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風1276 作者:貓跳(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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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1-10-2 23:07: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0 903434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20
正文 581章 老君親掌紫金錘,八卦爐內鍛神鋒(中)

    大漢八年九月,收穫的金秋季節。漢元之間的世紀決戰也終於落下了帷幕,四大汗國的汗王們非但沒能踏足中原大撈一筆,反而損兵折將,賴以征服歐亞大6三千萬平方公里土地、成千上萬民族的精銳蒙古軍大傷元氣,狼狽不堪的沿著天山南麓、蔥嶺逃歸本國。

    忽必烈的漠北各大營精銳損失殆盡,再沒有了壓制各大汗國的實力,失去了最後一位南征英雄阿術平章和帝國的繼承人皇太孫鐵穆耳,更是讓駐節哈喇和林的北元朝廷風雨飄搖。

    蒙古草原上,以月息部為代表的反對勢力,在蒙古帝國國勢方張的日子裡被壓制了八十年,也在大漢的支持下重新抬頭,忽必烈的鐵桿支持者,弘吉剌、巴鄰部、主兒乞等核心部族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昔日被成吉思汗鐵木真擊潰的塔塔爾人、克烈部、乃蠻人也受到鼓舞,開始蠢蠢欲動……

    比起草原上的波譎雲詭,高麗的天地翻覆就如同兒戲一般了,至於日本各大名,什麼毛利家、足利氏、今川、細川等家主醞釀著下一場龍爭虎鬥,爭相乞求大漢支持,分別簽下的協議已把東瀛三島重複賣了七八遍,根據李鶴軒的統計。京都被各大名賣了五次,倉賣了七次,大阪有幸達到了九次,還有細川家竟然想把富士山也賣給大漢,當然也缺不了遣子為質、貢獻美女、稱兒稱孫的把戲,諸如此類的事情就不一而足了。

    接到東瀛方面的報告,楚風笑得很開心,狗咬狗一嘴毛,把狗腦子都打出來才好呢!日本歷史上不是有個「戰國」時期嗎,什麼武田信玄、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打得挺熱鬧的,我給你們加把勁兒,讓你們提前兩百年開打,而且我還服務周到的提供兵器盔甲,讓你們打得更樂呵!

    不管世界風雲如何變幻,內修仁政、外拓封疆,乃是大漢帝國一以貫之的國策,整個世界驚訝於漢軍酣暢淋灕的戰勝蒙古鐵騎之時,北方人民投入了如火如荼的戰後重建——大漢雖在近一年之前就收復了山東河北關陝等地,但蒙元於塞外陳兵八十萬,威脅之下無法展開生產建設,其後帝國總動員令下更是一切以軍事優先,堅壁清野、入城堅守。

    現在,北元的力量已削弱到了歷史上的最低點,各大汗國作鳥獸散,漠北忽必烈面對蠢蠢欲動的反對部族差不多自身難保了,漢元之間的戰線決不可能再回到長城以南,於是大規模的經濟恢復才能在這難得的和平環境下展開。

    八個主力軍進入了休整補充階段。剛剛結束的戰鬥中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員,全體漢軍減員過十萬。

    不過因為裝備了堅不可摧的鍛壓板式鋼甲,醫療保障也非常強大,而蒙元又是以刀、箭冷兵器為傷害手段,所以死亡率並不高,犧牲者不過兩萬,其餘的以重傷為主,或骨骼斷折、或筋腱撕裂,戰爭給勇士們留下了或多或少的殘疾,但他們不用擔心今後的生活,佩帶著勛章回到家鄉,受到了父老鄉親最高的禮遇,民政部核的傷殘補助保證了後半生的體面生活。

    臨安港口,趙筠、王敏兒和陳雪瑤,大漢帝國的三位皇后春花秋色各有所長,一時間艷光照人,重重衛士拱衛之下,令人不敢逼視,猶以趙筠膚光勝雪、青絲如雲,一襲白紗袍縴塵不染,有凌波登雲之態。到港口來歡迎自家兒孫得勝歸來的老婆婆們,老眼昏花了,遠遠瞧著只當是媽祖娘娘顯聖呢!

    從到這碼頭上,趙筠就一直癡癡的看著東方海面,杭州灣喇叭口開口的方向,任憑海風將她的雲鬢吹散,絲絲秀拂過絕美的容顏,她的右手牽著個粉妝玉砌的小公主,烏溜溜的眼楮東看看西看看,別提多可愛了。

    雪瑤不耐的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她注意到不少年輕人根本不敢往趙筠身上瞄一眼,倒是不少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沾即走,停留剎那便轉到了別的方向——誰叫她比冰美人趙筠更有親和力呢?如果說趙筠的美彷彿天外飛仙,帶著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那麼她就像漂亮的鄰家大姐姐,多了幾分煙火氣。

    兩天前就接了飛鴿傳書,今天一早就等到了碼頭上,楚風的艦隊遲遲未到,雪瑤就有些不高興了,厥著粉嫩的小嘴,開始對敏兒挑撥離間了︰「哼,他帶著淑楨姐姐和烏仁圖婭,大享齊人之福,偏生我們姐妹實心眼,呆呆的戳在這裡,都快成望夫石了。」

    敏兒也牽著個肉嘟嘟的小娃娃,剛兩歲多點,像個跟屁蟲似的纏著那位比他大兩歲的小公主。

    敏兒是個老實丫頭,聽了雪瑤的話沒有關心別的。倒是睜大了眼楮問道︰「什麼叫做齊人之福?」

    「齊人有一妻一妾……」雪瑤掉了下敏兒自小進小學校受的教育,儒學的份量少了,她可不知道這些古文,何必掉︰「唉呀,反正就是一個男人帶兩個女人,他們三個難免胡天胡地……」

    說著她湊到敏兒耳朵邊,輕輕說了些什麼。

    「哦,」敏兒恍然大悟,大聲道︰「原來那次姐姐你和烏仁圖婭,就是兩個人同時……怪不得你們同時懷上寶寶了呢!」

    這個沒心沒肺的王敏兒!雪瑤氣得直跳腳,臉蛋也變得緋紅,心說你知道就行了,何必大聲說出來?被趙筠姐姐聽到了,還不拿這事笑話我呀!

    侍衛們都離得比較遠,海風又呼呼吹著掩蓋了聲音,雪瑤不擔心外人聽到,惟一懊喪的就是別被趙筠聽了去,不管怎麼說,她還是第一皇后,如果按過去的說法,那可是楚風惟一的正妻!

    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趙筠似乎專注著海面上的情況。一雙秋水明眸沒有絲毫波動,雪瑤這才放了心。

    沒有人知道,看似八風吹不動的趙筠,不但把剛才那句聽到了耳中,心頭更是樂開了花︰我說浙西平方臘餘黨之前,楚呆子沒在宮中待兩天,怎麼雪瑤和烏仁圖婭同時懷孕了呢?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哼哼哈嘿……

    「來了,來了!」迎接子弟兵得勝歸朝的人群一陣騷動,那不是,遠遠的海天相接處。點點白色的帆影若隱若現,彷彿追風逐浪的海鷗。

    剛才還像千年寒冰的趙筠,出塵絕世的面龐上露出了自內心深處的微笑,在那一瞬間彷彿千年的冰川融化,大地春回,百花盛開,皇家衛隊的衛士們,驚訝的現,他們護衛的趙筠,主理庶政、黜涉百官、持正柄衡的大漢第一皇后,此時竟然和久別之後看到丈夫歸家身影的小婦人,沒有任何區別。

    王敏兒踮起了腳尖,不管不顧的大叫起來︰「楚哥哥!」

    雪瑤呢,剛才還說不要等楚風了,此時卻比誰都專心,修長柔軟如天鵝的脖子微微向前傾,細碎的銀牙輕輕咬著粉嫩的嘴唇,那樣兒簡直就恨不得飛過船上去才好呢!

    船頭上,楚風又擺出了王霸之氣的經典造型,作為龐大帝國的統帥,在廣大子民之前,該秀就秀一下嘛!

    ——像我這樣拉風的男人,不管走在哪裡,都有自己的舞台。就像沙漠裡一粒金子,光芒永遠無法遮掩。 特別是我那凌亂的型,憂鬱的眼神,還有那稀噓的胡茬子……呃~突然鼻孔很癢,似乎海風把沙子吹進去了,在這萬眾矚目之下,究竟撓還是不撓呢?

    &ne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楚風面臨和哈姆雷特相同的問題,但他還沒有做出決定,鼻子裡的癢癢感覺就觸了不可逆的神經反射。

    於是,在萬眾矚目之下的凱旋式上,楚風對迎接他的數十萬臨安軍民表了必將載入稗官野史的演說——阿嚏!

    歡迎的人群愣了一下,剛才還歌舞昇平的局面,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噴嚏搞得有些尷尬了。整個碼頭上氣氛為之一滯,變得安靜下來,只有王敏兒呵呵的笑聲分外清晰。

    「給呆瓜留點面子,」雪瑤扯了扯敏兒,夫君為人寬厚無比,在家裡怎麼鬧都不惱,不過軍民百姓面前還是要給他把皇帝的威風做足,身為皇后可不要落了他的面子。

    王敏兒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倒是不大聲笑了。

    「真龍天子龍涎恩澤,興雲布雨!」不知是誰這麼叫了起來。

    歡聲雷動,「興雲布雨、澤被蒼生」的呼聲響徹海天,鑼鼓重新響起,舞龍和舞獅子的隊伍重新歡騰,所有人都認為剛才大漢皇帝的那個噴嚏,是個絕無僅有的好兆頭。

    楚風已無話可說,身為上位者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揣摩,得出種種無厘頭的結論,並且這種行為永遠有人樂此不疲。

    揮手致意,鳴炮回敬,楚風並沒有煞風景的表什麼勝利演講,因為很明顯,港口上的數十萬群眾,與其一睹天顏,不如說更希望早點和得勝回家的兒郎歡笑團聚,享受天倫之樂,而楚風自己也想快一點見到那群迷人的小鳥兒。

    來吧,我的鳥兒們!楚風張開雙臂,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撲向三位皇后。

    沒有熱情的擁抱,東方式的含蓄在十三世紀佔據了主流,剛才還熱情洋溢的三位皇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和楚風說話,而是假裝沒看到繞了開去,甚至連趙筠都向楚風報以略帶歉意的笑容,走到楚風身後拉起了陳淑楨和烏仁圖婭的手。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裡五個女人還能消停了?大漢帝國的五位皇后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倒把楚風冷落了。

    有沒有搞錯!楚風張開的雙臂空蕩蕩的,他甚至感覺到李鶴軒壞壞的笑了。

    嗯嗯,幸好還有一位小美女是隨便我抱隨便我親的——楚風訕笑著抱起了胖丫,不,胖丫早已不胖了,粉妝玉砌的小姑娘,漂亮得跟洋娃娃似的,惹得楚風忍不住在她粉嘟嘟的臉蛋上親了又親。

    「爹爹壞,壞爹爹!」胖丫嘟起小嘴,把臉轉到一邊去。

    「還姐姐,壞人,還姐姐……」楚風突然感覺到有個小不點在腳下急得奶聲奶氣的叫,原來是寶貝兒子,見姐姐被一個不怎麼熟悉的傢伙抱了起來,很有些不滿呢!

    「哈,小傢伙,都這麼大了!」楚風將他也抱起了起來,肉嘟嘟的小傢伙,手感很好,訕笑道︰「這小傢伙膽子挺大的啊,這麼小就知道保護姐姐了。」

    切!雪瑤豎起了中指︰誰叫你整天在外奔波,搞得兒子都不認識你了?我和烏仁圖婭的孩子,從生下來到現在,還沒見過你幾面呢!

    楚風賊忒兮兮的眼神開始到處溜︰「對了,還有兩小傢伙,在哪兒呢?」

    烏仁圖婭也用探詢的眼神看著敏兒,她和陳淑楨隨御駕征戰北方,趙筠主理庶政,雪瑤要負責帝國醫院的事務,幾個小傢伙是這位孩子氣的第三皇后撫養——也不知她自己都還是個大孩子呢,又帶幾個小孩子,豈不是一堆直冒孩子氣?幸得宮中女官甚多,敏兒也喜歡小孩,大家也放心。

    敏兒埋怨道︰「天,那麼小的孩子,能抱到海邊吹風嗎?楚哥哥要看,回家去呀!」

    「忘了,忘了!」楚風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

    烏仁圖婭倒有幾分不以為然,她像這麼小的時候,就在白災中玩耍冰雪,再大一點兒,就趴在馬背上,由衛士牽著馬行走呢!

    楚風急匆匆的登上了馬車,寬大的馬車上,雪瑤沒好氣的道︰「連自己兒子多大,只怕你都記不住吧?還有什麼要問的,一次提出來,我都告訴你!」

    楚風嘿嘿奸笑著,幾位皇后同時提高了警惕。

    「我只是在想,烏仁圖婭和陳淑楨且罷了,筠妹、敏兒和雪瑤是很久不見了,今晚咱們是不是夫妻四人……」

    沒治了!五位皇后同時掄起了粉拳︰我打!

    滿頭包的楚風,眼淚汪汪的呻吟,「冤吶,我只是問問你們今晚有沒有興致打麻將,你們想哪兒去了?」

    啊呃~皇后們收回了粉拳,終於敏兒這老實疙瘩不好意思了,歉疚的道︰「對不起啊楚哥哥,誰叫你老是吼什麼三匹(3p)、四匹(4p)的,都把我們當馬兒騎麼?還有雪瑤姐姐說……」

    我的親妹子耶!雪瑤一把握住了敏兒的嘴,可憐雪瑤吹彈可破的粉臉,此刻已紅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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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天氣漸漸轉涼,楚風身披呢絨大衣,端坐書房中批閱各處傳來的奏章︰

    東印度公司來信息,大漢戰勝北元的消息傳到天竺,德裡甦丹對漢商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加上大漢的排擠,阿拉伯商人已無法在印度洋海域立足,他們現在只能在紅海和東非沿岸搞點小打小鬧,曾經佔據世界海貿半壁江山,在東西方之間做轉手貿易賺得盆滿缽滿的阿拉伯人,這下子被打回了原始社會,只能擺地攤了。

    駐節波斯的大漢商務代表處也有消息傳來,得知伊兒汗在大敗虧輸,殘兵敗將正從蔥嶺、天山南麓撤退,波斯境內的起義更加如火如荼,光明教聖女塞裡木淖爾的影響越來越大,幾乎佔據了半個波斯,餘下的突厥、塞爾柱和波斯人總督,也在漢元之間搖擺不定。

    南洋總督陳宜中的報告,更加令楚風開心。

    傳統上有著兩條絲綢之路,從西漢開始興起的6上絲綢之路,經瀚海(塔克拉瑪干)、天山南麓、蔥嶺、河中(中亞)、鹹海、裡海一路往西走6路,這條商路上稱為沙漠之舟的駱駝揮了很大的作用。

    這條由張騫出使西域開闢的商路,以長安(今西安)為起點,經甘肅、新疆,到中亞、西亞,並聯結地中海各國的6上通道,將瓷器和絲綢傳播到西方世界,同時西域樓蘭、疏勒等古城的興盛,也與之密切相關。

    另一條海上絲綢之路,則並不如前者那樣廣為人知。

    海上絲綢之路又稱陶瓷之路,到了宋元時期,瓷器的出口漸漸成為主要貨物,因此,人們也把它叫作「海上陶瓷之路」。同時,還由於輸入的商品歷來主要是香料,因此也把它稱作「海上香料之路」。

    這條古代中國與外國交通貿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起點是福建泉州,形成於秦漢時期,展於三國隋朝時期,繁榮於唐宋時期︰晚唐開始,中央天朝的國勢逐漸混亂,其後的五代十國四分五裂,宋代也一直面臨四面八方的敵人,無法控制西域,6上商路落到了遼、金、夏的掌中,漸漸衰落,而從東南沿海城市出的海上絲綢之路便趁機興起。

    從現實的角度看,海上絲綢之路比6上絲綢之路的效益,以及對西方的影響要大得多,很簡單,馬可.波羅原本計劃從赫爾木茲出海,那樣他只需要三個月就能抵達廣州泉州,但海路沒有走通改走6路,在蔥嶺和瀚海,他們走了整整兩年!

    度還在其次,運力大小更不可以道里計︰一艘千料福船的運載力,就和整整一千匹駱駝的運輸力相等,但前者只需要配備數十名水手,後者卻要負擔千匹駱駝以及若干夥計的人吃馬嚼,花費是前者的數十倍!

    大漢帝國佔據了整個南洋,又以東印度公司對印度洋貿易形成了壟斷,觸角遠到紅海沿岸和波斯灣,可以說只差一點點就和地中海接上了頭。

    要知道,那伙大鬍子們,歷史上幾乎自己不生產什麼,就靠轉手貿易、轉手文化,就賺了個肥頭大耳,搞到今天我們還把印度數字叫做阿拉伯數字——其實這也是阿拉伯人搞的轉手。

    阿拉伯人做二道販子的利潤全被大漢納入囊中,這還不是一座大大的金山?陳宜中大賣香料,又用武力和經濟雙管齊下,讓南洋一座島上要麼只種丁香、豆蔻,要麼只能種稻米,要麼只能種甘蔗,然後全由漢商前往收購,並販賣當地人必須的糧食,從中形成壟斷的殖民貿易,更是把利潤推到了嚇人的高度。

    單單是南洋總督府的直轄區,稅賦收入就過了整個中原漢地!當然,這也是搜刮力度大小的問題,在漢地,戰後重建花費了大批金銀,以工代賑可是要花錢滴;在南洋嘛,反正大漢沒有過去之前,南島猴子們在頭人、酋長棍棒下面活得更加辛苦,現在他們至少不用擔心莫名其妙的被酋長殺掉祭拜大神了。

    新大6方面,大洋洲的水土並不太適合種莊稼,倒是牧業展異常迅猛,後世的澳大利亞被稱為羊背上的國家,如今大漢帝國的移民們也在那兒大規模的養殖山羊綿羊,而帝國境內蓬勃展的紡織業,對羊毛的需求幾乎是無窮無盡,銷路嘛更不是問題,波斯商務代表處的官員聲稱,據歐洲過來的猶太商人介紹,連羅馬教皇陛下都穿上了呢絨製成、染作緋紅的法袍。

    完美,一切的過程都很完美,大漢帝國吸取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那些殖民帝國的經驗和教訓,把自己的殖民貿易事業進行得滴水不漏︰

    經濟上,漢商在的紡織、香料、鋼鐵、陶瓷等大宗民生商品上佔據絕對的壟斷地位;

    政治上,國內民情安定,通過種種措施,復闢宋室的想法基本上已經絕跡,至於蒙元嘛,誰會懷念一個屠殺平民百姓的劊子手?

    軍事上,除了在6地上成功的擊敗蒙元,海上大漢帝國早已拔劍四顧心茫然,沒有了可以一戰的對手,不管是印度的彎曲蛇形船,還是阿拉伯人的漿帆並用船,抑或將來必然會相遇的地中海帆船,沒有一種能夠和帝國海軍的龐大艦隊爭衡,也沒有哪艘船能夠抵擋海上君王號裝載的十二斤重炮的恐怖齊射。

    「那麼,恢復生產、整軍備戰之後,我們就要跨出國門,與敵人在甦定方、王玄策、高仙芝等前輩戰鬥過的地方激戰了!」

    楚風手持墨筆,在廣袤的地圖上重重一點,他點在了遙遠的西方!

    退休的兵工廠老廠長雷洪,和鋼鐵廠廠長馮火山聯袂找到了楚風,大漢帝國兵器工業的兩面旗幟,聯袂來訪有何用意?

    「雷老,您好啊!」楚風熱情的和雷洪打著招呼,「你的連珠槍,很不錯,搞的雷汞底火更好,我的騎兵小伙子們反應,有了雷汞底火,他們再也不害怕奔馳中被風吹掉藥池中的引藥了。」

    大漢帝國的騎兵實際上屬於後世的「龍騎兵」,並不裝備長矛一類的長兵器,也不裝備沉重的馬鎧和全身甲,而是配備和步兵相差不多的輕便頭盔和胸甲,加上一柄鋒利的調質共析鋼戰刀,一把比制式步槍槍管略短的馬槍,若干手榴彈。

    馬槍,是騎兵的主戰兵器,但它有個致命的弱點︰燧槍的火藥,大部分從槍口灌進去,小部分要抖進槍身上面的藥池,待扳機帶動燧石敲擊下來,火星引燃藥池中的藥面兒,再通過引火孔點燃槍管裡的火藥。

    騎兵奔馳時風力很大,往往要吹掉藥池中的引藥,騎兵們一般採取側身擋風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但顯然效果不會很好,以致於騎兵們更喜歡站立不動放槍,追擊中多使用手榴彈和戰刀。

    有了雷汞底火,就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大漢用汞齊法煉金,汞是很多的,這種秦始皇用來給自己陵墓做大規模防腐處理的液態金屬,華夏先民很早就能從自然界中提煉了。

    雷汞,就是以強酸對汞進行化學處理,做成底火,放槍的時候不用再往藥池中倒藥面兒,也不用往擊錘上裝燧石了,直接把底火摁在藥池裡,扳機錘下去,雷汞一錘就炸,便引燃了槍管中的火藥,完成了擊。

    騎兵有了這玩意,才算真正變成了隨時隨地可以萬槍齊射,能打能跑的火槍騎兵,在對元軍敗兵餃尾追殺的過程中,充分揮了威力,無數次乒乒砰砰的槍聲響起,無數蒙元武士背心中槍,倒在了血泊之中。

    所以,楚風要感謝雷洪對雷汞底火的貢獻,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雷汞底火將會逐步取代漢軍使用的燧槍裝置,將所有的燧槍改為擊底火槍,步兵的也不例外,只不過騎兵需求更為迫切,所以現在先改變了騎兵的。

    雷洪聞言頓時身體輕飄飄的,老骨頭都輕了幾兩,大漢皇帝是什麼人吶?真龍天子!被真龍天子誇獎,這事兒將來是可以寫到族譜裡面去,流傳後世而不朽的!

    「加上兩次設置地雷炸翻元兵無數,還有設計製造連珠槍的功勞,我想,我應該給你一塊華夏重光勛章了。」楚風微笑著,令雷洪如沐春風。

    不過,他這次和馮火山聯袂而來,還有更好的消息要告訴大漢皇帝。

正文 582章 老君親掌紫金錘,八卦爐內鍛神鋒(下)

    與臨安府隔錢塘江對望的蕭山地界。大漢帝國皇家兵工廠龐大的工廠區矗立在距離杭州灣不遠的地方,巨大的水車在水流衝擊下緩緩轉動,經過一系列傳動裝置,帶動飛輪高旋轉,鼓風機中的螺旋葉片就呼呼的扇動起來,經加熱道預熱的新鮮空氣,便源源不斷的鼓入那碩大無朋的高爐之中,讓鐵礦石和焦炭生激烈的反應,釋放出熾熱的能量。

    「開爐嘍!」副廠長張驢兒一聲喊,工人們扒開了出鐵口,紅熾的鐵水便從爐中滾滾而出,剛出爐的鐵水表面泛著變幻莫測的華彩,映得工人們滿面紅光……天氣雖然漸漸轉涼,但高爐邊上仍舊熱浪襲人,操作手還必須穿上厚重的放火工作服,能不熱得滿頭大汗嗎?

    但張驢兒知道,這些工人們再辛苦再受累,心裡面也是甜的︰普通鋼鐵工人的收入,就和正九品官差不多,熟練工能拿到相當八品官的薪金,至於他這位皇家兵工廠的副廠長嘛。收入更堪比五六品的大員了——別瞧五六品官小,放到地方上,那可是一州數縣幾十萬百姓的父母官呢!

    豐厚的收入,足夠養活一家老小,過上體面的生活,將來退休之後還有養老金拿,生活無憂,自然有勁兒工作,有勁兒琢磨著把活幹的更好。

    就算是沒有管理能力的普通工匠,爬不上工頭、監工、督造、廠長的管理崗位,這輩子也還有一條路︰八級技工考核,從第一級開始逐級往上考,每一級都有蓋著工商部大印的資格證書,那紅彤彤的部堂大印,過去可是朝廷命官的告身文牒上才有的咧!且不說每升一級工薪就往上漲,就是把考得的技工證書,供在祖宗靈前,那可是大大的光彩呀。

    張驢兒相信,自己負責的工廠裡,不會有任何人抱怨這高溫下的工作,因為比起過去的顛沛流離,比起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大半年,收成卻大半被地主拿去的生活,現在可好得太多太多。

    不過張驢兒顯然太過於自信了,就在他四處審視高爐、平爐、炒鋼爐、煉焦爐等各處情況的時候,高爐下剛剛做完除渣工作的年輕工人申福通就將手中鋼 往地上一貫,氣咻咻的蹲一邊生悶氣去了。

    「怎麼了?」老工人黃德義見出鐵口的鐵水很少了。便關上了生鐵活門,轉而關心起自己的徒弟——這小傢伙剛參加工作兩個月,懵懵懂懂的,可不要受了什麼委屈憋在心裡。

    不問還好,這一問吶,申福通的眼淚就撲撲的掉下來了。

    黃德義急了,長滿老繭的大手一揮,拍著胸脯道︰「咱們這兵工廠啊,有差不多十年的歲數了,還是皇帝親手在琉球建的哩,往大了說,咱們這些老工人都是正經八百的天子門生,誰要胡來亂來,師傅說,師傅替你告御狀!」

    楚風當年在琉球建鋼鐵廠,由馮火山主管,後來得到雷洪和他的兒子們加入,又成立了兵工廠,隨著大漢帝國遷都臨安,政治經濟重心漸漸轉移,兩個廠也大部遷到臨安。合併為皇家兵工廠。

    當然,在琉球的部分也沒有丟下,兩個老廠還在承擔生產任務,但分工上生了變化︰臨安皇家兵工廠主要負責內銷,也即是承擔漢軍武器盔甲的製造,以及其他民用鋼鐵產品;琉球的兩個老廠則以外銷為主,軍民產品以海路之利,遠銷南洋、波斯灣和阿拉伯海,甚至被阿拉伯和歐洲的商人轉賣到了西歐。

    黃德義便是楚風當年建廠時就參加工作的老工人,當年漢皇親自指點建造水力鍛爐,他還親手給皇帝遞過扳手呢,這一事件早已成為他必勝難忘的光榮,每逢酒後就要吹噓一番——哪怕在大漢皇帝面前,他戰戰兢兢的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也不妨礙他以「天子門生」自居。

    申福通喃喃的念叨著︰「沒用的,沒有用的……」

    原來,他和隔壁大眼楮、笑起來臉蛋上有個迷人酒窩的杏花姑娘打小兒青梅竹馬,長大一個進了紡織廠,一個到兵工廠做了工人,如果沒有意外,兩個人就將像這個時代的千千萬萬年輕人那樣,結婚、生子,平平淡淡的渡過一生。

    偏偏意外來了,北方戰役結束後傷病退伍的軍人回到了故鄉,紡織廠的女工們組織前往慰問演出,就在那次演出上,杏花見到了因為戰亂而流離的鄰家大哥,十年前那偉岸的身影再一次出現,讓一切都改變了既定軌跡……

    午飯時間到了。慢慢的,不少人聚集到師徒二人身邊,聽了之後七嘴八舌的議論道︰「咱們鋼鐵工人的前程不差呀!看,張驢兒張大哥,當年還不和你一樣的小學徒,費盡心思把馮老爺子那套學完,自己再琢磨新招,這不當上副廠長了嗎?」

    還有人道︰「且不說廠長、督工,那個少了,咱也不一定能指望得上,倒是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做事,機靈點兒能考上四級技工,外面商辦的工廠,花高價請呢!薪金都抵得上七品縣令大老爺了。」

    這話就有人不愛聽了,「切,你咋不出去,到商辦廠做事?」

    那人臉色一紅,掙著脖子叫道︰「商辦廠哪兒有咱們皇家廠體面?說出去都是天子門生!再說了,嘿嘿,商辦廠的技術,哪兒趕得上咱們皇家廠呢?多留幾年,再往上考幾級技工嘛。」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黃德義阻止了眾人七嘴八舌的瞎說。拍著徒弟的肩膀道︰「咱們鋼鐵工人生活不差,前程也算得上不錯了,你爭不過人家,是自己沒本事吧!年輕人,努把力做上工頭、監工,看誰家姑娘還看不起你!」

    申福通脖子一梗︰「我憑甚麼和人家爭?我只是個小鋼鐵工人,一輩子待在高爐邊上拿汗水洗澡,每天灰頭土臉的回家,人家是得了皇帝褒獎的戰鬥英雄!前些日子,別人給陳茂哥說的幾個媳婦,不是嫁了軍官就是嫁的教師。就算姑娘願意人家父母都不願意,說你個工匠沒前途——誰鳥你工人呀!」

    他提到的那位陳茂哥,此時也把腦袋垂了下來,很不好意思。

    「唉~不管怎麼說,咱們還是個工匠,沒法跟軍官、讀書人比呀。」黃德義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剛剛從故宋時代過來沒幾年,如果說軍人的地位因為戰爭,因為保家衛國,因為報紙連篇累牘的宣傳而有所提高,那麼在普通百姓心目中工匠的地位則一如既往的低下,即便是大漢帝國治下的工人收入相對比較高,短時間內也難以扭轉這樣的看法。

    ================================

    「哦,兵工廠又有什麼新產品問世嗎?」楚風如是問雷洪,實際上,他差不多已經猜到是什麼了。

    雷洪見皇帝興致很高,也便湊趣道︰「吾皇猜猜看?」

    「最新式的連珠槍?火率更高的雷汞底火?更加鋒利的戰刀?」楚風連續猜了幾次,逗雷洪老兒玩呢!

    馮火山忍不住嗤嗤的笑,雷洪一直搖著頭,最後還賣了個關子︰「小老兒斗膽,請吾皇親臨兵工廠視察,一看便知。」

    楚風正好已經厭煩了浩如煙海的文牘,想出去轉轉呢,這老頭兒邀請得恰到好處,於是他們就渡過錢塘江,來到了皇家兵工廠。

    「哇,這麼大的兵工廠啊!製造的武器盔甲,足夠征服蒼天覆蓋之下的所有土地,建立最龐大的帝國了吧?」烏仁圖婭感嘆著。

    楚風鬱悶的看了看這條小尾巴,就如敏兒喜歡帶孩子玩,趙筠天生的政治家,陳淑楨沙場斬將奪旗,雪瑤家學淵源一代名醫國手,烏仁圖婭則對科技頗有興趣,從她纏著王恂學習天文地理知識便能看出,也許,是因為她感受到了草原民族與華夏文明之間的巨大差距。而自覺不自覺的學習吧!

    所以,當得知楚風要視察兵工廠之後,烏仁圖婭也跟了來。

    重重警衛密密匝匝,將一處試驗場守的密不透風,雷洪雷老兒神秘兮兮的將麂皮包裹的長條狀物事打開,露出烏沉沉的步槍。

    楚風很傻很天真的問道︰「哈,這是新型的步槍,可以射威力更大的子彈吧!」

    呃~雷洪終於現問題,自己被大漢皇帝耍了一把,因為要是見到這把槍還看不出他的用途,別的人有可能,它的設計者本人有可能嗎?

    「皇上您就別逗小老兒玩了,這是您設計的線膛槍啊!」雷洪鬱悶的實話實說,他現賣關子的結果是把自己賣了。

    烏仁圖婭好奇的端詳著步槍︰「這,和普通的步槍有什麼區別嗎?」

    楚風沒有回答,將她柔軟的小手抓起,小手指往槍膛裡面一塞,烏仁圖婭的眼楮一下子睜大了︰「槍管裡面,有一圈圈的凹槽!」

    對,那是螺旋形的膛線,而眼下這把線膛槍,則是文明徹底戰勝野蠻的神兵利器!

    在槍管內壁刻出膛線,子彈射時會高旋轉,旋轉的物體具有高度穩定性——從陀螺轉越高越穩定便能知道這個原理,於是子彈的彈道就比不旋轉穩定了若干倍。

    漢軍制式步槍是燧滑膛槍,滑膛槍射擊百米內的目標還有一定的準確性,射擊白米之外嘛,按照某個流傳甚廣的說法,「要打中一百五碼外的敵人,和射擊月球沒什麼區別」,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事實上,漢軍從來都是以排槍齊射形成彈幕,來抵擋集群衝鋒的敵人,只有極少數神槍手能做到點射,而且必須距離較近,精準射擊一百米、彈幕齊射兩百米,就成為了漢軍步槍的實用指標。

    可這麼短的距離,已經在蒙元軍隊大弓拋射輕箭的射程之內了,漢軍必須以射程更遠的火炮配合步槍,成為一個遠近結合的戰鬥體系,來對抗蒙元的箭雨——在這個體系中,實際上更多是火炮在對抗弓箭,步槍、手榴彈和刺刀來對抗騎士的彎刀。

    但有了線膛步槍,這種精確射程過四百米,最大射程達到一公里的可怕武器,遊牧民族的一切作戰手段就被完全壓制下來,無論迂迴、騷擾還是曼古歹戰術,都必須面對萬槍齊的可怕場面,漢軍士兵甚至可以在計算提前量之後,在一里路之外把縱馬奔馳的蒙古武士打落馬下!

    正是憑借這一利器,大漢帝國才有可能完成曠古絕今的征服事業,追亡逐北,直抵天涯海角!

    精密加工技術的展,以及優質鋼材的進步導致合金刀具的進步,還有楚風最初引入的倪志福鑽頭,都是線膛槍出現的前提,要知道雷洪和馮火山等人,從第一支燧滑膛槍下線開始就接到了楚風研製線膛槍的命令,到現在已經整整八年,終於完成了跨越時代的進步。

    線膛槍的技術,在二十世紀一點兒不複雜,原本的歷史上,抗戰時期赫赫有名的馬廠造,便是馬廠地區鐵工作坊用人力手工製造的槍支,極端簡陋的條件下,他們甚至仿照出了一挺捷克式機關鎗!

    到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青海化隆造就更加廣為人知了,當地老工匠們買幾台機床,挖個地下室就開始非法造槍致富,一把把黑槍流入市場……

    大漢帝國的工業就算沒有化隆黑槍老闆的幾台小機床,至少比抗戰時期馬廠的鐵匠作坊技術力量要強得多,只不過原創總是比仿照困難一百倍,即便是楚風畫出了圖紙,要從圖紙變成沉甸甸的線膛槍,這個過程也走了漫長的八年。

    很快,被蒙古強弓勁弩征服的地方,便要見識到線膛槍的威力了。

    「只有一個問題,」馮火山給興致勃勃的雷洪澆了瓢冷水︰「射度太慢,子彈從槍口灌進去,膛線卡住了它,得非常費力的用推彈桿推,所以每分鐘只能打一——這已是極限了。我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楚風笑了,米尼彈萬歲!(!)
正文 583章 匠心獨運

    金屬彈殼、整體裝填的定裝彈。也即是二十世紀軍隊使用的,那種有著黃澄澄銅質彈殼的小東西,需要引伸、壓縮、鍛壓、退火等四十多個工序、三十多種機床來完成,當年八路軍黃崖洞兵工廠擁有四十多台二十世紀上半頁技術水平的機床,都只能復裝射過的子彈殼,不能新造子彈,顯然大漢帝國的工業基礎還遠遠沒有達到製造定裝彈的程度。

    小小的子彈,遠比射它的槍械技術含量高,直到二十世紀後半葉,據說能自己製造槍支的國家過一百五十個,但能製造現代軍用子彈的國家,不過三十個(印度阿三頂著濕婆大神一路淚奔︰「5555~我都可以造飛機坦克原子彈了,步槍子彈還得從以色列進口……」)

    所以目前只能採用分體式紙殼彈,子彈不是從後面整體塞進槍膛,而是撕開紙質彈殼之後將火藥和彈丸先後從槍口灌進去。

    以前使用滑膛槍的時候,槍管內壁是光滑平整的,士兵們可以很輕鬆的用推彈桿把球形軟鉛彈丸推進去,但線膛槍的槍管裡一圈圈螺旋形的膛線,就把彈丸卡住了——

    要是子彈做小點方便裝彈,那麼彈丸和槍管之間的空隙就太大了,射時火藥洩露。威力大幅下降,並且彈丸不緊貼槍管,膛線就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子彈沒有旋轉,和沒有膛線的滑膛槍還什麼區別呢?

    歷史上,線膛槍出現之後,這個問題困擾了它的使用者整整兩百年,可憐的線膛槍手們必須隨身攜帶一個大木槌,用它敲擊推彈桿,將彈丸砸進槍管裡面去!

    幸好,大漢的工業基礎整體上處於工業革命前期,是基礎科學、精加工、熟練技術工人和專業工程師的差距,按照後世氾濫的說法,差在那只會下金蛋的工業「母雞」上,但楚風腦子裡不缺的是後世的知識和設計創意。

    米尼彈這個東西就是解決線膛槍裝彈問題,就是子彈不成圓球型,而是像個窩窩頭,半徑比槍膛略小一點兒,可以很輕鬆的推到彈膛裡面去——當然是尖頭向外放進槍管裡。

    這時候,一旦開槍,火藥燃氣就產生了相當大的壓力,推動子彈前進的同時,也把窩窩頭子彈的屁股窩兒撐大了(邪惡的爆菊啊~~),本來比槍膛略小的子彈就緊緊的貼在槍管內壁射出去,沒有一點兒火藥燃氣洩露,威力非常強勁,而且在螺旋形膛線的作用下高旋轉。擁有了非常穩定、低伸的遠程彈道。

    米尼彈的製造工藝,可比定裝銅殼子彈簡便易行多了,做好了模子,用軟鉛壓製成形,全機械化操作,批量生產,成本低而產量極大,可以供應漢軍的大規模戰鬥使用。

    完成整顆子彈就更簡單了,紙彈殼並不像後世的黃銅彈殼那樣參與射過程,因為裝填之前就把它撕開,火藥和彈頭灌進槍膛之後就被扔掉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太複雜的工業生產,組織一堆街道大媽坐小板凳上,拿廢紙糊就是了。

    楚風把這些構想說給馮火山和雷洪聽了,光說還不過癮兒,他隨手拿起支炭筆,就在稿紙上刷刷刷的畫了起來,幾筆將子彈的形狀,射時「窩窩頭」尾端膨脹的原理,一一寫了下來。

    「喂,你們怎麼了?」楚風伸手在兩位兵器大師的眼楮前面晃了晃。因為他們倆目不轉楮的盯著稿子,眼楮都直了。

    呼~馮火山和雷洪同時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滿頭白的雷老爺子眼神怪怪的看著楚風,敬佩、震驚、荒誕……不一而足。

    喂,不要用看史前怪獸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楚風有點鬱悶的摸了摸鼻子。

    「吾皇真真是天縱奇才!」雷洪熱切得很讓人誤會他有背背山的傾向了,「小老兒和馮廠長,自問浸yin兵器製造數十年,無論何種世間兵器,也都算得上精通,皇上所造手榴彈無非震天雷的變種,步槍無非突火槍的改進,都還有章可循;只有這將子彈做成窩窩頭形狀的奇思妙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難為皇上是怎麼想出來的!」

    馮火山也點頭嘆息道︰「我和老雷為子彈裝填的問題,整整半年都在考慮,白天連飯都吃不下去,晚上睡不著覺,沒想到皇上一見就有了成算,真真天底下沒有這般奇思妙想的!」

    變球形彈丸為窩窩頭形狀,因為是用柔軟的鉛合金鑄造,對加工技術的要求沒有任何提高,卻一舉解決了線膛槍裝填困難、射度低的問題,毫無疑問,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不須提高加工技術而能大幅提高成品性能的改進,都是天才一級的。

    大漢帝國的工業化生產,已經有了十年的知識積累,馮火山與雷洪又是個中翹楚。從故宋匠戶算起至少三十年以上的經驗,所以他們一眼就看出這個設計的巧妙,以及設計者的對線膛槍的深刻體悟。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兩位工業大師,對楚風的崇拜了,而大漢皇帝本人則不好意思的乾笑著,後世兩百年才有人想到的辦法,被他「拿來主義」了,不過顯然他不準備解釋什麼,這是帝國皇帝的特權。

    「至於嗎,拍馬屁的吧?就把子彈做成窩窩頭,有什麼難的?」烏仁圖婭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為然,和兩位大師截然相反,她根本不理解這種設計的意義,只覺得兩個老頭兒自說自話拍馬屁,也不臉紅!她指著步槍問道︰「這槍能打多遠啊,看上去和制式步槍區別不大嘛。」

    「你可以試一試,」楚風指了指兩百米外的靶子。

    試就試!好武的烏仁圖婭早就學會步槍射擊了,她的射擊成績還很不錯呢,雖然趕不上漢軍神槍手的水平,也算相當不錯的射手了。

    撕開紙彈殼,火藥灌進槍管,正準備用木槌把球形子彈砸進槍膛,那邊雷洪就遞過來一顆新鮮出爐的窩窩頭子彈了。面對烏仁圖婭驚奇的目光,老頭兒面有得色——就在說話間,他用一雙精巧的手和車間裡放著的設備,很快就車了顆子彈,固然鉛合金質地柔軟極其易於加工,但這麼短時間就能做出來,也非常了不起了。

    子彈的直徑比槍膛略小,所以烏仁圖婭沒費什麼勁兒就輕輕鬆鬆把子彈裝了進去,然後往槍匣內摁上顆雷汞底火,再扳開擊錘,就完成了全部射準備。

    熟練操起槍。抵到肩膀上,烏仁圖婭怔了怔︰以前的滑膛槍上,標尺是零、一百、兩百三檔,但這支步槍的標尺卻最大到了八百,足足是過去的四倍!

    能打那麼遠?烏仁圖婭怎麼也不敢相信,要知道八百米差不多是三斤炮的射程了呀,小小的步槍也能達到?

    不管那麼多,她將標尺打到了熟悉的一百米檔,然後從窗口瞄準靶場上的紅心,扣動了扳機。

    擊錘砸落,沒有燧槍燧石打火的嚓嚓聲,而是雷汞底火擊的清脆響聲,混合著火藥燃燒、子彈出膛的槍聲,顯得分外乾脆利落。

    後坐力將烏仁圖婭的香肩往後一推,幾乎同時靶場上的紅心處騰起了一股生石灰的白煙。

    烏仁圖婭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步槍,她知道自己的水平,草原生活給了烏仁圖婭世上最銳利的視力,便是五百米、一千米上她也能瞄得準準的,無奈滑膛槍子彈出膛之後彈道不穩定,瞄得準打不到,她的「槍感」又差了些,所以射擊成績一直在一流弱到二流強之間徘徊

    ——事實上,對舊式滑膛槍一兩百米的射程而言,瞄準的用處不大,只要不是高度近視都能完成瞄準,但子彈往哪邊偏就神仙也說不準了,所以槍手們更多是靠感覺來「估計」子彈落點。

    自己有幾斤幾兩,烏仁圖婭很清楚,射擊百米外臉盆大的目標,十槍有七八槍命中就算揮出色的了,可這一槍呢,分明正中紅心,她有銳利的視力,看得很清楚,百米外的靶心正中間有一個小小的眼兒,便是剛才射擊的結果。

    有多正呢?乍一看不像子彈打中靶心,倒好像那是畫靶心的時候。圓規在它正中戳的個眼兒!

    「這、這是我打的?」烏仁圖婭驚呆了,她本能的想到了一個問題︰從這支槍問世開始,蒙古人的騎射真的成為垃圾了,因為即使最強大的哲別,也無法在八百米的距離上和神槍手對射!

    四百米內精確射擊,四百米到八百米可以排槍騎射覆蓋,這就是線膛槍的革命性進步,徹底終結弓箭!

    唉~今後的世界,再沒有弓箭的立足之地了。烏仁圖婭感嘆著,有著一絲草原兒女的惆悵,但看看身邊夫君自信滿滿的神態,她又轉憂為喜︰掌握著強大武力的天可汗,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夫君呵!

    雷洪放下了望遠鏡,他很滿意,這支樣槍是從三百枝成品中挑出最好的一支,用來給皇帝做匯報,而大漢帝國的第五皇后已用自己的槍法,證明了皇家兵工廠的精加工能力。

    楚風也放下了望遠鏡,靶心處的槍眼兒歷歷在目,他有些驚訝的抓了抓烏仁圖婭的頭︰「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你還是個神槍手呢!」

    「這支槍歸我了!」烏仁圖婭毫不客氣的將樣品槍闌入懷中,渾然不顧自己身穿飄逸的漢式曲裾深衣。

    柳德米拉.米哈伊爾洛夫娜.帕夫利琴科?楚風笑著搖了搖頭,如果不是自己的皇后,也許她會成為最令敵人膽寒的女狙擊手吧,不過以這小妮子的性子看,顯然做皇后的興趣要大得多。

    一切都很完美,楚風提出了批量裝備道路上的最後一個問題︰「新式線膛槍的成本多少?」

    雷洪偏於技術問題,全面管控則是馮火山負責,他早已料到了皇帝的這個問題,不假思索的回答︰「以目前的工業技術,拉制膛線的報廢率很高,導致每支步槍的成本上漲了兩倍,同時,雷汞底火也比燧石要貴一些,窩窩頭子彈和球形子彈的成本嘛,倒是沒什麼區別。以每名士兵攜帶一百子彈、訓練用五十計算,裝備一名步兵的成本提高了兩千元……」

    說著說著他就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很為自己沒能降低成本而愧疚。

    「沒關係,」楚風笑著安慰他,「我將下令全面換裝。」

    什麼?馮火山抬起頭,有些驚訝的勸道︰「聽說皇上都在國債了,財稅部張老頭子也整天叫苦,皇上還是讓財稅部列個預算吧,小老兒可不想被他把房子掀了!」

    大規模的戰後重建,北方受災地區的以工代賑,龐大的軍費開支,還有覆蓋到鄉鎮一級、動員力大幅提升,同時開支也大幅上漲的行政體系,就像一隻隻吞金巨獸,將大漢帝國從殖民貿易、工商業生產、海外貴金屬開採所獲得的財富吞下肚去。

    這些財富,不管通過以工代賑往災民手中,還是以軍費、薪水的形式給了軍政文武,抑或開支在北方戰後重建的大規模建設中,最終都留在大漢帝國的肌體內,促進百姓富庶、商業繁盛。

    但帝國財政的負擔,無疑是沉重的,想當年漢武帝北擊匈奴,龐大軍費壓力下產生的苛捐雜稅就讓「大戶經營凋敝,中民破家捨業,貧者賣兒蠰女……」,大漢以開拓性的貿易取得豐富的收入,最多是在大戰期間讓民間負擔不像漢武帝那陣子沉重罷了,想要一邊打仗流水般花錢,一邊還要國庫充盈,那完全是癡人說夢了。

    叫窮,已成為財稅部長張廣甫的習慣,任何部門提出增加預算的方案,都會面對老頭子殺人般的目光,馮火山名字含有火山兩個字,卻不想真的坐到火山口上,所以他勸楚風再考慮考慮。

    雷洪聽了,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幫著勸道︰「是呀,花錢還是應該省省,便是搶劫致富的蒙古軍,也不能人人穿羅圈甲、翎根甲,那還有不少皮甲、札甲嘛!」

    烏仁圖婭摸著光滑油亮的槍身愛不釋手,小妮子恨不得漢軍所有部隊都裝備這種犀利的武器,征服蒼天覆蓋的所有土地才好呢!聽得錢財不足,她鼓著腮幫子,嘟嘟囔囔的道︰「父汗給我留下了一份嫁妝,放在定遠堡,金銀加起來也有好幾百萬呢,反正我要錢也沒用,夫君,給你拿去,一定要讓每一個漢軍士兵拿上這槍!」

    雷洪和馮火山對視一眼,兩個老頭兒笑得很猥瑣︰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咱們這位皇帝雖然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可五位皇后一個比一個賢良淑德,就連桀驁不馴的草原明珠,也對他如此死心塌地,還有什麼可說的!

    雷洪更是暗道,那張廣甫老頭子有嬌妻美妾,就一天到晚美得冒泡了,可他那一妻一妾還爭寵、爭財呢,哪兒像皇上啊,把這蒙古公主收拾得伏伏帖帖,漫說遼東諸部歸漢了,就連人家的私房錢都自己要拿出來,嘿嘿,下次見了張廣甫,說出來看不羞死他!

    「哈,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份嫁妝?」楚風促狹的朝烏仁圖婭擠了擠眼楮。

    可憐的草原明珠又氣又急,語無倫次的道︰「我怎麼知道你缺錢花呢?要不是上次放國債,我還以為國庫裡堆著金山銀山呢,夫君你知道,我對錢一向沒印象的……唉呀,你這人……」

    直到楚風忍不住笑,嘴角一抽一抽的抽搐,烏仁圖婭才現自己上了當,小麥色的健康膚色泛起了一層紅暈,跺著腳道︰「哼,不和你說了!」

    「既不用財稅部做計劃,也不須夫人您拿嫁妝,我敢肯定的說,新式步槍用起來只會比舊式步槍更便宜。」

    楚風此言一出,馮火山和雷洪兩位第一個就不相信,這槍從楚風最初給的設計圖紙,到成品下線,每一個零件都是他倆親自製造的,成本多少可以說清楚到一分一厘,線膛槍比滑膛槍貴得多,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楚風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難道,你們不知道最初關於剪式船的爭論?」

    同等載重的剪式船,成本比福船高一半,對它的高造價,最初也存在著爭議,但航提高一倍,換言之一艘福船跑一趟,剪式船就跑了兩趟,則一條剪式船可當兩條福船用,算下來還是剪式船的費效比合算。

    同理,雷汞底火擊式線膛槍的價格雖然比燧滑膛槍貴,但射程和精度的提升,使得作戰效果大幅提升,比方說過去打三槍才能擊斃一名敵人,現在打一槍就能擊斃,就算每射一次,步槍損耗加上子彈底火的成本比過去高了一點,可總的來說,反而更加便宜了!

    例如後來的二十世紀,精確制導彈藥比普通炸彈貴得多,但平均一百枚普通炸彈可以達成的戰術效果,一精確制導彈藥就能做到,自然是大大的便宜了。

    楚風預計漢軍裝備線膛槍,不但不會破財,反而能省下不少經費呢!

    雷洪此時此刻,心中只剩下了震驚,他開始明白為什麼這個年輕人能十年轉戰廓清寰宇,將蒙元驅出中原了。

    ==========

    鋼鐵工廠中,烏仁圖婭興高采烈的背著步槍,一刻也捨不得放下來,讓跟在身後的皇家衛士們哭笑不得,部分工人堅守崗位,剩下午休的工人們,則敬畏的向大漢皇帝行著注目禮,這位傳奇的英雄駕臨,彷彿讓高爐的溫度都上升了幾度,人們只感覺得一陣陣熱切,不過同時大漢皇帝的威名又好像帶著種自然而然的威壓,讓工人們不敢太過靠近。

    大漢皇帝御駕親臨皇家兵工廠,雷洪和馮火山怎麼肯就這麼放他離開?雷老爺子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楚風︰「名為皇家兵工廠,自打遷建到蕭山,皇上一次也沒來視察過,這可是您的工廠啊!您可是小老兒的東家,不能不對夥計們說幾句話兒,鼓把勁兒吧?」

    於是,視察工廠就成了楚風接下來的任務,楚風漫步四處,看著極具工業時代美感的工廠區,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成就感︰這是我的工廠呵!前一世,以做到工程師為人生目標,根本不敢想像可以擁有一座自己的工廠,可現在呢,這麼龐大的廠區,這麼多勤勤懇懇的工人,製造出的各種器具為華夏的解放服務,為中華的騰飛插上了翅膀,難道這還不夠驕傲的嗎?

    突然,楚風現了以前沒有看到,絕非自己帶到這個時代的東西︰「咦,這個軌道很不錯啊!是誰設計的,應該重獎!」

    規模宏大,非常廣闊的廠區,堆放煤炭的煤場與高爐區之間隔著段不算近的距離,就在煤場到高爐區這段路上,鋪設著相距一米左右寬度的兩根木條,地面還有軟木做成的基礎,木條上相接處包覆著鐵皮。

    顯然,這是條貨運軌道。

    很快,楚風就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一輛馬車拉著大堆煤炭往炒鐵爐那邊跑,煤炭要煉焦之後再進高爐,但炒鐵爐、鍛爐還有預熱等處,是可以直接使用的,馬車就是在兩個區域之間拉煤炭,而軌道顯然讓馬車的效力提高了數倍之多。

    蒸汽機車出現以前,最先取代傳統馬車而成為人類主要公共運輸工具的是有軌馬車,由英國人於十八世紀末明的,歐洲中世紀的道路狀況不佳,乘客坐在設備簡陋而又顛簸的馬車上極不舒服,相比之下,這種在軌道行駛的馬車算是較為舒適的了。

    有軌馬車是靠馬匹牽引車輛、車輪在鋼製軌道上滾動行駛的交通運輸工具,可搭載雙倍於普通馬車的乘客和貨物,因為軌道的平滑,馬兒也省力得多。

    利用軌道運送貨物的車子顯然要結實得多,人們將採掘出的煤炭運送到相距數公里外的碼頭上,而且不僅僅用於工業生產,這種軌道馬車效力高、度快,如果在城市與城市之間鋪設軌道,就能快的調運兵力、物資,解決目前大漢帝國6地運輸的瓶頸問題。

    是的,剪式船可以載重數百噸日行二百四十海里折合八百多華里,但6地上商隊日行五十里就是極限,大軍日行六十里,急行軍百里,飛騎接力傳報七百里快遞,這就是最高極限了,或者信鴿郵傳可以彌補信息傳遞的度,但信鴿的載重量讓它最多帶一封信而已,根本無法攜帶任何貨物。

    當海路從廣州到遼東已是商客往來的尋常事,漢商從日本販賣漆器到波斯去的時代,從四川成都到陝西漢中依然是漫漫長途。

    中華不僅有遼遠的海岸線,廣闊的領海,還有著廣大的不通航內6地區,要改善這些地區的交通狀況,解決大漢帝國的交通瓶頸,有軌馬車顯然是一個非常合適的選擇。

    楚風並非全知全能者,過去的成功主要基於機械專業的知識,有軌馬車這種現代早已被火車取代的東西,一直沒有進入他的考慮範圍。

    「笨!」楚風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只說蒸汽火車太複雜,沒有往鐵道上考慮,哼哼,其實有軌馬車也不錯嘛,而且在這基礎上展火車,將來數十年、百年之後,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呀!」

    事實上,有軌馬車出現之後三十年,人類史上的第一台蒸汽機車就橫空出世了,只不過前者的技術要求相對較低,大漢帝國可以在近期做到,後者複雜的技術要求,要等到將來由後人去完成。

    楚風熱情洋溢的叫道︰「那麼,把設計這個軌道馬車的天才,給我找來吧,這種明創造,是應該得到豐厚獎賞的呀!」

    很快,老技工黃德義被工人們推推搡搡,扭扭捏捏的走到了楚風跟前,這位老工人儘管平時自吹自擂是天子門生,可當他真的面對大漢皇帝的時候,吭吭哧哧的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呢,令關心他的工人們好一陣失望。

    不過,大漢皇帝不會讓他們失望,得益於良好的記憶力,楚風竟然還記得這位老技工的名字,「哈,你好,這不是黃、黃德義嗎?以前建設鋼鐵廠的時候,你就在廠子裡,我還指點過你做水力鍛爐!」

    哇,皇上還記得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工人!年青的工人們,一下子炸開了鍋,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每個人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黃德義有些渾濁的老眼,一下子變得熱淚盈眶,他用力的搓著一雙佈滿老繭的大手,吭吭哧哧半天才憋出句︰「皇上,皇上您還記得俺……」

    「軌道馬車,是你的明?」楚風用力拍著這個老工人的肩膀,就像他們中的一員,「好,非常好!」

    一番勉勵之後,楚風問道︰「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困難?」

    黃德義想了想,看看土地申福通,小聲道︰「有,有一點兒。」

正文 584章 工業與壟斷貿易

    什麼?馮火山的眼楮瞪得像銅鈴似的。朝著黃德義一連使了三四道眼色,恨不得弄坨黏糊糊的南洋樹膠把這老哥們的嘴巴封起來才好︰

    皇上就隨口一問罷了,偏生你要當真,人家多少朝廷大事要處理,犯得著和你個工人歪纏?連我這廠長,都是有了線膛槍的大喜事兒,才好去覲見皇帝的呢!

    再者,兵工廠的工資按時足額了,防火工作服、手套什麼的都放到位,工人食堂、澡堂也一應俱全,要說生活上還有什麼困難,正是抽我這廠長的大耳刮子嘛!

    黃德義啊黃德義,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楚風假裝不知道馮火山的小動作,古往今來都是如此,人之常情吧!他微笑著問黃德義︰「有什麼困難?提出來嘛,讓我聽聽,說不定能出點主意。」

    馮火山一怔,轉而唏噓感慨︰大漢皇帝,掌握著至高無上的威權,一言可以令東方世界風雲變幻,反掌間定奪從馬六甲海峽到對馬海峽之間若干民族之存亡。要解決一個老工人的難題,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可他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口氣大包大攬,而是「出點主意」,像老朋友拉家常那樣和老工人談心,真真難得呀!

    或許,這就是大漢皇帝崛起海東,膺有天下的原因之一吧?人心,從來最難得。

    「不,不是我,」黃德義感覺皇帝並沒有變,似乎和當年指揮修建炒鋼爐,叫著自己的名字,喊「黃德義幫我把扳手遞上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所以老工人也就定下了心,話也說得利索多了︰「是這些年輕工人們,咱們廠的青工,娶不上媳婦哩!」

    圍著一大圈的工人,立馬轟的一聲炸開了鍋,有人跳著腳叫︰「黃師傅,這號事也和皇上說,嫌咱們丟人沒丟夠?」

    還有人斜著眼楮看黃德義的徒弟申福通,朝一邊啐道︰「自己沒本事,就別怪人家女娃子看不起嘛!咱們工人老粗是沒人看得起,老子遲早脫了這身工作服,去穿肩膀上帶花的軍裝,到時候掛身軍功章回來。姑娘媳婦還不眼楮紅?」

    說這話的青年工人,胸口配著的廠牌上寫明了是三極技工,這可是至少有三年工作經驗、並具有一定悟性的熟練工人。

    沒人注意到,楚風此時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用探詢的目光看著黃德義。

    「這小子,」黃德義一把將徒弟從人群中揪出來,申福通臉紅透了,使勁兒掙扎,但終究掙不脫師傅幾十年打鐵練出的一雙老虎鉗似的大手。

    「差些兒過門的媳婦,吹吶!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黃德義一雙手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把好幾個青年工人都抓了出來︰「他們都是娶不上媳婦的!」

    楚風好奇的一問,原來大漢建立之初,戰亂下民生凋敝,有一分穩定收入的工人,在婚姻上還是頗為搶手的,可自從政局漸漸平穩、生產逐步恢復之後,勞動力的大規模轉移讓地租大幅度下降,農戶的生活也變得好起來,純粹因為收入穩定而嫁給工人的事情。就越來越少了。

    相形之下,報紙、評書、戲曲舞台上充斥著帝國的赫赫武功,軍人的光輝形象深入人心,年輕一代的少女,便把目光轉向了軍人。

    當然,故宋三百年間儒家耕讀傳家的文化浸yin,讓年輕官員和自耕農的身價也頗為不低,只苦了工人們——重農抑商思想下,工商無疑是「賤業」,可商人們還有高收入呢,工人連這點都沒有,於是便成為了婚姻選擇上的弱勢群體。

    整個古代社會,工匠的社會地位無疑是非常低賤的,「匠戶」在絕大多數時候基本上可以和「奴隸」劃等號,不能自由遷徙,子孫後代不能應科舉……長此以往,歧視在整個社會中定型,一旦社會生活從戰亂變為正常,故有的觀念便開始沉渣泛起。

    當一位三極技工也認為只有在戰場上才能實現人生價值的時候,楚風已感覺到了危險,他要的是建立在工商業雄厚基礎上的近現代殖民貿易帝國,而不是建立在窮兵黷武基礎上的蒙元式半奴隸半封建帝國。

    一支穩定的熟練工人隊伍,對於一個近現代帝國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它能夠以比別人低廉的價格生產工業品,意味著它的武器比任何對手更為精良,意味著它有更高層級的勞動生產率,意味著它的技術傳承將在一代代工人手上延續!

