感,倒是沒有繼續糾纏陳淑楨了。

    政治家從來都是黑暗的信徒,往往為了最光明的目的,卻不得不與魔鬼做交易,何況施點小手段籠絡軍心。身為大漢皇帝的他,之所以能將光明的一面展現在億兆黎民眼前,只因為李鶴軒、金泳等人替他做完了所有應該在黑暗中完成的工作。

    不過,真的不需要。

    初步實現近代化的漢軍,將軍人榮譽、傷病退伍保障、嚴格軍紀、嚴密的條令條例體系、上下有別的軍階制度融為一體,形成了相當完善的軍事制度,所以並不需要玩解衣推食、與子同裘甚至於皇帝帶頭衝鋒陷陣那套狗血把戲。

    事實上,趙筠早就說過,吳起吮瘡而兵卒戰不旋踵的把戲,連春秋戰國時期的老嫗都一眼看穿,當兒子患瘡而吳起為之吮吸療瘡的時候大哭不止。說「我丈夫患瘡,吳起將軍替他吮吸治療,丈夫就感激無比,作戰一往無前,戰死沙場;如今吳起又替我兒吮瘡,我兒一定回不了家啦」,戰國時的文盲老太太都有這般見識,步兵普遍掃盲教育,技術兵種和軍官接受過近代學校教育的漢軍,還玩這套把戲,只怕傻子才會相信呢!

    楚風心安理得的坐在了馬車中,因為他明白,與其自欺欺人的作秀,不如保證軍隊有精良而適於作戰的武器、良好的後勤供應、豐厚的軍餉、完善的傷病退伍保障和相對公平的軍餃晉陞渠道,這些實打實的東西,比口惠而實不至的虛頭巴腦,更加能提升士氣、凝聚軍心。

    這不,大漢皇帝端坐馬車之中,士兵們於烈日之下行軍,卻沒有任何人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抱怨,因為他們知道。故宋三百年以來,惟有這位皇帝能讓軍人擁有戰士的無上光榮,惟有他帶領著這支軍隊,從一個勝利走向下一個勝利!

    車外,洪亮的軍歌直衝雲霄︰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無人,漢道昌,陛下之壽三千霜……

    「咕咕,咕咕!」一隻通體雪白的信鴿從車窗處掀開簾子鑽了進來。

    楚風哈哈一笑,一把抓住︰「嘿嘿,小白又回來了呀,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陳淑楨一臉黑線,雪花是多好的名字啊,楚兄偏偏要給它改個小白,這樣一個顯得有些白癡的名字,真是難以理解的惡趣味!

    取下鴿子的腳環,按動精細的機括,掏出薄薄的紙卷,楚風看了看之後就掀起了車簾。

    於是,陳淑楨和烏仁圖婭就鬱悶的看著,方纔還一臉「yin賤」的楚風,在車簾掀開的那一瞬間以過川劇大師的度完成了變臉,人們能看到的大漢皇帝的表情,馬可.波羅在《東方見聞錄》中略帶誇張的描寫如下︰

    「目光炯炯,透出深邃的智慧。如夜空中的啟明星高懸天心,緊緊抿著的嘴唇昭示著東方雄主比鋼鐵還要頑強的意志,略微皺起的眉頭象徵著乾綱獨斷的魄力,無與倫比的嚴肅表情透露帝王至高無上的威嚴,啊,他簡直就是力量與意志的完美結合……為了便於我的同鄉,歐羅巴大6上的讀者理解,如果把這位君主的冠冕換成月桂花冠,把他腰間的金龍佩劍換成權杖,那麼他就是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神本人。」

    面對著以最恭敬的姿態聆聽聖諭的將軍們,楚風將小白鴿子腳環中的紙條遞給了法本,然後嘴唇中只冷冷的蹦出幾個字︰「乙方案,關門打狗!」

    從法本、王立到普通士兵全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對未來的勝利完全沒有任何疑問,瞧,果然不愧為大漢帝國開國之君,力抗蒙元恢復中華的曠世雄主,那威嚴的神態、那惜字如金的聖諭,無不昭示著對勝利的絕對把握,無不表現出乾坤握於掌中、天地任我縱橫的雄姿英!

    可當楚風放下車簾的o.ooo1秒,這傢伙如岩石般沉毅、鋼鐵般堅強的表情,頓時嘩啦啦一下子拋到了九霄雲外,緊抿著的嘴唇賊忒兮兮的笑著。「晨星般閃爍」的眼神色瞇瞇的在兩位皇后的敏感部位掃來掃去……

    陳淑楨和烏仁圖婭無奈的對視一眼︰「又來了!」

    ================

    大都城下,忽必烈揮兵展開了進攻,灰白色的甦錄定戰旗代表著傳承自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赫赫兵威,蒙古武士們也竭力維護著祖先的尊嚴,甦錄定戰旗所指之處,必定由萬戶、千戶親自打頭陣,以戰不旋踵的氣勢起決死衝擊。

    因為大都城垣的特殊結構,進攻的主力放在城南。

    大都城是忽必烈搜刮漢地百姓血汗所建,但早在數千年前這片土地上就有華夏兒孫繁衍生息,燕雲之地,乃是燕太子丹叱詫嗚咽、高漸離擊築、荊軻高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故地,荊軻慷慨悲歌之易水,奔流不歇直到千年以降。

    遼朝以北平為「南京」,金朝則設為中都,蒙古滅金之後,在緊鄰金中都的北面建設大都城,經歷了戰火洗劫而破敗凋敝的金中都就成了大都南城,成為貧苦漢民百姓居住的貧民區,而新建設的大都又被相對的稱為北城,成為蒙古色目貴官居住之地。

    南城,也即是舊金中都的城防早已破敗不堪,所以大漢堅壁清野,將南城居民和城市周邊鄉村農戶,全部撤入北城,正好漢軍入大都,蒙古色目富商貴官們或者跟著北元跑掉,意圖僥倖而留下來的,因為欠下百姓纍纍血債被依法審判,許多華堂美宅變得空空如也,於是就做了安置百姓的居所。

    元大都東、北、西三面皆有護城河圍繞,惟緊貼南城的部分沒有護城河,忽必烈輕騎而來,自然不會攜帶大批攻城器械,雖可伐木製造雲梯、沖車、回回炮,到底麻煩許多,只有從南城進攻,既能讓士卒在被百姓捨棄的房舍中宿營,又能拆房梁做雲梯,取磚石為回回炮彈丸,甚為便利。

    城牆上的漢軍兒郎,見到敵人拆掉民房房梁做雲梯,宿營的也任意拉屎撒尿糟蹋,都是氣不打一處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如山峰一樣屹立在城頭,迎接著敵人一波*的衝擊,同時用火器給攻城的敵人以重大殺傷。

    又打退了一次進攻!

    城牆上留下了敵我雙方的鮮血。黃土密密實實夯築、連尖刀也插不下去的城牆,被鮮血浸得烏紅烏紅,順著往下流,巍峨的城牆掛上了一道道血之瀑布,城頭上的漢軍士兵們擦槍的擦槍、包紮傷口的包紮,準備迎接下一次進攻。

    姜良材幸運的在盧溝橋戰鬥中活了下來,副連長劉國泰也還完完整整,只不過前者的臉頰上多了一條白布繃帶,敵人的流矢給他的腮巴子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後者的左手裹成了一個球,仔細觀察可以現,好像缺了點什麼——昨天一名勇悍的蒙古武士,用彎刀給劉國泰身體上添加了從軍以來的第二十三處傷口,他失去了左手小指和無名指的半截,但他也讓那個蒙古武士付出了代價︰生命。

    緊急關頭,輕傷不下火線,軍醫給包紮了一下,血戰淮揚連的兩位正副連長就再一次走上了前線。

    「笑話,我血戰淮揚連又不是娘們兒,漫說手指頭缺了點,就是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個疤!」

    姜良材想起昨天戰友對勸他休養的女醫務兵說的話,以及那位漂亮女兵忽閃忽閃如同蝴蝶翻飛的睫毛,還有她旁敲側擊得知劉國泰家中已有妻兒後非常明顯的落寞,姜良材的臉上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直到因為面頰傷口受牽扯而疼痛,才收回遐思。

    通訊兵成萬佳正和幾位百戰餘生的老兵油子們吹牛,幾個人聽得眉飛色舞︰「嘖嘖,沒看見昨天替劉副連長包紮的那位女兵,漂亮得跟天仙似的,我那個後悔啊,平時哪次打仗不掛花啊,偏生昨天連根寒毛都沒傷著,否則也讓她替我包紮,漫說斷截手指頭,就是整只膀子掉下來,也儘夠了……」

    姜良材聞言又是一陣好笑,這些大頭兵,慘烈的戰鬥間隙,不談談女人還能談什麼?難道叫他們回憶昨天戰場上張大侉子被一箭射穿了喉嚨然後爬地上嘶吼半晌,最後他們老班長一刀替他解決了痛苦,還是講劉二娃整枝步槍被一個不顧火網愣頭衝刺的蒙古武士削斷,然後劉二娃的腦袋就飛上了丈多高的空中,脖子裡的鮮血像噴泉一樣衝上天?

    戰爭是殘酷的,即便是擁有技術優勢的漢軍,也無可避免形形色色的傷亡,士兵們在戰鬥間隙,只有用滿口胡柴來麻醉自己的神經,否則神經一直緊繃下去,終歸有一天會斷掉的。

    「哎呀呀,那麼水靈的妹子,既然劉副連長家裡有了妻小,就給我們姜連長介紹一下嘛!」有老兵拿姜良材打趣。

    漢軍雖有嚴格的軍階等級,但並肩作戰、經歷過生死考驗的戰友之間就相對隨便得多。

    姜良材朝城下啐了一口,捂著臉上傷處,不敢用力,含含混混的罵道︰「驢日的許麻子,我看是你動了春心!不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那一臉大麻子跟臨安城裡賣的芝麻火燒也似,人家水靈靈的姑娘,你想也別想!」

    士兵們聞言轟的一聲大笑起來,全都拿那許麻子開玩笑,這老兵油子一見自己要成眾矢之的,就趕緊轉移目標︰「你們這群瓜蛋,咱們姜連長是對女兵妹妹沒意思,可有哪個曉得,他老人家的一顆紅心落在誰家裡了?」

    「嗯嗯,」老兵許麻子賣了個關子,待眾人靜了下來,才笑嘻嘻的,捏著喉嚨學小孩腔調︰「爹,爹你回來了呀,娘,你看爹爹回來了!」

    這下子不得了,士兵們笑得翻了天,任誰都知道姜良材在攻克大都的入城式上被小孩子抱著大腿叫爹爹的事情,從來沒進過大都的淮揚子弟,竟然在城中有了個「兒子」,豈不是太也好笑?

    就連劉國泰也玩味的瞧著姜良材呵呵直笑,淮揚探親接到總動員令回燕雲前線,在南城幫那一家子推車的事兒還悶在肚子裡呢,要是說出來,只怕姜良材上門女婿的帽子是扣得死死的了,再也翻不了身。

    「我把你個兔崽子!」姜良材連腮巴子上的傷口也顧不得了,舉著巴掌就要揍許麻子,許麻子卻像跟泥鰍似的滑不留手,鑽來鑽去的躲避,臉上笑得跟朵菊花一般,嘴裡還大叫大嚷︰「軍法官在哪兒,軍法官來看看吶,連長胡亂揍人逞兇咧!」

    一時間,血戰淮揚連駐守的這段城牆上,士兵們嘻嘻哈哈的鬧成了一團。

    6軍司令6猛在百米外的城門樓子上與副司令兼第一軍軍長陳吊眼相顧一笑,即使是不苟言笑的6猛、眼楮一瞪就讓最膽大的老兵油子害怕得抖的陳吊眼,也難得的輕鬆片刻︰血戰淮揚連的野小子們,打仗野起來不要命,這戰鬥間隙放鬆放鬆也是應有之義嘛。

    漢軍官兵就是這樣,平時生活中可以嘻嘻哈哈、可以稱兄道弟互相拍肩膀,但訓練場和戰場上就只有上下級沒有親兄弟,嚴格的紀律條令條例規範軍人的一切行為,違紀輕則挨鞭子重則上軍事法院,但就算剛剛被揍了一頓的士兵,下來還能和打他的軍官勾肩搭背——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懲罰犯錯者的決不是軍官,而是軍中紀律!

    北平百姓們上城勞軍來了,熱騰騰的蒸餅子、香噴噴的羊雜湯、井水裡冰鎮的酸乳酪、麻辣鮮香的豆腐腦,充滿了北地風情,讓激戰後的漢軍士兵們大快朵頤。

    漢軍並不缺乏食物,相反,從被服到糧草的供應都很充分,北平作為東面行營所在地更是囤積了大批物資,所以戰前部署中,曾多次通過地方官申明不需要百姓犒勞。

    可無論怎樣申明,都無法阻擋北平百姓犒勞自己家園的保護者的熱情,當白蒼蒼的老人頭頂食盆跪下的時候,被大漢皇帝楚風譽為「最純粹的軍人」的6猛,也不得不收回成命。

    「既能滿足北平百姓高漲的熱情,又能激勵我軍的鬥志,最後還可以適當減輕軍需消耗,何樂而不為呢?」陳吊眼這樣勸6猛,「事實上,畬漢義軍時代,每當村寨出現勞軍場面,我軍的戰鬥意志就會直線上漲。」

    「嗯,我只是擔心部隊形成白吃白拿的風氣……不過這樣倒也有個好處,可以讓部分炊事兵騰出手來,加入戰鬥部隊。」6猛沉吟著,改變了成命。

    此時城中漢軍只有第一軍軍部直屬各部隊,以及一個整編步兵師的兵力,6猛、陳吊眼從盧溝橋收縮防禦自然有他們的考慮,但兵力不足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漢軍的炊事兵、輜重兵、工程兵、醫務兵等等輔助部隊,都經過新兵營的基本軍事訓練,進部隊後也有所強化,拿鍋鏟的炊事兵一樣會打槍會扔手榴彈會拼刺刀,只是比一線戰鬥部隊稍遜而已。

    要是百姓承擔了部分炊事兵的工作,就能騰出部分兵力填上一線戰鬥部隊,這才是6猛考慮的重點。

    「難怪皇上說他是最純粹的軍人!」陳吊眼有些敬佩的看了看6猛。

    自到北平之後,苦受遼、金、蒙古三朝數百年荼毒之燕雲百姓,簡直如大旱之逢甘霖、嬰兒之望父母,恨不得傾其所有來勞軍呢!

    這不,今天中午,城中百姓又自的組織起來,將自家燒好的飯菜用擔子擔著、用桶兒提著、用盆兒端著,絡繹不絕的送上城頭。

    滿臉溝壑縱橫的古稀老人,伸出手巍巍顫顫的撫摸著士兵還帶著青澀的臉龐︰「孩兒啊,這麼小小年紀,就為了大漢打江山,替咱百姓揍韃子,不容易啊!」

    中年大娘略帶著歉意︰「聽說你們淮揚那邊都是吃米飯的,咱這兒沒那麼多大米,只好做桶面片湯。不過,大娘熬的面片湯,街坊鄰居都說味道還將就。」

    這哪兒是面片湯?士兵們從熱氣騰騰的桶中,現了雞蛋、蔥花、肉片,還有香噴噴的麻油味兒哩!

    不少士兵想起了離開淮揚家鄉時,父老鄉親不就是這樣傾其所有的送別嗎?還有從故宋時期就跟著李庭芝死守揚州的淮軍老兵,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當年和韃子浴血死戰,揚州、泰州、高郵各處百姓,不也是把紅心鹹鴨蛋、干蝦米、小鹹魚、炒蠶豆這些淮揚百姓心目中最好的東西,毫無保留的送到了城頭軍中?

    年青的士兵們,眼圈漸漸的有些紅了,那些從故宋時代就參加戰鬥、百戰餘生的老兵,面上還在嘻嘻哈哈,卻不斷有人低下頭,假裝被風沙迷了眼楮,悄悄擦拭著淚水——曾經,我們辜負了淮揚百姓的期許,但今天,我們絕不會再一次辜負百姓的真情!

    各部隊主官不失時機的展開了思想教育︰「一絲一縷,當思工人紡織不易,一飯一湯,皆為農夫辛苦耕耘……」

    血戰淮揚連駐守的這段城牆上則是另外一種風景,士兵們的臉色全都古怪到了極點,尷尬、吃驚,想笑又不敢笑,死死的憋著,都快背過氣去。

    是什麼人,讓這些浴血沙場都不皺一皺眉頭的野小子們憋得如此難受?

    禾姑牽著兒子的小手,臂彎挎著的籃子裡裝著親手烙的餅子,風味醇厚的甜面醬和水水嫩嫩的大蔥——她終於做通了公公的思想,劉老爹讓她隨著街坊鄰居們一道來城上勞軍。

    只不知道這些士兵,為什麼看著我的眼神那麼古里古怪?禾姑有些兒奇怪,又害羞,臉兒低低的垂著,一直紅到了耳朵根,她幾次三番的悄悄摸自己的臉,除了有些燙,並沒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呀!

    「你,是你來了!」

    有些熟悉的聲音,禾姑抬起頭,這才知道那些士兵表情古怪的原因︰身前這個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的漢子,不就是那位入城式上被柱兒抱著大腿叫爹爹,後來又幫自己家推車兒搬家的軍官嗎?

    幸好,這次柱兒沒有再叫爹爹,他睜著烏溜溜的大眼楮,小腦袋中不解的思索著︰為什麼娘說下次再見了「爹爹」,不許叫他,否則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士兵們剛才還拿禾姑和姜良材開玩笑,這下子本人就帶著勞軍的東西上來了,而且不偏不倚,城上兩萬部隊一百多個連,偏偏就到了這段城牆上,若說不是事先說好的,就是說破天也沒人信吶!

    就有調皮的士兵,終於按捺不住了,低聲笑道︰「咱們連長還說沒動那個心思呢,我看吶,這都可以辦戰場上的婚禮,陣前結婚算了,咱也添個嫂子,連長也多了個兒子……」

    「閉嘴!」

    「去,小兔崽子,壞了連長的事兒,咱揍你丫的!」

    老兵許麻子趕緊捂這新兵的嘴巴,副連長劉國泰則一腿子踹到他屁股上,滿臉黑線,一幅「你小子欠扁」的表情。

    說歸說笑歸笑,姜良材雖是戰鬥英雄、功勛連長,年紀也不小了,鬍子拉碴的,又是死了爹娘的人,琉球、臨安、泉州的小姑娘們都要找大漢皇帝楚風那樣少年得志的青年軍官,誰來鳥你三十多四十歲的鰥夫?

    能找到禾姑這樣溫柔秀美的媳婦,姜良材就該燒高香啦,要是被這滿口胡柴的傻子攪和了,那才是要叫撞天屈呢!

    所以呀,當禾姑帶著柱兒出現在城頭的時候,血戰淮揚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們,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寧願讓面部肌肉酸疼難當也決不出一絲笑聲,唯恐驚走了未來的嫂子,壞了姜良材的好事。

    什麼叫壞了連長的事兒?姜良材沒好氣的瞪了老夥計劉國泰一眼,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認錯了爹爹,最多再加上幫著推了次車兒,這樣就算「別有所圖」,那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人家這是隨著街坊鄰居上來勞軍,又不是一個人來的,你們這群兔崽子呀!

    姜良材搖著頭,想和禾姑說點什麼,哪曉得面嫩的禾姑恰好把士兵們的對話聽到了耳朵裡,低垂著頭一聲不吭,白皙的耳朵都變成了赤紅色。

    「嗨,我,這……」姜良材也像個毛頭小伙子似的,一時間想不到該說點什麼才好,憋了半天,吭吭哧哧的,連句囫圇話都沒有說出口來,只把等著看連長大人泡妞的英姿雄風的士兵們,搞得個個心焦,恨不得衝上去替連長說兩句,更有不少人在心裡頭罵了千百遍,衝鋒陷陣就你能,和女人說兩句又怎麼的了,她是老虎不成?還能吃了你?

    殊不知,這樣想的毛頭小伙子們,都是在軍營這個充滿陽剛之氣的地方渡過自己的青春歲月,等他們真正見到心儀的女子時,只怕比姜良材更加不如呢!

    「我,我先回去了!」禾姑將籃子往姜良材手裡一塞,就待轉身離開,抬頭一眼就見他臉上抱著的紗布,登時腳下就邁不開了,略帶心疼的問道︰「你、你這是受傷了麼?」

    「嗯嗯,小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姜良材憨憨的笑著。

    白癡,笨蛋,弱智!士兵們氣得胸膛都要炸了,你就不會吹吹戰場上英勇負傷的事跡,浴血苦戰的過程?自古美女愛英雄,不靠這些打動她,難不成還因為你滿臉胡茬子、長得像個中年大叔愛上你?

    一個個自生下來除了老娘姐妹之外,沒有和女同胞說過幾句話的青頭小伙子,在姜良材的拙劣表現前全都成了戀愛專家,每一個人都恨不得一把將他揪下來,自己親自上陣,談好了再換姜良材來才好。

    禾姑定了定心神,也不顧那些士兵的怪模怪樣了,自顧著對姜良材道︰「注意點呀,你可是答應了的,戰後要帶柱兒出去玩的。」

    「哦哦,帶我騎馬馬喲!」柱兒歡笑著,小手板拍得啪啪響。

    姜良材鄭重的點點頭,摸了摸柱兒的腦袋,就好像他自己的小栓子一樣親密,一樣的毛茸茸的手感︰「會的,叔叔說到做到。」

    怎麼爹爹又變成了叔叔?管他的,只要帶我出去玩就好!柱兒眉花眼笑,開心極了。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禾姑對姜良材笑笑,又朝著壞笑著的士兵們點點頭︰「不耽誤你們打仗,我先走了。」

    呃~似乎不容易走掉了。

    6猛在望遠鏡中看得很清楚,敵人又在砍樹、拆房子整修雲梯了,他們還清理了南城門前的空地,形成了一小片開闊地,並且用房梁、椽子、門窗等東西做成了一部相當大的沖車,蒙著一層層厚實的生牛皮,又浸濕了水,在南城民房的掩護下,推著慢慢走向城門洞子。

    與此同時,大批騎兵部隊從兩翼呈弧形雁翎陣展開,飛撲而來,步兵扛著雲梯也朝城下猛衝而來。

    顯然,忽必烈這傢伙想乘著中午飯百姓勞軍的時候動進攻,四處亂跑的百姓必然干擾漢軍作戰,元軍就有可能達成事半功倍的效果。

    衝刺極快的敵騎藉著南城民居的掩護,已到了城下,拋射出一道道箭雨。

    危險!姜良材可顧不得許多,一把抓著禾姑按在了女兒牆後面,只聽得奪奪奪一陣輕響,方才站著的地方留下了不少箭矢。

    城樓上炮火立刻開始關注敵人,一陣陣鳴響的大炮,給蒙古軍以慘烈的殺傷,衝到城下的敵人,則被組織起來的排槍成片消滅,暫時還沒有進入蟻附登城的階段。

    有百姓受傷了!

    忽必烈非常狡猾,剛剛起的進攻,士兵們還在拆南城的民房,熱氣球上看得清清楚楚,可就在一瞬間元軍就進入了戰鬥狀態,蒙古武士們飛快的跳上馬背,向著城牆猛衝。

    少部分百姓下了城牆,大部分還留在城上,蒙古軍的箭雨拋射,給沒有盔甲防護的百姓帶來了殺傷。

    有士兵將百姓壓在身下,用堅固的盔甲和寬闊的胸膛來保護他們,更多的士兵用排槍和手榴彈給突然起進攻的敵人以迎頭痛擊,打下他們的囂張氣焰。

    永遠不要和漢軍對射,弓箭不會是火炮、步槍和手榴彈的對手。這是元軍和漢軍多次作戰後總結的經驗教訓,所以在用箭雨干擾城上火器射的同時,蒙古軍豎起了雲梯,開始蟻附登城。

    漢軍士兵們拚命加快射度,姜良材手中的槍管就已經打得燙,不顧皮膚被槍匣灼燙的疼痛,他接連不斷的重複著裝填、射的動作,除非溫度高到火藥入膛燃燒的程度,否則他會一刻不停的打下去。

    開玩笑,城上這許多百姓沒來得及走,要是讓敵人衝上來還得了?那將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但敵人進入蟻附登城階段之後,火炮因為射角的關係,基本上對城下的敵人沒有什麼作用,只能阻截敵人身後的後續部隊。

    手榴彈只能炸腳下,豎起的雲梯上爬著的元軍卻炸不到他,因為漢軍所用的手榴彈是粗略的延時引信,做不出精密的踫炸引信,而且每顆手榴彈的爆炸時間不是那麼精確,有的拉弦後四秒鐘爆炸,有的四點五秒,有的又是五秒,漢軍士兵們做不到後世電影中那種拉弦後留在手中兩三秒,然後再扔出去凌空爆炸的高難度動作。

    所以,除非手榴彈在地面爆炸直接炸斷了雲梯的腳,否則很難對爬上來的敵人構成傷害,眼看敵人就要登城了!

    「***韃子,去死呀!」一聲清脆的呼喝,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從姜良材身邊飛下,不偏不倚砸中正在爬雲梯的元兵的腦門,那元兵唉呀媽的一聲叫喚,就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眼見不活了。

    姜良材的眼楮瞪得老大,不敢相信的看著身邊的禾姑,這位嬌弱的女子因為用力還有些微微氣喘,臉蛋上也是佈滿了紅霞,可方纔那塊砸中元兵的石頭,又不折不扣是她拋下的。

    牛啊!看到這一幕的老兵油子們都一挑大拇哥︰姜連長自己浴血沙場且罷了,連找的婆娘都這般凶悍,不愧為血戰淮揚連的連長啊!

    城牆上從北元時期就準備了許多滾木擂石,百姓們見禾姑立功殺敵,也就有樣學樣,磚頭、石塊雨點般砸下去,北平城中居民百萬,這上城來勞軍的百姓數量便以萬人計,這下子不得了,石塊與瓦片齊飛,板磚共長天一色。

    遠處觀戰的忽必烈差點吐血,這大都城牆是他命郭守敬修建的,特別高大巍峨,百姓們居高臨下砸石頭,威力相當可怕,只要命中至少就是頸斷骨折,蒙古武士們就像下餃子似的從雲梯上往下掉。

    瞧出了便宜,城上城下的百姓奔走相告,短短時間內,怕不有十萬人上城協助防守,另有十萬人在城下搬運石塊瓦片板磚。

    漢軍火槍火炮打近的,百姓板磚石塊砸城牆下面的,居然配合形成了遠近雙層火力網,試想一下,十萬人同時朝下面砸石頭,是個多麼激動人心的場面。

    不帶這麼玩的呀!忽必烈欲哭無淚了,怎麼大都百姓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正文 565章 雙雄會(三)

    忽必烈清清楚楚的記得。僅僅在大半年前,這座輝煌之都中居住,準確的說應該是舊南城居住的,蒙古帝國的第三等、第四等奴隸們,還在帝國軍隊的鐵騎彎刀下瑟瑟抖,僅僅兩三名手持利刃的蒙古武士,就能讓成百上千的百姓噤若寒蟬,反抗?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即便是三年前席捲北中國的嚴重饑荒,也在屠刀的威脅下未能形成流民和動亂。

    所以,在忽必烈的心目中,大都百姓一直都是懦弱、馴服的順民,他根本不曾想過,這些卑微的三等四等奴隸膽敢站上城牆,武力反抗他們的頭等主人。

    然而短短半年之後,曾如羔羊般馴服的百姓,卻變成了怒目金剛,他們自的成群結隊的走上城頭,和士兵們肩並肩的站到女兒牆後,板磚、石塊雨點般砸下,妄圖蟻附登城的蒙古武士。箭雨受到漢軍制式步槍和手榴彈的壓制,想衝上城頭吧,無數磚石砸得他們頭破血流、頸斷骨折。

    事實上,除了城頭和漢軍並肩而立的十萬百姓,他們身後還有相同數量的百姓組成了人鏈,不斷將磚石送上城頭,而城中靠近城牆的居民們,毫不吝惜的拆掉自己用血汗建築的住房,將石塊和磚頭遞到運輸隊伍中。

    忽必烈對漢軍擁有著五倍以上的兵力優勢,但北平城這座當時世界上排名前列,與杭州泉州廣州並列為世界最大的城市,城中百姓過百萬,僅僅動員十分之一就站滿了城牆,磚頭石塊一刻不停的往下砸落。

    甚至有滯留城上的小孩子,搬不動大塊的磚石,也撿起瓦片從堞垛處扔下!

    忽必烈已驚得目瞪口呆,他喃喃的道︰「長生天,你回答我,為什麼馴服的羔羊,被大漢籠絡之後,全都變成了凶悍的猛虎?」

    左丞相趙復知道答案,比起光天殿御座之上、高高在上的忽必烈,身為名儒、漢臣的他,和城中漢民百姓接觸更多。

    是的,在北元的鐵蹄屠刀之下,這些三四等的奴隸們顯得膽小怕死、唯唯諾諾,他們苦苦掙扎。他們苟且偷生,其中還有少數人,為了一點點利益出賣同胞,向異族邀功請賞……或許,在忽必烈看來,這就是一個懦弱無能的民族。

    但趙復很清楚,火焰並沒有熄滅,只是在地底醞釀著熱力,鬥志並沒有消磨,只是靜靜的等待著時機,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地下的火山隨時都有可能爆,熾熱的岩漿,遲早將異族的統治埋葬!

    淮揚明教、山東紅襖軍、山西花帽軍……正如那位大漢皇帝所言,北元建立在不義基礎上的統治從開創的第一天開始就已搖搖欲墜,即使用如山的罪惡和似海的鮮血來鞏固,也無法阻擋帝國的坍塌!

    「人心在漢,天命在漢吶!」趙復用無人能聽見的聲音喟嘆著。

    今天,被北元統治了三十年之久,並且久居天子腳下、國都之中的北平百姓們,僅僅回歸大漢懷抱半年之後。就對北元視若寇仇,而對大漢則如嬰兒之望父母,短短半年時間,他們已明白了大漢公民和北元第四等奴隸之間的差別,為了不重蹈覆轍,所有人都願意流盡最後一滴血!

    連苦心經營的大都城之百姓,都拋棄了北元,都義無反顧的走上了戰場,北元統治是多麼的**人怨,也就昭然若揭了。

    趙復明白,從這一刻開始,非但自己的儒門名望完全破產,就連忽必烈所言,蒙古帝國以億萬顆頭顱、比渤海更深的血海鑄造的國祚福祉,也在北平百萬軍民的怒吼聲中轟然崩塌!

    「常州,在常州他們就是這樣幹的……」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瞪大了眼楮,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驚惶。

    現在的大元朝右丞相,當年以蒙古萬戶身份隨伯顏南征,常州之戰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象︰全城軍民死戰不投降,伯顏丞相不得不在數月間反覆動進攻,甚至用活人熬油製造火箭,直到將常州全城屠殺一空!

    常州雖然淪陷,可城中軍民慷慨赴死的悲壯,高呼酣戰的英勇,婦孺齊上的視死如歸,都讓玉昔帖木兒心驚膽戰——單單是常州一城數萬軍民,就令伯顏丞相南征大軍頓兵兩月之久!

    以軍民不多、城池亦不算高厚之常州,便能令虎踞鯨吞長驅萬里的伯顏丞相頓兵兩月,死傷蒙古武士若干。則中原漢地千萬座城市,將會消耗多少時間,死亡多少蒙古武士?

    幸好,南宋君臣昏庸無道,將這一切的犧牲與付出輕輕葬送,伯顏兵臨城下,謝太后和小皇帝黯然投降,無數城市和鄉村還在堅守的軍民,他們的拋頭顱灑熱血在那一刻變得毫無意義……

    可今天,就在今天,大漢皇帝不知道使了什麼蠱惑人心的魔法,曾經沐浴在大元浩蕩皇恩之下三十年之久的大都百姓,竟然在短短半年後就徹底為大漢所用,重現了常州城上的情景!

    玉昔帖木兒的心底,湧上了一股深深的寒意,他不禁捫心自問︰這樣的民族,真的能夠完全征服嗎?即使消滅了現世的反抗者,他們不屈的靈魂也會在子孫後代的胸膛裡復活呵!

    常州,常州!當忽必烈聽到玉昔帖木兒口中這可怕的名字時,他身邊的趙復注意到,一代天驕如磐石般頑強的身體,竟然在微微顫抖!

    有一些可怕的名字,總是讓這位蒼天之主無比憎恨。必欲除之而後快,這些名字中,有李庭芝、文天祥、張鈺、張世傑、陳文龍,也有常州、興化、襄樊、神臂城、釣魚城。

    曾經的不落之城玉龍傑赤,在無堅不摧的上帝之鞭面前只堅持了八個月,而小小的常州就達拖住伯顏兩個月,那些更大更堅固的城市就越讓天之驕子們無可奈何︰襄樊,七年,神臂城,二十八年,釣魚城。四十年……

    常州只有區區幾萬軍民,只有低矮的城牆,但大都有著百萬軍民,有天下最為巍峨的城垣,要是城中軍民有著和常州、釣魚城相當的犧牲精神,那麼征服這座城市將花費多少時間,消耗多少兵力?

    忽必烈連想都不敢想下去了,他更不敢去想,大漢在北平,短短半年中就凝聚起了軍心民氣,要是開封、洛陽、揚州、成都、長安等等城市也有這樣頑強的鬥志,北元妄圖征服漢地的計劃,還有沒有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變成現實?

    城上的戰況已經非常明顯了,勝利的天平無可阻擋的向大漢傾斜,6軍司令6猛已經看到了勝利女神的微笑。

    民夫,或許在九成九的時候不堪正規軍之一擊,但憑借高大巍峨的城牆,居高臨下的砸石頭,這種簡單而非常有效的作戰方式顯然非常適合未經軍事訓練的百姓。

    他從望遠鏡中觀察了各處垛口的戰況,正規軍使用火器給敵人重大殺傷,全身被覆鋼甲的士兵,可以站在垛口處正面迎敵,用熱兵器壓制敵人的箭雨,而無盔甲防護百姓們正好躲在女兒牆後面,不斷從垛口往外拋砸磚石,將蟻附登城的敵人砸成肉餅。

    最初,百姓這種自的作戰方式還處於雜亂無章的狀態,但當基層漢軍官兵給予指導後,就變得更加有效了,成為了守城官兵的威力倍增器。

    「看來,我低估了百姓的戰鬥力。」6猛略帶歉意的對陳吊眼說。

    大漢6軍的正副司令,代表了兩種作戰思維。

    從楚風組建最初的漢軍隊伍開始進入軍隊的6猛,以及楚風起家的骷髏、震天、毒蛇、金剛、斷刃老五營,從上到下的軍事思想相對來說更接近工業時代的近代化軍隊,技術優先、專業軍隊、火力制勝論,在他們的思想中根深蒂固。

    畬漢義軍改編而來的第一軍,四川釣魚城守軍為骨幹第二軍。吸收遼東蒙古諸部子弟並由張世傑甦劉義統帥的第三軍,則或多或少的保留著舊時代軍隊的某些殘餘,顯然楚風也樂意讓這些部隊保留部分特色,以適應山地、草原等不同的作戰環境。

    其中由畬漢義軍改編而來的第一軍,又吸收了不少老淮軍士兵,陳吊眼的戰術思想上就有點動群眾依靠群眾的路子——畬漢義軍就是這麼來的嘛!