    熟練技工,是比軍隊更為基礎的層級,一戰中失去了全部軍隊的德國,但他仍然保有那支以嚴謹、苛刻、一絲不苟著稱的工業隊伍。於是短短二十年後便以領先世界的工業能力,裝備起一支可怕的納粹武裝;二戰中挨了兩顆原子彈,被炸回石器時代的日本,也憑借它的熟練技工和工程師,完成了戰後重建,它的工業品佔據的市場,遠遠過了當年皇軍靠武士道精神所侵佔的範圍……

    楚風深知技術領先不能僅憑一己之力,事實上蒙元已經造出了鑄造火炮,當年的蒙古西征早已把火藥技術傳播到了歐洲,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洋槍洋炮也將在歐羅巴的土地上一一出現。

    人類史上從來就沒有某種先進技術可以長時間的壟斷,從火槍火炮到原子彈無一例外,一九四五年美軍扔下兩枚原子彈的時候全世界都在震動,可到了五十多年後,連阿三和棒子都爆了菊。

    大漢帝國要傲然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要成為真正的日不落帝國,必須保持科技的持續展和始終領先,這就必須要保證熟練技工的穩定。

    楚風思忖著,目前工人的薪資並不低,這個年代的中華遠沒有後世那麼人口眾多,即使按最激進的估算,宋代人口也就在一億上下,蒙元的血腥屠殺之後。人口數量下降數千萬之多,所以目前大漢帝國直轄區治下的人口數量將在六七千萬左右——準確數字,要等到民政部明年的人口統計才能得到。

    只相當於後世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數量,再加上海外拓殖和工業化對勞動力的吸收,目前大漢帝國境內絕非勞動力過剩,而是相對緊缺,楚風也是利用了這點,以經濟手段迫使地主大幅降低了地租,完成了不流血的「土改」。

    相形之下,其實工人們的工資並不低,所以很清楚。問題不在薪水,而在於社會的歧視。

    故宋曾經有兩種人,處於社會最歧視的邊緣地帶︰軍人、匠戶。大漢處於戰爭時期,對前者地位的提升,楚風給予了相當的重視,歌頌軍人的戲文比比皆是,但後者,目前看來,僅僅提升經濟地位還是遠遠不夠的。

    嗯,或許我可以這麼干……楚風打定了主意,他拋出了一個讓人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問題︰「目前大漢帝國有多少位八級技工?」

    馮火山有些奇怪,還是老老實實的答道︰「按照您制訂的標準,目前連一個都沒有,我和老雷都是七級技工。」

    「那麼,我來考八級吧!」楚風笑得很燦爛,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震驚,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皇帝親自來考八級技工?天吶,科舉考試幾百年間,聽說有皇帝去應試的嗎?這豈不是說,大漢帝國的技術工人,比應了舉的士子還要尊貴!

    「對,我也是工人中的一員……」楚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他想起了西南邊陲莽莽群山間的那座三線兵工廠,想起了那些轟鳴的機器、熱情實在的工人師傅。

    很快,八級技工的資格證書就送到了楚風的手中,沒有人認為他還需要考試,因為大漢帝國的所有工業標準,乃至整個工業基礎都由他親手奠定,除了楚風自己,沒有人夠資格做他的考官,就是馮火山、雷洪,也遠遠不夠格。

    與過去不同的是,以前各級證書的獲得者們,都是以激動無比的心情從雷洪、馮火山或者其他大師手中接過證書,但這一次,是兩位大師恭恭敬敬的把證書呈給了楚風。偏偏在楚風接過它的時候,工人群中還爆出了山呼海嘯般的呼聲︰看今後誰還會瞧不起咱們工人,就連帝國皇帝,都是工人隊伍中的一員呢!

    「這算不算造假證?」離開兵工廠,馬車上楚風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的看著那張大紅的八級技工證書,心頭倒有幾分好笑︰自己給自己證,不成假證販子了嗎?要不要提前搶了「東南亞辦證集團」的生意?吼吼!

    嗯,輿論導向也應該向工業適度傾斜了,如果說漢元之戰前,主要由軍事力量決定,那麼在敵人的軍事力量衰落之後,大漢帝國的擴張就將以經濟,特別是工商業的力量來主導了。

    無論漠北還是西域,楚風要做的絕不僅僅是封狼居胥、飲馬捕魚兒海,而是將這些地區納入大漢的治下,讓我華夏皇圖永固,這樣的前提下,經濟主導、軍事為經濟保駕護航的策略顯然更適合,月息部和周邊不少小部族棄元歸漢,令忽必烈和漠北諸王進一步孤立無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未來,征服蒼天之下的廣袤土地,將會執行這樣的模式︰在漢軍用線膛槍和重炮消滅頑抗之敵後,接踵而至的是攜帶大批商品、手握大把鈔票的漢商,他們將會把工人們的勞動成果,諸如絲綢、布匹、呢絨、瓷器、鐵器、玻璃等等工業品傾銷出去,然後再用大漢金鈔收購礦產、羊毛、棉花、香料、寶石等工業原料和高價貨物。

    當某一地區,被貿易帶來的甜頭綁到大漢帝國的經濟戰車上,再要脫離這個壟斷經濟體系就是癡人說夢了,譬如南洋星羅棋布的島嶼,掌握了定價權的大漢,令一座島上只種植一種香料作物,或丁香,或肉桂,得益於種植香料的價格優勢,當地人便不再種植稻米,而是用香料從漢商手中換取稻米,長此以往,漢商便在這獨門買賣上取得了壟斷地位,而種植香料的南島土人們,也就一刻也離不開漢商。

    楚風將這個計劃告訴烏仁圖婭,並徵求她關於在漠北實施的具體意見。

    草原明珠的眼楮瞪得溜圓,她喃喃的道︰「我知道,我知道夫君為什麼肯把忽必烈放回去,又為什麼自信能將漠北草原和遼闊的西域納入大漢懷抱了,是的,我知道了。」

    譬如冶鐵,草原上會打鐵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蒙古人是不會的,倒是有極少數從漢地過去的契丹人、西夏人會這門手藝,讓草原上的人們不至於斬木為兵、狼牙做箭。

    月息部等等和大漢帝國通商往來的部族,可以得到漢商運去的價廉物美的工業成品鐵器,烏仁圖婭百分之百的肯定,大漢帝國如潮水般湧入的鐵器,會讓那些打鐵的西夏人、契丹人徹底丟掉飯碗,一年,也許要不了那麼久,半年之後,月息部將不會再有一個鐵匠。

    到時候,假如月息部圖謀不軌,大漢帝國只要掐斷它的鐵器供應,馬蹄鐵會磨損、箭頭會折斷、釘子會生銹,只要持續幾年,就能讓月息部重新回到石器時代!

    單單是鐵器一樣,就有如此效果,其他收購羊毛羊肉之類的就更不必說了,要大漢不去收羊毛,沒了豐厚收入的牧民要瑟瑟抖的渡過白災,只怕部族長老的屁股一定會火燒火燎吧。

    烏仁圖婭徹底服了,現在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名字將會像孛兒帖那樣在草原上永遠流傳,而這一切,都是拜眼前這個男子所賜啊!

    將臻輕輕靠到楚風肩頭,草原明珠被征服之後無疑是萬分溫柔的,而這種溫柔也只會在楚風一個人面前流露。

    她抿著柔潤的嘴唇,嬌羞的呢喃︰「當年待嫁之時,我總是想,將來我會裝飾著鮮花,坐到那達慕大會的高台上,會有一位英雄,以無可匹敵的實力戰勝了所有對手,然後走到我的身前……我的夫君,你並沒有通過那達慕的挑戰,很早以前,我曾為之遺憾過;但後來我已知道,那達慕大會上那些趾高氣揚的佼佼者,實在連替你提鞋都不配!

正文 585章 風雲聚,龍虎會(上)

    大漢八年的金秋十月。北方各地正在如火如荼的戰後重建中。

    北平南城,早已被戰火糟蹋成一片廢墟,到處都是斷垣殘壁,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場景。

    可怕的是,代表著生機,寄托著農耕民族的希望,那些綠油油或者黃燦燦的莊稼,全都不見了蹤影,郊外的地面上只剩下短短的秸稈,像男人剛剛剃了的鬍子茬兒。

    整個華北平原的北部都遭受了蒙元的蹂躪,禾姑和姜良材站在城牆上一處沒人的倒角,向遠處看,只見往日應該長滿了莊稼的田野,全都光禿禿的,毫無疑問,是被該死的韃子放馬啃吃乾淨了。

    忽必烈從關外輕裝急進,當然不會攜帶糧草,於是北平郊外萬畝良田就成了他們的牧場,百姓辛苦種植的莊稼成了馬兒的青飼料。

    十餘萬人馬,人尚有奶酪、乾麵、乾肉可以果腹,馬兒卻只能啃麥苗。戰爭只持續了幾天,就把北平郊外啃得一片光禿禿的了——蒙古大軍從來如此,騎士們搶掠婦女、絲綢、瓷器、金銀、糧食等等等等一切可以滿足他們慾望的東西,戰馬就肆無忌憚的啃吃莊稼,於是大軍所過之處猶如蝗群般席捲一切,留下赤地千里。

    僅僅是放馬啃吃莊稼,那還是好的呢,要知道在數十年前,蒙古軍圍攻大金朝治下還被稱為「中都」的北平城,久攻不可糧草不濟,這群獸軍甚至吃人!而阿術攻常州,還曾用百姓屍體熬製油脂,作為製造火箭的原料!

    侵略者已被漢軍逐走,可他們留下的恐怖記憶,將會在很長時間裡銘刻於人們的心底。

    「官人,」禾姑握緊了姜良材的手,她的手很涼很涼。

    他們剛剛在十天前結婚,孑然一身的戰鬥英雄成了劉家的上門女婿,劉老爹有了養老送終的倚靠,寶兒又有了爹爹,禾姑和姜良材,兩顆乾枯的心靈又重新煥了希望的光彩。

    蒙元的屠戮,給華夏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傷害,丈夫失去了妻子,母親失去了兒女,特別是飽經戰亂的中原,幾乎家家都有親人喪於戰亂之中。戰爭平息之後,像姜良材和禾姑這樣重組家庭的例子比比皆是,無論官府還是民間都給予了足夠的寬容與支持。

    感覺到妻子的手在微微顫抖,姜良材知道她又回憶起了那些不堪回的往事,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姜良材堅定的道︰「放心,有大漢皇帝,有我們漢軍,韃子再沒有機會進到漢地來了——如果估計不錯,明年開春,或者再推遲一兩年,我們的金底蒼龍旗就會插到哈喇和林!」

    那麼,到時候你就要離我遠去,重新站到戰場上,用你的胸膛來迎接敵人的箭雨?禾姑不想再浪費難得的時間,她輕輕靠到姜良材寬闊的肩膀上,低垂的頭貼近他的胸口,聽那有力的心跳搏動,感覺和自己的丈夫已血脈相通。

    「姜哥,姜連長,」劉國泰遠遠的小聲叫著。儘管很不想打攪戰友的溫馨一刻,但軍令如山,他不得不硬下心腸。

    被他看到了麼?禾姑的臉變得緋紅,幸福的小女人啊。

    片刻之後,姜良材回來了,他臉上歉疚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不,我不需要你解釋,」禾姑溫柔的握住了姜良材的手,現在她只覺得只要在丈夫身邊多待一刻,幸福就多一分。

    北平南城的廢墟,豆腐腦劉老爹來到自己的故居,這裡只剩下了一片磚頭瓦塊,以前的小屋子早就不見了蹤影。

    先是蒙古人拆房梁做雲梯、沖車,取磚塊做石,後有漢軍重炮轟炸這片區域,無論多麼堅強的建築物也難在這樣的浩劫下倖存,劉老爹並不指望自己那座的補償,大漢帝國北驅蒙元、雪夜入大都之時,就有大批蒙古色目貴官和漢奸官員們逃走,漢元之戰中剩下的色目商人也跑了個七七八八,他們留下了北城許許多多精美的宅院,戰後大漢帝國政府毫不客氣的將這些房屋補償給了南城百姓。

    劉老爹家,就分得了北城一座大宅院中的一進院子,寬敞明亮的房屋雕樑畫棟,據說還是什麼帖木兒住過的呢,可比之前的房子好太多了!

    他到南城的故居來。只不過是在憑弔、追憶,因為這所破敗的房子裡,承載著他和老伴兒、兒子數十年的生活,現在他已和張大娘組成了新的家庭,兒媳也招贅了上門的夫婿,可這裡畢竟埋葬著過去幾十年的記憶呵……

    就在劉老爹靜靜憑弔的同時,不遠處,大漢帝國的巨商鄭子正帶著一批人四處巡視著,新任北平知府趙孟手握折扇,作指點江山狀︰「這裡,地勢低窪,做個池塘不錯;那裡,地形高企,我看可以修建亭台,一池一沼、一樓一閣,皆要高低錯落、互相呼應,才入得方家法眼……鄭先生,北平地面平坦,容易排水不暢,你的地下排水系統一定要搞好哦,如果有困難,我可以替你調取臨安新城的規劃圖,那是目前城市排水做得最好的工程。」

    「那感情好啊!」鄭子十分高興。這位趙孟趙知府,乃是當今一等一的才子,琴棋書畫之外還精通市政園林建設,臨安岳王廟前故宋末帝趙那座美輪美奐的宅邸,以及新城中不少建築都出自他的畫筆,這新南城的規劃有他親自把關,那是再好不過了。

    趙孟的興致也很高,如果說臨安是他的故鄉,那麼北平就是他的第二故鄉︰生平第一次到這裡的時候,被忽必烈的花言巧語所蒙騙,也沉溺於舊儒學說。以大漢為篡奪宋室皇位的敵人,幾乎就成了漢奸。

    但第二次北上,他獲得了北元的吳興郡公官爵,實際上卻是大漢帝國的高級間諜,配合李鶴軒成功策反王恂、郭守敬,送給北元一份硝石含量高的偽劣火藥配方,還破壞京杭大運河拖延伯顏丞相的大軍南下……南歸之時,他已是家喻戶曉的虎穴英雄,大漢帝國婦孺皆知的「活班」。

    這第三次來到北平,則是堂堂正正的建設者身份,這座城市的父母官,肩負著戰後重建、恢復生產的重任。

    顯然,大都南城這片廣闊的廢墟,成為了橫亙在他施政藍圖上的攔路虎,北方飽經戰亂早已疲敝不堪,戰後重建談何容易?

    單單是這片浸透了鮮血的戰場,就擺在北平城下,一眼望不到邊的瓦礫堆,白天少有行人,半夜就是野狗的樂園,要修復,或者全部清理嘛,當前駐軍正在加緊補充、休整、備戰,百姓則忙著補種冬小麥,怎好叫他們義務勞動?

    花錢僱人嘛,這開銷可是大得很吶!

    所以在離開臨安前,他就前往皇宮拜訪了妹妹趙筠,希望這位主理庶政的第一皇后,能夠給北平追加一筆撥款,好讓他這個國舅爺把第一任地方官做得漂漂亮亮的。

    趙筠溫柔安嫻的聽趙孟說完,就在後者認為十拿九穩的時候,她才緩緩的道︰「堂兄,這可不行啊,國庫中金銀存量很少了,要靠國債支撐開支,財稅部張廣甫整天抱怨……整軍備戰、戰後重建、文武薪俸、興辦學校,這一筆筆都是錢吶!財稅部已給北方各省重建拿出了預算計劃。辦學、賑災、撫恤、購糧,哪一筆都不能挪動呀。」

    趙孟愣了愣,沒想到看似富庶無比的大漢帝國,每一筆預算都這麼緊,他怔了怔,有些兒不甘心的道︰「便是有一兩百萬,也就儘夠了,難不成連這點子都拿不出來?」

    趙筠秀氣的眉頭微微一顰,「哥哥實在打緊,要不,內庫中妹子還存有二十萬的私房錢,拿給你先使著,如何?」

    趙孟再不濟,也不是當年的紈褲公子了,讓堂妹拿私房錢貼補自己地方上的公事,說出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還做什麼北平知府啊,回家賣炊餅得了!

    悻悻的告辭準備離開,直到半年後趙孟還在驚嘆自己運氣好到了家,因為大漢皇帝楚風湊巧回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並和他寒暄起來。

    本來,趙孟是不準備向楚風告幫的,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地方官的分內事搞不定,事事要身為帝后的妹妹、妹夫幫忙,這可夠丟人的了,趙孟可以厚著臉皮向妹妹討主意,但面對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卻一手匡扶社稷、挽華夏於傾頹的楚風,他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可楚風何等眼光?趙孟這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可不是那種依靠裙帶關係往上爬的小人,事實上,要不是取回被楊璉真珈盜走的故宋歷代先帝骸骨,重新安葬宋皇陵,6秀夫、趙孟這伙忠臣義士,還不肯出山做官呢!

    這傢伙,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楚風慢慢盤問,幾下子就把趙孟的底兒摸了個門清,讓一言不靜靜旁觀的趙筠捂著嘴偷樂。

    一刻鐘之後,趙孟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大漢皇宮,現在他已根本不考慮戰後重建的經費問題了︰哼,一百萬,兩百萬?那是毛毛雨好不啦!

    於是,新任北平知府趙孟就和大漢富商鄭子一起走在了南城的廢墟中間,四處指點,這裡要建一片居民區,那兒是茶樓酒館,諸如此類,隨行的人員則把這些規劃記錄下來,待回去後再由趙孟親自整理、調整,完成最後的規劃圖。

    忽然,一個棕色頭、身穿白袍的人,像匹獅子般衝過了幾重阻攔,朝趙孟和鄭子猛衝過來,此時戰爭平息,隨行的人員以文官為主,竟然沒能攔住他,被他衝到了身前。

    難道是刺客?趙孟嚇了一跳,畢竟是做過情報司間諜的人,身手也算敏捷,呼的一腳當胸踹去。

    哪知那人身子忽地一矮,趙孟那腳不偏不倚踹到了他臉上,國舅爺正在欣喜自己身手了得,卻見那人雙膝跪地,   的磕起頭來。

    「大漢老爺,青天大老爺,為小民做主吶!」阿合買提像小雞啄米似的磕著響頭。

    呃~不是刺客,是告狀的啊?趙孟不好意思的收回腿,但色目人臉上清晰的鞋底印子,暴露了知府大人的「非凡實力」。

    他和藹的扶起了色目人︰「有什麼冤屈,與本官道來,本官一定秉公斷案,絕無偏私的。」

    阿合買提連忙大倒苦水,原來他是從玉門關外過來的胡商,在大都北城有座宅邸,據他說,是到西域進貨去了,哪知回來之後宅子就被別人佔了,因此來告官,希望能回他的宅子。

    聽了這番說辭,趙孟剛才還像陽春三月的臉色,頓時變做了嚴冬霜寒,冷哼一聲,抬眼看著天空。

    鄭子笑嘻嘻的道︰「這位哥們兒,咱們做生意的將本求利,這是商人的本分,但還有層以誠為本,你們色目商人只怕有些兒不上道吧?老兄是放羊羔兒息的,還是做奴隸買賣?手上只怕沾了不少帶血的錢吧!」

    阿合買提聞言心頭一涼,雖然他不算色目商人中最過分的——那些民憤極大的早就上了大漢政府的黑名單,只要留在漢地,就抄家的抄家,坐牢的坐牢,早就不能站在這裡了。不過,大斗進小鬥出、以次充好、囤積居奇、趁火打劫等等等等昧良心的事兒,也沒少干。

    此時此刻,他卻擺出副比天使還要純真的嘴臉,「委屈」的道︰「鄭大官人說笑了,我是個販賣絲綢的商人,哪兒會幹那些安拉禁止的喪良心的事兒?實實在在是勤扒苦做積累的一點兒錢財,全投在了北平的宅院裡,要是被奪了去,我就傾家蕩產啦!」

    鄭子壞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兒,咱們明人不做暗事,真菩薩面前莫說假話。分明是漢元之戰中你跑路,扔下了宅院,現在又看大漢得勝,跑回來討要,是吧?」

    見阿合買提想要申辯,鄭子搖搖手︰「大漢政府徵收的北城蒙古、色目、漢奸貴官奸商宅院,都是空無一人的,你那宅子裡,也是沒人的空屋吧?試問你回老家進貨,為什麼連老婆孩子丫環馬伕傭人老媽子都帶走的帶走,遣散的遣散,家裡的東西也賣了個一乾二淨,就連鍋碗瓢盆也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賣掉了呢?」

    阿合買提無言以對,只好睜著雙藍不藍、灰不灰的眼楮,怔怔的看著趙孟,色目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新任北平知府鼻子裡冷冷的哼了聲,「平時欺行霸市,大斗進小鬥出,放羊羔兒息壓搾我中華百姓,一到漢元交戰就跟著蒙古韃虜馬屁股後面跑,不曉得幫了韃子多少忙!既然跑了,就不要回來嘛!看見我大漢蒸蒸日上,勉強又要回來賺錢,不拿你治罪就是好的了,還想把宅院收回去?做夢!」

    「我的鋪面,我的宅院!」阿合買提一屁股坐倒在地,捶胸頓足的乾嚎起來,扯頭、批耳光,撕心裂肺的嚎哭。

    只不過對於這個牆頭草兩邊倒,幫著蒙元韃虜欺壓中原百姓的色目商人,所有的人都沒有濫施同情,相反,幸災樂禍的倒有不少,不遠處看見這一幕的劉老爹直叫解氣︰誰叫你以前幫著蒙古韃子壓搾我們?活該!

    「哦,對了,老兄要是還有現錢,倒是可以重新置辦宅院——南城的這片廢墟上,我要新建一座新城,」鄭子笑著給阿合買提一張告單,上面寫著預售商舖、宅院的價格,「當然,要想有新宅子,你得花錢,花很多的錢。」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趙孟有些納悶的問鄭子︰「老婆孩子丫環馬伕傭人老媽子都帶走的帶走,遣散的遣散,家裡的東西也賣了個一乾二淨,就連鍋碗瓢盆也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賣掉了——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你認識那個色目商人?」

    鄭子呵呵一笑︰「這些色目人,都認錢比認他爹還要緊,我隨便一說,就猜中了嘛。」

    趙孟一怔,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拍著鄭子的肩膀︰「你這人啊,你這人!現在我相信,南城這片的重建,不,按大漢皇帝的金口玉言,應該叫房地產開,一定會大獲成功!」

    元大都是北方經濟的重心、中心,通過京杭大運河和泥沽(天津)海路,和江南、閩廣乃至南洋、高麗、日本商貿往來,西域胡商到這裡來,販賣他們的特產,然後把大運河和海路運來的貨物,再從6路運往玉門關以西的西域,長城以北的草原。

    大都城不但有百萬人口,商貿也極端達,馬可波羅的筆下,這裡「每天進行著五百次以上的交易,流通萬萬計的金銀,三千個國家和民族的商人來到這裡,互通有無」。

    蒙古帝國幅員極其廣闊,征服相對穩定,南方宋人改走海上絲綢之路的時候,蒙古帝國愛才如命的君臣們,又重新打通了6上絲綢之路——反正這條絲路沿途地區,都已納入蒙古征服者的囊中。

    於是,新絲路又漸漸恢復,而這條元代新絲路的起點不是別處,就是趙孟即將出任知府的北平,或者叫大都!

    漢元之戰,那些色目商人跑掉了,但他們財的根基在漢地,在北平,一旦戰事穩定,經濟重新恢復正常,這些人絕對捨不得漢地財富的誘惑,必然又回到北平城來重操舊業。

    人來了,就得有住處,他們往往還帶著一大幫子女人媳婦僕人之類的,都需要居住,而過去他們的房子已經被沒收,分配給了百姓,那麼大漢帝國史上第一筆房地產開,就有市場了。

    「老鄭,你賣給色目人的價格,一定要高高的,把他們過去從漢地撈的金銀都搾出來,」趙孟惡狠狠的道︰「我會讓警察局制訂章程,凡是沒有固定房產的色目人,不給臨時護照,沒有臨時護照的人,不許他在北平經商,違者一律遞解出境!只要這些人還想在北平做生意,就得買房子!」

    好霸道,又好巧妙的辦法!難為那位大漢皇帝是怎麼想出來的?在享受著鄭子崇敬目光的時候,趙孟想起了原創者楚風。

    「好的,沒問題,」鄭子也笑得像匹老狐狸,「想必知府大人早就盯著我這裡的商稅吧?我賣得越高,大人您收的稅越多嘛!」

    趙孟也嘿嘿的笑了起來,「本官還指望能從這裡征到一大筆稅,去給老百姓建便宜房子,再給新建的紡織廠、鋼鐵廠,造座工人新村呢!」 此時此刻,他想到漢皇宮中楚風那一番指教,自己的茅塞頓開,不禁莞爾一笑。

    「大漢皇帝有旨意到!」

    遠遠的急報聲傳來,趙孟雙手一振袍袖,站在路當中預備接旨。

    孰料,急報鋪兵沒有停在他的身前,倒是將文件遞給了鄭子。

    展開文件一看,鄭子有些困惑,衝著趙孟道︰「南城之事,規劃設計便拜託大人了,吾皇有旨意下來,不才便得即刻南歸。」

    大漢皇帝的旨意不是給我這個新任知府,倒是給鄭子一個商人的?趙孟也有七分納悶。

    不管他,新城還在規劃設計呢!眼下,倒是將補種冬小麥的事兒抓起來,爭取明年實現北平糧食自給自足,不需要從南方調運糧食才好。

    趙孟抬眼看去,無數農夫像螞蟻一樣在北平四面郊外的原野上耕種,辛勤的補種著冬小麥,種子將會在冬雪下渡過冬季,在來年結出豐碩的麥穗。

    北方補種冬小麥的時候,江南閩廣各地的雙季稻已收上了第二季,顆粒飽滿的佔城稻,金色的稻穗沉甸甸的,收穫稍晚的江南湖廣,曬場上到處都是金色的稻粒,緯度更南收穫更早的八閩兩廣,農民們揮灑著豐收的喜悅,一擔一擔冒尖兒的稻穀,挑進了自家的糧倉,挑進了糧食商人的庫房。

    至於北迴歸線以南終年炎熱的瓊州南部,佔城、呂宋、三佛齊等南洋地區,水稻一年三熟,漢商們拍著大把大把的鈔票,駕著圓圓胖胖的大福船,將堆成小山的糧食運走。

    得天獨厚的南洋,簡直就是水稻的天堂,氣溫、光照、空氣濕度、雨水,幾乎是為水稻生產量身定做的,而且海洋氣候下沒有蝗蟲等災害,來自中原漢地的海外殖民者,僱傭當地土人,開墾了大片大片的水田,糧食年年豐產。

    琉球,於老根一家正指揮著土人在水稻田里勞作,這第三季稻馬上就要成熟了,徽州祝家的運糧船已經等在了碼頭上,看那急吼吼的樣子,只怕恨不得就在田里割了去呢!

    閩廣陳氏、江南範家等有著官方背景的糧商,在大收購中大肆擴張搶佔先機,農夫們也最樂意賣給他們,想到即將賣上個好價錢,於老根就樂得呵呵直笑。

    現而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大漢帝國新近開那啥大洋洲,派了不少人過去,條件可夠優惠呢!比這瀛州、瓊州的政策又要強上不少,多少人都拖家帶口的過去了。

    問他們離家數千里怕不怕,人家只呵呵笑︰「當年從閩廣家鄉到琉球來,還不是怕得要死?生怕骨頭甩在海上屍骨無存,哪曉得這裡土肥水美,什麼都好,日子比過去那是天上地下……既然能來琉球,為什麼不敢去大洋洲?終歸是走海上,當然哪裡條件好去哪裡嘛!」

    是啊,去大洋洲的補助更多,稅賦更低,相形之下,內6百姓還再考慮要不要去琉球、瓊州或者佔城的時候,早年抵達琉球、瓊州的移民們,又興沖沖的往大洋洲跑了——嘗到了第一次的甜頭,人們就上癮兒啦!

    大漢政府也適時出台了政策,所有海外拓殖所得的土地,都可以在耕種八年之後上市交易,恰恰琉球最早移民開墾的土地,差不多就有九、十個年份了,於是那些轉戰大洋洲的年輕人,就把琉球的土地賣了出來,拿著一大筆錢,興沖沖的探索新世界去了,也許,琉球的三十畝土地,會變成新大6方圓數里的農莊。

    於老根倒是雄心勃勃的想去大洋洲,可他的兒子們攔住他了,老伴兒更是拿著鞋子錘他︰「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去墾荒種地?省省吧,就呆在琉球,大漢陪都嘛,挺好的。」

    想想自己這把身子骨,於老根也就打消了念頭,轉而從那些去大洋洲的人手中買了不少熟地,僱傭土人幹活兒,自己做起了小地主。

    「漢人老爺們要這麼多糧食,他們吃得完嗎?」幹活兒的土人們議論著。

    「不知道,」有土人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看遠處海面上碩大的船隻,「也許,他們要征服所有的水,和所有的土吧!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23
正文 586章 風雲聚,龍虎會(中)

    「玉兒睡吧~乖乖睡呵~」臨安漢皇宮瑤光殿。身披純白狐裘的雪瑤粉妝玉砌,輕輕推著搖籃,溫柔的哼著兒歌,哄搖籃中的兒子入睡。

    金絲楠竹編的搖籃,散出幽微的清香,還沒滿歲的孩子皮膚嬌嫩白皙一如他的母親,裹著絲棉的襁褓,躺在搖籃中像個雪團似的。

    金風侍弄著八寶瓖金爐中的線香,玉露從紅泥小火爐上提起紫砂壺,往琉璃夜光杯中傾倒著茶水,天光映照,雨雲香片琥珀色的茶汁在琉璃杯中變幻著華彩,氤氳的水霧如夢似幻。

    當年的兩個七八歲小丫頭,現在已是二八年華的佳人。

    每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心中都有一個粉色的幻夢,亭亭玉立的懷春女孩,時常夢想著將來自己的夫婿,究竟是風流儒雅吟誦著柳永詞的江南才子,還是叱詫風雲萬軍闢易的北地健將?

    久在宮中,兩位少女心中編織著的夢,也就與眾不同︰

    風流儒雅。又要知疼著熱暖人心的,像趙孟那樣就算得上當今的第一才子了吧?可玉露時常在想,要是和廓清寰宇、一振華夏的大漢皇帝楚風相比,似乎又太文弱了些,沒有那種吐納乾坤的氣度。

    器宇軒昂,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泰山壓頂也不彎腰的軍中鐵血男兒,那麼皇家6軍總司令6猛無疑是將星中最為耀眼的一顆,不過金風又覺得,如果和總是被雪瑤姐姐叫成「楚呆子」卻從來不惱的楚風相比,6猛那樣的軍人,未免又刻板無趣了些。

    兩女生活在宮中,識文斷字也是雪瑤親授,見過的年輕男子無非就是常到宮中看望堂妹的趙孟,朝堂議政的李鶴軒、6猛、侯德富等人,可比過去比過來,好像還沒有誰能比得上那個成天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皇帝。

    唉~以前只覺得他有些懼內,有些好笑,時不時還冒點傻氣,也沒覺得有什麼帝王之尊,如果說優點,那麼比誰都好相處,就算個優點吧!

    可臨到自己了,雪瑤姐姐開玩笑說看上朝中哪位,她以皇后之尊親自去保媒,兩女這才胡思亂想了一番,到頭來她們才驚訝的現。竟然找不出比那個雪瑤姐姐口中的呆子更好的。

    「也許,我們在宮中呆久了,潛移默化受到雪瑤姐姐的影響,所以才這麼認為,」金風像個小大人似的對玉露說︰「等到我們嫁人,有了自己的夫婿,就不會這麼想了。」

    嗯!玉露用力點了點頭,可問題又出來了,既然要嫁人之後才知道夫婿好不好,那麼到底嫁給誰呢?

    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6猛,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娶妻的李鶴軒,都是三十歲上下的鑽石王老五,另外,趙孟雖然已經有了才女管道升為妻,如果能嫁給這天下才子的話,做二房似乎也很不錯了。

    金風玉露比較來比較去,到最後也沒拿定主意。

    「唉~」玉露長嘆一聲,「還是雪瑤姐姐好啊,被相爺送給楚皇帝,一點兒也不愁嫁!」

    金風卻有些納悶,是啊。正如玉露所說,雪瑤姐姐身為皇后,看上去也頗得寵,又新近誕下了皇子,本人還是皇家醫院的院長和皇家人文學院音樂分會的會長,編定的《本草新注》和《七階音律》通行全天下,應該是毫無憂慮才對,可最近幾天,為什麼她的眉頭時常微蹙?有什麼為難的呀,難道這天底下還有那呆子皇帝做不到的事情?

    在單純的金風心目中,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楚風做不到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難題,於他而言都不過輕而易舉,而雪瑤姐姐的任何要求,呆子皇帝是一定會辦到的——就算十二萬分的大難題,最多撒撒嬌求求他唄!

    「睡吧,睡吧,」雪瑤哄著孩子,她的玉兒已經進入了夢鄉,看著嬰兒天真無邪的面容,她心頭的三分煩惱也就去了兩分。

    最近,不知道從哪裡刮起的一陣歪風,幾分商辦報紙上連篇累牘刊載的文章,說義父陳宜中在南洋總督任上殘薄刻毒、屠戮無度,討平叛亂或者剿滅海盜時整村整島屠戮,老幼良賤不留,實在是上干天和、下違人道,還有人聯繫到故宋時代的往事,劈頭蓋臉的一通大罵。諸如此類的文章把矛頭對準了陳宜中,大有掀翻他總督位置的意思。

    更惡毒的則有人在一份商辦小報上鼓吹「甦護獻女於前,妲己魅主在後」,分明是意指自己和義父內外交通結黨營私了!

    雪瑤出身相府歌伎,心本來就比較重,自覺趙筠是堂堂故宋大長公主的身份,父親秀王在抗蒙之戰中盡忠全節,堂兄趙孟是「當世活班」的虎穴英雄,王敏兒一家是楚風的救命恩人,陳淑楨以畬漢義軍統帥身份送來閩廣之地,烏仁圖婭令遼東十萬控弦之士歸漢,皆有大功。

    唯獨自己,只會調弄絲竹、懸壺濟世,於朝政沒有什麼用處,義父陳宜中雖說是個南洋總督,卻不像前幾位那樣是帶著人馬地盤來大漢的——相反,在外人看來,連他的總督職份,都有些裙帶關係的嫌疑。

    所以雪瑤見到這報紙只一陣氣苦︰早不早遲不遲偏生剛生下小皇子就來了這麼一出,為什麼烏仁圖婭和王敏兒沒有這事兒?是因為她們生的女兒嗎?

    難道是趙筠?

    雪瑤立刻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相處多年的好姐妹,絕不至於如此,趙筠是何等霽月光風的人!

    她盡力從腦中驅趕著懷疑。並強迫自己不繼續往這方面想,彷彿讓念頭多待一會兒,就是對趙筠,對自己,也是對夫君楚風的褻瀆。

    「邸報,今日議政的邸報!」宮中女官送來了剛剛朝堂上議決,墨汁未干的邸報。

    邸報從雪瑤玉手間滑落,上面墨跡淋灕,白紙黑字寫的分明︰「免陳宜中南洋總督職務,著即日進京陛見,另有任用」!

    ==================

    馬六甲海峽東端的息辣(今新加坡)。飛簷斗拱的南洋總督府,看似傳統的漢唐建築,其實紅漆木柱是用鋼筋混凝土建造、外面刷了一層膏灰紅漆,金碧輝煌的琉璃屋頂,也是直接用水泥澆鑄的屋頂,水泥上瓖嵌著琉璃瓦。

    南洋上時不時刮起的風暴,讓瓦片根本無法倖存,木柱的支撐力也顯然不夠,所以這裡的永久性建築都採用了鋼筋混凝土結構,不過樣式依然是大漢風格。

    頂盔貫甲的士兵重重疊疊,大漢的金底蒼龍旗高高飄揚,天竺、大食的海商,南洋本地的土人,敬畏的從總督府門前的廣場上走過,他們都知道這座總督府代表著大漢帝國對南洋的統治,而總督府裡那位統治了南洋七年之久的總督大人,毫無疑問是個心狠手黑的角色,在南洋的千島萬國,他以鐵腕推行大漢皇帝制定的經濟秩序,把妄圖破壞這一秩序的人,無論是海盜、酋長抑或暴動的土人,毫不留情的殺光。

    是的,他把海盜掛在絞刑架上,直到陽光和海風把倒霉蛋變成骷髏,他甚至不厭其煩的命人將這些骷髏骨頭用鐵絲穿起來不讓它散落,於是,息辣、滿剌加、馬諾八邪、三佛齊、佔城各地海港,就能看到高高的絞刑架上掛著一具具慘白的骸骨,隨著海風飄來蕩去。

    對於抗拒大漢的壟斷政策,私下貿易逃避雙倍商稅的阿拉伯走私商,則被他罰得傾家蕩產不說,還要把這些腦滿腸肥的「大食海獠」捆起來,用鞭子狠狠抽上一頓,讓他們長長記性。

    至於膽敢違反命令,在劃定的水稻種植區種香料,或者在香料種植區種水稻的滑頭土人,就面臨著作物全部剷除、房屋燒光的處罰。這樣做的原因也很簡單︰你要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來逃避大漢帝國的經濟壟斷嗎?做夢罷!

    所以,南洋總督府早已成為阿拉伯、天竺和南洋本土商人的眼中釘︰它對漢商征百分之十的商稅,對異國商人卻徵收雙倍商稅;在貿易糾紛中,它肆無忌憚的袒護漢商,那些想像過去那樣鑽點空子的胡商,總是被搞得人財兩空;它以強大的武力和源源不斷的財富,強行推進經濟壟斷,只允許一座島嶼種植一兩種農作物,土人必須廉價出售,然後再高價從商人,主要是漢商手中購買必需品。

    能到息辣來的胡商,土人酋長,沒有誰會喜歡這座總督府,但他們又毫無辦法,很簡單,漢人到來之後,諸島上那些以前像奴隸一樣匍匐在酋長腳下,生活得飢寒交迫的土人,現在拜貿易所賜,已經遠離了朝不保夕的日子,造反?他們絕不會感興趣,只會轉身向漢官告密,用自己酋長的人頭換幾張輕飄飄的大漢金鈔。

    「濕婆大神啊,南洋不再是我們的了!」前來辦事的酋長們哀嘆著走過,從總督府門前漢軍如林的刺刀下走過。

    不過,也有嗅覺靈敏的人,靜靜的等待著變化︰「哼哼,這位總督不見得能做下去哩,聽漢人說,他們的報紙上……

正文 587章 風雲聚,龍虎會(下)

    初冬的風帶著絲絲涼意。臨安皇宮中落葉蕭蕭,亭台樓閣間多了幾分蕭索之意,流水環繞的假山帶上了鐵銹色,花徑兩旁的青苔也漸漸枯黃。

    於是,楚風便有些懷念琉球四季如春的海洋氣候,終年長青、時時有鮮花綻放的御花園了。

    與華夏歷代6權王朝定都長安或者開封不同,海洋和6地的雙重霸主大漢帝國,定都於6海交匯處的臨安,這裡既有運河與長江黃金水道相接,西聯湖廣巴蜀,京杭大運河北通河洛燕雲,內河水運將長江黃河兩條母親河溝通相連,又有海上航線,北到山東、遼海,東到高麗、日本,南接閩廣、南洋,大漢帝國這個雙腳跨6海的巨人以此為心臟,實在是順理成章。

    琉球並沒有捨棄,將污染重工業逐步轉移之後,那裡將會以輕工業、農漁業為主,並且保留了陪都的地位。按照設想,每到冬天帝國的中樞機構就會到那裡去——冬天琉球不會有颱風,溫暖的氣候又很宜人,政治意義上,除了就近巡撫南洋之外,楚風還存著一個念頭︰希望後代君臣乃至全體國民,從朝廷每年一度的海上遷徙中體悟到,海洋對我們這個民族的重要性。

    第一島鏈的封鎖,釣魚島,南沙群島……自從堅船利炮打開我們的國門,近代華夏飽經戰亂,楚風並不是一個天生的政治家,可當他被命運推動一步步登上帝王之位,掌握整個民族展方向已達數年之久,那麼他一定會竭盡所能的思考、探索,尋求長治久安之道。

    七百年的經驗,無數鮮血和生命凝結的慘痛教訓,讓他有了可資借鑒的範例,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一個現代人回到過去都可以成為偉大的先知,在大方向上有著無可比擬的遠見性,只不過是在西方被當作「邪惡的巫師、將靈魂出賣給魔鬼的術士」捆上火刑柱,或者在東方作為「妖言惑眾、圖謀叛逆」的逆黨押赴市槽千刀萬剮,那就得一看細節二看運氣了。

    楚風乾得不錯,運氣也不錯,亂世給了他最大的揮空間,當他坐上帝王寶座的時候。一切細節都無所謂了,哪怕見天逮著人告訴他,或者卷一大喇叭跑城門樓子上吼「我是穿越者」,別人也只會佩服皇上行事高深莫測有如雲中神龍,然後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計劃沒有變化快,近年來戰事不斷,竟然一次也沒有回琉球過冬,想起昨晚光溜溜的敏兒像八爪魚似的纏住自己,成熟的果實緊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嬌聲纏磨回琉球度假,楚風就越懷念那有如世外桃源的風光了。

    俄而楚風又長嘆一聲,像今天這樣閑暇的時光,也是很難得的哩,還妄想回琉球渡長假?皇帝不好當啊,想起以前看過那些牛導演豬導演拍的後宮劇,帝王之尊整天泡在妹妹群中,十天半個月不過問國事的幸福,剛剛批完疊起來尺多高奏章的楚風,就有想殺人的衝動︰難道皇帝不是一個高風險高收益的工作嗎?

    從本質上看,也就國家這個大公司的席執行官而已,哪能整天不做事。光吃吃喝喝玩玩就能萬事如意?

    當然,這麼想並這麼幹的人也不少,比如商紂、隋煬、陳叔寶、李煜……楚風揶揄的笑了笑。

    敏兒晨起回娘家去了,趙筠工商部還有不少庶務,陳淑楨和烏仁圖婭這兩個暴力女結伴前往校場,有了線膛槍,草原明珠正往柳德米拉.米哈伊爾洛夫娜.帕夫利琴科的方向展,小鳥兒們都飛走了,剩下楚風一人,批閱完重達數斤的奏章之後,獨自在宮中的花徑上徜徉。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宮殿,抬頭一看,「瑤光殿」三個不算難看但和顏體柳骨還差著十萬八千里的大字映入眼簾,不消說,正是楚風自己的手筆,這還是他批閱奏章時順帶練習的結果呢,想起過去在琉球題寫的那些字跡七歪八扭的匾額,楚風就是一笑。

    咱們的大漢皇帝還不知道,他為之臉紅的那些「墨寶」,早已成為民間高價徵求,萬金難得的寶物,書法界屈一指的大師,諸如趙孟等人對這些字的評價是「旁逸斜出,氣象萬千。不須力透紙背,自然王者神韻;談何顏體柳骨?卓然自成一家」,而另一位著名書法大師文天祥也不反對這種評價。

    「娘娘,皇帝在殿外呢!」瑤光殿中,金風一臉喜色的告訴雪瑤。這些天雪瑤姐姐不高興,還不是為了那呆子?如今看來,聖眷未衰,倒是可以挽回呢!

    懶懶躺在床上,茶飯不思的雪瑤,立刻翻身下床,走了兩步,又氣咻咻的坐回了床上,覺得自己受了這麼大委屈,為什麼還要巴巴的趕著去迎他?嘟著嫣紅的小嘴,沒好氣的道︰「來就來,去就去,叫什麼呢?」

    金風忽然摀住了自己的嘴巴,跺著腳叫︰「哎呀呀,娘娘不去迎他,皇帝又走了呀!」

    原來楚風思忖,雪瑤這時候在醫院呢,又不在殿中,便轉身離開,殿中三女只當是他負氣走了,金風只埋怨雪瑤姐姐不會放低身段,得罪了皇帝,玉露更是傷心得哭了起來︰要是雪瑤姐姐從此失了聖寵。那可怎麼辦呀?在兩女心目中,這簡直比天塌了還要可怕。

    雪瑤急了,邁著小碎步一陣風的往外跑,心頭一陣氣苦︰這呆子,難道就不讓人女兒家使點小性子?不看在我,也該看在你兒子的面上呀!

    哪知楚風剛走了幾步,又拍拍自己腦門,哂笑著走向殿中︰今天是旬日呢,雪瑤多半會在殿中吧。

    初冬風涼,殿中有小皇子沉睡,朱漆大門半掩著。楚風剛走到門口,雪瑤呼的一下飛身而出,兩人不偏不倚撞成了一團,楚風後退一步便穩住了身形,見雪瑤往後倒去,他手疾眼快往她腰間一摟,軟軟款款被他抱了個滿懷。

    別的還好,楚風可撿了個大便宜︰雪瑤身量頗高,自幼時練習舞蹈,是後世標準的舞蹈家身材,雙手摟在縴細她的腰肢上,後背和翹臀間驚人的曲線弧度帶來了極佳的手感,胸前兩團豐盈被擠壓的感覺是那麼的清晰,身體還帶著股清幽的梅花香味,身著白狐裘的雪瑤渾如一隻足令任何男人意亂情迷的千年美狐。

    雪瑤像一隻受驚的小鹿,游魚般滑脫了楚風的掌握,驚慌的後退兩步,盈盈拜了個萬福︰「賤妾恭迎陛下,萬歲金安。」

    楚風有些莫名其妙,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小狐狸,白皙如玉的瓜子臉,皮膚吹彈可破,略顯尖削的下巴,雙目秋水含著柔情蜜意,除非雪瑤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否則絕不會認錯。

    「得了,你這副樣子我還不習慣呢,幾個小狐狸精玩什麼把戲?是往凳子上粘了漿糊,還是給我準備了一杯用二兩苦丁茶熬出來的『香茶』?」

    楚風哂笑著,看了看凳子,乾乾淨淨的沒有漿糊的跡象,再掀開茶杯蓋兒,琉璃杯中茶葉味道很香醇,正宗的雨雲香片,再看看搖籃中的兒子,睡得跟小豬似的,楚風就納悶了。促狹的雪瑤,今天是準備給自己唱哪出戲呢?

    「金風,」楚風想想又搖了搖頭,「不,玉露老實些,玉露乖乖的啊,告訴我你們今天打得什麼壞主意?老老實實的告訴大叔,獎勵你吃糖哦!」

    此時此刻的楚風,完全被吃小紅帽的大灰狼加黏黏怪叔叔靈魂附體,哪知玉露平時還不怕他,這陣就完全不同了,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失敗啊~楚風一顆純潔的心靈倍受打擊,又不好大聲說話打斷了兒子的睡眠,只好輕聲問雪瑤︰「喂,怎麼回事?你們沒吃錯藥吧?好像我突然變成大灰狼了似的。」

    「妾身不知。陛下天威赫赫,蒙元若干名臣宿將尚且當之披靡,逞論一弱質宮女?必是被陛下虎威所懾,故而進退失儀,妾身教導無方,過在臣妾。」

    啊呃~楚風納悶的撓撓腦袋,嗯嗯,看來,不出絕招是不行了!哇   ~~

    楚風yin笑著抓起雪瑤柔弱的肩膀,狼吻在她細白如瓷娃娃的肌膚上一頓狂啃︰「說不說,不說家法伺候了啊!」

    這,這還有金風玉露在呢!雪瑤刷的一下臉蛋紅得像火燒雲,金風玉露也不好意思的轉過了頭去,不敢再看。

    剛剛啃到脖子,還沒來得及向更低也更誘人的地方展,雪瑤就咯咯笑著討饒了,現在她相信這呆子是全然不知了。

    搜集的報紙放到了楚風身前,只翻了幾張,他就啞然失笑︰「商辦報紙上,說什麼話的都有,這能當真嗎?你義父陳宜中,的確讓他來琉球陛見,可我在邸報中說了另有任用嘛!」

    再看了幾張,楚風的笑容漸漸隱沒,臉色變得鄭重起來,「這篇,說什麼『母以子貴』、『內外交結』,哼,妄自揣度宮闈之事,於兩宮間挑撥離間,其心可誅!難道法華、李鶴軒便沒有察覺嗎?」

    到這時雪瑤才終於放了心,原來這些小報上的輿論確實不是楚風指使的,唉~誰叫他之前搞那麼事情,往往就是用報紙輿論開路呢?弄得人家誤會,白擔心了這麼些天。

    玉露秀氣的臉上早已雨過天晴,金風更是喜笑顏開,兩女對視一眼︰就是說嘛,這呆子皇帝決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呢!

    很快,李鶴軒急匆匆的來到宮中,法華正在外地公幹,所以只有李鶴軒應召,在楚風帶著怒火的質問中,他不慌不忙的答道︰

    「這件事我們早就注意了,實際上是南洋土人酋長和阿拉伯商人搞的鬼,因為不滿陳宜中在南洋的鐵血手腕,他們經濟上、軍事上又無能為力,於是便收買幾個無良文人,花錢在幾分商辦小報上詆毀陳宜中總督,連帶涉及了宮闈之事……因為此事並不關係國計民生,處置也很簡單,所以並沒有上奏折呈報,今後,不,應該是八天前,就不會有新的詆毀文章問世了。」

    原來如此!雪瑤恍然大悟,同時不禁為自己產生過對趙筠的懷疑而羞愧,哪怕這懷疑出現之後的第一秒鐘就被她從腦海中逐出,可畢竟是出現過的呀!

    偷眼看了看楚風,這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雪瑤暗自誓要對他好一點,至少,今後再也不叫他呆子了。

    楚風則是啞然失笑,正如火器的明終究會擴散,西洋人將來也必定會造槍造炮那樣,馬車、報紙、剪式船等等等等便利的工具,也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這也印證了他之前的判斷,技術領先決不能停滯,別說印刷術、火藥這些相對的低技術成果,就是後世的原子彈還不是從核大國擴散出去,到頭來連棒子和阿三都爆了玩?這不,連傻不拉唧的阿拉伯商人和南洋酋長們,都會利用報紙製造輿論壓力了!

    唯有不斷的開拓進取,才有可能保證永遠領先啊!

    楚風揮揮手,讓李鶴軒離開,不管他還是雪瑤都沒有問情報司長準備怎麼處置那些胡言亂語,居心險惡的傢伙,顯然李鶴軒這頭行走於幽暗世界的凶獸,不會讓他們過舒服日子。

    「笨蛋,小笨蛋吶!」楚風憐愛的撫摸著雪瑤的頭,「有事說出來不好嗎?一個人悶在心裡,會難受的。」

    金風玉露悄悄離開了,雪瑤輕輕靠著楚風的胸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牽著他的手,將他拉到了搖籃前。

    「看,我們的兒子,」雪瑤小鼻子一皺,輕聲嗔道︰「將來你要是欺負我呀,我就欺負你兒子!」

    搖籃中的小傢伙像他**媽一樣的秀氣,漂亮,不知道將來要迷倒多少花季少女呢!楚風笑笑,雪瑤對這孩子寶愛的很呢,欺負他?只怕寵溺還來不及吧!

    也許感覺到了父母的到來,小小的楚玉醒了,烏溜溜的眼楮看著楚風,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似乎在問︰「這個呆頭呆腦的傢伙,怎麼抱著媽媽不鬆手啊?」

    小嘴一癟一癟的,看樣子馬上就要大哭起來,楚風趕緊退開兩步,雪瑤將孩子抱了起來輕輕撫摸︰「哦,玉兒不哭,這是你爹爹呀,哦,爹爹~~」

    似乎聽懂了媽媽的話,楚玉好奇的打量著楚風,忽然伸出手,指著他啊啊的叫起來。

    是要我抱嗎?楚風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毛手毛腳的就要從雪瑤手中接過。

    「呆子!」雪瑤終於忍不住又罵了句,哂笑著讓楚風擺好姿勢,才讓他接過孩子。

    哈,調皮鬼!眼楮滴溜溜的轉,那股子機靈勁兒和他**媽一模一樣!楚風心道,果然孩子朝媽媽,胖丫就像趙筠,越大越有小公主的派頭,敏兒生的小太子呢,也像她一樣沒心沒肺的,纏在姐姐身後像個跟屁蟲,就像當年敏兒纏著自己,烏仁圖婭生的楚婭,小小的看不出性格,倒是胖胖壯壯的,像個草原姑娘。

    雪瑤笑道︰「這孩子,我只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將來衣食無憂便也罷了,什麼其他的也都不奢求,夫君,你道可好?」

    「豈止衣食無憂!」楚風一邊哄著孩子,一邊道︰「將來還要繼承我的家業呢。」

    雪瑤睜大了眼楮不明白怎麼回事,帝國皇位應該是敏兒生的小太子繼承啊!

    她急得面紅耳赤,雙手亂搖︰「臣妾以相府歌伎而身為大漢皇后,已是非分,怎麼敢欺心圖謀其他?何況敏兒都是好姐妹,國有長君也是福分,夫君萬萬不可亂開玩笑!」

    楚風聞言啞然。

    事實上,敏兒生的孩子成為大漢帝國的繼承人,政治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趙筠出身雖然高貴,卻帶著故宋皇族血統,在政治上無疑受到舊勢力的迎合,楚風不得不懷疑別有用心的遺老遺少們,或許會在這上面做文章;

    雪瑤,陳宜中是她的義父,但這股助力顯得太過單薄,陳宜中和他的老朋友,譬如曾淵子、鄭思肖等人,在大漢帝國的地位更像後世的職業經理人,沒有自己的根基,而陳宜中本人也屬於有爭議的人物;

    惟有敏兒,匠戶系的出身,代表著新興的政治勢力,本人又老實單純不牽連政治之中,父母兄弟皆為心底純良之人,沒有外戚干政的嫌疑。,而且她代表的匠戶系官員、新興工商業主、漢軍軍功集團、海外墾殖集團,都是現行體制下的受益者,毫無疑問,他們也是大漢帝國走向全球殖民霸主的助推器,讓現行政策繼續深化下去的保障。

    選定帝國的繼承人,乃是政治生活中一等一的大事,絕非個人好惡可以輕率決定,當年為了這個選擇,李鶴軒、侯德富等楚風的基本班底,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權衡,這才有了現在的決定,楚風又怎麼可能隨便推翻它呢?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給未來政局變動埋炸彈嗎?

    楚風說的家產,是另外一層意思。

    自古以來帝王以國為家,稱為家國天下,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理論上全國所有的土地都是帝王的私產,只不過由地主事實上佔用而已,所以漢高祖劉邦得了天下,才會笑嘻嘻的問自己的父親︰「年輕時我游手好閑,哥哥辛勤勞作買田置地,您說我沒出息;然而現在看來,是哥哥置的產業大呢,還是我的產業大?」

    全天下都是劉邦的土地,當然是他置下的產業大嘍!

    然而帝王理論上擁有無盡的財富,可這些財富不是能任意取用的,便是劉邦,焉能讓全天下的地主把田租交給他一個人揮霍?最多徵收一部分稅收罷了,所以才有王朝朽爛時,朝廷府庫空虛,支不出錢糧的情況。

    也即是說,理論上歷代帝王是不從事生產的,基本上靠徵稅來解決財源,帝王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私產,家國就是他的產業。

    可楚風有,大漢皇帝有。

    鋼鐵廠、紡織廠、東印度公司等企業他都有股份,海外幾處金銀礦山則是皇家專營,只不過收入由公用的國庫和皇傢俬用的內庫均分,這些加起來,是相當巨大的一筆財富,也讓大漢皇帝加強了他對國家的掌控力。

    宋代,「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朝堂之上要靠士大夫為官來支撐官僚架構,財政上政權只延伸到縣一級,稅收得依靠鄉村士紳來徵集,所以皇帝的力量其實很有限,受到種種制約,這也算終宋一朝,從頭到尾對外上總顯得軟弱的原因之一吧。

    大漢完全不同,楚風的官員更多的是從學校中培養,普及化教育打破了儒家對官員的壟斷,政權則延伸到了鄉鎮,不再依賴鄉村士紳徵集稅收,這些都大大加強了皇帝的**力,而楚風自己有著龐大的產業,甚至對國家稅收的依賴性都變低了,這讓皇權空前的強大。

    成吉思汗本想將中原漢地殺戮一空,良田變成牧場放牧牛羊,耶律楚才勸諫他,「漢人種田,我們收稅所得,比放牧牛羊更高」,所以北方百姓才沒有全部被屠殺,試想如果成吉思汗不需要從漢地徵稅,那麼北方各地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楚風自然不會像成吉思汗那樣大肆屠戮,但道理是一樣的,看似至高無上的皇權,如果在經濟上也完成了獨立於政權體系之外的建設,那麼皇權就真的沒什麼制約,真的至高無上了。

    偏偏他想改變這種狀況,以史上最**的基礎,做好將來權力制衡的準備,欽定大漢憲法對皇權的制約,諫議院的設立,對商辦報紙輿論的相對寬鬆管理,都是圖謀將來,而光明之下,總有情報司、保安司的嚴刑峻法,以及漢軍的鐵血戰旗為它保駕護航。

    非**無以集中力量北驅蒙元,非制衡無以謀萬世。

    「我想把皇家產業的股份,將來分給孩子們,這些股份不能轉讓,所有的收入就是今後的皇室費用,若干年後,皇室產業將在財稅部監管下運營,利潤除了投入再生產,其餘按份額分給皇室成員,作為子孫後代生活費用。」

    楚風提出這個想法,雪瑤吃驚的瞪大了眼楮︰「這不是推恩令的故事嗎?按照夫君所說,將來皇室產業就不是由皇帝一人掌握,而是在財稅部控制之下,收入也不由皇帝一個人說了算,而是按份額分給他的兄弟姐妹了。」

    對,楚風點點頭,輕笑道︰「昨天,我就已經和敏兒說過了,我說我們的孩子,應該學會怎樣和老百姓打交道,學會怎麼從百姓手中徵集稅款,再用到他們身上去——不要像他沒用的爹爹,其實,對我而言,自辦產業貼補稅收,其實是最偷懶的辦法。」

    他心中低聲道了句︰也是最穿越的辦法。

    「不,」雪瑤在他唇上深深一吻,美人兒口中的香甜味道比陳釀還要醉人,她輕輕的呢喃道︰「你是最棒的,從來都是。」

    楚風離開了,直到最後,雪瑤也沒有問他義父陳宜中將會有什麼新的任用,因為她早已忘記了這個問題,天地間,除了至情至性之外別無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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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漢皇宮正殿,恢宏正大的炎黃盛德殿,從東南西北各地趕來的精英人物濟濟一堂︰商人有祝季奢、鄭子、洪梅氏、王李氏、陳子龍、範文虎,文臣有陳宜中、6秀夫、文天祥、侯德富、李鶴軒,武將則是陳吊眼、張世傑、王立、法本一班兒,還有馬可.波羅、王恂、郭守敬、關漢卿等五花八門之士。

    他們每一個人,在自己的領域中都是屈一指,他們也有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譬如鄭子,就正在對著洪梅氏打躬作揖︰「鄙人正在北平城下做那啥房地產開,準備刮色目商人的肥油呢,大漢皇帝聖旨招來,連安排都沒有,我這不是連夜上船南下了嘛!」

    「不知皇上招我們來,所為何事?」洪梅氏也很有些納悶。

    是的,每一個人的離開,在他們各自的領域中都不亞於一場地震。

    在南洋的東印度公司,正主持一個大型商會,波斯、天竺、南洋、阿拉伯的商人擠了好幾百,每人都是坐擁千萬巨資的富商大賈,他們從來都是高聲喧嘩,肆意揮灑著財富的光芒,但在這裡,他們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麼問題,東印度公司那位洪梅氏,可不是好惹的!她的財富,偏偏又比所有人都多!可等了許久,他們只失落的得到了消息︰洪梅氏已前往奉召大漢內地,不能到此!

    泉州小山叢竹書院,這裡已是全天下讀書人嚮往的聖地,不但有故宋朱熹朱文公的一脈相承,而且從這所書院中走出的士子,幾乎佔據了大漢帝國的朝廷中層官員的三分之一!

    今天,又是一個熱鬧的日子,無數儒服綸巾的士子,從天南海北來到這裡,因為故宋丞相、大漢帝國的名臣文天祥將和另一位故宋丞相6秀夫聯手講授新儒學——這可是數十年難得一遇的盛事啊!

    可士子們不得不失望而歸了,因為文天祥和6秀夫兩位儒門大師都爽約未到,「大漢皇帝聖旨已下,兩位活聖人都入京陛見去了」,儘管書院主辦方派出了另外幾位閩廣知名的宿儒講學,效果比之前者卻差到了十萬八千里,士子們垂頭喪氣的離開,並且猜度著兩位大師的陛見之行是什麼結果︰

    「6先生一代文膽,此次必有任用,所謂聖眷優隆,不為部堂之尊,也會總督一方。」

    「非也非也,若是和文公聯袂而去,必是朝廷欲治學問,又聞得陳宜中也北上了,那麼多半是要令三位故宋丞相撰寫宋史吧!」

    「哎呀,那可是名垂千古的盛事啊——以前朝舊臣身份撰寫史書,這份殊榮可是難得。」

    殊不知,收到聖旨一路風塵僕僕趕到臨安的文天祥,也是一頭霧水,離開臨安是請了假的呀!而且,這裡把文臣武將、平民商人、雜學之士都請了來,又是什麼意思呢?

    若干人中,只有情報司長李鶴軒、兵部長侯德富、前任南洋總督陳宜中等人老神在在,文天祥不想在女婿面前落了面子,偏不去問侯德富,倒來問陳宜中︰「宜中兄好久不見,請問皇帝招我等急回有什麼事呢?」

    呼啦啦一大群人圍了過來,等著陳宜中開口,是啊,如今百業興旺,南洋各地平安無事,北方戰後重建如火如荼,忽必烈也被草原南緣部族背元歸漢搞的焦頭爛額,大漢帝國八個主力軍厲兵秣馬,戰線是絕對不可能再回到長城以南了,各方面的情況可稱得上完美,那麼皇帝將大夥兒召集起來,會有什麼命令呢?

    老神在在的陳宜中,開口吐出五個字︰「忽必烈未擒。」

    哄的一聲,堂中眾人炸開了鍋,是啊,這個雙手沾滿漢地百姓鮮血的大屠夫還沒有伏法,北元的羊毛大 還在哈喇和林上空飛揚,大漢帝國怎麼可以有一刻的掉以輕心呢?

    不過,打仗是漢軍的事兒啊,為什麼把這麼多商人、科學家都召集起來?更有瞭解軍事情況的人提出疑問︰漠北大地千里冰封,現在才剛剛入冬,北方草原的嚴寒至少還要肆虐三個月之久,難不成皇帝想在冰天雪地裡北伐蒙元?那也太過為難了吧!

    便有人向漢軍的將軍們提出了問題,可他們只得到了異口同聲的回答︰「大漢皇帝金底蒼龍旗所指之處,漢軍無不奮勇爭先,漫說北方遍地冰雪,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

    嗨,這話說了不跟沒說一個樣嗎?大夥兒還是等皇帝本人來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大漢皇帝楚風和第一皇后趙筠來到了朝堂之中。

    「找諸位來,便是為了即將舉行的北伐,直抵草原腹地哈喇和林的北伐!」楚風開門見山,話語擲地有聲,「我這裡有一分計劃,希望各位能仔細看看。」

    鄭子從侍衛手中接過計劃,一看之下立馬樂了︰跟著大漢皇帝就是好財,這不,又要財了!

    原來,楚風的計劃並不是什麼純粹的軍事計劃,而是政治、軍事、經濟結合成為一個整體,簡單的講,就是漢軍用大炮和刺刀開路,而商人們跟著販賣物資、收購資源,讓草原上的各部族嘗到甜頭,擠壓忽必烈的生存空間,以陳宜中為的文官們則要負責地方庶務,儒門大師文天祥、6秀夫還得從輿論上製造聲勢,關漢卿用章回小說和戲曲作為輔助,馬可.波羅負責聯繫信仰聶斯托裡安教的乃蠻部、克烈部……

    鄭子只看了有關自己的那部分,他越看越是開心,自從天降大漢皇帝,這財的事兒就沒斷過,前些天搞那房地產開,自然有得油水,現在又要把生意做到蒙古草原上去,這財的事兒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啊!還有漢軍保駕護航呢。

    文天祥也很高興,他曾被伯顏背信棄義的扣押,做過北元的俘虜,現在嘛,大漢皇帝馬上要讓忽必烈做俘虜了,這位故宋丞相還能不開心嗎?

    「惟一的問題是,時間」,6秀夫指著計劃書,「冰天雪地,我們將從哪兒進兵?皇上北擊蒙元,這是好事情,可也不能不考慮士卒的生死啊!何況如今運輸條件不好,從關內最近的地方到哈喇和林,都是三千里以上的路程,軍火物資轉運如何解決?」

    是啊是啊,附和聲四起。

    「請看到第三十二頁」,楚風笑容很燦爛,他早已胸有成竹。

    秦直道?6秀夫心頭一震。

    當年秦始皇吞併六國,統一華夏之後,辦了兩件舉世矚目的大事︰一是修築了萬里長城;二是修建了一條類似今天的高公路 ——秦直道。

    秦始皇命蒙恬監修的一條重要軍事要道,南起關中之地的咸陽,北至九原郡,從沃野千里的關中平原延伸到草原深處,全長一千五百里,路面寬度從三十米到六十米不等,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是一條基本上平直的「高公路」,當年秦始皇死在巡遊途中,載著他屍體的馬車就是從這條路回的咸陽。

    兩千多年後的二十一世紀,秦直道早已風化瓦解,不過在環境破壞還不算嚴重的宋代,它的基礎部分還基本上保留完整。

    楚風的計劃,便是趁北方蒙古草原封凍,關中百姓也貓冬的時間,組織人力修復秦直道,待開春後大軍從這條高公路上,直插草原腹地!

    蒙元必敗!這是6秀夫的想法。

    高公路?哈哈,貨物轉運節省不少費用呢!這是鄭子等商人的想法。

    楚風輕輕撓了撓趙筠的腰肢,南渡偏安以來,宋人早忘記了關中的秦直道,不是博學多才的趙筠提出,哪兒能想得到呢?

    「今晚,好好獎勵我的筠妹。」楚風低聲耳語。

    趙筠絕美如玉的臉龐,浮上了嬌羞的紅暈。

正文 578章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百草凋敝、朔風勁吹。又是一年冬來也,草原腹地的哈喇和林四郊,一望無際儘是白雪皚皚,從西伯利亞呼嘯而來的寒流,將芳草碧連天的漠北草原變成了素白的冰雪世界,一切生命跡象都被掩埋在數尺深的雪下,蛇鼠蟄伏、種籽休眠,一切都等待著來年的融融春日。

    這座蒙古帝國的舊都,位於不兒罕山腳下,斡難河畔,窩闊台汗以之為都城,並將成吉思汗鐵木真戰無不勝的甦錄定戰旗豎在城中,恆河沙數的勇士從這裡出踏上萬里征程,拔都、不台、哲別、赤佬溫等耀眼的將星,也是從這裡走上了世界征服者的道路。

    蒙古帝國幅員極其廣闊,乃是人類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帝國,國勢空前強盛,和林成為當時世界最繁盛的城市,各國國王、使臣、教士、商人來訪者甚多,波斯的商人、中亞的王公、甚至羅馬教廷的使者,都到這裡來覲見蒙古大汗。

    中統元年(126o)元世祖忽必烈在草原東南部靠近漢地的上都路即位。阿里不哥則據和林地區,並召開庫裡台大會受擁立為大汗。其後,忽必烈打敗阿里不哥,進佔和林,蒙古帝國政治中心逐漸移至漠南漢地,以大都為正式都城,上都為夏季陪都,和林城僅設置宣慰司都元帥府,喧囂一時的草原腹地名城,漸漸變得蕭索凋敝。

    現在,這座荒廢已久的草原城市,又變得人煙稠密,漫天大雪下也有不少衣衫華貴的官員在街上來來往往,不少鐵匠鋪子傳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契丹、黨項族的鍛奴們,在蒙古官兵的皮鞭和彎刀督促下,於紅熱的火爐邊揮汗如雨,便是外面早已雪花漫天,他們還精赤著上身,皮膚也在熱浪的炙烤下呈現出病態的紅色。

    只不過,這一切紅火都顯得那麼虛假,好像病人臨死前的迴光返照,街市上往來的商旅行色匆匆,人人眉頭鎖著憂愁;身穿綃金質孫服的蒙古貴官,不是左擁右抱著胡姬美女,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直到爛醉如泥。盡情享受這末日降臨前的狂歡;鐵工場的監押武士,洩似的抽打著僅僅犯了一點點小錯的鍛奴……人人眼中透著股瘋狂的勁頭。

    是什麼讓他們窮途末路?

    伯顏、張弘範、阿術、塔出等等等等曠世名將,倒在了南方那個新生帝國的腳下,沙粒般眾多的各族精兵,化為了戰場上的一白骨,耶律楚才之後最有王佐之才的劉秉中,留在世上的兩大高徒公然棄元歸漢,長城以南的所有漢地,已然丟失殆盡……

    更可怕的是,就連象徵著帝國戰無不勝的赫赫武功,所指無不摧糜,所擊無不降服的甦錄定戰旗,成吉思汗手持以定天下,承載長生天之授命的神聖戰旗,居然被敵人奪去,成為了敵人的戰利品!

    蒙古帝國,已經山窮水盡,漢元之戰中最後一點老本也拼了個精光,連草原南緣與漢地接壤的諸多部族也漸漸離心離德,可以說曾經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國,已經到了日薄西山之境地。所有人都明白,他們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吾日暮而途窮,故倒行而逆施!

    哈喇和林的城市並不大,城南北約四里,東西約二里,大汗所居的萬安宮在其西南隅,有宮牆環繞,周約二里——當年窩闊台大汗修建這座城市的時候,還沒有脫離遊牧民族的習慣,城市只是作為政權機構的核心部分,而數十萬部民是居住在城市周圍搭建的蒙古包中,太過宏大的建築對這些剛剛從蒙昧中走出的人,顯得過於奢侈了。

    可對目前設汗廷於此的忽必烈來說,這裡實在太過侷促,太過簡陋不堪了︰沒有透光琉璃窗,呼嘯肆虐的北風下只好四面門窗緊緊閉上,殿中黑咕隆咚的,點著的牛油大燭散出一陣陣牛毛燒焦的糊味兒,和他在大都皇宮光天殿中極目四顧江山無數的感覺,實在天差地遠。

    曾幾何時,蒙古大汗也落到了這步田地,關於未來,忽必烈也曾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是派兵征服日本,再巡遊海上,完成秦始皇未能完成的夢想;是將南洋納入帝國的版圖,在成吉思汗征服6地之後,以征服海洋的方式讓蒙古帝國到達新的頂峰;抑或大軍西出玉門關,擊敗海都之後。再經河中之地,到拔都西征曾去過的、馬可.波羅的故鄉去巡行一番?

    可這個肆無忌憚的屠戮中原百姓的劊子手,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戰無不勝的蒙古彎刀會崩缺了刀口,那些驚恐的看著蒙古武士們耀武揚威的百姓,會武裝起來反抗他的殘暴統治,大元朝所向披靡的軍隊會一次接一次的折戟沉沙,而他這位天之驕子,會淒淒慘慘的跑到草原腹地的廢都,困坐愁城!

    蒙古貴官們大多醉生夢死,享受著最後的狂歡,各部族的領也做著自己的打算,忽必烈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那些鍛奴隸打造的兵器,只怕也抵擋不住漢軍的步槍和大炮吧?備戰,不過是聊以自*,或者說自欺欺人罷了。

    「幸好,朕還是有幾個忠心臣子的,」忽必烈欣慰的看了看階下,他的月兒魯那顏正像以前那樣畢恭畢敬的等待著,直到大汗的目光從無限遠處轉到他的身上,他才上前一步拱手奏報。

    「大、大汗」。大元朝的月兒魯那顏也是眉頭糾結成了一團,玉昔帖木兒斟酌著,盡量不讓自己的壞消息觸犯大汗︰「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和伊兒汗阿魯渾現正駐於天山南麓,說是要待冰消雪化再翻越蔥嶺回去,兩位汗王有書來,要朝廷給他們糧餉,賠償他們損兵折將的損失……否則,否則……」

    「否則什麼?」忽必烈的聲音冷如不兒罕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

    玉昔帖木兒猶豫著道︰「否則,他們將和海都聯合,自行召開庫裡台大會。」

    忽必烈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右手在那條瘸腿上用力揉了揉。玉昔帖木兒和熟悉大汗的官員們都知道,這是風暴即將來臨的前兆,大汗顯然被兩位汗王的要求激怒了。

    事實上,蒙古帝國從建立開始,就沒有軍費糧餉一說,兀魯斯制度下武士們必須自備糧食、武器、盔甲、馬匹,聽從大汗徵召,並為大汗打下大大的疆土,報酬則是被征服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金銀財帛和異族女子。

    忽必烈在漢地按照中原正朔王朝模式建立元朝之後,才逐漸有了軍餉,那還是從江南地區的新附軍開始的呢——新附軍不像蒙古軍那樣能打善搶,搶不到財物自然要靠朝廷來養嘛!

    然而,幾乎所有的蒙古軍和大部分的探馬赤軍,都按傳統沒有軍餉的,此次召集四大汗國的軍隊前來征戰,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軍餉,忽必烈在戰前以召開庫裡台大會推舉大汗為誘餌吸引四大汗國前來,同時用漢地財富調動武士們的胃口,讓他們替自己賣命,那麼現在既然沒能深入漢地,談何軍餉呢?

    出乎群臣的意料,忽必烈並沒有爆雷霆之怒,可以清楚的看見大汗脖子上青筋正在劇烈的跳動,他的鼻子也習慣的抽搐著,但他竟然平生第一次壓抑住了怒火,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徵詢玉昔帖木兒的意見︰「那麼,他們到底想要什麼?究竟是庫裡台大會,還是金銀財帛?」

    「偉大的汗,我推測他們只不過是想要點錢,」玉昔帖木兒此言一出,明顯現忽必烈的臉色好了許多,於是他才侃侃而談︰「實際上他們遭受的損失不比我們輕,南蠻子策動波斯人造反,阿魯渾甚至連自己的伊兒汗國能不能保有,都是個問題了,現在他們必然面臨軍心動盪的問題。向咱們要錢,只怕也是為了穩定軍心士氣。」

    玉昔帖木兒分析的不錯,四大汗國本來準備到漢地大撈一筆,可現在倒好,漢地沒能打進一步,遼東方面也只佔了幾座空城就遭遇了失敗,可以說蒙古武士們除了讓馬兒啃吃了田園中的莊稼,再喝了幾口漢地的河水,在此之外連一粒糧食、一尺綢緞、一兩金銀都沒有撈到。

    即使僥倖沒有把命丟在漢地,逃回來的武士也到了破產的邊緣,海都、阿魯渾軍中向巴依老爺借了羊羔兒息置辦武器盔甲馬匹的武士們,已經準備賣兒蠰女應付債務了——用後世氾濫成災的說法,這是個「****與階級矛盾並存」的時代,蒙古武士破產而賣身為奴的並不鮮見,四等人的江南儒戶大地主,家中也有因貧困而賣身的第一等蒙古奴僕。

    這樣的前提下,便是一貫支持忽必烈的阿魯渾也改變了立場,很簡單,他的伊兒汗國已經很懸了,如果從忽必烈這兒撈到一筆,鼓起士氣,再借上金帳汗一兩個萬人隊,說不定還能有翻盤的機會,要是就這麼灰頭土臉的回波斯,白癡也只道他的下場只有一個︰成為光明神的祭品,被光明聖女塞裡木淖爾抓起來,扔進聖火堆裡燒成焦炭。

    玉昔帖木兒分析了形勢,忽必烈倒是鬆了口氣,他揉搓著那只瘸腿因為嚴寒而酸痛難忍的膝蓋,不屑一顧的道︰「就這點出息,還想問鼎蒙古大汗之位?

    群臣笑起來,新任的財政大臣回回人桑哥就笑道︰「讚美真主,大汗的敵人已經沒有了問鼎汗位的實力,兩位汗王的士兵必定沮喪萬分,便是真的召開庫裡台大會,也是沒有辦法和大汗爭奪的——所以我們根本沒必要給他們錢,哪怕一枚銅錢都不需要支出。」

    朝堂之上,眾官歡笑,有名無實的左丞相趙復卻是冷笑連連︰四大汗國倒是被嚴重削弱了,可這是誰的功勞?而且,以前汗廷還有絕對的實力壓制他們,現在呢,單單兩位汗王那點兒殘兵敗將,都能讓忽必烈一驚一炸的了,北元的衰敗,可想而知吶!

    誰知聽了桑哥不花一分錢的論調,忽必烈倒是立刻大搖其頭︰「不,朕的敵人不是四大汗國,而是可惡的南蠻子大漢!錢,在這草原腹地用處不大,難道要留給大漢?所以,要錢,給他們,讓阿魯渾拿著我的錢,去和波斯人鬥,和南蠻子鬥!」

    忽必烈一代梟雄,即便是窮途末路也很看得開,從來都沒有哪個雄略帝王會往錢眼裡鑽,只要不涉及蒙古大汗汗位的爭奪,他還是有幾分梟雄氣度的。

    「大汗聖明!」玉昔帖木兒由衷的讚頌道,目前四分五裂的蒙古帝國,可實在經不起任何折騰了,要是四大汗國再鬧起來什麼風波,這座哈喇和林只怕要血流成河!

    忽必烈起身,雙目炯炯有神的望著南方,長笑道︰「草原南緣的部族投向大漢,朕不怕,當年塔塔爾人、克烈部不是金人的奴才,吾祖成吉思汗鐵木真照樣擊敗他們,將他們納入帝國的軍隊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漢地,這也沒什麼,蒙古帝國起家的時候,就連漠北草原都只佔據了一隅之地呢!」

    被忽必烈的話鼓動,包括玉昔帖木兒在內的蒙古、色目群臣,又恢復了幾分自信,還有人開始自鳴得意起來︰那些愚笨的同僚,竟然不來上朝,整天在酒肆中醉生夢死,還嘲笑我們不知道及時行樂,哼,瞧大汗的氣度,未嘗不有重新崛起的一天,到時候我們是困厄中不離不棄的從龍之士,你們呢?哼哼!

    忽必烈自信滿滿︰「漢人沒法到這草原腹地來,咱們有的是時間。朕還不老,朕頓食五斤羊肉,開得硬弓,騎得駿馬,再給朕十年,不,五年時間,在這草原上休養生息,待兵精甲備,再去漢地一絕高下!」

    群臣歡聲如雷,惟有冷眼旁觀的趙復,一言不,盤算著自己的心事,國勢方張的蒙古帝國,被從東海彈丸之地崛起的大漢打到了這步田地,豈不是和當年金滅遼、元滅金一模一樣?還想重新崛起,只怕是癡人說夢吧?

    哪曉得正在此時,便有飛騎傳報舉著金牌,一路飛奔到殿外下馬,千里冰封,傳騎極為不易,那騎士已然臉青面黑,嘴唇都凍得烏了,進殿之後雙膝跪下奏道︰「啟稟大汗,大事不好了,南蠻子、南蠻子在關陝修路,從長安直通包克圖(今內蒙古包頭市,即秦代九原郡轄區)!」

    此時,就在哈喇和林南方三千里以外的關陝之地,冰雪沒有草原上那樣寒冷可怕,但也夠嚇人的了,可若干修路工地上,民工們幹的熱火朝天

    ——大漢紡織廠生產的棉襖和鴨絨服裝給了他們抵禦寒冷的裝備,鯨肉、香乾肉等高熱量的食物給了他們充沛的體力,至於冬天凍得硬邦邦、無法用鋤頭挖掘的泥土嘛,在鋼鐵廠生產的鶴嘴鋤那鋒銳的尖端下像豆腐渣一樣被輕而易舉的刨開,任何凍土和岩石,在烈性炸藥的巨大威力面前紛紛讓路。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塹山湮谷,千八百里」,由於「直道」修建在鄂爾多斯草原中,特別是還行進在子午嶺主脈上,子午嶺處於洛河流域河谷大道和涇河支流馬蓮河流域河谷大道之間,因為它居高臨下,對其兩側的河谷大道有扼控作用,子午嶺的地理位置決定「直道」在防禦匈奴族和北方少數族奴隸主入侵中具有很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

    這條到二十一世紀已經湮沒於地質風化和山地運動的古代高公路,在環境污染還沒有太嚴重的宋代,保存得還不錯,至少開鑿的巖壁,夯土修築的路基都還在,有著新式裝備,並有火藥幫助的大漢築路隊伍,其實面對的工程量,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浩大。

    工地北方三千里的哈喇和林,忽必烈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條秦直道,只好讓趙復在地圖上給他指出來。

    看著基本上成直線,從關陝之地直通草原腹地包克圖的道路,忽必烈只覺得腦門一陣陣緊、生疼,這個劊子手開始感覺,也許自己的末日就要來到。

    玉昔帖木兒已然無計可施,現在的天氣,南下干擾漢人築路?且不說帝國的精銳剩下的已是屈指可數,就是這見鬼的白災天氣,連南下騷擾一下都難以做到啊!

    最近距離上,給忽必烈指點地圖上秦直道位置的趙復,分明清晰的看見這位天之驕子的手在瑟瑟抖。

    「也許,我應該給自己謀另一種出路了,」趙復默默的想著,儒門的人生信條,諸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大丈夫審時度勢」,等等一條一條的從內心深處冒出來。

    朝堂之上,君臣頹然,窗外,有幽幽的歌聲傳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正文 579章 開封春來早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沉寂千年的秦直道。在大漢八年的冬天迎來了生命中的第二春,就在關陝地區熱火朝天修復秦直道的同時,帝國高效的官僚機構轉運糧草、征民夫,把江南的糧食從京杭大運河直抵開封。

    此時的開封城,雖然凋敝已久,畢竟是數百年中原古都的氣象,最近成為大漢皇帝臨時駐陛之行在,湖廣、江南的物資都從京杭大運河水路或者襄樊6路運來,驟然增加的數十萬大軍也讓這裡變得人喊馬嘶一片喧囂。

    代表著御駕所在的三丈金底蒼龍旗於城頭迎風招展,似乎嚴寒的北風也畏懼這天子旗幟的威嚴,從河洛中原繞道而走了,今年的開封附近,倒是個難得的暖冬,融融冬日映照之下,城外的行人走快幾步背心還要出幾顆毛毛汗。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情景已是多年未見,南來北往的商旅販售著各地的新奇商品,單單是紡織品,就有西川的蜀錦,江南的綢緞,閩廣的機織細白布。蒙古草原的氈毯。

    來自耶路撒冷的藍帽回回(宋代旅居開封的猶太人),做起生意來更是得心應手,南洋、天竺、高麗、日本的千奇百怪的商品,被他們陳列在櫃檯上,還打出各種各樣的噱頭,引得百姓們爭相搶購。

    是什麼讓市面如此繁盛?

    所有的開封百姓都已只道,大漢帝國非但解放了開封,還在不久前結束的漢元之戰中重創了北元韃子,從三分之二個已知世界匯聚到東方,妄圖以武力征服華夏的八十萬鐵騎勁旅,能夠逃回去的不過十分之一。

    「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開封父老祈盼了整整一百五十年,就在伯顏南侵、臨安故宋君臣投降之後的第十年上,本已斷絕希望的開封百姓,不但迎來了光復華夏的王者之師,還得到了更多意料之外的驚喜,譬如蒙元統治的土崩瓦解,譬如大漢接踵而至的光輝勝利……

    戰線,早已推遠到長城以北,就連失去三百年的燕雲之地也重回華夏懷抱,有了燕雲的屏護,一馬平川的河洛平原再也不是敵人鐵蹄任意踐踏的四戰之地,而是有如金湯之固的中原沃野。

    獎勵農業生產,促進商貿流通,開科取士。興辦學校,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文明之光就驅散了黑暗時代留給這座城市的屈辱記憶,漸漸恢復了「琪樹明霞五鳳樓,夷門自古帝王州」的繁華氣象。

    入夜,工商立國的大漢繼承了故宋朝金吾不禁的傳統,明晃晃的鯨油燈照得如白晝一般,街市上人流如潮,三十六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全都高朋滿座。

    楚風正攜著兩位如花美眷的芊芊玉手,漫步於古都的街頭——他已於一個月前離開臨安,來到了開封,坐鎮中原樞紐,進行著直搗黃龍之前最後階段的準備工作,白天和文武群臣商議軍情民政,夜間他就帶著陳淑楨和雪瑤換上便裝與民同樂。

    雪瑤四處張望著,燈光在她瑩白如玉的肌膚上閃耀著溫潤的華光,此次北征有月息部等投向大漢懷抱的草原部族配合,烏仁圖婭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閑,去陪陪她降生以來就聚少離多的小女兒了,要知道這草原明珠跟著大漢皇帝東跑西顛。連王李氏都瞧不過眼了,說︰「哪兒有這麼當媽的?可憐見的小東西,都不知道生下來吃了幾口她媽的奶!」

    所以,草原明珠就留在了臨安新皇宮,趙筠呢,以第一皇后身份主持朝廷庶政,兼領工商部長,一刻也離不得大漢中樞,敏兒捨不得離開孩子們,正好又想回琉球度假了,便拖著烏仁圖婭,乘船帶著小太子、小公主們去琉球過冬。

    惟有雪瑤,死乞白賴的跟著楚風,當時楚風就笑︰「你淑楨姐是統帥千軍萬馬的女元帥,烏仁圖婭呢,遼東公主、草原明珠,正牌的黃金家族後裔,歷次跟我一塊征伐,都是各有各用的,你個嬌小姐,跟著來做什麼呢?」

    哪知道雪瑤漆黑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計上心來︰「漢軍軍醫系統,是從何建立的?軍中救護制度,又是誰漏夜編纂的?以皇家醫學院院長身份指導軍醫工作,還不算正當的理由嗎?」

    漢軍軍醫體系脫胎於國立醫院,不少軍醫官都是國立醫院的進修生,戰場救護制度更是雪瑤主持若干杏林名宿編纂的,所以這理由實在太正當啦,所以雪瑤就像塊牛皮糖似的黏上楚風,一路來到了開封。

    街市上。糖葫蘆、風車、糖面人、泥娃娃,各式各樣的東西雪瑤買了好大一堆,陳淑楨就像個溫和的大姐姐,任憑小妹妹胡鬧,而任誰都不可能知道,那位像個跟班一樣跟在兩位絕色麗人身後,抱著一大堆雜七雜八玩意兒的年輕人,便是這個龐大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令南洋、高麗、東瀛無數酋長或者國王敬畏若神明,使一代天驕忽必烈於哈喇和林困坐愁城的大漢皇帝楚風。

    楚風看了看東張西望的小狐狸,千嬌百媚的雪瑤此時就像個飽受寵溺的孩子,唉~也不知她從小在陳宜中府中,孤身一人,雖說是丞相義女,卻出身低微,肩頭又背負著家仇國恨,聽她說起過去的事情,似乎陳宜中還有將她變成第二個貂蟬的打算,或獻給蒙古王公竊取機密,或送給賈似道邀寵自固,或進獻故宋君王以圖其他。

    楚風無法怪罪陳宜中,如果說文天祥是理想主義的代表,那麼陳宜中就是實用主義的大師。也就是無法簡單的用忠奸來評價的人,假如非得下一個定義,楚風覺得「治世之權臣,亂世之忠貞」倒是可以高度概括陳宜中的生平。

    養「女記室」,也就是收養少女培養成相當於後世女秘書的角色,又是宋代官場最普遍的現象,國破家亡之際,陳宜中安排給雪瑤的道路,算不得有什麼錯。

    可對於雪瑤就公平嗎?「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陽春。丁香舌吐衡鋼劍,要斬奸邪亂國臣」。不管是挑撥離間的工具,還是深入敵營的間諜,對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都太過殘酷,楚風甚至懷疑,本來的歷史上,這個不見於歷史記載的可憐女子,也許被陳宜中送給了某個南洋土王。

    幸好大漢帝國正面戰場上的絕對優勢,已經讓這種悲劇,以及將來可能的類似悲劇,通通變成了喜劇,雪瑤這個相府歌伎,不再以聲色歌舞娛人,而是以傳自陳宜中的絕妙醫術,懸壺濟世、普度眾生。

    擺脫了成為政治工具的宿命,擁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現在的雪瑤更多時候會露出原本屬於她的性情,比如讓楚風負責搬運她買到的大堆小玩意,就讓這位風情萬種的麗人很有成就感了。

    而楚風也心甘情願的替她做這點兒事情,哼哼,封建殘餘還是有好處的嘛,要是在後世,想擁有如此優秀的五位佳人,只怕是做夢才有機會了,現在寵溺幾分,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雪瑤東看看、西看看,只覺得這裡與新興的琉球城、臨安新城截然不同,中原古都少了股蓬勃的朝氣,卻多了千年歷史的沉澱︰

    看,那飄揚著杏黃色酒招兒的酒鋪,是不是曾有甦東坡醉後高誦「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楊柳依依汴水岸邊,想必柳永便醉臥其間,「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寬闊的校場,也許林沖曾在此,於八十萬禁軍前舞動長槍,點將台下,也許當年岳武穆千里赴京。就是在這裡立下直搗黃龍的誓詞……

    雪瑤追訪古人的足跡一路行來,陳淑楨則像寵溺小妹妹的大姐姐,不時輕拂她略微凌亂的絲,惹得路人紛紛側目,有那汴京老人喃喃道︰「小的那一個,怎麼和畫上的李師師一模一樣?大的娘子,又彷彿相國寺裡塑的護國娘娘梁紅玉!」

    即使是最浮浪的登徒子,也不敢有絲毫放肆,這些慣於在夜市上向著美麗女子吹口哨、拍巴掌的青年,瞧著陳淑楨溫和的微笑,倒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威勢蘊含其中,遠遠的瞧上一眼就不敢再看。

    統御十萬大軍,沙場陣斬唆都、阿術之女帥,稍一動意,殺氣之盛便勝過十步殺一人的江湖大豪,只要不是瞎子的,都知道要離危險遠一點。

    不過,全天下也只有一個人完全無視她的殺氣。

    「喂,幫我提一下,好重!」

    天吶,這還是個男人嗎?早已注意這邊的登徒子們,氣得沒給那個年輕人一拳,這樣的美人兒,就是千均巨石也該替她扛呀!

    哪知道讓他們大跌眼鏡的事情生了,那端麗無匹的女子,居然巧笑嫣然,從那青年手中接過了大堆東西,沒有一絲一毫慍色!

    人比人,氣死人啊......(!
正文 580章 天河倒洩入孟津

    楚風攜二女漫步開封夜市。陳淑楨雍容氣度中帶著凜凜之威,惟有看著自己夫君的時候,俏臉上的霜寒霎那間化卻,變做了習習春風;雪瑤拉著他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吹彈可破的瓜子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紅暈,一汪秋波在燈光下閃爍迷離。

    旁人不由猜度︰這是大漢帝國某位龍興勛貴的衙內,還是江南閩廣新興工商巨賈的公子?攜嬌妻美妾游於燈火夜市,好不瀟灑!

    開封不同於琉球、臨安,這裡可沒幾個人認識楚風,所以他們不必刻意掩飾行跡,雪瑤一身純白狐裘上沒有半根雜色毛,滿頭青絲盤起,金步搖隨著她娉婷的步態搖曳得風情萬種,陳淑楨一襲紅羅襖襯得她丰神如玉、人比花嬌,楚風身穿的月白色鶴氅,乃是天竺孔雀的尾羽添入上佳長絨棉織就,乍一看好像平平無奇,燈光映照下卻彷彿氤氳著霞光瑞氣。

    傻子也看得出來,不是達官貴人的公子,也是財雄勢大的巨室。往日街面上趁人多渾水摸魚的傢伙,這下子全都退避三舍,沒有人會去捋虎鬚——常年混跡市井之中,還是要有幾分眼力勁兒的,否則早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進了天牢班房。

    也曾有個別不長眼的登徒子想上前搭訕,譬如這花燈夜市上橫行的潑皮吳癩子,乃是個頑皮賴骨不怕打的貨,在狐朋狗友的慫恿下,他鼓起膽子,探頭探腦的走上去。

    哪知陳淑楨將粉面上笑容一收,兩道目光如冷電般掃過,登時讓吳癩子有如墜冰窟的森寒感覺,趕緊的退避三舍,就如此,一柱香之後他心臟仍舊乒乒砰砰的亂跳個不停,眾登徒子扶著他們軟做一團的大哥,就聽了一句話︰「媽呀,怎麼有這麼厲害的殺氣,簡直比法場上砍人腦袋的鬼頭刀巴二哥還嚇人……」

    楚風暗笑,有陳淑楨這大高手陪在身邊,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夜市兩邊,燃著不少花燈,用竹蔑扎骨架、彩色紙糊成燈罩,做成蓮花、觀音、散財童子、八仙過海、福祿壽三星等等形象,一盞盞一座座連綿不絕,真個燦若雲霞。臨安、琉球早有街燈,卻無開封數百年燈會夜市的傳統,要論花燈,開封燈會之盛有柳永詞句為證︰遍九陌、羅綺香風微度,十里燃絳樹。鰲山聳、喧天瀟鼓!

    雪瑤喜得跟甚麼似的,拍手歡笑︰「這燈火輝煌燦爛,彷彿銀河落下人間,太、太漂亮啦!」

    陳淑楨像個帶妹妹游燈會的大姐姐,微笑不語,頻頻點頭。

    楚風將抱著的小玩意兒分了些給陳淑楨,自己的負擔就減輕了不少,東張西望的看燈,雪瑤便拉拉他的衣袖︰「喂,呆子,你看這邊的燈,紅袍白馬女將軍,好像淑楨姐姐呢!」

    左前方,白色的高頭大馬上乘著位紅袍銀甲女將,若干韃子跪於馬下苦求乞命,那韃子衣袍、神情倒做得惟妙惟肖,當頭一個身穿綃金質孫服、頷下一部絡腮鬍。分明是個韃子大官兒,但卻跪在馬前,高舉雙手,似乎正在不停磕頭。

    女將左邊,豎著塊紙牌,上書護國娘娘四個大字,楚風戳戳陳淑楨的小蠻腰,輕笑道︰「喂,這是你的花燈嘛,出了幾兩銀子,叫人做了擺這裡的?」

    陳淑楨失笑,橫了一眼楚風,語帶嬌聲︰「哼,要是我讓人做的呀,才不會這麼醜呢,你看這臉蛋,都快成大餅了。」

    即使沙場征戰、百戰餘生的女元帥,終究是個女兒家,而且還是故宋狀元公的千金小姐呵,也許她在戰場上肩挑千斤重擔,於華夏6沉之際毅然挺身而出,但在生活中,也是個沉溺於幸福的小女人啊!

    不過她話說的也是,楚風瞧那「護國娘娘」,身材高大雄健孔武有力,面龐猶如滿月銀盤,想來是扎燈的人認為,沙場斬將的女將,便應該是幅男人婆的模樣吧。倒不是故意醜化陳淑楨。

    「唉,看來救人沒有殺人名氣大,要不然這裡怎麼沒有我的燈呢?」雪瑤搖著陳淑楨的胳膊撒嬌,紅艷艷的櫻桃小嘴嘟起,很讓楚風有啃一口,品嚐那馥郁甜香的衝動。

    「你呀你!」陳淑楨春蔥也似的玉手,輕輕點著雪瑤的額頭,「就不想他們扎我的燈呢!真要紮了你,估計也是一臉皺紋、滿頭銀絲,杵著枴杖,背上背個藥葫蘆的老婆婆——沒見過咱們小雪瑤的人吶,只當懸壺濟世的神醫,這歲數沒有八十八,也有七十七了!」

    「我不聽我不聽,淑楨姐姐壞死了!」雪瑤跺著腳準備找楚風評評理,回頭就見他有些愣怔的看著遠處的輝煌燈火,那兒正是火焰飛騰的造型,當中端坐著彌勒佛,正是民間明教教派做的綵燈。

    這下子雪瑤的小嘴可以掛油瓶了,伸出雪白的玉指在楚風眼前晃了晃︰︰「喂,呆子,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伊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咱們的呆子是不是又在想那位波斯狐狸精啦?」

    回過神來的楚風啞然失笑,「哪裡有!我是看那兒燈火特別燦爛,就在想需要多少鯨油,如果燃菜油豆油又是多少,由一燈而見全城,由一城而見一國,豈不花費巨大?這開封附近就有石油出產,非但夢溪筆談中詳細記載,前次我們火燒涇水也托賴於它,將來把那石油煉成燈油用來照明。卻是便宜的多。」

    大家都看燈,你去想石油的事兒,誰信才怪!波斯的那位,一會兒寄包開心果,一會兒又送塊貓兒眼,瞞得過誰呢?兩位絕色麗人同時豎起了中指,「切!鄙視你!」

    楚風正訕笑著撓撓頭皮,就聽見身旁有人問道︰「兄台所言精煉石油之法,不知是信口而言,還是早有成算?」

    雪瑤回頭一看,只見有三個年輕人,為的大約二十多歲,面目倒算得上清秀,只不過大冬天的還搖著折扇,腰間扇套、香囊、玉珮掛了一長串,分明是個自命風流的傢伙,她就沒好氣的哼了聲,拉著陳淑楨看別處去了,心道︰除了李鶴軒,這是見過的第二個冬天搖扇子的傢伙,哼哼,真討人嫌!

    大約是因為李鶴軒初到琉球,曾經開口向楚風討要雪瑤吧,所以雪瑤一直很討厭這個情報司長,上次看見商辦小報指摘什麼「母憑子貴」,「女居宮內而父在南洋,恰如操、莽」,她也不願意垂詢李鶴軒,弄得一場誤會。

    恨屋及烏,雪瑤討厭李鶴軒,連帶這個同樣搖扇子的傢伙,剛見面還沒說句話,就非常可悲的被她拒絕好友,並直接拉進了黑名單。

    那人話是衝著楚風問的,眼楮的餘光卻一直瞄著雪瑤,見佳人不理不睬,倒是楚風有幾分興趣。便朝他拱手道︰「在下佘燼臣,大漢皇家科學院院長郭守敬嫡傳弟子,正隨家師在此疏浚運河,方才聽兄台言及石油之事,正是我科學院目前正在研究的內容,所以有此一問,冒昧之處,尚請恕罪。」

    這佘燼臣說話的內容固然謙遜,態度卻很有些倨傲,誰不知道皇家科學院正副院長與各部堂大人、總督大人平起平坐,乃是當今皇帝御前紅得紫的人物?聽早入師門的師兄說,現在使用的不少儀器,都是欽賜的御寶呢!

    佘燼臣尚自恃身份沒有太胡吹大氣,跟著他的兩個師弟卻大吹起法螺︰「這位仁兄,你要是有提煉石油之法,趁早的交給咱們佘師兄,要是對郭院長的研究有那麼一分半分的價值,那你漫說是平步青雲,就是簡在帝心也是有可能的。」

    楚風眉頭微微皺了皺,「在下江南人氏,聞得郭先生往年設帳於河北紫金山,之後又南歸為大漢皇家科學院院長,並不曾往開封教授弟子啊。」

    「你知道什麼?」跟班眉飛色舞的道︰「郭大人來開封修治河工,我家公子剛剛拜在他門下!」

    原來如此,楚風也拱了拱手︰「原來是郭先生的新晉弟子。郭守敬、王恂兩位先生學究天人,乃是我大漢帝國,乃至華夏百年來不世出的人傑,佘兄有幸拜在郭先生門下,刻苦鑽研若干年,將來學問精進,便可格物致知,學貫中外了。」

    這佘燼臣家中豪富,乃是開封府有名的闊老倌佘大官人,此次郭守敬前來開封疏浚河工,他家出錢出力捐輸報效,地方官府舉辦的宴會上,當眾要拜郭守敬為師,郭守敬是個一門心思做學問的厚道人,卻不過情面,便收了他為記名弟子——和皇家科學院中的研究生不同,這記名弟子僅僅是郭守敬個人的徒弟,而且離正式徒弟還有段老大不小的距離呢!

    即便如此,佘燼臣的全身骨頭都輕了八兩八,任誰都知道郭守敬、王恂兩師兄弟是大漢皇帝跟前第一等的紅人,傳言還能夜觀天象知前後五百年事,又會七星台借東風,又會做法閉了南天門令日月無光,這皇家科學院的院長無品無級卻地位尊榮,不就和北元的國師一樣嗎——當年八思巴是何等的赫赫威勢!

    如今做了郭守敬的弟子,佘燼臣也想著怎麼往上爬,只不過宴席上乘著酒興,惴惴不安的問了問什麼「借東風」的事兒,國師大人的臉色就變做了豬肝一般——可憐佘燼臣最後才從師兄口中知道,郭守敬最恨的就是把他的科學和怪力亂神混淆。

    趕緊的,跟師兄們打聽一番,佘燼臣這才知道眼下科學院最看緊的幾件事,其中提煉石油就是大漢皇帝親自交待的任務,最最要緊不過了。

    科學院的那些東西,佘燼臣一樣都搞不明白,知道自己想也白想,便也熄了從這條線往上爬的心思,這元宵節出來,剛才走街上看花燈嘛,見了兩個美貌無比的麗人,登時身子酥軟了半邊,混著擠過去跟在人家身後。

    這街上的混子不敢招惹,不代表佘大官人也不敢,他看看這幾位穿著,無非是江南那些暴戶而已,在開封並沒有什麼權勢根基,何必害怕呢?

    正要想個什麼由頭上去搭訕,就聽見那青年公子說起提煉石油的事兒,佘燼臣登時喜上眉梢,這不是一石二鳥嘛,要是能騙來石油提煉的方法,再把兩個美人兒弄到手,那就太好啦!

    楚風是學的冶金機械,提煉石油可沒學過,而且這門知識比較專業,就算經常上網的又有幾個會去看呢?他也沒轍,所以才讓科學院想辦法啊。

    「好教佘兄失望了,這提煉石油的方法,在下也不知道,最多有些思路可以提出來——不過想必科學院早已有了更好的思路,也不必班門弄斧了。」

    佘燼臣頓時大失所望,他見楚風不像師兄們那樣酸腐之氣沖天,就覺得他年紀輕輕的多半也沒什麼學問,提煉石油的秘法有可能是上代家傳,所以還報了個希望,現在也消了七八分,只拿眼偷偷看看雪瑤,躊躇著不願告辭離開。

    「你這人怎麼不識抬舉?」佘家的跟班不像主人要擺出郭守敬弟子的身價譜兒,上下打量著楚風,放肆的道︰「你一個暴戶,能跟官面上扯關係,就算八輩兒修來的福分,我家大官人有心提攜,怎麼還推三阻四的?漫說我家官人是郭守敬弟子,就是這開封府,也有不少知交,無論你做生意還是別的啥,終歸抬頭不見低頭見。」

    楚風笑笑︰「在下倒不願意和官場打太多交道,否則整日價耳根聒噪得厲害。」

    前面支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雪瑤,聞言差點沒笑破肚皮︰要說和官場打交道,楚風每天都和文天祥、陳宜中、侯德富、李鶴軒等人打交道,只不過,這些官兒都是他臣僚!就這樣都煩死了,整天批閱奏章累得半死不活,要再和官場打交道啊,那還不得活活累死,煩死!

    雪瑤不笑還好,這一笑恍如凌波之洛神、廣寒之嫦娥,佘燼臣瞥見一眼,已是意亂神迷。

    感覺到那佘燼臣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雪瑤沒好氣的轉過臉,拉著陳淑楨︰「淑楨姐姐你看哦,那邊的龍船,片片鱗甲好像鍍著黃金呢!」

    偏偏有人不識趣,佘燼臣上前一步,接口道︰「姑娘說的是,這些龍鱗正是鍍的黃金,便由在下捐輸報效的,立在此間,替我師傅郭守敬,遙祝大漢皇帝聖躬安泰。」

    雪瑤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一口一個郭守敬,一口一個大漢皇帝,你和他們很熟麼?」

    楚風也無奈的摸了摸鼻子,那麼條金龍,顯然是按照大漢帝國金底蒼龍旗那條龍做的,只不過豎一條金龍來祝我聖躬安泰,這也太扯了吧?

    陳淑楨正要施展她的「絕對零度之眼神」,把這討厭的蒼蠅趕走,就在此時,有幾個身披棉襖敞著懷,滿身花繡的大漢直愣愣的走了過來,百姓們紛紛離他們三尺遠。

    那人看了看楚風,眼神倒是沒在兩女身上多停留,大著喉嚨衝著這邊嚷嚷︰「佘燼臣,你的花燈可沒我的漂亮,今年的上元節(元宵節)賽花燈,你可要輸了!」

    原來這開封府歷年上元節燈會都要賽花燈,這胸膛上花繡著青龍的大漢叫做胡振北,乃是開封蹴鞠社的社,與商行會佘燼臣做了好幾年的對手,互有勝負。

    「哇,好大的青龍!」雪瑤看了看那人胸膛上的青龍,又看了看楚風,那樣兒彷彿恨不得在他身上也刺上一條。

    紋身作為「黥刑」起於周代,本是懲罰犯人的刑罰,至宋代逐漸演變為裝飾圖案,由於當時「文身」的盛行,社會上出現了一些專門雕刺紋身的職業匠人,和專在官府、行伍供職,只雕刺犯人和士兵的「針筆匠」。有些專業程度很高的「針筆匠」,能在人體上刺出很好看又極複雜的「花繡」圖案來。

    宋代男性以紋身為美,不但水滸傳中有九紋龍史進、浪子燕青等紋身的角色,岳母在岳飛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個大字,自然也屬於紋身的範疇,和後代演變成黑社會才紋身的狀態,完全是兩碼事。

    所以雪瑤見了那大漢胸口紋著偌大一條青龍,就想︰假如大漢皇帝在自己胸口紋上條金燦燦的金龍,那有多威風啊!

    楚風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嗯嗯,我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河蟹貼胸口,戰場上衣服一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至於嘛,神經病啊?

    趕緊以最嚴厲的眼神制止了雪瑤的幻想。

    大漢胡振北和佘燼臣爭執不休,都說自己的花燈最好看,其實就楚風評價,花燈中除了那護國娘娘對人物神態刻畫得惟妙惟肖,當然這個沒有照片的年代,人物和真實相比略有偏差,但那種神態的刻畫是非常到位的,要是比賽的話,應該是它獲勝。

    「你那金龍,那兒有我做的護國娘娘好?」胡振北大聲叫嚷著。

    楚風不由失笑,原來就是他製作的,要是評價製作的藝術水平,確實比佘燼臣的好多了,至少人物神態能讓人一眼就知道是陳淑楨,哪怕體型和臉型失真得厲害。

    形似和神似之間,當然是後者更難得。

    而佘燼臣的金龍燈,其實除了金箔包裹特別華貴之外,造型既不算靈動,龍的神態還有些木木呆呆的,讓楚風自己看了就不太喜歡,和護國娘娘花燈的藝術水平,相差太遠了。

    佘燼臣卻不承認這點,他花了大價錢做這個金龍,一是要炫耀自己的財富,二是或明或暗的告訴人家,他已是大漢帝國皇家科學院院長郭守敬的記名弟子了,這金龍便是替師傅做來遙祝大漢皇帝的,藉著皇威、官威,為自己做生意鋪平路。

    眼珠一轉,他衝著雪瑤道︰「年年上元花燈都要從前來觀燈的女子中選出花神娘子,我看今年非這位小姐莫屬了,胡振北,咱們來問問她,究竟是那座花燈最漂亮?」

    方才雪瑤還驚訝那金龍外面包裹的鍍金,佘燼臣滿打滿算她要說自己的金龍花燈最漂亮。

    「花神娘子啊?」雪瑤看著楚風,嘻嘻笑了兩聲,直到後者暗暗豎了豎中指,她才吐了吐舌頭。

    「嗯,當然是它最漂亮,」雪瑤往金龍上一指,佘燼臣正在高興,卻見她春蔥也似的手指在空中劃了個大彎兒,往護國娘娘花燈上一指,「當然是護國娘娘最漂亮@ br />
    雪瑤說話的時候,眼神卻瞟著陳淑楨,咱們的女元帥不由得失笑,這精靈古怪的小妮子,語帶雙關啊。

    佘燼臣的臉色刷的一下垮了下來,那胡振北則搓著手笑,對雪瑤豎起大拇指,粗聲粗氣的道︰「還是這位小姐眼光高,畢竟是我扎的花燈漂亮嘛!」

    佘燼臣卻不死心,「小姐是開玩笑吧……待會兒花燈可是要由開封知府老爺來評定的,胡振北,咱們待會兒再見!」

    蒼蠅似的討厭傢伙走了,胡振北留了下來,他強烈要求請楚風等人去喝一杯。

    卻不過盛情邀請,楚風帶著兩女和胡振北去酒肆喝了幾盞濁酒,沒談一會兒,這個心思直爽的大漢就把來龍去脈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個清清楚楚。

    楚風倒有些欣賞這個直爽的傢伙,蹴鞠社的社,放二十一世紀這位老兄就是貝克漢姆嘛,要不要抱個足球找他簽名留念?吼吼!

    尤其好笑的是,雪瑤老是去看人家胸口的青龍,然後再意猶未盡的看看楚風,楚風倒也罷了,那胡振北還會臉紅呢!

    酒酣耳熱,聽得外面鑼鼓喧天,眾人便往夜市正中走去,那兒搭建著一座綵棚,四邊紮著燈球,照耀如同白晝,鑼鼓聲中,開封知府一行地方官兒登上了高台。

    百年以前,開封作為故宋都城,徹夜金吾不禁,上元節花燈尤為著名,那一天,故宋天子會出來觀燈,與民同樂。

    現在,開封不再是帝國的都城了,燈會的傳統保留了下來,但最高長官從天子降格成了開封知府。

    現任的知府,乃是大漢帝國選任的官員,他在明處,楚風在暗處,楚風看得清清楚楚,這人在去年還來陛見領訓的,記不得自己怎麼說的了,大約終歸脫不過善待百姓、恢復農業、獎勵工商、健全法度這幾條吧——這也是陛見的老生常談了,各州府地方官出任之前,都會分幾批集中到朝廷陛見領訓,假若楚風不在時便由趙筠代表著皇帝,授予他們牧民之權柄。

    而所謂的訓示,總是象徵意義居多,畢竟全國幾千州縣各個不同,楚風、趙筠就是神仙也沒辦法每個地方官都送三條錦囊妙計,在帝國的制度框架下,各自因地制宜罷了。

    那地方官上台之後,照例說了些與民同樂、五穀豐登的套話,但楚風很欣慰,和二十一世紀那些長篇大論,「我只說兩句」結果說了整整兩鐘頭的傢伙相比,他實在是很厚道︰三五分鐘,知府大人就要宣佈燈會勝出的花燈了。

    「各位少安無躁,」知府笑盈盈的道︰「我們榮幸的請到了履任北方總督陳宜中陳大人,他將會給我們選出最佳的花燈。」

    陳宜中是故宋丞相,知名度不亞於文天祥——雖然是有爭議的名聲,不過老百姓可不像儒家門徒那樣鑽牛角尖,既然是故宋丞相,現任的大漢總督,百姓們就歡呼雷動,很高興開封燈會能來這麼一位知名的大人物。

    「我的護國娘娘,陳總督一定會選上的!」楚風身邊的胡振北自信滿滿的道。

    楚風卻大搖其頭,因為他現,那佘燼臣已經跑到了台上,就在一群官員的背後,和開封的耆老、鄉紳呆在一塊。

    雪瑤輕輕對楚風道︰「喂,呆子,對我義父這麼沒有信心啊?他還不至於看得上這土包子財主的幾個錢吧!」

    「不,正因為他不是為錢,讓他選的話,才一定是佘燼臣勝出,」楚風非常清楚,那與佘燼臣的說法是「金龍遙祝大漢皇帝聖躬安泰」,就憑這一條,陳宜中一定會選他的龍燈。

    文天祥、6秀夫或者李鶴軒,都會選擇「護國娘娘」,可偏偏來的是陳宜中,一生浸yin官場,沒事兒還要琢磨三分的老狐狸,毫無疑問他將選擇這個藝術水平偏低,卻是遙祝大漢皇帝聖躬安泰的吉祥物。

    佘燼臣也是吃透了這點,所以才有恃無恐。

    可惜,他沒有想到惟一能逆轉局勢的人,就在台下。

    「喂,我想讓這個胡振北贏,」雪瑤對著楚風耳語。

    楚風哈哈一笑︰「因為他胸口紋著大青龍?」

    「去死!」雪瑤一爪子掐到楚風腰上,疼得堂堂大漢皇帝呲牙咧嘴的做怪相。

    「好吧好吧,」楚風呵呵笑著告饒︰「我也不想讓這佘燼臣贏,作為代表我的吉祥物來說,那條龍燈實在太醜了!」

    於是,楚風讓雪瑤站到了顯眼的地方,雪瑤摘下自己的小鏡子,迎著燈光,往台上的義父臉上晃了晃。

    誰敢如此大膽,招惹我們的總督大人?台上有眼尖現這一幕的官員,登時嚇了一大跳。

    卻見陳宜中總督大人的神色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捋著鬍鬚微微一笑,再看那台下女子笑顏如花,手指一座護國娘娘的綵燈點了點頭,知府大人就明白了三分,這女子不是陳總督的子佷輩,就是他金屋藏嬌的對象吧!

    宣佈結果的那一刻,佘燼臣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胡振北卻高興得抓住了楚風的肩膀,不過僅僅五秒鐘之後,他就被蹴鞠社的兄弟們抬了起來,往空中拋去。

    評選最佳花燈之後,又是選花神娘子,雪瑤倒是躍躍欲試,楚風沒好氣的把這悶騷的傢伙拖走了,估計是在宮中悶太久啦。

    「可惜,可惜,」胡振北嘆息著連連搖頭,「要是姑娘能去參選,一定能選上花神娘子,那可有五百兩銀子的賞錢呢!」

    花燈會總共一千兩銀子的賞錢,花神娘子是五百,花燈王也是五百,胡振北就得了五百兩銀子的賞錢。

    楚風正準備王顧左右而言他,就聽得遠處一片人大喊︰「要炸河了,去看炸河呀!」

    原來這就是郭守敬到開封來的原因︰

    大漢帝國轉運糧草,主要有兩條路,一是湖廣的糧食,運到襄樊之後,走漢水上行入關中,後世漢水通航河段很少了,這個時候水土流失不算嚴重,通航河段還很長;另外一條路,就是江南的糧食,從瓜洲長江入大運河,再出運河走黃河,最後又進通惠河入開封。

    通惠河,又稱汴河,隋大業元年,開通濟渠,自板渚引河,歷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河。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御道,樹以柳,名曰隋堤,一曰汴堤,有唐詩曰︰

    大業年中煬天子,

    種柳成行夾流水。

    西自黃河東至淮,

    綠陰一千三百里。

    大業末年春暮月,

    柳色如煙絮如雪。

    南幸江都恣佚游,

    應將此柳系龍舟。

    汴河,實際上是京杭大運河的一個組成部分,在從北平到江南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中部,往西面溝通的河洛中原地區,到宋代更是成為了皇朝的生命線,通達江、淮的水道,從西到東,橫貫開封全城。在這條煙波浩瀚的河流上,舟船如織,往來日夜不停,兩岸土地肥沃,物產富饒,城鎮林立。

    《宋史.河渠志》載︰「汴河自隋大業(6o5—618年)初疏通濟渠,引黃河通淮,至唐改名廣濟。宋都大梁,以孟州河陰縣南為汴,受黃河之口屬於淮泗,每歲自春至冬,常於河口均調水勢,止深六尺以通重載為準,歲漕江淮湖浙米數百萬,及東南之產,百物眾寶,不可勝計。又下西山之薪炭,以輸京師之粟,以振河北之急,內外仰給焉。故於諸水,莫此為重。」

    關於這條河流的重要性,宋太宗曾經說︰「東京養甲兵數十萬,居人百萬家,天下轉漕仰給,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顧?」由此可見,汴河不但是當時南北交通的大動脈,而且還是國家安全的繫帶,可以說是趙家王朝的生命線。

    大漢帝國從江南轉運糧食到開封,修復汴河最為便利,楚風一方面令人在洛陽到長安之間,在長安到包克圖的秦直道上修建馬車軌道,展有軌馬車運輸,一方面令郭守敬帶人疏浚汴河,讓江南的糧食從汴河直抵洛陽,再用軌道馬車運到關中,運到草原腹地。

    不僅僅是糧食,戰爭勝利之後,這條貫通東西南北的重要運河,還將把江南湖廣與中原地區,中原地區與關中平原,乃至通過秦直道將蒙古草原腹地,全都緊密相連,大運河-軌道馬車系統,將成為大漢帝國掌控蒙古草原,將這塊歷次戰爭策源地納入華夏懷抱的重要一環。

    從某種意義上說,汴河的疏浚、秦直道的修復,比漢軍戰場上的勝利更加重要。

    靖康之變金兵南侵以後,倉惶南逃的宋高宗趙構生怕金兵順著運河追擊,下令淤塞汴河,至今雖然經過金人開鑿,可開封與洛陽之間的人工汴河淤塞已久,於是楚風決定由水利專家郭守敬整修,決黃河灌之。

    事實上,楚風這個決定非常非常的及時,甚至可以說幸運到了極點,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史載「宋定都汴梁,汴水穿都中,有上水門、下水門,歲漕江、淮、浙、湖之粟六百萬石達京師。常至決溢,設官司之。元至元二十七年(公元129o年),黃河決,始淤塞。舊府治南有汴梁故跡,即其地也。」

    也就是說,在五年之後,黃河將會絕口,而汴河將徹底淤塞!不但黃河絕口水淹開封,讓這座輝煌的古都變成澤國,人民死傷無算,當年隋煬帝花費無數民力,凝結著先輩無數血汗的汴河,京杭大運河的組成部分,將會被黃河泥沙完完全全的埋葬!

    幸好,在歷史的轉折點上,楚風再一次成為了幸運兒,他做出出擊漠北的決定,所以必須南北轉運糧草,轉運糧草就必須修復河道,而經過一代水利大師郭守敬的整修,黃河堤防必然固若金湯,這段河面在十年內,自然不可能再有絕口了。

    開封城外,金明池,這座故宋皇家的大水庫已經灌滿了水,汴河雖然淤塞,畢竟沒有完全堵上,郭守敬引黃河水澄清於大池中,然後炸開堤壩,用水沖刷汴河河道,帶走淤塞的泥沙。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炸藥齊備,池水已經裝的滿滿的,而且黃河泥沙也多半於靜水中澄清了——不過這時候的黃河,還沒有後世那麼「黃「,因為上游黃土高坡的泥沙還沒有像後世那樣大規模的沖刷進來嘛。

    不行,楚風的眉頭皺緊了,他突然現了一個要命的問題,「郭守敬不能這麼幹!」

    看著楚風一行人往指揮台擠過來,正和師兄們維持秩序的佘燼臣腦子一熱,帶著人迎了上去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30
正文 581章 傳國之寶

    經歷了燈會的一夜喧囂。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晨風吹在金明池上,泛起陣陣漣漪。

    遠近各處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維持秩序的士兵將前來觀看的百姓擋在遠處,金明池與汴河人工水道之間的堤壩上,已經裝好了威力巨大的烈性炸藥,長長的引線拖出幾十丈外,大漢帝國皇家科學院院長、當世第一水利學家郭守敬手持燃燒的線香,站在引線末端。

    楚風擠在人群中大喊,無奈炸壩疏河的盛舉此前從未有過,前來看稀奇的開封百姓圍得人山人海,喧鬧之聲不絕於耳,任他扯破了喉嚨,遠處的郭守敬也聽不到分毫。

    還是陳淑楨有辦法,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法,前面堵路的百姓就感覺身後一股溫和而難以抵禦的大力湧來,擁擠不堪的人群便向左右兩邊分開,給楚風等人開出了通道,穿越人群來到了兵丁駐守的警戒線前。

    這處通往大堤的路口,是漢軍一個班把守,楚風正要和班長說明情況。佘燼臣就攔了上來︰「奉旨疏浚汴河水道,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暈倒,這人怎麼陰魂不散啊?雪瑤雖然不知道楚風為何突然急,但從夫君額角的細汗就知道必定關係重大,這大冬天搖扇子的死蒼蠅偏生來拖延時間,真叫人想揍他一頓!