    「全民抗戰?」楚風也在一定條件下支持了陳吊眼的思路。

    所以從北平戰役的最開始,陳吊眼就有意組織民夫上城協防,以戰鬥力差而人數眾多的民夫,來彌補漢軍戰力高而人數少的缺點,但「最純粹的軍人」6猛的思維也是最純粹的軍人思維,他認為軍隊就是保護百姓的,關鍵時刻還要依靠百姓協防,則漢軍豈不成了無能之輩?於是拒絕了這個提議,只同意讓百姓承擔部分後勤工作,解放炊事兵以填充一線戰鬥部隊。

    然而事實面前,6猛必須承認陳吊眼的想法是正確的,老百姓主要躲在女兒牆後面,蒙古箭雨又被火器壓制,如雨點般落下的磚石砸得他們根本沒機會登城肉搏,所以非但沒有出現想像中百姓大量傷亡的場景,反而是手持大汗彎刀、身穿羅圈鐵甲的蒙古武士們在火器和磚石的雙重打擊下死傷枕籍。

    6猛客氣,陳吊眼倒不好意思了,他摸著腦袋咧著嘴笑︰「嘿嘿,其實,咱們畬漢義軍以前還不是老百姓?當年在鼓鳴山下,全靠幾萬民軍拖住張弘範……」

    6猛點點頭,漢軍要正規化,但加強國防教育,搞搞皇帝上次在統帥部會議上提到的那啥「預備役」也不錯,如果南洋、川邊、雲南、甘陝等處,也以類似遼東諸部的形式,把退伍士兵和城鄉青壯年組織起來,既可戰時為漢軍的補充,又可平時承擔起部分守土之責,付半餉到四分之一的軍餉即可,倒也不失為平戰兩宜的好辦法。

    這樣,漢軍就能從駐紮防守、日常巡邏的工作中解脫出來,只承擔機動打擊的任務……

    元軍終於承受不住嚴重的損失,如大海退潮般退卻了,城下屍體纍纍如山,城上的百姓們還沒從戰鬥的激動中恢復過來。

    禾姑就是這樣,有些怔忡的看看自己雙手,又探頭在堞垛口子上瞧瞧底下或被槍斃或被砸死的一地屍體,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親手用石頭砸死了一個蒙古武士。

    終於,伴隨著漢軍士兵慶祝勝利的歡呼,所有百姓都從夢遊狀態清醒過來,剎那間熱淚盈眶︰曾幾何時,在北元屠夫的刀下戰戰兢兢,現在卻將敵人消滅於城下,這天翻地覆的變化,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身為北元的四等奴隸,他們只能在窮凶極惡的蒙古統治者面前展現唯唯諾諾的一面,但當他們成為堂堂正正的大漢公民,立刻爆出驚人的勇氣,就和常州、襄樊、興化、釣魚城中那些為自由而戰的人們沒有任何區別。

    一浪接一浪的歡呼聲中,柱兒興高采烈的跳著、鬧著,禾姑卻忍不住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扶著堞垛大吐特吐。

    姜良材舉起手,遲疑著,終於,厚實的手掌輕輕拍到她的後背。

    消瘦的背部,兩塊明顯的肩胛骨微微一聳,禾姑轉過頭來,感謝的一笑……

    「是的,今天朕失敗了,但朕還有明天!朕遲早拿下大都,將你們統統殺光!」忽必烈狠狠的詛咒著,待士兵退下之後,看著南城鱗次節比的民居,他又仰天大笑︰「可笑南蠻子堅壁清野,卻留下這許多房子給咱們居住,還能拆掉房梁、椽子做雲梯沖車。兒郎們,今日不必住蒙古包了,這些瓦房倒舒服得多!」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蒙古兵們跑到大都城下,今天兩次進攻都失敗了,士氣本來有些低落,但聽了忽必烈的命令又提起了幾分精神︰數百里奔襲,連續兩天大戰,人困馬乏,能省省力氣也好!

    城上的陳吊眼則哈哈大笑,拍著6猛的肩膀︰「果然不出老兄所料,忽必烈這傢伙真住進南城民房了。」

    6猛不苟言笑的臉上,也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那麼,向咱們的陛下飛鴿傳信吧!」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01
正文 566章 雙雄會(四)

    華北的夏夜萬籟俱寂。夜空中的繁星閃爍不定,好不容易送走了炎熱的白天,氣溫漸漸變得涼爽宜人,從桑干河水面上吹來的風,不但帶來了難得的涼意,更蘊含著華北平原上難得的清潤水氣,中人欲醉。

    星空之下,蒼茫的燕雲之地,一條金色的火龍正在夜幕下急行,隆隆的馬蹄聲、轟鳴的車輪聲,打破了天地間的靜謐。

    大漢帝國西面行營四個主力軍,十餘萬將士手擎火把,這些澆灌了鯨脂的火把燃燒起來特別的明亮,映照之下士兵們 光瓦亮的鋼甲鍍上了耀眼的金色,沖天而起的火光更是與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輝映,隨風翻捲的軍旗上,金底蒼龍張牙舒爪,直欲破空飛去!

    桑干河畔茅草棚中,起夜的羊倌兒一屁股墩兒跌坐在地上,魔怔似的喃喃道︰「天老爺,這是天兵天將下凡了麼?」

    大漢皇帝御駕馬車中。楚風正伏到書案上呼呼大睡,這部馬車採用了彈簧減震結構,多組分佈式減震彈簧體現了大漢帝國工業的最高技術水平,華北平原的通衢大道又十分平整,所以疲憊的楚風伏在書案上就沉沉睡去了;另一邊的床榻上,烏仁圖婭蜷縮著妙曼的身子,嘟起紅艷艷肉嘟嘟的嘴唇,睡得像只慵懶的貓,還時不時的嘟噥兩句夢話。

    寬敞的車廂中,書案、臥床、衣櫃、餐桌一應俱全,四壁玻璃罩中的鯨油燈分外明亮,躍動的火苗照映照著陳淑楨絕美的容顏,比平日更勝三分。

    烏仁圖婭萬事無牽掛,剛入夜就睡過去了,楚風則是批閱文件到半夜才睏倦起來,伏案睡去的,而陳淑楨則為即將到來的戰事思緒萬千,輾轉難眠。

    想把楚風扶上床榻,又怕驚醒了他的甜夢,陳淑楨想想,取出一床薄被,小心翼翼的蓋到楚風背上。

    瞧著夫君沉睡的樣子,她微笑著在楚風臉上輕輕一吻,夢中的楚風似乎感受到了豐唇的柔軟與甜蜜,嘴角微微牽動浮現出一絲會心的笑意。

    「睡吧,睡吧,直到那金戈鐵馬。將你從夢中喚醒!」陳淑楨也和衣躺下,龍泉寶劍則放在枕邊。

    枕戈待旦!

   

    北平城下,經過了白晝血戰的喧囂,入夜後也漸漸恢復了寧靜,惟有城牆下纍纍的屍體和乾涸的鮮血,散出令人噁心嘔吐的味道,提醒人們白天這裡有著一場多麼慘烈多麼血腥的搏殺。

    空氣中,除了晚風送來稻麥的香味,城下血腥的臭味,還有煮馬乳、烤羊肉的腥羶味道,令闊別這種味道半年之久的北平居民,想起了那些不堪回的日子。

    想到年,城中居住著蒙古帝國高高在上的第一等第二等主人,滿城充斥著腥羶之氣,色目混混、放羊羔兒息的西域胡商、橫行霸道的蒙古武士,將城中弄得烏煙瘴氣,把百姓們當作第三等第四等奴隸對待,任意劫掠、**。

    這段黑色的記憶,根植於北平百姓的心底,每當他們聞到蒙古色目人身上攜帶的腥羶之氣,就會特別的敏感。就會想起那些不堪回的歲月,想起那些可怕的遭遇和難以啟齒的**。

    不過現在,一切都變了,看,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在城門樓子上高高飛揚,城下敵人屍積如山,還想像以前那樣,肆意奴役北平百姓,鐵騎彎刀就征服一個民族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但也有人憤憤不平,譬如世居南城的豆腐劉,劉老爹,站在城牆上望著底下破口大罵︰「驢日的韃子兵,拆老子的房,燒老子的梁,你個狗東西不得好死!我**祖宗十八輩兒!」

    血戰淮揚連的副連長劉國泰正在劉老爹身邊,聽了此話暗自好笑。

    「不過,你們漢軍也算奇哉怪也了,半夜不閉營,不熄燈,城上城下照得亮晃晃的,好似上元節(元宵節,宋稱上元節)放燈一般,半夜裡晃得人眼花,只當是靈霄寶殿呢!」劉老爹又嘖嘖贊嘆著。

    劉國泰倒是深有同感。

    大漢皇帝治軍與歷代不同,軍紀之嚴前所未見,卻從來金吾不禁,晚上點起鯨油燈照得一營燈火通明,並不像故宋、大唐乃至秦漢軍隊那樣禁止士兵夜行。晚上營中有巡邏隊來回巡邏,有門禁登記檢查,但官兵起夜、談話什麼的並無禁止,若是實在失眠睡不著覺,整晚看星星也沒人管你——只要不怕第二天完不成訓練科目挨鞭子。

    說來也怪,歷代營中最怕營嘯,所以一入夜就嚴格管制,連士兵間互相說話都要處以嚴厲懲罰,然而漢軍金吾不禁,倒從來沒有生過營嘯。

    「不是皇帝真龍天子下界,握乾秉坤、承天受命,哪得這般奇跡?」劉國泰將此歸為天意。

    劉國泰當然不知道,營嘯這種群體性 癥,並沒有什麼神秘的鬼神作祟,它生於黑夜陰暗環境,士兵作戰中心理壓力極大,一旦有人夢遊或者精神出了問題,於是大家都被感染上這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氣氛,徹底擺脫軍紀的束縛瘋狂洩一通。一些頭腦清楚的傢伙開始抄起傢伙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由於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鄉關係結幫拉派,於是開始混戰,這時候那些平時欺壓士兵的軍官都成了頭號目標。真瘋子和假瘋子一塊狂,互相廝打毆鬥,甚至於互相咬噬,種種恐怖的瘋狂都爆出來。

    是燈火通明下精神壓力大,還是強制熄燈烏漆麻黑一團人的內心更害怕?是連小聲說話都要受到嚴懲的精神負擔重,還是全盤放開乾脆讓你自由活動的精神更輕鬆?

    外人看來,漢軍營中每晚都跟夜市差不多,這樣還鬧營嘯,那才沒天理了呢!

    何況,夜晚燃燈,營中燈火輝煌。又有巡邏隊和少數難以入眠的士兵四下走動,還可以起到防止敵人乘夜劫營渾水摸魚的作用——漢軍火器主要遠程揮,近戰並不比刀槍劍戟更有用,所以當年無論伯顏還是張,都想過半夜劫營打肉搏的主意,但遠遠一看漢軍燈火通明的營寨,就立馬把這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當然,這種管理也是外鬆內緊的,比如現在,連長姜良材去團部開會,副連長劉國泰就以值班軍官的身份守在陣地上,睜大了眼楮盯住本防區對面敵人的一舉一動,不給敵人一絲一毫的可乘之機!

    劉老爹則是作為群眾協防組織的代表來到了城牆上,並且不偏不倚的找到了血戰淮揚連駐守的這段城牆,顯然,老頭子打著別的主意,劉國泰摸不清底細,正主兒姜良材又去了團部,這會子只好陪著老頭子東扯西拉,敷衍一番。

    雲山霧罩半天,劉老爹終於忍不住問道︰「嗯,你們、你們那位連長,姓姜的是吧,好像挺有名的,我聽小茶倌兒說起過,是個戰鬥英雄吧?」

    來了!劉國泰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怕比淮揚血戰、攻克大都也不逞多讓,斟酌著用詞,誠惶誠恐的答道︰「是,咱們姜良材連長,乃是在遼東投漢軍的從龍之士,累年血戰積功升為連長,得吾皇親手授予一等華夏重光勛章,二等金龍獎章……咱們可是羨慕得很,拿兵部那些文官文縐縐的說法,是簡在帝心、聖眷優隆,只等著扶搖直上、平步青雲了。」

    「對對對!」老兵油子許麻子在旁邊聽了。忍不住幫腔道︰「別看咱們姜大哥現在才是個連長,咱們血戰淮揚連可是全軍的英雄模範連,姜連長軍餃都升到少校了,放出去至少是個營長,破格提副團也是不奇怪的哩!」

    「去去去,誰要你瞎咧咧!」劉國泰一腿子踢到他屁股上,許麻子就像只大馬猴似的,哧溜一下縮到了八丈外。

    孰料劉老爹聽了之後倒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反而皺了皺眉頭︰「這樣啊,姜連長今後可是個大大的將官哩,只怕過些年頭,開府建衙也未可知……」

    實際上,他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以他的身份地位,能瞧得上二婚頭還帶著個拖油瓶的禾姑?別是做小罷?」

    今天傍晚,聽到了街坊關於禾姑立功的傳言,再見到兒媳婦略紅的臉蛋,更別說柱兒眉飛色舞的樣子了,劉老爹就猜出了七八分——我老劉頭在這世上活了好幾十年,什麼事兒沒見過沒經過?非但禾姑對那姓姜的有意思,就連柱兒也喜歡他呢!

    劉老爹也不是那種迂腐的人,程朱理學在南宋剛剛創建,還曾被故宋朝廷宣佈為「偽學」,其實還遠沒到深入人心的地步,要等到明清八股取士,程朱理學才會深入民間的方方面面,更何況燕雲之地相當長時間沒有處於南宋統治下,這裡流行的儒學門派是「天下一家」思想的紫金山封龍山,什麼寡婦不再嫁的說法簡直聽都沒有人聽過。

    所以,劉老爹就來替兒媳婦和孫子探探口風,早已聽說那姓姜的全家被韃子害了,要是他為人還過得去,也不妨以媳做女招贅他進門,反正他孤身一人麼,這家裡也缺個頂門立戶的男人。

    劉老爹打聽過了,連長並不是多大的官兒,一般也就中尉,雖是個從七品的位分,退伍了做官也得降三極到正九品敘用,不做官吧,和工人農民也沒什麼區別了,有些優待罷了,所以左右盤算,招贅的計劃似乎也行得通。

    哪曉得這血戰淮揚連的連長不同凡響,劉老爹算聽出來了,感情那啥英雄模範連,就和蒙元的怯薛軍差不多,蹲裡面的小兵,放出去就是大官兒。

    那他還能要禾姑這樣一個二婚頭,還能心甘情願入贅當女婿?

    劉老爹不做什麼指望了。

    「糟糕,這不好心辦了壞事嗎!「劉國泰急得一掐自個兒大腿,生疼。

    情急智生,他又道︰「話說回來,咱們姜連長可不是池中物,醫療營多少漂亮女兵都動了心,又是上了報紙的,琉球、臨安的女學生都寫情書來,每天咱們連收到的情書啊,沒有十封也有個七八封哩!」

    嗨呀,劉國泰你不是害人嗎?看姜連長回來收拾你!幾個老兵急得抓耳撓腮,尤其以許麻子最為著急,若不是顧忌著劉國泰是上司,當下就把他扔下城去,自己來和劉老爹說話了。

    劉老爹聽了心裡面就更不是個滋味了,漢軍女兵是見過的,穿著軍服,身板兒筆挺筆挺,別提多好看了,琉球、臨安等地的女學生,更是聽南來的商客說過,一個個都天仙似的,識文斷字,今後放出來就是官兒——那查抄了色目富商府邸,救了禾姑出來的,不就是個女官?

    天仙不要,要個黃臉婆?禾姑鐵定沒戲,入贅就更不可能了!

    劉老頭就有點酸不拉幾的,悻悻問道︰「女兵、女學生,不管是兵是官,都是要領皇上家金鈔前途無量的,又年輕漂亮,你們姜連長都看不上眼麼?那他眼界未免也太高了點吧!」

    「是啊,咱們姜連長要求就是高,」劉國泰扳著手指頭數︰「一要賢良淑德,二要溫柔善良,三嘛,雖然做了連長,薪水卻不算豐厚,所以大戶人家的嬌小姐,眼高於頂的女學生不能要,要勤儉持家的小戶人家閨女,這四嘛,因為全家人被蒙古韃子殺絕,他說女方最好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齊全的最好!」

    媽呀,這不是照著我家禾姑劃的?劉老爹頓時喜上眉梢,恨不得立刻把姜良材找來問問才好。

    牛,牛啊!幾個執勤的老兵,衝著劉國泰一豎大拇指,許麻子更是湊到他耳邊,「劉連長,今後兄弟的終身大事,還得著落在您身上……」

    「滾蛋,也不瞧你一臉大麻子,恍惚看一眼,還當你偷了塊芝麻燒餅頂臉上呢!」劉國泰嘻嘻哈哈的,一巴掌拍他背上。

    「俺許麻子不偷燒餅,偷你大妹子!」許麻子說著就一閃十二丈,嚴防劉國泰的追殺。

    談笑間,姜良材從團部回來了,眾位兄弟正要匯報和劉老爹交涉的喜訊,卻被他一臉嚴肅的打斷︰「準備戰鬥!」

    靜悄悄的夜晚,靜悄悄的星空,距離北平城牆三里外的南城民房,住滿了南下的蒙古武士,經過數百里驅馳加上連續兩天的戰鬥,人困馬乏,早已安歇了。

    偷襲?炮彈打不到這麼遠的地方。夜晚劫營?除非漢軍瘋掉了,至少在近戰中,他們的火槍作用不大,而火槍又沒有可能在夜晚瞄準射擊啊!

    派出了游騎探馬左右巡哨,其餘的蒙古武士們放心大膽的睡下,和漢軍作戰,滿營燈火通明,劫他們的寨不容易,但以遠程火器為主戰力量的漢軍,也從來不會在漆黑的夜幕下搞什麼偷襲——那是把自己的優勢放棄,去和敵人所長競爭,完全是白癡的行為。

    從普普通通的蒙古武士,到忽必烈本人,都睡的很香甜,夢中,他們打進了大都城,在城中放手洗劫財富,任意**女子,肆無忌憚的洩著慾望……

    巴薩兒罕是蒙古武士中少有的精銳,他騎著戰馬,在星空之下獨自巡哨,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會立刻吹響口中餃著的哨子,呼來巡邏的同伴,而背上背著的牛角號,隨時可以把敵襲的警號響徹天空。

    不過在巴薩兒罕的心目中,這次巡哨只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根本不會有吹哨子的機會,背上那把牛角號,更是絕無吹響半個音符的可能。

    自漢元兩軍作戰開始,前後八年間就沒有夜間劫營的事情生過︰

    漢軍點燃千百盞鯨油燈,全營燈火通明,烏漆麻黑的摸黑過去偷襲,除非蒙古軍自己找死,只怕還沒有靠近就被一陣手榴彈炸得人仰馬翻了。

    什麼?騎馬或者點火把踹營?沒瘋吧,那樣做,簡直等於通知漢軍︰「你好,我們來劫營了。」

    同時,漢軍也沒有劫營的興趣,他們更喜歡在白天揮火器遠程覆蓋的威力,而夜幕下光線昏暗,槍炮的瞄準就很成問題。

    這個問題就像雨天一樣,漢軍的火槍難以射,元軍的弓弦也因受潮而變得軟弱無力;大風天,漢軍步槍引火藥池中的藥面兒會被風吹跑而難以擊,蒙古軍的箭矢也會被大風吹得亂飄……諸如此類的天氣,對兩軍各有不利之處,所以在交戰中雙方統帥總是會有如默契的避開這些惡劣天氣,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黑夜,同樣是對雙方不利的情況,兩邊的統帥在過去的八年中保持了很好的默契,或許有打著燈球火把正面夜戰的場面,但摸黑踹營這種小說中常常出現的狗血場面,到現在為止也只是小說而已。

    漢地真熱啊!巴薩兒罕看著城頭,只覺得自己心裡面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讓他熱得難受,只好扯開了胸前的衣襟,感受著夜晚才有的、長生天非常吝於賜給的涼風。

    確實,蒙古武士們怕熱,忽必烈在燕雲之地的大都城中就覺得夏天難熬,所以每到初夏他都會回到蒙古帝國的夏都,上都路去工作。

    但華北平原上的夏夜還是非常涼爽宜人的,絕不至於讓人難以忍受,巴薩兒罕之所以覺得酷熱難當,只不過因為他自己內心燃燒的火焰。

    「大汗真是的,何必讓南蠻子建設如此高厚的城牆?否則今天早就打了進去,而那些站在城牆上扔石頭的蠻子老百姓,通通得成咱們的刀下之鬼!」

    巴薩兒罕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開裂的嘴唇,猩紅的舌頭配著慘白的牙齒,在夜幕下彷彿吸血鬼似的,而他內心衝動著的邪惡慾望,也和吸血鬼沒有多大差別︰衝進去,殺,燒,搶!

    成吉思汗說得多麼美妙啊!「人生最快樂的事是戰勝敵人,追逐他們,搶奪他們的東西,看他們所親愛的人以淚洗面,騎他們的馬,yin辱他們的妻女!」

    南蠻子,你們在城裡舒舒服服,我們在城外喝風,但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明天、或者後天,大元勇士就會讓你們知道頑羊角弓和大汗彎刀的厲害!斬斷你們的手臂,切下你們的頭顱,搶走你們的財產,yin辱你們的妻女!

    巴薩兒罕默默對長生天念誦著誓言,只是不遠處兩座民房之間的細微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雙手抓緊了刀柄,有些緊張的兜了過去。

    這裡畢竟是全軍的外圍,游動哨也不像內層那麼多,漢軍要是想搞點什麼花樣,也很有可能呢。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抱著這樣的想法,巴薩兒罕拍著馬屁股,沒有直接過去,而是走斜線切了過去。

    吱吱,草叢中一隻碩大的老鼠竄了出來,哧溜一下跑得沒了影兒。

    原來如此!倒是自己嚇自己了!巴薩兒罕放下了心,又自我安慰著︰漢軍不會有動作的,畢竟整整八年中,他們從來沒有夜間劫營啊。

    他想錯了,八年沒有不代表今天也沒有,從剪式船到熱氣球,從日食到天文大潮,漢軍無時無刻不在創造著新戰術,就在所有的蒙古將士認為不可能的時候,漢軍偏偏就來劫營了!

    姜良材、劉國泰率領血戰淮揚連全體官兵就埋伏在民居後面的草叢中,但那隻老鼠並不是他們放的,第一軍偵察參謀杜元華正笑嘻嘻的趴在草叢中,兩顆不大的眼珠子在夜色下閃閃光,就像某種善於在夜間捕食的動物。

    東面行營的部署,從最初不拆掉這片民房就已經開始了,張網以待忽必烈!

    但那時候,網子還不夠結實,收網的力量還不夠大,忽必烈這個野獸還很有可能撕破網子,甚至威脅獵人的生命。

    現在,西面行營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大軍倍道兼程而來,離此地已不遠,那麼收網的時機也就到了!

    擅長特種作戰的杜元華,從居庸關前線潛回了城中,至於如何在敵人團團包圍下回到城裡,姜良材想︰「這對我是個問題,但對杜元華來說就根本不算問題。單看他剛才扔出老鼠,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抓了隻老鼠在手裡。」

    「有把握嗎?」他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元軍的游動哨兵。

    杜元華笑笑,沒說話,他慢慢的將一股堅韌而呈半透明狀態的絲繩,繞到右手上,並以讓姜良材眼花繚亂的手法牢牢的繫了個節,再慢慢的爬到一株樹下面,將手中的絲繩子纏了上去,試了試,非常牢固,然後又到另外一株樹下面鼓搗了些什麼。

    血戰淮揚連的官兵們,像看戲法似的看著杜元華做完這些,沒有人執意也沒有人亂說話,這位特種作戰的精銳,可決不是憑借軍參謀長齊靖遠的關係才當上偵察參謀的!

    待那蒙古武士走得有些遠了,杜元華突然大聲的咳嗽兩下。

    天吶,他瘋了!從連長姜良材到普通一兵許麻子,全都嚇得渾身冒汗,現在可不是被敵人現的時候啊,要是提前暴露,偷襲就變成強攻了!

    杜元華朝身後笑笑,又比了個手勢,彷彿是在告訴戰友們不用擔心,然後縮到樹後,奇怪的扭曲著身子,做出一個讓人莫名其妙的姿勢。

    聽到咳嗽的那一瞬間,巴薩兒罕的反應不比姜良材小,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一下子湧入了心臟,太陽穴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一時間呼吸變得非常急迫。

    握緊了彎刀,兜轉了馬頭,他隨時準備在現敵人之後立刻劈下彎刀,同時吹響哨子。

    可他很快就笑了,將口中餃著的哨子放了下來,神態也變的輕鬆愉快。

    月光將人影投射到地面,那分明是一個妙曼婀娜的身影,一株大樹後面還露出了繡著花邊的衣角……

    這是哪家的姑娘躲在此處?今晚有樂子了!巴薩兒罕笑瞇瞇的,甚至把彎刀都插回了刀鞘中。

    就在他笑瞇瞇的走向大樹前的時候,杜元華突然閃身而出,對著他笑嘻嘻的點了點頭。

    上當了?!巴薩兒罕的腦袋裡剛剛冒出這個想法,就現自己的脖子上勒住了什麼東西,呼吸變得極其困難,想喊出聲,卻一個音節也不出來,想動彎刀,卻連一根手指頭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  的響著,猶如被困的野獸。

    透明的絲繩,牽在了兩棵樹之間,正好到騎馬者喉頭的高度,巧妙的活結,讓杜元華將控制權牢牢握於掌中。

    他微笑著收攏繩索,巴薩兒罕的臉色就慢慢變青,變紫……

    不止一個杜元華,許許多多的偵察兵充當了進攻的前鋒,他們悄無聲息的將敵人的游動哨消滅於黑暗之中,而呼呼大睡的元軍們,還沉浸在放手劫掠的美夢中,渾然不覺。

    十五分鐘之後,火焰漲天,南城突然從靜謐變成了沸騰的海洋,無數漢軍士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衝向了敵人!

    卷旗夜劫單于帳,亂斫胡兒缺寶刀!

正文 567章 雙雄會(五)

    忽必烈從睡夢中驚醒。顯然,這是一個噩夢,滿頭大汗和驚懼的眼神出賣了一代天驕內心深處的虛弱,是夢到了索命的同胞兄弟阿里不哥,還是中原漢地無數枉死的百姓?

    沒有人知道蒼天之主的夢境,但很明顯現在忽必烈的處境並不比夢中強多少,漢軍用步槍射擊聲、炮彈轟鳴聲、肉搏吶喊聲交織成的勝利進行曲,於他耳中卻比地獄冤魂的嘶吼更加可怕。

    第一個衝進帳中的,是面色慘白如紙的玉昔帖木兒,這位久在軍旅的右丞相,即使沉睡中也保持著警覺,在第一時間就來到了大汗帳外,推開值夜的怯薛衛士衝進帳中,略帶驚惶的道︰「南蠻子劫營!」

    不愧為蒙古帝國的大汗,忽必烈很快從最初的驚懼中解脫出來,想到漢軍的數量,他立刻恢復了自信︰「傳令兒郎們不須慌亂,區區兩萬漢軍,成不了氣候!反擊,殲敵於城下!」

    此時,外圍的元軍已經遭受到相當沉重的打擊。漢軍雖少,但從四面八方湧向南城,深夜宿營的元軍可不像漢軍有那麼多玻璃制的防風鯨油燈,只有千戶以上的軍官才能點燃牛油大燭照明,整個軍營相當昏暗,勉強起來抵抗的武士們夜色下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漢軍殺來,只聽得前後左右都是喊殺聲,一時間不由得心驚膽戰,畏縮不前。

    趁你病,要你命!漢軍以猛虎下山的氣勢猛衝猛打,揍得元軍暈頭轉向,各支攻擊矛頭身後都留下了大片元軍死屍,只有部分從民房中射出的冷箭給他們造成了一點小小的困擾。

    夜色中一點寒芒電射而至,漆黑的夜色讓人無法看清,惟有箭矢鋒刃上反射的一點星光將它從昏暗的背景中顯現出來。

    「小心!」杜元華一個閃身,直奔姜良材面門而去的箭矢就射到了他的胸口,只聽得叮噹一聲響,毫無疑問的被盔甲彈開,墜落於地,只將夜晚偷襲而特意包裹在盔甲外面的黑綢布劃破,內側 光瓦亮的盔甲上只有一道淺得難以用肉眼現的劃痕。

    「謝了,兄弟!」一直衝殺在最前沿的姜良材,不僅對杜元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是血戰淮揚連、攻堅英雄連等等英雄部隊是全軍的靈魂,那麼軍部直屬的偵察兵就是全軍最鋒銳的刀尖。

    躲在民房內的敵人,一擊不中又將第二支箭搭上了弓弦,頑羊角弓拉得如滿月一般。嗜血的眼神緊緊盯著二十丈外的漢軍,在他們的咽喉、面門處尋找著可乘之機——他是漠北草原上弘吉剌部的一位哲別,從小就學會了彎弓射鵰的神妙箭術。

    在父親的打罵和族中長老的教導下,僅僅十三歲他就能射中三十丈外的狐狸,而且箭矢從一隻眼楮進去,另一隻眼楮出來,因為惟有這樣才不弄壞狐狸的毛皮,得到更值錢的整張狐皮。

    萬無一失的一箭,竟然被人擋開,「哲別」很有些憤懣,但他相信南蠻子不可能在黑夜中現自己,因為這座民房的窗口是背著月亮的,而他更站在離窗口還有兩尺的距離,讓自己完全隱沒於黑暗之中。

    很快調整好了呼吸與心跳,讓自己處於最巔峰的狀態,同時,眼楮也瞇縫起來,目光在對面南蠻子軍官的咽喉處聚焦,等待著機會。

    直覺告訴他,剛才擋下那一箭的南蠻子必定是個高手,所以要等他離得稍遠一點。才有機會狙殺軍官。

    你永遠沒有機會射出這一箭了!杜元華裝作尋找敵人冷箭來源,向錯誤的方向踱出兩步,就在敵人將注意力轉向姜良材的一剎那,杜元華手中步槍快的向上甩起,以快得驚人的度抵肩,照門和準星組成的瞄準線劃著弧線套現那個射出冷箭的黑洞洞的窗口……

    砰!

    槍響,人亡,嗖的一聲,「哲別」搭上弓弦的雕翎狼牙箭在他失去生命而鬆開弓弦的一瞬間射出,斜斜的飛上天空,不知射到哪兒去了。

    杜元華大顯身手的時候,姜良材也沒有閑著,借助微弱的星月光華,他現一座民居中寒光若隱若現。

    一串手榴彈從窗戶扔了進去,屋子裡傳來驚恐的叫聲,然後劇烈的爆炸吞噬了室內的一切。

    想等漢軍過來肉搏偷襲,卻被炸得奄奄一息的武士,在彌留之際腦中只困擾一個問題︰南蠻子,這些南蠻子,怎麼在黑暗的夜幕下看得這麼分明?他們都有一雙貓頭鷹的眼楮嗎?

    可憐的武士永遠也不會知道,開展捕鯨活動之後,非但鯨油用來點燈照明,售價低廉而貨源充足的鯨肉、鯨肝也是漢軍的常用食物——這個年代歐洲人還沒學會三角帆、地中海盛行著人力划槳船、日本高麗的小舢板更是不值一提,沒人捕鯨,海中鯨魚氾濫,至少幾百年之後才用得著談到保護動物呢!

    無論鯨肉還是鯨肝,都含有治療夜盲癥提高夜視能力的特效藥︰魚肝油。

    從食物中補充了魚肝油的漢軍,一改農耕民族食物單一造成的夜盲癥狀態,黑夜中眼楮也是賊亮賊亮的;相形之下。小半年要在白災中渡過,極度缺乏蔬菜、新鮮肉類和陽光照射的蒙古武士們,維生素攝入不足,在夜視的問題上嚴重杯具了……

    你大部分士兵或多或少在黑夜中出現睜眼瞎的狀況,我這邊眼楮賊亮賊亮好比裝備了夜視儀,這夜戰的戰鬥過程還不得一邊倒嗎?

    更何況漢軍根本不給元軍肉搏的機會,只要懷疑那座房子裡有人就幾顆鐵地瓜扔進去,伴隨著爆炸的烈焰,有沒有人都完事了,如果房子比較堅固,或者成片出現抵抗,他們就吹響哨子,通知身後的炮兵以火力覆蓋這裡,很快,鋪天蓋地的炮火就把整片民房炸成廢墟,裡面頑抗的北元武士們,也就粉身碎骨的被埋葬在瓦礫堆中。

    「打的好,打的好!」城上觀戰的百姓們拍手叫好起來。

    為了鼓舞軍心民氣,當戰鬥打響之後,留守漢軍就在6猛的命令下放開了哨卡,允許被爆炸聲驚醒的百姓上城觀戰,順便也讓民夫準備好磚石,補充主力出擊後城內兵力空虛的局面。

    「難道。你自家的房屋被炸成了瓦礫,還非常高興麼?」

    劉老爹轉身一看,正是前天那兩位來吃過豆花的外鄉人,一人白白胖胖笑瞇瞇的像尊彌勒佛,另一人青衫折扇面帶陰沉之色,方才正是他問的話。

    「哼,有什麼心疼的,與其被韃子佔了,搶了,還不如讓漢軍炸爛,勝過便宜韃子!」劉老爹硬氣的說。

    哪知旁邊的街坊將他肩膀一拍︰「哈。大漢官府都說了,北城那些蒙古、色目顯貴的宅邸戰後分給咱們,這南城的破爛茅草房子換北城的青磚大瓦房,天底下再沒這麼便宜的事兒了,咱還能不樂意?再說了,你劉老頭連個磨豆花的石磨子都搬到了北城,家裡只怕連顆黃豆都沒剩下,炸了根本就沒有什麼損失嘛!」

    劉老爹老臉一紅,確實,說得慷慨激昂的,其實人家朝廷都給賠補了嘛,北城那些華堂美捨,按過去的說法,都要以戰利品的身份歸入皇上家呢,如今分給百姓居住,實在是天恩高厚呀。

    「義民、義民吶!」青衫文士聽了街坊的說法,更加大聲的誇讚著劉老爹,走開幾步之後,折扇一合,對胖彌勒低聲道︰「金老哥,如今我大漢得民心矣!吾皇新儒學義利統一的論斷,真個放之四海而皆準。」

    胖彌勒呵呵一笑,「那麼,草原上好些部族得了咱們的利,現在,似乎也該讓他們盡點義了……」

    城下局勢,向著有利於漢軍的方向進一步展,直到現在蒙古武士們才知道自己一頭鑽進了漢軍的圈套,而且很難掙脫。

    南城,是舊金中都,街道和居民區的規劃遠遠不如劉秉中、郭守敬兩位大師規劃的大都城,而且金亡之後數十年,蒙元只專注於北城,對漢民聚居的南城不管不顧,任憑這裡污水橫流破敗不堪,百姓們也就搭建了不少「違章建築」,使得街道更加狹窄、更加雜亂不堪。

    進攻北平城垣的時候。蒙古武士們利用了這些民居作為掩護靠近城牆,那時候他們還嘲笑漢軍既然曉得堅壁清野,為何不清理這南城的居民區,反倒成為了攻城器械的來源、靠近城牆的掩體和夜間住宿的營房。

    可現在他們才知道厲害,以騎兵為主的蒙元軍隊,好像闖進了八卦陣的6遜,左衝右突就是不得門路,完全困於陣中︰

    一名凶悍的蒙古武士,趁亂摸到了小巷子裡,跨上戰馬向不遠處的漢軍衝去,他快馬加鞭將度提升到最高,他緊緊的握住了鋒利的大汗彎刀,準備揮出致命的一刀。

     !蒙古武士稀里糊塗的從馬上摔下來,跌得七葷八素,卻原來這巷子裡兩所房子之間兩米多高的位置橫著根晾衣桿,昏暗的夜色中、高衝刺下的武士根本就沒看見,他以每小時四十公里的度衝過去,一頭撞上了晾衣桿,就和有人揮動竹竿以每小時四十公里的度砸他腦袋上效果相同……

    整枝百人隊的蒙古兵悄悄的跨上了戰馬,他們看見了主街上大批的漢軍,聰明的百戶官命令士兵從與大街平行的胡同裡通過,鑽到漢軍的屁股後面去,給他們狠狠的打擊。

    小心翼翼的提著韁繩,盡量讓馬兒不出聲音,趁著連綿不斷的爆炸聲,蒙古武士們魚貫而行,真的繞到了漢軍背後。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們歡呼著衝了出去。

    有沒有搞錯!沖最前面的蒙古武士勒住了韁繩,馬兒嘶吼著人立而起,自然暴露出這個百人隊的位置,街上的漢軍明顯現了他們。

    怎麼回事?氣急敗壞的百戶官衝到最前面,恨不得一刀把破壞整個行動的蠢貨砍成兩片。

    但只看了一眼,百戶官也只好哭笑不得︰這處通往大街的胡同,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在距離口子不遠的地方被人修了個低矮的房舍,不知道是豬圈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旁邊只留了兩尺來寬僅容側身而過的通道,所以,對於騎馬的蒙古武士而言,這條胡同實際上就成了條死路!

    退回去嗎?或者,下馬步戰?

    還沒等百戶官做出抉擇,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炮轟鳴聲在遠處震響,空中傳來了十二斤重炮那碩大彈丸突破音障出的刺兒尖嘯。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祈禱聲中,百人隊所在的區域,被成片砸下的十二斤重炮炮彈炸得天翻地覆,灼熱的氣浪中,磚石迸飛彈片橫掃,很快將他們徹底埋葬。

    許許多多的元兵,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報銷,不是鑽進了死胡同被炮彈炸上天,就是躲在房子裡想偷襲卻被手榴彈一鍋端,射箭嘛,黑夜中看不大分明,漢軍的步槍倒是像長了眼楮似的,將負隅頑抗的敵人一一擊斃。

    白癡都知道,城市巷戰對步兵有利,而不適合騎兵衝擊,偏生南城又是年久失修、私搭亂建非常突出的貧民窟,雜亂無章的街道和胡同組成了比諸葛亮八陣圖還複雜的陣型,簡直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把元軍牢牢的困在網中,就算忽必烈現在後悔為什麼沒有創建強大的城管部隊,整治好南城的私搭亂建,也為時已晚了。

    徹夜的搏殺,越來越靠近甦錄定戰旗所在的位置,杜元華彷彿看見了勝利的曙光,他以偵察參謀的身份帶著血戰淮揚連一路前突,擊破了幾道由精銳蒙古軍組成的防線,摸到了這個位置。

    短短兩個時辰,元軍遭受的損失至少在兩個萬人隊以上,但最大的問題就是漢軍的數量實在太少,就算消滅了與自身數量相等的敵人,北元剩下的兵力還有將近十萬。

    杜元華的目的是︰斬行動!

    他是全軍秘密潛入方面最厲害的偵察兵,也是槍法最準確的神槍手,在血戰淮揚連的配合下,他將乘夜突進到忽必烈大帳附近,尋機給這個雙手沾滿中原百姓鮮血的劊子手、大屠夫以致命一擊,徹底葬送北元。

    這也是6軍司令6猛親自頒布的命令,北元皇太孫鐵穆耳已被處斬,皇太子真金早逝,若是忽必烈本人也在戰場上遭遇不測,那麼整個帝國中覬覦大汗寶座的梟雄們必然掀起內亂,大漢帝國的目標將在付出更小的代價下達成。

    一夜鏖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忽必烈得知目前元軍的不利情形之後,在怯薛衛士的簇擁下親自來到甦錄定戰旗之下。

    牛角號吹響,甦錄定戰旗搖動。

    「大汗,大汗親自搖動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蒙古武士們驚訝的看見,忽必烈本人站在一處土台上,將傳承自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前後搖動!

    血管中流淌著的野性霎時便被激,成吉思汗的偉大象徵,在北元武士們心目中乃是永遠不可戰勝的神跡,在此感召之下,他們的鬥志重新燃燒,怪叫著揮舞彎刀、拉滿弓弦,誓死起了反擊。

    漸漸天明,漢軍的夜視優勢沒有了用武之地,同時徹夜苦戰體力下降,元軍方面呢,因為不明敵情,夜晚主要是紮營外圈的傷亡較大,靠近忽必烈大帳的內圈,在各萬戶官嚴令下緊緊保護大汗營帳,並沒有加入戰團,體力保持充沛。

    內圈幾個萬人隊生力軍的加入,以及天色漸明看清漢軍數量不多,讓本已沮喪的元軍信心恢復了不少,當現忽必烈親自磨動甦錄定戰旗之後,這些武士們立刻煥了久違的鬥志。

    嗖嗖,不斷射來的箭矢,越密集,杜元華已經向土台上的忽必烈射出兩槍,但都沒有命中,倒是元軍現了這個威脅到大汗生命的凸出部,從各個方向朝血戰淮揚連包抄過來。

    「再試一槍!」杜元華以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法裝上了子彈,再一次將瞄準線與忽必烈的心臟部位重合。

    「沒關係,我們連還能頂一下。」儘管擔心全連士兵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姜良材還是表示了可以繼續下去的決心。

    杜元華搖了搖頭,槍響,遠處的忽必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朝這邊看了一眼,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三百米的距離,對滑膛槍而言實在太遠了一點兒,在一百五十米的距離上打靶,就和射擊月亮的區別不大了,只有排槍齊射能夠以彈雨覆蓋的形式攻擊兩百米上的目標,單槍、三百米,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目前的形勢下,要繼續向忽必烈推進就更加不可能了。

    「走,」杜元華毫不遲疑的給步槍裝上了刺刀,於是姜良材也略有些失望的看了看遠處土台上的那個大屠夫,指揮士兵向後撤退。

    不過,他的失望並沒有延續多久,因為遠處響起了嘹亮的軍號聲,代表大漢皇帝御駕親臨的三丈金底蒼龍旗,出現在地平線上!

    漢軍主力沿桑干河而下,這條桑干河,在北平西部,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永定河

正文 568章 華容道

    「陛下,陛下,我軍前鋒將抵北平城下!」

    大漢帝國保安司副司長兼內衛局長蕭平的聲音在御駕車轎外響起。陳淑楨一個激零驚醒,以清冷的聲音回道︰「知道了。」

    蕭平笑笑離開,當有第三皇后在御前的時候,他所統領的內衛部隊就基本上成了擺設,陳淑楨不僅武功高強當世難覓抗手,常年打坐運功使她在睡夢中也能保持警覺,方才稟報之後一彈指間就得到了回應,說明陳淑楨的功力猶在熟悉的保安司司長法華之上——後者即便是在假寐中,也要等到三次彈指才能恢復清醒呢!

    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刺客來行刺大漢皇帝,那才好看呢!只怕陳淑楨會讓他驚得眼珠子掉地上吧。

    呸呸呸!身為大漢帝國保安司副司長,我這麼想,倒好像盼著有人來行刺似的,再者,衛士蜂擁雲聚,組成了三層保護網,便是有刺客也被保安司擒下,哪兒用得著第三皇后親自出手?

    蕭平一邊啐著,一邊往自己腦袋上敲了幾記暴栗,為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感覺好像很對不起皇帝似的,因為他是楚風在錦田山下救出的倖存者。早已誓把自己的生命完全獻給楚風。

    馬車中的陳淑楨自然不知道這些,她輕輕搖著楚風︰「楚兄起來,我軍到北平城下了!」

    楚風趴在書案上,打了個呼嚕就翻身朝另一邊睡下了,半點反應都沒有。

    烏仁圖婭睡得早醒得也早,方才朦朧間已聽見了蕭平的話,一骨碌從床榻上爬起來,伸手就揪住楚風的耳朵︰「大懶蟲,火燒屁股了,還不起來!就你這副憊懶樣兒,真不知道怎麼能打贏忽必烈那魔王的……」

    忽然覺得不對勁兒,怔忡片刻才現,自己胸前的豐盈被楚呆子左手捉住,那傢伙另一隻手竟然停在陳淑楨的胸前!

    賊忒兮兮的楚風,哪兒還有半分睡意?眼楮亮閃閃的,嘴角向上翹起,表情說不出來的yin蕩。

    「老婆們給點動力,為夫才好施展八面威風,來來來,咱們先來吃頓早餐……」

    聽得早餐兩個字,烏仁圖婭和陳淑楨的臉蛋頓時變得通紅,楚風嘴裡的早餐顯然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意思,這一路上兩女「早餐」、「午餐」、「晚餐」不知道被吃了多少,還能不明白這調調?

    兩女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看來,為了大汗社稷、為了天下萬民,咱們只好忍痛出此下策——我踢!」

    兩條美腿同時踹到楚風的屁股上。把這傢伙跟只滾地葫蘆似的,踢得骨碌碌就往車門滾去,團成一團、圓潤離開。

    「唉呀!」陳淑楨一聲驚叫,要是楚呆子真從車門滾了出去,眾目睽睽下豈不有損他的帝王尊嚴和統帥大軍的威望?將來何以服眾,何顏登臨九重丹璧,指揮千軍萬馬?

    哪曉得楚呆子伸手往車廂板上一扶,身子像裝了彈簧似的往上一彈,雙手平展往臉上搓*揉兩下,若無其事的掀開車簾,在完成這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的間隙,他還有空回頭豎了豎中指︰「開玩笑而已啦,我還不至於做隋煬帝吧……」

    烏仁圖婭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即將和一代天驕忽必烈本人作戰的那點小緊張早拋到了九霄雲外,剛剛學會不久的詞句湧上心頭︰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陳淑楨則微笑著,淡掃蛾眉、素裹甲冑,即將下車以女元帥身份壓陣觀戰。她將枕下寶劍抽出,屈指在那瑩瑩青光流動的劍鋒上一彈,頓時作龍吟之聲。

    有君識妾之才,重妾之情,此生足矣……妾今生今世,不負龍泉不負君!

    她將寶劍懸於腰間,素手一揮三尺外的車簾便無風自動,掀開之後飛身而出,立於楚風身側。

    王立、法本、法華、蕭平、張魁、許鐵柱等一眾將官早已等在此處,楚風掀開車簾出現在眾將眼前的時候,早已不是睡眼惺忪的模樣,掀開車簾前他用手大力揉搓了臉,此時非但紅光滿面,雙目更是神采奕奕,一幅天地為棋盤、山嶽為棋子,胸有成竹的神情。

    呃~適當時候,還是要王霸之氣的嘛,至於虎軀一震就免了,最多和兩位美女玩玩車震,嘎嘎……楚風壞笑著。

    所有的人,都覺得馬可.波羅筆下對這位皇帝的描述是那麼的恰如其分,「目光炯炯,透出深邃的智慧,如夜空中的啟明星高懸天心,緊緊抿著的嘴唇昭示著東方雄主比鋼鐵還要頑強的意志,略微皺起的眉頭象徵著乾綱獨斷的魄力,無與倫比的嚴肅表情透露帝王至高無上的威嚴」,所以連他的壞笑,都被認為是對漢元大戰的結局。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上位者就是這樣,有過去許多次輝煌的勝利為基礎,哪怕楚風做出多麼荒誕不經的事情,人們也只會認為這是高深莫測的智慧。

    「執行乙方案!」楚風以「堅定有力,令我軍勇氣倍增,使敵人膽戰心驚的語調,不,應該說是雄師的怒吼」(這些描述毫無疑問的出現於愛吹牛的馬可波羅筆下)出了戰鬥命令。

    要不要加一句「漢元興衰在此一戰,諸君努力奮勇殺敵」?楚風掐疼了自己的大腿,才打消這個非常狗血、非常裝逼也非常惡趣味的想法。

    實際上,漢元之間的命運,從楚風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年代開始,就已經走向了歷史的岔道,從第一艘剪式船、第一柄共析鋼調質的戰刀、第一副鍛壓整體板甲、第一枚手榴彈、第一門火炮,第一所小學校、第一部活字印刷書籍、第一份報紙、第一張大漢金鈔的問世,就已經注定了盛衰興替。

    即便以本次漢元大戰而言,涇水河畔元軍的敗績,就倒下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騰出手來的楚風,麾下十餘萬百戰勁旅在華北平原上,鐵流滾滾衝向燕雲,衝向遼東……

    文明必將戰勝野蠻,不管是經歷八十九年還是二百六十七年。也許是黃河之畔紅巾軍的怒吼,也許是江城武漢的一聲炮響!

    正義終將來臨,審判無法逃避。

    楚風提前八十年敲響了蒙元的喪鐘,漢軍的槍炮射聲與北平城頭百姓的歡呼聲交鳴,城下困獸猶斗的元軍,已然失魂落魄。

    逃吧,沒有希望了,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出現在東方,這表明那支在涇水河畔殲滅了皇太孫鐵穆耳及海都麾下三十萬大軍的百戰之師,已經越大同、渡桑干河來到燕雲。

    一切的抵抗都變得徒勞無益,十四萬裝備近代火器的漢軍。對陣損兵折將連夜疲累的不到十萬元軍,從忽必烈到漠北諸王一直到百戶牌子頭們,考慮的問題只剩下三個︰戰死、投降還是逃跑?

    「消滅元韃子,活捉忽必烈!」四面八方歡聲如雷,血戰淮揚連的姜良材帶著人從北往南打,攻堅英雄連的李世貴從南往北打,兩支猛打猛衝的英雄部隊在南城主幹道上勝利會師,兩面英雄的戰旗並肩而立,剎那間,高台上忽必烈手中揮舞著的甦錄定戰旗變得黯然失色。

    蒙古武士們想衝破包圍圈,但南城錯綜複雜的街道讓他們的馬難以提升,失去了度的保護和加持,無論遠程對射還是近身肉搏都變得不利,不是被排槍齊射瓢潑般的彈雨掃落馬下,便是在衝刺道路上付出慘重代價留下一地屍體,好不容易衝到漢軍步兵隊列前,剛剛撞飛了一名漢軍士兵,就淹沒在了刺刀的叢林之中。

    悔之晚矣!

    忽必烈此時此刻才明白,原來這破破爛爛的南城竟然是漢軍給自己設下的圈套!

    可話又說回來,誰叫你修建大都城的時候不把南城三四等的漢民百姓當人看,讓這裡街道坑坑窪窪,房屋東倒西歪?

    自作自受,忽必烈現在可算明白過味兒了,看著越來越逼近的漢軍,以及成片倒下的蒙古武士,他又氣又急好似百爪撓心。

    殺!姜良材一個弓步突刺,步槍刺刀閃電般刺出,那舉著大汗彎刀還沒有劈下的蒙古武士,就眼睜睜的看著刺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刺穿了羅圈甲,刺穿了心臟,剎那間,全身力氣迅流逝,舉起的彎刀像死蛇似的軟軟扔下。

    砰!杜元華的步槍槍口冒出一股灰白色的硝煙,與之同時,對面房頂上正以連珠箭法射出成串雕翎狼牙箭的蒙古兵,就驚訝的現自己胸口綻開了一朵血之花。子彈命中胸椎和脊柱,被破壞的中樞神經再也負擔不了協調全身肌肉動作的重任,他四仰八叉的從房頂上一頭栽落。

    前方,一所石頭堆砌,十分堅固的房屋中射來了連串箭矢,顯然有敵人潛伏其中,這些精銳武士也學得乖了,一閃身射出箭矢,立馬躲避漢軍槍彈的回擊。

    好吧,呼叫炮火將你們炸平!

    姜良材還沒來得及吹哨子通知尾隨的連屬三斤炮,一枚枚小黑點以刁鑽的角度飛進了那座屋子,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炸讓地面都微微震顫了兩下,顯然,那座屋子中負隅頑抗的武士,都已經四分五裂。

    李世貴嘿嘿一笑,面對血戰淮揚連屢屢得手的情形,攻堅英雄連也不甘示弱,他和手下的士兵們展開了手榴彈攻勢。

    擅長攻堅,他們每人身上都背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看上去就和丐幫的九袋、八袋長老似的,只不過袋子裡裝著的不是破飯碗而是給敵人帶來死亡的手榴彈。

    每一位投彈手都是從各部隊精挑細選而來,又經過了強化訓練,手榴彈投得又準又遠,投彈度還快的驚人,被李世貴盯上的目標五秒鐘內必定會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這哪兒是投手榴彈啊,分明是幾十門三斤炮在打急射,火力都快趕上一炮兵營了!

    戰場上,能夠抵抗的蒙古武士越來越少,局面對漢軍越來越有利,無論6猛還是陳吊眼,無論法本還是王立,全都等待著看忽必烈,這個所謂的一代天驕,實際上雙手沾滿各族百姓鮮血的屠夫,究竟是怎樣走完罪惡一生的最後幾個時辰。

    杜元華與忽必烈的距離,已經不過兩百米了,這個距離對於他這樣的神槍手而言,命中的機會已經過了五成。

    但是杜元華並沒有急著開槍,因為西面行營各軍戰友口中喊著皇帝傳下的口號︰「消滅元韃子,活捉忽必烈!」

    應該讓這個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大屠夫活著受到正義的審判,應該讓他被千刀萬剮而不是痛痛快快的一槍斃命!

    杜元華伏低竄高,躲避著流矢,同時猿猴般的身體條件揮到極致,在攻堅英雄連和血戰淮揚連兩支英雄連隊的掩護下,向著甦錄定戰旗和忽必烈所在的土墩子猛衝過去。

    活捉忽必烈,讓他跪倒在大漢皇帝駕前,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痛悔,讓他受到公正的審判、嚴厲的制裁!

    杜元華心中烈火熊熊燃燒,瞳孔中的目標只剩下了忽必烈本人。

    好吧,你勝了!忽必烈終於在塞北諸王和玉昔帖木兒的勸說下,放棄了甦錄定戰旗,跨上御馬,準備離開。

    即便是丟掉老祖宗傳下的甦錄定戰旗,也比連性命一塊丟掉的好!

    忽必烈是最純粹的蒙古大汗,他明白,惟有保全身家性命,才能圖東山再起!

    想跑嗎?沒那麼容易!杜元華沒有改變自己的目標,準確的說現在他距離目標已越來越近。

    但非常奇怪的是,另外一個方向響起了衝鋒號聲,杜元華向身後一看,大漢皇帝的金底蒼龍旗正在徐徐招展著退卻!

    這是怎麼回事?皇帝為什麼會突然收兵?

    一個千人隊的困獸猶斗很好的解釋了疑問,它的垂死掙扎已然威脅到皇帝的安全,於是,追襲忽必烈的漢軍放棄了目標,緊急回援。

    忽必烈恨恨的盯了眼楚風。

    隔著五百米的距離,一代天驕和大漢皇帝的目光激烈的踫撞,會炸出無數的火花嗎?楚風只報以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蒙古大汗只好無奈的離去。

    走吧,走吧,不放走誘餌,哪能引來大魚?楚風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正文 569章 光與暗的交集

    北平南城戰場一片狼藉。坍塌的房屋成為連片的瓦礫堆,無論二十步寬的主幹道還是八步寬的胡同,全都塞滿了元軍武士殘缺不全的屍體,侵略者的污血順著街道流淌,殘肢斷臂和破碎內臟在夏日陽光暴曬下,散出一陣陣的惡臭。

    戰果輝煌,整個南城被夷為平地的同時,忽必烈麾下十個萬人隊遭受了滅頂之災,據好事者統計,漢軍在此戰中射炮彈、槍彈和手榴彈,共計使用了十九萬八千五百斤炸藥,步槍彈丸和炮彈預制破片則過三十二萬六千斤,步兵前推、炮火跟隨大範圍轟炸的戰術被漢軍用到了極致,幾乎將北平南城從地圖上徹底抹平,也將駐紮於南城民居中的元軍送進了地獄。

    狹窄的街巷、雜亂無章的佈局、私搭亂建的違章建築,讓南城完全成為埋葬元軍騎兵的大泥潭,當漢軍炮火轟塌了部分房屋造成街巷堵塞之後,混亂更加突出,善於縱馬突擊、數日間奔襲千里的蒙古鐵騎,完全陷入了泥潭,能夠逃出生天的不到十分之一。可以說,忽必烈麾下最後的精銳,上都路、應昌府、哈喇和林各大營駐軍,已在此戰中遭受了毀滅性打擊。

    惟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忽必烈這個劊子手再一次從天羅地網中逃出,但沒有人能受到指責,因為一個千人隊從意料不到的位置向大漢皇帝的御駕起了猛攻,在追擊蒙古大汗還是保衛最高統帥的問題上,漢軍永遠不可能有第二種選擇。

    當然,細細推求,剛才皇帝御駕未免太靠前了一些,西面行營下屬各軍將全部兵力投入追擊,以致御駕只有少量皇家衛隊保護,也有失策之處,最後,負責皇帝安危的蕭平驚惶之下磨動金底蒼龍旗,令所有部隊放棄追襲全力護駕,也未免太過高估敵人的戰鬥力,太過謹小慎微了。

    所以當北平百姓歡慶再一次戰勝忽必烈從死亡和奴役的魔掌中掙脫,當東西兩大行營下屬各部隊為勝利會師而緊緊相擁的時候,6軍司令6猛接駕後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追究保安司副司長兼皇家衛隊隊長蕭平的責任。

    「區區一個千人隊衝向御駕,且不論衛隊中高手如雲、陳皇后天下無敵,即便救駕也應以靠近御駕所在的金剛軍為主,兩三個步兵團就能完勝,何必令全軍回援?」

    6猛是楚風口中「最純粹的軍人」,事關軍國重事,他一點兒情面也不給蕭平留。儘管蕭平作為錦田山倖存者,在大漢帝國的官員集團中基本上屬於匠戶系的分支,兩人大體上同屬一個陣營。

    即便老實木訥如王大海,忠正清介如文天祥,也難免顧念幾分香火之情,於門生故舊間,不違原則的前提下總會留三分薄面,這也是人之常情;滿朝文武之中,只有6猛這個一根筋的傢伙,才會對分屬同一派系的同僚當面提出指責。

    蕭平看了看楚風,大漢皇帝的笑容略略有點兒尷尬,於是蕭平毫不猶豫的承認︰「對,維護陛下安危系本官職責,不能預防險情於前,不能指揮若定在後,陷吾皇於險境,令擒拿忽必烈功虧一簣,本官有罪。」

    自從被大漢皇帝從錦田山下的死人堆裡救出生天,蕭平就誓此生永遠忠於楚風,陛下深謀遠慮,放走忽必烈必留有後手。漫說替皇上遮掩粉飾,便是性命不要也得守口如瓶!他舉拳於胸、彎腰鞠躬︰「請陛下重重責罰,微臣甘願上軍事法庭!」

    楚風撓撓頭皮,剛才正是他的密令,幹了一件一旦外傳必定引來無數唾罵,必定會喪盡軍心民氣,甚至有可能動搖大漢帝國之基本的事情,性質嚴重到會被腐儒在報紙上指著鼻子罵漢奸的地步。

    放走忽必烈,這個華夏民族最可怕的敵人,雙手沾滿上千萬平民百姓的鮮血,瘋狂屠殺常州、興化、寧國、樊城等城市的劊子手!

    決不可能解釋清楚,決不可能取得原諒,決不能有損大漢帝國和它的皇帝光復山河、再造華夏的光輝形象,所以也決不允許走漏一星半點內幕消息,來自各方面的指責都必須由蕭平來扛。

    為了最光輝的目標,卻不得不和魔鬼打交道,天步惟艱呵!

    楚風內心長嘆一聲,此時再回護蕭平,已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懷疑了,而那件秘密絕對不能再讓另外的人知道……

    「大漢帝國保安司副司長兼皇家衛隊隊長蕭平,先玩忽職守,置御駕於險地,後舉止失措,以致包圍圈中的敵酋逃脫,已不適合繼續擔任現職,著革去皇家衛隊隊長一職,保安司副司長革職留任。罰俸三年,官降三極!」

    楚風話音剛落,眾文武就嘶的一聲倒抽口涼氣。這處罰看起來不重,但革去皇家衛隊隊長職務的性質卻非常嚴重,這表明蕭平已經失去了皇帝本人的信任,而聖眷優隆、簡在帝心,是歷朝歷代做官最要緊的,有此一條,便是困坐囚籠也能東山再起,沒有這條,哪怕冠蓋京華也要黯然貶斥。

    就連馬可.波羅、關漢卿、王恂這些文官,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蕭平。關漢卿更是暗自思忖,只怕《大汗開國群英傳》某些涉及到蕭平的章節,得刪改刪改了——從落拓書生到紅得紫的梨園第一人,關漢卿深知皇權魔杖的威力,點石成金不過是區區小事、便是說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所以他揣摩聖意的心思,難免熱切了點。

    皇家衛隊的衛士們,紅著眼楮,眼睜睜的看著蕭平苦笑著將胸口的金質龍型徽章取下,雙手奉還給楚風——如果說頭等華夏重光徽章代表著軍人的至高榮譽,那麼皇家衛隊的金質龍型徽章則像徵著永不背叛、永遠忠誠的軍人魂,由皇帝本人親手賜予,每一位皇家衛隊的衛士都像對待眼楮一樣珍視它,奉還徽章。簡直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受。

    「哼,枉費我一番心血!」楚風一把取過徽章,恨鐵不成鋼的低聲罵了句,聲音正好讓文武官員們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人,都把或者同情或者輕蔑的目光投給了蕭平,只有陳淑楨的眼神中帶著困惑,她停下兩步想說些什麼,終於什麼也沒有說,頓一頓腳,隨著楚風離開。

    御駕離開了,蕭平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所有的衛士都已追隨皇帝走遠,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垂頭喪氣的站在廢墟之中,猶如孤魂野鬼,與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的入城大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遠遠的,士兵們的議論聲傳入耳中︰「唉~今天蕭大人可是倒了大霉,皇上的責罰,未免稍微重了點,畢竟是起於寒微的從龍之士……」

    「狗屁,不是他瞎指揮,能放走忽必烈那個元兇巨魁?自作自受罷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蕭平臉色雖然難看至極,心頭卻沒有半分難受,反而無比的欣慰——剛才那些沮喪的表情,全是假裝出來的,他根本沒有一點兒失落。

    是知道替皇帝遮掩粉飾,將來楚風必定有所補報嗎?

    不,蕭平根本不需要那些,從錦田山下開始,他隨時都準備著為楚風奉獻一切,包括鮮血和生命!

    即使楚風讓他立刻去死,蕭平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能夠為楚風承擔誤會的責任,對蕭平來說,分明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土台上,甦錄定戰旗委頓於地,忽必烈逃得匆匆忙忙,竟然狼狽不堪到連先祖象徵戰無不勝的旗幟,也沒有來得及帶走。

    於是,蒙古帝國世界征服者的權杖,從成吉思汗年代就指引著百萬大軍,東征西戰南伐北討的至高無上的神聖戰旗,就成為了大漢帝國的戰利品。

    「天吶,真的是成吉思汗傳下的甦錄定戰旗!」來自黃金家族的烏仁圖婭,一眼就認出了這柄帶著灰白色槍纓的粗大長矛,就是那柄傳說中的無敵戰旗。

    所謂甦錄定。蒙語意思就是「長矛」,是蒙古帝國的象徵、無敵戰神的標誌。據耶律楚材記載,鐵木真出生的時候,手中握著一塊胎血,掰開後現,是一個兩頭尖尖的菱形圖案,所以後人說成吉思汗手握著「甦錄定」出世,是長生天降下的世界征服者。

    後來由金國來到蒙古的金帳第一謀士耶律楚材,派俘獲的俄羅斯能工巧匠按此圖案打造了一柄粗大的長矛,取名甦錄定,設在成吉思汗金帳的頂部,作為蒙古軍隊的軍棋和軍徽圖案。從此,甦魯錠代表著戰神,代表著成吉思汗,代表著長生天至高無上的意志。

    陳吊眼怪眼一翻,有點不怎麼相信︰「咱們與塔出、伯顏等作戰,也曾繳獲了不少羊毛大 ,與這甦錄定戰旗似乎也沒什麼分別嘛。」

    烏仁圖婭微笑著解釋︰甦錄定戰旗有大小之分,小的分賜各蒙古王爺、世襲萬戶,又叫做羊毛大 ,最大的一柄則是耶律楚才打造、成吉思汗本人使用的原裝貨,蒙語稱為甦錄定。甦錄定指引著蒙古帝國的鐵騎勁旅,它指向哪裡,哪裡就奏響了凱歌,成為蒙古帝國和成吉思汗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標誌。

    而且還有一個近乎神話的傳說,成吉思汗曾被圍困在一個叫千棵樹的地方,正在危急時刻,他翻身下馬把馬鞍倒扣在地上,向著蒼天大喊︰「長生天父親啊,請救救你的兒子吧」。話音一落,從天上落下了長矛一樣的東西。木華黎要從樹上取下來。但他三次都沒有成功,成吉思汗恍然大悟,他親自踩在馬背上,取下了這個東西。

    由於這個故事的傳播,所有蒙古武士們都相信成吉思汗手中那柄才是長生天賜予的原裝貨,就是眼下繳獲的這柄;而所謂耶律楚才命工匠打造的,只不過是這柄天賜神器的冒牌貨,並不包括神器本身。

    「那麼就是說,咱們繳獲的這玩意,不僅是蒙古帝國最高權力的象徵,還是神器,或者說全體蒙古武士們相信,這是長生天賜給成吉思汗的天命神器?!」

    這下,非但陳吊眼的眼楮睜得像銅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甦錄定吸引,不知道這個東西是否真的是蒙古帝國承天受命的神器?

    以野蠻落後的馬背民族,一統蒙古草原,然後數十年征戰滅國無數,最終昂天外登其顛,成吉思汗鐵木真站上了有史以來最高的權力之顛,若說有什麼天命神器的幫助,也在意料之中。

    馬可.波羅帶著虔誠的神態,低頭輕輕撫摸著甦錄定冰冷的槍身︰「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朗基努斯之槍?它在刺死基督耶穌之後,又被天神帶走,送到了千年以後的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鐵木真手中?我的皇帝啊,您得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神器,您將統一全世界!」

    朗基努斯之槍又稱命運之矛,耶穌被行刑時雙手雙腳被釘在十字架上,但沒有死,3日後身上的血幾乎滴盡,準備移走十字架的時候,當時羅馬帝國的百人隊長,名叫朗基努斯的人為了證實耶穌是否真的死了,用了一枝長槍刺入他的身體,這時鮮血從傷口噴出染紅了整枝槍。

    從此命運之矛擁有了至高無上的力量,傳說中只要手持有此矛,一百二十茯q閱詰娜私躍﹞擠 溝鬧魅爍芍髟資瀾緄拿耍br />
    基督教的朗基努斯之槍,無論造型,還是傳說中統治世界的能力,都十分相似,想像力豐富的馬可.波羅,將兩者合二為一,串起了東西方文明的權力神話。

    「陛下,您擁有了世界征服者的權杖,從海都、阿魯渾、忙哥帖木兒到我父親,所有蒙古宗王覬覦的代表著長生天意志的天命神器!」烏仁圖婭的聲音帶著顫抖,蹲下身,想摸摸那甦錄定長槍,卻終究被威名所懾,不敢染指,她回頭激動的看著楚風,希望這位英雄無敵的夫君能親手拿起天命神器,完成世界征服者的壯舉。

    所有的人,都靜靜的注視著楚風,當他舉起神器的時候,就代表著天命正式從蒙古帝國轉到了大漢手中,甚至連忽必烈篤信的長生天都拋棄了他,轉而眷顧大漢皇帝。

    沒有,楚風沒有拿起甦錄定戰旗,他微笑著,輕輕抬起足尖,在眾目睽睽之下踏上了這件神聖的天命神器!

    天!烏仁圖婭驚得渾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大漢帝國的文武官員們也用迷惑不解的目光看著楚風,不明白皇帝為什麼要把繳獲敵人的至高神器,天命已改、神器易主的最好機會平白放過。

    難道,他不準備接過這世界征服者的權力象徵?

    「中華已有天可汗,四夷談何成吉思!」楚風踏在甦錄定戰旗上,將它灰白色的駝毛穗子踩在塵埃,「不管甦錄定戰旗還是什麼命運之矛,擁有它的忽必烈,已被我打敗,甦錄定戰旗的威力,遠遠及不上咱們的金底蒼龍旗,作為當之無愧的勝利者,我們何必看重這柄失敗者的旗幟?」

    強悍一時的蒙古帝國,如泰山如利箭懸於華夏民族的頭頂,讓百姓生活於死亡的威脅下,生活於甦錄定長槍的陰影之中,那時候,甦錄定戰旗高高在上所向無敵。

    但現在,大漢帝國以無可辯駁的光輝戰績,終結了蒙古鐵騎不可戰勝的神話,漢軍雪夜入大都,蒙元北竄出朔漠,忽必烈如沙粒般眾多的精兵紛紛倒在血泊,如繁星般閃耀的將軍們一一隕落,就連統治中心大都城也回歸了炎黃子孫的懷抱,於是,甦錄定戰旗也失去了戰無不勝的光環,變得黯淡、平凡。

    看,這不是,大漢皇帝御駕前的三丈金底蒼龍旗,與城樓上的戰旗交相輝映,張牙舒爪的蒼龍直欲破空飛出,而蒙古帝國的象徵甦錄定戰旗委頓於塵土之中,全然暗淡無光!

    流水落花春去也,曾經的神聖之器,如今也跌落凡塵,變得不直一文,楚風的勝利屬於華夏,又何必撿起敵人的戰旗?

    直到此時,楚風身邊的陳淑楨,眼神中才多了幾許光彩,她歪著腦袋,似乎想到了什麼。

    「既然皇上不需要,那麼將它送入臨安故宋皇宮博物院吧,和謝太后寫給伯顏的降書並列展覽,想必很有些趣味。」身穿月白色儒服的李鶴軒,搖著折扇提出建議。

    官員們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壞,這小子壞到家了!不把宋室徹底搞臭他是不罷休啊!話說回來,誰叫前朝宋太祖宋太宗滅南唐之後太不仁義呢?