    楚風著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了,身手將佘燼臣推開︰「我是大漢皇帝,有軍國重事,休要擋路!」

    佘燼臣不怒反笑,又瞅了瞅雪瑤,陰陽怪氣的道︰「原來是個失心瘋,卻不知從哪兒拐帶了兩個美人兒……」

    胡振北唯恐這新結識的朋友有失,一直跟在身後,聞言大驚失色,對楚風道︰「朋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大逆不道的罪過呀!」一邊又趕緊對著兵丁陪笑︰「眾位官爺,我這朋友酒喝多了,說胡話呢,各位就當沒聽見吧。」

    事關重大,兵丁們哪能就此放過?紛紛警惕的圍了上來,準備將這有大逆嫌疑的人扣押。

    佘燼臣冷笑道︰「胡振北,如此逆犯你還想輕輕揭過?眾位軍爺,此人也是妄圖破壞欽命河工,妖言惑眾的逆黨之一,請諸位將他們拿下,送開封府嚴辦!」

    楚風搖頭苦笑。就往腰上摸裝護照的小圓鋼筒證明身份,卻聽得胡振北氣憤中帶著三分哀懇,對佘燼臣道︰「咱們的恩怨,卻與這位朋友無干,何必牽扯旁人?大家開封城中抬頭不見低頭見,佘兄不要把事做得太絕,也不要遷怒外鄉商客嘛。」

    胡振北倒是個傾蓋相知的好漢!楚風不禁為這個「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龍頭在胸口」的市井漢子叫一聲好了。

    眼見郭守敬要點火了,楚風取下鋼筒正準備給士兵驗看,卻現沒有這個必要了。

    因為執行監押爆破任務的排長見這邊有些紛擾,便過來看看怎麼回事,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眼神如晨星般明亮的年輕人就是大漢皇帝本人,而他身邊的女子之一,不是沙場斬將的陳大帥還是誰呢?

    「標下金剛軍一師七團三營二連二排長於得義,參見大漢皇帝!」

    話音剛落,士兵和注意這裡的圍觀百姓全都驚呆了,他們現肩膀上扛著少尉銅星的排長,正雙腿緊貼著保持立正姿勢,下巴微微昂起,右拳舉於胸口。畢恭畢敬向聲稱是大漢皇帝的年輕人敬禮!

    而且,熟悉他士兵,甚至能看清排長因為激動而變得通紅的臉上,那興奮莫名的神情!

    反應過來的士兵們,齊刷刷立正,腳後跟一併,鯨魚皮靴踫得啪啪響,一個個身子站得比旗桿還直,右拳舉到胸口,粗聲粗氣的吼道︰「參見大漢皇帝!」

    此時反應過來的士兵們,表情比排長還要激動好幾倍,能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和大漢皇帝說話,足以讓兄弟部隊羨慕得要命了。

    楚風也來不及和驚愕的士兵們致意,嗯了一聲就帶著兩女匆匆忙忙向郭守敬的位置奔去,留下身後一片聲的山呼萬歲。

    佘燼臣早已呆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開封城中新晉躥紅的佘大官人,似乎和大漢皇帝有點兒不對路,而這兩頭孰輕孰重,只怕白癡都拿捏得清楚,所以像跟屁蟲一樣追隨他的小跟班小弟兄們,現在卻如同躲避瘟疫似的離他九尺遠,生怕沾上了晦氣。

    胡振北則不敢置信的看著楚風遠去的背影,良久才抓住蹴鞠社兄弟的肩膀大吼起來︰「娘的,那是大漢皇帝,殺敗北元韃子的真龍天子,剛剛和我喝了一頓酒呀——大漢皇帝喝了我老胡的酒!還、還和我說話來著,說了什麼……」

    胡振北已然語無倫次了,可沒有人笑話他。那些蹴鞠社的兄弟反應和他相比,只有更誇張的,甚至有人把口水嗆到了氣管裡,面紅耳赤的咳嗽起來。

    什麼佘燼臣之類的,楚風全不放在心上,他現在著急得很,因為郭守敬彎下腰,正準備用線香點燃導火索!

    郭守敬完全沉浸在一旦爆炸,疏浚汴河便成功七八成的喜悅之中︰汴河水道加上洛陽-長安的軌道馬車,將把京杭大運河與關中秦直道連接起來,從今往後,江南的工業產品可以暢通無阻的直抵草原腹地,草原腹地的藥材、羊毛和堿面也可從這條路運往中原、江南,大運河-汴河-軌道馬車-秦直道組成的高效運輸體系,將像蒼龍一般盤繞在中華大地上,帶來空前的繁榮,並將草原納入華夏文明的照耀之下。

    這樣的盛舉,毫無疑問將會被濃墨重彩的載入史冊,而炎黃嫡裔億兆黎民,也將受惠於此項盛舉,大漢帝國必將遠邁強漢盛唐!

    為了疏浚汴河,郭守敬做了詳細的計算,工程所需水量。沖刷泥沙的效果,堤防的承受力,下游居住在河道低處百姓的疏散,乃至火藥的安排,事無鉅細全都清清楚楚,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所以郭守敬微笑著,將線香湊上了導火索,然後邁開步向河岸邊上跑來,那一點殷紅的火頭,滋滋響著向安置炸藥的位置蔓延而去!

    楚風距離此間還在百丈之外。大聲喊郭守敬也聽不到,注意到這邊的官員呢,還沒鬧清楚怎麼回事呢,只急得他腦門冒汗。

    「要阻止爆破嗎?」陳淑楨不問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只問怎麼做,這是夫妻之間無條件的信任,建立在戰場上的信任。

    得到了楚風肯定的回答,她猛然加力,足不沾地的向前飛奔,於是所有軍民人等,就看見汴河種滿柳樹的河堤上,一道紅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射向正在燃燒的爆炸點。

    楚風忽然又後悔了,因為他現了這樣做的危險,可陳淑楨已經飛身而出,眨眼便在數十丈外了!

    「危險!」正要跑到安全地帶的郭守敬,還沒看清是誰要衝過去就大聲喊道︰「炸藥的引線剩下沒多長了,不要過去!」

    楚風硬生生把即將出口的「回來」兩個字,又吞回了肚子裡,因為他現陳淑楨即使後退,也來不及脫離爆炸區域了——當下,惟一的機會就是能搶在導火索燃盡之前,截斷它!

    陳淑楨的度飛快,可導火索燃燒的時間也不等人,她還在五六丈外,那導火索剩下的已經不到半尺長了,火星還滋滋響著朝炸點鑽去!

    包括楚風在內,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即便不知道這位紅衣女子的身份,見了她驚鴻婉轉的身形,也決沒有人希望她死於爆炸,粉身碎骨。

    「相信她,相信她從來不令我失望——就像我也從來不曾令她失望過!」楚風堅信陳淑楨不會有失。

    炸點三丈外,一團紅雲盤旋著升起,龍泉寶劍脫鞘而出,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下,射出閃電般的光華。刺得人眼前一花。

    再定楮細看,寶劍已奪的一聲釘在了地上,就在火頭與埋著炸藥包的坑洞之間,堪堪將導火索斬為兩段。

    呼~楚風長出了一口氣,懸著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拔出寶劍,款款而回,陳淑楨靜靜的站到楚風身旁,彷彿什麼也沒有生過,無數軍人、百姓的歡呼聲,她似乎充耳不聞。

    「小傻瓜,今後不許再這麼冒險了!」楚風很有些愧疚,自責的道。

    「沒關係的,」紅衣麗人始終雲淡風清,在她看來,這和萬軍之中斬將奪旗相比,實在算得不什麼危險,倒是夫君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讓她心頭暖流湧動。

    大漢皇帝?郭守敬的表情就像生吞雞蛋被噎住了,他惴惴不安的上前施禮︰「吾皇阻止爆破,是不是沖刷河道的計劃有什麼紕漏?微臣駑鈍,還請皇帝明示。」

    郭守敬的學問其實遠比楚風精深,至少天文、水利這些方面,楚風基本上是一竅不通的,可楚風有後世七百年的見識,望遠鏡、機械座鐘、溫度計、氣壓計這些東西的「明」,讓郭守敬敬若神明,此時見皇帝阻止自己炸壩,自然心頭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出了什麼紕漏。

    在場的官員們不由得大跌眼鏡,傳言中郭守敬都是神一般的人物,什麼七星台借東風、什麼南天門蔽日光,雖說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和典籍中日食等事件大相逕庭,但貴為帝師是肯定的。

    孰料,傳說中的帝師,在皇帝面前跟個小學生沒有什麼區別!

    任誰都知道,郭守敬決不是那種阿諛奉承、趨炎附勢的小人,他尊重別人的唯一原因,就是這人的學問比他還深。

    想到這一層,開封城中的地方官員們不禁大吃一驚︰以前都知道皇帝戎馬一生,戰必勝攻必克,所向無敵,卻不知他學問精深,竟能憑真才實學讓大漢帝國第一學者折腰!

    不少漢元之戰後新補充的漢軍戰士,則為陳淑楨剛才的飛劍絕技震驚,剛才攔阻楚風的班長,就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前還當陳大帥女子之身,便會武功也多半是些花拳繡腿,沒成想威勢到了這般地步,真正天下無雙無對!」

    面對郭守敬疑問的目光,楚風倒不好意思了,臉色微微一紅︰「問題不在你,嘿嘿,在我。」

    問題在皇帝?郭守敬一頭霧水。

    眾官前來參拜已畢,楚風就讓人在金明池通往汴河的人工水道範圍內挖掘,正好郭守敬將池水築壩攔起來,汴河水已經干了,本來做河工的民夫,便在指定位置上挖掘起來。

    「嗯,這個地方有什麼寶物嗎?」雪瑤貼到楚風身邊,呵氣如蘭。

    「當然有,」楚風心情不錯,便賣了個關子,「但不告訴你,待會兒挖出來再說。」

    「哼,不理你了,」雪瑤跺了跺腳,眼珠一轉,又搖著陳淑楨的手道︰「姐姐,夫君最疼你了,你去替我問問嘛,這呆子打啞迷,真討厭!」

    陳淑楨溫和的笑著︰「他想說自然會說的,咱們多等一會兒不行嗎?」

    偏生陳淑楨這樣,楚風倒不好再賣關子了,他微笑著吐出三個字︰「傳國璽。」

    石破天驚!

    非但雪瑤柔媚的眼楮瞪得比杏子還大,陳淑楨也探詢的看著楚風,聽到這個答案的郭守敬和開封地方官員們,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傳國玉璽」就材於「和氏璧」。為秦以後歷代帝王相傳之印璽,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鐫。其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正面刻有李斯所書「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篆字,以作為「皇權神授、正統合法」之信物。嗣後,歷代帝王皆以得此璽為符應,奉若奇珍,國之重器也。得之則象徵其「受命於天」,失之則表現其「氣數已盡」。凡登大位而無此璽者,則被譏為「白版皇帝」,顯得底氣不足而為世人所輕蔑。

    春秋時,有個嚴重強迫癥患者叫做卞和,在今安徽蚌埠市荊山中得一璞玉,也就是中間美玉,外面包著層石頭皮,啥也看不出來——所以才有今天的賭翡翠、賭羊脂玉嘛,包著石頭皮,就是x光也照不出個所以然。

    偏偏得到璞玉的是個強迫癥患者,他腦袋一拎,偏不把外面的石頭皮磨了,就這麼塊大石頭拿去獻給楚厲王。

    楚厲王不識貨,人家又不是經常往緬甸賭石的主兒,情有可原嘛,就以欺君罪砍了卞和左腿。後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獻玉,還是不肯把石頭皮磨了,再一次以欺君罪把右足也砍了。最後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玉坐哭於荊山之下,文王同情這哥們,隨便叫人把璞玉破開了,哇,不得了,中五百萬大獎了,終於讓寶玉見到天日,所以叫做和氏璧。

    後來圍繞和氏璧,還生了完璧歸趙、將相和、負荊請罪一系列的故事,楚風上中學時就學過廉頗藺相如的課文呢,耳熟能詳了。

    再往後,秦朝丞相李斯在和氏璧上篆刻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做成了秦朝的傳國玉璽,秦始皇統一天下之後就用的是這塊玉璽,往他的公文上蓋,代表了至高無上的皇權。

    據傳,秦王政二十八年,秦始皇乘龍舟過洞庭湖,風浪驟起,龍舟將傾,秦始皇慌忙將傳國玉璽拋人湖中,祈求神靈鎮浪。玉璽由此失落。而八年後,華陰平舒道有人又將此傳國璽奉上。

    漢代秦,西漢末年,王莽篡權,需要玉璽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當時玉璽由他的姑姑,漢孝元太后王政君掌管著。王政君對劉家的感情比對王家要深,就是不交出玉璽。最後王莽命弟弟、安陽侯王舜逼老太后交出玉璽,老太后感覺被佷子給騙了,哭罵著將玉璽擲到地上,玉璽被摔掉了一角。後來,雖然王莽等人用黃金將缺角給補上了,但是玉璽還是缺了個角,正應了天闕西北的傳說,倒也不失為殘缺美。

    再往後幾經周折,一代代王朝更迭,傳國玉璽傳到了後唐末帝手中,便失去了蹤跡,唐末,天下大亂,群雄四起。唐天祐四年(公元9o7),朱全忠廢唐哀帝,奪傳國璽,建後梁。十六年後,末帝李從珂懷抱傳國璽登玄武樓自殘,傳國璽就此失蹤。
    但最後北宋年間還有人從地裡挖出來,並獻給了宋徽宗,可從金兵入關,徽欽二帝作了俘虜,就再沒有這塊傳國玉璽的消息了,南宋朝廷是沒有傳國玉璽的,自己刻了塊,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當然,如今的大漢帝國自然也沒有。

    陳淑楨不會問楚風為什麼知道傳國玉璽的下落,她無條件的相信夫君,楚風既然說在這裡,那麼就在這裡。

    「現在我相信,剛才冒險是很值得的了。」她笑顏如花,很為能搶救傳國玉璽而驕傲。

    「不,」楚風搖了搖頭︰「我很後悔,因為對我來說,你比傳國玉璽還要貴重的多!」

正文 582章 授命於天,既壽永昌

    不同於陳淑楨的淡然。雪瑤可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鬼靈精,楚風只好把傳國玉璽的故事和盤托出。

    原來當年徽宗得到傳國玉璽不久(貓注︰關於傳國玉璽最後一次現世的說法很多,明孝宗、清乾隆時均有人呈獻給皇帝,但這兩次都沒有得到官方認可,兩位皇帝自己都認為是贗品;相較之下,宋徽宗那次是得到「官方承認」的最後一次,本書從此說),便有了金兵南侵的靖康之變。

    眼見是個國破家亡山河淪喪的局面,徽宗皇帝雖然昏庸無道,畢竟還是想把趙宋皇朝延續下去的,除了令康王趙構——也即是後來的南宋高宗有機會就趁亂逃走、重振旗鼓以外,城破前還令忠臣李若水以金匣封裝傳國玉璽,沉於金明池通往汴河的水道之中,以最大一顆柳樹的位置為記。

    其後,兵荒馬亂,宗澤等雖短暫恢復開封,不久金兵再次南侵,「搜山檢海捉趙構」,高宗皇帝連性命都差點不保,哪兒有空去找尋國寶?之後一百多年,開封為金人佔據。撈取傳國玉璽就更不可能了。

    傳國玉璽藏於金明池水道底的秘密,從宋高宗趙構口中開始代代相傳,只有南宋歷代皇帝、太后知曉這個秘密,並把讓國之重寶重見天日,中興華夏的重擔一代代傳下去。

    然而,西湖暖風消磨了鬥志,故宋君臣從來就沒能收復開封,軍隊距離開封最近的一次,還是朱仙鎮上岳武穆——就在開封城牆遙遙在望之際,十二道金牌讓一切流血犧牲變得蒼白無力,之後,就再也沒有一支打著故宋旗號的軍隊,能夠看到古都開封雄偉的城垣。

    代表著天命的傳國玉璽,就一直沉沒於水底淤泥之中,不見天日,一直靜靜的等待著它的主人……

    楚風崖山大戰,救了楊太后、末帝趙等君臣文武性命,可隨即又半強迫的收編了行朝舟師,並使小皇帝趙頒布退位詔書,楊太后雖然是個沒有野心的婦道人家,未嘗不存著點癡心妄想,就一直沒有將傳國玉璽的事情告訴楚風。

    直到楚風破獲鄧光薦等人密謀暗殺楚風、楊太后、趙,立跟隨楊璉真珈做了小喇嘛的故宋恭帝趙顯為帝,楊太后終於明白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惟有人們徹底忘記故宋,她和趙才有可能保得平安,於是感激之下。她將傳國玉璽的秘密對楚風和盤托出。

    接下來漢元之間連番大戰,汴河中也滿滿一河水,根本沒有時間來排干水、掘玉璽,楚風忙於戎馬倥傯,畢竟戰場上實打實的勝利才是決定國家民族命運的根本,他便將傳國玉璽的事兒拋於腦後了。

    直到郭守敬築壩阻斷上游來水,又蓄滿金明池準備放水沖刷淤積泥沙,楚風才有想起這事兒,登時著了急︰玉璽沉於水道之底,還有位置可循,要是郭守敬放水這麼一大沖,不知道會衝到哪兒去了,只怕這傳國至寶就要永沉河底了!

    啊~~雪瑤長舒了口氣,輕輕拍著胸口,臉上還有幾分失驚之色,然後就目不轉楮的盯著民夫們掘滿是淤泥的河道。

    楚風暗笑,女人都對這金啊玉的特別敏感。

    郭守敬整修水利,汴河中水已經排干,民夫們就在金明池連接汴河的水道底挖掘,三注香的時間過去了,靖康年間鑄造的兵刃。銹跡斑斑的倒是挖出來不少,至於金匣玉璽嘛,連個影子都沒見。

    圍觀的開封百姓已有竊竊私語,郭守敬抹了抹額頭的汗珠。

    雪瑤也有些擔心︰楚風當著這麼多人挖掘河道,要是沒有挖出來,那可不止是丟臉的小事,河底有玉璽已經不少人知道了,要是這次挖不出來,人家不說你沒有找對地方,不說你運氣不好,而說大漢沒有承天受命,所以天命至寶不得現身,那可就有好看了!

    「會不會被水沖到別處去了?」雪瑤終於忍不住問了句,她看見有些地方已經挖到河底下很深,淤泥挖完,露出河床土了。

    瑤鼻微皺、秀眉微顰,雪瑤惴惴不安的小模樣,逗得楚風一笑︰「黃金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一十九點三克,遠遠比水、比泥沙都重,只要不是郭守敬這樣故意炸壩放水沖刷,是絕無可能沖走的。」

    郭守敬擦了把額頭的細汗,定了定神,也道︰「所謂滄海桑田,一百多年了,河床土層必有變遷,那金匣極重,必定沉到土層中去了,咱們耐心等候,一定能挖出來。」

    耐心等候?雪瑤差點哧的一聲笑出來了。郭老先生三注香的時間裡,已經喝了四盞茶,擦了五次腦門上的汗珠,耐心這兩個字,實在和他的表現相差太遠。

    倒是楚風,不僅沒有一直盯著工地,還談笑風生,顯然已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只等了五分鐘,就有一處民夫出歡呼,幾位民夫抱著個四四方方的物事朝綵棚這邊奔過來,那東西不過一尺長短高下,看民夫抱著費力的樣子,份量自然很沉重,烏漆麻黑的淤泥被擦掉了幾處,更是露出金燦燦的光華!

    哈哈,傳國玉璽!楚風笑得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切!『雪瑤豎了豎中指,「還以為你一點兒不擔心呢!」

    怎麼能不擔心呢?這可是華夏文明傳承的至寶,荊山之玉、完璧歸趙、負荊請罪、將相和、秦王掃六合、甦秦張儀、王莽篡漢、西晉代漢、八王之亂……我們民族的多少歷史、幾多文化,圍繞著它展開呵!

    擦乾淨金匣上的泥沙,在匣子正面的金紐上一掀,楚風便打開了金匣的蓋兒,質地溫潤的玉璽正靜靜的躺在匣內。精緻絕倫的盤龍印紐,玉石質地晶瑩剔透,氤氳著寶光霞氣,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楚風當仁不讓的抓起玉璽,只見左上方一角果然缺了,用黃金瓖成,正是王莽篡漢時太后用此璽投擲所傷,翻開印面,彎曲盤繞的篆文透著古拙質樸的美感,旁邊的郭守敬不由自主的念道︰「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在場所有官員的目光。都被這華貴的寶物吸引了,自秦代開始一千五百年的皇朝傳承中,它始終處於被爭奪的核心位置,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它的威力早已深入人心。

    開封這些官員們早已從傳說中知道了傳國玉璽的意義,現在面對拿著玉璽的大漢皇帝,他們呼吸變得急促,心跳變得飛快,要竭盡全力才能克制住雙膝跪地的衝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衝動究竟是對著偉大的皇帝本人,還是他手中握著的傳國玉璽,抑或兩者兼而有之。

    陳淑楨有些警惕的問道︰「應該這麼處理這玉璽?放在臨安故宋皇宮博物院展覽,和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一樣嗎?」

    「當然不,華夏文明的結晶,怎可與野蠻殺戮的象徵並列?」楚風頭也不抬的否決了,專心致志的用手指、用手掌感受著玉石的溫潤,那種撫摸權力的美妙感覺,簡直讓人沉醉其中。

    蒙元除了破壞之外,毫無建設可言,它的甦錄定戰旗,不過是死亡恐怖的象徵;華夏的傳國玉璽,則是文明的見證,即以最初使用它的秦朝而論,車同軌、書同文、開嶺南、築萬里長城,之後使用它的歷代,更有漢的強盛進取,魏晉的文采風流,大唐的盛世華彩……與北元的甦錄定戰旗相比,真正一個在九天,一個在九地了!

    「那麼,楚兄要使用這枚傳國玉璽嗎?」陳淑楨見楚風愛不釋手的把玩著,所以有此一問,看著夫君對傳國玉璽的喜愛,她心頭有些忐忑不安,這象徵著至高權力的寶物,但願不要讓他……

    楚風正沉迷於寶物的美麗中。

    千百年來,這至高無上的權力讓多少英雄豪傑競折腰,拜倒於權力的魔咒之下。得之者得天命!

    「使用它?」楚風喃喃的自言自語,陳淑楨欣喜的現,他的眼神漸漸從狂熱變得清澈,最後終於斬釘截鐵的吐出三個字︰「當然不。」

    將傳國玉璽鄭重的放回金匣,楚風竟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開封官員們也長出了一口氣,終於能把眼神從那寶物上挪開了

    「將它安置在臨安故宋皇宮博物院中,設一高座安放,北元甦錄定戰旗,高麗金冠,從東瀛皇宮中得到的劍、鏡、玉,新柯沙裡的濕婆神蛇形彎刀,這些自敵人手中繳獲的所謂聖物,通通供在下面,」楚風自信滿滿的道︰「而且,將來會有更多的供物放到它的台下!」

    好啊,絕妙的主意!陳淑楨覺得,自己的夫君總是充滿了智慧。

    可讓她吃驚的是,楚風再一次伸手到黃金匣中,握住了象徵天命的傳國玉璽!

    難道?

    楚風信步走到綵棚外,數萬開封百姓目光所及處,將傳國玉璽高高舉起,展示給百姓們看。

    一千五百年密藏於深宮的至寶,就這樣呈現在開封父老眼前!

    陳淑楨微笑著點點頭,楚兄,早已是通曉治政之道的帝國皇帝了——雖然他有時候會憊懶得像個小壞蛋。

    汴河兩岸,不知是誰帶頭,爆出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正文 583章 北國之春

    郭守敬再一次點燃了導火索。那一點火頭滋滋響著鑽進了埋藏著成捆烈性炸藥的炸點,一瞬間,好像時間變得黏稠,變得凝固,巨大的爆炸聲中,一座土山拔地而起直衝天際,然後迅的回落地面,遠離炸點百丈外的成千上萬開封百姓,同時感覺身體像過電似的顫慄不止。

    待衝擊波消逝於土層的傳導中,炸點上空騰起了蘑菇狀的硝煙雲團,雲團之下看似堅不可摧的堤壩瞬間潰破,金明池中積蓄著的水,終於得以洩被禁錮已久的重力勢能,從潰口磅礡而出,飛花碎玉、聲如奔馬,竟有幾分壺口大瀑布那種天河倒洩的威勢。

    噴湧而前,好似萬馬狂奔,河底深色的淤泥被潮湧的萬鈞之力席捲而起,在潮頭上歡快的躍動,隨著水流衝向了遠方。

    恂恂儒雅的郭守敬,此時像一位揮斥方遒的大將軍。調度機宜、指揮若定,待金明池水位漸漸降低,他又放起連珠號炮,上遊方向便將經黃河圍堰澄清的水放入,繼續沖刷河道淤積。

    「果然不愧為留名於月球環形山的驚才絕艷之士!」楚風暗暗點著頭,情不自禁的帶頭鼓掌歡呼——我華夏民族掌握了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偉力,從靈渠到鄭國渠,從都江堰到京杭大運河,何等輝煌!

    萬民歡騰中,雪瑤的櫻桃小嘴微微張開,看著激流沖刷的威勢舌不下,陳淑楨則握住了楚風的手,慨嘆道︰「風從虎、雲從龍,十年以降,諸如郭守敬、文天祥、李鶴軒等等豪傑之士,效命我大漢皇帝者多如過江之鯽,楚兄何愁匈奴不滅、黃龍未搗?」

    大漢九年元月,大漢帝國不但得到了授命於天的象徵,傳自第一個大一統中央集權皇朝大秦的傳國玉璽,再一次增強了承天受命的政治凝聚力,全國交通建設也在過去的日子裡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郭守敬先以炸藥清理河道,再引黃河水入圍堰,澄清後刷洗汴河淤塞,自金代以來只能通航平底小船的京杭大運河中路汴河河段,再一次揚起了白色的風帆,響起了兩岸運河縴夫富有獨特韻律的縴夫號子,從今往後。京杭大運河不但成為了從江南臨安到燕雲北平的南北大動脈,還從它的中路分出支路,直通中原河洛。

    從洛陽到長安,經潼關、風陵渡原有通衢大道,還是曹魏時開闢,歷經千年的風霜,沿途官民悉心養護,至今路況完好,楚風便令郭守敬順著通衢大道鋪設馬車軌道,預備讓火車的前身——有軌馬車成為連接關中地區和河洛中原的主幹線。

    當然,這是遠景目標了,還在軌道修築期間,江南地區的糧食早已經大運河一路運到洛陽,然後無數輛四輪馬車在官道上奔馳,把糧食和軍需品運往長安。

    從長安到草原腹地包克圖的秦直道,也基本上修復,當年秦朝征百萬民夫,耗時四年完成的工程,大漢帝國在路基大體保存完好的基礎上,利用犀利的鋼製工具和無堅不摧的炸藥以及少量混凝土,一個冬季就完成了修復工作。

    帝國的道路建設決不僅限於此。山巒起伏的南嶺,過去大秦皇朝開嶺南而開掘的靈渠故道,無數畬漢民夫辛勤的工作著;

    天府之國通往漢中的劍閣古道,木質棧道已然朽爛,鋼筋混凝土讓它煥了新生;

    玉門關以西的漫漫絲路古道,不斷有漢軍騎兵成建制前出,保護學者進行著精細的測繪工作,令西域戈壁各城邦國家的國王們惶恐不安,可他們的百姓卻盼望著漢軍能早點來,帶來繁榮和安定;

    川邊通往雪域高原的群山之間,手搖轉經筒的老阿姆面無表情的看著山腰,各寨主頭人們帶著他們的部民,向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擠在那兒,為漢軍修築道路,轉運軍需。

    曾經對奴隸娃子們一惡二狠的頭人,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慈悲心腸,就是老阿姆的兒子桑昆,昨天還從土司大老爺手裡領了二十斤糧食、五斤酥油的報酬——往年出工都是白幹,這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難道漢軍是天上的佛菩薩下凡,會念大日如來咒,可以度得土司老爺變成大善人?」

    老阿姆怎麼想也鬧不明白,她不知道的是,漢軍用刺刀火槍和「階級鬥爭」成功的令松潘黨家土司灰飛煙滅,偌大一個土司鬧得連點渣都不剩下,消息傳來,進藏道路上的土司老爺們早已嚇得心膽俱寒,一個個乖乖做了大漢皇帝的順民,帶著部民,趕著藏馬和犛牛來替大漢築路、運輸軍需。

    而大漢官員呢。也很厚道的把築路的報酬給了他們,其中工業化生產的棉布、絲綢、鐵器、紅糖,以及雪域高原上家家不可或缺的鹽巴和茶葉,讓老爺們心花怒放。

    得到相對不菲的報酬,只需把其中的三分之二給部民,就足夠讓部民感恩戴德了,土司老爺們賺得盆滿缽滿,現在他們都熱切的希望大漢能把路一直修到拉薩、日喀則,好讓他們把包工頭這個非常有前途的職業繼續幹下去。

    大漢,總是能讓順服她的人得到好處,讓觸怒她的人失去一切,雪域高原上的人們,已經開始習慣這新的規則……

    二月二,龍抬頭。

    北國草原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去得特別遲,位於漠南草原腹地的包克圖,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頻頻勁吹,東南方西太平洋上的暖濕氣流,在6地上長途跋涉,來到這東亞大6的腹心地區,已然精疲力竭,被北風壓得死死的,一直不能翻身做主。

    帳篷中。牧人何不勒兀格抱著幾隻羊兒瑟瑟抖,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羊皮襖底下單層的麻布衣服還破了不少的洞,雖然能從那些層層疊疊的縫補看出主人精心的保護,無奈這件衣服還是二十年前他的父親從兀魯斯的奧魯官手中分得,到如今父親早已回歸了長生天的懷抱,這件遺物實在用了太久,麻布的縴維朽爛了,便是何不勒兀格再小心,也難免導致它的破損。

    別看僅有一件破麻衣,這還是何不勒兀格的驕傲呢。要知道塔塔爾部的牧奴中間,絕大部分是直接將老羊皮襖套在身上,再往羊皮襖和光溜溜的身子之間填充乾草!而這件麻布衣服呢,當初是很細軟的,上面還有著漂亮的刺繡花紋呢,看上去精緻無比,據說是部族勇士從南方漢人手中搶得的。

    何不勒兀格和他的父親,乃至部族中管理分配的奧魯官都不知道,這件來自江南的戰利品,本是某個世家大族夏天穿用的細苧麻深衣,在江南炎熱潮濕的夏季,它的舒適度僅僅次於價值高昂的葛布,然而在蒙古草原的嚴寒中,它的功用實在有限得很。

    他牧奴的皮膚和羊皮襖子之間,有且僅有一件破爛不堪的麻衣作為填充物,哪怕他裹了再多的乾草,寒冷的空氣仍然從隨處可見的縫隙中灌進他的身體,凍僵他的皮膚,所以他不得不抱緊了僅存的一隻羊兒,用羊兒的體溫來溫暖自己快要變成冰塊的身體。

    何不勒兀格本不會落到如此田地,作為一個牧奴,他是非常精細的,從他對待麻衣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多麼小心翼翼︰勤勤懇懇的侍候著族中的牛羊馬匹,盡職盡責的工作,一切只為了活下去做打算,早早的積存乾草,早早的撿拾牛糞,做好越冬的準備。

    可如今,就連最精細的何不勒兀格也山窮水盡了,乾草只剩下了填充身體和羊皮襖之間的寥寥無幾的五六斤,羊兒餓得咩咩直叫,那羊毛覆蓋著的溫暖體溫,只怕也保持不了太久,干牛糞也燒完了,厚實的蒙古包在北風侵襲下好像薄薄的一層紙,嚴寒幾乎不受阻礙的將蒙古包內部變成冰窟,無論人還是羊。都在苦苦掙扎著。

    本來,何不勒兀格是不會落到如此田地的,因為他可是部族中最精細最小心的牧奴啊,一個以最嚴肅認真的態度對待生活的人,至少不應該在白災即將過去,春日即將照耀草原的最後一刻凍僵!

    在他放牧的三百八十二隻羊中,本來有十隻羊屬於他個人所有,那是他累年一點一滴積累的結果。

    作為一個勤懇工作的單身牧奴,他沒有太多的空閑時間來為自己準備熱騰騰的酥油茶,積累更多的乾草,可他能用屬於自己的五隻羊換取一個小垛的乾草,外加一桶能在嚴冬中讓他身體變暖和的香噴噴的酥油,這樣,今年的冬季也將和過去沒有什麼區別,不能傷害到這個小心翼翼對待生活的牧奴。

    可是,忽必烈的征打亂了這個一貫小心生活的牧奴的越冬計劃,蒙古聖城哈喇和林在更加偏北也更加寒冷的漠北腹地,數萬達官貴人和高貴的那顏武士們要越冬,不從事生產的他們過去總是從漢地劫掠百姓的財富,現在,馬蹄不能踏足長城以南半步,他們只好向自己的同胞伸手了。

    征,對於塔塔爾部的牧奴們來說,是一個多麼可怕的詞兒!辛苦餵養的羊兒咩咩叫著被牽走了,打好的酥油裝上了勒勒車,就連乾草和干牛糞,都在搜刮的內容之中!

    何不勒兀格放牧的三百八十二隻羊,被牽走了二百五十隻,其中有七隻屬於他本人,可憐的牧奴只剩下了三隻羊,於是,本來可以平安渡過的冬天就變成了生存的掙扎。

    乾草告罄,干牛糞也早已燒完,一個小時以前,何不勒兀格的兩隻腳掌感覺到嚴寒的刺痛,他還不停的用兩隻腳互相搓著取暖,一個小時之後,他的腳踝以下部位都失去了知覺,那種麻麻癢癢的刺痛感覺不到了,但兩隻腳像消失了似的,這種可怕的感覺,讓他更加害怕。

    我就要死了嗎?何不勒兀格睜大空洞的雙眼,詢問著長生天,長生天保持著緘默,不予任何答案。

    「何不勒兀格,我的舅舅!」

    我一定是快要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了,否則為什麼會聽到外甥乞裡古台的聲音?他可是冬季到來之前就失蹤了,早已倒在了漫漫白災中呵!

    何不勒兀格乾脆閉上了眼楮,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偏生有這麼奇怪的事情,就在他閉上眼楮的同時,有一點一滴甘醇的美酒遞到了唇上,貪婪的舔舐著,感受到酒精辛辣的熱力,何不勒兀格更加清楚自己已經死掉了,否則,這味道全然不同於馬**酒,似乎是曾在部族長老宴會上聞到過味兒的漢地美酒,怎麼會出現在自己這個低賤牧奴的蒙古包中?

    酒精是嚴寒最大的敵人,熱流在何不勒兀格的體內逐漸流動起來,他的神經慢慢恢復了知覺,他的肌肉也不再僵化,當他被抓住肩膀搖得睜開眼楮之後,外甥乞裡古台鮮活的面容就出現在眼前。

    「天吶,你還活著!」何不勒兀格的肩膀感受到外甥手心的溫度,他驚喜的叫喊起來︰「感謝長生天,感謝偉大的長生天,讓你還活在世間!」

    咦?何不勒兀格現在才吃驚的打量著外甥,年輕人的臉蛋變圓胖了,眼楮比以前更明亮了,身板也壯實了不少,更加叫老牧奴不理解的是,他身上穿著結實暖和的厚衣服,單從式樣上就能看出是價值不菲的漢貨,他穿著油光亮的皮靴,雖然沾滿了雪地中的泥水,仍能看出漆黑的光澤,腰間還別著一把刀鞘寒光閃閃的刀子!

    那厚衣服,聽說是漢地的什麼鴨絨填充,嚴冬中也溫暖無比,那皮靴,釘著閃亮的黃銅扣子,看上去比蒙古式樣的牛皮靴子精緻多了,而外甥腰間掛著的鋼刀,更是價值不菲,據說鋒利無匹又堅固耐用,比那些契丹、黨項鐵匠打造的大汗彎刀,可好太多啦。

    「親愛的乞裡古台呵,你是贏取了哪個部族的公主,還是搶掠了漢地來的商隊?」何不勒兀格驚喜的問道,然後不待回答就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全是漢地的好東西,你們成功的搶到了一筆豐厚的財富!」

    原來,嚴酷的冬季降臨之前,忽必烈對塔塔爾部的搜刮,就讓大家明白了,苦熬下去無非是等死,於是一小部分勇敢的年輕人就把大部分食物和乾草、干牛糞等過冬物資留給了家中老弱婦孺,跨上戰馬、背上大弓,奔向了南方漢地——生存還是毀滅的兩難,他們別無選擇,只好往漢軍的槍口下撞撞運氣,看有沒有機會撈到點什麼。

    在離去之前,乞裡古台和同伴們就聲稱要去劫掠漢地,可是天可汗的無敵,漢軍的威力早已在草原上盡人皆知,一直到嚴冬這些年輕人還沒有回來,部族中人都只道他們不是死在了白災中,就是倒在了漢軍的槍口之下,於是初見外甥的時候,何不勒兀格還當他是鬼魂呢。

    所以當看見外甥一身漢貨平安歸來,也難怪何不勒兀格認為劫掠漢地的行動成功了,他用力拍著外甥的肩膀,大聲笑著︰「我們家從來都是牧奴,沒想到現在能出一個尊貴的把都魯,對,你會成為把都魯,成為高貴的那顏武士!嗯,多少強悍的武士隨著大汗南征,卻沒能帶回漢地的金銀財帛,你們卻做到了,你們是英雄!」

    何不勒兀格沒有注意到,外甥臉上的表情很有些尷尬,兩團紅暈出現在他的臉上,面對著舅舅的讚譽,這個年輕人甚至可以說帶著點兒慚愧。

    「那些和你同去的年輕人呢?是在戰鬥中回歸了長生天的懷抱,還是和你一樣,攜帶著漢地的財富,唱著戰歌回到部族?」

    乞裡古台想了想,回答道︰「我先回來看看,夥伴們要等到開春——我們沒有一個倒下的,都還活著!」

    天吶,簡直是長生天展示的神跡!何不勒兀格知道,多少威名遐邇的名臣宿將倒在了漢軍陣前,如恆河沙數的士兵魂歸天國,這群年輕人竟能毫無損的劫掠漢地,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簡直就是一群轉世投胎的金剛明王,一群戰無不勝的把都魯!

    「我,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族長和長老們,我要盡快讓全部族的人都知道,我的外甥和他的夥伴們,是長生天降下的一群把都魯!」

    乞裡古台很有些不安,扭扭捏捏的道︰「這個……」

    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氣的奪過外甥手中的酒壺,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又在他帶來的碩大包裹中摸索,摸出個凍得硬邦邦雞腿,揣在懷裡,笑瞇瞇的往帳外走去,剛剛掀開蒙古包的門簾子,老牧奴又回頭豎了豎大拇指︰「漢地的美酒,味道果然很好!小伙子,你比你過世的父親能幹,他連孤狼都不敢鬥,你卻能從漢地全身而退,滿載而歸!」

    「舅舅,我……」乞裡古台正想把舅舅叫回來,何不勒兀格早已放下門簾,大步走著,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就在此時,塔塔爾部營地正中的大帳中,正進行著一場談判,月息部的使者巴別兒,護衛著大漢帝國情報司北方站副站長吳定南來到這裡,和塔塔爾部的領們會商機宜。

    「我的兄弟們,降漢吧!」巴別兒現身說法︰「我們月息部,自從背元歸漢之後,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偽汗忽必烈不再徵收高額的稅賦,更沒有戰爭的搜刮與劫掠,而大漢帝國的商貿給我們帶來了空前的繁榮,這個冬天,我們比以前任何一個冬天都過得輕鬆!」

    長老們互相看看交換了眼神,族長蔑裡真沉吟道︰「不至於吧,單單是交換商品,我們以前也和大汗做過,有位叫做盧世榮的大臣,將南方漢地的東西與我們交換,雖然有不少利益,也不至於可以讓整個部族變得富庶起來。」

    更有長老叫囂︰「質樸的塔塔爾人和同族做生意都賺不了多少,狡猾的漢商來了這裡,只會把我們騙得團團轉,將部族的財富全都騙走!」

    巴別兒恨恨的看了這長老一眼,來之前他就知道,這人叫做氏耳塔那,乃是塔塔爾部族中比較有影響力的長老,他的女兒嫁到北元皇族所在的乞顏部去了,所以一直心向那偽汗忽必烈,有他在,只怕這次談判不好取得進展哩!

    和僅僅作為月息部介紹人,以取得塔塔爾部信任的巴別兒不同,前者只是月息部作為介紹人的代表,性子很有些懵懂,吳定南則是老奸巨猾的老油子了,他深知塔塔爾人的心態︰假如絲毫沒有棄元歸漢的心思,這些人早該將漢使一刀兩斷了,哪兒有機會坐在大帳中,喝著熱騰騰香噴噴的酥油茶,坐下來談判呢?

    忽必烈的頹勢,盡人皆知,只不過黃金家族在草原上延續了將近一百年的統治,蒙古帝國征服之廣闊,更是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崇高威望,面對漢興元敗的局面,塔塔爾人只是在歷史和現實之間舉棋不定而已!

    吳定南端起裝酥油茶的碩大銅碗,最近幾年,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奶製品的味道,從第一次喝的時候把苦膽水都吐出來,到現在的接受它帶著奶腥味道的香醇,鼻端嗅聞著馥郁的濃香,小口小口的啜飲著,直到將整碗酥油茶喝乾。

    族長蔑裡真在內的領們,見此情景都微微頷而笑,塔塔爾人尊敬客人的表現,就是用大銅碗盛裝酥油茶奉上,這漢使能將滿滿一碗喝乾,就是對整個部族的尊重。

    將茶碗放回桌子上,吳定南像粗豪的草原漢子那樣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毫無疑問這個舉動進一步為他贏得了些須好感,才慢慢的道︰「諸位,你們以為當年的盧世榮,和我們現在的漢商,販賣漢地貨物,收購你們的牲畜,兩邊都是一個價錢嗎?」

    什麼?長老們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難道作為同族,大汗還會……

    吳定南微微一笑,將早已準備好的購銷清單遞上,草原漢子固然粗鄙不文,族長蔑裡真還是認得字的,拿起來一看,登時拍著桌子大罵起來︰「盧世榮真不是個東西,非但賣給我們的漢貨比你這高了一倍,收購我們的牲畜、皮毛、硝石,還低了一半!」

    長老們甕的一聲炸了,幾乎是爭搶著去看那清單,果然如蔑裡真所說,譬如食鹽吧,從大漢帝國批量購買折合每百斤一兩五錢銀子,當年的盧世榮卻是賣的三兩,大漢帝國收購羊毛每百斤給價折銀四兩五,盧世榮卻給的二兩四!

    蔑裡真還好一點兒,只罵了盧世榮,那些長老們可不客氣了,就有人開始抱怨忽必烈,說大汗也太不厚道了,搜刮咱們那麼多稅賦,還要在貿易上再刮一筆,這不是剝了肉,連骨髓都不放過麼?也太貪婪了吧!

    「不,這些是假的,全都是假的!」親元的長老氏耳塔那叫起來,「漢人在欺騙我們,這張清單無非是白紙黑字寫的,我一天可以寫一百張!」

    不到黃河心不死啊!吳定南向巴別兒丟了個臉色,新晉的月息部把都魯就再一次現身說法︰「諸位長老,吳先生的清單絕對沒有造假,我們月息部多年以來和漢商貿易,價格就在這清單所載的範圍內上下浮動,我可以向長生天起誓沒有說謊,要是還不相信,開春之後你們派人到東蒙古的月息部去看看就知道了

    ——當年咱們部族還沒有被巴鄰部排擠,在中蒙古遊牧的時候,兩邊結親的可不少,我們月息部沒必要騙你們吧!」

    「長生天見證,塔塔爾人不會懷疑一位把都魯的誠實!」蔑裡真用眼神制止了氏耳塔那,大笑著抓住了巴別兒的肩膀,笑聲結束後,他實實在在的道︰「我們擔心的是,大漢帝國的軍隊能不能保護我們免遭忽必烈的毒手?我知道長城以內已是天可汗的治下,可這蒙古草原上,黃金家族已經統治一百年了!」

    「沒有任何問題!」吳定南斬釘截鐵的道︰「就在離這裡不遠處,從關中長安開始出,一條長達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復中,它的終點就落在你們的包克圖,而我大漢皇帝戰無不勝的軍隊,將沿著這條道路出擊漠北,將草原徹底納入金底蒼龍旗下!」

    吳定南說話的同時,為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他甚至從皮包裡取出地圖,將秦直道的位置指給長老們看,反正這大規模工程的消息,到開春之後必將震動整個蒙古草原。

    蔑裡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什麼,南方就有一條長達一千五百里的直道正在修復?那麼,漢軍來草原,就會像去自家後花園那樣方便快捷了!

    所有的長老都震驚於這個消息,當草原被冰雪覆蓋,白災肆虐的時候,沒有誰會神經病作去偵察一番,都貓在冬季宿營地的人們,連南方幾十里外的事情都蒙在鼓裡。

    如果說在更遙遠北方的聖城哈喇和林的忽必烈,與秦直道之間還有個緩衝,有那麼些迂迴周折的空間,那麼主要牧區位於包克圖附近的塔塔爾部,就直面漢軍寒光閃閃的刺刀,並且被這刺刀頂到心窩上了。

    蔑裡真實際上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在生存和毀滅之間,他必須以部族領的身份做出決斷。

    他站起來,面朝吳定南,雙手伸向天空︰「我塔塔爾部族長蔑裡真,向長生天起誓……」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何不勒兀格就在衛兵控制下,跌跌撞撞的衝進了帳中。

    氏耳塔那大罵衛兵︰「這個卑賤的牧奴,為什麼讓他進來?把他趕出去,再抽一百鞭子!」

    「我想,這個消息是各位長老希望知道的」,衛兵囁嚅著,扶起何不勒兀格,讓後者一五一十將青年們劫掠漢地,滿載而歸,這一石破天驚的消息告訴了帳中的人們。

    氏耳塔那回嗔作喜,包括蔑裡真在內的長老們,則以非常奇怪的表情看著吳定南,現在,對漢軍的戰鬥力,有必要重新評估了。

    吳定南困惑了︰難道這群蒙古青年,瞎貓撞上死耗子,踫巧遇上了某個倒霉的商隊?照說按照草原規矩,是不應該搶掠商隊的呀!

    他根本就沒往漢軍身上想,要是憑幾個血氣方剛的青年牧民就能擊敗漢軍,劫掠漢地而歸,那漢軍也不用和北元打了,自己抹脖子算了。

    氏耳塔那的氣焰,一下子變得囂張起來,他不待族長下令,就自顧著傳下了命令︰「待雪小點,就讓各家各戶都到大帳前等著,我們要給從漢地歸來的把都魯慶功!」

    下午,雪就沒有那麼大了,漸漸的止住,大帳前的草地上,掃開了一些雪,牛糞和干樹枝燃燒著,混合著上面駕著正在滴油的烤全羊,散出一種獨特的香味。

    非但成年男子,老弱婦孺都出來了,富庶的部族長老會出錢讓部民喝一點兒酒,吃幾塊羊肉,這足以抵消冰雪中露天集會消耗的熱量,所以很受部民的歡迎。

    親元的氏耳塔那,無疑是上躥下跳最開心的人,如果幾個部族的年輕人就能穿越漢軍的封鎖,成功從漢地劫掠而歸,那麼漢軍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忽必烈、黃金家族和乞顏部的復興,不是板上釘釘的嗎?

    當乞裡古台被生拉硬拽的帶到身前,氏耳塔那熱情洋溢的讚頌著這位新鮮出爐的把都魯「長生天降下的恩德呵,無窮無盡,不兒罕山的威嚴呵,傳承至今。我們塔塔爾部的英雄祖先,有了英雄的後代——乞裡古台,阿別理的兒子,賽爾不花的孫子,他成功的從漢地劫掠而歸,而且,我們部族的小伙子沒有一個受傷,他們將會在開春之後,帶著財富和榮譽歸來!」

    搶劫,在草原語境中並不是一個貶義詞,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是草原生存的基本法則,乞裡古台能從漢地劫掠財富而歸,這已經是一個神跡了,而青年們還毫無損,那簡直就是成吉思汗起於地下才能做到的呀!

    無數老人帶著讚賞的神情,老臉上笑開了花,年輕人則佩服和嫉妒交織,決心下一次一定要參加這樣的行動,大姑娘們毫不吝嗇的將熱切的目光送給了新嶄嶄的英雄,更有不少待嫁的少女,做起了第二個孛兒帖的美夢,倒是處在漩渦中心的乞裡古台,神情很有些扭捏不安。

    「年輕人,你真的成功劫掠了漢地?」漢使吳定南上前,微笑著問道,問題卻向炮彈一樣威力巨大,一個接一個︰「你是怎麼在風雪天通過了漢軍的重重封鎖?你和你的夥伴們,又是如何逃脫了配備大食千里駒的漢軍騎兵的追襲?你們裝備的弓箭,皮甲,又是如何戰勝身穿精鋼盔甲,攜帶制式步槍的漢軍?」

    乞裡古台臉紅紅的站著,一句也不能回答。

    「說呀,告訴他,你是多麼的勇猛!」何不勒兀格期待的看著外甥,給他打氣。

    乞裡古台終於鼓足了勇氣,搖了搖頭,告訴舅舅實情︰「不,親愛的舅舅,搶掠並不能帶來財富,這些都是勞動的報酬!而自始至終,都是你們的誤會而已!」

    原來,乞裡古台帶著兄弟們南下,其實只是去踫踫運氣而已,就在數十里外的山區,就遇上了修復秦直道的漢軍和民夫,面對密密層層的漢軍,他做出了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放下武器投降。

    誰知,問明並非蒙古帝國的軍隊而是普通牧民,漢軍並沒有為難他們,反而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參加築路——報酬還很豐厚。

    於是這群蒙古青年就加入了築路大軍,而乞裡古台的鴨絨服、戰刀、鯨魚皮靴和美酒糧食,全都是勞動所得的報酬!

    靜靜地聽完這一切,整個塔塔爾部鴉雀無聲,舊有的觀念在人們心底迅的崩塌︰想去漢地劫掠一番的忽必烈,以及漠北諸王、巴鄰部、弘吉剌部的族人們,遭到了迎頭痛擊,承受了慘重的損失,家家有親人死去的痛苦;倒是陰錯陽差跑去做工,依靠勞動所得,乞裡古台和夥伴們的收穫遠比劫掠豐厚,而且毫無傷!

    劫掠,遭到無情打擊,勞動,贏得豐厚收入,這個想法,已經如閃電般劃破天極,出現在塔塔爾人,出現在月息部,出現在整個草原的上空,並且將會改變許多、許多……

    「我想問問,蔑裡真族長,在對抗與合作之間,您做出選擇了嗎?」漢使吳定南好整以暇的詢問著塔塔爾族長。

    蔑裡真的大手和漢使握到了一塊,「那還用問嗎?」

    三日後,雪住初晴,春日終於出現在漠南草原的上空,順著秦直道北上,楚風的金底蒼龍旗,也就遙遙在望包克圖了。

    冰雪,正在消融!(!)
正文 584章 邦有道

    大地春回、冰消雪化。一歲一枯榮的離離原上草,頑強的生命力於冰雪下渡過了嚴寒的冬季,當融融春日普照塞北草原的時候,嫩草衝破土層的阻礙,新綠破土而出。

    包克圖以南,歷經千年滄桑之後剛剛煥新生的秦直道上,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在晨風中獵獵飛揚,無數身穿黑色制服的漢軍士兵,組成一眼望不到頭尾的長龍,鯨皮靴有力的踢踏著,嘹亮的軍歌直入雲霄。

    沿著秦直道從關中渭河平原一路北上,走過陝北山區,便來到了草原南緣,一望無際的草原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天空也從山區的狹隘,變得廣闊無垠。

    帶著大漢皇帝金龍紋飾的馬車停下了,雪瑤掀開車簾,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然後她就驚訝的張開了小嘴,露出編貝似的銀牙,良久才驚嘆道︰「多麼美麗的草原。明淨的天空!這、這就是蒙古草原,烏仁圖婭的故鄉?」

    若在平日裡,雪瑤雲鬢微亂、峨嵋淡掃的萬種風情,必定會讓隨駕護衛小伙子們一陣目眩神迷,可現在沒有人注意她,因為官兵們全都愣怔的看著山下廣袤無垠的草原,一時間鴉雀無聲。

    草原腹地,夢寐以求的草原腹地呵!這裡可不是遼東,不是東蒙古,而是中蒙古腹地,蒙古帝國崛起的核心,再往北,就是蒙古聖城哈喇和林,聖山不兒罕山,聖河斡難河的所在地!

    當先開路的第一軍部隊已經到了山下,踏足於草原的泥土上,數萬士兵、尤其是來自畬漢義軍的老兵們驚訝的現,他們那位以鐵人著稱,於蒙元南侵國勢方張、華夏6沉在即時毅然起兵抗元,投入勝利希望極端渺茫的反抗事業,即便最艱難困苦時也沒有皺一皺眉頭的陳吊眼軍長,鄭重的抓起一把混合著嫩草的泥土,緊緊攥在手中,早已熱淚滾滾而下。

    「叔祖文龍公,先叔瓚公,興化的闔城百姓……你們在天有靈,看看呵。我們起於閩廣,終於光復華夏,將韃子逐到塞外,今天,我們踏足草原腹地,請各位拭目以待,直搗哈喇和林、封不兒罕山、痛飲斡難河時,晚輩再設酒祭拜諸位英靈!」

    第三軍的張世傑、甦劉義翁婿,還帶兵在半山腰上,兩位將軍也下了戰馬,甦劉義正想說什麼,張世傑揮了揮手制止了他,然後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布袋。

    這個袋子,張世傑已經帶著很久了,即便是作為他女婿的甦劉義,也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現在謎底看來就要揭曉了。

    布袋中,取出一個黑紗包裹的物事,張世傑一層層將黑紗揭開,卻原來是塊藍底金字的牌位——宋太子少保左丞相李忠貞公庭芝之位!

    將老友的牌位恭恭敬敬的放置在桌案上,張世傑先大哭三聲。又大笑三聲︰「老友呵老友,你死守揚州、盡忠殉節之時,可曾想到十年後我們便能廓清寰宇,更踏足草原腹地,直搗黃龍?可惜,可惜了故友的棟樑之材!」

    想到當年李庭芝死守淮揚,謝太后和宋恭帝趙顯還寫詔書令他投降北元,張世傑心頭就難受得厲害,看著金底蒼龍旗下的御駕所在處感慨萬千︰若是故宋朝廷有大漢皇帝的十分之一,只怕老友也不會死節於揚州城下;若是及得上漢皇的一半,多半現在老友就和自己聯袂躍馬草原腹地了吧?

    血戰淮揚連的姜良材,攻堅英雄連的李世貴,還有許許多多叫不出名字的漢軍士兵,或泣不成聲,或心潮澎湃,衛、霍北擊匈奴三千里,李靖、徐世績斬突厥單于,同樣的輝煌,也即將重現,而他們就是這必將載入史冊的偉大時刻的親歷者。

    閩廣的浴血,淮揚的鏖戰,嚴冬的霜雪,夏日的暴曬,迎著箭雨的衝鋒,直面鐵騎彎刀的搏殺,在這一刻都被賦予了鮮活的意義,所有人都相信,他們將在大漢皇帝的帶領下,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而他們的雙腳,必將踏足於不兒罕山之上!

    是的,毫無疑問,大漢帝國只有銳意進取的皇帝,絕無令百戰浴血變成功虧一簣的十二道金牌!

    當然,金底蒼龍旗下除了鐵血大軍,還有許多懷著其他心思的人,譬如跟隨在大軍身後的若干商旅,滿載著江南稻米、四川蜀錦、閩廣機織棉布、開封飴糖、江西茶葉的馬車,在秦直道上隆隆而行,各支車隊打著「鄭」、「祝」、「陳」等等旗號,而經營規模較小的承包商,什麼波斯人依波達,猶太人亞伯拉罕,開封的藍帽回回,都雜處其間,希望能在即將展開的大規模貿易中分一杯羹。

    不少青衫長袍頭戴綸巾的讀書人也在這個隊伍中,有些臉皮厚的,或者認得商隊中人的,就坐到了馬車上,而臉皮薄的,或者端著讀書人架子的,就只好靠兩條腿步行。漢軍能做到的步行行軍度,對他們可是個不小的考驗。

    誰叫大漢皇帝規定必須步行前往,不許自帶車馬呢?

    原來楚風廢羈縻制度,改土歸流,以漢法治草原,實行一勞永逸的歸化政策,於是對草原的治理,在軍事和經濟之外,庶政也是必須的,那麼基層官員就必須從新式學校的畢業生和廣大讀書人中選拔。

    我們這個民族從來不缺想做官的人,只要開科取士。應考的就如過江之鯽,楚風很容易就選到了他想要的人,只不過他規定這些到草原上建功立業的基層官吏,必須靠自己走過去——草原環境可不是風一吹就倒的那種文弱書生能適應的,這也算是個體能考核吧。

    士子群中,瞧著商旅舒舒服服的坐著馬車,就有人嘀嘀咕咕︰「見利忘義的商人,可以坐在馬車上,咱們堂堂儒門士子,還要靠自己兩條腿走路,陛下實在有點……」

    「這些商人何嘗不是我大漢皇帝治下的義民,他們的行為何嘗不是替我大漢皇帝分憂?你是怎麼理解義利統一論的?」

    什麼人這麼大口氣?只見一位白面黑鬚,儀容頗佳的清瘦老者坐於馬上。

    這些士子已是預備官員,馬上就要任用的,也就有了幾分官氣,不服的道︰「什麼呀,這些商人不過是圖錢財罷了,言利也就罷了,何必言義?」

    有位叫做沈明經的士子,正想也說幾句反駁這老者,卻感覺有人在背後扯了扯,回頭一看,新結識的江南士子6敬亭急慌慌的打著眼色,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讓他不要出頭。

    清瘦老者呵呵一笑,「按各位義利對立的理論,那麼漢軍士兵投軍是為了軍餉,不可言義,沿途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是為了保他一方平安,不可言義,各位晉身官場,是為了陞官、領薪俸,不可言義,就連大漢皇帝——」

    老者向遠處金底蒼龍旗下的御駕拱了拱手,「也是為了江山永固,為了皇圖開疆。才光復華夏、廓清寰宇,自然也不可言義……那麼各位倒是說說,天底下還有義之一字麼?利之不存,義將焉附?」

    連大漢皇帝都被他當作論證舉了出來,這些剛剛有一隻腳步入官場,還希圖著聖眷優隆的士子,可不敢再反駁了,只好唯唯稱是。

    「大漢皇帝的新儒學著作,一部五經新編,一部四書新解,你們還得用心研讀,尤其是義利統一論,為牧民官者最是要緊,必須讀到深入淺出!」老者如書院山長教訓末學後輩似的,諄諄教誨了一番,這才打馬遠去。

    這老兒好生厲害!

    待他走遠,眾士子才議論紛紛,畢竟是讀書人,就學問上最要緊的,這老者雖然把他們訓了一頓,論證中卻是無懈可擊,道理也講得分外明白,態度嚴厲了點,也不過和他們在書院中的師長差不多,瞧他那學問、風度,只怕是當世大儒呢!

    眾人都感覺奇怪,猜度著老者的身份,無奈這次選派到蒙古草原上任職的士子,多是出身中原、燕雲等北中國地區的,對崛起南方的大漢朝廷官員認得不多。

    沈明經悄悄問來自江南的6敬亭︰「6兄請了,敢問方纔那位,是朝中哪位名臣宿儒?」

    6敬亭附到朋友耳邊,輕輕吐出三個字︰「文天祥!」

    「難怪不得,原來是文天祥!」沈明經啪的一拍大腿,想到剛才自己還準備和這當世儒門第一人爭執一番,不由得羞紅了臉。

    啊,竟然是文天祥!