    不過這辦法倒是很好的,故宋臨安朝廷投降蒙元,大漢帝國非但收服失地、光復燕雲,就連蒙古帝國的皇權象徵都繳獲了來,這兩下一對比,高下立現,百姓們自然明白,把事實擺在眼前,也免得殘存的一小撮遺老遺少胡咧咧。

    「還是有小李子在好啊,這些我不方便出口的,他都帶我說了。」楚風臉上顯出會心的微笑,作為大漢帝國的皇帝,必須顯示自己的寬闊胸襟,儘管是讓事實說話,這種做法也難免帶著點詆毀前朝的味道,要被人詬病不夠「堯舜禹湯」了,倒是李鶴軒說出來無所顧忌,他又沒做過宋朝的官,於公於私都無可指摘。

    大漢皇帝是光明之主,但光明之下必有黑暗,楚風不想不屑不必去說的話、去做的事,便由李鶴軒替他去說、替他去做。

    光明與黑暗總是難以割捨的兩面,帝國治下百姓安居樂業、朝廷施政素稱寬仁的情景之下,誰記得情報司中二十八般嚴酷刑訊,誰顧忌纍纍白骨堆成的京觀?都道楚風宅心仁厚,有堯舜禹湯之風,殊不知會被世人詬病如夏桀商紂的暴行,都已由黑暗中行走的使者替他完成,絕不會暴露於世人眼前。

    殺人盈野是漢軍做的,楚風身為最高統帥,卻從來雙手不沾一滴血,哪怕戰場上流血漂櫓;

    斬下顱骨,用火硝煮掉皮肉再堆成京觀,這是保安司特別行動局的白色死神們幹的,每當火硝煮人頭的氣味燻得戰場上臭不可當的時候,皇帝早在好幾里外的野戰醫院,慰問戰鬥中受傷的漢軍將士們去了;

    折衝樽俎,和素稱華夏死敵的對手作交易,在黑暗中執行暗殺、碟報工作,這是情報司的事情,和漢奸、蒙古王爺談判,這種自降身份、且有漢奸嫌疑的行為,怎麼可能由皇帝親自去做?

    所以,楚風展現在光明之下的形象,永遠如太陽般金光閃耀,而李鶴軒、金泳、法華、蕭平等秘密戰線的領導者,就如太陽黑子一般隱藏在萬丈光芒之下,行走於徹骨深寒的黑暗之中。

    對於李鶴軒的提議,楚風既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李鶴軒更不會白癡到追求皇帝明確的授權,於是就在默許之下,甦錄定戰旗被情報司的官員收藏起來,準備運回臨安,和謝太后寫的降書並列展覽。

    此時陳淑楨好像想通了什麼,看著楚風的眼神重新變得柔軟,並且微微點了點頭……

    「我只想問楚兄,此等作為到底有什麼宏圖?夫君可知,一旦外傳,你便要面對千夫所指!」在北元故宮安頓下來,陳淑楨遣走唧唧喳喳的女兵們,如是問楚風。

    「為了華夏。」楚風的手指在巨幅地圖上挪動,從關中開始沿著長城一線劃向遼東,以南是大漢帝國的疆域,以北、以西、以東則是傳統認識上的蠻荒之地︰「對於宋人而言,收服故都開封、光復失去三百多年的燕雲之地,已是武功的極盛,可以馬放南山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可以休兵偃戰;然而之於華夏,長城以南、玉門關以東、渤海以西的故宋疆域,還不到漢唐故地的三分之一!」

    楚風的聲音如黃鐘大呂,在北元皇宮光天殿寬闊的空間中迴盪。

正文 570章 漢兵已略地,四邊楚歌聲

    居庸關,這座屏護中華腹心燕雲中原的雄關。歷經苦戰,城樓上依然飄揚著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

    於小四率領全營士兵,憤憤的將炮彈狠狠砸向敵人頭頂,長時間的連續作戰,讓於小四瘦得厲害,眼楮深陷下去,嘴唇也乾裂了,生出一道道血口子。

    忽必烈親率主力入關,留下來「佯攻」的部隊,也收到了大汗加強進攻的嚴厲命令,他們以萬人隊為單位,起不間歇的輪流進攻,給漫長防線上的漢軍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骷髏軍的減員非常嚴重,尤其是一線步兵,漢軍這種近代化編製的部隊,騎、炮、輜重、醫療、工程等兵種佔據了相當大的比例,相對而言一線步兵的數量就進一步減少了,在目前這種持續的消耗戰中,步兵的大量損失嚴重影響了戰鬥力,讓漫長防線上的守衛力量顯得更加單薄。

    又是一輪進攻,蒙古武士怪腔怪調的吶喊傳入耳中。以曲射火力打擊敵人故而身處長城之後的於小四,雖然看不見敵人,但也能想像到他們是怎樣高呼著「長生天保佑蒙古人」,舉著彎刀和頑羊角弓,如潮水般湧向漢軍駐守的長城陣地,他甚至能想像到,這些被攻入漢地大肆劫掠的慾望燃燒了心臟,從而變得瘋狂的傢伙,臉上帶著多麼猙獰可怖的表情。

    城牆上傳來的槍聲,已不如最初那麼密集了,城上以直射方式打擊敵人的三斤炮,在過去的戰鬥中也損失嚴重,沒有那種連綿不斷的轟鳴了,相形之下,倒是躲在長城之後曲射的十二斤重炮沒有受到任何損失,依舊保持著完整的戰鬥力。

    所以,步兵兄弟們,讓我們多盡點力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於小四所屬的重炮營以非同尋常的意志力,飛重複著裝填、射的全套戰術動作,將威力巨大的炮彈接二連三的射出,而城上的觀察手口中就不停的傳來了歡呼︰「好,又打中了,這幾輪炮報銷了兩個百人隊……好啊,剛才那炮誰打的,炸飛了一個千戶官!」

    可惜,這樣的勝利並不能持久。當雕翎狼牙箭嗖嗖的射上城頭,十二斤重炮的轟鳴就不得不沉寂下來。

    一來,十二斤重炮有最小射程,根據彈道曲率就能算出不能射擊衝到長城百米內的敵人;二來嘛,即使將炮兵陣地安置在高處,居高臨下能打到近處的敵人,且不論陣地後移導致越防線的有效射程降低,單單是十二斤重炮的威力就讓它不敢射擊抵近長城的敵人,除非炮兵們願意將城上防守的戰友和城下可惡的敵人,加上這段長城本身一起炸成碎塊。

    嗖嗖的箭雨落下,射到夯土建築的長城上,讓長城長出了一層白毛,又像帶刺的仙人掌。

    不斷有蒙古武士的慘叫傳來,從於小四的角度看不見敵人,但也可想像出這些侵略者被步槍子彈洞穿胸膛的慘狀;同時,也有漢軍士兵咽喉、面門、四肢中箭,出的斥罵聲、垂死掙扎聲,甚至好幾次看見士兵倒退著從靠內側的垛口栽下來,咽喉處插著一支顫動的雕翎狼牙箭。

    攻勢很猛啊!這些蒙古武士,簡直是不要命了!於小四憤憤的想著,指揮士兵們裝彈待。一旦某處被敵人形成了大規模的突破,重炮營就必須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執行無差別火力覆蓋——這是軍長錢小毛親筆簽的命令。

    全軍將士都心服口服,沒有一個抱怨的,因為錢小毛說得很清楚,如果居庸關城樓被敵人突破,也請重炮營幫忙,送包括他本人在內的軍指揮部先走一步!

    可這一次,敵人選擇的突破位置似乎並不在軍指揮部所處的居庸關城樓,也不是那些地形高岸漢軍防守力量相對薄弱的地段,反而就在重炮營所在的長城正面!

    快要被敵人突破了嗎?於小四清清楚楚的看見,有元軍士兵登上了這段城牆,重炮營守在城牆上的觀測手,已經抓起步槍,挺著刺刀向敵人衝了過去,很快就被數柄明晃晃的大汗彎刀斬下,死於血泊之中。

    糟糕,從炮兵營的正面突破,那麼就沒有可能執行無差別覆蓋的任務了,因為大炮不能上刺刀,是沒辦法打近在咫尺的目標的!

    形勢一下子變得極度緊張,很少直接處於敵人威脅下的重炮營士兵,即將第一次面對敵人明晃晃的大汗彎刀和連珠價射出的雕翎狼牙箭。

    「上城協防!」於小四做出了決斷,士兵們摩拳擦掌的拿起了自衛的步槍、騎槍,有人抽出了刺刀,有人旋掉了手榴彈的拉環蓋兒。

    「不行!」炮兵副總監李家福一把攔住了他,氣急敗壞的道︰「重炮營是全軍炮兵的菁華,經過最嚴格的訓練,掌握複雜的彈道計算,每一名資深炮手都是用和身體等重的白銀堆出來的。每一名炮長的價值則和身體等重的黃金相當,我絕不能允許你用重炮兵去和敵人拼刺刀,這是犯罪!」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炮兵的訓練費用遠大於步兵,其中猶以十二斤重炮的炮長最為珍貴,想想每炮彈僅裝填的爆炸火藥就有七斤之多,鑄造彈丸的費用,射藥包的費用,每一炮就得化上六兩十足紋銀,而訓練出一名優秀的炮手,至少需要一百次實彈射擊,加上伙食和軍餉,花費的白銀和他身體等重。

    炮組長就更不得了,每五到十名優秀炮手中,才有一名悟性高、頭腦靈活、組織能力強的能夠成為十二斤重炮的炮組長,大漢帝國金銀比價在一比十,所以一名十二斤重炮的炮組長的價值,幾乎相當於和體重相當的黃金。

    這也是大漢帝國各主力軍,為什麼軍屬炮兵團都只編製一個重炮營的原因,這哪兒是在打*炮啊,簡直就是打的呂宋金礦、佐渡金山!

    炮兵副總監李家福,決不允許出現用寶貴的重炮手,去和敵人拼刺刀這種事情出現。

    「不。作為一名戰士,我不能看著戰友犧牲而無動於衷。雖然你是副總監,但按照軍制不可直接指揮戰鬥,我才是本部隊的最高指揮官!」於小四冷冷的推開李家福,向躍躍欲試的戰友們道︰「敵人衝到了我們近前,即將突破步兵兄弟的防線,大炮不能上刺刀,除了面對面的搏鬥,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願意跟我頂上去的,來,想和李副總監一塊留下的。四時八節替我們上一柱香!」

    沒有人留下,所有的將士都拿起武器準備登城,他們義無反顧的走向城牆。

    「等等!」

    身後傳來李家福的聲音,於小四皺起眉頭,這位素稱膽小,即便炮兵技術冠絕全軍也未能當上炮兵總監的老兵,難道還要阻攔嗎?

    李家福笑得很燦爛,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坦然︰「算我一個。」

    若干年後,身為大漢帝國6軍中將的於小四曾在酒後問炮兵總監李家福,為什麼當年一改謹小慎微的性格,準備站到第一線上?

    已被灌下半斤白酒的李家福,大著舌頭吃吃的笑︰「還不是,還不是俺媳婦……俺媳婦有了俺的種,這不怕絕後了麼……」

    戰場就是這麼奇怪,怕死的人往往死得最快,做好必死準備的人,卻往往能一直活到最後。就在李家福和於小四準備登城作戰的時候,他們再一次被攔了下來。

    軍屬醫院也就是醫療團的團旗,破天荒的出現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只不過不是身穿白衣的衛生兵,而是頭部、頸部、四肢纏著紗布的傷病員們將團旗高擎。

    「醫院裡所有還能動的傷兵,都在這裡了!」高擎著旗幟的大個子戰士,將醫療團的戰旗往地上狠狠一插。

    有的人上臂裹著紗布的傷處還在慢慢滲透著鮮血,有的人腹部纏著的一圈圈紗布昭示著觸目驚心的傷口,但他們都微笑著站到了戰場上,準備迎接敵人的彎刀和箭雨。

    「炮兵兄弟們,你們留下來吧,先交給我們,不成,你們再上!」那大個子傷兵憨憨的笑著︰「你們可比我們金貴得多哩,步兵兄弟們還指望著你們的火力支援哩。」

    有人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有人已失去了一隻眼楮……李家福和於小四,以及重炮營的全體官兵,目送著這支奇怪的隊伍走上了城牆,每一個人的眼楮裡,都有酸酸的、辣辣的熱流在滾動。

    什麼?漢軍以傷病員來對付我無敵的蒙古武士?元軍見到這支傷病員組成的隊伍,武士們立刻感到遭受了極其嚴重的侮辱。

    膽敢侮辱蒙古武士。這必須用生命和鮮血來洗刷!武士們攥緊了彎刀,哇哇怪叫著撲上來,就像嗜血的野狼衝向受傷的猛虎。

    悲壯的一幕,已經開始奏響序曲。

    天邊響起的嘹亮軍號,中斷了悲劇的上演,登上城牆的蒙古武士,以驚愕振怖的眼神望著南方,從北平通往居庸關的大道。

    旌旗獵獵飛揚,戰馬的蹄聲在山谷中迴盪,激越的衝鋒號響徹雲霄,那種令漢軍振奮的高亢音調,卻令蒙古武士們渾身寒︰嘀嘀噠、嘀嘀達、嘀嘀嘀嘀~!

    最早抵達的是騎兵,然後是輕裝前進的步兵和拖著三斤炮一路狂奔的炮兵,漢軍至少兩個軍的主力出現在南方,耀目的金底蒼龍旗反射著夏日熾烈的陽光,這一幕成為蒙古武士心底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許多年後,從漢軍刀槍下僥倖逃生的蒙古武士,在垂垂暮年纏綿病榻之時,仍然會為今天的場景從噩夢中驚醒。

    三斤炮的彈丸雨點般落下,霰彈成片成片的清掃著生命,漢軍步兵從城門洞魚貫而出,列著整齊的隊形,用刺刀和鍛壓鋼盔甲組成的鋼鐵長城以緩慢而不可阻擋的氣勢壓向元軍,騎著高大神駿的阿拉伯馬的漢軍騎兵,則從四面八方迂迴包抄……

    大漢八年夏,楚風在涇水之畔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擊敗海都、陣斬阿術、俘殺鐵穆耳的得勝之師在元軍頓兵於北平城下之時趕到,忽必烈繞太行山北麓數百里奔襲北平的大軍全軍覆沒,本人僅率漠北諸王、朝廷文武,剩下不到一個萬人隊的兵力,從原路北逃出塞。

    坐鎮北平的6猛得到了皇帝統一指揮的授權,立刻命東西兩大行營七個主力軍動了全線進攻,居庸關、古北口兩處元軍遭受到極其嚴重的損失,十存其二三而已,全都敗退回草原深處。

    集結了東西兩大行營七個主力軍的楚風,在涇水之戰和燕雲之戰後,推倒了第三塊多米諾骨牌。

    遼東,遼陽城下。

    這個夏季在遼東彷彿特別的短暫,剛剛經歷了盛夏好像一下子就進入了秋季,西伯利亞南下的寒流輕而易舉的擊潰了從西北太平洋北上的暖濕氣流,中原各地還在夏末,琉球各地陽光毒辣的時候,西北風就開始統治這片土地。

    金帳汗忙哥帖木兒有些鬱悶的喝著伊爾汗從西亞帶來的葡萄美酒,摟著美艷的俄羅斯美女上下其手,沒多久就沒了興致,一把將美女推開,對阿魯渾道︰「這幾天忽必烈都沒有信使過來,咱們要不要派人去問問戰況?要是他拿下了大都,咱們不如放棄遼陽,從遼西走廊過去,進中原腹心花花世界,勝過這遼東苦寒之地。」

    鈍兵於遼陽堅城之下已經很久了,蒙古帝國當年圍攻金中都歷時兩年,攻克玉龍傑赤前後八個月,襄樊也打過七年之久,遼陽城下化的這點時間實在算不得什麼,但忙哥帖木兒對忽必烈突然失去消息,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海都這個白癡戰敗了,連累阿術和鐵穆耳都被南蠻子殺死,他本人倒是比兔子還跑得快,一骨碌縮回了中亞老家,三路戰場上就剩下中路的忽必烈和東路的自己了。

    海都逃走之前,用海冬青向忽必烈傳報,雖然他失敗了,也給西路漢軍造成了嚴重打擊,楚風剩下的兵力不會過五萬人——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以及到底是海都騙了忽必烈,還是忽必烈騙了阿魯渾、忙哥帖木兒,到現在為止,兩位汗王都還蒙在鼓裡,渾然不覺。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忽必烈敗退之後,沒有用海冬青通知兩位盟友,所以伊兒汗和金帳汗兩位,還傻傻的等著中路傳來捷報,讓他們從遼西走廊入關呢!

    張世傑所在的遼陽城頭,戰旗如雲、鐵甲勝雪,這位號稱馬步軍無雙無對的老將,治軍頗有一手,到現在為止自始至終沒有給兩位汗王任何機會,彷彿有故宋歷代名臣宿將,岳飛、李庭芝、張鈺的靈魂附體,東遮西擋南抗北守,將一座遼陽城守得猶如鐵桶陣,無論俄羅斯蠻族武士、波斯不死軍還是本部蒙古精兵,全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比起漫長的長城防線,以及中路各軍第一線步兵消耗過大帶來的窘境,張世傑的處境也好得多,遼陽城城池高厚堅固,一個軍的兵力防守,還有乃顏部的四萬控弦之士協防(另外兩萬調去鴨綠江邊威懾高麗了),以張世傑的指揮水平來說綽綽有餘。

    「老夫在此,則遼陽固若金湯!」張世傑老神在在的捋著鬍鬚,意氣雄豪。

    甦劉義打量老丈人,越精神矍鑠了,這位帝國最知名的老將、大漢開國群英傳的眾多主角之一,是個天生的戰將,一天不打仗不練兵就難受,每逢戰場展開就精神倍增,比平時更強幾倍。

    覺著老丈人心情不錯,甦劉義低聲笑道︰「是,固若金湯,只要泰山大人不做水兵主帥,一定萬無一失。」

    張世傑聞言絕倒,他一生中戰伯顏、斗張弘範都沒有吃過虧,惟有焦山、崖山兩次水戰大敗虧輸,這女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小子,找打!」張世傑心情極好,難得的和自己女婿開起了玩笑,一記飛腿踢往甦劉義的屁股上。

    甦劉義也不是泛泛之輩,號稱槍劍雙絕,哪知道他這次像呆了似的不閃不避,被張世傑一腿踢得扎扎實實。

    奇哉怪也!張世傑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順著女婿的目光往西南面的地平線上看去,只見遠方天地相交接處,無數旌旗直插雲端,那射出萬道金光的金底蒼龍旗,不是大漢皇帝御駕親征到此,還會有哪個?

    「吾皇御駕提前兩個時辰抵達!」傳令兵將信報上。

    好!張世傑一拍大腿。

    城下的伊兒汗阿魯渾、金帳汗忙哥帖木兒,相顧失色︰大漢皇帝怎麼從關陝到了這裡,既然大漢御駕在此,中路燕雲之地的忽必烈又如何了?

    是夜,伊兒汗阿魯渾十餘萬大軍駐地之外,響起了波斯人的歌聲︰魔鬼的鐵蹄,踐踏著大地。隆隆的蹄聲,敲擊在心底……

    悠揚低沉宛如悲泣的歌聲,敲擊在自波斯西來的武士們心底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04
正文 571章 三千里外布干戈,果得鯨鯢入網羅

    伊兒汗阿魯渾麾下。來自萬里之外呼羅珊波斯故地的武士們,聽得四面八方傳來的波斯歌謠,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

    三十年前,旭烈兀征服呼羅珊波斯、攻克巴格達、將末代哈里穆斯台爾妥姆俘殺的那支雄師勁旅中,真正的蒙古武士不過兩個萬人隊而已,其餘都是各被征服民族,諸如塞爾柱突厥、回鶻、吐火羅、花拉子模的僕從軍罷了。

    即便算上隨著「大耳朵」(蒙語,後方大營)跟進的武士所屬各部族的家屬,追隨旭烈兀西征的蒙古人也不會過十萬,不管是為了有效統治還是純粹為了**而劫掠波斯少女,武士們都得和波斯人通婚,時隔三十年後,伊兒汗阿魯渾麾下這支大軍中的武士們,一多半帶著波斯血統,即便是沒有波斯血統的,也有部族家小留在兩河流域與伊朗高原之間的廣袤土地上啊!

    聽得漢軍營中傳來熟悉的波斯歌謠,武士們的心魄開始動搖︰那生長著椰棗樹的土地,是否已被大漢佔據?留在大耳朵的家小,是否已成為大漢的俘虜?

    「不要中了南蠻子的詭計,」百戶官氣勢洶洶的揮舞著彎刀,只不過神色之間總有些色厲內荏。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們和波斯有海上貿易往來,這是他們收買的波斯人在唱歌,要亂我軍心!」

    「收買波斯人亂我軍心?」蒙古武士們苦笑著,「聽啊,設拉子、阿巴丹、伊斯法罕、乞兒曼各地的口音都有。」

    年輕的蒙古武士們,生於波斯長於波斯,熟悉各地口音,這設拉子、阿巴丹是波斯故地的沿海城市,與大漢有海上商路相連且罷了,伊斯法罕、乞兒曼等城市僻處內6,漫漫黃沙、大漠戈壁,絕無漢商前往,連這些地方的口音都有了,無疑意味著波斯全境都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非但普通士兵,連百戶官的表情都變得懊喪之極。

    為蒙古帝國的榮耀和伊兒汗而戰,換取兀魯斯制度下豐厚的賞賜和在漢地任意劫掠的權利,這是武士們追隨阿魯渾萬里跋涉的原因,可現在倒好,連留在波斯的妻兒老小都生死未卜了,誰還有心作戰?

    武士們心喪若死,曾經堅定有力的手無力的垂下,曾經握緊的彎刀墜落於地,他們哭喪著臉喃喃祈禱︰「長生天保佑,咱們的彎刀可是沾滿了波斯人的血啊,要是波斯人真的投靠了大漢,咱們留在阿巴丹和設拉子的妻兒,只怕……」

    還有人像酒醉一樣偏偏倒倒。眼神中透露出迷惘之色,苦笑道︰「四面儘是波斯人在歌唱,大概阿巴丹的城頭,已經豎起了金底蒼龍旗吧……」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過去,伊兒汗麾下武士的根,早就紮在了波斯,蒙古武士們的突厥化進程至少走到了一半,年青的武士們從來沒有見過芳草碧連天的蒙古草原,心目中惟有生長著椰棗樹和紙莎草的波斯才是真正的家鄉。

    離家萬里,突聞噩耗,誰能保持鎮定?特別是想起自己的彎刀沾滿了波斯人的鮮血,波斯人是如何用仇恨的眼神面對頭等主人的皮鞭,武士們就不寒而慄。

    以眼還眼、以血還血,蒙古征服者從來沒有對波斯人客氣過,他們也不奢望波斯的起義者會對自己留在大耳朵的妻兒父老客氣點。

    有蒙古武士癱坐在地上,低聲的哀嚎︰「長生天保佑吶,汗王只在設拉子留了一個千人隊,但那兒有咱們大耳朵的五萬老弱,我的父母妻兒也在其中啊……」

    蒙古征服者以君臨天下的姿態,用鐵騎強弓帶給各民族血與火的痛苦。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哪兒想到有一天會等到被征服者的報復?

    楚風以大漢帝國皇帝身份頒布的聖旨,在設拉子、阿巴丹、霍爾木茲,在玉龍傑赤和撒馬爾罕,在多瑙河與伏爾加河之畔,有如黃鐘大呂般迴響,敲響了蒙古帝國的喪鐘︰

    「四大汗國的統治者應該知道,大漢生為華夏的傳人,我們仍然抱有炎黃先哲的信念,『漢皇帝臨御天下,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你們的不義統治,必將在漢軍和各族人民攜手打擊下,化為夢幻泡影!」

    飄揚著羊毛大 的中軍帳,伊兒汗阿魯渾悵然若失,從聽到四方傳來的波斯歌謠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難以挽回的錯誤。

    建立在不義基礎上的事業,必用罪惡來鞏固,伊兒汗在波斯的統治,便是建立在鐵騎彎刀血腥殺戮的基礎上,但是,各處光明教聖殿中的聖火容易撲滅,燃燒在人們心底的烈焰難以熄滅,皮鞭和弓箭,更無法抹平被征服者的仇恨。

    地底的火山從來就沒有熄滅,只等待著噴的一刻!

    阿魯渾大軍遠征,壓在火山上的蓋子變得不那麼厚重了,偏生此時大漢皇帝和光明聖女聯手往火山口中扔進了炸藥。猛烈的噴也就成為必然。

    華麗的王宮在噴中坍塌,統治的基礎在震動下崩潰,一切被武力壓制的反對者,無論光明教的信徒還是末代哈里治下的穆斯林,沒有任何勢力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阿魯渾的嘴裡,變得非常的苦澀,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大漢怎麼能這麼快的把波斯人弄到這裡?

    忙哥帖木兒在旁邊勸解著,與其說同仇敵愾,金帳汗的心目中倒是幸災樂禍的成分更多一點,四大汗國的腦都不是泛泛之輩,當波斯歌謠唱響之後,很快他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大漢帝國御駕到此,看上去軍容嚴整旌旗招展,毫無疑問,西路關陝方向的海都已經大敗虧輸,只怕損失比他自己用海冬青傳來的軍報還要嚴重;

    中路的忽必烈,也差不多完蛋了,否則面對三十個萬人隊的壓力,大漢皇帝根本沒有可能來到遼東;

    一貫傾向於忽必烈的伊兒汗阿魯渾,目前看來,只怕他的波斯老窩已經被連鍋端了吧?

    豈不是說,目前的蒙古帝國各大汗國之中……忙哥帖木兒的心臟。乒乒的跳動起來,曾經偃旗息鼓的野心也重新熊熊燃燒,蒙古大汗的寶座似乎距離他更近了。

    他暗暗打定了主意。

    ===============

    大漢皇帝御營,楚風漫不經心的把玩著一塊貓兒眼,碧綠的貓眼石純淨透徹,在燈光下閃爍著奇幻的輝光,仔細凝視,那貓眼的「瞳孔」中好像有種莫名的深邃力量,讓人心醉神迷。

    烏仁圖婭瞧著楚風神遊天外,張著嘴巴只差流口水的樣兒就有八九分不爽,嘟著嘴巴低聲對陳淑楨道︰「什麼跟什麼嘛。我敢打賭,這傢伙絕對想到波斯妖精那雙勾魂的眼楮了!」

    陳淑楨不由莞爾,塞裡木淖爾已在波斯風雲龍虎,義旗一舉四方響應,席捲了兩河流域和伊朗高原之間的廣袤土地,按照之前的安排,把波斯各地的歌手從海路送到泥沽,隨著大漢皇帝的御駕來到了遼東。

    波斯距離遼東兩萬里6路里程,一路上很多地段又不是通衢大道,蔥嶺高聳如雲、瀚海黃沙漫漫,大軍行動耗時一年,飛騎傳報也得小半年,6上的消息至今沒有傳到這裡,所以伊兒汗阿魯渾都蒙在鼓中。

    海路就不同了,從渤海灣的泥沽或者定遠堡,經南洋、印度洋到波斯灣的阿巴丹,不過八千海里,剪式船平均日行兩百海里,一個半月就到了,而且大漢帝國從廣州、泉州開始,這條海上絲綢之路上挨個建設了貿易商港,佔城、息辣、馬六甲、細蘭……沿途補充食物飲水、躲避暴風襲擊,安全方便得很。

    印度洋上有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商船巡梭,過了馬六甲更是帝國海軍南洋分艦隊的地盤,往年縱橫南洋、印度洋的海盜,全都在堅船利炮的打擊下沉到海底餵了王八,海上絲綢之路越加繁盛,商船往來如織。

    大約就在關陝涇河戰役展開的同時,塞裡木淖爾動了起義,得益於大漢出槍出錢的支持,以及光明教一千五百年的影響,起義的勢頭非常迅猛,很快就席捲了大半個波斯。

    塞裡木淖爾立刻將各地波斯歌手從海路送往大漢,歷時一個半月,而楚風結束涇河戰役,又率兵東進於燕雲之地擊潰忽必烈,正好接上泥沽登6的波斯人。讓他們來搞亂阿魯渾的軍心。

    當然,塞裡木淖爾除了送這些歌手來大漢,還夾帶了私貨,這不是嗎,一塊碧綠色的質地上佳的貓兒眼,而用心也非常明顯了︰就連烏仁圖婭都看出來,這塊貓眼石和波斯聖女那神秘而深邃的眼楮,簡直惟妙惟肖。

    陳淑楨平時也會撒點小脾氣,偶爾也會作小兒女態,但這次她只是捏了捏烏仁圖婭的手掌,掩口笑道︰「妹妹,沒聽說過『惟大英雄方能本色,是真名士乃自風流』麼?咱們夫君可搶手得很呢~~」

    「嗯嗯,是在說我嗎?」不知什麼時候,楚風已放下貓兒眼,湊了過來。

    正想調戲兩位老婆,聽得帳外親衛大聲稟報︰「第三軍軍長張世傑、副軍長甦劉義帳外聽宣!」

    楚風臉上頓時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目光也變得彷彿神明般的洞察一切,這副表情完全能唬住任何人,除了兩位掩口偷笑的皇后。

    「進來!」

    「好一個四面楚歌之計!」張世傑掀開門簾,呵呵大笑著一揖到地︰「皇上一曲波斯歌謠,吹散阿魯渾十萬鐵騎勁旅,吾皇真有天縱之才!」

    別人誇這些,叫做馬屁,當世馬步軍無雙無對的張世傑誇,即便是久居上位早已習慣的楚風,也不由得有那麼幾分的小得意。

    今天,大概阿魯渾以及麾下十萬武士,徹夜難眠了吧?楚風壞壞的笑著。

    甦劉義上前一步,拱手道︰「請吾皇示下,什麼時候對阿魯渾動總攻?遼陽堅守已久,兒郎們都憋著一口氣,要在吾皇御駕之前奮勇殺敵呢!」

    楚風睜大了眼楮,反問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打阿魯渾?」

    張世傑、甦劉義翁婿立馬是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這鬧了出四面楚歌的好戲,搞得伊兒汗阿魯渾麾下軍心動搖士氣低迷,不打他還能打誰呢?大漢皇帝不失為了消滅他,又何必讓這些波斯吟遊詩人乘海船辛苦來到這裡?

    「吾皇明鑒,方才末將用望遠鏡觀察敵營,只見燈光黯淡、旗幟低垂,各帳中人影搖動,有雙膝跪地者,有號啕大哭者,分明士氣低落到了谷底,不趁此時機一舉殲滅敵人,還等什麼呢?」

    張世傑說罷雙手抱拳,控背躬身,渾身鋼甲抖得嘩啦啦一陣響︰「皇上,請下命令吧!」

    「打是要打的,只不過不是打阿魯渾。」楚風笑笑,在地圖上伊兒汗、金帳汗兩軍的位置劃了個圈,圈子套住的不是伊兒汗阿魯渾,而是金帳汗忙哥帖木兒。

    這是何意?甦劉義再一次傻眼了,張世傑則若有所思,彷彿想到了什麼。

    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匆匆告辭離開了伊兒汗阿魯渾的營帳,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情陪著這個倒霉的同伴了。

    目前的局勢對他非常有利,海都大敗虧輸,忽必烈多半也倒了大霉,伊兒汗的地盤大概是被大漢帝國端了,軍心也低落到了極點,算來算去,整個蒙古帝國中,就剩下他金帳汗沒有受到什麼損失,保持了最強大的力量。

    庫裡台大會,蒙古大汗,這兩個名詞不斷在忙哥帖木兒的腦海中閃現,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漢軍趁著阿魯渾麾下伊兒汗國武士士氣低迷的機會動進攻,他就甩下倒霉的阿魯渾,自個兒帶著兵馬往北撤退。

    幾乎可以肯定,漢軍費這麼大力氣就是為了全殲阿魯渾麾下,在消滅阿魯渾之前不會對自己窮追不捨,只要把完整的金帳汗國大軍帶回草原上,帶回哈喇和林,帶回不兒罕山腳下、斡難河畔,那麼蒙古帝國大汗的寶座,離自己還會遠嗎?

    「哈哈哈,沒想到我忙哥帖木兒,拔都的子孫,還有機會問鼎蒙古大汗的寶座,完成歷代祖先沒有完成的夙願,將汗位從拖雷系和窩闊台繫手中奪回!」

    忙哥帖木兒高興得差點兒要對著長生天大叫大嚷,恨不得將豪情壯志好好抒一番了,他匆忙傳令各萬人隊拋棄輜重、收拾行裝,準備北逃回草原之上。

    阿魯渾王兄,對不住了,我會在節日裡,向長生天點三注香來祭奠你的!忙哥帖木兒看著遠處阿魯渾的營帳,笑得很燦爛。

    可惜,笑容在他的臉上並沒有停留太久的時間,因為波斯吟遊詩人的歌聲停歇下來,漢軍吹響了進攻的衝鋒號︰主攻方向並不是士氣低迷、全軍沮喪的伊兒汗國軍隊,而是他麾下的金帳汗國大軍駐地!

    忙哥帖木兒已經張口結舌,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千算萬算他沒有算到一點,漢軍不去打伊兒汗阿魯渾,倒直截了當的衝著他這個金帳汗而來!

    有沒有搞錯,你們去打阿魯渾,別來打我呀!忙哥帖木兒簡直連哭的心都有了,常年統兵打仗他清楚得很,一個時辰前剛剛下達了收拾行裝退回草原的命令,久頓於堅城之下的士兵們本來還吊著口攻進城去大搶特搶的心氣兒,這下子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只等著逃命就行,那士氣還不嗖嗖的往下降?

    突然之間,漢軍動了意料之外的攻擊,而打點行裝準備跑路的將士們,士氣和聽了「四面楚歌」的阿魯渾麾下,究竟還有幾分距離?

    忙哥帖木兒忽然覺,自己身上感到了十二分的寒意,比在俄羅斯冰雪之中裸身練武還要感覺冰冷,徹骨的森寒。

    大漢帝國的衝鋒號響徹天地,夜色下金底蒼龍旗映著皎潔的月光熠熠生輝,清冷月色給身穿鋼甲如牆而進的士兵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白,炮火伴隨著他們前進的腳步,在步兵前方兩三百米外炸出了徐進彈幕,掩護著士兵的衝擊。

    與此同時,阿魯渾倒是急著指揮士兵們援救倒霉的忙哥帖木兒,與後者不同,伊兒汗要厚道一些,更加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要是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倒下了,伊兒汗麾下士氣低落的軍隊,一定不會有好下場,便是立馬撒開腿跑路,一百里之內也跑不過漢軍的阿拉伯高頭大馬啊,餃尾追殺就能讓你把血流乾!

    問題是,剛剛聽了四面楚歌,被故鄉波斯的歌謠搞得心煩意亂,伊爾汗麾下的士兵自顧不暇,還能有心去援救金帳汗?

    且不說士兵們磨磨蹭蹭的,就連往日如臂使指的蒙古軍官系統,也開始出工不出力,甚至連那些世襲那顏貴族出身的百戶千戶們,都目光梭巡著,在漢軍的包圍圈上尋找可供逃跑的間隙。(!)

正文 572章 立國自有疆,有民斯有土

    雙方投入數十萬兵力的大規模決戰。重兵集團的進退輾轉絕非一時一刻便能做到,漢軍以徐進彈幕掩護、步兵如牆而進、飛騎兩翼包抄,動雷霆一擊之時,金帳汗忙哥帖木兒麾下的八個萬人隊正處於嚴重的混亂之中,連調頭組織起嚴密的抵抗,都難以做到。

    金帳汗和伊兒汗之間,既有合作又有對抗,和西路關陝方向勾心鬥角的阿術與海都比起來,東路兩部元軍的合作要多過對抗,但雙方的關係也非常有限——至少忙哥帖木兒算出自己頗有問鼎大汗寶座的機會,就立刻做出了拋棄阿魯渾保存實力的決定。

    漢軍以波斯吟遊詩人唱響垓下之曲,阿魯渾麾下的武士們面臨分崩離析之境,很難說清楚忙哥帖木兒的部下們究竟有幾分兔死狐悲,有幾分幸災樂禍,可以確定的是,收到忙哥帖木兒打點行裝逃離戰場的命令後,人人都鬆了口氣。

    所以漢軍的衝鋒號響徹雲霄,金底蒼龍旗在月光下迎風招展,徐進彈幕如火山爆般壓下,步兵列陣如牆而進,飛騎突進隱隱有包抄之勢。此時的金帳汗國大軍立刻沒了主心骨︰任何人都認為漢軍會打擊四面楚歌下瀕臨崩潰的伊兒汗,沒成想他們的目標倒是金帳汗,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有的千戶萬戶想回頭抵抗,斥罵著士兵組成鑿穿或者曼古歹的陣型,有的那顏貴族又高呼著汗王下令北撤,不要浪費時間,於是有的部隊往北跑,有的又往南,千戶萬戶們好不容易整好的陣型,半分鐘之後就被自己人沖得七零八落不成個樣子……從萬戶千戶到普通武士,全都鬧不清楚狀況,好像炸了窩的馬蜂、沒了頭的蒼蠅,四處亂竄亂撞。

    忙哥帖木兒急忙令士兵吹響了牛角號,命令全軍向伊兒汗靠攏,就地展開反擊,久在軍中的金帳汗絕非泛泛之輩,他深知目前的局勢只有拚個魚死網破,否則被漢軍火槍騎兵餃尾追殺流乾血而死的味道可不好受,還不如拚死一搏敗中求勝呢。

    可惜,麾下將士本已做好跑路的準備,突然又命令轉身抵抗,這士氣能高起來嗎?何況伊兒汗麾下正往這邊靠攏的友軍,一個個垂頭喪氣有氣無力的樣子,更是讓來自伏爾加河畔、拔都薩萊城的武士們心都涼透了。

    與元軍的狀態形成鮮明對比,漢軍騎兵人如虎、馬如龍,揚鞭躍馬;一個個頂盔貫甲的步兵方陣在月光下映照出森寒的殺氣。刺刀尖兒上閃耀著懾人心魄的寒光;連綿不斷的徐進彈幕猶如地獄深淵中的魔龍不停噴吐著死亡烈焰,肆無忌憚的炙烤著蒙古武士的靈魂,將他們連人帶馬撕成碎片。

    「弟兄們,照著韃子的心口打,不要放過一個!」血戰淮揚連連長姜良材殺的眼紅了,手中步槍將一個接一個的敵人打得滾鞍落馬,全連士兵在他帶領下打出瓢潑般的彈雨,將那些從徐進彈幕空隙逃出的敵人送進地獄。

    要比比麼?攻堅英雄連的李世貴斜了眼三百米外的友軍,平原野戰,全連攜帶的手榴彈並不多,不過誰說攻堅英雄連的槍法差了?看,以班排為單位組織的齊射,雖然沒有血戰淮揚連全連齊射的聲勢浩大,但更加靈活,對付從彈幕下僥倖逃脫的小股敵人,倒是效率更高。

    「原來這就是漢軍正規戰法大規模使用的威力!」莫日根和他的兄弟們為眼前這一幕心醉神迷,步騎炮結合,有泰山傾頹、渤海倒瀉之威勢,元軍在這摧枯拉朽般的打擊下土崩瓦解,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不過,咱們遼東兒郎也不是吃素的!」莫日根看見阿爾斯楞師長已親率騎兵從左翼衝了出去。於是他也舉起了步槍︰「弟兄們,讓兄弟部隊看看咱們第三軍的本事!」

    遼東第三軍的蒙漢士兵,由副軍長甦劉義親統步兵、騎兵師長阿爾斯楞領鐵騎,步騎雙管齊下,向敵人起了山呼海嘯般的衝擊。

    值得一提的是,乃顏部的四萬控弦之士以動員兵的身份參與了戰鬥,他們從更遠的地方展開了拿手的大範圍迂迴機動,威脅兩位汗王的側翼,三千名那顏貴族武士跑到了敵營之後,以連珠箭法將鋪天蓋地的箭雨射向金帳汗軍隊的屁股。

    留在指揮部的張世傑,統帥蒙漢兩族兒郎組成的第三軍已有了好幾個年頭,但見了這一幕也不禁連聲嗟嘆,襄樊之戰面對敵人的強弓勁弩鐵騎箭雨,哪兒能想到今生今世居然會看到蒙古武士與漢家兒郎並肩作戰的情景?

    「立國自有疆,有民斯有土,故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張世傑連連嗟嘆,躬身對楚風道︰「吾皇得天下人心,連蒙古武士也能為我所用,天命在漢矣!」

    烏仁圖婭不樂意了,撅著紅艷艷肉嘟嘟的小嘴巴,不高興的說︰「喂,張老先兒你這話說的,不是本宮陪著你們演戲,遼東哪兒有今天的軍心民氣?不提本宮這碼事,也太過河拆橋了吧?」

    張世傑一怔,6猛、陳吊眼、陳淑楨等人都是哈哈大笑。當初烏仁圖婭和阿爾斯楞演了一出周瑜打黃蓋,再由楚風出面充好人,玩了個小手段盡收乃顏部人心。她也很有些功勞在內呢。

    眾人笑的是,那條計確實有用,不過,要是沒有大漢與遼東之間展開的全方位大規模貿易,徹底改變了遊牧民族在白災下軟弱無力靜坐等死的悲慘局面,便是烏仁圖婭再演幾場戲也動不了乃顏部人心呀!她這話未免有些孩子氣了。

    楚風才懶得和這小笨蛋解釋呢,待會兒床上收拾她是正經,咱們的大漢皇帝只是微微一笑︰「是啊,多虧夫人幫忙,應該好好記一功,為夫獎勵一番才對。」

    說這話的時候,楚風背對著眾位將軍,只有烏仁圖婭能看見他的表情︰猥瑣,非常猥瑣!

    糟糕,他會有什麼獎勵呢?草原明珠一顆芳心撲通撲通的亂跳,因為她想到了,這呆子每次說的「獎勵」,都是那麼的羞人答答,又偏偏叫人欲罷不能……

    正在害羞,陳淑楨將她肩膀一拍,用帳中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打趣道︰「烏仁圖婭妹子說的是。靠你才收攏遼東人心;不過楚兄能做到,歸根結底還是得了妹妹的芳心,不也是得人心之道嘛!」

    這下可好,滿堂眾官大笑起來,陳吊眼替自己姑姑湊趣,拱手道︰「吾皇得了烏仁圖婭皇后的芳心,於是便得了遼東諸部人心,算下來,咱們大漢帝國倒是撿了個大大的便宜!」

    馬可.波羅卻一本正經的道︰「不錯,偉大的皇帝,您懂得聯姻的意義。要知道,在我的故鄉歐羅巴,王室之間總是通過聯姻來鞏固統治。就我的觀察,或許您還可以在波斯幹那麼一次,另外,據我所知,拜佔庭有一位非常美麗的公主,法國卡配王朝也有……」

    得得!楚風雙手亂搖︰「再往下沒個完了,成吉思汗在馬背上征服世界,照你的意思,敢情我在床上就能征服世界了?」

    楚風話音剛落,立刻引了瘋狂的哄堂大笑,陳吊眼笑得眼楮直,一慣嚴肅的6猛嘴巴咧到了腮巴子上,法本摸著亮晃晃的光頭呵呵直樂,陳淑楨和烏仁圖婭呢?兩位美女簡直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天明,戰場上只剩下了遍地殘肢斷臂,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孤零零的四處奔跑著,呆呆的站立著,或者伸出猩紅的、冒著熱氣的舌頭,舔舐著主人,希望早已陷入永恆沉睡的主人能夠像從睡夢中醒來那樣重新站起。

    昨夜的戰鬥非常激烈,當然,激烈一詞只是單方面的,漢軍山崩地裂的進攻之下,金帳汗忙哥帖木兒簡直沒有了半點還手之力,被打得落花流水,而被一曲波斯歌謠唱得士氣沮喪到了極點的伊兒汗國軍隊,更是緊接著金帳汗大軍遭到了滅頂之災。

    兩面羊毛大 ,一面象徵著金帳汗國統治伊朗高原直到兩河流域無數民族的至高權力,當年,在這面旗幟之下,真主安拉在人世間的代言人,哈里穆斯台爾妥姆被蒙古武士從巴格達像條狗一樣拖出來,裹在毯子裡活活踩死,神秘莫測的木剌夷、山中老人的鷹巢在這面大旗下灰飛煙滅。擁有無數殉教戰士、至高無上的光明神,也無法抵抗它的威力,許許多多的神殿被摧毀,燃燒著聖火的祭壇被熄滅……

    另一面,乃是拔都西征所攜帶、金帳汗國的標誌,在伏爾加河畔的拔都薩萊城,它是那麼的不可一世︰

    莽莽冰雪世界中身體強壯如蠻牛、野蠻凶悍的俄羅斯人,在這面旗幟之下瑟瑟抖,基輔羅斯的王公每年到拔都薩萊城的金帳前接受金帳汗無情的鞭打,離開時卻樂得歡天喜地——因為僅僅是鞭打,而不是彎刀作為懲罰!

    稱雄一時的聖殿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在波蘭平原之戰中,面對拔都手中這面羊毛大 ,出了上帝之鞭不可戰勝的哀嚎,那些以忠誠、勇敢等騎士美德自詡的歐洲騎士,在此旗下望風披靡抱頭鼠竄,就連高踞羅馬教廷神殿中、全歐洲至高無上的教皇,也在它的無窮威力前屈膝俯,以卑微的姿態祈求蒙古征服者的退兵——在金帳汗羊毛大 代表的恐怖武力面前,只怕上帝本人也要退避三舍!

    可今天,就在故宋丟失襄樊、蒙元長驅大進之後十年,就在大漢帝國崛起海東之後八年,就在華夏6沉崖山悲嘆之後七年,不僅將北元驅逐出塞,還消滅了金帳汗和伊兒汗麾下鐵騎勁旅的主力,將這兩面令歐亞大6上許許多多民族屈膝俯不敢仰視的羊毛大 ,奪為戰利品,輕蔑的扔在泥土之中!

    張世傑情不自禁的撿起兩面旗幟,迎風揮舞起來,一夜大戰後打掃戰場的士兵們,不約而同的高聲歡呼︰「吾皇,戰無不勝!」

    楚風心情極好,揮手道︰「大漢,戰無不勝!」

    歡呼聲響徹雲霄。

    遼東戰役,幾乎全殲了兩位汗王的部隊,說幾乎,是因為伊兒汗阿魯渾和金帳汗忙哥帖木兒本人率領總共不到一個萬人隊的殘兵敗將,匆匆忙忙從原路逃回了蒙古草原,捲起旗幟,摘下盔甲,丟盔棄甲的敗兵亂哄哄的,好像一群得了失心瘋的牛羊。

    夏末,漠南草原上風吹草低現牛羊,可木兒溫都兒那肥美的草甸子上,起伏的山丘是湟河和落馬河的源地,這裡土肥水美、芳草青青,牛羊比別處分外肥壯。

    連片的蒙古包前,老人們編織著氈毯,溝壑縱橫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小伙子甩動著牧羊鞭子,姑娘們一邊繡著工藝品,一邊唱著動聽的歌兒,高亢的歌聲飛上了雲霄。

    戰火燒到了南方,月息部的駐地距離戰場遠了,沒有受到什麼波及,而且聽說大汗打了敗仗,這些天都沒有去遼東的使者經過這裡了。

    月息部早在開春時節,就被忽必烈徵收了大量的糧食、酥油和牛羊作為軍費,現在部族中積存的物資過冬度白災很有些困難,不過,漢商吳定南送來了及時雨,他不但承諾高價收購牛羊肉、皮和羊毛,還有北方鹽湖中的堿面,還向部族提供一筆不小的低息貸款,以從漢地運來的糧食折算,將來只須提供特長來折價償還,好讓部族渡過即將到來的白災。

    「吳先生,您真是長生天降下的活佛菩薩啊!」吳定南經過的地方,不斷有老人雙膝跪地磕著長頭,而他總是笑瞇瞇的把老人家扶起來,不斷的說著︰「不必,不必如此,咱們生意往來將本求利是一層,可大漢皇帝也是天可汗嘛,咱身為漢商,也該幫幫諸位才是,這都是天可汗教導我們的,諸位要謝,就謝謝大漢皇帝、天可汗吧!」

    作為部族派給吳定南的衛士保鏢,巴別兒聽了心裡面是又慚愧又感激,這月息部雖說和大漢帝國通商往來,但卻沒有直接納入大漢帝國的管轄之下,從來沒有給大漢皇帝完糧納稅服兵役,與此相反,還在剛剛過去的那個春天,給大漢帝國的敵人、偽汗忽必烈繳納了一大筆軍費!

    以此說來,月息部也算得上大漢帝國的敵人了,可大漢皇帝和他治下的商人們,非但沒有報復月息部,還以德報怨,拯救部族渡過即將到來的、因為物資不足而必定非常難熬的白災!

    這是何等的恩德,何等的胸襟氣魄?巴別兒不禁在心目中替大漢皇帝、天可汗楚風勾勒著形象︰他的身軀一定非常魁梧,像一個真正的大英雄,至少、至少比我巴別兒高兩個頭吧?他的肩膀一定非常寬闊,壯實得像一頭猛虎;他的眼楮一定非常犀利,就像天空中飛翔的雄鷹,一旦被他盯上,任何人都逃不脫;他的刀術一定出神入化,可以斬殺凶殘的狼王,他的箭法一定神妙無比,可以輕而易舉的射落大雕!

    漢人真幸福啊,有這樣一位強悍、能保護他們的天可汗,而我們那位偽汗呢,只知道用大筆金銀去養活巴鄰部、弘吉剌部那些鐵桿支持者,對我們這些小部族橫徵暴斂,恨不得連過冬的青稞都一粒也不剩下。

    要是天可汗能統治我們這裡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們的生活大約就和遼東乃顏部的兄弟們一樣幸福安康了吧?

    巴別兒憧憬著未來,想像著被天可汗接納之後的美好生活。

    吳定南來到了老族長的帳中,巴別兒守在門外,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他相信菩薩一般的吳先生,總是會給部族帶來好消息。

    「月息部已經離不開大漢了,老族長還有什麼猶豫的呢?」吳定南笑得很和藹可親,就像他的老師,大漢帝國情報司副司長金泳一樣的和藹可親。

    「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們蒙古人也有句話,箭搭在了弓弦上就得射向狼王,老族長,應該下決斷了吧?」吳定南在老族長怔忡之時拋出了重磅炸彈︰「伊兒汗和金帳汗兩個笨蛋,已經被我大漢帝國打得丟盔棄甲,敗兵不足一萬,正向這個方向退來,兵過如洗,老族長要是還不下決心……」

    「他們真的敗了?」老族長睜大了眼楮,很快從吳定南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於是他立刻抽出寶刀,斬下了桌子一角︰「我月息部從今日起歸入大漢皇帝、天可汗治下,如有二心,有如此桌!」

    好、好!吳定南笑道︰「立國自有疆,有民斯有土,吾皇澤被蒼生,恭喜月息部納入大漢帝國治下

文 573章 單于每近沙場獵,南望陰山哭始回

    忙哥帖木兒與阿魯渾不及代價強行突圍。付出異常慘重的傷亡,方才從漢軍的包圍圈中擺脫出來,兩位汗王的二十萬鐵騎勁旅,在離開遼陽戰場時已經只剩下不到八個萬人隊的殘兵敗將,他們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沿當初南下的道路倉惶北逃。

    漢軍騎兵裝備著身高體壯爆力強的阿拉伯馬,在百里內度遠勝蒙古馬,一路追著兩位汗王的屁股狠揍,打得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差點兒沒哭出來;但到了百里之外,蒙古馬耐力好的優勢漸漸佔了上風,伊兒汗和金帳汗麾下的殘兵敗將們,終於擺脫了如噩夢般的餃尾追襲。

    代價極其慘重!自遼陽到廣寧的通衢大道上,以及道路兩側的農田和草場,橫七豎八的倒下了無數蒙古武士的屍體,被餃尾追殺的百里道路,完全成為了一條可怕的地獄血路,許許多多侵略者的屍體悲慘的躺在這條路上,野狗享受了豐盛的歡宴。

    離開遼陽時還剩下八個萬人隊,到廣寧府漸漸擺脫漢軍追襲時,兩位汗王麾下的部隊加起來都湊不足一個萬人隊了!

    儘管漢騎漸漸被甩在了身後。嚇破了膽的金帳汗和伊兒汗,別說在廣寧府停留休息了,更遠的義州、興中州、大寧他們都沒敢停下來休息,哪怕假寐一會兒,哪怕燒水煮食一點兒肉乾的時間都沒有,甚至連傷兵都被下令就地拋棄,以免拖累行軍度。

    人困馬乏,馬兒跑得嘴巴吐白沫子,身上汗津津的,肩胛骨、後背那些干了的地方結出一層淺淺的鹽霜,從伏爾加河畔、伊朗高原萬里驅馳而來,驕橫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們,一個個蓬頭垢面的,眼楮裡沒有半分活人的神采,竟好像行屍走肉似的!

    終於,聽到了潺潺的流水,清澈的落馬河出現在草甸子上,碧綠的青草讓馬兒們打著渴望的響鼻,甘冽的河水令焦渴的武士們越覺得喉嚨口火燒火燎。

    這裡已是蒙古草原的南緣了!到現在他們才能肯定,已經擺脫了漢軍的追襲,這片豐美的草地在數百年來都是屬於馬背民族的,四百年以降還沒有哪位中原雄主能夠踏足其上。

    安全了!汗王及時下達了就地休息的命令,「感謝長生天庇佑」,死裡逃生的蒙古武士們歡呼著衝向落馬河,咕咚咕咚的喝著河水,馬兒們低下頭,舌頭像鐮刀一樣收割著甘甜多汁的青草。

    吃飽喝足。不少人乾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然而剛剛那股死裡逃生的快樂好像清風似的吹過就無影無蹤了,各種各樣的悔恨、羞愧、痛苦漸漸湧上心頭︰頓兵遼陽城下損兵折將,對敵人的城池無計可施,眼看著城中的財帛子女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漢軍夜戰的猛烈炮火,那刺破蒼穹的嘹亮軍號聲,還有如牆而進勢不可擋的步兵衝擊,給這些不可一世的草原驕子們狠狠的一記耳光……

    但最令驕橫的武士們感到無地自容的,還是最後漢軍的餃尾追殺,曾幾何時,馬背民族擁有著強大的騎兵優勢,敗了就逃,十不傷一,勝了便追,農耕民族的對手就會十不存一,可現在倒好,漢軍騎兵一路上追著打,用手榴彈和騎槍像打靶似的把蒙古武士們一一射落馬下,偏偏在百里之內,自詡騎術精絕的武士們還跑不過人家,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後心被子彈射穿!

    「萬里遠來。翻越高聳入雲的蔥嶺,走過黃沙漫漫的瀚海,費盡千辛萬苦,到頭來不僅沒能踏入中原半步,就連一座有人的城市都沒有拿下……天,我還有臉回拔都薩萊城嗎?」金帳汗國來自伏爾加河畔的武士,怔怔的望著藍天,眼神呆滯。

    「老兄,你比我好啊!」伊兒汗麾下包著頭巾半突厥化的武士,拍著同伴的肩膀。

    混亂的潰逃,原有的軍隊秩序早已打亂,萬戶找不著千戶,千戶找不著百戶,百戶找不著牌子頭,牌子頭找不著士兵,人自為戰,為了逃生不得不互相合作,伊兒汗和金帳汗麾下的武士們倒是熟絡了許多。

    「你只是沒有撈到什麼好處,白跑一趟罷了,我家裡的父母妻兒都在薩爾馬裡(波斯城市),波斯人造反了,只怕他們現在……」

    話音剛落,旁邊另一位來自波斯的武士竟然放聲大哭起來,他捶胸頓足,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懊喪到了極點︰「長生天吶,我的妻子都在阿巴丹,波斯人動叛亂的時候,我卻和兄弟們待在遼陽城下。三個兄弟都被漢軍打死了,要是留在大耳朵的親人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成孤魂野鬼啦!」

    聽了這武士的話,其餘的武士們自然是感同身受,一時間各各放聲大哭,軍中哀鴻遍野。

    毫無疑問,損失最為嚴重的便是伊兒汗阿魯渾本人。

    作為蒙古帝國四大汗國之一的主人,在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享有著至高無上的威嚴,從大馬士革到巴格達,從波斯灣到伊朗高原,許許多多古老文明的民族都像他屈膝俯,真主、光明神和木剌夷山中老人都不能阻擋他天下無敵的雄師勁旅。

    但現在,他不僅失去了精銳的不死軍,失去了作為汗國支柱、威懾治下被征服民族的九個蒙古萬人隊,還可以基本上確定,波斯老巢已經天翻地覆,說不定,報告噩耗的使者已經走到了天山南路,或者哈喇和林。

    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在軍事上的損失同樣嚴重,不過他的金帳汗國遠在歐洲東部,與大漢沒有直接的海路6路往來,所以到現在為止他還不擔心大漢的威脅,比起倒霉的阿魯渾實在好得太多。

    「王兄節哀!」失去了軍事實力的忙哥帖木兒。從唾手可得大汗寶座的幻夢中清醒過來,想到阿魯渾為人實在夠哥們,在自己受到攻擊的時候全力援救——雖然因為之前中了漢軍四面楚歌之計而沒起到多大作用,但比諸自己拋棄同伴逃走的想法倒是光明磊落了許多,所以金帳汗也有了幾分兔死狐悲的感受。

    「俄羅斯的蠻族決不敢違抗我金帳汗的命令,待回到拔都薩萊城,本汗令他們征士卒,助王兄平定波斯罷,」忙哥帖木兒想了想,又道︰「拔都薩萊城還剩下三個蒙古萬人隊,王兄若是需要。小弟還可以借兩個給王兄。」

    當年,旭烈兀征服西南亞也就兩個正宗蒙古萬人隊,其餘都是各被征服民族的僕從軍,就這樣都打遍波斯無敵手,建立了龐大的伊兒汗國。忙哥帖木兒算來算去,覺得靠這些兵力,阿魯渾已經能平定波斯人的叛亂了。

    至於只剩下一個萬人隊之後如何鎮壓俄羅斯人的問題,忙哥帖木兒根本沒考慮,金帳汗把他們當盤菜,與進攻漢地前後歷時近五十年,小小一個釣魚城都打了四十年的艱難相比,征服俄羅斯、擊敗東歐各國簡直就像蒼鷹搏兔、獅子撲鹿一般輕而易舉,區區一個萬人隊,就足夠嚇得那些看似身體魁梧、實則膽小如鼠的俄羅斯人屁都不敢放一個了。

    事實上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大明都傳了好幾代天子,俄羅斯人還在給金帳汗進貢呢!

    「還是黃金家族的血脈,聯繫著蒙古人的友誼啊!」阿魯渾緊緊握著忙哥帖木兒的手,感激涕零。

    忙哥帖木兒笑笑,他也不是個善茬,願意幫助阿魯渾,是因為想給自己問鼎大汗寶座增加一個助力,從目前的形勢看,忽必烈受到的損失固然嚴重,但自己殘留的兵力只怕更少,一舉取得汗位只怕沒有希望了,那就只有寄希望於將來,而阿魯渾的金帳汗國地方萬里、帶甲十萬,一貫支持忽必烈,要是能把他爭取過來,無疑天平會向自己大大的傾斜。

    「王兄不必如此,你我同為黃金家族的後裔,自應互相援手。」忙哥帖木兒呵呵笑著,揚鞭遙指前方,成片的蒙古包像潔白的雲朵散步在接天連雲的草原上,「這不是那個懦弱的月息部嗎?咱們遠來辛苦了,便在這部族休息幾天等待忽必烈的消息,便讓月息部好好慰勞慰勞我大蒙古帝國的勇士吧。」

    慰勞?追隨忙哥帖木兒的那顏貴族護衛們都嘿嘿的yin笑起來。像月息部這樣的中小部族,除了付出酥油、牛羊的軍費之外,用部族的女人來「慰勞」辛苦征戰的武士,也是他們的義務。

    上次從這裡南下,就眼饞這方豐美水土養育出的草原美女了,只不過因為月息部地處遼東和燕雲的必經之地,就只給他們安排了招待往來信使的差使,並沒有涉及到其他,而匆匆南下的武士們也想著漢地的金銀財帛和細皮嫩肉的少女,沒有在這裡停留的心思。

    這次回來就不同了,沒有沾到漢家女兒,沒有搶到中原百姓的財富,向月息部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也是他們應盡的義務嘛!

    「我們是天生的強盜,我們搶劫遠來的客商,要是沒有人供我們搶劫,我們就搶劫自己的兄弟,」伊兒汗麾下的武士們征服西亞之後,倒是學了不少阿拉伯人的信條,現在他們就準備拿自己的同族下手了。

    惡狼在沒有食物的時候,就會吞噬同類,向同族亮出銳利的爪子和白森森的牙齒。

    不過,歡呼著衝向月息部營地的士兵們忘了一點兒︰這個草原邊緣上的部族,會毫無反抗,像待宰的羔羊那樣任憑宰割嗎?

    答案是否定的。

    牧人巴別兒放下了牧羊長鞭,拿起了漢商吳定南贈給他的彎刀,和部族中的四千多成年男子一起騎上馬,衝著伊兒汗和金帳汗的軍隊迎了上去。

    蒙古人作為對草原民族的整體稱呼,出現還不到八十年,八十年前,草原上沒有蒙古人,只有泰赤烏、乞顏、塔塔爾、弘吉剌……

    後世韃靼和蒙古幾乎成為了同義詞,但十二三世紀的時候,誰要用韃靼來稱呼乞顏部黃金家族的成員,一定會遭到砍頭的禮遇——韃靼是塔塔爾的轉音稱呼,塔塔爾人和黃金家族所在的乞顏部累世仇恨,成吉思汗鐵木真的祖輩俺巴孩汗被塔塔爾人捉去獻給金朝,綁在木驢上千刀萬剮而死,鐵木真的父親也該是被塔塔爾人毒死的,甚至連他的大妃孛兒帖也曾被塔塔爾人奪走。

    所以成吉思汗在與塔塔爾人的作戰中,凡是高過車輪的塔塔爾男人,一個不留,雙方的仇恨嚴重到了如此地步。

    塔塔爾部如此,什麼汪古部、乃蠻部、克烈部都好不到哪兒去,同時兀魯斯制度下只有那些那顏貴族武士多的部族比如巴鄰部、弘吉剌部才能分到大頭,像月息部這樣的小部族就越來越被排擠,以致最後都被趕到了蒙古草原南緣、和遼東接壤的地帶。

    正因為這樣的情況,所以蒙古諸部完全是被成吉思汗鐵木真以鐵和血的強制力捏合到一塊,成為了整體,但內部的紛爭一直伴隨著整個蒙古帝國的歷史。

    朝堂上,面對至高無上、散著閃閃金光的大汗寶位,忽必烈和同胞兄弟阿里不哥爭;地方和中央的角度,遼東乃顏、東蒙古的勢都兒哈丹、中亞的海都和忽必烈爭;草原上的部族,巴鄰部、弘吉剌這些大部族,和月息部這樣的中小部族爭。

    從頭到尾,蒙古帝國都沒有完成過中央集權,內部的紛爭伴隨著它崛起到覆沒的全過程,只不過在成吉思汗的時代被一代天驕以鐵腕壓制罷了。

    現在嘛,自從大漢帝國建立了情報司,自從和遼東諸部以及草原上的部族展開大規模的商業貿易,大漢帝國就在蒙古諸部之間打下了無數的楔子,當時機允許的時候,之前布下的暗線就會揮自己的作用。

    吳定南和老族長並肩而立,現在他已經恢復了自己的官方身份︰大漢帝國情報司北方站副站長。

    巴別兒也記得自己上馬前,戀人哈絲其其格的囑托︰擊敗這些凶橫的豺狼,保護部族的財產和姐妹!

    陣前,不是蒙古部族常用的羊毛大 ,而是吳定南帶來的漢旗︰金底蒼龍獵獵飛揚!

    看著月息部嚴陣以待的控弦之士,忙哥帖木兒和阿魯渾差點沒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天吶,連東蒙古草原上的蒙古人,都要替大漢皇帝作戰了麼?他究竟使了什麼神奇的魔法,不但讓遼東諸部死心塌地跟著金底蒼龍旗,連這草原上的部族,也聽從他的調遣?

    兩位汗王相顧無言,只覺得這草原上天翻地覆的改變,讓自己全然看不懂了,似乎一夜之間,這接天連雲的草原不再是自己的庇護所,而成為了大漢皇帝掌下的方寸之地!

    怎麼辦?

    「這些剛剛放下鞭子拿起彎刀的牧奴,一定不是我們手下能征慣戰的武士的對手!」忙哥帖木兒惡狠狠的說著,不停的揮舞著彎刀︰「大漢,有火槍火炮,咱們打不過,損兵折將,這便也認了;草原上的牧奴們,除了放羊還有什麼本事,要是被他們嚇走,只怕漠北諸王不笑死我們!」

    阿魯渾也咬牙點頭,他身後的武士們,眼中射出了凶悍的光芒,無論如何,背叛比敵人更加可惡,月息部的抵抗讓習慣了小部族逆來順受的那顏貴族們難以接受,必須除之而後快。

    「沖,宰掉這群下賤的牧奴!」萬戶們布了進攻的命令,士兵們吶喊著衝了出去︰︰「長生天保佑蒙古人!」

    聽到口號,月息部的戰士們怒火沖天︰長生天只保佑了你們這些高貴的蒙古人,卻從來沒有保佑過我們這群低賤的蒙古人,當你們享受著羊羔美酒的時候,我們卻在白災中苦苦掙扎,當你們在中原漢地、在西亞玉龍傑赤、在兩河流域放手搶劫的時候,我們卻被迫提供軍費,自己只好喝西北風!

    你們和我們,從來都不是一種人!不少月息部的戰士回頭看了看漢商吳定南,覺得和對面那些面目猙獰的同族相比,倒是這位漢商和他背後的大漢皇帝、天可汗要可愛得多,親切得多!

    想喊點什麼,可「長生天保佑蒙古人」這句喊慣了的口號此時此刻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巴別兒憋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從他嘴巴裡憋出來這樣一句震驚了整個蒙古草原的口號︰

    「天可汗保佑!大漢必勝!」

    鐵流衝擊,兩軍對壘,戰鬥的結果並不像兩位汗王之前預計的那麼良好,事實上大部分的武士都人困馬乏,和好整以暇的月息部作戰,他們根本佔不到任何便宜。

    兵力又損失了不少,狼狽逃竄的兩位汗王,已經欲哭無淚。

    單于每近沙場獵,南望陰山哭始回!想必當年的匈奴王就是這般心情,倒霉到家了,實在倒霉到家

正文 574章 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什麼樣的敵人最好對付?

    答案是︰四分五裂。

    所以忽必烈這個蒙古帝國的最強者、雖有爭議但惟一坐上大汗寶座的人。「幸運」的從漢地回到了哈喇和林,不過他麾下最有力的大將,南征伐宋之戰立下赫赫殊勛,與伯顏並列的阿術平章,以及大元朝的第一順位繼承者皇太孫鐵穆耳,已被漢軍斬於陣前,軍事上的空前失敗、失去繼承人必將帶來的政治混亂,都嚴重的削弱了他對蒙古帝國的掌控力。

    如果說之前忽必烈的汗位雖被質疑,但僅從「偽汗」二字也可見各大汗國承認其實際掌控大汗寶位的現實,只不過這個大汗是「偽」的罷了,亦可看出大元朝以宗主國身份力壓其他四大汗國的形勢;那麼漢元之戰結束後,忽必烈的精兵良將損失殆盡,經制軍隊僅剩下了敗逃回漠北的三四個萬人隊而已,再也無法對蒙古帝國內部的其他勢力構成壓倒性優勢。

    為了盡可能的削弱忽必烈這個蒙古帝國內部最強大的勢力,阿術平章和鐵穆耳皇太孫必須死;為了讓佔據三千萬平方公里土地,而大漢帝國還沒有做好全面佔領準備的蒙古帝國維持四分五裂的局面,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和伊兒汗阿魯渾則必須放走,同樣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兩位汗王屁滾尿流的回到了漠北。

    從涇河戰役勝利,多米諾骨牌被推倒第一張開始,大漢帝國在戰略上就佔據了完全的主動。其後的戰事更多體現了陰謀和政治策略,楚風精準的控制著漢軍的進退取捨,完成了被後世無數方家嗟嘆的巔峰之作︰

    偽汗忽必烈失去了全部漢地和幾乎所有能征慣戰的兵將,僅僅剩下了蒙古草原本部和區區數萬兵馬,完全喪失了壓制其餘汗王的實力,同時忙哥帖木兒、阿魯渾和海都不約而同的遭受了嚴重損失,其中猶以一貫支持忽必烈的阿魯渾損失最大——他很有可能丟失伊兒汗國老窩,成為無根之浮萍。

    除了伊兒汗,各大汗國的根基沒有受什麼損失,和僅僅擁有草原本部的忽必烈正好分庭抗禮;短時間內軍隊潰敗兵力嚴重下降,又使得任意一位汗王都不可能推翻忽必烈完成統一蒙古帝國的宏圖偉業。

    分裂-平衡的戰略,被楚風和他麾下的陰謀家們玩到了極致,在未來可以預見的一段時間內,蒙古帝國這個華夏最危險的敵人必然陷入群龍無、紛爭不休的局面,而大漢帝國正好在這個時間窗口內完成全部的準備工作,以便楚風親手用火槍火炮打破他自己設計的平衡。

    值得一提的是,在擊敗阿魯渾、忙哥帖木兒的遼東戰役後期,東蒙古草原南緣、落馬河畔的月息部,給了兩位北逃汗王意料之外的一擊,這個草原上不斷被巴鄰、弘吉剌等大部族排擠的中小部族,全然倒向了大漢帝國的懷抱。

    「長生天,長生天!」哈喇和林,蒙古聖城,成吉思汗鐵木真龍興之地,光線幽深的黃金大帳中,忽必烈悲憤欲絕的仰天大叫,全然失去了一代天驕的威嚴和氣度。

    他不害怕鐵穆耳的死亡。大元朝的皇子皇孫們很多,當下之急是盡快確定新的繼承人,以安定蠢蠢欲動的兒孫們,免得他們去和漠北諸王勾勾搭搭。

    他也不害怕失去了漢地,相形之下,當年鐵木真起兵之時連十分之一個蒙古草原都沒有到手,橫空出世的世界征服者們,還不是創建了空前龐大的帝國。

    他甚至不害怕四大汗國覬覦著大汗寶座的那些傢伙,海都滾回了中亞老家,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元氣,就算真有什麼舉動,海都年年兵叩杭愛山,早已和他結下冤仇的漠北諸王絕不會坐視不管;忙哥帖木兒呢,他是術赤的後代,那個孛兒帖被塔塔爾人擄去生下的野種,重視正統黃金家族血脈的漠北諸王絕不會接受一個野種的後代成為蒙古大汗;伊兒汗阿魯渾。則是大元朝最穩固的支持者之一,而且目前波斯人起義燒得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波斯,對汗位根本連過問一下的興趣都沒有了。

    惟有月息部的「背叛」,讓忽必烈感到了深深的寒意,因為,這是第一個不因汗位之爭而倒向大漢帝國的蒙古部族!