    眾士子這下全都知道了,人人都道︰「且罷了,義利統一論真還要仔細研讀,否則這地方官是坐不穩當的咧。」

    沈明經看著文天祥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心潮澎湃,大聲道︰「咱們將來一定要學文先生,把忠孝節義、清廉正直記在心頭,將這漠北草原治理成皇道樂土,如中原漢地一般;萬萬不可做留夢炎、葉李,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是啊是啊,士子們都齊聲道好,沈明經忽然覺得剛才自己那句話很有些味道,仔細咀嚼著。

    啊呀!文天祥正直忠誠,於大漢朝廷任職部堂之尊,天下萬民敬仰;留夢炎無恥敗類,身死大都為天下笑,葉李為虎作倀,被俘後正在礦洞裡挖煤做苦工——這豈不是正應了義利統一論嘛!守義的得利,忘義的倒霉。

    當然,沈明經還沒有文天祥那麼深切的認識,事實上,只有在大漢帝國的制度下,才有可能做到真正的義利統一。

    馬背上的文天祥,看著商人們盡心竭力的為財富而奮鬥,不由微笑著捋了捋頷下鬍鬚,輕聲道︰「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大漢有道,守義則富,善之善也!」

    馬車中的楚風,充耳不聞外界的如雷歡呼,自顧著將地圖展開,慢慢查閱。

    陳淑楨面容紅如朝霞,渾圓有力的雙腿併攏,衣衫底下顯出動人心魄的優美弧形,正對著明亮的水銀玻璃鏡子,仔細清理著昨夜瘋狂留下的痕跡。

    看著粉頸上觸目驚心的吻痕,陳淑楨恨恨的暗道︰「哼哼,雪瑤小妖精好狡猾啊,昨夜搶著撩撥楚兄,沒一會兒卻推我頂缸,真正狡猾!」

    不過,誰說這位嬌艷的女帥,此時心底沒有如蜜糖般幸福的感覺呢?

    「楚呆子,真不愧這呆子的叫法,讓我怎麼見人呢?」陳淑楨看著鏡中雪白粉嫩的頸上那深紫色的吻痕,就鬱悶到了無語,心道應該準備一件高領的戰袍了。

    楚風翻閱著文件,查看著地圖,良久才問道︰「塔塔爾人已經臣服了,他們將得到繁榮;然而弘吉剌、巴鄰部等幾個大部族,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我的女元帥呵,你有什麼想法?」

    呃~早上晨起,沒有甜言蜜語,開口就是軍國重事,唉,身在帝王家,這也是風光之下的代價吧!

    陳淑楨卻並沒有什麼失望,寬大的馬車廂中,她走到楚風身邊,嬌軀毫不避忌的靠在他的肩頭,秀眉微蹙著查看地圖。

    「照我說,漢軍應該穩紮穩打,借助倒向我大漢的月息、塔塔爾以及其他小部族的支撐,逐步向草原腹地推進,用軍事手段給他們致命打擊!」

    陳淑楨說完,習慣了按了按腰間寶劍的位置,卻按了個空,楚風呵呵笑著將寶劍從堆在旁邊的錦繡棉被和一團皺巴巴的戰袍中取出,又是讓可憐的女帥一陣面紅耳赤︰夫君昨夜要玩什麼「制服誘惑」,居然讓她身穿戰袍……想到這裡,她只覺得心跳得特別厲害。

    「我倒認為,秩序的建立,比軍事勝利更重要,」楚風摸了摸鼻子,沉思半晌︰「我們是給草原帶來文明之光,將這裡徹底納入華夏的懷抱,嗯嗯~~當然,軍事手段嘛,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漢皇帝給草原帶來的,決不是血腥的殺戮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報復,而是華夏的秩序,文明的輝煌。

    「我決定了,就這麼辦!」楚風雙目中光彩熠熠。(!)正文 585章 草原新秩序

    冰消雪化、大地春回之際。大漢皇帝天可汗楚風率文武臣僚、十萬大軍,沿秦直道北上草原腹地,來到了中蒙古的包克圖。

    此次北來,大漢帝國精銳盡出,長於奔襲的張世傑第三軍,能攻善守的金剛軍,侵略如火的第一軍,全都在戰鬥序列中,隨駕的文武官員也是差不多半個朝廷,譬如6秀夫坐鎮臨安報館掌握輿論,文天祥、陳宜中就隨駕前來建設地方政權,保安司法華留守漢地,情報司李鶴軒就帶著他的影子部隊秘密北上……

    楚風務求畢全功於一役,將草原納入囊中!

    牧區位於秦直道北方終點附近的塔塔爾人,懷著畏懼和期待交織的心情,迎接了楚風的到來。

    畏懼,是弱者面對強者的本能,草原上千百年來只有一種秩序,那就叫做弱肉強食,無論匈奴、柔然、突厥抑或蒙古,這一規則從來沒有改變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人們只會崇拜勝利者的輝煌,絕不會同情失敗者的淒涼,塔塔爾人從漢軍整齊劃一的步伐、 光瓦亮的盔甲和如林的槍炮中看出了自身的弱小,人人心頭未免存著個疑問︰強盛的大漢,會以什麼方式來對待草原上新歸化的部族?

    八十年前,成吉思汗鐵木真便是憑借強橫霸道的手段,以血和火為代價,屠戮一切反對者,將乞顏部、塔塔爾、弘吉剌、克烈部、乃蠻部等等等等互相征戰不休,有如一盤散沙的草原部族捏合成為一個整體,天可汗會不會延續這樣的政策,用步槍和大炮帶來血火征伐?

    期待,則是來自於通商的渴望,長期以來,蒙古本部連鐵鍋都無法生產,全靠更早接觸華夏文明並從中學會冶鐵技術的黨項人、契丹人打造箭矢、彎刀、鐵鍋和馬蹄鐵,至於紡織、日用化工、皮革加工、制瓷技術,就更不要提了。

    同時,草原氣候難以種植糧食,單靠畜牧業支撐的草原經濟,在白災下不堪一擊,所有人都盼望著像遼東,像東蒙古的月息部那樣,用羊毛和活牲畜交換到救命的糧食。

    所以,當楚風偕兩位皇后,端坐於高高的輦車之上。由數萬全副武裝的漢軍士兵護衛著出現在塔塔爾部宿營地之南,他就能從歡呼聲中聽出幾分猶疑,從祈盼的眼神中瞧出幾分迷惘。

    當然這並不妨礙隨駕的關漢卿在他的筆記本上熱情洋溢的記錄︰吾皇威震四夷、澤被萬方,漠北之牧人聞吾皇來也,無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包克圖之野,萬民齊呼「天可汗萬歲」,聲聞於天。

    楚風可沒有他這麼樂觀,頻頻微笑揮手致意的同時,他也聽著身邊的兩位大美女竊竊私語,陳淑楨銳利的眼神掃視著前來歡迎的人群,顯然這裡的人對大漢皇帝沒有太多的熱情,遠遠不是燕雲、河洛那種自內心的狂歡,雪瑤則有些不滿的嘟起小嘴︰「哼,烏仁圖婭老說夫君在遼東諸部威望如日中天,成天賣寶似的吹個不停,我看這草原上的部族,可沒有她吹的那麼好!」

    儘管嘴上時常說楚風是個呆子,但雪瑤無疑是把這呆子看得極重的,哪怕歡迎的氣氛不如想像中熱切,她就覺得落了自個兒夫君的面子,好像楚風受了虧待似的。

    瞧著她那氣憤憤的小模樣。怪可愛的,楚風就是一樂。

    陳淑楨則撇了撇嘴,「雪瑤妹子,在中原漢地,楚兄是挽華夏於6沉的大英雄大豪傑,自然萬民景仰;咱們北出朔漠,卻是要征服這片蠻荒之地,怎麼奢望這些番民如中原漢民那樣歡迎呢?」

    「不不不,」楚風連連搖頭,「在被蒙元鐵騎踐踏的中原漢地,我們是解放者;在這文明之光長久未曾照耀的漠北草原,我們不但是解放者,還將是建設者——將草原上生活的人們,從舊秩序中解放出來,然後再建設我們的新秩序!」

    塔塔爾部的族長蔑裡真,率領眾位長老遠遠的迎了出來,在大漢皇帝御輦前還有三十多丈,這個草原漢子就托的一下跳下了馬,雙膝跪倒,頂禮膜拜道︰「蔑裡真率塔塔爾部五萬部民,恭迎長生天下惟一至尊,黃金家族的掘墓人,偉大而不可戰勝的天可汗!」

    誰教他的這番說辭,倒是有點意思!楚風笑了笑。

    其他的官員聽了也罷,就馬可.波羅心生警覺,帶著敵意打量這看似粗豪的蒙古漢子,威尼斯商人本能的感覺到,在阿諛奉承這項很有前途的事業上,出現了強有力的競爭者。

    蔑裡真心甘情願的跪下了。為了部族的生存,向強者俯屈膝,這本是草原上司空見慣的事情,結局如何還得看對方的心意呢,要換了過去的鐵木真,凡是和他作對的部族,高過車輪的男子統統殺光,婦女全都擄走yin虐,塔塔爾人雖然沒有直接和大漢作對,畢竟兀魯斯制度下,也派了少許控弦之士去參加漢元之戰的咧。

    蔑裡真跪下了,其他的長老們也跟著跪下了,親元的長老氏耳塔那無奈之下,也只好跪在地上,剛剛冰雪消融,沉浸著冰水的泥土一跪就是個小泥坑,浸得他十分難受,他恨恨的看著族長蔑裡真的背影,恨不得將他捅個對穿,可形勢比人強,也毫無辦法。

    「聖天子在位,便有四夷臣服、八方來朝……」陳宜中不失時機的給擬任官員的士子們上起了課,與主要負責輿論的文天祥不同。他著手建設地方行政系統,在開封親自選拔趕考士子,一路上也熟了。

    「是啊是啊,」沈明經等士子紛紛附和道︰「想故宋年間,宋官家給金人做兒皇帝,稱佷稱孫的,把我炎黃先祖的臉都丟盡了,現而今北廷番王向我大漢皇帝屈膝叩拜,真正天地翻覆,重回昔年漢唐勝景了。」

    這番話自認為說的非常漂亮,只怕還要在國丈兼當朝部堂陳宜中心目中留下個好印象。沈明經正在得意處,就又感覺身後有人扯了扯衣襟。

    6敬亭用只能二人聽見的聲音道︰「明經兄孟浪了,須知陳大人故宋年間也是當朝右丞相……」

    糟糕!沈明經頓時失悔了,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罵故宋皇帝無能,不就是連帶罵當時的大臣們無能嗎?這可好,陳宜中就是故宋朝的一任右丞相,豈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了?

    恨不得往自己臉上狠狠抽一耳光,沈明經深知這廣場上最重要的就是揣摩上意,上面要親民你就得親民,上面要獎勵農工商你就得開荒、通商、建工廠,上面要整軍經武你就要趕緊的徵購糧食、宣傳招兵,說到底,故宋皇帝喜歡文章詞句之士,你就得子曰詩雲,如今大漢皇帝喜歡這些調調,你就得往這上面靠,歸根結底還是揣摩上意四個字而已。

    得罪了陳宜中,這做官還有奔頭嗎?沈明經頓時好似分開八片頂陽骨,澆下一瓢雪水來,經世致用、治國安邦的雄心,立馬消磨了三分。

    卻不料陳宜中臉上竟露出了幾分會心的微笑,看這這年輕士子的眼神裡儘是勉勵之色,義正詞嚴的道︰「天命無常,歷數有歸。宋室闇弱失天下,大漢有道而得天下,理所當然,諸君當以故宋為前車之鑒,牧民定邦非同小可,須得夙夜警惕……」

    原來,陳宜中本是宋官,宋室滅亡之際固然不肯降元,但也不肯像6秀夫、張世傑那樣殉節自盡,所以見大事不好,提前跑到了佔城,耳後又做了大漢帝國的南洋總督,他就怕被指摘是反覆無常的「2臣」。

    沈明經說宋無道。漢有德,這話正應了他的胃口,既然天命在漢,從故宋丞相變成大漢總督,那就理所當然了嘛!

    也就陳宜中這個實用主義者會有這樣的反應,要是6秀夫或者文天祥,最多悶聲不答話,絕不會指摘故主的不是。

    陳宜中一走,士子群中炸開了鍋,人人恭喜沈明經︰「沈兄答話深得總督陳公之心,將來自然憲恩深澤,扶搖直上只在頃刻間!」

    「是呀是呀,不要小看這麼幾句,你們瞧見沒有,陳公走前衝著沈兄笑了兩下,這就是了不得啦!沈兄,恭喜恭喜!」

    沈明經怔怔的,自己倒有幾分摸不著頭腦了,方纔那番話……

    單單是身為部堂之尊的陳宜中就能讓這群士子激動不已,那麼身處御輦之上,任意揮舞權力魔杖的楚風,更是讓他們想都不敢想,「簡在帝心」四個字,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夢寐以求呵!

    十二匹純白大食寶駒牽引下,御輦慢慢的走到了匍匐於地的長老們身前,楚風授意掌控御輦的衛士放慢了度,高大的御輦度越慢,帶給以卑微姿態屈膝俯的長老們的威壓,也就越大。

    高高在上的楚風,已經看到了眾位長老的畏懼,他才緩緩的開口︰「眾位平身吧!」

    揉了揉被泥水泡得有些酸麻的膝蓋,長老們山呼萬歲,從地上爬起來,互相交換著眼色,於御輦之上的楚風都有了七八分的畏怯︰誰說大漢皇帝是個平易近人的年輕人?如今看起來,只怕比成吉思汗的威風也差不多了,沒見他勢如山峰的高大御輦,沒見他身後數萬荷槍實彈的百戰之士?

    楚風的聲音,像黃鐘大呂般自高高的御輦上傳來︰「我,大漢皇帝,來到草原上,並不是以征服者的身份,而是以你們的天可汗的身份,成為解放者和建設者……大漢的種種政策,你們或許不理解,不清楚,不明白,我並不強求你們立刻照辦,關於你們的種種疑問,可以向我的大臣們咨詢,而我們現在的要任務,是把貿易開展起來——瞧,我親愛的商人朋友們,已經急不可待了。」

    躍躍欲試的鄭子、祝季奢等人,聽得楚風的打趣都是一陣會心的大笑,塔塔爾部的長老們,包括族長蔑裡真在內都鬆了一口氣︰就怕大漢皇帝像鐵木真或者忽必烈那樣,見面就提戰爭繳納款啊,放牧稅賦,或者要派兵進駐部族之類的要求。

    「我說嘛,大漢皇帝是個強大而仁慈的天可汗!」在秦直道工程幹了一個冬天活兒的蒙古青年乞裡古台,對舅舅何不勒兀格說。

    「看呀,哈失不花,兀立格……那不是,咱們的夥伴們都隨著漢軍回來了!」

    乞裡古台高興的叫喊起來,但有人比他更高興,就是這些青年的家人。本以為自家兒郎倒在了風雪之中,或者斃命於漢軍槍口之下,卻不料在築路工地上幹了一個冬天的活兒,毫未傷的回到了部族,還一個個掙了筆絕對不算少的薪水,怎不叫這些家庭喜出望外?

    陳宜中笑了,這一幕正出於他的設計,前些天偶然聽這群蒙古青年向主管築路工程的官吏辭行,他就特意把除開乞裡古台之外的大部分人留下來了,此時讓他們於數萬塔塔爾部民眼皮子底下滿載而歸,正好給大漢皇帝的政策,做個最好的註腳。

    果然,自家兒郎們回歸,塔塔爾部族中一片歡騰,牧民們再一次山呼萬歲的時候,自內心的成分就多了許多,面對數萬頂盔貫甲的漢軍,那種弱者自的警惕和戒備,也不由自主的拋到了九霄雲外。

    楚風呵呵笑著,捅了捅雪瑤的楊柳縴腰,「你義父,嗯,有點辦法嘛。」

    雪瑤嫣然一笑,兩灣秋波盈盈如水︰「唉~只要不被說什麼靠裙帶關係啊,什麼張邦昌獻荷香啊,妾身就心滿意足了。」

    楚風不說話,嘿然一笑。

    之後的一段時間,塔塔爾部民們現自己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多姿多彩,漢地生產的棉襖、呢絨、布匹、鐵鍋、瓷器從秦直道上運來,價格比過去盧世榮開南北貿易期間足足便宜了一半;回程的四輪馬車滿載著草原上生產的堿面、硝石、牛皮、羊毛,轟隆隆的回了漢地,收購價卻比盧世榮那陣提高了整整一倍。

    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過去是被忽必烈、盧世榮君臣給涮了,塔塔爾部的部民們和漢商做著生意的同時,都不忘朝地上吐兩口唾沫,罵一句偽汗忽必烈,再罵一句奸臣盧世榮——可憐後者早被主子忽必烈給宰掉了,在陰曹地府也不得安生,做這號漢奸,何苦來哉!

    隨著貿易的開展,塔塔爾部駐地越變得興旺達。

    先是附近什麼乃蠻部、克烈部的人,也聞訊趕來,用牛皮羊毛換漢商手中的紡織品和鐵器,還不斷有各部族的長老、族長悄悄前來,拉著塔塔爾族長蔑裡真,詢問天可汗的政策到底如何,自己的部族能不能投降天可汗,如塔塔爾一般?

    每當這時,蔑裡真就會笑得心花怒放,帶著他們去覲見大漢皇帝,然後那位偉大的帝王就會向遠來的客人承諾開通雙邊貿易,並保證漢軍將會用步槍和大炮來維護這種貿易不受哈喇和林那位倒霉蛋的干擾。

    至於大漢的統治,草原上的部族應該怎樣向大漢效忠,諸如此類的問題,天可汗從來都不提,好像他根本不是來和北元作戰,而是帶著群商人到這裡來大橫財的。

    其次嘛,應該說是乞裡古台等部族中的年輕人最歡迎的,儘管有秦直道這條古代版高公路,一千五百里的運輸費用還是很龐大的一筆,鄭子、祝季奢這群老狐狸就準備在秦直道北端盡頭的包克圖,開辦純堿提煉廠、硝石精煉廠、罐頭廠、毛紡廠,就地做成工業製成品,比原材料方便運輸,費用也低,其中部分產品還可以就地銷往草原各部族。

    開辦工廠,就得要工人,各商家須得從漢地招收技術工人,但低級工種就可以招募草原上的青年。

    早已在築路工程中獲得勞動報酬的好處,乞裡古台的夥伴們正為秦直道修復完工,沒有活兒干而氣沮,聽到這個好消息,差點兒沒蹦起來三尺高。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除了市場上的喧囂,難道十萬漢軍和他們堆積如山的軍需物資從秦直道上運抵包克圖,就是為了給大漢皇帝壯壯聲威嗎?

    終於有一天,楚風打破了這種平靜,在抵達包克圖一月之後,春天即將過去、夏季快要來臨的日子,他召集了塔塔爾和附近所有部族的族長、長老。

    那位威名赫赫的李鶴軒,像從地獄幽深之處走出的陰魂,他的聲音令長老們感覺到一陣寒意︰「情報司查證明白,包克圖北方的巴鄰部,不但不臣服於我大漢皇帝,嚴令部族中人不得到此與我大漢通商,還和哈喇和林的忽必烈勾結,妄圖突襲包克圖市場,劫掠物資……」

    聽到這裡,長老們都憤憤不平,兀魯斯制度下,巴鄰部、弘吉剌部賺得腦滿腸肥,塔塔爾、克烈部、乃蠻部則只能撿點剩骨頭啃啃,雙方的矛盾由來已久,這巴鄰部要勾結忽必烈前來包克圖燒殺搶掠,包克圖市場上都是各部在和漢商交易,豈不是就等於要搶他們?

    個別心思深沉的人則在思忖,大漢帝國是怎樣得到這個消息的?難道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在這裡建立起了嚴密的情報網?

    卻不知大漢帝國情報司對草原的經營,早在數年之前了,否則何來吳定南和月息部的聯繫?更何況,在情報司有名的一百零八種酷刑,和金燦燦明晃晃沉甸甸的大漢金幣之間,很少有硬骨頭能選擇前者。

    有大漢皇帝提供的大筆經費,加上李鶴軒的陰謀詭計,情報司的觸角可以伸到任何它感興趣的地方,不管是德裡甦丹的御廚房,還是忽必烈的後花園。

    楚風微笑著緩緩開口了︰「各位,你們說說,對巴鄰部應該怎麼辦?」

    「消滅他們!」

    「高過車輪的男子殺掉,女子分給兒郎們!」

    「奪走他們的牛羊和草場!」

    別以為這太殘酷,草原上的戰爭比這殘酷百倍的都不少見,群情激奮的部族領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漢軍將在今天行動,進攻巴鄰部的營地,」楚風看了看大帳帥案上擺著的機械鐘,漫不經心的道︰「現在我的騎兵們應該已經包圍了巴鄰部的營地,三斤炮正在噴吐著火舌,十分鐘之後就是騎兵衝鋒了——如果各位能即刻隨我北上,說不定還能看到巴鄰部在草原上的謝幕表演。」

    什麼?強悍的巴鄰部,出過長生天庇佑的伯顏丞相,出過無數名臣宿將,旗下控弦之士如繁星般眾多的巴鄰部,就要在天可汗輕描淡寫的語聲中灰飛煙滅?

    最近一個月以來,早已習慣了貿易獲利的部族領們,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笑嘻嘻的年輕人,可不是表面上那麼溫文爾雅,他是殺人盈野、流血漂櫓,用人顱骨堆徹京觀的大漢皇帝、天可汗!

    連續驅馳百里,輕裝直進,沿著漢軍秘密北上留下的馬蹄印、車轍印,日暮前眾位部族領和楚風來到了包克圖北面巴鄰部的宿營地。

    泰亦赤兀部,後簡稱為巴鄰部,是大蒙古汗國的核心部族之一,但不屬於蒙古黃金家族,因此不是元朝皇室正統。雖然如此,其族人多有在蒙古汗國以及忽必烈建立的大元朝中擔任要職者,也是一個曾經十分顯赫的草原部族,其代表人物就是伯顏丞相。

    自蒙古崛起以來,巴鄰部的彎刀追隨著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踏遍了亞歐大6,這個部族中有追隨拔都西征,飲馬多瑙河的萬戶霸圖把黑,有跟隨旭烈兀征服漫漫黃沙,建立西起大馬士革東到印度河畔龐大帝國的把都魯亦失哈爾,有在忽必烈旌麾之下效命,統帥百萬大軍毀滅南宋,將死亡帶給中原百姓的伯顏。

    曾幾何時,當巴鄰部的兒郎們勇猛的進攻漢地,從漢人百姓手中劫掠財富,搶奪女子的時候,留在草原上的本部也因為兀魯斯制度下豐厚的戰爭紅利而興旺達,譬如巴別兒所在的月息部,譬如蔑裡真的塔塔爾部,就是它排擠的對象,尤其是相對較為弱小的月息部,乾脆被他們從中蒙古一直排擠到了東蒙古草原南緣。

    可現在呢,囂張一時的巴鄰部,呈現在眾位領眼前的已是一片廢墟,無論生牛皮做成的幔帳還是蒙古包,通通抵擋不住漢軍炮火的侵襲,變得支離破碎,而蒙古武士的身體也像那些飛散的布片一樣,殘肢斷臂甩得到處都是,顯然,巴鄰部已經遭受了重創。

    困獸猶鬥,戰鬥還在繼續,但先期抵達的漢軍騎兵就已讓巴鄰部到了如此田地,各部領們畏懼的看著,後期趕到的漢軍步兵已經列成了可怕的方陣,寒光閃閃的刺刀如牆而進!

    巴鄰部完蛋了!領們小聲念叨著,這個強大的對手就此倒下,本應該高興才對,然而漢軍展現出的強橫實力,又讓他們實在高興不起來。

    「皇帝要的,絕對不僅僅是貿易!」蔑裡真看著輕鬆無比的楚風,自己所受的威壓卻是如泰山壓頂般沉重。

    漢軍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如牆而進,一小股巴鄰部的騎兵想從步兵方陣的側翼突圍而出,可一陣炒豆子似的槍聲讓他們全都倒栽蔥下了馬。眼見不活了。

    領們的眼楮瞪大了︰什麼槍這麼厲害?

    剛剛裝備的擊式線膛槍,受產量限制還只是每師裝備了一個連試用,被放在方陣的角上,正好揮了作用。

    當太陽漸漸西沉,黃昏來臨之際,不可一世的巴鄰部也走到了盡頭,李鶴軒搖著扇子粉墨登場,對包圍圈中的人喊道︰「都是你們的族長欺騙了你們,可憐的武士們、老弱婦孺們,漢軍並不是來蹂躪你們的,相反,忽必烈才是欺騙你們,讓你們送死的罪魁禍……」

    這話愛聽,本來已有了必死無疑的覺悟,聽到話中有幾分餘地,巴鄰部的武士們頓時豎起了耳朵。

    「……只要你們交出勾結忽必烈的族長,大漢皇帝就既往不咎!」

    於是,巴鄰部的族長葉耳赤,就渾身冷如冰窟,因為他現不少武士正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

    看著葉耳赤的人頭,包括蔑裡真在內的部族領們,已經沒有了任何討價還價的勇氣,他們馴服的跪倒在楚風身前,一邊親吻泥土一邊大聲讚頌︰「天可汗,偉大的天可汗!」

    是的,忽必烈現在根本沒有能力對抗大漢了,他的最忠實盟友巴鄰部灰飛煙滅,北元朝廷竟然一直無聲無息,一兵一卒都沒有派來——實際上派來也是送死,忽必烈的精銳早已消耗殆盡,如何是漢軍雄師勁旅的對手?

    那麼,現在順服大漢,就成為部族領們保全性命的唯一選擇。

    楚風很滿意的笑了,他只豎起了一根手指頭︰「改土歸流!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33
正文 586章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在五年前,有人說要讓蒙古草原上的部族改土歸流。設漢官用漢法,他一定會被當成說胡話的白癡;就如十年前伯顏雄兵百萬下江南,襄樊、黃州、重慶相繼陷落之時,有人說要北伐中原、直搗黃龍一樣。

    可被故宋末代君臣失陷敵手的臨安,重新飄揚起了炎黃後裔的旗幟,自靖康之變始,丟失一百五十年的古都開封回到了華夏的懷抱,自石敬瑭向契丹稱兒皇帝,割讓已達四百年的燕雲之地,也沐浴著文明之光獲得了新生,亙古不變的草原法則,為什麼就不能改一改?

    楚風微笑著,語聲並不大,卻如黃鐘大呂迴盪在草原上空︰「昔年金海陵王完顏亮有言,『萬里車書盡混同,江南豈容別疆封』,胡兒尚有一統寰宇的雄心,我炎黃嫡裔豈可妄自菲薄?今有我大漢君臨萬邦,如旭日初升照耀東方,如蒼天雨露澤被蒼生,漠北既然納入大漢管轄。這草原上流傳千年的規矩,也該重新定了!」

    若是前些日子,諸位部族領說不得還要爭一爭,但剛剛目睹了巴鄰部的覆滅,他們已然心膽俱寒。

    是的,如果說線膛槍和火炮無可匹敵的威力,震懾住了所有潛在的反對者,那麼大漢情報司長最後使出的政治手腕,就更讓他們心驚膽戰︰在取得壓倒性優勢的時候,適時將所有罪過推到了巴鄰部族長葉耳赤身上,讓本已走投無路的部族有了一線生機

    ——於是最終出現的結果,竟然是巴鄰部的武士們殺掉了親元反漢的族長葉耳赤,然後捧著自己族長的人頭,來向大漢皇帝負荊請罪!

    過去,戰死的族長會成為部族的英雄,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中,享受後代祭獻的血食,整個部族也會為他報仇雪恨,哪怕付出數十年的時間,幾代人的生命。

    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叔祖父俺巴孩汗被金人釘在木驢上千刀萬剁,他臨終留下遺言,「我的子孫後代呵,即使流乾鮮血,把十根手指頭磨禿,也要替我報仇!」

    鐵木真的父親也該,被塔塔爾人毒死,臨終也留下了類似的遺言。

    於是。俺巴孩和也該的仇人,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年兩位汗的仇恨,都在他們過世數十年後報仇雪恨。

    所以草原上的部族領並不太害怕戰死,族人會養活他們的子孫後代,而子孫後代會替他們報仇。

    但巴鄰部族長葉耳赤的下場,完全顛覆了過去的慣例,因為他不是被大漢殺掉,而是被自己部族的武士們殺死,捧著人頭交到大漢皇帝馬前!

    塔塔爾族長蔑裡真甚至現,葉耳赤的兄弟竟然也在呈獻人頭的隊列中,而且當得到大漢皇帝的赦免之後,他的表情居然是長長的鬆了口氣,更有不少死裡逃生的巴鄰部族人,明顯露出了高興的神色,而對大漢皇帝的畏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蔑裡真張大了嘴巴,舌不下︰「長生天在上!這究竟是葉耳赤被巴鄰部無情的拋棄,還是整個部族背叛了他們的族長?」

    無論如何,反正蔑裡真不想成為第二個葉耳赤,「永遠不要和大漢皇帝作對」,這句話他決心一輩子銘刻心中。並且告誡子孫後代牢記不忘。

    當楚風提出設想之後,蔑裡真第一個站了出來,他佝僂著腰,盡量讓身子在御輦前顯得更加渺小,捏著鼻子文縐縐的說話,恭恭敬敬的態度讓其他部族領都覺得過於諂媚了點兒︰「偉大的皇帝,所向無敵的天可汗!你是長生天降下的至高無上的汗,不兒罕山也將拜倒在您的腳下,我們如塵埃般渺小的部族,以最恭敬的姿態聽從您的吩咐,決不敢有任何違背!」

    楚風微微頷,塔塔爾人和成吉思汗鐵木真有世仇,還搶了人家的孛兒帖,雖然並入蒙古諸部,但在蒙古帝國時代兀魯斯制度下可沒撈到什麼好處,說到底也就是一最先被鐵木真征服,然後又幫著他征服其他部族的僕從軍,本質上和範文虎的新附軍、西夏滅亡之後投降元朝的黨項探馬赤軍沒有什麼區別,他們對黃金家族的忠誠度是最低的。

    前些天軍事、政治方面一直隱忍不,而是通過貿易給塔塔爾部,以及周邊部族展示了實打實的好處,然後才對親元的巴鄰部動雷霆一擊,這不,效果很好。

    楚風身邊兩位美艷如花的皇后,板著臉正襟危坐,私底下卻是在竊竊私語,雪瑤捅捅陳淑楨的腰肢,竊笑道︰「喂,沒想到咱們家夫君在外面好威風好霸道呀!這還是臨安宮裡那個耍寶。像個大馬猴似的楚呆子嗎?」

    陳淑楨的聲音卻似乎從遼遠的天際飄來,頗有些空靈的味道︰「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大丈夫自當如是。」

    楚風面上神色不變,心頭早已樂開了花,這古代就是好啊,三妻四妾的正主兒,還有美人兒替你說話,要擱二十一世紀,陳淑楨這號暴力女,還不一劍把你小弟弟割了?

    「恩威並施、寬嚴相濟,吾皇端的好手段!」後任士子群中,沈明經嘖嘖讚道︰「怪不得吾皇令我等隨駕,原來是為的學習治政之道,將來於這新歸化之地執掌庶務,非但要熟悉大漢各項法律、政策,這陰陽剛柔之道,也是很要緊的哩。」

    不遠處,文天祥也正和陳宜中說著同樣的話題,前任南洋總督早已和老同僚相逢一笑泯恩仇,此時他笑盈盈的道︰「吾皇此計,該是學的楚王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故智。先故示寬仁,用商貿結好各部族,讓他們嘗到甜頭,同時也讓各方勢力放鬆警惕,然後再全力動雷霆一擊,震懾不臣,如此一來,威德並用、剛柔相濟,草原諸部還不歸化我大漢麼?」

    文天祥原本漆黑的鬍鬚,現在也有些花白了,輕輕捋著鬍鬚。他連連頷︰「先誘之以利,後畏之以威,草原諸部自然畏威懷德也!陳總督久鎮南洋,聞得剿撫並用,令南洋萬里海疆波平浪靜,天祥好生羨慕,常欲與公易地而處,親見我中華天威遠布四海,此生足矣!」

    「文公之職份,在廟堂之高,宜中之作為,在邊疆之遠,總是為我華夏千秋萬載,大漢江山永固,何分彼此?」陳宜中手指文天祥,大笑道︰「文公著相了,文公著相了!」

    文天祥也自嘲的笑了,正如華夏之興,無論在宋在漢,威鎮四夷,又何必分陳宜中還是文天祥?再者,他也知道,清介孤忠,或許陳宜中不如自己,鐵腕治政,自己卻遠不如陳宜中了,闢土懷遠的邊疆總督,自然是他更加合適。

    兩位當世名臣正說話間,楚風已經和部族領們說明了大漢帝國的政策。

    先,設官署、置州縣,稅收、科舉、辦學、招兵等項,一如內地,並無分別;

    其次,解散各部族武裝,漢軍將像保護中原百姓那樣,保護歸化的蒙古部族,並從部族武士中挑選勇士經訓練之後加入漢軍;

    第三。最近三年為過渡期,諸部族內部仍許沿用蒙古舊法,草原上的蒙漢之間、漢人與漢人之間的糾紛則用漢法,若部族內自願用漢法,也可;

    最後,等到三年期滿,便要廢除長老、族長、那顏貴族等部族職務,一律為大漢子民,受大漢所設州縣官衙管轄,傳統蒙古法全部作廢,一律使用漢法。

    各位蒙古部族領,聽到這些之後都有些氣沮,毫無疑問,他們還是希望保留部分權力的,可大漢皇帝毫不客氣,實際上等到漢官設置完畢,他們的權力剩下的就不多了,所謂三年部族內部沿用蒙古舊法,也就調停點小糾紛之類的,而三年之後連族長、長老都要廢除,一律使用漢法,就是說他們徹底變成了普通牧民,再沒有任何特權了。

    事關切身利益,就有位乃蠻部的長老,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畏畏縮縮的問道︰「偉大的天可汗呵,草原上的規矩畢竟流傳了千百年,三年就要全盤使用漢法,是不是太快了點?」

    「這人是白癡嗎?」猶太商人亞伯拉罕這樣問他的朋友,波斯商人依波達。

    他們辛辛苦苦跟著大漢皇帝到此,就是為了掙點錢,而所有異族商人,不管波斯、大食還是天竺商人,全都知道做漢商有多爽,身為大漢公民有多少好處,譬如南洋各地的商人,為了個漢商身份,只恨不得把家譜給改了,說是老娘當年和漢人**才生的他,佔城、三佛齊、呂宋各地的百姓,要是告訴他要設漢官行漢法,只怕不高興得跳起來三尺高!

    對了,最近報紙上說,東瀛什麼細川家、今川家、足利家,爭先恐後的說自己祖宗是幾百年前從中原過去的「渡來人」,流著漢人的血脈,要求認祖歸宗;又有高麗半島上新分裂的三個國家,金日光自稱箕子後代,乃殷商苗裔,樸成性說自己是齊國田橫後裔,高麗廢王的世子年紀還小倒沒胡來,領議政大臣黃忠栩卻翻出族譜,赫然是三國黃忠的後代!

    天下皆笑,黃忠為蜀將已是垂垂老夫,哪裡來的個野種傳到高麗呢?熟讀漢書考了大漢公民身份的亞伯拉罕不禁會想,這些個高麗棒子,千萬別說開封的藍帽回回也是他們高麗一脈吧!

    殊不知高麗人亂認祖宗的法子乃是世界上第一等的,若干年後,大漢帝國治下「三韓民俗特別保留地」裡的棒子,非但考證出藍帽回回的祖宗、與耶和華締約的那位約伯蘭是高麗人,諸如大漢皇帝楚風、名臣文天祥等等,不是做了他們的爺爺,就是成了他們的舅公。

    楚風不怕高麗人亂認祖宗,也不怕南洋人背漢書把腦子讀壞,實際上他完全可以把這些地方變成大漢帝國的領土,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讓這些海外地區成為了大漢的殖民地。

    殖民地,由宗主國統治,沒有政治、經濟、軍事和外交方面的獨立權利,完全受宗主國控制的地區,廣義的殖民地還包括雖然擁有行政機關、軍隊等國家機器,但經濟、軍事、外交等一方面或多方面被別國控制的半殖民地國家和保護國。

    在華夏的歷史上,沒有殖民地的概念,無論班取西域,還是鄭和下西洋,都是宣揚國威為主,獲取經濟利益為輔,甚至根本就不獲取經濟利益,乾脆賠本賺吆喝。

    為了皇帝一個人的面子,為了萬國來朝的虛榮,就放棄實實在在的利益,這可不是楚風的做法,他任何時侯都記得自己冒貢的時候,是怎麼佔了大宋海上行朝的便宜,自然不會在自己做了皇帝之後,還讓人來撿便宜。

    冊封-羈縻制度被他完全排除在考慮範圍之外,那麼直接統治呢?呵呵,像中原地區那樣直接統治,我還怎麼搜刮你們這群高麗棒子、日本鬼子、南島猴子啊?當然不能實行漢法,只能讓你們世世代代做殖民地,老老實實當大漢帝國的「原料產地」和「工業產品傾銷地」麻!

    而蔥嶺以東、遼東以西、瓊州以北、捕魚兒海以南的漢唐故地,就是另外一種思路了,要讓華夏的文明之光照耀蒙古草原、西域戈壁和雪域高原,就得一視同仁的實行漢法,設置漢官,從內到外的歸化!

    他不容置疑的回絕了提出延期實行漢法的長老︰「不,我意已決,三年之內逐步完成從蒙古舊法到漢法的轉變,絕無商量的餘地!」

    長老氣沮了,磕頭表示服從。

    「哇,」雪瑤明媚的大眼楮直冒小星星,對陳淑楨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咱們夫君好有霸氣哦!簡直帥呆了,我好喜歡!大漢皇帝萬歲,萬萬歲,愛你一萬年!」

    楚風︰無語~~(!)
正文 587章 天風海雨細無聲

    大漢皇帝、天可汗楚風與草原諸部領定下了三年逐步完成改土歸流的約定。廣泛而深入的改變正在草原上轟轟烈烈的展開︰

    陳宜中的北廷總督府在包克圖大興土木,代表帝國統治的官署砌下了第一塊基石,當然政權的建設遠不止包克圖,各部族派遣了漢官,6敬亭等候任士子,和漢軍退役的士兵搭配,分駐到各個部族的營地,陳宜中給他們配備了性能良好、適合草原環境的馬車,以及各種後勤物資,部族逐水草而居四下遊牧時,大漢帝國的基層官吏也將跟著遷徙,保證皇帝的意志能從朝廷到總督府再到每一個部族。

    包克圖塔塔爾部營地南面,靠近黃河幾字型大拐彎頂端那節河道的北岸,由多座永固式鋼筋混凝土結構組成的建築群落拔地而起,錯落有致的房屋中間,還有塊長寬各五十丈的空地。

    沒錯,這就是塞外草原上有史以來第一個系統傳授知識的機構︰包克圖國立第一小學校。建成之後,附近部族的少年將會到這裡接受系統的教育,誦讀四千年中華文明的華彩篇章,漫漫草原上長大的孩子們,將會從柳永詞中感受江南的鶯飛草長。在《蜀道難》裡想像大西南雄奇的山嶺,還將接受自然科學的初步傳授。

    大漢帝國北廷總督府承接了帝國創立之初就設立的制度,當總督府的基礎還沒有打好的時候,學校建築已初具雛形,而從內地招募的教師,已經在未完工的學校旁邊搭建了蒙古包,招生開課了。

    這天,包克圖國立第一小學校的新任校長沈明經,正在作為臨時辦公室的蒙古包裡辦公,薄薄的氈房根本阻擋不了風的呼嘯,幸好已是陽春三月,明媚的陽光普照草原,氣溫變得暖和起來,他才沒有凍得瑟瑟抖。

    「老牧民都說,這裡冬天撒尿,還在半空中就結成了冰渣子,接下來的冬天,教室裡只怕很難熬吧?這裡的孩子,還有習慣了漢地溫暖氣候的教師們……」沈明經從窗口探出頭,遠處鋼筋混凝土的校舍正在拔地而起,那厚實的牆體讓他安了安心,建築設計上採用了雙層隔溫玻璃,再加上郭守敬的弟子在東南面不遠處探明了一處煤礦,他才略略放了心。

    大漢帝國的校長是各地文教局委派,這包克圖國立第一小學校是帝國在草原上建設的第一個教育機構,也是實現大漢皇帝「文明之光普照北廷」的起點,直屬北廷總督府教育司管轄。重要性怎麼說都不為過,前途自然不消說,沈明經得到小學校長的任命,不少同來的士子都有點吃味,還私底下議論是他巴結討好陳宜中的結果呢。

    沈明經自己很清楚,不管是不是因為陳宜中的青目,將這所示範小學辦好,才是自己扶搖直上的途徑,剛剛劃定了校址,他就跑前跑後、忙上忙下,活脫脫掉了三斤肉。

    還好,目前看起來情況還很不錯,朝廷給招募的教師們工資提升了四成,這些出身關陝之地黃土高坡的讀書人,多半家庭貧寒,倒也很能吃苦,就是江南過來的兩位教授《自然》和《算術》的老師,也頗能適應草原上的生活。

    招生情況就更喜人了,漢商通商往來,辦商棧、開工廠、通貿易,銀子流水般撒出。牧民們不傻,孩子讀了書將那不論做個通譯還是當個跑單幫的夥計,只怕都比甩牧羊鞭子有出息,萬一能考上漢官,那更是光宗耀祖,比什麼族長、長老、那顏貴族都要強上一大截呢!

    聽著傳來的瑯瑯讀書聲,又與漢地學生的字正腔圓頗有差別,但卻帶著股草原兒女的獨特韻味,沈明經就是一喜,覺得自己辦學辦得好,將來非但可以討好陳宜中陳總督,聞得大漢皇帝最重視辦學,說不定還能簡在帝心,踏上陞官財的終南捷徑!

    忽然沈明經又自嘲的一笑,前來草原的路上,還曾蒙文天祥開解義利之辯,如今自己要把學校辦好,這是義,辦好之後就能陞官、享豐厚俸祿,這是利,豈不正是義利統一?舊儒義利分裂的提法,分明是要強求別人付出而不得回報,忒也無理!

    想什麼來什麼,當小學校的學生們在老師帶領下齊聲朗讀「我愛臨安英烈祠,我愛炎黃盛德殿」的時候,沈明經盼想能到學校視察的楚風,真的由陳淑楨陪同,來到了學校臨時教室外面。

    很好,很強大!楚風聽了學生們的朗誦。不禁莞爾一笑︰果然古今相通。

    陳淑楨輕挽著夫君的臂彎,今天美麗的第三皇后換上了一身清雅脫俗的裝扮,金步搖映襯著如花的容顏,往日緊紮於腦後、以便隨時佩戴頭盔的髻,變做了堆鴉雲鬢,兩鬢微亂的青絲在風中拂過秀麗的香腮,脫下常年不離身的銀甲,換上柔媚的宮裝,粉色的煙羅裙在草原的金風吹拂下如夢似幻,有凌波乘雲之態。

    聽到教室中傳出的瑯瑯讀書聲,這位戰場上斬將奪旗的女元帥,對自己這位睿智的丈夫,一時佩服到了極點︰蒙元南侵、華夏6沉之際,自己和佷兒陳吊眼挺身而出,求得無非是奮起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哪兒能想到十年之後能北上塞外草原,在這裡建立起穩固的統治呢?

    陳淑楨深知,這瑯瑯的讀書聲,遠比鐵騎彎刀,或者火槍大炮的威力更加可怕,「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大漢的金底蒼龍旗下。草原再不會有鐵木真和扎木合,劫掠和殺戮將會破天荒的變成貶義詞,勞動換取收入則會變成共識。

    緊了緊挽著楚風的臂彎,她輕輕點著頭,「我們要在草原上,建立很多的學校,讓這裡從小就被扔到草原上放牧牛羊的孩子們,也能讀書認字,也能感受到文明之光的照耀。」

    「是的,」楚風握了握身旁麗人豐腴而不失修長的手掌,「我們不但要到處建設小學。還要建設中學和各類學院……如果說通商貿易和興辦工廠改變了草原上單一的畜牧經濟,設置漢官、行漢法改變了部族為主的政治結構,那麼學校則將改變千百年來蠻荒草原上的思想。」

    許許多多的學校,許許多多的學生,伴隨草原兒郎成長的不再是鐵騎彎刀、可怕的白災和殘酷的流血殺戮,而是豐饒的物質,漢軍保護下安定的環境,以及承接聖人智慧的新儒學《四書新解》、《五經新編》,燦爛輝煌的唐詩宋詞。

    這樣成長起來的草原兒女,還會視殺戮為家常便飯,以劫掠為謀生手段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將來,草原學校會走出大漢帝國的工人,牧民,商人,基層官員,說不定還有像西漢朝金日那樣的蒙古名臣呢!

    有民斯有土,立國自有疆。這草原兒郎,何嘗不是將來的大漢公民,這廣袤無垠的草原,何嘗不是與內地一般無二的大漢疆土?

    在瑯瑯讀書聲中,陳淑楨看著楚風的眼神有些迷醉,我的夫君呵,治理草原從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上多管齊下,如海雨天風一般,潤物細無聲,卻有沛然不可御,得此雄傑之士為夫,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啊!

    中午放學的時間到了,沈明經敲響了銅鑼,孩子們就像脫韁的野馬從教師中蜂擁而出,沈明經查看著各處的情況,卻在一座蒙古包教室的後面,現了兩個不同尋常的身影。

    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楮,沈明經出了驚呼︰天,這是大漢皇帝!陛下真的到學校來視察了!

    一剎那,新任小學校長的心臟以此生最快的度和力度躍動,全身的血液湧上了頭。太陽穴突突突的直跳,他甚至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彷彿喝醉了酒一樣。

    沈明經正了正衣冠,小步快跑過去迎駕,心頭還暗自責怪著教師為什麼不早點通知自己,殊不知楚風不願驚動上課的師生,一直站在蒙古包的窗子後面,被幔帳遮擋,那座氈房中的國文老師到現在還蒙在鼓裡呢!

    「恭迎大……」還沒等沈明經把話喊出來,就有個蒙古老人從斜刺裡闖出來,一把拽住校長大人的衣袖,老臉上忿忿之色溢於言表,白鬍子一翹一翹的直噴唾沫星子︰「怎麼可以讓孩子們學習低賤的文字呢?你們這些老師,不是騙人嗎?不要以為我們草原上的人實心眼好騙,我們是不會上當的!」

    哎唷我的媽呀!沈明經簡直連哭的心都有了,這老頭兒早不來遲不來,偏生在大漢皇帝前來視察的當口來這麼一出,莫非是我命中犯的太歲星?

    蒙古老人卻是對自己的見識頗為得意,原來他就是前些天差點兒倒斃在白災肆虐最後幾天的何不勒兀格,他自己沒有兒女,佷兒乞裡古台就像兒子一樣,前些天乞裡古台去北廷總督府工地上做工,一雙兒女送到剛辦起來的氈房學校讀書認字,何不勒兀格左右無事,就來學校接送一對佷孫,現「受了蒙騙」,他急匆匆的找到校長要討個說法。

    楚風和陳淑楨雖然在部族迎接聖駕的時候露了面,那可是有好幾萬人的規模,又被漢軍警戒線擋在數十丈外,高坐御輦之上的楚風,誰能看清他的面貌?更不消說陳淑楨從銀盔銀甲紅戰袍的女帥形象,變成飄逸靈動的凌波仙子了。

    何不勒兀格認不得楚風,毫無疑問最倒霉的就是校長沈明經,滿打滿算要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真正是無妄之災了。

    沈明經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陳淑楨更是秀眉糾結,方纔還如陽春三月般溫暖笑容從她端麗的臉龐上消失,換上的是冰霜般的嚴寒——這個蒙古老人,竟說教授的漢文是低賤的文字,實在欺人太甚!

    早已不是蒙古帝國百萬大軍下江南,兵鋒直抵天涯海角的時候了,如今大漢帝國國勢蒸蒸日上,北元覆滅在即,還抱著蒙古文為高貴,你當還是數年前,你是高貴的頭等人,我們是低賤的四等奴隸?!

    若不是和平時期,若不是個垂垂老朽的蒙古老者,換做戰場之上,陳淑楨早就揚眉劍出鞘,一劍將他揮為兩段了。

    感受到空氣溫度的明顯下降,何不勒兀格也是一怔,眼前這個美艷如花的中原女子,他還以為是學校老師的家眷,或者就是教師呢,但那種威懾之力,比他年輕時被狼王盯住還要可怕的多,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楚風起初也是眉頭皺了皺,略一思忖就覺得不對勁兒,既然把孩子送到大漢辦的學校學習,怎麼會指望全用蒙古文教學呢?更何況連族長、長老、那顏貴族都歸入大漢治下,一個普通牧民,怎麼還會以漢文為低賤?不合常理嘛!

    他拉了拉陳淑楨的手,示意她少安無躁,然後和顏悅色的問何不勒兀格︰「老人家,有話好好說,咱們包克圖國立第一小學,招生時候就說了要講蒙漢雙語的,還特地招收了陝北一帶能讀寫蒙古文的教師,也算不錯了嘛。」

    何不勒兀格怔怔的眨巴著眼楮,半晌才道︰「啊?雙語,原先我還以為只教漢文呢,嗯嗯,你們教舊蒙文,這不是浪費時間嗎?低賤的文字,又沒有用處,只教漢文就行了嘛!」

    早有不少教師和前來接孩子的家長圍了過來,聽到這話,牧民們紛紛點頭稱是︰「對啊,不好的文字,就不要再流傳了嘛,教漢文就夠了嘛……」

    沈明經像活見鬼似的看著這群蒙古人,雙語教學就是為了吸引學生前來上課,誰知道他們根本不願意學習蒙古文呢!

    楚風和陳淑楨也是一頭霧水,仔細問了半天才知道原因,原來,這個時代草原上的人們根本沒有把那彎彎拐拐的舊蒙文看成什麼文化傳承啊,民族精神之類的玩意兒,相反,他們甚至很鄙視自己的文字,從鐵木真到忽必烈,一貫如此(貓注︰正史,非杜撰)。

    中原周邊民族對漢文化的欽羨根深蒂固,西夏、大遼的女子到開封來,倒貼嫁妝、乃至做妾也要嫁給宋人,金朝的一位皇帝以自己沒有生為宋人而抱憾,日本婦女飄洋過海抵達臨安,挑選美男子春風一度懷下孩子,稱為「度種」,認為可以改良人種……

    從鐵木真到忽必烈,戰場上取得了輝煌的勝利,然而文化上仍然羨慕中華,認為原有的、剛剛學習回鶻文字而形成的字母形蒙古文——外觀有些像今天的阿拉伯文,如蝌蚪狀的字母,是一種低賤的文字,有辱蒙古帝國的尊嚴,而漢文那樣的方塊字才是高貴的文字,於是令大元國師八思巴按漢字規範,創立方塊式蒙古文。

    然而,一個吐蕃人幫助蒙古人按照漢人的文字來創造新文字,光說說都像繞口令了,做起來的難度有多大就可想而知,就算八思巴智究天人,也「拎勿清」啦,搞出來的八思巴蒙古文不但晦澀難懂,而且似是而非

    ——這樣的情況,華夏的周邊民族並不鮮見,無論日文還是舊朝鮮文、舊越南文,都是吸收了漢字的成分,再加上自己的一套作為補充,斷斷不敢在這輝煌燦爛的華夏文明上另立新灶的,八思巴從最初接到的,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好了,天書一樣的八思巴蒙古文創造成功,這玩意有多晦澀難懂呢?到了可以直接做軍事密碼的程度!蒙古帝國的軍事文件直接使用這種文字,絕不擔心洩密,當然,前線的將士能不能看懂,也就靠連猜帶蒙外加長生天眷顧了。

    包克圖國立第一小學,教授的蒙古文自然不可能是八思巴蒙古文,懂那玩意兒的都可以當密碼專家了,絕不會屈居小學校做教師,臨近草原的陝北地區的讀書人,懂得的也就是蝌蚪狀的字母形蒙古舊文,偏偏這蒙古舊文在從忽必烈到普通牧民,所有的蒙古人心目中,都是不好的、低賤的文字!

    楚風恍然大悟,陳淑楨也是釋然,只不過多了些哭笑不得。

    何不勒兀格還在喋喋不休︰「這舊文是沒什麼用處的,教了浪費時間,孩子學了也是白學嘛,還不如多認幾個漢字。」

    也有個別人道︰「如果是八思巴蒙古文,孩子學學還差不多。」

    「放屁!」何不勒兀格毫不客氣的啐了口,大聲道︰「且不論八思巴蒙古文天底下有幾個人懂,就是學了也只好去賣給北元朝廷——如今的世道,偽汗就要自身難保了,去給他賣命,那不是送死嗎?」

    眾人齊聲稱是,如果說過去學了八思巴蒙古文,還能到北元貴官那兒謀個差使,現在學了連狗屁用都沒有,無論漢商還是大漢朝廷都不需要,需要的北元朝廷又搖搖欲墜,那麼有神經病才會去學這種晦澀難懂,級謀殺腦細胞的文字呢!

    楚風笑得很高興,他現陰差陽錯的,收到的效果其實比預計的還要好得多,他非常開心的拍了拍沈明經的肩膀︰「看來,咱們今後教漢文就行了!」

    看了看初具規模的學校,還有迫不及待展開教學工作的老師們,楚風心情上佳,很是勉勵了幾句。

    沈明經暈暈乎乎的,被楚風拍過的肩頭,好像骨頭都輕了二兩,「簡在帝心」,「聖眷優隆」,「終南捷徑」、「直上青雲」……等等等等相同意思的詞兒在他腦海中來回打轉,一時間興奮難以自已。

    於是學校中的教師們,就驚訝的現,在皇帝離開之後,從來不飲酒的沈校長,喝得酩酊大醉了。

    何不勒兀格領著自己的兩個佷孫兒慢慢向家中走去,半路上還直誇︰你們老師長得可真俊吶,那個男老師說話算數,廢了教那沒用的蒙古文,那女老師長得跟畫上人似的!

    「舅爺,那不是我們的老師,」小小的佷孫兒睜著大眼楮,反駁道︰「剛才我聽吳老師小聲告訴張老師,他是大漢皇帝,舅爺,皇帝是做什麼的?」

    大漢皇帝,天可汗?!何不勒兀格怔住,一個趔趄,差點兒摔了個嘴啃泥。

    這時候,楚風早已和陳淑楨去得遠了,他們像最普通的牧民夫妻那樣,輪流趕著馬車在空闊無人的草原上兜風,陳淑楨甚至童心大的去草原上打了只野黃羊,架起篝火慢慢烤吃。

    馬車上帶著調料,撒了孜然和胡椒,陳淑楨像個溫柔的小媳婦,用刀片下一片片肥美的羊肉,喂到楚風嘴裡,而楚風就腆著臉枕到陳淑楨渾圓結實的大腿上,腦後感受那驚人的彈性,鼻端嗅著淡淡的體香,任憑她將烤好的羊肉遞到口中,這感覺,爽透了!

    陳淑楨無奈的笑笑,這傢伙,一點也不老實,毛茸茸的腦袋在她大腿和小腹之間蹭來蹭去,兩隻手更是上上下下的游動,像戲水鯉魚似的滑不留手,幾次三番都沒有捉住。

    臉蛋越來越紅,身子越來越軟,楚風的笑容也越來越賊,陳淑楨終於忍不住了,在徹底淪陷之前將大馬猴似的楚風掀開,自顧著收拾烤好的黃羊肉︰「雪瑤妹妹應該在野戰醫院吧?咱們過去看看她,不要再胡鬧了!」

    這話說的,一個美女可以胡鬧,兩個美人兒不更方便胡天胡地嗎?楚風壞笑著跳上了馬車。

    可很快他就失望了,野戰醫院外面排著人山人海的隊伍,求醫問診的牧民可以排到兩里路長,雪瑤見了楚風自然歡喜,可忙得不得了,連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楚風設想中的一起飛只好留待晚上,陳淑楨的烤黃羊肉也只好送給別人吃了。

    正如雪瑤自己提出的,她這一路上可不是光隨著楚風胡天胡地了,改進軍醫制度、指導軍醫衛生工作,抵達包克圖之後,除了學校之外,楚風還準備在野戰醫院的基礎上建設一座像內地那樣的醫院,於是雪瑤就變得忙碌起來。

    醫院的基礎建設剛剛破土動工,就像學校那樣,野戰醫院的基礎上先搞起來,把牌子打了出去,至於為什麼名氣這麼大,排隊的牧民這麼多,楚風隨便拉住個人問問就知道原因了。

    「嗨,您是漢地過來的漢商吧?您不知道,這草原上哪兒有醫生啊,就獸醫都少得可憐!咱們有了病不是拖著,就是花錢請薩滿,可請了薩滿也不見得病能好,不像這位漢地過來的神醫,簡直比過去的通天巫還要厲害!」

    蒙古草原上的醫學,還停留醫巫不分的階段,在人們心目中醫生和薩滿巫師可以劃等號,雪瑤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一擺出來,登時被看作通天巫一類的神人。

    楚風聞言就是一樂,雪瑤的醫術傳自陳宜中,要是這位新任的北廷總督,靠醫術再跳跳大神成為通天巫,將來豈不是威望如日中天,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讓各部族敬若神明,不敢分毫違抗?

    當然,大漢帝國的制度是科學戰勝愚昧,文明戰勝野蠻,這樣的設想與立國基礎相違背,也只是想想好笑罷了。

    正當雪瑤忙得不可開交,楚風和陳淑楨百無聊賴之際,排著的患者隊伍後面傳來一陣騷動,人們前後左右的亂擠,維持秩序的漢軍士兵也開始著急了。

    一會兒,往後退的人群中走出個腦袋有些禿頂,身上批著紅藍破布片,還掛著銅鈴鐺之類許多小玩意兒的傢伙。

    啊呃~這麼多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插隊,你很牛逼!楚風心道等會兒讓雪瑤給他開的藥裡面多加幾顆巴豆,讓他拉三天三夜肚子,免得這麼牛逼哄哄的,身上穿那套袋袋衫,還玩非主流呢。

    這人可不是前來治病的,「乃蠻部大巫祝乞兒把黑,前來拜會通天聖女!」

    我噗~楚風正喝茶呢,一口就噴了出來。

    陳淑楨在旁邊笑得花枝亂顫,小嘴在楚風耳邊呵氣如蘭︰「楚兄不是喜歡聖女嗎,瞧,這裡又給您安了個,有這聖女就行了唄,聖女多了也沒勁兒,是吧?」

    一口一個聖女的,不就是指著塞裡木淖爾嗎?楚風難得的老臉一紅,使出悶葫蘆絕技,一言不。

    陳淑楨捂著嘴巴直樂,倒是前面那大巫祝乞兒把黑的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才把楚風從尷尬中解放出來。

    「本大巫祝乞兒把黑,乃是這片草原上第一號的通天大巫,聞得貴聖女有通天之能,所以前來拜會!」

    乞兒把黑知道雪瑤是大漢帝國的第四皇后,如今大漢帝國國勢方張,多少族長都在金底蒼龍旗下瑟瑟抖,他是決不敢公然挑釁的,可聖女快要把他的生意都給搶光了,不來會會實在沒路可走,所以一口一個咬著巫術之道,彷彿根本不知道雪瑤是大漢皇后。

    但這樣一來,雪瑤也不好用身份來壓他了,醫術和巫術的較量,必須在所有蒙古牧人眼前公開公平的展開

正文 588章 鬥法

    「大漢的通天聖女。我、草原上的薩滿大巫祝乞兒把黑,要向你討教通玄晦明的法術!」臨時醫院蒙古包前面的草地上,乞兒把黑來勢洶洶。

    牧民百姓早已圍了過來,彷彿大巫祝身上攜帶著某種強大而神秘的魔力,他們只敢慢慢貼近,那種想靠近卻有不敢的神情,簡直就是崇拜到了極點,就是面對權勢滔天的長老、族長,都沒有這樣的敬畏與虔誠。

    楚風皺了皺眉,教權與世俗政權的鬥爭,除了中華本土千年一貫的皇權至大之外,其他民族經歷了很長時間的曲折,歐洲到文藝復興末期才掙脫宗教裁判所的枷鎖,東方的雪域高原和塞外草原,直到二十世紀中葉還是政教合一的政權,可見其生命力之頑固。

    如果不能在思想領域擊敗這些薩滿巫師,以及雪域高原上的「楊璉真珈」們,中華的文明之光焉能普照四方?