    乃顏。勢都兒,哈丹,將來或許還會其他人和大漢帝國聯合,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蒙古帝國的大汗之位——汗位之爭好辦,這本來就是爭搶權力和利益的鬥爭,鬥爭的主線從蒙古帝國建立的那一刻,不,上溯到鮮卑、柔然、突厥、匈奴,草原民族內部的汗位之爭就從來沒有斷絕過,忽必烈相信,在這種傳統的競爭中,合從連衡、縱橫捭闔,自己總能佔據優勢,將汗位牢牢的握於掌中。

    月息部的「背叛」,則開啟了另外一種模式,完全不涉及汗位之爭,而是因為貿易、徵稅、貢獻兵餉等問題,拋棄了他們已效忠近百年的蒙古帝國,幾乎毫無留戀的轉身投入大漢的懷抱。

    在此之前,忽必烈相信自己不管怎樣橫徵暴斂,「長生天降下黃金家族統治全世界」的說法早已深入草原民族的內心深處,他們絕不會反抗、更不可能投入敵人的懷抱,至於汗位之爭嘛,那是黃金家族自己的事情,和牧羊人沒有任何關係。

    事實上,近百年的草原上,這一信條都得到了完美的執行,馬可.波羅曾記載「大汗派出一名使者挾帶著他的敕令。哪怕萬里之外的將軍、長老、族長,命運都取決於大汗的心意,單身一人的使者僅憑一份薄薄的敕令,便能斬下統兵大將的頭顱,沒有任何反抗」。

    可現在呢,區區一個控弦之士不足五千的月息部,竟然膽敢公開違背大汗的敕令,將箭矢射向出身黃金家族的兩位汗王,最為大膽的是,他們居然亮出了蒙古大汗的死敵、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

    忽必烈已經感覺到,蒙古帝國的肌體上出現了癌腫,如果任憑它蔓延下去,整個帝國都面臨分崩離析的危險,大漢的觸角將伸到草原上來,蒙古崛起的這片草原,不兒罕山腳下、斡難河畔的哈喇和林,遲早都會籠罩在金底蒼龍的光芒之下。

    月息部倒入了大漢的懷抱,塔塔爾人、蔑爾乞人、克烈部、汪古部……這些成吉思汗崛起以來被壓制,用鐵和血捏合在一塊,組成「蒙古」的部族,他們會甘心情願待在白災中喝西北風,而不去和大漢勾勾搭搭嗎?

    草原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忠誠,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讓人們只能選擇現實呵!

    想到蒙古帝國的前景,忽必烈眼前一黑,金帳中那幅巨大的羊皮紙地圖,在視野中扭曲、變形,最終分崩離析。

    帳外,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一籌莫展,左丞相趙復更是心亂如麻,暗自苦笑道︰連蒙古部族都投入了大漢皇帝的麾下,我卻在這裡和這群敵人待在一起,千載之後,只怕漢奸兩個字。是板上釘釘了吧?

    終於,聽到了帳內傳來的怒吼,吼聲雖然和以前的雄渾有力沒多大區別,早已習慣了雷霆的趙復,卻從聲音中聽出了幾分色厲內荏︰「出兵,讓弘吉剌、巴鄰部,還有咱們自己的乞顏部出兵,一定要給月息部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不管漢地南蠻子怎麼鬧,這草原上還是黃金家族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

    ==========

    遼西走廊東端的大寧府,這座在遼東戰役中被拋棄的空城,重新恢復了活力,被組織逃散的百姓重新回到城中,整修被元軍破壞的房屋,耕耘被敵人鐵蹄踐踏的農田。

    大漢皇帝駐陛之所在,剛剛經歷了戰事的文武百官濟濟一堂,楚風在此部署北方各地的戰後重建以及整軍備戰的問題。

    「皇上天威赫赫,我軍聲威遠播,蒙元韃虜已經膽寒心喪,故犁庭掃穴、封狼居胥,正當其時也!」

    張世傑花白的鬍子一抖一抖的,看得出來,老頭子打遼東戰役還沒有過癮兒,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往草原上追亡逐北才是他的心願。

    陳淑楨縴縴玉手拍著一大疊奏章︰「茲有江浙總督文天祥、財稅部長張廣甫、南洋總督陳宜中、民政部長鄭思肖、兵部長侯德富等官飛鴿傳表,願皇上再接再厲,出兵漠北擒殺雙手沾滿我中原軍民鮮血的元兇巨孽,勃兒支斤.忽必烈!」

    李鶴軒抖著幾張報紙,眼神中帶著股說不出來的奸詐,笑容也很可惡,很討打︰「啟奏吾皇,燕雲戰役的捷報飛鴿傳回,臨安、琉球、開封各地公私報紙刊載之後,市井中議論紛紛,軍心民氣持續上漲。要求兵漠北、犁庭掃穴的百姓來信雪片般飛至各大報社,更有臨安諫議院全票通過議案,謂擒殺敵酋忽必烈前言和者即為漢奸,與秦檜、張邦昌、劉豫、石敬瑭、中行說同列。」

    他上前一步,握緊了拳頭,雙目似有火焰噴出︰「皇上!忽必烈這個罪魁禍不伏法,我大漢君臣,何顏對亡故之無辜百姓、歷年血戰犧牲之將士英魂?」

    楚風笑了,這正中他的下懷,有宋以降重文輕武,軍民厭戰情緒一直相當嚴重,對剛剛從故宋走過來,成為大漢公民最長還不到十年的百姓來說,要說服他們出兵遠征顯然是非常麻煩的事情——畢竟過去的戰爭屬於自衛反擊、收復失地的性質,軍民容易理解,而燕雲之地收回、蒙古再無力南侵之後,厭戰情緒是必定會有所抬頭的。

    對宋人而言,收復燕雲就已是數百年來最大的夢想了,西域、草原、遼北,這些地方他們做夢都不敢想過,哪怕目前大漢帝國在華夏故土的疆域,還不到漢唐全盛時期的三分之一呢。

    有一種說法,羅斯福為了對日宣戰放縱了珍珠港事件的生,楚風雖不知道此事的真偽,但他登基御宇已有八年,深知政治家為了光明的目的,卻不得不與魔鬼交易,放走忽必烈,只為了不讓大漢境內的軍心民氣鬆懈下來,也給將來出兵漠北留下了最佳理由。

    楚風自信的看著地圖,從拋棄甦錄定戰旗北逃的那一刻起,忽必烈已經不配作為他的對手,蒙古帝國和大漢之間的攻守完全易勢,之前的獵手變成了獵物,看似孱弱的獵物則一步步展壯大,最終成為了逐鹿的獵手!

    「年年征戰,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本想與民休息,可民意沸騰到如此地步,嗯,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我大漢君臣便順天應人吧!」楚風目光炯炯,起身看著北方草原︰「傳令各地徵召新兵、籌備糧草,各部隊整軍備戰……」

    陳淑楨橫了夫君一眼,這傢伙裝得倒好,一派仁慈聖君的派頭,哼哼,其實仔細想起來,武王伐紂流血漂櫓,商湯革命刀鉞兵戈,哪位聖君不是戰場上見分曉?真要一味仁慈,只怕史上只有個倒霉瘟的宋襄公!

    剛才還拿著報紙慷慨激昂的李鶴軒呢,立刻就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的將那一大捆報紙捲起——這些道具可是花了情報司、保安司不少心血的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管報紙還是梨園戲曲、說書藝人,提到忽必烈都是把他殘忍凶暴的行徑大書特書,最近一段時間,情報司又特意安排御用文人在報紙上揭露忽必烈以及蒙元武士,如何生吃人肉,如何蹂躪婦女,如何用彎刀挑死嬰兒的罪惡,大書特書,然後就傳來前方大勝、忽必烈北逃的消息,群情激奮之下,無論貧苦百姓還是儒學士子、文武官員、南北商賈、各地諫議員,不配合著皇上提出犁庭掃穴的要求,那才是怪事了!

    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嘿嘿,偶爾也能操縱一下為我所用嘛,李鶴軒笑得很詭異。

    朝堂上就北方各省恢復生產、徵集糧食等方面的庶政討論良久,李鶴軒作為情報司主官插不上口,待君臣說得差不多了,才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此戰前後歷時三月之久,關陝、燕雲、遼東三大戰場斃傷俘敵無數,單單是俘虜便有十五萬之眾,還請皇上示下,應當如何處置才好?」

    「這還用問嗎?」陳吊眼不屑一顧的道︰「當然是將這些侵略者就地處決了事,怎麼,關陝方面的地方官兒,還把那些狗韃子養著?」

    6猛牙齒一咬,想到東面行營遭受的巨大損失,特別是長城防線上幾次出現炮火無差別覆蓋的慘烈場景,他就一肚子火氣,上前道︰「應該將他們全都槍斃,然後把人頭壘成京觀,沿著長城各處大關卡堆起來,看將來還有哪個不長眼的,膽敢南下牧馬!」

    金剛軍軍長法本、第二軍軍長王立、以及張世傑等人紛紛言,一個的辦法比一個狠,有說活埋的,有說油炸的,有說按照當年伯顏炮製常州百姓的辦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這些狗韃子來熬人油。

    這北方臨時開的小朝會,不比得臨安皇宮中的大朝會有七部二司各地總督中的文官,譬如文天祥、鄭思肖這些出身儒門的大師來講什麼恩威並濟,此時幾乎全是軍人在帳中,都是和韃子浴血搏殺過來的,他們樂得出一堆狠主意,恨不得把韃子千刀萬剮才解氣呢!

    法本更是摸著亮晃晃的光頭,捅了捅身邊站著的李鶴軒,「喂,你們情報司那些好辦法,還不拿出來說說?也給咱們這群土包子開開眼界嘛,要是皇上真的採用,也是你們的光彩哩。」

    李鶴軒搖了搖頭,說這些話的時候法本大和尚滿臉紅光,眼楮裡凶相畢露,哪兒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派頭?倒好像個怒目金剛!(法本低頭︰餓米豆腐,佛也有火……)

    馬可.波羅則有點兒著急,南方的礦業展太快,到現在就連製造玻璃所需的硼砂、石英都供應不足了,這些蒙古武士,可是寶貴的勞動力呀!看著群情激奮的將軍們,他不敢明說,頻頻向皇帝打著眼色,這些事情,之前是告訴過楚風的。

    楚風又是一幅悲天憫人的神情,搖頭晃腦的道︰「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糟糕,這是要寬大處理了!眾位將軍們心頭畢剝一跳。

    「殺人,還是盡量少的好,」楚風緩緩的道︰「還是讓他們下礦井去做苦力,償還欠下我中華百姓的債務吧!」

    什麼,就三年苦力啊,這不是便宜他們了嗎?

    沒等將軍們開口,楚風又道︰「嗯嗯,當然,懲前毖後嘛,這些俘虜做三年是少了點,我們給他定個期限,就一百年吧,要能熬出來,咱們就給他恢復自由了嘛。」

    將軍們頓時轟的一聲大笑起來,在暗無天日的礦井下面活活累死,比一刀宰了他們,還要叫人爽多了呢


正文 575章 碧天秋月無端,別來長照關山

    東蒙古草原草綠花紅、羊肥馬壯。可木兒溫都兒草甸子受落馬河的滋養越芳草碧連天,巴別兒在內的月息部青年們,都為即將到來的那達慕大會做著準備。

    「那達慕」是蒙古語的譯音,意為娛樂、遊戲,表示豐收的喜悅之情,是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傳統盛會。

    那達慕起源於蒙古汗國建立初期,早在西元一二零六年,成吉思汗被推舉為蒙古大汗時,他為檢閱自己的部隊,維護和分配草場,團結各部族各支派的宗王,每年七八月間舉行「庫裡台大會」,將各個部落的領召集在一起,為表示團結友誼和祈慶豐收,都要舉行那達慕。進行射箭、賽馬和摔跤三項比賽。

    夏末秋初、草長馬肥,月息部按照慣例舉辦了那達慕,盛況比之前的歷屆都要宏大,因為這一屆那達慕是部族歸漢之後的第一次,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

    附近部族的王爺、族長、長老們,都接到了月息部族長與大漢帝國情報司北方站副站長吳定南聯名的請柬,剛剛戰勝了兩位汗王。又得到大漢皇帝庇護的月息部無疑成為了東蒙古最為耀眼的部族,這些天巴別兒看見許許多多附近部族的武士,護衛著他們的領前來。

    不過,熱情是有保留的,這些部族想和大漢帝國搭上關係,通商貿易以渡過難熬的白災,得到亟需的物資讓部族興旺達,但他們也害怕著黃金家族的報復,所以神色之間總有些若即若離。

    「哼,管你們怎麼想,只要在那達慕大會上一展身手,得到豐厚的獎金,再向哈絲其其格提親,這輩子就沒什麼遺憾了!」

    巴別兒整修著自己的頑羊角弓,這副弓箭對他有著特別的意義,只有靠它才能在箭術比賽中拔得頭籌,才能得到獎金,才能向可愛的哈絲其其格提親呀!

    至於從附近部族趕來的,那些挺胸凸肚自命不凡的那顏武士們,如今的巴別兒可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想要和我爭哈絲其其格,做夢去吧!

    哦對了,忘了介紹,百靈鳥一樣美麗多情的哈絲其其格,是本屆那達慕上的明珠,只有勝出者能夠向她提親呢,而巴別兒就摩拳擦掌的準備一展身手了。

    草原女兒只崇拜強者。也只會投入強者的懷抱,這是千年以來不變的鐵律,哪怕哈絲其其格與巴別兒兩情相悅,也不能破壞挑戰獲勝者贏得美人的規矩——嚴酷的生存環境給了草原兒女強悍的體魄,也迫使他們產生了敬畏強者、服從強者,贏家通吃的社會秩序。

    「等著吧,哈絲其其格,我會把你娶回家的!」巴別兒調整好了頑羊角弓,騎上馬興沖沖的跑出去,他準備試一試這把弓的性能,要知道在那達慕大會上,有一項馬上射皮球的內容。

    害怕被別人瞧見自己箭術的破綻,從而獲勝搶走了心上人哈絲其其格,巴別兒出營帳一口氣往東跑出老遠,正準備彎弓搭箭,就聽得遠處傳來咚咚的蹄聲。

    迎頭撞上了三位年輕漢商,中間那位叫住了巴別兒,溫文有禮的拱手道︰「我等是遼東過來的漢商,姓楚,敢問這位小哥,可木兒溫都兒草甸是往西邊走吧?」

    蒙古部族從來都萬分歡迎遠來的商客。因為只有他們可以帶來難得的鐵器、必須的鹽巴,並用金銀買走部族中獵獲的動物皮毛,不過,巴別兒看著眼前這三位倒是有點兒拿不定主意︰

    騎的高頭大馬神駿非凡,身上衣服瞧不出什麼質地,只覺得好像神仙穿的一般,論相貌嘛,中間開口問話的那位倒也罷了,左邊那位皮膚呈小麥色,眼楮大大的,竟然比哈絲其其格還要多一層撫媚,右邊那位吧,皮膚細膩白皙得不像話,眉目間英氣勃勃但終歸有著點女兒態,五官比巴別兒見過的任何美女都要漂亮。

    難道漢人都長得這般秀美無倫?巴別兒一生中看見過的漢人不過十個,除了吳定南就是他手下的夥計之流,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器宇軒昂、秀麗美貌的角色,心下暗自驚異。

    中間那位楚先生又問了句,巴別兒才回過神來,反問道︰「你們攜帶的貨物呢?是布匹,還是鹽巴、鐵器,商隊在後面跟著嗎?」

    「嗯,是鐵器。」

    巴別兒聞言就樂了,打了兩位敗逃的汗王,部族正面臨著黃金家族的報復,這時候運了鐵器過來,正是雪中送炭啊!無論他們帶來的是鐵鍋還是菜刀,全都可以打成鋒銳的箭頭、寒光閃閃的彎刀嘛。

    區區幾個漢商,對控弦之士四千多的月息部來說根本不值得防備什麼。巴別兒帶著幾位遠來的貴客來到他位於部族營地邊緣的氈房,奉上馬**酒,就準備把這好消息報告族長。

    吳定南雖說答應提供兵器,可不知道還得等多久啊,倒是忽必烈的威脅近在眼前了,可以想像,老族長知道另外一批漢人運來了鐵器,不知道多高興呢!

    不料楚先生叫住了他︰「巴別兒,等等,我們剛才興致高了,縱馬疾馳了好幾十里路,所以早早的到了,商隊馱著東西只怕要等到太陽落山哩!我看,咱們隨便走走談談,待我的夥計們趕著馱馬過來,再帶著貨物去見老族長吧。」

    對嘛,不管做什麼生意都講個眼見為實,人家貨物沒到,難道空口白牙的說我有哪些哪些?巴別兒拍拍自己腦袋,不好意思的呵呵笑︰「倒是我心急了,老族長正陪著附近幾個部族的長老談話呢,那就,那就等你的貨物到了再去吧。」

    草原上生活的人們。都熱情好客,因為吳定南的緣故,巴別兒對漢商的印象很好,那楚先生又摸出瓶十年陳釀的漢地美酒,頓時讓他打開了話匣子,談天說地不休,當然,實心眼的巴別兒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楚先生等人總是把話題往那達慕大會,往附近幾個參會部族上引。

    幾乎竹筒倒豆子說了個一乾二淨,醉醺醺的巴別兒提到即將舉辦的那達慕時。終於向這些陌生人透露了他的心意︰「嘿嘿,你們就等著瞧吧,那達慕大會上,我一定要取得頭名,贏得哈絲其其格!」

    皮膚呈小麥色的烏先生,睜著雙讓巴別兒很不習慣的大眼楮,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位哈絲其其格姑娘,想來十分的貌美了?」

    巴別兒不假思索的道︰「當然,她是可木兒溫都兒草甸,不,東蒙古草原,不不,應該是所有蒙古部族中最美麗動人的姑娘。」

    他只敢說所有蒙古部族,沒敢說全天下,只因為對面兩位烏、陳兩位漢商實在美得不成樣子,漢人就連男子都這般美貌了,女子還用說嗎?所以才不敢把大話說滿呀。

    巴別兒不知道,他無意中吹噓的大話,倒是給自己的因緣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呢!

    那陳先生聽了之後吃吃一笑,故意問道︰「不對吧,我聽說全體蒙古部族公認遼東乃顏汗的公主烏仁圖婭為最明艷動人的草原明珠……」

    「什麼草原明珠!」藉著酒勁兒,巴別兒使勁兒替自己的心上人吹噓︰「你說的烏仁圖婭嘛,雖然聽說過她的美麗,但要和我的哈絲其其格比起來,就連替她提鞋都不配呢……」

    巴別兒胡亂吹噓了一通,全然沒有注意到那位烏先生早已氣得臉色通紅,他抓著小刀子跌跌撞撞的衝出了氈房,「我去給殺只小羊羔子,烤了給貴客享用。」

    巴別兒前腳剛走,「烏先生」就哇的一聲大叫了起來,鑽到「陳先生」懷裡胡亂捶打著︰「我不管我不管,淑楨姐姐都是你逗的,那人真把我給氣死了,你得替我出氣……」

    不消說,烏先生就是可愛的草原明珠烏仁圖婭,陳先生則是威風凜凜的女元帥陳淑楨,而和她們待一塊的楚先生。除了大漢皇帝楚風本人之外,還能有第二個人嗎?

    陳淑楨溫柔的撫摸著烏仁圖婭如雲的秀︰「好了好了,是姐姐不好,嗯嗯,明日的那達慕大會上,替妹妹出氣好了吧?」

    「歐耶,」楚風伸出兩根手指做了個V形的勝利標誌,歡呼雀躍︰「老婆替我把那啥哈絲其其格贏了來,咱們4p,4p!」

    兩位美女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點了點頭,然後,兩條粉腿一左一右踹到這傢伙的屁股上︰「我打!」

    楚風連忙向兩位野蠻老婆告饒,他老人家低眉順眼的道︰「行行行,那哈絲其其格我也沒見過,說不定比烏仁圖婭還醜呢?不要她,咱們3p,3p總行了吧!」

    唉~兩位美女長嘆著搖了搖頭,這傢伙,拿他沒轍了!

    第二天的那達慕大會上,月息部新鮮出爐的把都魯就遇到了此生最強勁的對手。

    漢商楚先生原來是吳定南的舊相識,他的商隊抵達了部族,令人驚嘆的是,所謂送來的鐵器,竟然是極少見到的精鋼長刀和板式盔甲!

    簡直就是及時雨啊!楚先生被請到了貴賓席上,和老族長肩並肩的坐到了一起,附近幾個部族那些三心二意的長老們,則被安排在了兩側緊鄰的位置。

    盛裝的哈絲其其格,穿著華麗的絲綢蒙古袍,坐在鮮花裝飾的勒勒車上,陽光映照在她年輕得還帶著細微茸毛的臉蛋上,更加顯得美麗迷人。

    參加大會的,不僅有月息部的武士,還有附近好幾個部族的青年男子,巴別兒看見他們瞅著哈絲其其格直吞口水的樣兒,就想一刀把他們劈下馬來,或者一把抱住哈絲其其格,騎上馬跑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去才好呢。

    可他不能這麼做,這樣搞非但侮辱了整個月息部,還將淪為草原上人人不齒的懦夫、狗熊,惟有公平的在那達慕大會上擊敗對手,才能堂堂正正的贏得美人歸。

    當現那位漢商陳先生出現在參賽者隊列中的時候,巴別兒不僅沒有一丁點的警覺,相反,他還有些好笑︰無論騎馬、射箭還是摔跤,都是草原兒郎從小玩的勾當,你一個漢人,長得秀秀氣氣的像個文弱書生,就算昨天看見你騎術還過得去,這射箭和摔跤你能比得過草原兒郎?

    這些漢人吶,還真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呢!巴別兒搖著頭,上前善意的提醒他︰「陳先生,不要逞能勉強參賽,這那達慕上,要是本事不精,會受傷的咧!」

    「不怕,我就是衝著哈絲其其格來的,昨天聽你說了,今天見面才知道,真的很漂亮呀!」

    陳先生說話比草原上的百靈鳥還要好聽,但聽到巴別兒耳朵裡卻氣炸了肺,當下黑著一張臉,回到了隊列中。

    第一場,賽馬。

    巴別兒雙腿一夾,馬兒像箭一樣衝了出去,在起步上就把上百名對手甩開了好幾丈,他得意的甩著鞭花,轉頭四下一看,頓時懵了︰

    那陳先生剛才還騎著匹普通馬兒,哪曉得現在騎著的馬兒卻變成了大食名種中極其少見的千里神駒,身高腿長神駿非凡,跑起來比風還要輕快,就著他輕盈的身體,猶如御風而行,幾下就跑到了前面兩個身位去,這下子不得了,連貴賓席上各部族的長老們都站了起來,齊聲喝彩。

    仗著馬好,算什麼本事?巴別兒心裡有些酸酸的,狠命抽了一鞭子,胯下這匹全部族最好的蒙古馬嘶吼著飛跑,但和人家千里神駒相比就遠遠不如了,差距越來越大。

    沒有任何機會,巴別兒只得輸掉了這場,他獲得了第二名,而那位陳先生以絕對優勢獲得了冠軍。

    接下來的箭術比賽,巴別兒決定憑真本事給陳先生一個好看,在他心目中,無論傳言還是各汗王潰敗的事實都證明漢人打槍打*炮是很厲害的,不過弓箭嘛,專業農夫怎麼比得過專業獵人?他看了看陳先生手中拿著的金燦燦的花彫弓,心道︰華而不實!

    騎馬射箭,一長排木桿,每根相距十丈,木桿頂端都捆著個皮球,皮球內裝石灰,騎手要在縱馬疾馳的同時射出箭矢,一旦射中就會讓石灰騰起。

    十個皮球,強者命中七八個,弱者命中五六個,一百多位參賽選手一一射過,巴別兒和陳先生互相推讓一番,還是他先上場了。

    弓開如滿月,箭似流星,馬兒四蹄翻飛奔馳而過,巴別兒嗖嗖嗖嗖一連十箭,箭箭穿過皮球,石灰四下飛騰。

    十十中!全場的牧民都歡呼起來,認為巴別兒的箭術已經無人可以越了。

    陳先生微微一笑,胯下千里神駒以遠巴別兒的度跑過靶場,金燦燦的弓箭以常人難以看清的度開、放,開、放,箭矢像閃電一樣射出,在空中留下道道難以辨識的殘影。

    滿場鴉雀無聲,因為每一支箭濺起的石灰都非常之小,那麼它射中哪兒了呢?

    眼尖的牧人,倒抽一口涼氣︰前面巴別兒射到皮球上插著的箭矢全都被陳先生射出的箭從尾桿一剖兩半!只是把前面一支箭推得往皮球裡插得更深了點,所以沒有多少石灰飛濺。

    「哲別,哲別!」所有的觀眾都歡呼起來,貴賓席上觀禮的長老們,更是向月息部的老族長豎起了大拇指︰不知道漢人如此厲害,貴部歸服大漢皇帝,真正是棄暗投明啊!可惜,我們倒慢了一步。

    「哼,陳淑楨姐姐金弓銀彈龍泉劍,天下無雙無對,還怕勝不了你幾個牧羊人?」烏仁圖婭看了看笑嘻嘻的楚風,忽然就又一陣惱火,湊上前鶯聲燕語︰「別妄想了,只是教訓教訓那傻小子,哈絲其其格是要還給人家的!」

    楚風若無其事的摸了摸下巴,附到她粉嫩的耳朵邊上低聲道︰「說什麼呢?我只是在想昨天夜裡,倆小美人兒是誰叫酸軟難當,又是誰叫的還要還要?」

    烏仁圖婭的一張小臉,登時變得緋紅……

    「我還有機會!」看了看哈絲其其格期待的目光,和擔心的神色,巴別兒又恢復了勇氣,他打量著陳先生的小身板,覺得在即將到來的摔跤比賽上自己一定能取得勝利,而陳先生的排名多半會非常靠後。

    那達慕並不是三戰兩勝的雙人比賽,而是上百人參加的大型比賽,最終成績是三項之和,巴別兒得到了兩個亞軍,陳先生得到了兩個冠軍,但要是接下來的摔跤比賽巴別兒得到了冠軍,陳先生卻排到幾十名以後,那麼整場比賽還是巴別兒贏得頭名。

    這是唯一的希望了!在哈絲其其格鼓勵的目光下,巴別兒摩拳擦掌,準備和對手來一場決定勝負的較量。

    充當裁判的老人,正要搖動馬鈴宣佈比賽開始,突然天邊傳來了隆隆的蹄聲,漸漸的整座大地彷彿都顫抖起來。

    地平線上,代表著死亡威脅的羊毛大 張牙舞爪的向著可木兒溫都兒草甸子撲來,正在貴賓席上飲酒作樂的各部族長老們頓時變了顏色︰沒想到,忽必烈的報復來的如此之快,竟能在新敗之後立刻集結出動!(!)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16
正文 576章 平沙際天極,但見金龍驅

    忽必烈雖然在漢軍面前踫得頭破血流。黃金家族漠北各支派宗王麾下還有留守的兵力,弘吉剌、巴鄰部、主兒乞等兀魯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受到嚴重削弱,也還能再湊出點控弦之士,于是為了遏制蒙古中小部族倒向大漢懷抱的趨勢,為了維護兀魯斯分配制度的共同利益,黃金家族和它的鐵桿擁護者拼湊起了兩個新的萬人隊,來到可木兒溫都兒草甸,準備給月息部一個慘痛的教訓。

    若不是忙著放牧養秋膘、割草度白災,各部族還能再湊點兵力,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嘛!不過對付不到五千控弦之士的月息部,兩萬大軍已然綽綽有余了。

    統兵萬戶趾高氣揚的揮舞著戰刀,剛剛從漢地敗逃回漠北,和漢軍打他是一點兒信心都沒有了,可對付同族嘛,那些草原上的牧羊人,怎麼可能擋得住那顏武士的進攻?

    他瘋狂的嚎叫著︰“背叛黃金家族,背叛蒙古傳統的混蛋!兒郎們上啊,踏平這伙叛徒,將高過車輪的男人殺死,女人和小孩掠為牧奴!”

    士兵們一听,眼楮登時就紅了。兩個萬人隊中至少有一半是從南方丟盔棄甲狼狽逃回的老兵,既然在漢地沒有撈到好處,從同族身上劫掠一番,也不枉辛苦一場嘛。

    劫掠乃是草原上弱肉強食的亙古真理,什麼同族不同族?成吉思汗鐵木真的生母訶額侖就是他父親也該從斡勒忽油兀惕部搶來的,鐵木真的大妃孛兒帖也被塔塔爾人搶走過,在劫掠的問題上,蒙古武士們對同族可從來都沒有客氣過!

    興高采烈的鞭打著戰馬,兩個萬人隊從地平線上涌出,如烏雲蓋地般沖向月息部的宿營地。

    貴賓席上觀看那達慕大會的長老、族長、頭人和薩滿祭司們,人人嚇得面無人色,那些從附近部族過來的鼠兩端的領們,已萬分後悔來湊這個熱鬧了,和大漢商貿往來的關系還沒有搭上呢,倒惹來了殺身之禍——那些大部族中如狼似虎的武士們,可不會仔細甄別無辜者啊!

    有人跺著腳叫苦,有人臉色蒼白,嘴里喃喃的念叨著︰“長生天保佑啊!”

    觀禮台上,惟有楚風和烏仁圖婭神色鎮定自若,他麾下的商隊,不,應該是帝國保安司皇家衛隊的衛士們,不慌不忙的將貨運馬車中的一個圓筒狀物事卸下來,粗如兒臂的圓筒被豎起來。

    “敵人來了,你等著,等我殺退敵人,再回來比摔跤!”巴別兒背上頑羊角弓、挎上彎刀。飛身上馬之前對“陳先生”如是說。

    和觀禮台上眾多外來部族領的慌亂相比,整個月息部顯得有條不紊,所有的成年男子都騎上了戰馬,準備著戰斗,婦女們也沒有閑著,譬如那位迷人的哈絲其其格,沒有和心上人兒女情長一番,而是跳下花台沖進營帳中,當她掀開氈毯簾子出來的時候,手里就多了一柄尺多長的利刃。

    吳定南吳先生說得對,對那些貪得無厭的豺狼,只有誓死抵抗才能得到解放!

    從兩位汗王縱兵劫掠、月息部投向大漢的那一刻,他們隨時都準備著迎接忽必烈的報復,被劫掠、被壓榨而死,還是光榮的戰死,他們選擇了後者。

    四千對兩萬,巨大的懸殊,月息部的戰士們沒有害怕,巴別兒更是拍馬到了隊伍的最前列,和敵人的羊毛大 針鋒相對,他們打出了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自反出蒙古帝國的那一天起。月息部就決定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大漢的旗幟之下。

    “我們,再也不是黃金家族的奴隸!”巴別兒握緊了彎刀,挺起了胸膛,準備迎接敵軍箭雨的洗禮。

    觀禮台上的老族長緊緊握著拳頭,到他這把年紀已不能上馬為榮譽而戰,只能留在後方為戰士們向長生天祈禱,實力上的巨大差距,讓他為部族的生存而憂心忡忡。

    就在此時,漢商楚先生卻笑嘻嘻的對他道︰“為了大漢帝國,與強大的黃金家族結仇,甚至冒了全部族覆滅的危險,老族長此時可有後悔麼?”

    老族長一听,眼楮里就要冒出火來,若不是吳定南吳先生介紹的漢商,若不是這姓楚的客商帶來了不少兵器,他當場就要翻臉。

    “遠來的客人呵,不要懷疑月息部的忠誠和勇敢,即便世上沒有大漢,我們也忍受不了黃金家族和核心部族的壓榨,遲早會拔出彎刀和他們一戰!”老族長氣咻咻的,頓了頓又道︰“既然答應吳先生,追隨了大漢,豎起了大漢皇帝的金底蒼龍旗,我們就會在這面旗幟下光榮的戰斗,直到最後一人!”

    “那麼好吧,我很滿意,既然你們願意在金底蒼龍旗下戰斗到最後一人,那麼大漢也不會辜負你們,”楚先生笑盈盈的。對著遠處空地上的“商隊伙計”們打了個手勢。

    立刻有人用火點燃了圓筒上的引線, —嗖——,爆炸,緊接著是尖利的嘯音,一團金色的火光冉冉升起,在空中炸開,數百米高的空中便出現了一條張牙舞爪的巨型金龍!

    這、這是怎麼回事?

    月息部的族人們欣喜若狂的看著金龍升起,從來沒有見過煙花的牧人們,只當是長生天降下了神跡,這金龍分明和大漢戰旗上的一模一樣,這是代表庇佑的神跡呵!前方的戰士們充滿了必勝的信念,後方的婦孺老人喜極而泣。

    臨近幾個部族的領,最多見過小爆竹,別說親眼見到、就是听都沒有听說過這種華麗的大型煙花呀!“難怪大漢皇帝打得忽必烈抱頭鼠竄,人家會召喚金龍下界,凡人怎麼可能抵抗?”他們跪倒在地,虔誠的連連磕頭,並在一瞬間決定了應該投靠哪邊。

    還在十多里外疾馳的統兵萬戶,從煙花爆開時出的震耳欲聾的響聲就判斷出這多半是火藥的力量,單單一個煙花倒是沒有什麼好怕的,可這個世界上能把火藥玩到如此精妙地步的,只有漢軍啊,難道。那伙蒙古帝國的克星,來到了草原上?

    “看,這是南蠻子,”想了想,說話的蒙古武士又把話咽了回去,略帶羨慕的道︰“不,是漢人,他們才會搞這樣的東西呀。”

    沒有去過漢地的新兵就有些畏縮︰“啊?多麼可怕的神跡……”

    從統兵萬戶到普通士兵,每個人的心頭都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曉得漢軍是否到了這里,不曉得那些可怕的家伙有沒有搞什麼陰謀詭計。日食、火燒涇河、熱氣球……這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戰法,實在是人力難以招架啊!

    很快金龍就消逝不見,但巨大的威壓一直留在人們心頭,剛剛還抱著決死心態的月息部戰士此時已擁有了必勝的信念,而對陣的元軍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馬,開始遲疑起來。

    月息部的老族長自然知道這金龍是身邊的楚先生放出的,他看到了下令、點火的全過程,現在惟一困擾他的問題就是,這位能用罕見的煙花放出金龍的楚先生,究竟是什麼身份,他蒼穹握于掌中的氣魄,又是源于何處?