    雪瑤卻沒得楚風那麼多心思,相府歌伎的出身,讓外表柔弱的她內心特別好強,尤其是自己擅長的醫術。她從帥案改造的診療台後起身,走出野戰臨時醫院蒙古包,陽光從雲層間透射而出,映照在她秀麗絕倫的臉龐上。

    「比賽治療病人,好!隨你挑十位病人,然後我再挑十位,看誰能治得好,治得快!」

    圍觀的牧民們頓時興奮起來,要不是顧忌著大巫祝的神力就要歡呼雀躍了,人人踴躍朝乞兒把黑的位置擠︰太好了,通天聖女要和大巫祝比賽治病,要知道過去大巫祝是要收很貴的費用才替人向長生天贖罪啊,現在要是和通天聖女一樣免費,那麼他們寧願相信法力通玄的大巫祝。

    這些人怎麼這樣啊?雪瑤氣得小嘴緊緊的抿著,瑩白如玉的臉蛋泛起了紅霞,自己好心好意免費替他們治病,到頭來什麼大巫祝乞兒把黑一過來,就全部叛變了,這也太那啥了嘛!

    楚風走到她身邊,小聲寬慰道︰「千百年來,薩滿巫師都是草原上深受信賴的大師、大賢者,當年以成吉思汗之尊,尚且受通天巫闊闊出挾制,至親兄弟被他毆打也隱忍不,最後假借摔跤比賽暗施毒手殺掉了闊闊出,自始至終不敢明正典刑,成吉思汗尚且如此。難道我的小雪瑤還真成了聖女,能在短短幾天就改變草原上的人心?」

    雪瑤聞言撲哧一笑,是啊,這裡不是漢地,漢地百姓你給他治好病他會千恩萬謝,這裡的牧民同樣感激,但在薩滿大巫祝面前,毫無疑問人們會更相信他。

    「我行的醫術,並沒有施仙法,可不是什麼聖女,要找聖女啊,你得往波斯去!」雪瑤心情一好,便亦嗔亦喜的和楚風開起了玩笑。

    啊呃~誰說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毫無妒忌?楚風無奈的摸了摸鼻子,心道這不就是個小醋罈子,還是裝山西老陳醋的!

    湧到大巫祝身邊的牧民們失望了,乞兒把黑並沒有比賽醫術的打算,他負手笑道︰「不,我不是來治病的。通天聖女錯了,醫術乃是小道,與長生天溝通才是至高無上的大道。我願和你比賽與天神溝通,祈求下雨的神術。」

    牧民們又興奮起來,雖然不會被大巫祝挑中親自幫助治病,但能目睹神通廣大的大巫祝和長生天溝通,這也是難得的福分啊,將來人人死後都要回歸長生天的懷抱,有什麼還不得靠大巫祝與天神溝通?

    雪瑤一愣,不假思索的道︰「我不會祈雨啊,我又不是龍虎山的張天師……」

    此言方出,群情嘩然,牧民們登時驚詫莫名的看著雪瑤,表情失望到了極點,還有人喃喃的道︰「連和長生天溝通都做不到,怎麼治病的啊?別是騙人的吧?」

    這下子雪瑤就杯具了,方纔還只是抿著嘴生氣,現在可又委屈又氣憤,晶瑩的淚珠子在她盈盈的翦水秋波中打轉,極力忍著才沒哭出來。

    雪瑤自小在相府中長大,雖然陳宜中培養她是做第二個貂蟬用,可府中下人都是當她小姐看待的,嫁於楚風之後呵護備至,至於之後以第四皇后身份出任皇家醫院院長,提到名字誰不伸出大拇指誇一句「好個懸壺濟世的女神醫」?

    到這草原上來,卻是處處受挫,明明醫術通神,辛辛苦苦的治好了若干病人,這些木頭腦袋的傢伙還是一有什麼就轉到薩滿大巫祝那邊去了,真的叫人又生氣又委屈!

    「小傻瓜!」楚風也不顧眾目睽睽了,寵溺的揉了揉雪瑤的腦袋。「草原上還停留在醫巫不分的階段,在牧民們看來,治病就是和長生天溝通,驅除病魔的過程,你說不會溝通鬼神,在他們聽來就是承認自己根本不會治病嘛,當然把你當做騙子嘍。」

    那可怎麼辦啊?雪瑤困惑了,義父陳宜中是醫國醫人的名醫,但對道術可是一竅不通啊,自己也是一樣。

    她眨巴眨巴大眼楮,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些濕潤的水汽,讓楚風好一陣心跳︰「夫君,要不,咱們去請終南山的全真教,或者乾脆讓龍虎山張真人北上,請他們用降妖服魔的神通,降服這個大巫祝?」

    非但楚風,連陳淑楨聽了都想大笑不止,楚風定了定神,自信滿滿的道︰「用不著請他們,為夫就會和長生天溝通,保證整死這大巫祝,等會兒。你就按我說的做就行了。」

    雪瑤奇怪的看著楚風,「夫君你是神仙下凡嗎?造槍炮、治新儒學,就算了吧,現在越神通廣大了,嗯嗯,我知道了,你是開玩笑安慰雪瑤吧?」

    卻聽得楚風向著牧民們大聲道︰「剛才聖女是和你們開玩笑的,不就是祈雨嗎,我們的通天聖女比大巫祝可強多了,絕對沒問題!」

    哎呀不好!雪瑤急得跟甚麼似的,一連扯著楚風的衣襟。紅著臉道︰「我什麼時候會祈雨了?大漢皇帝可是金口玉言,到時候實現不了,牧民們連你也信不過了,那怎麼辦呀?」

    陳淑楨卻是洞若觀火,輕輕攬過雪瑤有些瘦削的肩膀,「傻妹子,咱們這位呆子,在湖廣可以讓白晝太陽無光,在關中可以借東風,現在於草原上祈一場雨,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哦!雪瑤眼楮一亮,回嗔作喜,伸出縴縴玉指往楚風腰眼裡一捅︰「楚呆子你太壞了,一定早就有主意了,一直瞞著我,讓我著急!」

    楚風嘿嘿奸笑著,表情頗為神棍。

    對面的專業神棍乞兒把黑也笑得很奸詐,他暗中打聽過了,好幾位病勢沉重,在過去他一般會說「長生天要你回歸他的懷抱,一切治療都沒有效果,命運早已注定」的,居然被漢人女神醫救了回來,比起他燒草葉子、銀針刺手指頭放血、燒香灰向長生天乞求饒恕的這套所謂「醫術」,實在強得太多,要是比賽治病救人那是非輸不可的,而且會輸得掉褲子。

    倒是祈雨,號稱與長生天溝通,實際上大巫祝代代相傳有著另外的方法,比如現在,乞兒把黑觀察天上的雲層形成了鉤鉤坨坨的形狀,草原上吹起了東南風,又是三月間的天氣,那麼到下午時候,就有九成五的把握會天降暴雨。

    根據各種徵兆判斷天氣變化,這是隨便一個漢地農夫都具有的技能,但在草原上。在乞兒把黑手中,被神話為溝通長生天的神奇巫術了。

    既然通天聖女答應了比賽祈雨,大巫祝就擺出了他的全套行頭,包括青面獠牙的面具,非主流的洞洞衣服,黃金的手搖鈴,畫著各式符文的毗盧帽……又是唸咒,又是手舞足蹈,鬧得個不亦樂乎。

    圍觀的牧民們竊竊私語︰「看吶,這就是大巫祝在和長生天溝通,多麼神奇的法術,多麼厲害的神通啊!」

    當然,更多的牧民早已在這種神秘的儀式下被精神催眠,如癡如醉的看著大巫祝表演,同時Ic卡、Ip卡和IQ卡的餘額急劇下降——楚風看後一言不,驚呼乞兒把黑的忽悠不可戰勝。

    最後的一幕是乞兒把黑口吐白沫,活像只吐泡泡的大螃蟹,讓楚風身邊的兩位美女直翻噁心,雪瑤更是悻悻的道︰「真想給他來一劑催吐藥,好讓他吐個夠!」

    泡泡吐完,乞兒把黑身體凌空旋轉七百二十度側身轉體三周半墜落於地,哦不好意思,這裡不是高台跳水,但這位老兄能夠跳起來把身體扭麻花似的扭這麼多圈,拋卻極度缺乏美感的不足,倒是可以和後世的體操運動員媲美。

    和楚風的哂笑截然不同,牧民們崇拜的眼神,想像當年鐵木真一統草原,在萬眾歡呼中加冕為成吉思汗的場面吧,和現在實在差不多的。

    「長生天給了我啟示,」乞兒把黑從地上爬起來,眼神重新變得正常,也不吐白泡子了,而是雙手高舉向天︰「長生天給我的啟示,暴雨將在今天下午降下!」

    牧民們齊聲歡呼起來,楚風悻悻的想,大巫祝的表演,也許對於他們來說,就像後世看電影大片那麼過癮吧。

    輪到雪瑤了,可憐的第四皇后可不會這麼高難度的表演,她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風。

    楚風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雪瑤就走向了空地,此時她絕美的瓜子臉上,已經掛上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是的,長生天將要在下午降下暴雨!」

    雪瑤這話剛出口,牧民群中先停滯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陣噓聲︰這也太扯了吧,剛剛人家大巫祝和長生天溝通了,說了下午降雨,你也跟著說,真真有點那啥……

    孰料雪瑤老神在在,根本不動意,接著道︰「但我和長生天說了,下午實在太遲了些,再等一會兒就讓雨降下來!」

    什麼?草原上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牧民們登時興奮起來。

    乞兒把黑看了看天空,雖然有雲層,而且雲層還壓得很低,但陽光仍能從雲層間穿過,顯然不會馬上就把雨降下來。

    他高興到了極點,上前一步,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通天聖女是說,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就會有大雨降下嗎?」

    「是的」,雪瑤點了點頭,「我會作法讓雨盡快降落。」

    鎖定勝局了!乞兒把黑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什麼祈雨,什麼和長生天溝通,騙騙外人罷了,可騙不到薩滿巫師自己,誰都知道雨根本就不是乞求之後降下,而是它本來就要降下,薩滿巫師根據經驗做出預報而已!

    也就是說,哪怕當年的通天巫闊闊出也不可能真的祈雨!

    乞兒把黑相信,很快大漢第四皇后的預言就要破產,萬千牧民會看得清清楚楚,究竟誰才是草原上能夠和長生天溝通的聖哲。

    「我要作法了,」雪瑤粗著嗓子,對陳淑楨道︰「與我將法器取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這小妮子……陳淑楨趕緊的上馬離開了,等到走出牧民們的視線,她捂著肚子狂笑,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下來。

    很快,郭守敬帶著徒子徒孫,以及雪瑤祈雨的「法器」,跟著陳淑楨趕過來了。

    不是七星台,也沒有杏黃旗,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莫說草原上的牧民們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野戰醫院的醫生護士,也是一頭霧水。

    圓筒狀,外殼是鐵皮做的,上面還刻著橫七豎八花紋——似乎是某種預制破片,整個圓筒有半尺粗細,五六尺的長短,尖尖的腦袋,尾巴上有翼。

    「那,那不是個特大號的旗花火箭?」有護士指著問道。

    「只聽說過去有道士用火把符燒了,帶給太上老君,難道咱們的雪瑤皇后會把符繫在火箭上,用火箭把符送達天庭?」醫生們都暗暗笑,覺得果然技術先進之後,連這些祈雨的手段也跟著進步,那麼將來祭天的貢品,要不要也拴在旗花火箭上,直抵天庭呢?祭奠先人的血食,要不要用自流井(自貢)的深鑽桿,直接鑽到陰曹地府去?

    且不論這許多,雪瑤也先神神叨叨的擺了幾個姿勢,論難度可比乞兒把黑差得太遠了,可她本來就姿容出塵絕世,身姿妙曼無比,隨便幾個舞蹈動作,至少美感上比大巫祝強得多了,引得牧民們也嘖嘖贊嘆,認為通天聖女的法力也很強大。

    做好了準備工作,雪瑤壞笑著一指楚風和陳淑楨︰「金童玉女各就各位!」

    楚風無奈的笑笑,若是在中原漢地,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身為皇帝是不可能做這些事情的,不過在這塞外草原上嘛……他笑呵呵的拉著哭笑不得的陳淑楨,一左一右站到了雪瑤身旁。

    這還差不多,雪瑤滿意的笑了,壓低了嗓子對楚風道︰「只許你整我,就不許我也整整你?金童玉女,你們倆,哈哈哈……」

    陳淑楨揮了揮拳頭,雪瑤這才不笑了,清叱一聲︰「將旗花火箭點起,把我的意志傳達給長生天!」

    郭守敬也是忍著一肚子的笑,指揮徒子徒孫們將旗花火箭尾端的引信點燃,滋滋燃燒著的火星鑽進去,尾端噴出熾熱的火藥氣流,煙霧升騰中,十五枚火箭拖著長長的尾焰升空了。

    單單是這場面,就壓了大巫祝一頭,人體扭曲變形、吐點白沫子,這哪兒能和高科技相比啊?草原牧民們全都揚起了脖子,張大了嘴巴,癡癡的看著火箭升上雲端,再一一爆開,形成一團團棉花狀的絮狀煙氣團。

    哼,場面大有什麼用,要真的能祈雨才是勝利!乞兒把黑並不怎麼害怕,他期待著勝利。

    誰知不一會兒,本來還有陽光透過的雲層就變得漆黑如墨水,空中風也呼呼的刮了起來,那雲團越來越低,幾乎要壓倒地面上了。

    天,這是降雨的前兆!乞兒把黑很清楚,馬上就會有第一滴雨降落地面!

    還沒有等他想出什麼辦法應付目前的狀況,鼻尖就感覺到了一絲涼意,小雨點掛到了他的鼻尖上……

    很快,傾盆大雨就嘩啦啦的降落地面,楚風拉著雪瑤和陳淑楨就往蒙古包跑,一邊跑一邊笑,「碘化銀,哈哈,剛剛弄的,這還是第一次實用呢!」

    碘化銀在人工降雨中所起的作用在氣象學上稱作冷雲催化,這種物質只要受熱後就會在空氣中形成極多極細,只有頭直徑的百分之一到千分之一的微粒。一克碘化銀可以形成幾十萬億個微粒,這些微粒會隨氣流運動進入雲中,在冷雲中產生幾萬億到上百億個冰晶,從而讓雲層很快的降雨。

    上次的關中之戰,王恂得到了氣壓計、溫度計、風向儀等觀測天氣的儀器,並且成功作出風向的預報之後,如何控制天氣就成為了科學院研究的課題之一,楚風自然會在關鍵環節上做點弊,「不經意」的給出提示,於是便有了現在的人工降雨火箭。

    淋得像落湯雞的三人回到帳中,帳外暴雨中,無數牧民歡聲動天︰「通天聖女,通天聖女!」

    至於薩滿大巫祝乞兒把黑,「對不起,請問他是誰?我們只認得通天聖女,大漢皇后陳雪瑤!
正文 589章 楚風的決斷

    盛夏,烈日當空。哈喇和林偏狹的行宮卻彷彿不是太陽照耀之所,室內一片昏暗,儘是愁雲慘霧。

    「長生天詛咒你,該死的楚風,該死的南蠻子!」忽必烈頭已然花白,像困在鐵籠子裡面的野獸,不停的走來走去,時而暴跳如雷,時而神情沮喪,他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幾乎是在絕望的哀嚎︰「長生天吶,連大巫祝都敗給了南蠻子,草原上真的沒有力量可以阻擋他們的腳步了?」

    哈喇和林的行宮正殿,和當年大都皇宮巍峨燦爛的光天殿相比,簡直就狹小破舊得像個鄉下茅草棚,堂堂蒙古帝國的大汗忽必烈,成吉思汗之後的一代天驕、蒼天之主,被漢軍從光天殿中逐出,蝸居於偏狹的行宮中,在趙復的眼裡,他也就失去了過去那種乾坤握於掌中的王霸之氣。

    趙復不禁為多年前自己投入北元懷抱而追悔莫及。是的,當年蒙古帝國的軍隊之眾多猶如恆河沙數,名臣宿將的光芒晃花了人的眼楮,華夏即將淪陷之際,他投入了侵略者的懷抱,那個時候,只覺得這位一代天驕的咆哮,是那麼的威壓可怕,好像九霄鳴響的雷霆,他的智慧,又是那麼的深邃,勝過了夜空中的繁星。

    可現在,當蒙古帝國失去了全部漢地,失去了它賴以統治三千萬平方公里、成千上萬民族的鐵騎勁旅之後,趙復驚訝的現,忽必烈的怒火其實並不比鄉下老嫗之間的爭吵更多威勢,他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智慧,在計算帝國還剩下幾個可用之兵,以及餘下不多的財富的時候,和錙銖必較的街頭小販似乎也相去不遠。

    「我當初怎麼會瞎了眼,把這樣一個剛愎自用、妄自尊大的匹夫,看作華夏正朔的真龍天子呢?」趙復簡直不能原諒自己,幸好,現在他有了選擇的餘地……

    「大漢帝國的楚風,才是開萬世基業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之主!如張世傑、法本、6猛、陳吊眼、陳淑楨、文天祥、陳宜中、李鶴軒等世之名臣良將皆為大漢所用,北元豈不覆滅有期!」趙復用力的握緊了拳頭,彷彿在給自己的判斷增加力量。這一次,他可不能再選錯了。

    如果說趙復的心情是絕望中含著希望,希望與絕望並存,那麼勃兒支斤.忽必烈,蒙古大汗、北元皇帝,蒙古尊號薛禪汗,此時就只剩下絕望了。

    聽聞漢軍北伐,他曾計劃動員草原上的諸多部族,將各部青年牧民和牧奴都組織起來,尤其是給牧奴勝利之後恢復自由、取得平民身份的激勵,那麼就又能動數十萬控弦之士,在草原上和漢軍決一雌雄,他相信憑借黃金家族統治草原一百年的威信,加上適當的激勵,以及內線作戰的優勢,將能擊敗漢軍,穩固汗廷的統治,說不定,還有機會再次把戰線推向長城以南。

    可是,漢軍在過去的半年中,成功說服了包括月息部在內的不少部族。塔塔爾、乃蠻、克烈部都轉入了觀望,不再肯效死力,靠兀魯斯制度牢牢綁在大元戰車上的巴鄰部、乞顏部、弘吉剌部,又在過去的漢元之戰中受到了慘重的損失,難以為繼,忽必烈設想中動千軍萬馬再絕勝負的計劃,還沒有出籠就已經流產。

    之後,忽必烈準備退避三舍,像當年的匈奴避衛、霍,突厥避李靖、徐世績那樣,等那該死的楚風封狼居胥之後,他還不得退回長城以南?無論強漢盛唐,都只是出擊消滅敵人的軍隊,卻沒有真正佔領草原啊,到時候等漢軍退走,蒙古草原仍舊是我大元的天下嘛!要是他們不走,哼哼,天文數字的糧餉消耗就足以拖垮大漢,更何況哈喇和林方面還可以派輕騎去騷擾一下漢軍的糧道。

    誰知道,漢軍穩紮穩打,消滅巴鄰部之後,並沒有急著封狼居胥、飲馬捕魚兒海,而是倚靠大運河-秦直道的高效運輸能力,獲取充沛的後勤補給,在中蒙古的包克圖一帶紮下了根,漢商展開的大規模貿易,取得的收入也部分緩解了龐大的軍費開支,至少目前看情況決沒有退走的跡象,倒是在步步向草原腹地逼近。

    派輕騎騷擾。就更不要提了,漢蒙之間的直接貿易一開展,塔塔爾、克烈、乃蠻這些部族,就知道過去的南北貿易,是被忽必烈和早做了無頭鬼的盧世榮狠狠涮了一把——漢貨賣價格高一倍,收購價卻低一半。

    現在牧民們正和漢商興高采烈的做著生意,家家戶戶喜笑顏開,漫說哈喇和林的軍隊也是人心浮動,就是派輕騎過去騷擾,只怕半路上遇到的牧民,不但不會像以前那樣捧出酥油茶,反而會狠狠往馬屁股上甩幾鞭子,跑去向漢軍報告領賞呢!

    更加讓他膽寒的消息傳來,楚風似乎有意在草原上改土歸流,設漢官行漢法。

    聽到這個消息,忽必烈害怕得瑟瑟抖,因為他知道一旦楚風在草原上建立起了穩固的統治,憑借漢地的財富步步進逼,黃金家族將不會在這片草原上有立錐之地!

    想到這裡,忽必烈有些憤懣看了看階下侍立的「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十天前,這位右丞相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習慣了成吉思汗大扎撒令(蒙古帝國較為原始、初級的法律)的牧民們。絕不會習慣漢官的統治,部族長老、族長也不會接受壓在頭上的漢官,而各部族勢力強大、猶勝過族長的薩滿巫師們,更是不會輕易讓步。

    對,薩滿巫師!忽必烈想到當年祖父成吉思汗何等威望,尚且不敢公然殺掉通天巫闊闊出,只好利用摔跤比賽的機會將他暗殺,這薩滿巫師在草原本部,就如八思巴等佛爺在吐蕃一般,地位尊崇無比,牧民們萬分崇信。決不是武力可以征服的。大漢帝國只要一個鬧不好得罪了薩滿巫師,就會在改土歸流的事兒上踫個頭破血流。

    但最讓忽必烈害怕的消息傳來了,草原上地位最高、法力最強的大巫祝乞兒把黑,竟然在鬥法中輸給了大漢帝國的第四皇后,非但治病救人比不過人家,比賽和長生天溝通、祈雨,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輸得底兒掉!

    天,那可是大巫祝呀!忽必烈認為,全天下除了幾年前已經圓寂的帝師佛爺八思巴,就算這大巫祝最有法力了,沒成想竟然鬥不過女流之輩。

    政治上,大漢比大元佔了上風,各部族紛紛投向大漢皇帝楚風的懷抱,經濟上,失去了漢地收入,北元要依靠徵收草原各部的貢賦來養兵,大漢卻能通過貿易給各部帶來實惠,軍事上,大漢穩紮穩打步步進逼,勢頭咄咄逼人,北元損失了大批精兵良將,已無實力作正面決戰……

    現在,連思想上,大漢都擊敗了大巫祝,取得了牧民的信賴,忽必烈深知,那一場祈雨比賽,動搖的不僅是薩滿教在草原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是動搖了黃金家族的統治基礎︰

    要知道,當年正是通天巫闊闊出代表長生天的意志,給鐵木真加冕,使他成為了成吉思汗!如果薩滿巫師不再能代表長生天的意志,那麼黃金家族……忽必烈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竭力穩定情緒,忽必烈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有力︰「朕的各位臣工,現在應該怎麼應對南蠻子的進逼?大家暢所欲言,有什麼想法都給朕說出來嘛。」

    漠北諸王,以玉昔帖木兒為代表的蒙古大臣。還有惟一的漢臣趙復,全都保持沉默,大儒趙復更是在心頭冷笑︰眼下的光景,孫吳復生、再起那位挽亡濟危東下齊城七十二的樂毅於地下,只怕也救不了危危可笈的蒙古帝國!

    「應該,應該怎麼辦……朕的各位臣僚,你們倒是說說話呀!」忽必烈頭一次在臣子面前露出軟弱的神情。

    玉昔帖木兒想起了小時候被父親帶著在草原上圍獵野狼,剩下最後一隻野狼,它凶橫而又軟弱的表情,就和現在的忽必烈別無二致。

    偏生大汗垂詢的目光,在掃過大批臣子之後,習慣性的落到了他所信任的「月兒魯那顏」身上,玉昔帖木兒十分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道︰「伊兒汗阿魯渾和金帳汗忙哥帖木兒是在蔥嶺以東過的冬,開春就拔寨起營回去的,多半現在已經和起義的波斯人交手了,從往來商旅口中得知,似乎波斯光明聖女和蠻子皇帝楚風頗有些兒情份,要是波斯吃緊,想必楚某人……」

    「嗯,不錯,不愧為朕的月兒魯那顏!」忽必烈在過去一個冬天變得花白的頭,現在似乎多了幾分喜氣兒,突然顯得衰老,還出現了老年斑的臉上,也展現出了近些天難得一見的笑容,他看著玉昔帖木兒︰「說下去,朕的右丞相。」

    玉昔帖木兒只得硬著頭皮往下說︰「中亞海都王爺雖然新敗,但聞得漢軍西出玉門關,有囊括西域之心,必然觸犯他的利益,如果咱們再許以厚利,想必海都王爺一定會傾盡全力與漢軍作戰的。」

    好!忽必烈一巴掌拍到自己的瘸腿上,凶殘的眼楮裡透出興奮的神采︰「讓伊兒汗和海都好好的打,狠狠的打,不信漢軍能在草原上熬下去——這些天,咱們暫避其鋒,收拾好行裝,漢軍要來,咱們就把哈喇和林讓給他們,隨便他們來封狼居胥……」

    說著說著忽必烈笑了起來︰「可這狼居胥山,最後還得在咱們大元手中!」

    就在草原腹地哈喇和林君臣商議同時,萬里之外正在進行一場不亞於三十年前旭烈兀征服西亞時攻克巴格達的大決戰。

    波斯的盛夏,比往日更為酷熱,炎炎烈日之下,戈壁上溫度升到了難以讓人忍受的程度,數萬身穿白色長袍、胸口繡著火焰飛騰圖案的光明教殉教戰士,列成了方陣,以無畏死亡的心態,迎向了伊兒汗麾下的蒙古鐵騎。

    光明聖女塞裡木淖爾站在神聖的黃金輦車上,「太陽的智慧」項鏈襯托著她如花的容顏,黃金鷹頭杖「至高無上的權威」給了她無比的自信,裝飾著眼鏡蛇形花紋的腰帶「生命的守護」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刻有古老楔形文字的戒指「光明神的印記」,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力量。

    在光明神的聖光照耀下,前進吧!

    十二長老吹響了前進的號角,殉教戰士組成的方陣向蒙古騎兵逼去,他們士氣高昂,他們視死如歸,伊兒汗的覆滅似乎就在眼前。

    塞裡木淖爾豐潤的唇角微翹,勝利彷彿就在眼前。

    但觀戰的起義指揮官之一,阿巴丹的塞爾柱突厥總督阿史那莫央卻沒有盲目的自信,自從伊爾汗帶著東征殘餘的精兵,翻越蔥嶺回到呼羅珊波斯故地,形勢就漸漸變得不利,而金帳汗從鹹海派來的兩個萬人隊,更是讓天平倒向了阿魯渾一方。

    最先遭遇上帝之鞭的,是靠近內6地區的幾個總督,他們根本無法抵擋長驅大進的蒙古精兵,一戰之下大敗虧輸;然後是當年的阿拉伯征服者後裔,傳承自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的武勇也沒有改變戰局;最後,阿史那莫央,突厥狼族的傳人,帶著他的勇士們走上了前線,可現在僅僅一場戰鬥之後,他的上萬大軍就縮小成了一支數百人的衛隊。

    波斯光明教的殉教武士趕到了戰場上,阿史那莫央相信,如果是三十年前抵抗旭烈兀的那支殉教軍,也許今天勝利將站在呼羅珊波斯本來的主人一邊,可現在這支剛剛組建起來的軍隊,他們的戰陣未熟,他們的戰技並不熟練,甚至根本不習慣敵人的攻擊方式,空有一腔必死的勇氣,可不能擋得住蒙古武士的強弓勁弩、鐵騎彎刀!

    阿史那莫央的看法是正確的,當蒙古大軍射出第一波箭雨的時候,置身於殉教武士隊列中的波斯戰士賈胡爾,曾經的編草蓆者,現在的殉教戰士,就感覺到了空前可怕的壓力。

    鋒銳的箭矢,帶著刺破蒼穹的度,尖嘯著劃破空氣,如流星墜落地面,毫不留情的刺入人體,撕裂他們的衣服,刺破他們的皮膚,切割肌肉和血管,快的帶走生命。

    沖,只要衝上去就能和他們肉搏,決一勝負了!

    波斯人知道自己的弓箭無法和蒙古武士相提並論,他們想憑借人數的優勢衝上去近戰,騎兵催動戰馬,步兵邁開雙腿,駱駝兵抽打著**駝。一時間戈壁戰場上掀起黃沙漫漫。

    一聲呼哨響起,「曼古歹」的叫聲亂紛紛的傳遍了蒙古軍陣,武士們開始撥轉馬頭。

    他們要撤退了嗎?賈胡爾高興的叫喊著,他的夥伴們齊齊加快腳步。

    沒有,曼古歹並不是撤退,而是可怕的回身射!

    蒙古騎兵一邊打馬跑路,一邊用精湛的箭術射擊追擊的波斯人,可怕的箭雨中,波斯的殉教戰士們成片成片的倒下,卻始終沖不到敵人身前,蒙古武士們像**野牛的豺狼,不斷給野牛群放血,消耗牛群的力量……

    一年前,賈胡爾還是個阿巴丹編織草蓆的青年,身邊的夥伴們有用紙莎草製作紙張的工匠,有耕田的農夫,有碼頭做事的苦力,更多的還有鄉村裡種植椰棗和橄欖的農夫,波斯經制軍隊不死軍被伊兒汗帶去了漢地,聖女塞裡木淖爾新組建的軍隊,沒有一位真正經歷過浴血搏殺的戰士。

    同時,因為伊兒汗帶走了絕大多數兵力,過去一年波斯本土的起義又太過順利,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大戰,賈胡爾和他的夥伴們,還是此生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可怕的曼古歹戰術。

    一切似乎已經注定,塞裡木淖爾燦爛如朝霞的笑容在她動人的面龐上漸漸隱沒,殘酷的戰場讓她知道了為什麼三十年前旭烈兀可以憑借兩個真正的蒙古萬人隊加上一堆僕從軍,就能征服波斯、兩河流域和敘利亞。

    現在,難道阿魯渾又要憑借兩個萬人隊,就再一次將波斯拖入黑暗的深淵嗎?

    不!塞裡木淖爾摸摸中空的黃金權杖,柄裡裝著楚風給她的聖旨,她就有了萬分的自信︰強大的楚風,我心目中的夫君,一定會扭轉乾坤!

    波斯告急的消息從海路傳到了漢地,又用信鴿傳到了包克圖,正在指揮軍隊徐徐進逼哈喇和林的大漢君臣,就接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北廷總督陳宜中仔細的觀察著皇帝的臉色,揣摩著這位天子的心意,慢慢道︰「我們大漢帝國曾經有過承諾,凡是前來朝貢的番邦就會保證他們的安全,凡是和蒙古帝國鬥爭的,都會得到我們的幫助,更何況,當漢元之戰開始,面臨八十萬大軍壓力的時候,波斯人的起義改善了我們的處境,是有功於大漢的……」

    「不,我們不能放棄既定策略,無論輕率冒進還是轉移注意力,都會導致更大的損失,」楚風的目光堅定如鐵,「三個軍出玉門關,對付蠢蠢欲動的海都,另外三個軍繼續在草原上徐徐進逼擠壓忽必烈……至於波斯,我另有安排!」(!

590章 叱咤萬戰場,匈奴盡奔逃

無論忽必烈如何運籌帷幄。大漢帝國的前進步伐總是不徐不疾,以緩慢而無法阻擋的勢頭向蒙古帝國的聖城哈喇和林推進。

    而且,大漢前進的方式如海雨天風般潤物無聲,卻又沛然不可御︰

    漢軍的腳步踏上哪兒,從秦直道北端終點包克圖修建的公路就通向哪兒,鋒利的鋼製工具、郭守敬為代表的掌握數學工具的工程師隊伍、威力強大的炸藥讓築路工作加倍迅,塔塔爾、克烈部、乃蠻部和許許多多小部族成千上萬貧窮的牧民們,根本無法抵擋大漢金鈔的魔力,紛紛投入了築路大軍,更是讓人力空前的充沛。

    大漢帝國的公路網從包克圖向四面八方延伸,並通過秦直道-大運河水6聯運體系,將蒙古草原與河洛中原、江南淮揚緊密相連,並且隨著未來洛陽至關中的通衢大道和秦直道沿線鋪設完軌道馬車所用的軌道線路,這種連接將會更加牢不可破。

    漢軍所需的糧草、被服、彈藥從秦直道上源源不斷的運抵包克圖,各地漢商也沒有閒著,包克圖自形成了漢蒙貿易的大市場,並迅取代哈喇和林成為塞北草原的經濟中心,四面八方的牧人趕著牛羊群,架著勒勒車來到這裡,出售羊毛、堿面、硝石、牛皮和活牲畜,然後再捏著剛剛到手的大把大把金鈔。採購漢商運來的新奇而實用的東西。

    學校,官署,郵局,往來長安與包克圖之間的定線班車站,雨後春筍般一一出現,大漢帝國的統治在草原上愈穩固。

    蒙古軍長於遠道奔襲,千里驅馳如入無人之境,然而目前大漢並不急著直搗黃龍封狼居胥,而是穩紮穩打、鯨吞蠶食,漢軍所到之處,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多管齊下,以收攏人心為第一要務,忽必烈也曾派輕騎南下襲擾,可原本會為蒙古軍奉上酥油茶的牧民們,遠遠看見就迅的逃走,向漢軍報告去了,然後就有騎著阿拉伯千里駒的漢軍火槍騎兵呼嘯而來……

    宗教上,雪瑤在鬥法中戰勝了大巫祝乞兒把黑,比巴鄰部的覆滅更令草原諸部震驚,各部族長紛紛到包克圖朝覲,瞻仰天可汗與通天聖女的風采,黃金家族來自於薩滿巫師與長生天溝通而取得「統治所有蒼天覆蓋之地」的權力,在這空前的打擊下迅崩塌。

    一代天驕忽必烈在哈喇和林的行宮中惶惶不可終日,他身前的羊皮紙地圖上,曾經東到遼海、西及蔥嶺、南抵閩廣、北達捕魚兒海的遼闊疆土,只剩下了蒙古本部這小小的一塊,並且隨著大漢帝國的手越伸越長。

    地圖上代表敵方的黑色部分也漸漸北推。從包克圖向哈喇和林延伸的粗黑線條則代表著公路,看著線條緩慢而堅定的向著哈喇和林延伸,忽必烈就心焦冒火,感到一陣陣的眩暈︰大漢帝國為什麼不救波斯,不管中亞海都的壓力?他們簡直就是鐵了心要消滅朕啊!

    趙復冷眼旁觀,忽必烈,這位曾經的天之驕子,牙齦腫痛得整張臉都胖了一圈,雙目中佈滿的血絲更是暴露他內心的焦灼,這哪兒還是當年那個一言可決定百萬人生死,一怒便屠殺數十萬無辜百姓,猶如惡魔般可怕的蒙古大汗、大元皇帝?現在,他更像一個輸光了最後一枚銅錢、走投無路的賭徒,或者說一匹落入陷阱無法自拔的困獸。

    「為什麼,為什麼楚賊竟然不顧波斯人的生死,他不是承諾保護這些朝覲國,支持他們向我蒙古帝國挑戰嗎?」忽必烈氣憤的抖著一張來自漢地的報紙,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幾分委屈︰「這些小報,還說什麼楚賊和波斯賊婆子有情,有他**狗屁的情,簡直莫名其妙!」

    忽必烈雖然是個性情暴烈的殺人魔王。身為帝王之尊自然要維護高高在上的尊嚴,倒是很少爆粗口罵人,此時氣急敗壞罵了起來,只讓趙復感覺一陣好笑。

    不過也難怪忽必烈委屈,這報紙上不是說了嗎,楚風仁愛愛人,有古之聖王遺風,言出必行,謙謙君子,還有些商辦小報煞有介事的說他是「情多不須誤美人」,於前朝公主趙筠、相府歌伎雪瑤、匠戶之女王敏兒等人都是有情有義全始全終……

    可忽必烈就委屈得想哭啊,偏偏這次楚賊無情無義有始無終了!

    海東青傳書,一個月之前阿魯渾就把蔥嶺以西的呼羅珊波斯故地殺成了一片血海,兩個蒙古萬人隊的威力根本不是剛剛放下編織涼席的鐵 、替椰棗澆水的木桶,拿起武器走上戰場的起義軍所能抵擋的,波斯人的血浸透了沙漠戈壁。

    就在波斯如此危急,聖女塞裡木淖爾危危可笈的情況下,楚風既沒有輕兵冒進,也沒有分道馳援,而是保持著原來的既定方針,不緊不慢的向著哈喇和林推進,好像根本就沒這事!

    忽必烈很想罵人了,他覺得楚某人的臉皮簡直比自己還要厚幾寸,說了保護反抗蒙古帝國的朝覲國卻不去救援,自己女人有危難也忍心不管,還好意思說什麼言出必行、有情有義。

    我呸!忽必烈悻悻的啐了一口,心道照此說來,我都可以算得上雙手不沾生靈血的老和尚了。

    「楚賊,有帝王之術啊!」玉昔帖木兒卻是慨然長歎。覺得以前很是低估了對手,當年成吉思汗都可以拋棄孛兒帖,今天的楚風何嘗不可以拋棄波斯的塞裡木淖爾?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談何囊括宇宙、四海歸一!

    趙復也暗暗點頭,「楚風能令天下人以其為仁厚,然後再行雄霸之術,則天下人皆以為非出本心,此子真……」

    他本想說此子真帝王之才,想想這是北元朝廷,也就把半截話吞了回去,微笑著閉上了嘴巴。

    「那麼,朕現在應該怎麼辦?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步步推進到哈喇和林,然後砍下朕的腦袋?」

    忽必烈憤怒的叫喊著,看著堂下張口結舌的大臣們,就是一陣悲哀︰張世傑、文天祥這樣的名臣宿將,乃至陳淑楨、6猛等等勇將,為什麼不能為朕所用,偏偏要和朕作對呢?北人無如耶律楚才,南人無如文天祥,楚賊不就是得到這些奇才異士的幫助,才能把朕壓迫到如此地步嗎!

    現在忽必烈心目中,趙復只會文學辭章,玉昔帖木兒雖然能幹但遠遠沒有帝國丞相持正柄衡匡扶朝綱的氣魄。至於濟濟一堂的蒙古臣僚,更是群唯唯諾諾的笨蛋。

    不過一代天驕忘了,他也曾有伯顏、阿術、張弘范等等謀國之臣,阿合馬、盧世榮等理財高手,更有阿剌罕、塔出、李恆、唆都這群凶暴的鷹犬,只不過大元朝的名臣宿將們要不倒在了漢軍的刺刀之下,要不就在朝廷的內部傾軋中死於非命,凋零之後,就只剩下了猶如奴才般唯唯諾諾的趙復、玉昔帖木兒等人。

    是的,忽必烈是高高在上的奴隸主,他也只能容得下奴才。而中原漢地的人才,比如文天祥、陳淑楨等輩,又怎麼可能投入北元的帷幕,去做他的奴才呢?

    不僅僅是忽必烈憤怒,殿中的漠北諸王也是一片憂心忡忡,黃金家族的統治似乎已經在草原上走到了盡頭,南方的大漢帝國咄咄逼人,哈喇和林雖然地處草原腹地,但漢軍這樣穩紮穩打,遲早會把公路修到這裡來,到時候,大家都是一條籐上的螞蚱,全跑不了啊!

    怎麼辦呢?

    於是趙復微笑著提出了建議︰「陛下,如今大漢來勢洶洶,以反客為主之計行步步為營之實,的確難以力敵。咱們不妨退避三舍--大汗熟讀漢書,自然聽過『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咱們完全可以暫時退避,徐圖將來嘛。」

    「是啊!」

    「好主意!」

    漠北諸王為的蒙古群臣都叫好,他們知道目前哈喇和林城內一片愁雲慘霧,兵無戰心將無鬥志,怯薛歹和那顏貴官們終日酒肆買醉或者與契丹黨項鍛奴的老婆女兒鬼混--反正就算加緊訓練,練到百步穿楊的地步,也無法洞穿漢軍的鋼鐵盔甲,無法抵擋漢軍的步槍子彈,那麼及時行樂,享受最後的狂歡,就成為普遍流行的思想。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漢元之戰中剩下的幾萬兵將,根本無法抵擋大漢帝國十餘萬鋼鐵雄師,更何況大漢帝國以反客為主之計步步為營,完全無懈可擊,不少投靠大漢的部族還升起了熱氣球,形成綿延千里的監控網絡,輕騎偷襲?見鬼去吧!

    那麼除了退避三舍。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呀,兀魯斯制度下常年生活優裕的王公們,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了。

    忽必烈有些愣怔,最初,他準備放棄侵佔南宋的國土,回到伯顏伐宋之前,然後他想放棄黃河以南,與大漢帝國隔河對峙,然後他放棄了辛苦營建的大都退守塞外,到現在,他要連蒙古帝國崛起的聖城哈喇和林都放棄了!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蒙古帝國所向無敵的鐵騎彎刀,落到了如此田地?

    忽必烈不甘心,他用幾乎是求肯的語氣向各位大臣道︰「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幅員如此遼闊,治下民族如此眾多,我們就不能守住哈喇和林?這、這可是朕祖宗崛起的聖城呵!」

    然而忽必烈沒有想到,常州、成都、長沙、淮揚等城市鄉村無數和平居民被他屠殺,雙手沾滿無辜者鮮血的時候,他怎麼沒有想到保留人家的祖宗所居之地,沒有給別人留下生的希望?

    趙復的心頭,竟然湧上了一股興奮,因為立場的轉變,他現在已經不是北元的忠臣了,或者可以說,他從來就沒有做過北元的忠臣,只不過現在有了新的選擇,剛剛邁出了走向新生的一步。

    看了看蒙古群臣的反應,再看了看忽必烈的臉色,趙復道︰「大汗的祖先從小小一個部族起家,最終囊括天下,所謂順天而行、乘勢而起,如今形勢對我大元不利,暫時退避也無可厚非。」

    玉昔帖木兒也狠狠心,在忽必烈內心掙扎的天平一側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想當年,我們蒙古帝國的祖宗打下了蒼天覆蓋下的龐大疆域,河中之地的海押立、玉龍傑赤,伏爾加河的拔都薩萊城,波斯高原到兩河流域的巴格達、阿巴丹,這些土地不都是我大元的嗎?大汗無論到哪兒去,都是堂堂正正的巡行我蒙古帝國領土,並無不妥。」

    忽必烈聞言,稍微好受了一點兒,不管伊兒汗還是金帳汗,只要他還做一天蒙古大汗,這些汗王都是他名義上的臣僚,從蒙古草原直到多瑙河畔的廣袤土地,都是他的領土,在自己的領土上巡行,不過是傚法周穆王、秦始皇巡遊天下的故事,沒有什麼丟臉的。

    至於汗位嘛,忽必烈相信憑借自己手上殘存的力量,還有必然追隨自己的幾個核心部族的控弦之士,還是可以和四大汗國保持平衡的,加上政治手腕,說不定還能東山再起,重新打回漢地呢!

    忽必烈的態度鬆動,趙復就笑了,他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因為忽必烈只要決定遠走高飛,路線就已然確定︰

    往北,是一望無際的冰雪原野,可怕的冬天決不是人類能夠生存的;往南,正是漢軍集結的包克圖,以及不斷向哈喇和林延伸的公路線;往東,東蒙古的月息部,遼東的乃顏部,都倒向了大漢帝國,是北元的死敵。

    那麼,惟有往西這一條路了。

    ================

    包克圖漢蒙貿易的集貿市場,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要價還價的爭執,論多論少的交易,加上漢蒙商人各種各樣的貨物,以及牛馬的嘶鳴,讓這裡顯得分外雜亂無章。

    最近,購買有彈簧減震裝置、車體大部分為金屬結構的漢式馬車,成為牧民們的新潮舉動,漢式馬車比勒勒車輕便,載重量卻更大,受到了歡迎,不少漢商賣完貨物後,乾脆把馬車也賣了,帶著金鈔回漢地再採購貨物、重新置辦馬車來賣就是。

    北廷總督府工商局分管市場的官員,不停對著前來視察的楚風道歉︰「吾皇見諒,咱們這裡有些兒凌亂,唉~都是各地遠來的商客,風塵僕僕的趕來,也不好太過嚴苛,搞得這般凌亂無狀,嗯嗯,下官一定對下屬嚴加叱責,讓他們嚴格管理……」

    誰能輕易見到大漢皇帝呀?這小官兒心頭緊張,說話有些兒語無倫次,他面向楚風介紹情況,自己是退著走路的, 一不小心正好踩到了坨牛屎上,簇新的鞋子、褲子沾得黃黃的。

    雪瑤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不笑還好,這大漢皇后一笑,小官兒就更窘迫了,紅著臉道︰「吾皇見笑了,微臣一定嚴斥屬下,將市場好好整頓一番。」

    楚風笑著搖搖手,「不必了,我瞧目前就很好,牛馬往來的市場,要做到醫院那麼乾淨,顯然是吃力不討好的。」

    沒必要為了面上好看,強求牛馬不拉屎吧?人可沒有辦法控制畜生的生理活動,及時清掃罷了。

    打走了小官兒,楚風一行人自己視察市場交易情況,商業的繁榮讓楚風興致勃勃,看起來很愉快的樣子,不停拿起稀奇古怪的商品,詢問這東西的用途。

    隨在他身邊的陳淑楨不由喟歎,只覺得自己夫君只怕是強顏歡笑吧?自古以來,天步維艱,成帝王者必定付出相應的代價,為了實現將草原納入華夏懷抱的目標,暫時放棄波斯,放棄塞裡木淖爾,何嘗不是痛苦的抉擇?

    陳淑楨可是清楚,楚風這傢伙有事沒事都把塞裡木淖爾送給他的貓兒眼把玩一番,前些日子從波斯寄來的開心果,他也吃得很開心,現在他心頭的難受,特別是還要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定很苦很累吧?

    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悄悄告訴雪瑤,「盡量不要惹夫君生氣。」

    於是楚風就奇怪了,一個暴力女加一個古靈精怪,居然像受氣小媳婦似的跟在身後,要知道過去到市場這種好玩的地方,她們倆都是鬧得天翻地覆啊!

    「喂,兩位美女,」楚風有些鬱悶的摸了摸鼻子,「為什麼這麼情緒低沉?別告訴我你們同時來了大姨媽哈!」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啊,又被你打敗了!

    本來好心好意賦予同情,這下子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兩位美女一左一右掐上楚風的腰肉,雪瑤嬌嗔道︰「還不是怕你難受!塞裡木淖爾那兒,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倒是你沒心沒肺的……」

    楚風被掐得又癢又痛,舉手道︰「投降,投降,不過你們怎麼知道我沒有援救波斯?呵呵,其實現在伊兒汗的進攻,多半已經停下來了,塞裡木淖爾的處境,也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困難吧。」

    雪瑤頓時一臉驚喜︰「難道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35
正文 591章 外交戰線(上)

    盛夏,印度洋上濕熱的氣流被強勁的西南風吹向次大6。德裡的氣候變得悶熱難當,整座城市成了口倒扣的蒸籠,無論穆斯林還是印度教徒,都祈求著各自的神明,快些讓這該死的天氣過去,快些降下清涼的雨滴。

    時值正午,吉亞斯丁.巴勒班在宮殿中專屬於甦丹的小清真寺內做著每天例行五次祈禱中的第二次——「撇什尼」。

    抬手、端正、誦經、鞠躬、叩頭、跪坐,他虔誠的做完了撇什尼的全套動作,然後默默的念叨著︰「萬能的主,至大的主,惟一的主呵,東方崛起的異教徒已經擊敗了可怕的蒙古白死魔,您在世間的代表,哈里穆斯台爾妥姆的仇恨即將得到報償,作為您虔誠的信徒,受托統治五印度之地的德裡甦丹,我是否應該向大漢的楚風,這個異教徒皇帝屈膝俯?」

    作為大國、強國的君主,只需要考慮是爭霸世界,將國土向無限遠處擴張,還是向內收縮。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身為小國的君主則別無選擇,譬如印度北面直抵阿富汗的那些由塞爾柱突厥、大月氏、小勃律人建立的城邦小國,只需要緊隨大國的步伐,把牆頭草這份很有前途的事業揚光大就行了。

    偏偏是印度這樣說強不強、說小又不算的國家,是依附強者還是獨立自主,兩條路之間反倒難以決斷,如果選擇前者,究竟跟隨哪個強者的腳步又是下一個傷腦筋的問題。

    德裡甦丹的前身是阿富汗突厥人的征服者,當阿拉伯人用鐵和火傳播古蘭經的時候,中亞的突厥人皈依了真主,並以他們的鐵騎成為阿拉伯帝國綠底新月旗下最強有力的戰士。

    皮膚較白、鼻樑較高、信仰真主的突厥人,征服了次大6上皮膚較黑、鼻樑較矮、信仰濕婆和大梵天的土著,並在這裡建立起了統治。

    最初,他們臣服於西遼,受皇帝、古爾汗耶律大石的冊封——耶律大石是契丹遼朝的大臣,遼被金滅後,他率領部眾逃到中亞,建立了古爾王朝,或者漢語的西遼。

    當西遼在蒙古軍打擊下土崩瓦解之後,德裡甦丹就向同樣信仰真主的哈里效忠,可沒成想,蒙古軍團的威力是伊斯蘭殉教者也無法抵抗的,真主在人世間的代表,哈里本人,也被長生天的驕子們從宮殿中拖出,裹在毯子裡踩成了肉泥。

    也許是次大6炎熱的氣候,也許是某些偶然的原因。旭烈兀麾下的上帝之鞭們征服了更遠的波斯和兩河流域,卻沒有南下近在咫尺的印度,逃過一劫的德裡甦丹慌忙改換門庭,成為了旭烈兀建立的伊兒汗國的臣僚。

    今天,似乎應該再一次改換門庭了,大漢帝國的強大不僅僅體現在海路,他們更在6地上擊敗了誕生以來就未逢敵手的蒙古鐵騎!

    吉亞斯丁早就見識過大漢帝國的海軍技術,度快的驚人、並且不使用人力划槳的剪式船,兩舷佈滿密密麻麻的炮口,單單是那種威懾就讓人不寒而慄了,更別提射時驚天動地的威勢。

    可單憑海上優勢,德裡甦丹還不想就這麼低頭,十三世紀末,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還認為軍事決勝應該在6地上完成,海軍強大的作用似乎很有限。

    漢元之戰前,吉亞斯丁是想過趁雙方大戰,最好同時鬧個大傷元氣,乾脆讓印度從伊兒汗的陰影下解脫出來,成為事實上獨立自主的國家,平等與漢元雙方論交,然後憑借印度地處波斯灣、阿拉伯海與南洋之間。東西方海上貿易必經之地的優勢,從阿拉伯和大漢雙方的商人手中徵收稅款,進一步壯大國力。

    那些日子裡,王宮中的侍衛就現他們的甦丹時而傻笑,時而呆,甚至有人懷疑他的腦子出了毛病,事實上除了宰相迦那辛格,沒有人知道甦丹的心思︰「趁漢元衰敗之時崛起,說不定,我會成為第二個孔雀大帝,完成統一印度、孟加拉、阿富汗的大業,建立起空前龐大的帝國!」

    於是在接到楚風那份震動世界的詔書時,德裡甦丹來了個悶聲大財,沒有作任何回復,既沒有響應詔書與伊兒汗為敵,也沒有一口回絕,來了個坐山觀虎鬥。

    短短幾個月後,孔雀大帝的美夢就做到了盡頭,漢元之戰的結果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大漢的雄師勁旅把蒙古鐵騎打得落花流水,曾經的上帝之鞭成了豆腐渣。

    吉亞斯丁立刻打消了乘勢而起、與漢元爭衡的想法,他的前後兩任宗主,西遼古爾汗、巴格達哈里,在上帝之鞭面前都不堪一擊,他連伊兒汗都惹不起,又怎麼敢癡心妄想和擊敗四大汗國加北元本部八十萬大軍的大漢爭衡?就算精神錯亂,都不至於啊。

    不過就這麼向大漢屈膝俯,吉亞斯丁又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他覺得。伊兒汗國的波斯人起義了,阿魯渾的力量必然衰落,自己可以不再畏懼上帝之鞭的威脅,同時中原正朔王朝對遙遠的印度又鞭長莫及,一向採取懷柔政策,那麼鑽這個空子,倒是可以保持獨立。

    可現在,已經不容許吉亞斯丁甦丹繼續拖延下去了,因為大漢帝國的正式冊封使者昨天就到了會同館,定於今天下午前來會晤!

    那麼,必須要拿出一個明確的態度了,不能再模模糊糊。

    接受冊封,還是一口回絕?這可是個傷腦筋的問題,吉亞斯丁詢問真主的意見,虛空中的真主卻沉默不語。

    「你們這群可恥的印度人,蠢笨的牛、骯髒的豬,你們膽敢背叛伊兒汗,背叛蒙古帝國,明天伊兒汗的大軍就將會出現在印度河北岸,把你們通通殺光!」

    一陣咆哮打斷了吉亞斯丁的思緒,苦笑著迎了出去,他知道現在更頭疼的問題冒了出來︰伊兒汗的使者。

    在迴廊中大步行走的宰相迦那辛格,看看身邊糾纏不休的兀裡歹。眉頭就皺成了一團,這個驕橫跋扈的伊兒汗使者,一句話就把宰相大人信奉的婆羅門教聖牛,和甦丹信仰的伊斯蘭教最厭棄的豬,通通罵了出來,可見其有多麼囂張了。

    迦那辛格進宮本是商議如何應付大漢使者,宮殿門口就踫到了伊兒汗的使者,這個傢伙聽到大漢使者要前來冊封的消息,就也急匆匆的趕往宮中,纏上了他這個當朝宰相。

    「南蠻子只是一時得勝,他們獲取的不過是原本就屬於他們的中原漢地。蒙古本部直抵歐洲的多瑙河畔,捕魚兒海到大馬士革,這普天之下最廣闊的土地還掌握在蒙古帝國手中,我家國內雖然有波斯人鬧了亂子,得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幫助的兩個萬人隊,已經收復了大半國土,那妖女塞裡木淖爾即將束手就擒……」

    兀裡歹得意洋洋的說了一大通,然後瞪著迦那辛格,眼神中凶相畢露︰「蒙古帝國的尊嚴絕不可挑戰,窩闊台汗海都、金帳汗忙哥帖木兒,還有大汗忽必烈,都會給我家汗王及時的幫助,你們可要想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投靠南蠻子,可沒有什麼好下場——波斯人潰敗到如此地步,南蠻子始終沒有援救,前車之鑒,你們想想清楚!」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無論宰相迦那辛格,還是剛剛迎出來的甦丹吉亞斯丁,都感覺到了自己胸膛裡有怒火在燃燒。

    「如果非要從漢元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我寧願選擇大漢,至少他們的使者是那麼的文質彬彬,不像面前這位伊兒汗的使者,完全是條張牙舞爪的豺狼!」迦那辛格悻悻的想。

    見到甦丹迎接,兀裡歹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尊敬,他大大咧咧的打了個招呼,就算見過了,然後就單刀直入,咄咄逼人的問道︰「德裡甦丹,還是不是伊兒汗的屬國,你們是要和蒼天之主、擁有無數蒙古鐵騎的主人作對嗎?」

    吉亞斯丁本已想好要狠狠駁斥這蒙古人一番,無奈被他凶暴的氣勢所逼,可笑這前些天還做著孔雀大帝美夢的甦丹,此時已經半點氣焰都沒有了,唯唯諾諾的道︰「啊,我的主人已經在波斯取得輝煌的勝利?真是可喜可賀啊!當然。我們一貫忠於伊兒汗,從來就沒有異心嘛。」

    兀裡歹咧開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活像擇人而噬的野獸,「好,那麼你們準備什麼時候把帝國之敵派來的使者,抓起來交給我?」

    啊?要把漢使抓起來?吉亞斯丁這才覺自己的卑微可笑,其實漢元雙方哪邊他都惹不起啊,莫說忽必烈或者伊兒汗阿魯渾本人,就是派來的一個小小使者,就讓他嚇得心驚膽戰了。

    「嗯嗯,漢使……」吉亞斯丁想搪塞過去,無奈兀裡歹一刻也不放鬆,宰相在旁邊也是捏著把汗,君臣二人竟然對付不了這個蒙古使節。

    正在窘迫之際,殿外傳來縱聲長笑︰「是誰的狗膽如此之大,膽敢把大漢天子派來的天使抓起來?」

    吉亞斯丁倒也罷了,宰相迦那辛格頓時鬆了口氣,眼下的局面,還是讓漢使來解決吧,這位漢使外柔內剛,只有他才能對付豺狼虎豹般的蒙古使者啊!眼下自個兒君臣被逼到了死角,也只有他背後站著的大漢,才能和可怕的蒙古帝國一較高下吧!

    大漢皇帝冊封特使周世學邁著堅定有力的步子走進德裡甦丹宮殿,作為前任南洋總督府理蕃參議官,他在琉球接到大漢皇帝用飛鴿郵傳送來的聖旨之後立刻動身,季風鼓動著剪式船的白帆,二十多天就把他從琉球送到了德裡。

    現在,他身負皇命,代表著大漢皇帝前來冊封,同時還肩負著另外一個重要的任務,情報司布下的眼線探明伊兒汗使者兀裡歹在正午進宮的消息,周世學也匆忙趕往德裡甦丹的宮殿,和他的敵人作面對面的交鋒。

    漢軍的戰場在漠北草原,郭守敬的戰場在大運河和築路工地,對周世學而言,他的戰場就是番邦的朝堂,折衝樽俎、長袖善舞,就是他克敵制勝的武器。

    禮貌而不失矜持的略略呵了呵腰,在德裡甦丹君臣看來,已經是非常客氣了,至少和蒙古使者兀裡歹比較起來,隨便怎麼做都算有禮貌的表現。

    「我大漢帝國使者,代表偉大、至高無上的大漢皇帝來到這裡,以皇帝的名義冊封藩屬國,誰敢妄自尊大,說什麼將我拿下?」身穿大漢寬袍大袖黑色官服,周世學儒雅中不失漢官威儀。

    和他相比,一蹦三尺高的兀裡歹就像個街頭阿三了,蒙古使者咆哮道︰「什麼?我大蒙古帝國是蒼天之下所有土地的統治者,德裡甦丹乃是我主伊兒汗的臣屬。我大元崛起朔漠、承天受命,是天下正朔,你們什麼大漢,不過是南蠻子造反建立的偽朝,談何冊封!」

    唉~也許真的不應該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吧?德裡甦丹吉亞斯丁悻悻的想,如果是他自己面對蒙古使者兀裡歹的咆哮,只怕現在就算沒有暈過去,也嚇得不輕,想到這裡,他不禁為看上去頗為儒雅的周世學捏了一把汗。

    哪知周世學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畏怯,他反唇相譏︰「你們可汗的都城,汗八里,也就是漢語的大都,早就被我大漢取了,忽必烈只能北逃塞外,現在蒙古草原上喝風呢!就這樣也敢自稱中華正朔,真正有些不要臉了。」

    兀裡歹氣得哇哇怪叫,幾乎要動拳頭打人。

    宰相迦那辛格見勢不對,替周世學幫腔道︰「兀裡歹大人息怒,我們印度自古就是中原王朝的臣屬,古爾汗的西遼,那古爾兩個字就是突厥語的『中國』,西遼是自稱中華正朔的嘛,以前臣屬伊爾汗呢,伊兒汗也是蒙古帝國大元朝的四大汗國之一……」

    迦那辛格說得隱晦,意思卻是很明白的,我們印度一向臣屬於強大的正朔王朝,你們蒙古失去了中原,跑到了草原上,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管得著咱們印度?

    兀裡歹跳著腳叫︰「無論怎樣,我們都是先做的印度宗主,你們背叛我大蒙古帝國,背叛伊兒汗,就要受到懲罰!」

    周世學卻笑著搖了搖頭,「不學無術啊不學無術,早在六百年前印度便是我中華的臣屬了,要論先來後到,你們還排不上格呢!」

    迦那辛格和吉亞斯丁面面相覷,都道我們還從來沒有受過真正的中華正朔王朝冊封呢,周世學這話說的優點……

    周世學微笑著,吐出了三個字︰王玄策!