    漢商吳先生,同時也是情報司北方站副站長吳定南,笑容可掬︰“好教老族長知道,這位便是我大漢帝國當今皇帝,楚風陛下!”

    啊!老族長的心髒頓時狂跳,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一陣頭暈目眩︰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看上去溫文有禮的男子,就是擊殺伯顏、阿術、張弘範在內若干名臣宿將,從極端不利的情勢中力挽狂瀾,恢復中央天朝,將一代天驕忽必烈北驅出朔漠的大漢皇帝?!

    蒙古人天生崇拜英雄豪杰、追隨強者,哪怕是敵人只要強悍也會得到他們的尊敬,楚風戰勝唆都之後,他的名字就逐漸開始在大草原上流傳,當他擊殺伯顏之後,這個名字就不脛而走,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而最近成功擊敗忽必烈三路大軍,將蒙古大汗逐回草原,各部族私下談論時,天可汗的尊號就已和八十年前的成吉思汗並稱。

    想到大漢皇帝御駕親臨,老族長已根本不需要考慮此戰的勝負了,他激動得熱淚盈眶,牽著楚風的衣角跪下,親吻著他腳下的塵土。並且招呼著周圍早已木木呆呆的眾位領︰“天可汗,這位就是偉大的天可汗,所向無敵的大漢皇帝,月息部的新主人!”

    有人跟著跪下,有人則還在遲疑——早已決心投向大漢,只不過他們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保留意見,因為草原上流傳最廣的傳說中,大漢皇帝有“金雕一樣懾人心魄的眼神,堪稱把都魯的強悍身體,他的力量之大,可以生裂虎豹,他的箭法之精,可以一箭雙雕”,可眼前這位怎麼看都是個普普通通漢人,甚至還沒有他身邊那位娘娘腔的“小白臉”吸引眼球呢!

    可不要被月息部騙了,和他們一塊兒倒霉呀!這些領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楚風並不計較這些,收服草原邊緣的小部族,並向蒙古草原腹地滲透,逐步將這塊孕育匈奴、突厥、蒙古等一代代馬背天驕的土地納入華夏的懷抱,這是大漢帝國的基本戰略,身為皇帝的他御駕到此,便是為了彰顯實力、廣布皇威,同時也恩威並濟收服人心……大勢如此,由不得這些小部族鼠兩端,如今漢強元弱,漢元之間他們根本就沒得選擇!

    很快眾位領就打消了疑慮,因為落馬河下游通往遼東的方向,傳來了震動大地的馬蹄聲,地平線上有 光瓦亮的盔甲閃光,如林的戰刀森寒!

    大漢帝國第三軍騎兵師到了!

    事實上,阿爾斯楞率騎兵師一直就待在落馬河下游、可木兒溫都兒草甸邊緣,等待著皇帝的命令——風從虎、雲從龍,大漢皇帝萬乘之尊,來到這東蒙古草原上,要是只有皇家衛隊區區百余衛士扈從,那才是見了鬼呢!

    “呵呵,忽必烈的皮又癢了,咱們給他打舒服!”阿爾斯楞拍馬疾馳,舉起戰刀吼道︰“遼東的蒙漢兒郎們,咱們的皇帝就在前面月息部營帳,奮勇沖殺呵,給吾皇的金底蒼龍旗增光添彩!”

    大漢萬歲!士兵們興奮的叫喊著,在偉大的皇帝面前一展身手,這個夢想居然在今天實現,他們高興得連自己姓什麼都記不得了,要知道,這位皇帝簡直是遼東諸部兒郎的偶像啊,在這遼東的威望可不比漢地百姓中低。

    “天可汗!偉大的天可汗,東蒙古各部族向您致意,臣服于你!”各部族的領,再沒有了半分懷疑,紛紛屈膝俯,朝拜楚風。

    這時候不抖點王霸之氣,那也太不解風情了嘛!楚風“順天應人”的擺出牛逼哄哄的姿態,目視前方無限遠處,大有天地握于掌中的氣勢,一手做指點江山狀,一手叉腰做憑欄獨處狀,引得部族長老們連連叩,只覺得這位皇帝單就姿態而言,比那瘸了一條腿的忽必烈可是強多了。

    “哼,這家伙又在唬人了。”烏仁圖婭小嘴一嘟,頗有些不以為然︰同樣的姿態別人做就是白痴、裝逼,偏生這家伙擺出來就唬得人一愣一愣的,真是屁股決定腦袋!

    話說回來,偉大人物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作大有深意,哪怕做出最幼稚最無厘頭的舉動,下位者也只會噤若寒蟬,揣摩其中含有什麼深意,卻斷斷不會認為這是在耍寶,也許,這就是人類的通病吧。

    看見漢軍出現,對陣的元軍頓時一陣心寒,月息部的戰士們則是歡聲雷動,金龍出現、漢軍天降,這簡直就是預示者必勝啊!不須有半分懷疑了。

    “沖啊!”不待漢軍趕到,巴別兒就彎刀向下虛劈,迫不及待的沖向了進退失據的元軍,

    “大漢帝國萬歲!漢軍諳達(兄弟)萬歲!”士兵們跟著一窩蜂的沖了出去,雖然只有四千多人,氣勢如洪流一般,倒也很有些山崩海嘯的勢頭。

    他們並不知道大漢皇帝御駕到此,並沒有表現一番的念頭,只是想搶在漢軍的前面給敵人狠狠一擊——草原上主人應當歡迎客人,即便是接受客人的幫助,也得先向敵人射出第一支箭嘛,否則會被別人笑話月息部膽小如鼠的。

    “哈,這些東蒙古的諳達,倒是不甘示弱啊!”阿爾斯楞咧嘴笑著。

    自乃顏汗起,遼東就和東蒙古的哈丹、勢都兒聯手反抗忽必烈,雖然月息部沒有參加這個同盟,地處草原南緣的他們也和遼東暗中交通往來,雙方保持了良好的關系。

    如今,月息部有難,主要由遼東子弟組成的第三軍騎兵師,自然要傾力相助,士兵們把馬兒抽得四蹄翻飛潑剌剌狂奔,見月息部的戰士沖到前面去了,他們也起了點爭強好勝之心。

    漢軍裝備的阿拉伯高頭大馬,百里內沖刺是比蒙古馬強得多的,此時過來不過二十里距離,馬兒正跑得好呢,度一下子提了起來,幾下就從兩翼沖到月息部戰士的前面去了。

    呵,漢軍諳達很厲害啊,我們馬兒跑不過,只怕是要落後了!見到這一幕,巴別兒會心的一笑,他已從漢軍的行動中感到了一股並肩作戰很久才會培養出來的默契。

    可很快,他就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因為漢軍陣前跑到最前列,揚鞭躍馬的那人,正是和他爭奪哈絲其其格的陳先生!

    天吶,難道這位小白臉娘娘腔的陳先生,竟然是大漢皇帝駕下的把都魯大將?

    巴別兒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在往下沉、往下沉,他有勇氣和任何敵人戰斗,但所向無敵的大漢皇帝駕下的把都魯大將,是任何人都無法戰勝的天降強者,這個神話早已在草原上流傳,巴別兒覺得自己不會有希望戰勝一位長生天降下的強者。

    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那麼不可戰勝!巴別兒就抱著這惟一的念頭,沖殺之余觀察著陳先生的戰斗狀況。

    但見他一柄龍泉寶劍上下翻飛,罩住身體好像一張水潑不進的金鐘罩似的,無論箭矢還是彎刀,在踫到這光球的一瞬間就會四分五裂的碎裂、炸飛,沒有任何武器能阻擋他的前進。

    統兵萬戶感受到了漢軍如潮水般涌上的攻勢,決不是麾下這些被漢軍打怕了的戰士所能抵抗的,不少從漢地回來的老兵已經調轉馬頭準備逃走了——開玩笑,八十萬大軍都被漢軍消滅了,還差我們這幾個小魚小蝦?

    “不要走,戰斗在最後!長生天保佑蒙古人!”萬戶官拼命叫喊著,指揮部隊反擊。

    但長生天沒有保佑他,陳先生一騎飛來,蒙古軍在他神劍之下好似濤分浪裂,絕塵而來!

    銀光從天際劃著神妙莫測的弧線斬落,萬戶官的頭顱就沖天飛起!

    完蛋了,他真的是位把都魯!巴別兒沮喪到了極點。
正文 577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元軍兩個萬人隊之中。倒有一半是從居庸關、古北口逃回的殘兵敗將,早已被漢軍打得怕了,楚風施放特大型煙花,伴隨著巨響,半空中突然冒出條碩大無朋的金龍,像這群蒙古武士都來自漠北諸王麾下,從來沒有到過中原花花世界,連小爆竹小煙花都沒有見過,頓時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當下軍心士氣十成就去了五六成,待萬戶官被陳淑楨斬,笆斗大的腦袋被她用劍尖高高挑起,被她一騎絕塵、萬軍斬將的氣勢所凌迫,絕大多數的武士猶豫著,只有統兵萬戶來自主兒乞部的幾位親隨護衛,向斬殺主帥的敵人逼了上去。

    陳淑楨霜寒逼人的龍泉寶劍上,斜斜挑著萬戶官的頭顱,清冷的目光如冷電般閃過,那幾名親隨護衛凡被她目光所及,無不心驚膽戰,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無論一路衝殺,於陳淑楨身後倒下的數十具屍體。還是她劍尖上滴著血的人頭,都提醒著他們︰這是大漢皇帝駕下不可戰勝的把都魯,向他挑戰無異於自殺。

    「統兵萬戶已是難得的萬人敵,於這位把都魯劍下卻連一個回合都頂不住,輕而易舉的被他斬殺,我們再去挑戰,豈不是羊羔兒挑釁狼王,母雞與大雕爭鋒?」

    這群衛士,遠遠的圍在三五丈外,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挑釁。

    漢軍與月息部的大軍已和元軍陣前的武士交鋒,是戰是走,衛士們敬畏的看著陳淑楨,心頭忐忑不定。

    將劍尖人頭扔下,龍泉寶劍挽了個劍花甩開敵人的污血,陳淑楨清叱一聲︰「要戰,上前受死,要降,跪下乞命,何得如此狐疑?」

    衛士們本已被她威勢所懾,又吃了一驚,一時間兩股戰戰、心膽俱寒,就聽得叮噹一聲響,原來是個膽量略小的武士嚇得手臂酸軟抓不住刀柄,大汗彎刀墜於馬下。

    「萬戶大人被斬,長生天在上,我等不是對手呵!」衛士們一聲喊,竟然作鳥獸散了。

    士氣。完全潰散了,兩個萬人隊的武士紛紛撥轉馬頭準備逃命。

    此時月息部四千控弦之士中路直逼,漢軍兩翼包抄,瞧瞧漢軍騎兵胯下高大神駿的大食良馬,熟知馬兒優劣的蒙古武士們就長嘆一聲︰咱們吶,是跑不掉了!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騎兵師長阿爾斯楞高叫起來。

    罷了罷了,戰敗回去要是執行大扎撒令也免不了一死,還不如投降保命呢!就有喪失鬥志的蒙古武士下馬乞命,跪在地上,將武器遠遠的拋開,羅圈甲、翎根甲也解了下來扔在一邊。

    有第一個投降者,很快就會有第二個,有了第二個,第三個也有樣學樣,就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兩個萬人隊的元軍紛紛下馬、跪地乞命。

    陳淑楨斬將殺敵所向披靡,一襲月白色的長衫卻上滴血未沾,飄逸若神仙中人,她無須憑人頭請功,將那萬戶官笆斗大的腦袋扔開。任憑月息部的戰士們你爭我奪,自顧著收劍還鞘,信馬由韁的踱回月息部營地。

    「把都魯、把都魯,長生天下的第一把都魯!」留守營帳中的老弱婦孺,由衷的為這位清秀的漢人把都魯歡呼,哪怕他剛剛以最耀眼的表現壓倒了本部所有武士的光芒。

    蒙古人崇拜強者,追隨強者,這是草原法則確定的鐵律,就連裝飾滿鮮花的勒勒車上的哈絲其其格,眼神中也有些迷惘︰一方面,從感情上她不願意背棄巴別兒,另一方面,無論根據那達慕大會的規則,還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屬於最強的男人」的鐵律,她都應該投入這位陳先生的懷抱。

    巴別兒無心參與打掃戰場的行動,當夥伴們興高采烈搜集戰利品的時候,他快馬加鞭回到了營地。

    「接下來的摔跤,是否還有必要比下去?」老族長看著參加那達慕比賽的人們,目光主要投在了巴別兒的臉上。

    「沒有必要,沒有必要!」所有的人異口同聲的叫起來,無論是參賽的兒郎,還是作為觀眾的老弱婦孺——和長生天下的第一把都魯比賽摔跤,既無必要,也不明智,要知道,古老傳統而充滿野性的蒙古式摔跤比賽,是很有可能出現傷亡的,當對手是一位強大把都魯的情況下,簡直就必死無疑。

    巴別兒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花車上的哈絲其其格,後者正以柔腸百轉的目光看著情人,並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我的愛人,只希望你不要無謂的送死,忘了我吧,你會娶到另外一位美麗溫柔的女子。

    草原上從來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強者得到一切,弱者失去一切,草原兒女的感情也必須遵循這一法則。即便是成吉思汗鐵木真的生母、堅強而智慧的訶額侖,她本是斡勒忽油兀惕部的妻子,被也該搶走之後,也只好徹底的忘記前夫,一心一意替也該操持家務,教養幼年的鐵木真。

    哈絲其其格已經決定,徹底忘記巴別兒,像訶額侖那樣追隨這位漢人把都魯,只不過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遵循草原鐵律做出這個所有草原女兒都會做出的決定之時,心底深處總有種難言的酸澀與苦痛?

    「我,放棄。」巴別兒迎著哈絲其其格的目光,艱難的從嘴唇裡擠出這幾個字,然後,他的臉色變得煞白。比冬天降下的冰雪還要白。

    看臺上的烏仁圖婭,本是沒心沒肺的遼東公主,見此情景也有些於心不忍了,無奈陳淑楨似乎不想就此結束,她正踱著四方步子,一步一步向花車上的哈絲其其格走去。

    唉~陳姐姐也真是的,要做過分了,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呢!始作俑者烏仁圖婭,反而開始埋怨陳淑楨了。

    儘管本部族的巴別兒傷心欲絕,哈絲其其格的狀態看上去也不算好,月息部從老族長到普通牧人。還是為把都魯和本部族的聯姻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聲,草原規矩就是如此,有力勝無力,力強勝力弱,漫說巴別兒和哈絲其其格還沒有結婚,就是結了婚,別人刀子比你硬,生生搶了去,那也是沒半點法子的除非自己再搶回來,這一鐵律,就連偉大的成吉思汗鐵木真也不能例外,君不見孛兒帖和塔塔爾人的往事?

    得以和大漢皇帝駕下的第一把都魯結親,貴賓席上的老族長甚至還很有幾分得意呢,至於附近幾個部族的領,更是眼紅得不一般,有人甚至在想,要不要挑幾個美麗女子獻給天可汗和他的大將。

    在萬眾歡呼中走到花車前,陳淑楨伸手挽住了哈絲其其格的手臂,在那一瞬間,儘管已做好了嫁給「長生天下第一把都魯」的準備,哈絲其其格的身體還是像觸電一樣變得僵硬,而不遠處的巴別兒更是感覺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才支撐著沒有倒下。

    令人驚訝的是,第一把都魯竟然挽著哈絲其其格,向巴別兒走來。

    巴別兒困惑不解的睜大了眼楮︰「怎麼,他要侮辱我嗎?為了戰士的榮耀,即使是死我也不能屈服……但是,為了哈絲其其格……」

    出人意料,勝利者將哈絲其其格的手,放到了巴別兒的掌心,令後者暈暈乎乎如在雲端。

    整個部族的營地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就連年老耳背得老族長都能聽見人們震驚之下呼呼的喘息聲。

    「勝利者,你要侮辱我嗎?她是你的妻子,你的侍妾了!」巴別兒憤怒的甩開了心上人的手,哪怕一天前他還為牽上這隻手而魂牽夢繞。

    哈絲其其格明媚的眼楮裡更是滴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她望著心目中天下無敵的大英雄,委屈的道︰「我的把都魯呵。巴別兒誠然是我以前的心上人,但做了你的女人,我只會將心放在你身上,長生天、不兒罕山和斡難河,可以見證我的貞潔。」

    整個部族都嘩然了,要是那達慕大會上的美女,被勝利者拒絕了,這無疑是對月息部最大的侮辱。

    貴賓席上的老族長出了哀嘆︰「天吶,長生天憐憫,天可汗的第一勇士呵,難道我們月息部鮮花般美麗的美人,給你做侍妾也不行嗎?」

    楚風看了看哈絲其其格,雖然比諸烏仁圖婭、王敏兒尚有不足,更無法和陳淑楨、趙筠、陳雪瑤這些國色相比,不過也算得萬里挑一的美人兒了,他揉了揉鼻子,小聲自言自語道︰「嘿嘿,就算陳淑楨想娶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或許,我可以勉為其難一次,恭敬不如從命嘛……」

    「你想得倒美!」烏仁圖婭的小爪子一把掐到了楚風腰上,低聲狠巴巴的道︰「波斯那兒還吊著個呢,又想在草原上留情?做夢吧!有我這個全蒙古第一美人、草原明珠相伴,這些庸脂俗粉吶,哼!」

    楚風嘿嘿乾笑兩聲,心道你倒是自信滿滿,這哈絲其其格比你也只相差毫釐嘛,都被你說得成什麼殘花敗柳了。

    「玩笑,玩笑而已。」楚風無奈的撓了撓腦袋,四下瞧瞧都盯著那三位沒人注意這邊,低聲道︰「喂,母夜叉,你爪子可以鬆了不?掐男人腰,是你自己受苦喲!」

    烏仁圖婭鬆開手,莫名其妙的問道︰「為什麼掐你腰,我受苦?」

    楚風笑得很yin蕩、很猥瑣、很黏黏怪叔叔︰「腰裡面,是男人的腎啊,如果我不幸被你掐得腎虧了,晚上那誰誰,再叫還要還要的話……」

    烏仁圖婭一張小麥色的俏臉,登時變得緋紅,明淨如草原藍天的眼楮,也柔媚得快要滴下水來……

    眾人注目焦點處的三人,則是另外一般情形,巴別兒憤怒的看著「陳先生」,眼神中快要噴出火來,哈絲其其格則又羞又氣,哭得梨花帶雨。

    「我不能娶你的,」陳淑楨柔聲道,伸手將頭頂戴著的襆頭摘下,灑下滿頭青絲,「因為女人不能娶女人呀!」

    (宋末元初的時代當然沒有拉拉,沒有女同結婚一說,倒是一個男性可以娶多名女性——楚風仰天狂叫︰哇   ,我實在太幸福了!)

    什麼,天可汗御前第一把都魯,竟然是一位美艷無方的女子?除了漢商吳定南和裝成商隊夥計的皇家衛隊之外,營地中所有人都驚呆了。

    還是吳定南笑著解釋︰「這位陳淑楨陳總督,便是我大漢皇帝的第三皇后,故宋時便以女子之身官居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大漢開國後又歷任閩廣、中原總督要職。也曾統十萬畬漢義軍,也曾陣前斬唆都等名臣宿將,一口龍泉寶劍當世無敵。」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就有老媽媽們低聲議論︰「怪不得這位把都魯如此貌美,我還說像個女子呢,你們非說漢人男子有這般秀美的。」

    「是啊是啊,吳定南吳先生也不過是比草原兒郎白淨些,斷不會如此美麗。」

    要是在漢地,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看出陳淑楨是男扮女裝,剩下一個是瞎子,月息部眾人看不出來,只因為他們打生下來起,這輩子根本就沒見過幾個漢人,只當漢人男子便有這般清秀端麗呢!

    陳淑楨將哈絲其其格的手往巴別兒掌心一塞,就笑盈盈的走上看臺,小鳥依人般倚在楚風身側,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夫君的臉色,那小樣兒別提多可愛了,而她和烏仁圖婭親親密密的坐著,傻瓜也能看出來,後者必定也是位美人兒了。

    很久以來,楚風都不許她親自上陣殺敵了,身為畬漢義軍統領可以親自斬將殺敵,做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可以身先士卒,但以大漢帝國皇后之尊,僅僅存在於戰場上就足夠起到鼓舞士氣的作用了,熱兵器裝備的漢軍對「一騎當千」的需求又前所未有的低,御駕親征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鼓舞士氣,並不是叫皇帝皇后親自上陣——又不是下國際象棋。

    相反,戰勝敵人起到的震懾作用相對有限,要是大漢帝國的第三皇后、號稱天下無敵的女元帥,在戰場上稍有閃失,哪怕受最輕微的傷,也會給漢軍士氣帶來難以挽回的影響,所以保持存在,但不親自出手,就成為陳淑楨的最好策略。

    楚風板著臉,任憑陳淑楨賠小心也不為所動,心裡卻是暗自好笑。

    陳淑楨「諂媚」的表情落在部族領的眼中,卻是個個心驚,大漢帝國皇帝御前第一把都魯是個女子,這已叫他們十分驚詫了,可這位把都魯對天可汗的態度,更是令他們對楚風佩服得五體投地︰天吶,皇后已是這般厲害了,這位皇帝豈不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殺死猛虎、吐泡唾沫都能打下大雕的級把都魯?難怪以前有傳說,他跺跺腳就能讓太陽墜落,他一聲吼就可使長江倒流呢!

    幸好,幸好我們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巴別兒牽著哈絲其其格的手,只覺得此時此刻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兩位年輕人來到楚風身前,衝著三位恩人連連磕頭。

    烏仁圖婭只覺得過意不去,害人家擔心了半天,到頭來還受感謝,真有些愧疚呢!

    若是數年前,在遼東驕縱跋扈的草原明珠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但和楚風生活久了,某些地方不知不覺的就有了改變。

    她捲起衣袖,露出皓腕,摘下手腕上佩戴的金環,替哈絲其其格戴上︰「有真情的人兒呵,長生天會保佑你們!我烏仁圖婭給你們真摯的祝福!」

    這、這就是享譽全蒙古的草原明珠烏仁圖婭本人?哈絲其其格像後世見到了大明星的粉絲,兩隻眼楮裡直冒小星星,巴別兒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捉弄了。

    那達慕勝利結束,篝火燃起,烤全羊的香味在營地中瀰漫,漢地帶來的高度美酒和酸甜適度的馬**酒,以及薑黃餅子,讓蒙漢兩族的兄弟們大快朵頤。

    楚風向各族領們宣佈著大漢帝國的政策,基本上與漢地相同,農牧產品不徵稅,而在流通環節徵稅,同時取消人頭稅。

    和忽必烈的橫徵暴斂相比,大漢真可算得上輕徭薄賦了,領們再一次跪地感謝大漢皇帝的恩典。

    事實上,楚風享有殖民地滾滾而來的金銀收入,漢地也比蒙古草原富庶得多,在輕繇薄賦收買人心這一點上,失去了中原漢地,稅源完全來自草原統治區的忽必烈完全無法和他相比。

    「還有最後一條,」楚風笑嘻嘻的宣佈了好消息︰「此戰所有的俘虜,近兩萬蒙古武士們,不會送到南方的礦坑,而是分給諸位的部族,成為你們的牧奴——要是改造得好,若干年後可以恢復他們的自由,加入你們的部族,今後漢軍抓住巴鄰部、弘吉剌部等死忠於忽必烈的部族的武士,也將同樣處理。」

    眾位領的眼楮亮了,他們彷彿看到弘吉剌、巴鄰部、主兒乞等核心部族土崩瓦解的情景。

    蒙古帝國,完蛋了!

    楚風也在奸笑,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些小部族只怕會比漢軍更加積極的挑戰那些兀魯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吧

正文 578章 萬里乘雲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

    楚風離開了東蒙古。事實上,如果他願意,隨時都能殺向草原腹地,擊潰忽必烈的汗廷,封狼居胥、飲馬捕魚兒海,完成李靖、霍去病、衛青、徐世績的功業,將自己的名字和天可汗的傳說,鐫刻在藍天草原。

    但這樣做,對擁有後世七百年記憶的楚風來說,實在沒有過多的意義︰衛青、霍去病北擊匈奴三千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馬,數百年後,南遷匈奴劉淵卻拉開了五胡亂華的序章,接踵而至的胡人將華夏帶入了苦難的深淵。

    李靖擊滅突厥、徐世績平薛延陀,大唐王朝雄偉赫赫,卻不免安史之亂潰於胡人安祿山之手,晚唐遭受沙陀、吐谷渾、吐蕃侵襲……

    不能控制草原,只是以優勢兵力擊潰、消滅某一部族的敵人,無濟於事,因為草原上的馬背民族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碴兒接著一碴兒的生長。你滅了匈奴有鮮卑,滅了突厥有契丹,一代代的馬背民族就像洪水般衝擊著中原王朝,一旦中原王朝衰落,就會長驅直入,將戰火燃遍中原。

    要解決這一問題,將華夏從治亂興替的死循環中解脫出來,必須將草原納入長期有效的統治之下,楚風的目標便在於此。

    所以,當漢軍八個主力軍在剛剛結束的漢元之戰中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員,北方各省糧食供應出現短缺,戰後生產需要逐步恢復的情況下,楚風御駕親征東蒙古,以月息部和周邊部族為控制蒙古草原的橋頭堡,用經濟、政治方式和忽必烈爭奪蒙古各部族,而內地軍民則進入一個休養生息的階段,恢復生產、整軍備戰。

    遼東定遠堡以南海面,波翻浪湧、雲聚霧散,當今世界上最大的船舶,三千噸級的巡洋艦海上君王號,以亙古以來未有之威嚴姿態,昂然航行於黃海之上,帝國海軍北洋分艦隊的驅逐艦、護衛艦眾星拱月般四面環繞,無數大炮警惕的監控著方圓數十里的海面,如果有必要,交織成的綿密火網足令飛鳥難越、游魚難渡。

    海上君王號的船頭,升著三丈高的金底蒼龍旗。代表東亞的霸主大漢皇帝楚風御駕在此,沿途遇上掛著漢旗的剪式拖網船、捕鯨船,方頭圓身像個大肥皂盒子的改進型福船,或者比剪式船略肥、比福船又顯瘦窄、舷側開著一溜兒窗戶的客船班輪,船上的商客、漁夫和水手們,便興高采烈的站到了甲板上,揮舞帽子、大聲歡呼,遙遙向他們偉大的皇帝致意,軍艦也打出旗語,將主桅方帆左右搖動作為回應。

    也會遇上高麗人的小舢板,這些搭接法建造的小船抵擋不了風浪的侵襲,只能在高麗半島沿岸航行,捕點小魚小蝦,像漢船那樣拖網捕魚或者狩獵巨鯨,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

    一見到高掛金底蒼龍旗的龐大艦隊,高麗舢板就像耗子見了貓,遠遠的躲開,倒不是害怕海上君王號那恐怖的十二斤重炮,大漢帝國作為宗主國還算「仁慈」,從不像蒙古武士那樣胡亂殺人,他們怕的是艦隊航行時掀起的波浪。對結構脆弱的高麗舢板而言,三千噸級巡洋艦隨便晃晃,掀動的波浪就能把他們送下海底喂王八。

    不過,這些高麗船又不會真的離開,反而遠遠的輟在大漢海軍艦隊後面,就像嘗到船隊拋下的食品垃圾而徘徊巡梭不願離去的賊鷗,既畏懼,又戀戀不捨,而且像得到了消息似的,越來越多。

    「他們為什麼不離去,難道有什麼陰謀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未免螳臂當車了吧,海上君王號的一輪齊射,能打沉這種小船十艘,還是二十艘?」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的皇家科學院副院長王恂,好奇的自言自語。

    王恂帶著幾名徒弟,跟著楚風從關陝到燕雲,北上東蒙古,又隨駕從定遠堡出海南歸,一路辛苦奔忙固然承擔著替熱氣球測定風向、預測天氣情況等任務,但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機會完成了編定《授時歷》所需的「四海測量」中的北方部分。

    所謂四海測量,就是在廣袤的大地上遠隔數千里乃至上萬里的距離,分別設置觀測站,利用渾天儀、象限儀、簡儀等工具,記錄不同經緯度地區的日月運行軌跡,從而推算日月的運行週期,計算出精確的天文曆法。

    原本王恂、郭守敬二人,是準備在北元治下完成這一劃時代的科學壯舉。可大漢的崛起,讓他們把這一載入人類史冊的光輝事業,放到了大漢帝國的治下,此時郭守敬正乘船,分派多路人馬,在南到新大6(大洋洲)北端,東到日本,西到波斯的廣闊海域上測量,而北方就交給了王恂。

    王恂隨楚風麾下大軍行動,安全既有保障,後勤供應也十分充沛,可比以前在北元制訂的計劃省了不少力氣,關陝、燕雲、遼東、東蒙古,每到一地,漢軍忙著沙場血戰,王恂就把儀器架設好,測星辰、觀日月,比打仗還要忙呢!

    此次測量,借助海路便利,測量範圍比之前預計的要大得多,數據要詳實得多,精鑄法製造的儀器更為精密,又有天文望遠鏡的幫助。王恂得到的授時歷,將會比原來計劃的那本,更加準確,精密。

    多年的夙願得以實現,王恂心情好到了極點,出艙來透透空氣,就見那些高麗小船遠遠輟在後面,倒是有些奇怪。

    烏仁圖婭正陪著楚風在船頭吹風,剛剛楚風還惡搞了個泰坦尼克的經典動作,讓她心頭如有鹿撞,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聽得海風把王恂的自言自語傳入耳中,她沒好氣的道︰「這些高麗狗,就改不了吃屎。大漢是他們的主人,怎麼敢對主人無禮?最多是搖搖尾巴,乞食罷了。」

    果不其然,艦隊到了央@ 翊笸  ┤牒?諭O呂蔥菹  鈾   綬梗 對陡諾哪僑焊呃鯛 寰痛蜃虐灼歟 斯矗  先擻冒 皇斕暮夯昂暗潰骸敖 淄拋櫻 窒閿痔鸕慕 淄拋櫻 鞁希 亢齏車奈鞁希 沾虻撓悖 畋穆姨撓恪  br />
    北洋分艦隊的官兵對這一幕司空見慣,分艦隊司令唐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楚風,等皇帝做出無所謂的表示,他才下令允許高麗船靠近,不過也嚴格限定在艦隊護衛圈外圍,決不允許接近海上君王號。

    漢軍是一支職業化軍隊,官兵們餉銀豐厚,有就地購買糧草食物的習慣——楚風也鼓勵這種做法,用易於攜帶的流通貴金屬換取糧食、蔬菜和新鮮肉類,可以緩解當前生產力水平下,交通運輸相對落後,特別是6地運輸瓶頸給漢軍造成的後勤壓力。

    高麗人興高采烈的貼到了外圍的驅護艦舷側,漢軍拋錨的船舶沒什麼湧浪了,繞是如此,高麗人的小舢板也被一下拋起,一下拋落,看上去很有幾分驚險,但這些傢伙要錢不要命,只管把鮮魚、江米糰子、瓜果蔬菜之類的東西拋上來。

    漢軍士兵則嘻嘻哈哈的把金銀幣或者紙鈔扔下去,有的調皮鬼故意將紙鈔扔向遠處海面,只見高麗船上女子像魚兒似的跳出,在空中接住紙鈔,再笑呵呵的游回船上,全身濕淋淋的縴毫畢見。驅護艦上的水手們就出一陣哄笑。

    「漢軍的小伙子們,很有活力啊!」楚風知道這些船上的高麗女子便是傳說中的採珠女,能潛水一柱香的時間搜尋海底珍珠,漢軍小伙子們不過是個善意的玩笑,斷斷不會淹死人的。

    高麗船越來越多,除了農漁產品,還有人賣起了高麗參、東海珍珠和貝殼工藝品,這些東西的銷路也相當不錯。

    楚風鼓勵漢軍官兵搜集各駐地的紀念品,若干年退伍之後,花園的葡萄架下,退伍軍人們除了榮譽勛章之外,還能從日本的漆器、高麗的貝殼工藝、印度木雕或者波斯絨毯上,找到青春的回憶;

    同時,來自世界各地的紀念品隨著軍人來到漢地,無疑向全體國人昭示著帝國對這些地區的控制,也希望缺乏殖民貿易意識的華夏,能從世界各地的珍奇物產中,找到海權霸主應有的慾望和榮耀吧!

    咚!一聲炮響把楚風從遐思中驚醒,北洋分艦隊司令唐浩報以一個萬分歉疚的表情,不遠處高高的水柱升起,有條小小的高麗船打著旋子,差點兒沒散成碎木片。

    那船上的高麗漁夫、採珠女,嚇得渾身篩糠也似,衝著海上君王號連連磕頭——原來,他們見海上君王號高大巍峨,想來船上水兵定然很多,靠上去售賣貨物生意一定很好,便從一艘護衛艦旁邊繞了過來。

    內圈警戒的軍艦豈是吃素的?當下一炮打到它旁邊,打沉算他運氣差,沒沉是他運氣好。

    不過,沒沉也去了半條命,帝國海軍扈從御駕的驅護艦,立刻有五艘掉轉了船身,至少一百五十門黑洞洞的大炮對準了這條高麗船,如果稍有異動,百炮齊將在一秒鐘內把它連人帶船裂解為分子形態。

    想知道一隻小羚羊被大群獅子圍住的感覺嗎?想知道小鬍子元在柏林的地下室,被百萬甦軍圍困、上萬門大炮指著頭頂的感覺嗎?船上的高麗老闆可以告訴你答案,現在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老天爺,我只是想賣點瓜果……

    「炸沉它,炸沉這些高麗狗!」烏仁圖婭跳著腳叫,王反覆無常,漢使於孟華回報,堂姐忽都魯潔麗米絲已然被殺害,所以她對高麗人可沒什麼同情心。

    「唉,我的第五皇后啊,你能不能溫柔嫻靜一點兒?譬如,向陳淑楨學學,向趙筠學學,至不濟,和敏兒一樣,我也不至於老揍你屁股了。」楚風無奈的摸了摸鼻子,估計讓這匹草原小烈馬學會溫柔兩個字,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楚風謬讚,陳淑楨嫩臉微紅,若說溫柔嫻靜嘛,除了戰場上她都能做到,畢竟是故宋狀元公的女兒,家學淵源嘛!不過一旦跨上戰馬、握緊龍泉寶劍,那就是另外一種光景了,和溫柔兩個字,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想到此處,她感激的看了看楚風,心道這世上,大約也只有楚兄,可以容忍一個不坐閨房之中,卻要沙場斬將的妻子吧!