    兀裡歹心頭咯 一下,迦那辛格和吉亞斯丁的臉上,笑容也有點僵硬了。

    世人只知唐僧取經,卻不知在唐玄奘之後不久,有一位王玄策幾乎是孤身一人征服了印度,令天竺佛國聞名膽寒。

    原來,當年唐太宗命王玄策為正使、蔣師仁為副使一行3o人出使西域,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展睦鄰友好關係,順便促進一下經貿往來,以及佛學為代表的東西方文化交流。

    不料印度生了內亂,篡位的新王阿羅順那聽說大唐使節入境,竟派了兩千人馬半路伏擊,除王玄策、蔣師仁外其他人都皆遇難,王玄策被擒扣押。

    後來,王玄策、蔣師仁尋機逃脫,誓要滅絕印度,以雪使者被殺之恥!兩人於是策馬北上,渡過甘第斯河和辛都斯坦平原,朝著喜馬拉雅山珠穆朗瑪峰一路狂奔,來到了尼泊爾。

    王玄策與尼泊爾王談判,以大唐女婿文成公主之夫吐蕃王松贊干布的名義,向尼泊爾借得七千騎兵——當時尼泊爾的尺尊公主是松贊干布的另一位夫人,所以唐和尼泊爾也算,嗯,算連襟?

    同時王玄策還檄召臨近處各大唐藩屬國,松贊干布也派來了一千二百名精銳騎兵,人馬總數接近一萬。自命為總管、命蔣師仁為先鋒,直撲印度。

    印度的戰象、竹弓,根本無法抵擋,王玄策在後來呈遞給李世民的報告中說,「印度人都是些傻老帽,一點兒計策也不懂,微臣隨便擺擺空城計,唱唱菊花殘,他們就嚇得屁滾尿流。」

    當時印度分為東南西北中五部分,合稱五印度,王玄策帶兵一連滅了北印度、中印度,還嚇得東印度投降,捉住了欺辱大唐使者的阿羅順那,把他斬示眾,然後才高唱凱歌回到大唐。

    所以,周世學就告訴蒙古使者,盛唐的王玄策就已經把印度納入了臣屬之列,你們蒙古,可來晚了幾個世紀啦!

    兀裡歹的臉色不好看,因為他現,堂堂伊兒汗的幾萬大軍震懾,也才讓德裡甦丹伏稱臣,王玄策孤身一人外加個助手,就能平定五印度,這蒙古人世界征服者的尊號,似乎也有點兒名不符實了。

    德裡甦丹君臣則在想︰一個使者就能征服五印度,大漢皇帝的意志,可以抗拒嗎

正文 592章 外交戰線(下)

    「我大漢皇帝親提十萬銳旅。所經之處塞外各部紛紛臣服,如今兵鋒距哈喇和林不過五百里,蒙古帝國滅亡指日可期……6猛已率三軍分道出玉門關,天山南北、蔥嶺東西,所有的漢唐故土必重歸天朝版圖,而印度之地,遲早在我大漢羽翼之下!」

    周世學說罷拱了拱手︰「本使只等到明日,若德裡蘇丹不願奉詔受封,後日本使便揚帆歸國。言盡於此,告辭了!」

    德裡蘇丹吉亞斯丁和宰相迦那辛格面面相覷,上邦天使說得還算客氣,不過君臣二位也不是老邁昏聵之輩,都聽出來了道道︰海上,印度洋早已是東印度公司的內湖,6上,大漢又要重出玉門關,翻越天山西,那麼印度河流域,就直接暴露在漢軍兵鋒之下啦。

    若是漢使負氣離去,只怕下次來的,就不是冊封的使者。而是海上的堅船利炮,路上的鐵甲勁旅!

    無奈伊兒汗的使者兀裡歹還在這裡,君臣二人想叫住周世學,又有些兒害怕這蒙古使者,畢竟伊兒汗僅僅以兩萬正宗蒙古鐵騎就征服整個西南亞的赫赫武功,總叫人心頭害怕的呀。

    德裡蘇丹君臣的表情,兀裡歹瞧了個明明白白,他鼻子裡冷哼一聲,瞪大了眼楮恨恨的盯著周世學遠去的背影,咧開嘴露出豺狼般凶殘的笑……

    遠去的周世學,內心遠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大漢帝國駐德裡商務代表處內,在緊急召開的會議上,他在做出種種分析之後得出了結論︰「蒙古使者凶橫若虎豹豺狼,斷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德裡蘇丹倒向我大漢!」

    常駐此處的商務代表王春霖驚訝的道︰「周大人小心,蒙古韃子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在王春霖看來,周世學這樣一個出身儒門的讀書君子,朝堂廟算、折衝樽俎便也罷了,要是面對明槍暗箭的搏殺,只怕有些兒力不從心。

    前大漢帝國海軍南洋分艦隊馬六甲支艦隊司令,現在的東印度公司海盜討伐艦隊司令官王財仁把胸脯拍的啪啪響︰「列位只管放心,6戰隊的小伙子一定能保護好大漢天使的安全,周大人少了根寒毛,我老王提頭去見皇上和祝老闆!蒙古韃子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可無論他們做什麼,都過不了咱們這一關!」

    王財仁生怕文質彬彬的周世學害怕,所以一個勁兒的打包票。前些日子過來辦事的一位秀才官兒,上了船就大吐特吐,颳風暴還嚇得尿了褲子,讓弟兄們笑了整整三天三夜,送這周大人過天竺來,雖然沒鬧那些笑話,瞧他這文弱的樣兒就不像個膽大的,還是先把話說定,也免得他害怕、給咱們大漢丟臉嘛。

    誰也沒有想到,周世學笑嘻嘻的反問道︰「蒙古人可以做的事兒,難道咱們大漢帝國就做不出來嗎?」

    「你是說?」王財仁驚喜的站了起來,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傚法班定遠,揚中華國威於異域,是每一個男兒的夢想啊!

    周世學臉色肅然,右手五指併攏成刀,在空中狠狠向下一切。

    這下就連身穿寬大漢式官服、一貫以謙謙君子自詡的貿易代表王春霖,也起身將官服脫下一摔︰「好,先制人,後制於人,老子受夠了韃子的窩囊氣。早就想**媽的的一票了!」

    周世學呵呵笑了起來,他可不是什麼文弱儒生,當年在占城被暴亂的佔人圍困,一切道理都成了狗屎,倒是前來解救僑民的漢軍用戰刀解決了問題,從那以後,周世學就再也不是舊儒學施仁政、撫夷狄的信徒,唐朝名臣魏征「匈奴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成為他牢記不忘的信條。

    投筆從戎,威加異域,封侯萬里之外,今日事耳!

    當夜,月黑風高,伊兒汗使節常駐德裡蘇丹國的官邸,兀裡歹正和諸位副手商議︰「本使瞧那德裡蘇丹君臣,倒向南蠻子的可能很大,趁他們還舉棋不定,乾脆讓隨咱們前來的兒郎們動手,就在明日凌晨,去燒了南蠻子的商務代表處,殺了他們的狗屁使節,到時候看德裡蘇丹還有二心!」

    眾位蒙古百戶、千戶嘿嘿奸笑起來,要是能拿下代表處,那兒層層疊疊的倉庫。堆積如山的貨物,以及大漢中央銀行設在此間的分理處,油水可不少啊!

    和大漢設置商務代表處,並在這裡駐紮少許警衛部隊相比,伊兒汗是德裡蘇丹的宗主國,名正言順的派遣軍隊護送使者前來,一個千人隊作為扈從使者前來的衛隊,就駐紮在城外,而南蠻子商務代表處的守衛力量不會過一個連,所以蒙古軍官們都很有自信。

    更有位絡腮鬍的蒙古百戶,惡狠狠的道︰「漢商在德裡城內新建的商棧可不少,到時候咱們乾脆一把搶了,再把南蠻子殺個乾淨,倒要看看吉亞斯丁怎麼和楚賊解釋,倒要看看他還會不會得到冊封!」

    好主意!兀立格拍著手狂笑起來,為明天凌晨就能看到的血腥場面,感到非常的興奮。

    咦,那是什麼聲音?

    外面傳來了金屬與金屬的摩擦聲,聽起來陣勢還不小,似乎有軍隊從遠處趕來。

    兀立格吩咐那絡腮鬍的百戶官︰「去瞧瞧怎麼回事!」

    「什麼人啊,莫非是吉亞斯丁那老小子回心轉意,派人來接大人了?」百戶官嘀嘀咕咕的走出大門。

    月色下,一個連的6戰隊士兵拉開了戰鬥隊形。整體式板甲在他們身上反射著雲層間透射而下的森冷月光,還沒等絡腮鬍叫喊起來,砰砰幾聲槍響就讓他做了個糊塗鬼。

    當夜,伊兒汗使節的官邸燃起了熊熊大火,映紅了德裡城的半邊天空,在蘇丹的宮殿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吉亞斯丁站在圓頂塔樓上遠眺,若有所思。

    「不,不好了!」宰相迦那辛格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我們只道蒙古人要去殺漢人,卻不料大漢使者把蒙古使者殺了!」

    原來。周世學和兀裡歹相繼離開之後,德裡蘇丹君臣就商議,只怕今晚蒙古人不會善罷甘休,這群強盜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所以為了避免大漢天使受傷害,避免引起那位正指揮千軍萬馬合圍哈喇和林的東方至尊的誤會,他們派遣了幾百兵丁去守衛大漢商務代表處。

    可誰也沒有想到,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周世學,竟然領著一百多6戰隊士兵,搶先下手,殺掉了蒙古使節,燒了伊兒汗的使館!

    印度人沒有讀過初唐四傑之一陳子昂的詩句︰寧知班定遠,猶是一書生。

    「有什麼不好?」吉亞斯丁比自己的宰相多想了一會兒,所以更加沉著冷靜,「這不是很好嗎?」

    迦那辛格愣了愣,瞬間明白了蘇丹的心意,他先是一喜,接下來又是一憂︰「城外還有個蒙古萬人隊……」

    吉亞斯丁笑了︰「兩萬鐵騎咱們對付不了,區區一個千人隊,還沒有辦法麼?就算將來有什麼紕漏,萬一伊兒汗東山再起,咱們只消把今晚之事,推到漢使頭上就是了。」

    迦那辛格深有感觸的點點頭,這漢使還真算得準啊,今天到底是咱們借刀殺人,還是他借刀殺人?

    且不管那麼多,下令讓守衛在蒙古千人隊營地附近的兩支象兵隊伍,乘夜起突擊吧!

    第二天,德裡蘇丹在舉行了盛大的冊封儀式,欣然接受了大漢皇帝給他的「歸德王」、「輔仁守義至誠歸命蘇丹」這兩個在印度人看來很有些無厘頭的稱號,捧著楚風給他的印綬面朝東北方三叩九拜,終於完成了印度被征服歷史上的一大步。

    是的,之前德裡蘇丹先做西遼古爾汗的封臣,又做過伊兒汗的藩屬,西遼是被金朝打敗的契丹遼朝殘餘逃到中亞建立的國家,伊兒汗是大元朝、蒙古帝國的屬國,本身都是中央天朝的屬國或者手下敗將。現在德裡蘇丹能跳過這些二老闆,直接和中央天朝大老闆聯繫,不少朝臣的臉上還喜笑顏開呢。

    吉亞斯丁也很開心︰「是啊,德裡蘇丹沒有完全獨立,可咱們祖祖輩輩不就是做藩屬的命麼?無論西遼古爾汗、伊兒汗還是巴格達哈里,嗯,從做屬國的屬國,進步到直接做天朝餓得屬國,也算一大功績呀!」

    不過在冊封儀式完成之後,吉亞斯丁高興不起來了,周世學取出了大漢皇帝給「輔仁守義至誠歸命蘇丹」的聖旨︰著吉亞斯丁進兵,越印度河,擊伊兒汗阿魯渾之側背,暫解波斯之困……待朕親提大軍西越蔥嶺,天兵一至,伊兒汗化為粉塵,而諸出兵助戰之藩屬,朕必厚加封賞!

    吉亞斯丁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大漢這是擺明了要自己當炮灰啊,可要翻臉吧,剛剛受了冊封,昨晚還把伊兒汗的使者殺了個一乾二淨,這要是再得罪了大漢,自己也不要做蘇丹了,捲鋪蓋跑路保命算了。

    周世學笑得像一隻千年道行的老狐狸︰「並不是沒有好處的,比如皇帝願意給你封賞,還有印度、孟加拉很多不臣服於蘇丹的土王,將來都允許你以大漢的名義去征服,甚至漢軍還會提供某些方便……」

    吉亞斯丁的眼楮瞪得老大,征服整個印度次大6是他的夢想啊,他一拍大腿︰「真主在上,老子,老子賭了!」

    宰相迦那辛格卻在旁邊撓著腦袋思索一個問題︰即使將來統一了印度次大6,也是打著大漢皇帝的旗號,借助漢軍的幫助,那麼,究竟是德裡蘇丹征服了全印度,還大漢皇帝借德裡蘇丹的手征服了印度?

    且不管那麼多,迦那辛格搖了搖頭,至少有一點他很明白,蘇丹的財政離不開大漢商人對棉花和胡椒的收購,而如旭日初升的大漢,也算一個相當不錯的宗主國。

    若干天以後,德裡蘇丹的戰象越過印度河出現在伊兒汗側背的時候,他們現自己並不是孤獨的,河中之地的昭武九姓、海都勢力控制較弱的窩闊台汗國南緣的花拉子模殘餘部族,以及散步中亞各處的塞爾柱突厥、康脫裡人、龜茲人、烏茲別克人,形形色色的部族正在向波斯進軍。

    一位大毛拉告訴了緣由︰大漢帝國曾許諾,「只要你們到臨安,到開封,到長安朝貢--就像你們祖先做的那樣,大漢就將以中央天朝的名義冊封你們,授予你們統治的權力,並以強大的軍隊和豐富的財力,保障這種權力,」在反抗蒙古帝國的鬥爭中,夾雜在漢商駝隊中的情報司官員給他們帶來了皇帝的聖旨,也帶來了援助這一正義事業的金錢,現在,是他們做出回報的時候了。

    蒙古帝國的頹勢,傻瓜都能看得出來,「牆倒眾人推」是天山南北、蔥嶺東西直到裡海沿岸所有部族的座右銘,海都汗從中原大敗虧輸而歸,對中亞各部族的控制遠沒有之前那麼嚴密了,有心者紛紛乘勢而起,如今,部分膽大的投機者更是響應大漢皇帝的號召,準備將來好得到大皇帝楚風的青睞

    --大漢詔書上「你們民族國家未來的領袖」,無疑有著非常吸引人的誘惑力,可中亞的部族如此之多,形勢如此錯綜複雜,將來大漢會怎樣劃分這裡,誰能成為「民族國家未來的領袖」,還不是那位天可汗一句話的事情!

    所以,收到進軍波斯的傳檄之後,膽子小、突安穩的部族,就原地不動,膽子大、想投機的部族,則出動人馬相應號召,而投機分子在中亞這片地區,從來都有很多。

    他們的軍隊匯聚起來,龜茲人、高昌人、小勃律人、昭武九姓、塞爾柱突厥、印度人,各種各樣的旗幟,各種各樣的民族,各種各樣的服裝和武器,就連坐騎都有駱駝、馬匹、戰象等等種類。

    但他們都統一在大漢的金底蒼龍旗下!

    作為監督的周世學正坐在一頭高大的戰象背上馱著的竹亭子中,他看著各色武士組成的隊伍,不由得感慨萬千︰「遙想數年之前,忽必烈還以蒙古帝國頭等人身份為誘餌,動契丹、黨項、女真、西域各部來征伐大漢,數年之後,我大漢皇帝卻可令天竺、中亞各部族替我大漢作戰,真正滄海桑田,世事無常!」

    與此同時,漠北草原上,大漢帝國從包克圖開始修建的公路,在鋼製工程器械、炸藥和蒙古民工高漲的熱情之下,已經推進到了哈喇和林以南三百里的地方。

    楚風和他的臣子們正待在最大的一頂帳篷裡,商議今後的工作,在哪裡建設學校,在哪裡設置官署,招收多少蒙古牧人來做工,才既能擴大影響,增加牧民收入,又不至於影響他們準備越冬所必須的勞動力,又是要在哪幾個地方興建定居點,吸引遊牧部族慢慢轉為定局……

    大漢帝國的征服,給草原帶來的不是血與火的殺戮,而是華夏的文明光輝,炎黃嫡裔正在逐步將草原納入中華的懷抱,就如泰伯經略江南,秦開嶺南,漢經營西域,唐出擊青海。

    從黃河岸邊中原地區的一隅之地,展到千餘萬平方公里,炎黃子孫走過了四千年的風雨。

    「有信鴿到,是從西域駝隊傳過來的消息!」李鶴軒興沖沖的捏著一份小小的紙卷,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如今大漢還沒有在西域建立統治,自然也沒有郵政傳遞信件,這些軍情還依賴於李鶴軒麾下情報司的秘密情報網絡,所以是他先接到消息,楚風看得出來,這位一貫神情陰鬱的情報司長,現在很是開心。

    開心?塞裡木淖爾?不,應該是,聖女大人身邊那位很有幾分機靈勁兒的侍女?楚風嘴角露出了「陰險」的笑意,他現了李鶴軒的一個小秘密。

    李鶴軒一臉興奮的道︰「印度的德裡蘇丹,中亞的不少部族,都響應皇上的號召,兵往波斯助戰,咱們的南洋總督府也從海上往阿巴丹運送各種援助物資,至少在將來相當長一段時間,波斯可以和伊兒汗鬥下去!」

    唉~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再聰明的傢伙也有破綻,楚風只覺得此時此刻的李鶴軒,滿臉都寫著我戀愛了幾個字。

    原來大漢帝國無暇顧及波斯的戰爭,對那裡有些兒鞭長莫及,自然不好直接兵救援,楚風便令接受了大漢冊封、拿了大漢援助金銀的那些部族前往救援,哼哼,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拿了大漢的錢,受了大漢的封,總得做點兒事吧!

    文天祥呵呵笑著,捅了捅陳宜中的腰︰「老友,瞧瞧吾皇制夷之術,比你還要爐火純青!」

    陳宜中笑了,的確如此,楚風這是一舉三得︰一解波斯的困厄,二削弱了這些當地部族的力量方便將來大漢的某些措施,三嘛,那些去過波斯的部族自然是大漢帝國的朋友,拿了錢和封賞,卻一兵一卒都不派,就是很不地道了,這下不就把真心歸漢的,和虛情假意的區別開了嘛。(
正文 593章 昂首天外登其巔

    大漢帝國的桑皮紙地圖上。多道粗黑的箭頭從各個方向直指哈喇和林,由陳吊眼率領的第一軍,前鋒距蒙古帝國的聖城已不到三百里,北元的覆滅就在頃刻之間,忽必烈這個雙手沾滿百姓鮮血的魔鬼就要成擒。

    文天祥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帶點兒擔憂指著地圖上從哈喇和林往東的區域︰「忽必烈準備在哈喇和林和咱們決一死戰嗎?要不要派部隊前往,守住他西逃的必經之路?」

    啊呃~楚風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從來冷若冰霜的陳淑楨也難得調皮一次,巧笑嫣然,悄悄對夫君豎了豎中指︰鄙視你!

    千年前西漢出擊匈奴,順帶就把西域大小三十餘國歸於西域都護治下;千年以後甦聯反擊德國,順手就在東歐建立了鐵幕,楚風便是想以同樣的方法,將蒙古帝國征服的廣大土地,以及這些土地上蘊含的豐富資源通通納入大漢的懷抱。

    吐魯番的葡萄、天山南路的棉花、中亞和波斯灣的石油、伏爾加河的鮭魚……他一個也不想放過。

    靜夜自處,楚風也曾捫心自問︰我是不是太貪心了點?

    但他很快就為自己找到了理由,當年華夏從黃河邊上的一隅之地,變成囊括大片疆土的東方大國,殷商婦好「登旅萬乎伐羌」,泰伯「一壞萬古江南」,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開靈渠治嶺南,漢唐經略西域,數千年來前人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版圖,我們又豈能就此止步不前?

    何況,有些東西,與其留給將來的西班牙、荷蘭海上馬車伕和大英日不落帝國,還不如我們先拿到手!

    既然決心建立大漢1.o版本的全球帝國,那麼借追擊蒙元為名,在蒙古帝國征服的三千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建立起大漢的有效統治,不是比將來慢慢經略便宜得多嗎?

    現在追擊忽必烈,推翻蒙古帝國對被征服民族的統治,是以解放者的光輝形象出現在被征服民族之前,建立大漢的統治可以說是事半功倍;要是蒙元就此轟然倒塌,在東到蔥嶺西抵多瑙河畔的廣袤地區,必然出現權力真空,或有雄傑之士乘勢而起,各部也將取得獨立,到時候大漢再去,就是侵略者、征服者,必然遇到大得多的阻力。

    楚風並不是憑空猜度,事實上北元覆滅之後大明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及時出擊西域,在倒塌的蒙古帝國基礎上就誕生了帖木兒帝國,那位跛子皇帝帖木兒就像百年前同是跛子的忽必烈一樣野心勃勃,他擊敗奧斯曼土耳其俘虜其皇帝之後,率領百萬大軍掉頭向西進攻大明,要不是疾病讓他在踏足蔥嶺之前就一命嗚呼,玉門關內外、河西走廊上下。只怕又要有一番龍爭虎鬥、兵連禍接。

    所以當前漢軍必須尾追蒙元西逃的腳步,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從天山南北直抵伏爾加河的廣袤區域,以解放者的光輝姿態出現在被蒙元奴役的各民族面前,建立起有效的統治。

    而要實行這個計劃,就必須放忽必烈走,如同華容道捉放曹一樣,這卻是萬萬不能讓文天祥在內的儒門大臣,以及普通軍民知道的——故意放走雙手沾滿百姓鮮血的劊子手,這基本上等於在政治上自殺,無論國內輿論,還是那些即將成為大漢臣屬的西域國家,都不會容忍。

    如今,李鶴軒的情報網已經隨著西出玉門關的駝隊撒到了天山南北路、蔥嶺東西各部族以及中亞各城邦國家,築路勘探專家也在軍隊保護下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勘測工作,6猛率領三個軍正以迎擊海都為名朝西域進軍,整個西進計劃可以說是箭在弦上,斷不能半途而廢。

    面對文天祥的提問,楚風以目示意,李鶴軒立刻會意的搶道︰「文部長放心,我們情報司潛伏在北元內部的間諜,已多方說動忽必烈在哈喇和林與我軍決戰。」

    張世傑點點頭︰「嗯。那就好,前天本部游騎探馬來報,哈喇和林西去杭愛山的路上,往來的蒙古軍馬增多,老夫還擔心忽必烈這老小子又要腳底抹油呢!」

    說話的時候,張世傑的眼神聚焦在無限遠處,目光中似乎別有意味,言罷,他便專心研看地圖,不再過問。

    好險,好險!饒是李鶴軒心機深沉,背後也出了身冷汗。

    只有楚風本人、陳淑楨、趙筠、侯德富、陳宜中、法華、蕭平和李鶴軒知道西進計劃的全部內容,兩位皇后與楚風夫妻一體,侯德富、陳宜中、李鶴軒是為了達成目的可以和魔鬼做交易的現實主義大師,法華、蕭平則是受過楚風的救命之恩,無條件的服從他的任何命令。

    除此以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計劃的核心內容,即便是6軍司令6猛,也只知道奉皇帝命令盡量西進迎擊海都,若是得勝便盡可能的長途追襲,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那些築路專家、普通士兵,更加完全是奉命而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張世傑,不要是知道了什麼吧?李鶴軒回味剛才張世傑怪怪的目光,很有些不舒服。

    「好了,現在我命令各軍,以密集平推、向心合圍的戰術,直搗哈喇和林!」楚風捲起了桑皮紙地圖。用紙捲向北方劃了個圈︰「一定要注意穩紮穩打,利用我們在兵力火力上的壓倒性優勢,全殲敵人。各部萬萬不可貿然突進,給敵人留下可乘之機……三日後決戰,合圍中誰要是留下空隙,放走了忽必烈,提頭來見我!」

    大漢皇帝嚴厲的目光在各位將軍們臉上掃過,任你百戰虎將陳吊眼、故宋大帥張世傑、一呼十萬甦劉義、砥柱海東錢小毛,一干將軍都是心頭一震,同時舉拳於胸,肅然道︰「謹尊吾皇聖諭,吾等一定小心謹慎,徐徐進逼,三日後定將哈喇和林圍得飛鳥難過!」

    送走了諸位將軍和文臣們,雪瑤也去了隨駕北上的野戰醫院——大巫祝乞兒把黑在祈雨鬥法上大敗虧輸,通天聖女的名號震響草原,附近各部族的薩滿巫師全都成了下崗職工,牧民們紛紛到野戰醫院來求醫問藥了。

    帳篷裡只剩下了楚風和陳淑楨。揉了揉臉有些僵硬的肌肉,收回了王霸之氣,額~也可以說是裝逼之氣,楚風又變回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又把地圖打開,一邊看一邊傻樂。

    陳淑楨有些嗔怪的道︰「當年耶律楚才誇成吉思汗。說什麼『秦皇漢武稱兵窮,拍手一笑兒戲同』,我看夫君的野心非但越了秦皇漢武,就是比之於成吉思汗也不逞多讓呢!」

    楚風有些霸道的將她腰肢一攬,女將軍成熟嬌艷的軀體就倒在了懷中,捏著美人兒秀氣挺直的鼻樑,他嘿嘿笑道︰「男人,野心大點不好麼?」

    瞧見楚呆子的眼神又不老實的從自己略微敞開的領口向裡面看,另一隻手毫不客氣的鑽了進去,握住了柔嫩的玉峰,陳淑楨的俏臉就又飛上紅霞。

    「別。大白天呢,這帳篷外面、外面還有衛兵……」陳淑楨使勁兒的掙扎著,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瞧見美人兒的惶急,楚風也不太過任性,他哈哈笑著放開手,陳淑楨這才脫開了身,雖然又被他藉機上上下下輕薄了幾番。

    雙手抓住胸口被楚風扯開的衣襟,遮掩住胸口的白皙肌膚,陳淑楨咬著嘴唇吃吃的笑,像個幸福的小女人,「其實,剛才我只是想問問,楚兄盯著地圖想什麼呢?」

    楚風指指哈喇和林︰「嗯,我是在想,咱們像貓捉耗子似的玩忽必烈,這老小子要是知道了內情,只怕會活活氣死吧?」

    ==================

    蒙古帝國心臟哈喇和林,已是一片忙忙亂亂,黨項、契丹族的鍛奴們早已停止了工作,靜靜等待著生還是死的命運,沒有人知道,忽必烈逃走之前會怎麼處置他們。

    皇宮的一處平台,忽必烈無限惆悵的看著這座蒙古帝國崛起的聖城,當年他在開平登基為蒙古大汗,後來又新建了巍峨壯麗的大都城,那時候他簡直對這座僻處草原腹地的聖城不屑一顧,可現在,失去了大都,失去了東蒙古的上都,失去了開平,他忽然覺得,哈喇和林也是這麼的美麗、可貴。

    偏偏他又要失去這裡了!

    曾經,忽必烈年過六旬還能開硬弓、騎烈馬、須烏青,但從大都戰役之後短短的一年時間,他的頭、鬍鬚全都變白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露出了垂垂老態,先在的他。皮膚暗沉鬆弛,眼神渾濁無光,哪兒還有當年蒼天之主的威風煞氣?

    只怕是馬可波羅見到他,一定會感嘆奧林匹斯山上宙斯神在東方的投影,也變成了一個垂垂老朽的可憐蟲吧!

    「大汗,」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輕聲的提醒他︰「出的準備已經做好了,現在您看?」

    「哦,這麼快嗎?」忽必烈有些意猶未盡的收回目光,忽然又現了什麼,手指遠處︰「城中的鍛奴,怎麼還沒有處理?」

    非但玉昔帖木兒有點兒吃驚,趙復更是暗暗搖頭嘆息,自己都已是行將末路,還不放過那些可憐的人兒嗎?

    「不能帶走的,統統殺光!」忽必烈滿臉病態的殷紅,用力揮動著手臂︰「追隨我腳步的,許他榮耀,留下等著漢人的,給他們嘗嘗彎刀的滋味!」

    玉昔帖木兒去了,不一會兒,城中就響起了沖天的哭號聲︰

    可憐的鍛奴,辛辛苦苦給蒙古兵將打制兵器,他們製作的盔甲不止一次在戰場上挽救了蒙古武士的生命,可現在,蒙古武士們穿著他們製造的鎧甲,揮動他們鍛造的兵器,砍向他們的脖子。

    各族商人們出於財的希望,把貨物運到哈喇和林,這個漠北草原的經濟中心,前些日子不少蒙古貴官、千戶萬戶們囊中羞澀,說著好話賒欠帳目,可今天這些軍官們把臉一番,就用鮮血結清了積欠的帳目——當然是商人的鮮血。

    那些黨項、契丹、西域各族前來賣笑的胡姬,前些天還被軍官們抱在懷中情深意濃,今天等待著她們的就是凶神惡煞,一雙雙青筋暴露的鐵鉗般大手,伸向了剛剛還和自己同床共寢的嬌娘……

    當忽必烈離開哈喇和林的時候,城中燃起了沖天的大火。

    「哼,就讓聖城在烈火中回歸長生天的懷抱吧!」忽必烈的笑容有些抽搐,就像牙疼似的。

    蒙古帝國崛起的聖城,就此成為了灰燼。

    「糟糕!」正在兩百里外的張世傑揉揉眼楮,驚叫道︰「女婿女婿,你看看那邊,是哈喇和林燒起來了?」

    甦劉義舉起望遠鏡,他的視力比最近患上老花眼的丈人好多了,只看了看便道︰「是哈喇和林方向,沖天大火!」

    「忽必烈這老王八蛋,居然跑路了!」張世傑一拍大腿,懊喪到了極點,打了一輩子仗,就盼著親手抓住忽必烈,沒成想還是讓他給跑了!這一跑,西面是漫漫萬里黃沙,哪兒去捉他?

    卻不料,僅僅半天之後,張世傑就得到了最滿意的答案。

    楚風拔劍西指,神情一如漢武擊匈奴,又好似秦王掃六合︰「雙手沾滿我大漢百姓鮮血,欠下無數血債的忽必烈,一定不能讓他跑嘍,我命令漢軍各部繼續追擊,不管天涯海角,捉不到忽必烈決不收兵!」

    張世傑感動得老淚縱橫,這皇帝真真是千百年少有的聖明天子啊!這一瞬間,張世傑只覺得自己戎馬倥傯所受的磨難,付出的汗水,全都有了回報。

    「不好意思,」楚風心頭默默的道︰「為了最光輝的目的,卻不得不在黑暗中行走,不要怪我欺騙了你們,其實,我比你們更想報仇雪恨!」

    趁眾人不注意,陳淑楨在他耳邊呵氣如蘭︰「楚兄,咱們把忽必烈逼到眾叛親離、國破家亡、妻離子散的絕境,再動手給他最後的懲罰,豈不比一刀殺了更加解氣?」

    楚風笑笑,女元帥可是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

    數日後,楚風率文武群臣,加上漠北漠南各部族的領,前呼後擁、旌旗如雲,登上了哈喇和林附近不遠的不兒罕山騰格裡峰,蒙古崛起的聖山。

    長生天、不兒罕山、斡難河是蒙古牧人心目中最神聖的,追隨著楚風腳步的蒙古各部領,自然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不過如今大漢帝國以無可抗拒的姿態凌駕草原,曾經的黃金家族成為了昨日黃花,大漢的統治逐漸穩固

    ——在漠南包克圖一帶,牧民們有了糾紛都不再找部族領調解而是去向漢官告狀,牧人們不再信仰薩滿巫師,有病都去臨時醫院,找通天聖女或者聖女的下屬們治療,孩子們不再射箭打獵滿地亂滾,而是去小學校讀書認字,種種現象都告訴這些領們︰天變了。

    天變了,是的,天變了,曾經成吉思汗昂天外登其巔的不兒罕山,被大漢皇帝、天可汗踏在足下,緊隨楚風身後的領們看著前面因為山勢高度而顯得高高在上的天可汗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興起了頂禮膜拜的衝動。

    隨駕的大漢官吏,則是激動難以自已,陳宜中和年輕官員們呆在一起,自嘲的笑道︰「想不到我這個故宋『奸臣』,還有機會踏上蒙古聖山!」

    「總督哪兒是什麼奸臣?總督大人無愧故宋無愧漢,可謂俯仰天地無愧於心,功在南洋、功在社稷,又豈是忠奸兩個字便能說清的?」年輕的官員們紛紛「義正詞嚴」的反駁,因為他們知道,反駁得越厲害,這位總督大人不但不會生氣,還要青目有加呢。

    張世傑自攻克大都、踏足中蒙古草原之後,第三次老淚縱橫,他扯著女婿甦劉義的衣襟,喃喃的道︰「不兒罕山,就是蒙古的狼居胥啊!不曾想,這輩子老夫還有封狼居胥的一天!」

    丈人的確有些老了啊,甦劉義攙扶著他,「小心,這裡不要絆倒了。」

    旁邊的李鶴軒笑道︰「甦劉義甦大人過慮了,張世傑張軍長乃是當世第一等的功夫,誰不知張世傑之槍威震天下?這般武藝,豈會在上山之時被一塊石頭絆倒?笑話笑話!」

    甦劉義解釋道︰「張大人如今老了,眼神有些兒昏花,所以我才叮囑他小心腳下。」

    什麼,張世傑患上了老花眼?怪不得他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原來如此!李鶴軒啞然失笑,為幾天前以為被張世傑看破計劃,自己都有點好笑了。

    祀天是虞舜時期祭天的典禮。殷商時期,天神是「帝」,他是自然和下國的主宰。他的周圍還有日、月、風、雨等臣工使者。周代,天帝的形象被人格化,周王有「天子」的稱謂。周王是作為天帝之子在人間統治人民的,他也要象侍奉父親一樣侍奉天帝。

    楚風在不兒罕山,正是行的堯舜的禮法。

    華夏先祖制訂的祀天之禮法,第一次出現在蒙古草原腹地的不兒罕山、騰格裡峰之巔!

正文 594章 蕭關隴水入官軍,青海黃河卷塞雲

    大漢九年秋,從重修秦直道算起。經過整整一年的穩紮穩打,漢軍終於克復哈喇和林,封不兒罕山而還。

    之前,漢軍也曾光復故都開封、收復燕雲大都,但這些地方本來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原漢地,不像哈喇和林作為蒙古帝國曾經的都,漢軍佔領它標誌著蒙古帝國強大對手的徹底失敗。

    開封街頭,老邁的賀知節唏噓不已。

    開封光復,他的兒子賀盡忠參加了漢軍,不幸犧牲在了居庸關下,從報紙上得知大漢克復蒙元聖城哈喇和林,忽必烈倉惶西竄的消息,賀知節扶著同樣巍巍顫顫的老伴兒,來到了天街側旁,遙望北方,將一杯水酒澆在天街的石板路上︰

    「盡忠吾兒,老父只抱憾你未能親見今日直搗黃龍,敵酋鼠竄!」

    「號外,號外,」臨安的報童在新城的三合土路面上跑來跑去,今天的報紙賣得特別好。許多平日裡一毛錢也要搬成兩半花的讀書君子,今天也慷慨解囊,花上五大毛買份報紙細看。

    茶樓酒肆之中,更是高朋滿座,講《大汗開國群英傳》的說書先生,只說得天花亂墜唾雨紛飛,座下的茶友酒客們,聽得如癡如醉,不時有人擊節叫好︰「三百年,三百年來未曾出的鳥氣,這下子全都出了,真叫個舒坦!」

    岳王廟前人如潮,人們扶老攜幼前來告慰這位壯志未酬身先死的英雄,不忘向白鐵鑄造的奸臣塑像上吐兩口唾沫,也不忘在廟門前小廣場上的商販買,不,按照臨安百姓的說法,是恭恭敬敬的「請」兩座當今皇帝的瓷像。

    正逢每月的廟會之日,前來此處祭拜英烈,順便買點小玩意兒哄哄孩子,或者單純帶著老婆孩子出來逛逛的百姓極多,忽然有人驚呼道︰「大漢皇后帶著太子來了!」

    輕紗籠遮的御輦從皇宮方向緩緩而來,左右衛兵高擎漢旗,胯下駿馬皆是千里良駒,端的人如虎、馬如龍,百姓見了登時歡聲如雷,高呼皇后千歲。

    趙和趙顯兄弟身穿尋常侍衛服色隨在御輦旁邊。趙顯早已不再是小喇嘛打扮,留起了頭,和家人的生活讓他慢慢恢復了被迫做小喇嘛之前的記憶,漢語也變得流利起來。

    見此萬民朝拜的情形,趙顯不禁慨然長嘆︰「記得以前我兄弟幼年,出行時侍衛如龍似虎,百姓躲避還來不及,如何會湊上前山呼萬歲?姑父楚風真帝王才也!」

    趙點點頭,身邊的哥哥比做小喇嘛打扮時氣色好多了,自己何嘗不是呢?比起行朝漂泊海上朝不保夕,比起鄧光薦等人陰謀下隨時面臨死亡的威脅,倒是放棄帝王之尊,在大漢帝國治下做個平頭大百姓舒服得多,自在得多。

    更何況,畢竟還是當今第一皇后的佷兒,大漢的皇親國戚呢!

    素手挽珠簾,趙筠牽著胖丫和小弟,大名喚作楚黛和楚天的小姐弟邁出步輦,縴腰好似那驚鴻婉轉掌中身,白晰的鵝蛋臉光潔如玉,素白的宮裝讓她顯得聖潔無比。令人生不出一絲褻瀆之意——據說,如今德化批量生產象牙白瓷觀音,便是模仿她的外貌。

    趙顯、趙兄弟下馬,趕上幾步站到姑姑身側,便聽得粉嘟嘟胖乎乎的表弟,正指著百姓們,一臉嚴肅的問趙筠︰「他們為什麼要喊萬歲呢?他們喜歡大媽,還是喜歡我呢?」

    「切!」胖丫朝弟弟比了比中指,小大人似的說︰「當然是喜歡我媽@ 悴攀歉魴『 傭眩 怯植蝗系媚悖 br />
    「要做淑女,我的小公主。」趙筠板著臉把女兒的中指扳下來,俄而又是一笑,楚風這傢伙真討厭,別的不教,這招牌動作卻教給胖丫了。

    幸好,這個時代的人們還不知道楚風招牌動作的具體含義,覺得無非是俏皮點罷了,要是趙筠知道了另一層含義,只怕楚風就很要為自己擔點兒心了。

    慢慢把胖丫的手指頭收回去,摸著小弟的腦袋溫柔的道︰「是喜歡你,也是喜歡我呀,因為他們最喜歡你的爹爹,大漢皇帝,看那些百姓懷中捧著的瓷人兒,不是很像你爹爹嗎?」

    宋時德化、景德鎮等處民窯,哥汝定均等官窯燒製瓷器的技術已經相當達,那瓷人兒做的維妙維肖,又是自己的父親。如何認不出來?

    胖丫就拍手笑︰「哈,爹爹變得好白呀!」

    還不到三歲的小弟如思想者般皺起了眉頭,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問道︰「為什麼喜歡爹爹?比我還喜歡爹爹嗎?」

    「因為爹爹是個好皇帝,所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喜歡他呀!」趙筠俯下身子,看著小弟的眼楮︰「所以呢,小弟如果想別人都喜歡你,將來就努力做個好皇帝吧!到那時,百姓也會塑你的瓷人兒呢!」

    小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岳飛塑像前,趙筠縴縴玉手拈起三注香,鞠躬祭拜之後輕聲祝禱︰「岳王在天有靈,我趙家當年有虧負於你,十二金牌召回北伐健兒,風波亭上,黃龍未搗、武穆蒙冤,不過如今趙家的夫君、當今聖上親提大軍直搗哈喇和林,馬踏不兒罕山,金人的黃龍府早就成了大漢的國土,可讓你的夙願得償啦!還望你保佑夫君百戰百勝,我的孩子們健康快活,還有,嗯,教大漢國泰民安……」

    趙、趙顯兄弟對視一眼。這才知道姑姑帶自己兄弟前來用意何在,暗道一聲慚愧,兩位少年同時拈起清香,以故宋末代皇帝,大聲向這位民族英雄道一聲遲來一百多年的歉意。

    岳王廟內外,聽到兩位故宋君王的禱告,人群的情緒更加沸騰,大漢皇帝萬歲的呼聲隨著杭州灣吹來的海風,傳得很遠很遠……

    =================

    「元載相公曾借箸,憲宗皇帝亦留神。旋見衣冠就東市,忽遺弓劍不西巡。牧羊驅馬雖戎服。白丹心盡漢臣。唯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閑人。」

    自盛唐時期吐蕃崛起,尤其在安史之亂後,就從華夏文明的懷抱中割裂出去,成為吐蕃一部分,如今更是在吐蕃大國師八思巴建立的薩迦政權統治下,名義上由北元宣政院管轄。

    青海湖以南的河湟之地,乃是中華母親河黃河以及支流湟河的源地,本是西周崛起的故土,周文王的故鄉,當年穆天子曾從這裡西進,去和西王母交流文化,秦始皇的祖先在這裡征伐西羌,開地千里,直到盛唐仍屬於河西、隴右管轄。

    安史之亂爆後,駐守在河西、隴右的軍隊東調平叛,吐蕃乘機進佔了河湟地區,對唐朝政府造成了極大的威脅。詩人杜牧有感於晚唐的內憂外患,熱切主張討平藩鎮割據、抵禦外族侵侮,以悲憤的心情寫下了蒼涼的詩句︰

    河湟百姓儘管身著異族服裝,「牧羊驅馬」,處境十分艱難屈辱,但他們的心並沒有被征服,白丹心,永為漢臣!

    晚唐越衰落,杜牧沒有等到收復失地的聖旨,其後的五代十國分裂,兩宋外侮紛至沓來,國土縮小到偏安江南,何嘗有能力恢復故土?白丹心的漢臣,只怕死不瞑目,惟有他們的靈魂,或許回到了華夏的懷抱。

    時隔數百年,華夏的旗幟再一次飄揚在河湟的土地上,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在嘹亮的軍鴿聲中,獵獵飛揚!

    6猛有些惆悵的打量著這片早已在華夏記憶中變得陌生的土地,高原上吹來凜冽的晨風。刮的人臉上有些木,秋季江南還是碩果纍纍,漫山遍野的菊花盛開,這裡的草地卻是漸漸凋零,遠處山峰則已能看見皚皚白雪。

    不見王師久,漫道北群空!河湟之地的漢臣,只怕早就化作白骨纍纍了吧!

    奉大漢皇帝聖旨,以迎擊海都為名率三軍西進,出河西走廊前繞道河湟之地的6猛,不無遺憾。

    大大咧咧的黃金彪並不知道這些往事,所以他的情緒不像6猛那樣略顯低沉,乍著喉嚨吼道︰「弟兄們,西寧城就在眼前,加快腳步,今晚在西寧過夜!」

    6猛笑了,如今大漢帝國國勢蒸蒸日上,非但要收回河湟之地,整個吐蕃高原都要納入大漢的懷抱,從6地上直接和南方印度的德裡甦丹國接壤——現在那兒已經是大漢的臣屬了。

    過去的便隨歷史的塵埃遠去,只要今天,牢牢的把勝利握於掌中!

    「下令各先頭部隊部隊兼程倍道而行,三個小時內給我拿下西寧,」6猛拍了拍黃金彪的肩膀︰「告訴他們,不是在西寧過夜,而是要在西寧吃完飯!」

    西寧,地處偏遠,河西走廊上的絲綢之路並不經過這裡,南來北往的商旅並不從這裡路過,所以很久以來,這座城市就沒有大規模的外人來騷擾了。

    城郊外一處鐵匠鋪,張遂明叮叮噹噹的敲打著火紅的鐵塊,他已記不得這是成為奴隸的第幾個年頭了,當年隨父親走河湟茶馬互市,不料遇上了不講理的蒙古兵,所有財物被搶走不說,父子倆和所有的夥計都成了城中黨項、吐蕃貴族的奴隸。

    6上絲綢之路不是斷絕了嗎,怎麼還有漢地的商客往來河湟?

    原來靖康之變後,宋朝的統治區域就只剩下了江南半壁,從長安、洛陽西去的6上絲綢之路自然斷絕,事實上此前西夏的崛起,已經讓絲綢之路遭到了破壞,靖康之變只是給了它最後一擊。

    於是南遷的宋人,便重點展海上絲綢之路,廣州、泉州、臨安繼長安、洛陽之後成為了東西方交流新的起點,海船取代了駝隊,從東方的港口出,經過千島萬國的南洋,盛產寶石的細蘭,棉花和胡椒的產地印度,直抵波斯灣、阿拉伯海、非洲大6東部和紅海沿岸,再經過6地上阿拉伯人的轉手貿易,從亞歷山大或者開羅進入地中海,抵達歐洲。

    同樣經海上絲綢之路,許許多多的物產諸如印度的棉花胡椒,南洋的甦木豆蔻,波斯的貓兒眼,也從這條海路來到中華。

    但有一樣貨物,是難以通過海洋運來的︰馬匹。

    南洋和天竺都沒有什麼好馬,阿拉伯的大食良馬雖好,產地卻在海洋貿易線的最遠端,加上運輸成本和顛簸死亡,價格變得極其昂貴,根本不是各種開支極大的宋廷所能支付的,所以朝廷不得不在四川開通茶馬互市,商人們從棉州(今四川綿陽一帶)、松潘北上,用高原上必須的茶葉,換取朝廷與北方之敵作戰亟需的河湟馬。

    張遂明就是茶馬互市的一位商人,受朝廷命令,為了國家亟需的馬匹奔走在蠻荒之地,不料突逢大變,蒙古人佔領這片地區之後,將他們抓起來,變成了奴隸。

    幾十年前他隨父親離開四川的時候,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可現在他的須皆白,從四川出的時候,蒙哥汗還在揮兵攻打重慶,前幾年卻傳來消息,連宋朝行在臨安城都陷落了。

    曾經,張遂明幻想有一位橫空出世的大英雄,領著大宋天兵收復河湟之地,也將自己從奴隸的處境解救出來,可直到父親含恨去世,直到自己從少年變成白老人,這也只是個幻想而已。

    西寧偏僻,消息十分閉塞,到數年前臨安陷落的消息經過重重曲折傳遞到這裡,張遂明更是連幻想都放棄了。

    「鐵頭拉風箱加點兒勁兒,沒吃飽怎的?」張遂明訓斥著兒子,這是他娶本地一個吐蕃奴隸女子生下的孩子,還有個女兒恩珠正在家中,和母親一塊編織著唐卡,預備獻給土司老爺,最好讓土司老爺開恩,收回今年冬天讓她去侍寢的命令

    ——儘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張遂明還是要盡最大的努力,他竭盡全力想鑄造一柄寶刀,加上女兒織成的唐卡去敬獻土司老爺,這樣總比讓女兒進火坑強得多吧!

    「這樣做,有用嗎?土司老爺的心腸,可是比鐵還要冷硬呢!」鐵頭有些不滿的嘀咕著,在他看來,還不如冒死逃走呢。

    忽然聽得叮噹一聲響,父親的鐵錘掉到了砧板上,蹲在地上抬眼看去,父親癡癡的看著遠處,嘴巴張大得可以吞下整個錘頭…

正文 595章 北極轉愁龍虎氣,西戎休縱犬羊群

    西寧闔城上下已然驚慌失措。

    城外出現的大軍。身軀包覆著明晃晃的鐵甲,手持長短不一的管狀武器,長管子上還插著寒光閃爍的匕,不少人推著看上去和手持鐵管類似、卻粗大許多倍的鐵筒子,至少十來萬兵力全面展開,旌旗如雲、鋼甲勝雪,便是西寧城外那亙古不化的雪山,似乎也在充滿壓迫力的兵威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向那幅獵獵飛揚的金底蒼龍旗伏稱臣。

    這、這是哪兒來的軍隊?城牆外側那座小小的鐵匠鋪子裡,張遂明辛苦的撓著頭皮,猜度著這支鐵甲雄師的來歷︰

    是西域某個新近崛起的國家嗎?可就是花拉子模也被蒙古人滅亡很久了呀!

    西夏的殘部乘勢而起了?若說黨項人善於煉鐵、鍛造兵器,鑌鐵刀劍和瘊子甲冠絕天下,倒和這支軍隊精良的武器盔甲有些相似,可要是西夏黨項的余部,為什麼城頭上那些黨項族的老爺們如此惶急,連臉色都變做了煞白?

    吐蕃?沒有喇嘛教的經幡;大金?少了猛安謀克的蒼狼旗……

    張遂明少年時隨父親行走在川邊青海宋、金、元、大理、吐蕃各國各民族之間,可謂見聞廣博了,偏生眼前出現的這支鋼鐵勁旅,和過去記憶中的所有都不相同。

    張鐵頭的眼楮一下子變得很亮很亮,他幾乎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嘶啞著嗓子問道︰「既然黨項、吐蕃、蒙古、西戎都不是。莫不、莫不是北伐的王師到了?」

    年輕人自生下來就成為了吐蕃頭人的阿哈(奴隸),可以說受盡了人世間的辛酸,惟一能帶給他希望的,就是父親口中所說的江南繁華、四川天府,還有那必將前來弔民伐罪的王師。

    在父親口中,王師是戰無不勝的,岳武穆在朱仙鎮的大捷,虞允文在採石磯的勝利,張鐵頭早已耳熟能詳,這些年來,他以無比的熱切盼望著王師到來,所以在排除所有已知的異族軍隊之後,他自然想到了那支幻想中的王師。

    張遂明因為勞苦而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慘淡的笑容,兒子不知道,他卻清清楚楚,西寧雖然地處偏遠,總還是有商客前來的,早在數年前他就聽一位長安過來的旅人說起,蒙元破了襄樊、下了臨安,謝太后和小皇帝黯然投降……

    大宋,完了,盼望中的王師,永遠只能存在於幻想中!

    最近這些年,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向兒子講著那支戰無不勝的王師,只是為了讓兒子鼓起生活的勇氣,哪怕他每講一遍的時候。心都會又酸又疼。

    幾十年,這是幾十年了,盼到西寧的頭一支大軍,卻是叫不出名字的異族,張遂明絕望了,他不想再欺騙兒子——況且當那支軍隊進攻的時候,就會戳穿這種欺騙。

    「兒子,對不起,爹爹騙了你整整五年,」張遂明握慣了錘子的大手放到兒子肩膀上,終於說出隱瞞了許久的秘密︰「其實,其實大宋早已、早已滅亡了!」

    張鐵頭年輕而強壯的身體頓時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猶如秋風中的落葉,他轉過頭,眼神讓年邁的父親難受得心悸︰「那麼就是說,王師永遠不會來了?」

    父親沉痛的點了點頭,張鐵頭鐵塔也似的身子一下子就矮了下了,蹲到地上傷心的痛哭起來,再也不看遠處的軍隊一眼——無論黨項、吐蕃還是什麼西域番邦,都與咱們漢人阿哈風馬牛不相及,不管他們誰打勝了。咱們還是阿哈,主人之間的戰爭,和奴隸有什麼關係呢?

    年輕人剛才還火熱的一顆心,沉入了絕望的深淵,變得冰冷……

    驚天動地的炮火聲響起來了,城牆上下夯土和磚石飛濺迸射,張鐵頭像失去了魂魄似的不知道躲避,還是張遂明拖著兒子,父子倆躲到了鐵匠鋪後面的低窪處。

    張遂明頭上被迸飛的磚石砸了個指頭大的血口子,不過這點小傷和心頭的疼痛相比,就根本微不足道了。

    看著兒子失去了光彩的眼神,張遂明就是一陣椎心刺骨的難受,兒子漠然中帶著抱怨的眼神,彷彿是在說︰與其做阿哈一輩子生不如死,在亂軍中做個無頭鬼又算得什麼?父親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張遂明苦笑著,或許不應該告訴兒子漢地的那些事情,不應該教他認字,否則就像那些渾渾噩噩的吐蕃阿哈一樣,一輩子辛苦勞累做牛做馬也不知道反抗,閑下來就搖轉經筒祈求來世不做阿哈托生富家,也是一種簡單而沒有痛苦的生活,就像被人馴養的牛馬一般,無知,也就沒有了痛苦吧。

    震天的炮火,卻和幻想中的王師沒有一點兒關係,父子倆絕望的抱頭痛哭起來。

    可幸福就是來得如此突然,當那支鐵甲雄師於炮擊後起衝鋒時,張遂明一把推開兒子,不敢置信的看著遠來的大軍。俄而雙膝跪地,激動至極的將地上枯黃的草睫一把把揪起來,眼中早已是熱淚盈眶︰「王師,天吶,真的是北伐王師!」

    張鐵頭遠望東北方,年輕而強健的心臟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將血液壓到血管中,太陽穴突突直跳,視野早已變得模糊不清,但他的耳朵清清楚楚聽見,那支軍隊在衝鋒時喊的口號︰

    殺虜!

    城外五里,黃金彪準備用一輪炮擊加上一次衝鋒就拿下西寧城,實際上這十餘萬大軍根本就不是為了西寧來的,只是從長安一帶渭河平原西進河西走廊之前順道而已,因為大漢帝國的連番勝利,六盤山大營到玉門關之間的蒙古軍早已被忽必烈抽調一空,這裡只剩下些土司武裝,根本不是漢軍的對手。

    繞道,為的是拿下西寧,以空前強大的兵威震懾吐蕃十三萬戶,與自川邊進雪域高原的第二軍第三師相呼應,打通關中-西寧一路,與川邊-松潘這一路連接起來,這樣關中的兵力物力可以從河湟之地入青海。四川天府之國的兵力物力可從川邊入松潘,就從東、北兩個方向對吐蕃十三萬戶形成了夾擊之勢,將對大漢帝國收服雪域高原更加有利。

    作為最早投入大漢皇帝麾下的黃金彪,他的震天軍威名還不如後來由畬漢義軍改編的陳吊眼第一軍,以及南少林被屠後才投身漢軍的法本指揮的金剛軍,至少在膾炙人口的《大汗開國群英傳》中,前兩者出場次數更多。

    所以黃金彪決心在西出河西走廊,收復河湟之地以及玉門關以西漢唐故地的戰鬥中拿下頭功,畢竟之前的戰鬥主要在傳統漢地上進行,現在的戰爭則是開疆拓土,黃金彪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陳湯一樣。彪炳於青史之上。

    他凶狠的鞭策著屬下,於是西寧城外高原稀薄的空氣中充斥著他的怒吼︰「第二師,給我加快腳步,別磨磨蹭蹭的,東面的城牆比你老娘搭的絲瓜架子還矮,連他**羅圈腿都能爬上去!」

    「一師炮營,你們是男人嗎?這麼近都射不準,看看三師的炮營,人家迎風尿三丈!」

    「他***,重炮團還沒把城門炸開?老子入你八輩兒祖宗!」

    黃金彪的污言穢語如潮水般噴湧而出,每一個字兒都能氣得他手下的官兵嗷嗷叫,比拿鞭子抽到他們背上還要叫他們難受。

    擺脫這種可怕境遇的惟一辦法,就是盡快拿下西寧城,震天軍的官兵們簡直被罵道了氣急敗壞的程度,他們瘋狂的向城頭傾瀉著火力,步兵則在彈幕掩護下以百米衝刺的度奔向城牆。

    城內,只有少許吐蕃和黨項族的土司武裝,哪兒見過這等威勢?一個個跪在城頭鬼哭狼嚎︰「佛爺爺保佑,白度母菩薩救命!」

    「天吶,格薩爾王也戰勝不了這樣可怕的敵人,我們完蛋了!」

    還有人失去了生的希望,虔誠的搖起了轉經筒,嘰裡咕嚕的念叨著經文,祈求下輩子托生中華福地富貴人家,萬萬不要再做倒霉瘟該死遭殃的吐蕃兵了。

    事實上,黃金彪如果在這時候喊一嗓子降者免死,只怕漢軍的彈藥消耗會降低很多,可這傢伙滿心摧敵鋒、克敵城,根本就沒朝這方面想,反正敵人的抵抗非常有限,完全是漢軍表演的舞台。

    無人現,看著巨大的彈藥消耗量,震天軍的軍需官早已淚流滿面,誰的眼淚在飛……

    西寧城頭,很快豎起了金底蒼龍旗,從總攻開始短短半個小時就基本上結束了戰鬥,城內還有零星的槍聲響起。黃金彪就命令士兵們在被十二斤重炮炸得坍塌的城門樓子前列成整整齊齊的隊伍,歡迎6猛入城。

    「報告司令官,震天軍圓滿完成任務,戰拿下西寧城!請長檢閱!」黃金彪站得比旗桿還直,一張坑坑窪窪的麻點兒臉笑得比菊花還燦爛,衝著法本和王立兩位同僚驕傲的揚起了下巴。

    赤果果的炫耀啊!王立朝他豎了豎中指,法本脫下軍帽,用一顆光溜溜的大腦袋表示鄙視。

    6猛向舉拳於胸敬禮的士兵們招手示意︰「不錯,震天軍打得不錯!充分揚了火力,打出了軍威!」

    官兵們頓時歡聲如雷,黃金彪則有點兒不是滋味,什麼叫充分揚了火力?怎麼聽起來有點兒那啥?

    在士兵如潮的歡呼中,騎著高頭大馬的6猛笑嘻嘻的俯下身,用只能在近處聽見的聲音對黃金彪道︰「下次再這麼浪費彈藥,我也不送你上軍事法庭,只往財稅部告一狀就是了。」

    黃金彪的臉頓時拉成了苦瓜狀,腦袋也耷拉下來了,世人只道李鶴軒李閻王可怕,朝廷官員則說皇帝才是天威難測,一言繼絕世、亦可一言滅人國,可軍內中將以上的軍官、地方總督級別的大員才清楚,張廣甫的嘮叨才最可怕。

    追隨楚風做從龍之士的時候,張廣甫就已年過半百,如今是花甲之齡了,也許是上了年紀,也許是被一妻一妾磨的,老頭子越嘴碎,誰要是浪費了國庫裡的一毛錢,財稅部長張廣甫就見面說一次,中間說一次,臨別再說一次——更可怕的是,似乎他還患上了健忘癥,下次見面的時候又要像第一次那樣來一遍。

    很多人都奇怪,這老頭子得了健忘癥,為什麼誰胡亂花了國庫的錢,他卻記得個清清楚楚,叫你想矇混過關都不成呢?奇哉怪也!

    所以6猛威脅之後,剛才還趾高氣揚的黃金彪,立馬成了洩氣的皮球,整個人都縮下去一圈兒。

    王立和法本兩位,直樂得肚子疼,特別是法本,光著腦袋脖子一梗,大光頭迎著高原燦爛的陽光熠熠生輝,一切盡在不言中。

    「哼哼,第三皇后不在罷了,等到下次,老子在她面前攛掇幾句,看不把你的禿瓢敲爆!」黃金彪只好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至於怎麼才能挑撥陳淑楨去敲法本的光頭,就不在他考慮的範疇之內了。

    法本聽到陳淑楨三個字,剛才還得意洋洋的,馬上就蔫了,黃金彪是否能挑撥成功倒在其次,單單是被師姐敲光頭這事傳出去,就夠讓人笑話的了。

    可這有什麼辦法呢?全漢軍都知道有兩位軍長最怕第三皇后陳淑楨,一個是她佷兒陳吊眼,一個是她師弟法本。

    第二軍軍長王立在旁邊笑得直打跌︰真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法本和陳吊眼大漢帝國的兩員沙場重將,都被陳淑楨像姐姐收拾弟弟似的搞得一點辦法也沒有,可見故宋行朝對經略閩廣安撫制置大使的選擇是多麼的獨具慧眼了。

    6猛跨馬入城的時候,張遂明父子就在歡迎的人群中,不僅是他們,城中的漢人阿哈全都站到了街頭,有的是從關中擄掠來的漢人百姓,有的是蒙古設置宣政院管轄吐蕃十三萬戶之後失陷此地的商旅,還有人是鞏昌軍攻入四川燒殺劫掠,從鞏昌賣到河湟之地的被虜百姓。

    河湟,曾經屬於大唐朝的隴右、河西,孰料數百年後變成了吐蕃、黨項的天下,她本來的主人卻成為了奴隸阿哈,在皮鞭的威懾下,干最辛苦的活兒,吃最粗糙的食物,穿最劣質的服裝,還隨時面臨被吐蕃活佛剝下人皮製作經書的可怕威脅!