    話又說回來,除了大漢皇帝有自信娶這樣一位女元帥,尋常男子只怕見了她面,威勢之下連話都說不出來哩。

    「讓它靠過來,我請諸位嘗嘗高麗的江米糰子,」陳淑楨說完,又壓低了聲音對烏仁圖婭道︰「上次來高麗,我聽人說,這江米糰子象徵著夫妻恩愛,咱們三人吃了,豈不是好?」

    江米糰子又稱打糕,是把糯米煮熟後捶打而成的。食用時切成塊,蘸上豆面,白糖或蜂蜜等,吃起來筋道,味香。製作時兩個人面對面地站在槽邊,互相交替捶打槽中糯米,多為新婚夫妻二人,丈夫捶打,妻子在下面翻動糕團使之捶打均勻,故有夫妻恩愛之意。

    烏仁圖婭聽後,漆黑的眼楮一下子亮了,拍手叫道︰「好啊好啊,也該嘗嘗高麗的美食,夫君,我要吃江米糰子嘛!」

    怎麼越來越像王敏兒那種小白癡展了?楚風有些奇怪,這江米糰子而已,值得如此高興嗎?當然,他不會拒絕這小小的要求,下令讓高麗船靠攏。

    又香又甜的江米糰子送到了楚風身前,兩位皇后吃吃笑著,一人拿起一塊,分半邊給楚風。

    願你我情同山河,海枯石爛!陳淑楨默默祝禱著。

    長生天在上,夫君永遠愛我!烏仁圖婭也向長生天出了祈求。

    楚風這個傢伙,卻在大煞風景的下達命令︰「江米糰子是吧,可以,不過不許高麗人包粽葉,不許叫我們的端午節哈!」

    奇哉怪也,兩位皇后莫名其妙。(

正文 579章 相攪相淘無歇日,會教東海一時平

    滄波浮巨舟,逐浪海天遠。大漢帝國海軍北洋分艦隊於高麗半島西側海面南下之時,開城滿月台上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王呆呆的坐在正殿之中,神情頹敗至極,宮女們像躲避瘟疫似的遠遠逃開,正殿中的燈燭熄滅了也沒人來重新換上,天色本已昏暗,高麗人的草殿低矮而屋簷挑出很遠遮擋了光線,大殿中陰沉沉的一片,不像人家國主的殿堂,倒有幾分陰曹地府的味道。

    大漢以三十萬王者之師,擊敗了蒙元的八十萬鐵騎勁旅!偏偏在漢元交戰勝負未分之際,王卻鬼迷心竅去貼上北元,驅逐漢使、拘押漢商,公然和大漢作對!

    現在,大漢皇帝已基本平定了北方,擊敗蒙古精兵的王者之師,就停在遼東,半島上,南方的金日光和北面的樸成性加緊了攻勢,就像嗅到血腥味道的餓狼——

    「哼,這兩個抱漢皇粗腿。腆顏無恥的狗腿子!」王忿忿的罵了句,渾然忘記了他自己比金樸二人更加無恥、卑劣十倍,當年漢勝元敗,他把忽都魯潔麗米絲捆起來獻給楚風,公然賣妻求榮,等忽必烈在北方陳兵八十萬,他又親手殺掉了不肯和自己一塊造反的妻。

    最新的消息傳來了,金日光和樸成性同時停止了進攻——事實上根本不能稱為進攻,自從十天前漢軍擊敗忽必烈的消息傳到遼東,王大將崔顥手下的兵將就差不多停止了抵抗,南北兩面三別抄的軍隊就等於是武裝大遊行了。在這樣勢如破竹的情形下突然停止進攻,王當然不會白癡到認為這是倒霉老丈人忽必烈迴光反照,惟一的可能,就是漢皇將御駕親臨,親自取下他這顆狗頭。

    唉~完蛋了!

    王長嘆一聲,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不知道怎麼回事,漢使於孟華得知了他親手殺害忽都魯潔麗米絲的內情,並在大漢報紙上宣言開來,此時此刻,大漢帝國的第五皇后烏仁圖婭要為堂姐報仇,即便蒙古帝國獲勝呢,忽必烈也不會輕饒他。

    以高麗三分之一的國力,存在金日光、樸成性兩大對手,王居然能惹得漢元兩大帝國都想除之而後快,真正算得上前五百年、後五百年沒人能達到的高深境界了。

    自忖必死的王心頭亂如麻,一時焦渴難當。拍著桌子叫道︰「茶水尚宮,茶水尚宮何在?本王要喝茶!」

    沒人搭理他,往日眾星拱月般環繞的宮女、侍衛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殿前本有幾個宮女探頭探腦的窺視,聽得他叫茶,反而掉頭走遠了。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在所有人的眼中,王已然是個死人。

    誰會來搭理一個死人呢?

    王沒有叫來宮女,殿外倒是響起了兩個人不徐不疾的腳步聲,前任左贊善黃忠栩像條哈巴狗似的跟在漢使於孟華身後,來到了滿月台正殿之中,於孟華冰冷的目光,讓王從頭到尾徹骨的森寒。

    「誰,誰允許你們到這裡來的?未經傳召,擅入正殿,這是謀反!」王色厲內荏的吼叫著,右手抖的指著於孟華︰「不是把你關在租界裡面嗎?沒有本王的命令,崔顥敢把你放出來?」

    所謂驅逐漢使、扣押漢商,並不是把於孟華和漢商們驅逐出境或者關押起來,而是把漢商限制在租界內,將於孟華和使館人員趕出迎恩館。圈禁在大漢帝國設在開城港口的租界,那時候,王滿心打算把這些人獻給忽必烈,作為他自己「身在漢營心在元」的證明呢。

    可底下執行的人不是傻瓜,王要犯賤,高麗人並不想陪著他送死,君不見佔城、日本的前車之鑒?所以從最開始,負責具體執行的官員就留了分寸,好言好語的將漢商們「請」進租界,再派兵「保護」起來……

    最初,北方戰線的兵力對比漢弱元強,高麗人還敢擺點臉色,等到關陝大捷的消息傳來,漢使於孟華就可以出租界拜訪高麗各位親漢的大臣了,看守的高麗官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待到燕雲之戰塵埃落定,呵呵,所有的漢商都能滿開城走了,負責看守的高麗官兵跟在身後,像保鏢似的,一臉諂媚相,還有善於鑽營的傢伙,把瓜果蔬菜往租界裡送,慰問漢使、漢商!

    高麗人不傻,漢軍破開城時鋪天蓋地的炮火、如牆而進的鐵甲雄師,還有那威震海東十數載的魔星阿塔海,在那天仙也似的紅衣女將劍下,連一招都沒有走過就身異處……有頭腦簡單的監押官想嚴格執行王的命令,同僚就會大驚小怪的睜大了眼楮︰「老哥莫非忘了阿塔海的下場?咱們摸摸脖子根。難不成比阿塔海要硬上幾分,粗上幾寸?」

    高麗國弱民窮、兵微將寡,夾在漢元兩強之間,軍民只想得過且過,保住性命第一,偏生只有自小兒去給蒙古人做人質,學了半分蒙古武士勇悍勁兒的王想要鬧什麼陰謀,結果從頭到尾就是出獨角戲,自欺欺人罷了

    ——譬如監押漢使這事吧,具體情況地球人都知道,就只瞞得王一人而已,他還當漢使被關在租界裡,兵丁監押密不透風呢!

    哪曉得此時於孟華青衫鶴氅,半個兵丁也沒帶,施施然走入高麗的政治心臟滿月台王宮,如入無人之境,那些殿前灑掃的宮女、僕人還向他行禮,彷彿他才是這座王宮的主人。

    王氣得七竅生煙,他想過自己的死,漢軍雄師勁旅兵臨城下之時,被漢軍亂槍打死,被鋪天蓋地的炮火炸死,被陳淑楨一劍斬為兩斷……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漢使會兩手空空的,像去熱情的主人家做客那樣走到他的宮殿中來。

    「崔顥,崔顥也背叛我了嗎?王宮宿衛,可是他掌握的!」王憤憤不平,覺得任何人都可以背叛自己,但對崔顥有知遇之恩,他不應該背叛。

    於孟華點點頭︰「他沒有背叛,就被崔氏宗族捆了起來,預備獻給大漢皇帝,換取皇帝對崔氏一族的諒解。」

    「或者應該說他沒有來得及背叛,崔氏宗族把他捆起來之後。在他的書房現了這樣一封信。」黃忠栩笑嘻嘻的將一封信遞給王,那上面寫著「萬死罪臣崔顥,啟奏大漢皇帝,頓百拜……」

    「難道,所有的高麗人都拋棄本王了?」王雙目無神,喃喃的念叨著。

    黃忠栩興致很高,因為於孟華已和他說了今後的權力格局,他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對王的疑問,他也有心情一一解答,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國王落到這步田地,看著自己的敵人倒霉,無疑非常愉快。

    「我高麗居於天朝之側,國力衰微,自當以事大為要,侍奉天朝、保境安民,不應與中央天朝爭衡……國王您幼年到蒙元做人質,成年後方回國,沾染了蒙古人好勇鬥狠、爭強好勝的脾氣,一心想做中興之主,可我高麗怎能與漢、元相比?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必定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好,好個畫虎不成反類犬!」王不怒反笑,因為黃忠栩一語中的︰漢元之爭是龍虎鬥,高麗最多算條癩皮狗,摻合進去,不是自己找死嗎?

    忽然,王的眼楮變得血紅,他拔出了腰帶上雪亮的匕︰「就算是狗,逼急了也要咬人,憑你們兩個就像把我帶走,做夢!」

    於孟華無奈的搖了搖頭,識時務者為俊傑,王你光棍一點,最後還不至於太難看,要動手就落下乘了嘛。

    啪啪,他拍了兩下手掌︰「大漢天使到此捉拿欽犯。有協助擒獲者受上賞!」

    正殿周圍灑掃的太監、宮女們等著一刻都等得百爪撓心了,聽得這句立馬一窩蜂的湧進正殿,把王結結實實的按到地上——他們假裝灑掃,其實是在自的監視王,要是能抓住這個白癡,非但可以討好紅彤彤熱辣辣的新晉黃忠栩黃大人,說不定還能在大漢皇帝跟前露一臉呢!

    王被按到了地板上,  喘息著,就像一頭落入陷阱的野獸,他想過光榮的戰死,也想過苟且偷生的逃走,但就算做夢也沒想到,大漢皇帝連一兵一卒都沒有派來,竟然是他自己宮中的奴僕,平時最下賤的宮女太監,把他這位高高在上的高麗國王像抓兔子似的抓住了。

    「這柄匕,是殺害你妻子,你兒子的母親,忽都魯潔麗米絲的凶器吧?」於孟華伸足踏上匕,搖著頭,嘆息著,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

    江華灣上帆如雲,海上君王號船的金底蒼龍旗迎風招展,高麗軍民敬畏的這支龐大的艦隊行著注目禮,萬歲的呼聲直上雲霄。

    楚風嘻嘻笑著摸了摸鼻子,語帶譏誚︰「如果不是滿城低矮的茅草棚子,不是百姓身穿的高麗服裝,我幾乎以為這是回到了臨安或者琉球,漢軍兒郎們凱歌還朝,百姓山呼萬歲。」

    「偉大的皇帝呵,東方至高無上的君主,上帝也要羨慕你的財富和力量,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會嫉妒的眼楮紅!」馬可.波羅搖動三寸不爛之舌,一時間諛辭如潮︰「看吶,即便是孤懸海上的高麗軍民,也感受到大漢皇帝的赫赫天威、煌煌天恩,我想,一千年前凱撒征服埃及,攜帶龐大的戰利品和迷人的埃及艷後克裡奧帕特拉,於羅馬城下舉行凱旋式,接受萬種歡呼的情形,也不過如此了吧?」

    楚風微笑著,他很有自知之明︰「我想,嗯,事實上,也許大炮的作用更大一些。」

    烏仁圖婭哧的一聲笑了起來,這不是嘛,各軍艦上的舷側炮窗打開,黑洞洞的炮口指著開城,上千門大炮的威脅之下,那些高麗人還不戰戰兢兢的出來磕頭?

    俄而想到堂姐忽都魯潔麗米絲被殺的事情,烏仁圖婭的心裡面又不是個滋味了︰不管她父親忽必烈多麼可惡,也不管她多麼荒yin放浪,一碼歸一碼,當年在大都城中兩女卻是頗有姐妹情誼,被王這個卑劣無恥的傢伙殺掉,豈不叫人深恨!

    烏仁圖婭搖著陳淑楨的手臂︰「待會兒,姐姐一定要親自帶人去活捉那高麗王八蛋,而且一定別把他弄死了,我請李大司長親自炮製他!」

    「如您所願!」李鶴軒學著馬可波羅的腔調,開玩笑的鞠了個躬︰「我只問需要讓他『活』多久,三天,五天,還是一旬?」

    在場的文武官員,特別是王恂、關漢卿這樣的書生,頓時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湧泉穴直透頂心百會穴,渾身打了個寒顫︰聽說情報司動凌遲大刑,最快也得三天三夜,最慢能長到一旬,中間還要給遍體鱗傷的犯人灌參湯吊命,叫他受盡苦楚才能嚥氣。

    說三天死的,絕不會往後拖一個時辰;讓他十天完蛋的,也絕不會在第九天斷氣——閻王叫他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李鶴軒李閻王就有這般本事!

    楚風聞言,笑著對烏仁圖婭搖了搖手︰「還用陳淑楨出馬?老婆你也太看得起高麗人了!處置他嘛,也不用小李子動手,我有更好的辦法,包你解氣就是。」

    比李鶴軒十天十夜凌遲碎剮還要解氣?烏仁圖婭好奇的睜大了眼楮,草原明珠是血海中長大的蒙古公主,殺人盈野流血漂櫓的場面見得多了,膽量不是一般的大,心說倒要看看楚風能玩出什麼花樣。

    李鶴軒呢,十二萬分不服氣,其他什麼事兒對楚風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折磨人這號事上,李鶴軒認為自己才是理論加實踐的專家,情報司處死的漢奸、叛徒、密探、罪囚,也不知有幾千幾萬了,林林總總的手法炮製,什麼花樣都玩完了,他就不信還有比自己想到的更厲害的殺人方法。

    很快,王被押了過來,他的樣子倒是好笑︰衣服被扯的跟抹布似的,東一塊西一片,抓在不同的宮女太監和高麗官員手中,頭披散開,分作幾綹,也是被不同的人抓著,就連兩隻腳也被三個人抓著——左邊一人右邊一人,還有一人沒腿抓了,揪住大腿上一塊肉。

    眾人還在嚷嚷個不休︰「是我抓到的,你是半路上來的!」

    「不對,我們內廷的宮女太監最先動手,都抬到滿月台大門口了,你們帶刀侍衛才趕著過來搶功勞!」

    好嘛,看這樣子,若不是擔心弄死了王惹大漢皇帝生氣,這些人搶來搶去的,你扯也我拉只怕當下就把王五馬分屍了。

    再細看被抓來的王呢,一張臉難看到了極點,嘴巴裡塞著個麻桃,實在狼狽不堪。

    「狼心狗肺的傢伙,膽敢背叛大漢,殺害我的堂姐!」烏仁圖婭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前一頓鞭子劈頭蓋臉的抽下,王臉上橫七豎八添了不少血痕,連帶著抓住他想要邀功請賞的高麗人也被抽了好幾下,但這些人惦記著大漢皇帝的獎賞,擺出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哪怕你鞭子再凶狂,他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至於嗎,一個個跟革命烈士似的!楚風見了只覺得好笑,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讓他們滾蛋︰「諸位擒拿罪囚有功,黃忠栩大人記得一一封賞!」

    抓王的高麗人興高采烈的走掉了,黃忠栩則高興得差點連自己姓什麼都給忘掉了,大漢皇帝的話裡很明白,今後開城的主政者,大約就是自己啦!

    「淑楨啊,問問你知道不知道,熊是怎麼死的?」楚風若有所思的看著王問道。

    陳淑楨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被獵人殺死的,被老虎咬死的,還是自己昏撞死的?

    「笨死的!」楚風說了之後,陳淑楨足足愣了兩三秒才回過味兒,竭力忍住才沒有笑得肚子疼。

    楚風走到王身前︰「嘖嘖嘖,你說這人要笨到什麼程度,才會殺掉了蒙古大汗忽必烈的女兒,同時又要和大漢作對?」

    李鶴軒一腳踢到王喉嚨口,力度、角度掌握得妙到巔毫,王只覺得喉頭大力湧來,剛才怎麼吐也吐不出來的麻桃,就帶著鮮血和幾顆門牙一起從口中噴了出來。

    大咳了幾聲,王啞著喉嚨道︰「如今落到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便!不過,本王也看過你那報紙上鼓吹的民族論,按你自己的說法,千百年後,高麗人終將記得本王是為高麗的獨立和自由而犧牲的!」

    「天,這人還要不要臉了?他為了保住王位,容忍蒙古妻子睡遍了國中美少年,為了權力,又自己殺死妻子,先降元,後降漢,最後又反漢,反覆無常、卑鄙無恥到了極點,還有臉說這大話?」烏仁圖婭氣得連鞭子都不想抽了,只覺得若以凶殘毒辣、橫暴荼毒論,王連忽必烈、海都等人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但要說無恥,普天之下還真沒有他的對手。

    馬可.波羅在胸口劃著十字,喃喃的道︰「主啊,出賣耶穌的猶大,也沒有這個罪人卑劣無恥啊……」

    「如果你是真的愛你的人民,就不應該降元,把他們置於阿塔海的殘暴統治之下!如果你真的為高麗士民著想,更不該無視他們和大漢交好的願望,」楚風手指船隊後面,無數高麗舢板遠遠的跟著︰「看,這些人,都是要把瓜果、打糕賣給我們的,試問高麗軍隊行動之時,百姓是如此嬴糧而景從嗎?」

    王倒也罷了,黃忠栩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俗話說得好,兵過如洗,無論高麗朝廷軍隊還是三別抄義軍,手底下都有那麼點兒不乾不淨的毛病,老百姓躲都躲不及,還會遠遠跟著捨不得離去?

    王最後還想裝一裝光棍,脖子一梗︰「皇帝為勝者,本王為階下囚,還不什麼都按皇帝的說?至於千百年後,按你那報紙上說法,我高麗也有漢地那樣的書生,將本王列位英雄豪傑!」

    「不會,永遠不會!」楚風笑得很壞,很有點兒殘忍,讓王不由得一陣心寒。

    大漢皇帝轉頭問李鶴軒︰「還記得蒲壽庚的下場嗎?」

    李鶴軒的眼楮亮了,興奮的道︰「陛下是說?」

    楚風點了點頭,其實就是處死蒲壽庚的方法,再改變一下,就能讓王永世不得生。

    李鶴軒左手拈起麻桃,右手在王下巴上一捏,待他不由自主的張開嘴巴,飛快的將麻桃又塞進他口中。

    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又被塞上了嘴巴,王的心開始往下沉,預感到大事不妙了。

    李鶴軒登上了一處土台,舉著銅皮大喇叭衝著高麗人吼︰「諸位百姓可知道,王這廝殺死妻子,舉旗造反的事情?按律,高麗番邦謀反,朝中文武建言炮轟開城,將這裡殺做白地,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一聽這話,高麗百姓就嚇得兩腿抖,心臟不好的當場倒下也有幾個,在這裡做生意的漢商,則莫名其妙的看著李鶴軒,心道從來沒有這條啊!然後他們就往港口租界方向挪動,生怕萬一炮彈不長眼楮,打到了自己頭頂上。

    「天吶,都是王做的孽,不管我們百姓的事啊!」有人阿唷皇天的叫苦。

    還有人破口大罵︰「我**王八輩兒祖宗,拖老子下水,我**……」

    李鶴軒嘿嘿陰笑著,話鋒一轉︰「不過,我大漢皇帝仁慈為懷,天恩高厚,也知道你們不是真心和我大漢作對,所以就免了高麗的罪過,只追究王一人!」

    「大漢皇帝英明!」

    「神目如電!」

    叩謝皇恩浩蕩的聲浪,在江華灣迴盪,高麗軍民恍如死裡逃生一般,一個個喜出望外。

    「現在,我把這個罪魁交給你們,如何處置,就看你們高麗人自己做主罷了!」李鶴軒話音剛落,就低聲對黃忠栩說了幾句,沒有人注意到而已。

    能親手處置敵人,無疑是最為解氣的,黃忠栩簡直感激涕零了,當然,他也知道這是李鶴軒李司長大人在要投名狀呢!

    他接過了大喇叭︰「王差一點就害死了我們高麗百姓,這人為了一己私慾就要千千萬萬百姓給他陪葬,可惡不可惡?」

    此時台下已是一片喊殺聲,不少高麗百姓還想起了當年三別抄復國義軍打開城,城中百姓起義響應,卻被王指令士兵,配合阿塔海殺了個血流成河的往事,那心頭就是更加的痛恨了。

    於是,黃忠栩乘勢說出了建議︰開城所有老百姓,一人一**活咬死王。

    五花大綁、口中塞了麻桃的王,只覺得心如刀絞,古往今來,可曾有哪位國王是被自己的臣民一人一**活咬死的?

    他可以名垂青史了,不過是以極端可笑的形勢載入史冊︰史上第一位被治下百姓咬死的國王。至於若干年後,會有哪位高麗書生把他寫成悲情英雄,也會非常可笑吧!

    「一人一口,不要咬太大塊,給後面人留點啊!」黃忠栩盡心竭力的維持著秩序。

    楚風呵呵笑著把兩位皇后推進了艙中︰「少兒禁止,呵呵,少兒禁止。」

    的確少兒禁止,但與此事關係最大的少兒被捉了來︰王和忽都魯潔麗米絲的兒子,當然,屬於王的可能性並不大,被高麗人興高采烈的捉了過來,預備請大漢皇帝斬草除根。

    啊呃~我有這麼殘忍嗎?楚風撓了撓頭皮,倒是烏仁圖婭走過去,幾鞭子把邀功請賞的高麗人抽了個狗血淋頭。

    「怎麼說,也是我的內佷兒嘛!」楚風笑嘻嘻的摸著小孩子的頭頂,見識了父親親手殺害母親的一幕,這小孩子基本上成白癡了,看上去慘兮兮的,很有些可憐。

    「這是你們的高麗國主,怎麼可以把他捆起來呢?」楚風義正詞嚴的指責那幾個高麗官兒,倒唬得他們一愣一愣的,拿眼看黃忠栩。

    本來就是嘛,我做權臣,又不是謀朝篡位!黃忠栩沒好氣的點了點頭。

    剛剛還對著小孩子又打又罵的高麗官兒,立馬轉了方向,討好賣乖的奉承著他,無奈這小孩子受刺激太深重,早已腦筋不靈光了,說什麼他都沒有反應。

    好,越傻越好嘛!楚風和黃忠栩,同時湧上了這樣一個想法。

    很快,南方的金日光、北方的樸成性,同時來了奏折,聲言高麗國主對大漢不敬,簡直羞於與他同為一國,請天朝皇帝頒布聖旨重新冊封,分別立國。

    於是,高麗半島上就正式出現了三個國家,中部忽都魯潔麗米絲之子執政,黃忠栩攝政,北方樸成性麾下的疆域,成為朝鮮——國號是朝日鮮明的意思,明顯是要朝拜旭日初升的大漢帝國,南方因為是歷史上的三韓故地,所以取名叫做韓國,由金日光領導。

    小小的半島上正式有了三個國家,將來還會消停嗎?至於海那邊的日本,幾十個大名正鬧得歡呢!

    東海無事了!楚風大笑三聲︰「起駕還朝!」
正文 580章 老君親掌紫金錘,八卦爐內鍛神鋒(上)

    「現在可以精確的算出地球曲率了嗎?」

    楚風漫不經心的問題。讓當世最偉大的科學家,日後必定留名於星辰之上,與日月同朽的王恂,驚得心臟猛的一縮,差點兒沒暈了過去。

    海上君王號航行在從高麗回臨安的漫漫海路上,王恂霸佔了巡洋艦寬闊堅實的後甲板,渾天儀、簡儀、象限儀、九龍儀、高倍望遠鏡、機械時鐘、氣壓計、溫度計等等各式儀器擺了個滿滿當當,他和徒弟們忙活著觀測工作

    ——雖然船隨海浪顛簸起伏,對觀測精度影響很大,但保持勻航行的船舶,經緯度也是勻變化,測量某一時間段內日月軌跡的變化,可以彌補固定式天文臺的某些缺陷。

    船上不當值的官兵,都聚集到甲板周圍,觀看王恂的工作,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崇敬的神色,不時有竊竊私語傳入王恂耳中︰「看吶,王先生又在觀測太陽了,傳說他可以準確的預報日食呢!」「那有什麼?關陝之戰,他還預測風向了呢,和戲文上諸葛亮七星台上借東風一個樣!」

    王恂面上不動聲色。心裡面卻是頗為得意。

    同樣的行為,在北元只會被篤信薩滿教和藏傳佛教的蒙古武士們往怪力亂神上胡扯,朝中官員不必說了,就算忽必烈也只是希望用精準的《授時歷》裝點他「受命於天」的面子,總而言之,隨你怎麼努力,都是俏眉眼做給了瞎子看,王恂還記得十多年前,數次成功的預報日月食之後,竟有蒙古大臣上表要替自己請封什麼「總理道門紫微清虛上真大國師」!

    這個封號,顯然和八思巴得到的「護持國政精通五明班智達帝師」同列,只怕江西龍虎山、終南全真教的道士求之不得呢,可出身紫金山學派、以天文算學著稱的王恂,對這種怪力亂神的封號簡直就是哭笑不得了,費了老鼻子勁兒才辭掉,就這樣還惹得師弟郭守敬老拿此事打趣呢。

    南歸大漢之後,就全然不同了,非但人人好學上進,父母以子弟讀書為第一要務,從皇帝到平民百姓,個個尊師重道,格物致知之學分外昌明,就連被堅執銳的士兵,也略懂天文地理,不會胡謅天狗吃月亮之類的傻話。

    俞伯牙和鐘子期高山流水成知音,可見一片學識埋在胸中,終究要賣給識貨的人。王恂、郭守敬在北元和蒙古貴官是雞同鴨講,胸中苦悶可想而知;大漢治下呢,學校中無數學生以如饑似渴的心情等著他們來授課,朝廷撥巨款建造精美的天文儀器和高大的天文臺,又有科學院聚集同道中人,互相砥礪切磋,紫金山、封龍山學派以及故宋楊輝、秦九韶傳人,各種思想踫撞出了燦爛的火花,學問一日比一日精進,豈不喜人!

    便是如今在這巡洋艦上,普普通通的水兵也知道日食、測風,王恂甚至在駕駛室現了自己出版的周天星圖,這種學有所成、經世致用的感覺,實在讓他比得到高官厚祿還要高興得多。

    不曾想,看似隨便逛逛的大漢皇帝楚風,漫不經心的提問,就讓王恂驚得目瞪口呆︰地球曲率,這可是展開四海測量之初,自己和師弟郭守敬,與曲海鏡交流得到的設想啊!

    歷史上,曲海鏡所處的封龍山學派。承繼大數學家李冶的衣缽,持地圓說;王恂、郭守敬的紫金山學派,在北元朝廷支持下大造天文儀器,從實踐觀測中獲得了更加高深的天文學造詣,但因為忽必烈只需要精準的《授時歷》來證明天道垂青,對其他的科學理論毫無興趣,所以終其一世,王恂等人沒有把四海測量的結果用於地球曲率的計算。

    但楚風讓歷史進入了另一條軌道,老死不相往來的封龍山、紫金山兩派,在大漢帝國皇家科學院裡踫頭,曲海鏡的地圓說和王恂郭守敬四海測量的結果,被放到了一張桌子上,於是地球曲率和地球半徑等問題,就呼之欲出了。

    而且,四海測量積攢的大量詳實的數據,讓地球曲率、半徑這個影響後世數百年間人類文明進程的科學成果,已然掛在了枝頭,王恂們唾手可得。

    令他感到萬分驚訝的是,可以確信在一年之前世界上還沒有地球曲率這個詞兒,同時地圓說還存在爭議,天圓地方的說法和舊儒天人感應的學說相呼應,市場還不小,所以目前為止,這一提法只有他們三人知道,並沒有外傳——也沒有必要外傳,助手們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只知道在搜集授時歷所需的天文數據,全然不知王恂等人還要用這些數據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那麼,大漢皇帝楚風。他又是怎麼知道這回事的呢?王恂驚訝莫名,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楚風,心道莫非這位皇帝真的如傳說中那樣,掐指一算便知前三百年、後三百年?

    不可思議!

    楚風無語了,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感情你們剛剛把這個問題擺上桌面?他略一思忖,便道︰「既然曲海鏡提出地圓說,並且和航海觀測所得的結果相印證,那麼我就相信他。這樣,就自然會產生地球半徑多少、曲率大小的疑問,你們進行的四海測量,固然可以計算日月星辰的軌跡,但從不同經緯度上觀測的天文結果,不也能反推地球曲率、半徑嗎?」

    王恂聞言佩服得五體投地︰「吾皇學究天人,真有不世出之雄才!非但用兵如神,猶知天地至理,怪不得談笑間掃滅蒙元胡虜,廓清華夏。」

    呃~楚風暗笑,心說要不是怕被你們懷疑是外星人,我直接告訴你地球周長四萬公里得了,「坐地日行八萬里」嘛!我甚至可以告訴你們,大洋之上,除了南面有袋鼠蹦蹦跳跳的新大6,東面跨越浩瀚的太平洋。還有一大塊長著玉米、紅薯、馬鈴薯、辣椒、番茄等等歐亞大6上從沒見過的珍奇植物的新大6呢!

    算了吧,楚風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高爐煉鋼,因為之前福建沿海已經大規模展開了高爐法,甚至更早時候,北宋鹽鐵司就在開封附近大量修建高爐打造兵器了;火槍火炮,其實火藥已經明瞭三百年以上,宋代也廣泛使用了爆炸武器「震天雷」和管狀火器「突火槍」;其他諸如汞齊煉金法、曬鹽法、紡織技術、造船法,都是在已有的技術基礎上改進而來,只不過被工廠化、大規模的使用。

    在最初的強力推動之後,楚風就在思考一個問題。科學技術的展,是以自己在後世的學問為終點「到此為止」,還是由自己施加了第一把推動力之後,華夏文明便能在軌道上一路狂奔,日新月異?

    顯然,他希望的是後者,所以才對那些和後世相比絕對粗劣、低端的原創性明,特別的感興趣,甚而為之欣喜若狂,所以他才設置了從普及層面的小學教育到高端層次的皇家科學院這一科研序列,才會忍住自己製造熱氣球的想法,讓沈煉從孔明燈中尋得啟示,自的、原創的完成這一科學成果。

    如果說熱氣球是應用層面的創新,那麼地球曲率這一理論層面的成果,對大漢帝國科學進程的意義就更加巨大,因為楚風知道,哥倫布便是錯誤的計算了地球周長,從而無心插柳的現了美洲!

    需要由我來指引現美洲的道路嗎?楚風搖著頭,抵抗了這個誘惑,和南洋島嶼星羅棋布,劃個洗澡盆都能逐島過去相比,浩瀚的太平洋將美洲新大6封閉得更加嚴實,他也根本沒有理由來解釋,為什麼知道孤懸萬里之外的那片神奇大6。

    惟一的途徑,就是等王恂等人計算出地球周長後,自然會有人對亞洲以東、歐洲一西上過於寬闊的海洋提出疑問︰那裡真的是天涯海角,真的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海水,沒有任何6地嗎?

    近在咫尺的歐亞大6,還沒有探索完畢,漢商的足跡,也只到了數百年前大唐商人就到達過的非洲東部紅海沿岸,對黑非洲的腹地一無所知,等待大漢帝國的冒險家們探索的地區還很多很多,也許,現美洲要等到下一代、下下代來完成,但並不妨礙楚風用隱晦的方式,給這一壯舉加上一把勁兒。

    「我在想。大漢以東是廣袤無垠的海洋,經蔥嶺、越中亞,極西之地乃是馬可.波羅的故鄉歐羅巴,前些日子不還有教皇的使者來到我大漢麼?」楚風拍了拍王恂的肩膀︰「如果不是王先生的身體原因,我倒希望你能和郭守敬、曲海鏡商量一下,組織一批年輕的科學家,由你們中的某一位帶領,跟著漢軍的腳步,到更遠的地方走一走……」

    西方希臘、羅馬的燦爛文明,與東方的華夏文明交相輝映,無奈高聳入雲的蔥嶺、黃沙漫漫的大漠,阻隔了文化的交流,要是能打通東西方的交流之路,兩種不同文明的踫撞,又將綻放多麼絢麗的火花?而華夏也必將在火花中,更加輝煌燦爛!

    王恂激動的一把抓住了楚風,渾然顧不得失態,他從承包商亞伯拉罕的手中,買到了一本經開封猶太學者翻譯的《幾何原本》,對那顯然屬於另一種文明的科學思想,有著迫不及待的探索慾望,要是能親自到那裡走走看看,此生心願足矣!

    「太好了!」王恂簡直高興得找不著北了,甚至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他幾乎是搶著在說︰「南洋總督陳宜中、第四皇后陳雪瑤父女醫國聖手,我的病早就好了,不要說歐羅巴,就是去更遠的地方也沒有任何問題!」

    說著他還像小孩子一樣蹦了兩下,表示自己的身體非常健康,這一舉動讓觀看天文測量的水手們轟然大笑。

    聽到楚風和王恂的對話,烏仁圖婭的眼楮變得很亮很亮,科學家追求天地自然的真理,血脈中流著世界征服者血液的草原明珠,則以與生俱來的政治敏感,瞭解到楚風的想法。

    「夫君,你要將蒙古帝國的疆域,全部納入大漢的治下,將甦錄定戰旗到達過的地方,全都豎起金底蒼龍旗嗎?」烏仁圖婭雙目注視著遼遠的海面,喃喃的道︰「天可汗,蒼天之下的汗,你的名字將會用黃金寫在史書上!」

    是的,楚風捏了捏她柔軟的小手,蒙古帝國可以征服的地方,大漢為什麼不可以去?當年漢唐的功業都抵達了蔥嶺以西,難道今天,有著強大的軍隊和先進的技術,我們反而要故步自封,龜縮在長城以南、玉門關以西的中原?

    蒙古征服者可以做到的,大漢也一定能做到!高擎金底蒼龍旗的漢軍,將像猛虎追獵狐兔那樣,追擊忽必烈直到萬里之外,把所抵達之處,全都納入帝國的羽翼之下!

    這便是楚風放走忽必烈的根本原因!

    從道義上講,對內,楚風是追擊屠殺漢地百姓的元兇罪魁忽必烈,是追擊窮凶極惡的四大汗國,對外,楚風是從蔥嶺到多瑙河畔廣袤地域上若干民族的解放者,將他們從蒙元的鐵蹄下解救出來,無論內外,都是堂堂正正、順天應人。

    當然,大漢的殖民貿易從本質上還是在搜刮殖民地的人力物力,但是相比蒙元赤裸裸的直接掠奪,大漢主導的公平交易的方式,已然好了千百倍,足夠波斯人、俄羅斯人、阿拉伯人們感恩戴德了。

    就在烏仁圖婭憧憬著成為世界征服者的妻子,像孛兒帖那樣留下萬古傳言的故事時,馬可.波羅的粗鄙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歐,偉大的皇帝,我簡直要愛上您了!回到歐羅巴,回到我的故鄉,把大漢帝國的棉織品、瓷器、絲綢和茶葉,南洋的香料,印度的檀香,全都賣到歐洲,我們會大財的!偉大的皇帝呵,能否恩賜我代表您與歐洲商人進行貿易的特權?您的僕人恭敬的祈求……」

    楚風無奈的笑了笑,這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yin者見yin了,王恂追求科學真理,烏仁圖婭要征服世界,馬可.波羅嘛,他只關心那些銀亮亮或者黃澄澄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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