    今天,他們迎來了希望,誰都知道這是南來的王師了,可西寧並非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而是從蒙古進吐蕃的必經之路,南方漢地傳來的消息極其匱乏,雖然剛剛聽了些漢軍士兵粗略的宣傳,種種神話還是在剛剛解放的阿哈口中流傳︰

    「知道嗎,如今的大漢皇帝乃是救苦救難太乙普化天尊下界,弔民伐罪拯救生靈的,撒豆成兵、呼風喚雨,還有一面金龍旗,招展開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那算什麼?」有人反駁道︰「法寶不算什麼厲害的,要知道還有文曲星武曲星天殺星天魁星下界輔佐,文曲乃是文天祥,武曲正是張世傑,天機星陳宜中……」

    其實大漢6軍中6猛和陳吊眼這正副司令官的地位要比張世傑高,可剛剛得到解放的阿哈們只記住了漢軍口中這幾個自從故宋時代就耳熟能詳的名字。

    「王師,這就是王師,」張鐵頭看著漢軍威武的身影,以及官兵身上那種戰無不勝的氣概,佩服得五體投地,對父親張遂明喃喃的道︰「原來,王師比現象中更加威武!」

    「是的,這就是王師!」張遂明不停的點著頭,渾不管這支王師和他口中故宋岳武穆、虞允文麾下的軍隊,完全是兩碼事了。

    不過,這都是炎黃嫡裔的軍隊,都是保衛華夏的利劍!

    不是嗎?

    張鐵頭的牙齒,忽然咬得硌崩硌崩直響,他看著城中已經飄起了大漢旗幟的那座府邸,充滿憤恨的道︰「如果是王師,那麼就應該讓公平得償,讓壞人得到應有的報復!」

    那是八思巴薩迦政權派駐此地的土司夏朗真迦,同時也是活.佛的府邸,夏朗真迦平素殘酷壓搾治下的各族阿哈,鞭打、罰站籠還是輕的,動輒火刑、斷手、剝皮,更可惡的是還以修煉歡喜禪為名,將婦女擄進府中任意yin辱,別家同樣是漢人阿哈的幾位姐妹就糟了秧,懸樑自盡的已有三個了,如果不是王師到來,今年冬天妹妹恩珠也要被搶進他府中,去修煉那該死的歡喜禪!

    王師會讓夏朗真迦得到應有的懲罰嗎?

    忐忑不安的時候,剛剛得到解放的漢人阿哈們,看到了讓他們失望的一幕︰夏朗真迦身穿僧袍,頭戴僧帽,由不少奴僕打著經幡、抬著銅長號,前來歡迎漢軍入城。

    「仁慈的佛菩薩降下了菩薩兵,金珠瑪米(藏語原意為打開枷鎖的軍隊)來到了雪域高原,小僧代表西寧僧俗歡迎你們,祝金珠瑪米們扎西德勒!」

    在全副武裝的漢軍面前,夏朗真迦的肥臉,笑得像個羅漢,可包括張家父子在內的所有阿哈都記得,這張臉在搶奪阿哈的過冬糧食時有多麼的貪婪,下令砍手、剝皮、挖眼時多麼的殘忍,強征民女去修歡喜禪的時候,又是多麼的荒yin無恥!

    所有阿哈都想立刻揭穿他的偽裝,但王師剛剛到來,他們的立場到底怎樣?他們會不會真的替阿哈做主?沒有人知道答案,同時,夏朗真迦的威嚴還沒有倒下,他的目光依然像過去那樣可怕,阿哈們不敢妄動。

    張遂明按住了躍躍欲試的兒子︰「等等,看看再說。」

    漢軍司令6猛下馬,親切的扶起了鞠躬的夏朗真迦,後者就勢將潔白的哈達掛到了他的頭上。

    剛才得到的消息,這個夏朗真迦殺掉了城內頑抗的幾個土司,將他們的人頭獻給了漢軍,同時作為一位薩迦政權的活佛土司,他向漢軍表達了充分的善意,大漢皇帝楚風此前有過訓令,進軍吐蕃高原的過程中要注意剿撫並用、恩威齊施,爭取大多數、團結大多數。

    同時,第二軍第三師從川邊進松潘,總結的經驗就是先以「階級鬥爭」震懾蠢蠢欲動的土司頭人,再令他們率部眾,趕著藏馬騎著犛牛前來替修路、運輸物資,同時給築路工資,取得從土司到普通百姓的廣泛支持。

    6猛覺得,剛才黃金彪的炮火固然有浪費彈藥的嫌疑,但也不折不扣的收到了震懾效果,應該不會有白癡試圖頑抗了,那麼就應該停止「剿」,轉為「撫」,在這裡建立穩固的統治,讓西寧成為關中地區進軍吐蕃的橋頭堡了——為了這一目標的達成,爭取喇嘛教上層的支持顯然很有必要。

    於是6猛低下頭,任憑夏朗真迦把哈達掛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後雙手合十道︰「活佛是西寧喇嘛教的領,對我大漢進軍吐蕃的理解和歡迎,讓我們很高興,希望將來能和設置此地的漢官通力合作,讓華夏之光普照雪域高原,使吐蕃蠻荒之地,成為我大漢皇帝治下的皇道樂土。」

    不對,不對,王師不應該這樣做!看到夏朗真迦得意洋洋的表情,曾經的漢人阿哈充滿了憤怒,可他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就有人嘆口氣︰「唉~大漢皇帝也要撫夷,看來,咱們仇報不了。」

    還有人心有餘悸的道︰「咱們趕緊離開這裡吧,得了性命就是好的,至於夏朗真迦,自有天收他!」

    夏朗真迦笑盈盈的,只不過肥油堆滿的臉上,隱藏著難言的奸詐,他的目光掃過漢人阿哈聚集的人群,掃過更多的吐蕃百姓,沒有人敢和他對視,他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今後貧僧定當尊奉大漢皇帝聖諭,在西寧好好傳經授道,替皇帝祈福。」

    這哪兒是真心話?阿哈們知道,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脅,夏朗真迦說得很清楚,蒙元要冊封八思巴才能統治吐蕃十三萬戶,大漢皇帝也得依靠薩迦政權的活佛們,才能在雪域高原上站穩腳跟。

    「我是活佛土司,你們是阿哈奴隸,就算漢人來了,你們漢人阿哈不再做奴隸,可也別想騎到佛爺爺的頭頂上來!」

    6猛卻不知道這些,他和夏朗真迦肩並肩的遠去,看在剛剛得到解放的阿哈們眼中,更是坐實了剛才的猜測。

    眼看兩位就要跨進夏朗真迦的府邸,張遂明突然覺得一股大力湧來,兒子就脫離了掌握!

    張鐵頭奔到大街上,雙膝朝地面狠狠一跪,衝著6猛的背影大喊道︰「冤枉!」

    冤枉,這兩個字在過去一千年裡有著沉重的份量,張鐵頭從父親口中得知,不像吐蕃這般無法無天,在中原、在大宋,要是有了什麼冤屈不平的事情,受到了可怕的欺辱,只要在大街上攔著官府的轎子大喊一聲「冤枉」,就終歸會有清官出來替你伸冤,就算遇到了貪官也不怕,「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最終總能沉冤得雪。

    這樣的事情,在吐蕃、在西寧是不會有的,薩迦政權的土司、活佛們一手遮天,就是拿人顱骨做法器、活剝人皮製作經書,也沒有人來管,張鐵頭做夢都想像漢地百姓那樣,能對著官員高喊一聲冤枉。

    喊過之後呢?他沒有去想。

    6猛驚訝的轉身,瞧著這年輕人,雖然衣服破爛,聲音猶是字正腔圓的川音,和王立的口音非常接近,分明是個漢人。

    他還沒有得到城中有漢人阿哈的報告,所以有點驚訝︰難道數百年之後,這裡還有白丹心的漢臣?

    「小伙子,起來慢慢說,不要害怕,大漢皇帝頒布的欽定憲法會替你做主。」

    大漢皇帝遠在天邊,那欽定憲法也是從沒見過,寫在紙面上的,真的能替被欺辱的人做主,懲罰這個腦滿腸肥的夏朗真迦?

    夏朗真迦試圖阻止張鐵頭暴露他的罪行,可6猛嚴厲的眼神讓他不敢造次,張鐵頭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清楚楚,6猛的眉頭開始緊皺。

    此時入城搜查的情報人員也趕來了︰「報告,捉到被殺幾個土司的親信,原來夏朗真迦是頑抗我大漢的主使者,情況不妙他才殺掉了幾個替死鬼,來向我們邀功請賞!」

    夏朗真迦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如紙,肥碩的身軀癱倒在地,就像一灘爛泥。

    很快,6猛派兵搜查了他的府邸,人頭顱骨製作的瓖金碗,人皮加鮮血書寫的經文,還有幾個驚恐萬狀的女子被帶了出來。

    一切罪惡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法本氣得目眥欲裂,一口唾沫吐到夏朗真迦的臉上︰「我呸!你也有臉說是學佛的,我佛慈悲為懷,何曾殺人,用人皮人骨製作法器,又我佛門清淨正大,何曾糟蹋青年女子修什麼歡喜禪!你這喇嘛不是學佛,分明是學的魔!」

    一天以後,明正典刑,在西寧阿哈的歡呼聲中,夏朗真迦的人頭被高懸城門之上。

    華夏之光,決不容罪惡玷污。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37
正文 596章 小喬初嫁、雄姿英發

    大漢九年秋,6猛率西征三軍出河西走廊前。繞道收復了河湟之地,昔年「白丹心」漢臣所居之西寧城頭,時隔數百年後再一次有漢旗獵獵飛揚。

    改土歸流、懲惡揚善,漢軍強大的軍事力量以不容置疑的強悍,推行著大漢的官制、律法、政策,漢軍鐵犁所過之處,舊有的薩迦政權十三萬戶紛紛土崩瓦解,大漢帝國的各項制度則在舊制度的廢墟上拔地而起。

    自川邊西進的第二軍第三師所部,也由吐蕃部民協助運輸、修築公路,途經松潘土司轄區,然後從西側繞過了若爾蓋草地,與自西寧南下的西征軍先頭部隊勝利會師。

    南北兩路大軍的會師,標誌著從關中經西寧進藏,和成都平原由川邊進藏兩條道路的打通,從此以後,關中秦漢崛起之地、渭河平原八百里秦川,以及四川天府之國兩大華夏文明根據地的人力物力,可以從北、東兩個方向源源不斷的進入吐蕃,徹底改變了第三師自川邊西進孤軍懸於高原的處境。

    道路一通,後勤問題解決,收取雪域高原就沒有一丁點兒難度了。漢軍南北呼應、兩路對進,兵鋒所向無敵。

    第三師樊忠的對手呢,吐蕃贊普王朝覆滅之後,僅僅以宗教聯繫起來、名義上統屬北元宣政院管轄,實際上卻是各自為政如同一盤散沙的吐蕃十三萬戶,根本沒有在軍事上和漢軍對抗的實力,第三師只要徐徐進兵,便可毫無挑戰的佔領薩迦政權的統治核心,把金底蒼龍旗插上薩斯迦的城頭。

    所以6猛留下了少許兵力配合樊忠,從西寧方向給薩迦政權北面施加壓力,然後他就督率三軍,從莊浪、西涼州一線進入了河西走廊,沿著千年前張騫、班等赫赫有名的先輩的足跡,向玉門關進。

    當此時,大漢皇帝楚風以登不兒罕山祭天的方式昭告了華夏之光照臨漠北草原,召集北廷諸部族領,與包克圖等地部族一樣定下了三年逐步改土歸流的約定。

    本想在蒙古帝國崛起的聖城城牆上大書「到此一遊」,卻不料忽必烈竟能忍心將他祖先修建的聖城付之一炬,塞北政治經濟中心哈喇和林變成了一片焦土,城中更是佈滿了屍體燒焦的惡臭。

    楚風令隨行的郭守敬負責,在哈喇和林以南十五里處興建新城,名為「鎮北城」,取威鎮北廷之意,當地的蒙古部族按照習慣,給它用蒙語命名為天可汗八里,意為天可汗之城,若干年後。這座平地而起的城市成為了漠北草原新的經濟中心,和漠南的包克圖並稱塞外雙明珠,猶以羊毛紡織、高品位鐵礦、優質無煙煤和稀土資源聞名於世,成為大漢皇帝皇冠上璀璨奪目的明珠之一。

    當然楚風此時還不知道這些後事,他下令繼續追擊西逃的忽必烈,消息傳回中原,登時令軍心民氣大振,國內無論街談巷議還是報章文字,全都意氣昂揚,務求乘勝追擊,一舉擒元兇罪魁忽必烈於塞北。

    於是哈喇和林通往西蒙古、最終連通中亞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的驛道,這些在成吉思汗年代修築的道路上奔馳的不再是蒙古站赤急報翻飛的馬蹄,平生第一次迎來了大漢兒郎的鯨皮戰靴。

    有菩薩心腸、霹靂手段的陳宜中回漠南包克圖的北廷總督府去了,他將迎來一段建政初期的辛苦忙亂,沒有了這位「叩齒驚猿鶴、搖唇動山河」的老相識在身邊談談義理、講講為政之道,文天祥還覺得很有些不習慣,似乎一下子變得寂寞起來。

    「奇怪,陳宜中並不討厭啊,為什麼故宋時我們互相視對方如寇仇呢?」馬車停下休息,文天祥看著蒼茫無際的草原,秋季到來。野草漸漸枯黃了,他的問題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語著。

    「天祥兄,橘生淮南為橘,生於淮北為枳,大概是這樣吧,所以咱們在故宋水火不容,於大漢卻相得益彰。」

    聞聲回頭,卻見陳宜中笑盈盈的站在身後,文天祥驚道︰「宜中不是去了包克圖麼?」

    陳宜中笑道︰「大亂之後須有大治,漠北經此戰亂浩劫,黃金家族的勢力土崩瓦解,各部族正沐浴著華夏之光,須是慢慢安定了,下官往包克圖走了一百五十里,想想覺得鄭思肖倒有些賑濟百姓、振興經濟的辦法,於是便撥轉馬頭,回稟皇上,如今已改任鄭思肖為北廷總督了。」

    「那麼宜中兄又要新任何職呢?莫非要和本官搶法部長?」文天祥心情甚好,和老朋友開起了玩笑。

    陳宜中道︰「哪裡!西域大小七百餘國,關係錯綜複雜,自唐末以來脫離我華夏久矣,想來治政更為艱難,下官便毛遂自薦,請吾皇將未來的西域總督留給了下官。」

    文天祥拍手笑道︰「你這廝無賴!分明是說北廷總督容易,便給鄭思肖去做,西域總督繁難,便要自領——明明是貶低鄭思肖不如你!好厚的臉皮!」

    陳宜中不緊不慢的道︰「誠如斯言。」

    文天祥絕倒,說他臉皮厚便厚給你看。真正拿這個陳宜中沒有辦法,怪不得故宋時自己這個「忠臣」,在朝堂上總是爭不過這「奸臣」,被他排擠出行朝了呢。

    陳宜中就新任命和文天祥鬥嘴的時候,大漢皇帝的馬車裡,雪瑤也有些不解,義父為什麼捨棄較易的北廷,而出任較難的西域?

    所以她彈奏的塞下曲,就亂了幾個音符,失去了雄渾蒼涼的節奏感。

    假寐的楚風半睜開眼楮,懶洋洋的道︰「剛才亂了音律吧?」

    只見這傢伙頭枕在陳淑楨修長而彈力驚人的大腿上,搖頭晃腦的,一幅爽到極點的樣子,還「亂了幾個音符」呢,雪瑤沒好氣的道︰「還是我教你音律的呢,好意思說師傅。」

    被楚風纏著要枕著自己大腿的陳淑楨,無奈之下「屈從」,也把桑皮紙地圖鋪在楚風胸口察看,聞言哧的一聲笑起來,春蔥也似的玉指虛點︰「曲有誤、周郎顧,沒成想咱們這位和文采風流的周郎隔著十萬八千里的楚大官人,也學會聽音辨律了。」

    楚風的確和絕大多數照抄詩句,再加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隨隨便便就拿後世詩詞騙個才子名頭的穿越者大不相同,穿越前他既沒有專門練習過毛筆字,對圍棋、繪畫和古典音樂更是一竅不通,做到大漢皇帝後也沒有像康熙那樣寫他幾萬詩,相反,留在琉球各地的墨寶讓現在的他自己看起來都有點兒不好意思。

    來到這個時代十年之後,琴,粗通音律而已,只不過被雪瑤這當世第一的琴聖養刁了耳朵,有什麼差錯就能分辨出來;棋,到現在也沒學會圍棋。倒是從趙筠、陳淑楨那兒學會了打雙6,另外教會她們打麻將;書,批閱公文多是用的鵝毛筆,類似後世的鋼筆,毛筆字只能說中規中矩,不像當年那麼七歪八扭的罷了;畫,額~如果畫機器貓、葫蘆娃可以算數的話……

    所以,楚風似乎和帝王們的「高雅」愛好離得很遠,當然和才子兩個字也隔著十萬八千里,業餘愛好上,他喜歡改進機械、研讀學說,倒和王恂、郭守敬有類似的愛好。

    「學那些有什麼用,難道我吃雞蛋還要學會自己下蛋?」

    楚風的一句話,逗得陳淑楨花枝亂顫,雪瑤也再不能定下心彈琴了,伏在琴上笑得略顯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陳淑楨定了定神,玉指輕拂楚風的額頭,「說起來,李煜、陳後主這些皇帝,真真是國家不幸詩家幸,像楚兄這樣的,才是雄材大略的開國之主呢。」

    雪瑤鮮艷欲滴的小嘴一撇,吃吃的笑道︰「怪道楚呆子每次外出征戰都要帶淑楨姐姐呢,原來咱們沙場斬將奪旗的女帥,也會曲意逢迎、取悅君王。」

    「我把你個小妮子,一張巧嘴沒得治了!」陳淑楨正想撲過去堵雪瑤的嘴巴,忽然大笑道︰「我知道了,原來雪瑤嫁給楚兄很有些不甘心,雖然這廝文韜武略算得上乘,卻很有些不解風情,未免冷落了咱們琴棋書畫冠絕天南的雪瑤妹妹。」

    這下輪到雪瑤咬碎銀牙了,哪怕陳淑楨神功蓋世,她也無所畏懼,摩拳擦掌的要大打出手。

    瞧著兩女鬥嘴的嬌俏模樣,頭還枕在陳淑楨豐腴健美的大腿上,楚風美滋滋的。見就要兩雌相鬥,他左手一環、右手一攬,將兩具活潑潑熱辣辣的嬌軀緊緊抱住,嘿嘿yin笑道︰「為夫不算才子,但風流還是不輸任何人的,兩位老婆若是不信,咱們試試就知道。」

    於是雪瑤和陳淑楨兩位美女就現,楚呆子可惡的手,如游魚般四下亂滑,捉也捉不住,避也避不開,偏生往那些羞人答答的地方亂鑽,這裡摸一下,那裡掏一把,沒幾下兩位美人兒就頰飛紅霞、喘氣吁吁,渾身綿軟如泥了。

    當然,這並不影響大軍的前進,隆隆的馬蹄聲加上御駕馬車厚實的車廂板,沒有人能聽見車內斷斷續續、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的呻吟……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楚風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與陳淑楨、雪瑤同車而行,統十萬大軍驅馳塞北,蹄聲如雷、旌旗勝雲、鐵甲映雪,遙望猶如天兵下界。

    與此同時,倉惶奔逃的北元方面則是另外一番光景。

    哈喇和林西面,杭愛山山口,通往西蒙古以及中亞察合台汗國的驛道劈山而過,自從伯顏在此地大敗海都之後,上一次海都又率二十萬大軍從此東進哈喇和林,參與漢元之間的大決戰。

    但是現在,杭愛山山口驛道迎來了最近十年的第三次喧囂,只不過和上兩次不同的是,經過山口驛道的,不是伯顏丞相的得勝之師,不是海都麾下滿心去中原漢地劫掠的虎狼之旅,而是曾經的蒼天之主、驛道故主成吉思汗的繼承人、一代天驕忽必烈垂頭喪氣的車馬。

    曾幾何時,蒙古帝國的鐵騎勁旅在哈喇和林集中後從這裡西進,他們踏遍了中亞河中之地的玉龍傑赤、撒馬爾干,踏遍了波斯高原和兩河流域,踏遍了伏爾加河與多瑙河流域,征服了三千萬平方公里的遼闊土地,加上稱臣納貢的藩屬,蒙古帝國的疆土達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四千五百萬平方公里,即使五百年後的大英日不落帝國也望塵莫及。

    曾幾何時,通過杭愛山山口的蒙古軍團,不是高擎甦錄定戰旗出征遠方,就是滿載著戰利品凱歌而還,趾高氣揚的武士身後,還牽著波斯、俄羅斯、阿拉伯、中亞各族各種膚色的少女。

    可當忽必烈通過這裡的時候,就只剩下垂頭喪氣的武士,甚至連一代天驕忽必烈本人也頹喪到了極點。

    他癡癡的看著杭愛山,毫無疑問,過去通過這處山口的隊伍,帶給蒙古帝國的是勝利的榮耀,但這一次,蒙古大汗丟失了漢地,丟失了華北,丟失了遼東和東蒙古,連草原腹心的聖城哈喇和林也失去了,只能從這裡匆匆西逃,豈可和過去同日而語?

    心如刀絞的忽必烈,略微鎮定了一下心神,畢竟通過這處山口就是遼闊無際的西蒙古草原,那裡有他的稱海宣慰司駐軍,再往西還有一貫忠於大元朝的陽翟王,相比待在哈喇和林的局勢,實在要安全許多。

    招來趙復,忽必烈擠出極點笑意︰「左丞相提出的路線,很好,沒有受到漢軍的襲擊,朕和文武百官能不折損一人逃出漢軍包圍圈,多虧了你的建議。來人吶,賞!」

    沒有人注意到,趙復的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的笑。

    當山口漸漸遠離,忽必烈一行進入西蒙古草原之後,趙復終於忍不住捧著肚子狂笑起來

正文 597章 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忽必烈率北元文武官員和漠北黃金家族諸王部民,男女老幼二十餘萬越杭愛山隘口,沿著哈喇和林至察合台汗國的驛道西逃,饒是各部本系遊牧部族,善於逐水草而遷徙,一路上也是艱難困苦到了極點。

    連年征戰,乞顏、弘吉剌、主兒乞、幾個核心部族的男丁折損大半,這二十餘萬軍民中老弱婦孺佔了大多數,為數不多的成年壯丁又要組織成軍防備漢軍追襲,那麼誰來趕勒勒車,誰來放馬牧羊,誰來撐架蒙古包?只有靠不到車輪高的兒童、白蒼蒼的老人和粗手大腳的草原女子。

    時值秋季,本應收集牧草和干牛糞以備越冬之用,西蒙古稱海宣慰司以及陽翟王轄區的白災,並不比哈喇和林來得溫柔,遷徙中是沒有辦法做這些事情的。

    臉上皺紋猶如刀砍斧削的老牧人,憂愁的看著西進的隊伍,不知道稱海宣慰司和陽翟王是否能提供一半的過冬草料和干牛糞,又不知這只隊伍中的多少牛羊、多少人口,會在白災中凍成冰塊。

    想當年,諸部的那顏武士佔了蒙古大軍的半數以上。兀魯斯分配製度下得到了大部分的戰利品,從而進一步刺激這些部族將控弦之士送往大汗軍中,把部族的命運捆綁蒙古帝國的戰車上。

    肆意殺戮的快意,放手大搶的豐收,對塔塔爾、乃蠻、月息等蒙古帝國內部被征服部族的頤指氣使,讓核心部族越驕橫不可一世,放棄了大部分的畜牧生產,從壓搾和劫掠中獲取財富。

    四川的蜀錦、江南的絲綢、江西的瓷器、福建的茶葉、湖廣的稻米,以及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這些侵略者從漢地百姓手中奪走,帶著鮮血和冤魂的贓物,通過兀魯斯制度源源不斷的流入核心部族,給他們帶來了虛浮的繁榮。

    那時候,在核心部族那顏貴族的心目中,大蒙古帝國的甦錄定戰旗將會永遠戰無不勝,成吉思汗的豐功偉績將永不磨滅。

    但現在,他們嘗到了苦果,成吉思汗的甦錄定戰旗黯然謝幕,楚風的金底蒼龍旗飄揚在草原上空,建立在殺戮、掠奪和毀滅基礎上的兀魯斯制度轟然倒塌,核心諸部這才現,兀魯斯制度下的輝煌猶如潮水般退卻,到頭來沙灘上只有自己在裸奔。

    真可謂成也兀魯斯,敗也兀魯斯。

    前途未卜的漠北諸部,隨著忽必烈懊喪的抵達了西蒙古稱海宣慰司,正當他們準備停下來休息,就又接到了忽必烈的命令︰繼續向西北方向進。不得擅自停留,違者依大扎撒令處斬。

    原來,稱海宣慰司所在的混嘛出海(今蒙古國哈喇烏斯湖),與哈喇和林通向察合台汗國以及哈密力地區的驛道距離太近,忽必烈擔心被漢軍的火槍騎兵追襲,所以下令前往西北方更為嚴寒,也更加靠近陽翟王封地的兀魯塔山南麓。

    命令一經頒布,頓時諸部哀鴻遍野,到更為偏遠的西北方越冬確實給漢軍追襲增加了難度,因為漢軍騎兵使用的阿拉伯馬產自中東沙漠,耐寒能力遠不如忍耐力極強的蒙古馬,草原的冬季對漢軍騎兵而言是無法跨越的障礙,但另外一方面,本來就缺乏草料和干牛糞的北廷諸部,拿什麼來度白災呢?

    有老人無語問蒼天︰「長生天呵,慈悲吧,給咱們主兒乞氏一條活路……」

    也有母親抱著孩子低聲啜泣,可怕的白災就在眼前,不知道這孩子有沒有福分見到明年開春的溫暖陽光?

    上天是公平的,這些部族的戰士在甦錄定戰旗下肆意屠殺漢地百姓,慘無人道的製造成都慘案、常州三屠、興化大屠殺、瑞安大屠殺、黃州大屠殺的時候。他們留在草原上的部族成員正興高采烈的享用著武士們從漢地劫掠而歸的血腥戰利品,那麼當北元覆滅,正義的清算以不可抗拒的偉力降臨之時,也必然付出相應的代價。

    出來混,終究要還的。

    哭聲中,代表蒙古大汗御駕的金帳,似乎比以前黯淡無光了許多,金帳侍駕的趙復,心頭竟有了一絲莫名的快意,他很奇怪,為什麼自己十年前會把北元當作天下正朔?現在看來,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屁股決定腦袋,身份的改變帶來了立場的變化,僅僅兩年前,趙復心頭還將自己的同族稱為南蠻子,蔑稱楚風為楚賊,可當大漢帝國以毋庸置疑的力量擊敗北元,並取得全面優勢之後,牆頭草的本性就讓趙復再一次選擇了背叛,現在,他就算說夢話,也會感激涕零的稱楚風為「我大漢皇帝」、「聖明天子」、「英明神武之一代雄主」。

    是的,感激涕零,那位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被稱為大漢皇帝光明之下的陰影,比天竺眼楮王蛇還可怕的人,趙復已通過某些隱秘的渠道和他取得聯繫,得到了他的某些保證,所以現在的趙復。已經百分之百的把靈魂出賣給了那個魔鬼。

    這一次,趙復再不可能背叛了,因為他認為或許能瞞過忽必烈的眼楮,從大汗烈焰般的怒火中逃出生天,但自己決不可能從魔鬼手中掙脫,而那個黑暗陰影略微展現的手段,就已比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還要人得多……

    聽著各部族婦孺的哭嚎遠遠傳來,忽必烈的臉色陰晴不定,沒有人知道這位大汗在想些什麼,唯一能夠肯定的是,蒙古帝國把殺戮和仇恨灑遍了四千五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現在它則面臨著復仇之火的炙烤,而當其衝的蒙古大汗,已經有半個身子墮入了阿鼻地獄。

    各部族的哭嚎之聲越來越大,丟掉了肥美的草場,失去了兀魯斯的分贓,一路西行經歷的艱難困苦,還隨時面臨被漢軍餃尾追殺的恐懼,種種因素讓這些早已習慣了兀魯斯制度下安穩富足生活的部民,心頭湧上了前半苦萬般愁,繼續向西北進的命令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趙復注意到,忽必烈的鼻子微微抽搐了兩下。一隻手開始輕輕揉搓那條受過傷的瘸腿——這意味著什麼,趙復非常清楚,他非常樂意看到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出。

    背叛者的心態就是如此,叛徒對待自己的同伴往往比敵人更加凶狠,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掩蓋他的無恥。

    當年趙復降元,他恨不得北元頃刻間滅掉大漢,而當他再一次選擇背叛之後,又恨不得北元越慘越好。

    玉昔帖木兒一陣風似的衝進了金帳,這位受到忽必烈稱讚的月兒魯那顏,能幹的那顏貴族,也變得一籌莫展了。抹著額頭滾滾而下的汗珠,他有些惶急的道︰「大汗,各部的老幼都走不動了,他們、他們不執行您的命令。」

    如果是中原百姓,或者黨項、契丹人,甚至是蒙古帝國頭等公民裡的外圍部族,玉昔帖木兒都會毫不猶豫的用彎刀和皮鞭讓他們學會什麼叫做服從,但現在,這些核心部族的部民,乃是蒙古帝國支柱,能征慣戰的武士是他們的兄弟,漠北諸王和文武大臣是他們的表親,還能狠下心腸麼?

    忽必烈的眼角抽搐了幾下,這個惡魔內心殘存的最後一丁點兒人性,漸漸壓制住了嗜血的衝動,他的鼻子不再抽搐,手也沒有再揉搓膝蓋,深吸一口氣,臉色開始轉為平和。

    就在忽必烈作出決定前一刻,趙復控背躬身恭恭敬敬的道︰「大汗,當年蒙古諸部一盤散沙,塔塔爾、弘吉剌、乞顏部、札達闌互相攻殺征戰不休,乃是我大元太祖皇帝成吉思汗,用血和火將散沙鍛煉成了鑌鐵,才有了蒙古帝國世界征服者的輝煌。」

    玉昔帖木兒大吃一驚,瞪大了眼楮驚訝的看著趙復,這個擺設一般的左丞相,自從到了哈喇和林之後就好像忽然開了竅,不管是勸忽必烈離開哈喇和林,還是選擇西去察合台汗國的驛道逃走,都好像有先見之明,現在又以成吉思汗的故事解勸大汗,分明有了幾分耶律楚才的影子。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莫非這個漢人便是第二個耶律楚才,第二個劉秉中?

    玉昔帖木兒皺起了眉頭。

    忽必烈的鼻子猛的一抽,緊皺的眉頭一下子展品,幾乎不做任何考慮就下達了命令︰「朕的月兒魯那顏。現在你明白應該怎麼做了?」

    玉昔帖木兒轉身出帳,很快,外面的哭聲就變成了慘叫,忽必烈的親衛們狠狠教訓著遷延不動的人,用彎刀和皮鞭給他們狠狠來了一頓。

    滿臉皺紋的老婦人,在紛飛的皮鞭下淒慘的號哭︰「長生天呵,我的兒子隨大軍南征,替大汗賣命,在那常州、襄樊殺了無數南蠻子,死在了淮揚戰場,如今你們居然打起了草原英雄的母親,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可有這條嗎?」

    年老的牧人護著孫子孫女,捂著手臂上被彎刀割傷的血口子,憤怒的吼著︰「老子當年也是入川滅宋屠成都的英雄,如今老了才回部族,你們這些小牛犢子,沒本事殺南蠻子,倒有臉來傷我!」

    打吧,砍吧,趙復默默的念叨著,你們這群豺狼也有今日!當年屠殺我漢地百姓何等猖狂,不料今日卻落得同族相殘的下場,真叫人稱心快意,要是把自己今天的挑撥告訴那位黑暗中的魔鬼,想必又能得到一番嘉獎,從而更早的贖清罪孽,早日從他那可怕的黑名單上劃掉自己的名字。

    忽必烈臉色很有些怔忡,他似乎是在給自己尋找理由,喃喃的念叨著︰「成吉思汗的輝煌,重新將散沙熔鑄成鋼……血和火的手段,世界征服者的輝煌……」

    趙復啞然失笑,如今大漢帝國蒸蒸日上,蒙元江河日下,忽必烈想恢復成吉思汗的輝煌,只怕等到黃河變清、泰山崩塌、長江倒流,也只能是癡心妄想!

    皮鞭抽打、彎刀揮舞,老弱婦孺在死亡的威脅下蹣跚前行,漠北諸王也無力阻止忽必烈的暴行,何況他們也知道,只有越往北才會越安全。

    於是,從稱海宣慰司通向兀魯塔山的道路上,每隔幾里就能看到因為勞累、饑寒和疾病倒斃的牧人屍體,在離道路稍遠一點兒的地方,更時不時有背心插著雕翎狼牙箭,或者脖子上帶著可怕血口的死屍——這是試圖逃走的人,他們被忽必烈的親衛毫不留情的斬殺。

    狼群就是這樣,平日裡嗜血屠殺、瘋狂劫掠,如果沒有了劫掠和屠殺的對象,他們就自相殘殺。

    ===================================

    哈喇和林通往察合台汗國驛道與扎不罕河交匯處(今烏裡雅甦台西南),大漢帝國的雄師勁旅尾追忽必烈來到了這裡。

    戰士們卸下馬鞍,牽著馬兒於扎不罕河中飲水,河水已變得冰涼徹骨,飲水之後喂點兒干黃豆,再放馬啃吃牧草,牧草的睫葉已變得枯黃。

    天氣漸漸涼了,文天祥緊了緊身上的皮裘,老朋友陳宜中則故意把前襟敞開,炫耀自己義女雪瑤親手給縫的那件羽絨背心。

    文天祥不由笑道︰「宜中應該在胸口大書『大漢皇后御賜馬甲』八個字,好教天下人知道你老兄聖眷優隆、簡在帝心,乃是當今一等一的從龍之士。」

    「怎麼著,不服氣?」陳宜中揶揄道︰「誰叫你女兒沒嫁給楚風?嘖嘖,柳娘從小我就給相過面,有四五分母儀天下的貴氣,聽說似乎當年也曾有那麼點傳言,卻沒能嫁入天家,便宜了侯德富那小子。」

    文天祥無語,平素他對侯德富這乘龍快婿是很滿意的,不過和雪瑤嫁給楚風相比,這就沒法比了,鬱悶了一小會兒,文天祥找到了反擊的理由︰「我的是親女,你的是義女,所以當今聖上只算得你半個女婿;再者,我那女婿只得柳娘一個,你那女婿卻有五位皇后,你這半個老丈人又要再乘上個五分之一。如此算來,宜中只能算大漢皇帝十分之一個老丈人,嘿嘿……」

    現在輪到陳宜中無語了,心道這文天祥不再端著儒門大宗師的架子,隨便開起玩笑來,口舌倒也頗為犀利,倒是個勁敵。

    談笑間,兩位慢慢走到了戰士們飲馬的河邊,只見一位圓臉的小戰士躺在地上,不知道是飲馬還是別的什麼工作累到了,隨意四仰八叉的伸展開身體,變得有些高原紅的臉蛋上掛著晶瑩的汗珠。

    文天祥便在旁邊放慢了腳步,不過仍然被小戰士現了,他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不好意思的敬禮道︰「文部長好、陳總督好!」

    陳宜中笑著點點頭示意無妨,文天祥則和顏悅色的問他︰「追襲忽必烈的戰鬥苦不苦,累不累,想不想家鄉的親人吶?」

    小戰士身子站得筆挺,回答文天祥的問題幾乎是扯著喉嚨喊的︰「報告文部長,替大漢帝國開疆拓土,讓華夏之光普照北廷,一點兒也不苦一點兒也不累,俺胸膛裡好像有使不出的勁兒!」

    「哦,你這小戰士也知道開疆拓土、文明之光照漠北?」文天祥笑笑,覺得更實際一點兒的答案應該是追擊忽必烈,擒殺元兇罪魁替被屠殺軍民百姓報仇,大部分報紙上的輿論不就是朝著個方向引導的嗎?

    所以他朝陳宜中笑了笑,「看來,這個部隊的思想動員工作做的很到位嘛。」

    文天祥略帶懷疑的口氣讓小戰士的臉脹得通紅,他有點兒委屈的分辨︰「並不是什麼思想動員,是連長講話的時候,俺自己想的咧。」

    文天祥來了興趣,他饒有興致的問道︰「那麼,你說說看,什麼叫做開疆拓土、華夏普照,這樣做,給咱們大漢又能帶來什麼好處?」

    乍見陳宜中、文天祥兩大名臣,小戰士有點兒激動,聲音快得像新近裝備部隊的連珠槍︰「開疆拓土,就是在草原上設置官衙,實行漢法,讓這兒的老百姓和咱們一樣過日子唄;

    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別的俺也不知道,就知道咱家裡倆姐姐在開封新辦的紡織廠做工,前些日在包克圖的時候接了她們寄來的信,說皇上收了蒙古,往這邊過來的布匹銷量大增,她們加班加點也幹不完,一個月拿了過去兩個月的工錢,還有俺們村裡好幾個過去沒被工廠選中的姐妹,現在也進了廠子做工,按月領錢。」

    文天祥的眼楮睜大了,就是陳宜中也若有所思。

    小戰士挺了挺胸膛,有些自豪的說︰「所以,俺只想能再多打下幾個地方,讓俺們村裡的姐妹都能進廠做活計。」

    說著說著,他的頭又低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們村在黃河邊上,沙子地,種啥收成都不好,只有進廠做工能過得好點……」

    陳宜中拍了拍小戰士的肩膀︰「窮,不怕,只要肯賣力,總能找到養家餬口的工作,至於工廠的生意嘛,我可以告訴你,大漢皇帝將會把比漠北草原更廣闊的地區、更多十倍的人口納入治下,開封紡織廠的生意將會蒸蒸日上,你們村的姐妹,全都有機會進廠做工!」

    「真的嗎?那太好了!」小戰士高興得蹦了起來,畢竟年紀小啊,落地之後,他又才想到兩位婦孺皆知的名臣就在身前呢,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皮。

    告別了戰士,文天祥一直若有所思,過去,儒家以守成、安民為上,凡是開疆拓土的君王,無論秦始皇還是漢武帝都因為國內百姓困苦,而被加上了窮兵黷武的貶低,可現在,一個小戰士不是因為仇恨才參加部隊,他作戰的動力居然是為了家鄉的姐妹們能夠多點兒工資、多點兒進廠做工的機會!

    這完全顛覆了文天祥過去的思想,他開始覺得,大漢帝國的擴張似乎和追襲忽必烈之間並不需要完全劃上等號。

    陳宜中的反應,要好一點兒,因為和理想主義的文天祥截然相反,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當大漢皇帝決心擴大華夏的版圖時,不管是為了華夏疆域,還是為了自己能留名青史,他都無條件的贊成這個計劃。

    只不過,經濟領域他也沒有想到如此之深,是的,陳宜中現了前往哈喇和林的鄭子、徽州祝家、閩廣陳家以及亞伯拉罕和依波達們,賺得個盆滿缽滿,蒙古諸部也因為貿易,得到了過去高價也難以獲得的布匹、呢絨和鐵器,使得楚風贏得了諸部的心。

    但再往深處,陳宜中可沒有想到,開封鄉下偏遠地區的村子,居然會因為楚風北征草原,而給他們帶來飽暖和富足!給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在貧瘠土地上耕耘的人們,一個嶄新的機會,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大漢皇帝的決定,影響竟然如此深遠,這是何等偉大,何等光輝!而自己生逢其時,將來必將伴隨著楚風的名字留名青史,這又何等幸運,何等幸福!

    「追,咱們一定要追下去!」陳宜中看著從這裡向西北方,稱海宣慰司駐地延伸的馬蹄印子、勒勒車輪印子,自言自語的說著。

    文天祥也點點頭︰「是的,要追下去,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下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文天祥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強調一定要做住忽必烈,還是在希望能夠追到更遠的地方,將天涯海角之內的土地和民族,都統統納入金底蒼龍旗覆蓋之下。

    楚風此時,正依紅偎翠,於兩位夫人之間研究信鴿帶來的消息。

    正如他所料,漢蒙貿易的大規模展開,給國內的工商業資本帶來了新的機遇,特別是剛剛從戰亂中恢復兩年的開封、北平等北方地區,隨著戰後重建的逐步完成,戰後重建對經濟的拉動作用正在消失,而漢蒙貿易給這些地區帶來了新的增長點。

    是的,自從隋朝唐朝以來,水土流失和小麥種植帶來的鹽堿化,關中土地的肥力正在慢慢流失,中原河洛地區的糧食產量也在下降,中國的糧食主產區開始向江南湖廣轉移。

    事實上隋煬帝開鑿京杭大運河,就有南糧北運的考慮。

    所以大漢帝國必須給開封平原、渭水流域等傳統糧食產區找到新的出路,特別是北方多年戰亂,水利設施年久失修,大片土地因為拋荒而肥力進一步下降的局面。

    繼南方轉移勞動力、降低地租之後,工業再一次站到了經濟改革的前台,這一次,楚風將會用貿易手段促進北方地區的經濟恢復。

    出塞漠北的戰爭,從一開始就和衛青、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徐世績出擊突厥的模式完全不同,軍事手段的比重下降、經濟手段的比重上升。

    漢蒙貿易,不僅僅是結好蒙古諸部,讓草原和漢地緊密相聯,同時還有著振興北方經濟的重任,故而在戰爭的一開始,楚風就召集國內的漢商巨室,議定了漢蒙貿易的細節,時間甚至還在漢軍動員之前。

    現在,這種手段收到了豐厚的回報,國內經濟,特別是通過秦直道連接包克圖的長安、洛陽、開封地區,以及通過遼西走廊連接遼東乃顏部和東蒙古月息部的北平地區,經濟出現了一個小高朝,工廠大量開工,招收了大批工人,加班加點都幹不完。

    戰火中一度經濟蕭條的北平,又恢復了往日的盛況,或者可以說盛況還過他叫做大都的時候,南來北往的商人往來如織,寬達十丈的街道上摩肩接踵。

    趙孟的報告中,還提到房地產開的效果,那些跟著北元跑的色目商人現在可是叫苦連天,因為他們的房子被大漢沒收,被迫購買高價房子,而官府又用徵集的錢財修建便宜房子賣給老百姓……

    新的軍事會議召開了。

    漢軍前出的探馬回來報告,忽必烈抵達稱海宣慰司之後,冒著白災中損失更多人馬的危險,向遠離驛道、靠近陽翟王封地的兀魯塔山前進,而那些地區的氣溫比這裡更低,再往後幾日,北方的寒風南下,漢軍裝備的阿拉伯馬就有些吃力了。

    文天祥、陳宜中兩位,似乎早有約定,同時要求漢軍繼續追擊,不捉到忽必烈決不收兵入關,凡是阻礙這一目標的都要消滅乾淨,大漢絕不能容忍仇敵逍遙法外。

    陳宜中一向唯大漢皇帝馬是瞻,且不說了,文天祥可是沒這麼窮兵黷武,好戰成性啊?一時間眾人紛紛側目,很有些莫名驚詫。

    但楚風的決定更是石破天驚︰「我們何必冒著北風嚴寒去追忽必烈?南方那些溫暖的地區不是更適合大軍越冬嗎?」

    這是大漢皇帝說的話?(!)
正文 598章 未須校尉戍西域,先要將軍空朔庭

    我們為什麼要陪著忽必烈喝風咽雪?漠北諸王部眾缺乏過冬的草料和干牛糞。二十餘萬人倉皇北逃冰天雪地之中,是自取滅亡!」

    楚風說罷,笑指西南方︰「哈密力、輪台各處,皆我漢唐故地,數百年無我華夏天兵西出陽關,只怕西域胡兒是『不見王師久、漫道北群空』了吧?我正有心往輪台一行,見見張騫、班的遺跡,陳湯所書『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碑文。」

    所有人都以為漢軍將會從草原驛道轉而北進稱海宣慰司駐地,然後轉向西北方的兀魯塔山繼續追擊忽必烈,但楚風指揮下,漢軍來了個九十度大轉彎,從西征轉為南進,於當年十月前飛越按台山(今阿爾泰山,新疆與俄羅斯、蒙古交界處),直插西域哈密力(今新疆哈密)。

    阿爾泰山西高東低,山形西寬東窄,是西蒙古地區與西域之間的自然分界線,忽必烈駐節的兀魯塔山以及更西面陽翟王轄地,這些地方往南,阿爾泰山高聳入雲,山頭白雪皚皚。更有亙古不化的萬年冰川,九十月間就已朔風勁吹,便是飛鳥也難越;

    楚風在稱海宣慰司東部就提前南下,山形就非常低矮平緩、山體也十分狹窄,阻擋不了南方過來的暖濕氣流,時值深秋,他攜美跨馬而行,只見低矮的緩坡上還有野菊花盛開,灌木叢中掛著珍珠般燦爛迷人的漿果,紅、紫、黃、橙五彩繽紛。

    雪瑤一見便甚是歡喜,像輕靈的雲雀般奔上山坡,摘下大把漿果,又不辭辛勞的到寒冷的溪水中洗淨,用錦帕包著,小心翼翼的捧著奔回。

    不消說了,這一定是給楚風的。

    嫉妒、羨慕、佩服,各種各樣的目光在李鶴軒、馬可.波羅、關漢卿等侍駕臣子眼中交織,李鶴軒更是對楚風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位雪瑤可不是一般的刁鑽古怪,想當年初到琉球還曾對她有點兒非分之想,絞盡腦汁做了詩詞、丹青托人送去,結果人家給詩文批了三字「眼耳鼻」,給丹青題了一句「重陽真跡」退回。

    琢磨來琢磨去,以李鶴軒的聰明才智都想了好幾天才弄明白,眼耳鼻六竅皆有,偏偏缺了「口「,分明是說「一竅不通」;王重陽是道士,丹書符。重陽真跡豈不在罵自己的畫兒是鬼畫符?

    自此以後,李鶴軒就絕了念想,但他沒有想到,這個嬌俏迷人卻有刁鑽古怪的雪瑤,做了大漢皇帝的第四皇后,會變得這樣溫柔可人。

    對楚風豎了豎大拇指,李鶴軒敬佩萬分的道︰「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吾皇真雄傑也!」

    馬可.波羅則微張著嘴巴,有些恍惚的出神︰「我的上帝啊,如果我有畫筆,一定會畫下這副《林中仙女》,這幅畫就是掛在羅馬的萬神殿裡,光芒也會過之前的一切女神,赫拉、雅典娜和阿芙洛狄忒,都會羞愧的低下頭……」

    楚風心頭那個得意啊,非常牛逼的來了句︰「常因酒醉鞭名馬,唯恐情多誤美人,咳咳,這個才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吶!」

    歡歡喜喜的奔回,雪瑤不出所料的把漿果遞給楚風。正要帶著炫耀之情將果子放進口中,就聽得雪瑤興奮的道︰「《唐本草》上提到過,按台山產蛇果,春花而秋實,色彩斑斕若雲霞,有療治刀劍創傷之奇效。惜乎數百年來中華失了西域,久不見此物,便是中醫大家也沒有用過了,不料今天此物能重現人世……」

    雪瑤興奮的說著,渾沒注意楚風一個趔趄差點兒從馬上栽下來,李鶴軒等人捂著嘴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紅筋漲。

    「咦,你們怎麼啦?」說完之後雪瑤才現變得非常詭異的氣氛。

    楚風乾笑著將漿果放回,「嘿嘿,原來是藥啊,瞧這樣子似乎很好吃哦。」

    雪瑤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此藥生於寒地,性極寒涼,故有止血之奇效,無傷卻不可亂服,男子服用之後血脈凝滯,於……」

    說到這裡,雪瑤瑩白如玉的臉蛋忽然一紅,不再往下說了,然而包括楚風在內的一眾色狼都從「寒涼」、「血脈凝滯」中聽出了它的實際功效,登時面上露出怕怕之色,李鶴軒更是乾笑了兩聲,好像那漿果有劇毒似的,側著身子遠遠避開。

    將錦帕還給雪瑤,待她歡歡喜喜的回了馬車中。楚風才瞪了眼李鶴軒,突然狂笑起來︰「小李子又沒有老婆,自己一個人解決的,幹嘛作出這副嘴臉?吃點只怕還可以避免五姑娘磨起繭巴……」

    正在偷笑的李鶴軒,登時成了霜打的茄子,馬可.波羅瞪著雙藍色的眼楮不明所以,關漢卿則在想要是這些話題放進《大漢開國群英傳》裡面,不知道會有多麼顛覆的效果,要知道過去的宣傳中,大漢皇帝儼然堯舜禹湯一樣的聖人君子,可不會和臣僚開這種玩笑呢。

    俄而他哂笑一下,打消了那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怪念頭。

    夜幕低垂,繁星滿天,寬大的御駕馬車就在野菊花盛開的緩坡上停駐,四面菊花和青草的芳香傳入車中,令人薰然欲醉。

    良辰美景自不可輕負,陳淑楨羅衣小襖、雲鬢散亂倚於床頭,錦被下露出截兒白生生圓滾滾的大腿,臉蛋上紅霞尚未消退,顯然經過了一番比斬將奪旗更為激烈的「搏鬥」。

    被翻紅浪,楚風已如猛虎撲羊般將柔弱的雪瑤壓在身下,肆意輕薄著,可憐的雪瑤小聲叫著︰「救命啊。非禮啊,淑楨姐姐救命啊!」

    楚風嘿嘿的yin笑著,一隻手往陳淑楨身體上最柔軟的地方探了過去。

    漏*點的餘韻還沒有消退,陳淑楨全身綿軟無力,無奈的道︰「雪瑤妹妹,姐姐是自身難保啊……」

    這個楚呆子!雪瑤恨恨的咬著下唇,徹底放棄了抵抗,她只不明白一點︰為什麼楚呆子今天對她胸前的兩枚果實特別感興趣,一邊吮吸還一邊嘀咕著「吃果果」?

    壞傢伙,真該給你吃點那寒涼無比、凝滯血脈的奇藥!雪瑤承受衝撞的時候如是想著,不過很快她就迷失在了一浪接一浪的熱潮之中。

    數日後。哈密力這座玉門關以西第一重鎮,於脫離華夏懷抱四百年後,再一次迎來了炎黃子孫的王師。

    北元的北廷都元帥府根本沒有料到漢軍會突然越阿爾泰山出現在哈密力,想要向西面的海都求救已然來不及了,何況6猛率領的三軍也通過了河西走廊,抵達了敦煌古城,對天山南北路形成了空前強大的壓力。

    於是北廷都元帥府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丟棄了哈密力,把他的兵力向駐所別失八里收縮,並向西靠攏海都。

    海都早在漢元之戰中就已經大傷元氣,無力與漢軍決戰,他響應忽必烈的號召再次提兵東征,不過是故做姿態虛張聲勢罷了,聞得6猛率三軍出河西走廊,就已把主力部隊縮回蔥嶺以西的海押立去了,得到漢軍突然不追忽必烈卻掉頭向南的消息,他還以為楚風是率北路軍,與6猛的南路軍分進合擊夾擊他的海押立、玉龍傑赤,嚇得差點沒把眼楮掉地上,現在別說干擾漢軍行動了,正忙著自保呢!

    於是楚風率領的軍隊,就在沒有抵抗的情況下和平進佔了哈密力,與正屯兵敦煌古城一代,準備開春便進軍南疆的6猛南北呼應,對蔥嶺以東的天山南北路形成了壓倒性威懾。

    冬季的到來,延緩了漢軍的腳步,不過滿天飛雪中,屯駐大軍展開了冬季大練兵,哈密附近的疏勒、回鶻等族的改土歸流工作如火如荼的展開,大漢帝國的郵傳系統、地方政權正在不斷的建設中,相信不久之後西域漢唐故地便能恢復舊觀,不,是比過去更加繁榮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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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廷,忽必烈和漠北諸王的駐地,早已哀鴻遍野。

    無論是西面的陽翟王還是這裡直屬元廷管轄的稱海宣慰司,都不可能憑空多出二十餘萬人的過冬物資,雖然到現在還忠於大元朝的陽翟王派人趕著勒勒車送來了不少物資。忽必烈又搬空了稱海宣慰司的倉庫,仍然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解決這麼多人的物質消耗問題。

    短缺,這個過去八十年裡遠離了核心部族的詞兒,再一次以最簡單直接的方式降臨了漠北諸王的部族。

    因為缺乏作為燃料的干牛糞,家家戶戶的氈房都沒有什麼煙火氣,冷冰冰的,在刮骨鋼刀般的北風呼嘯中,整座帳篷都好像成了冰窖,生活在帳篷裡人就覺得全身上下凍成了冰坨子,抱著羊兒取暖是他們維持體溫的唯一方式,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可羊兒也支撐不了多久了,草料的匱乏使得牲口無法活下去,儘管宰掉了、吃掉了大部分的牲畜,剩下來的還是讓草料減少的度過了預期。

    年老的牧民哈爾只抱著自己的孫子瑟瑟抖,爺孫倆作為部族中的累贅居然也能跟著來到越冬地,哈爾只過去以那顏武士的身份隨數代大汗南征的資歷揮了作用。

    「爸爸,我要爸爸,媽媽,我還要媽媽……」小那扎裡克哭叫起來。

    哈爾只欲哭無淚啊,他的兒子、那扎裡克的父親在伯顏南征伐漢的戰鬥中,死在了銅陵,或許,他沒死,而是在大漢深不見底的礦井中做著苦役,不過那和死掉的區別似乎也不大。

    兒媳,那扎裡克的母親,是南邊包克圖附近巴鄰部的女兒,家裡只剩下老弱婦孺,為了應付接下來的冬天,她回娘家想找兄弟們借點糧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隱隱約約聽人說,巴鄰部已經被大漢滅亡,從草原上徹底抹去了。

    到現在,家裡就剩下了一老一少,哈爾只憑借年輕時伐宋大肆劫掠攢下來的一點兒錢財,這才能帶著孫子挨到越冬地來,不過,當北風肆虐的時候,他也油盡燈枯了。

    孫兒那扎裡克的眼楮深陷下去,神情卻病態的亢奮︰「爺爺,我要吃牛肉,我要喝羊奶……」

    哈爾只苦笑起來,想當年在成都、襄樊各地肆意殺戮,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部族還會有這樣困窘,被大漢帝國直逼漠北,上天無門入地無路,於北風呼嘯中垂死掙扎的境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呵~

    哈爾只長嘆著,慢慢哄著孫兒︰「不怕,不怕,等你爹爹從漢地滿載而歸,就會給你買牛肉,擠羊奶。」

    慢慢哄著孫兒睡著了,哈爾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呵呵,從漢地滿載而歸,那是哪年的老皇歷了?至少從大漢這個名字傳進耳朵,從楚賊楚風——當然也有不少牧人私底下稱他為天可汗,他那閃耀著金色光芒的名號出現在草原牧人的耳朵裡,北元的軍隊就一敗再敗,莫說放手劫掠後滿載而歸,就是保住性命回到漠北,就成了幸運兒才有的呢!

    時代變了,沒有戰爭的紅利,兀魯斯分配的東西也就逐漸變得微薄,哈爾只捏著空空如也的口袋,開始懷念成吉思汗時代的美好,那時候,像他這樣的武士一定會坐上百戶、千戶的高位,在帝國對外擴張的戰爭中賺得盆滿缽滿,就算到了老年,兀魯斯給那顏武士分配的戰利品也足夠豐厚。

    一切都變了,自從聽到大漢和楚風兩個名字,世界上的事兒就突然變得顛倒過來,戰無不勝的蒙古帝國突然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失敗者,那些軟弱膽怯的南蠻子忽然變成了百戰百勝的勇士,不再是蒙古軍的南征,卻有了漢軍的北伐!

    「難道劫掠真的不能給草原帶來繁榮嗎?」哈爾只反問自己,沒有得到答案,然而當年在成都、揚州的肆意殺戮,給他的心臟一股邪惡的力量︰「不,蒙古帝國會再次崛起,會重新擊敗漢人,劫掠他們的財富!」

    哈爾只掀開了門簾,忽然聽到空氣中傳來奇怪的聲音︰砰!(!
正文 599章 猛將收西域,長戟破林胡

    高倍瞄準鏡帶著分化刻度的視野裡。老牧人哈爾只的胸口綻開了殷紅的大團血花,噴濺的鮮血染紅了他花白的須,像口乾癟的米袋子那樣倒下,倒地之前雙手向天,似乎在向他的長生天祈禱著什麼。

    趴在雪窩子裡的神槍手郭鷹,面無表情的收回步槍,他對死於槍口之下的老人沒有一點兒同情和憐憫,誰知道這個須皆白的老頭子,會不會是當年在成都屠戮百姓,在襄樊殘殺我和平居民的劊子手之一?誰又能保證,他那佈滿溝壑的蒼老面容,不是根植於無數冤魂記憶深處的夢魘?

    既然漠北諸王的部眾從兀魯斯分配製度中享受了利益,那麼他們就必須承擔這個制度的罪惡,郭鷹牢記著大漢皇帝楚風的命令︰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凡是追隨忽必烈、抗拒大漢王師的部族,不分男女老幼,沒有無辜者!

    郭鷹從腰間的子彈帶裡掏出顆新的,撕開之後將藥面灌進槍口,再把外形像個小窩窩頭的彈頭塞進去,用通條壓實。最後扳開擊錘,安上新的雷汞底火。完成了再裝填的全套動作,他恢復到瞄準待擊狀態,隔著飛舞的雪花,從瞄準鏡裡觀察著遠處敵人營地的動靜。

    「不錯!」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點了點頭,戰爭會讓人成熟,郭鷹這個小戰士已成長為漢軍最鋒銳的刀刃之一,剛才那一槍穩、準、狠兼備,於百丈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實在是難得的神槍手。

    此次大漢皇帝率北征各軍向南急轉九十度,越阿爾泰山東段直插哈密力,自去較為溫暖的南方渡過冬季,並震懾西域各城邦,預備明年開春再展開攻勢,不過楚風不準備就這麼放過忽必烈,除了把一代天驕趕到苦寒無比的稱海宣慰司西北部過冬,雪上加霜的騷擾也是必不可少的。

    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再一次受命出征,他帶著連隊下屬的神槍手排,駕著雪橇、扛著狙擊步槍,摸到了忽必烈的駐地,給這位雙手沾滿漢地百姓鮮血的屠夫添添堵、放放血,也讓執迷不悟追隨忽必烈的漠北諸部,於冬季的嚴寒中感受一下漢軍復仇的烈火。

    李世貴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射手,計算風偏、彈道,找準了幾處參照物,他也在視野中尋找著目標。

    手上這支步槍,比過去的燧滑膛槍更為精緻。槍體結構也更加符合人體工學,李世貴趴在雪窩子裡,左手托槍右手握把,食指伸進扳機護圈輕輕搭在扳機上,槍托不緊不松的抵在肩窩,頭略微偏一偏就能湊到瞄準鏡目鏡前,姿勢舒服得很、自然得很。

    李世貴知道自己手上的武器乃是當今天下無雙的利器︰九年式狙擊步槍,新式擊線膛槍與光學瞄準鏡的完美結合,雷汞底火擊,無懼風霜雨雪可以全天候使用,槍管內壁旋刻的膛線在子彈出膛時賦予它高螺旋的彈道穩定性,與郭守敬、王恂製作天文望遠鏡同源的光學瞄準鏡,帶有精確瞄準的十字分劃線……

    百丈內彈無虛,兩百丈上仍有相當殺傷力,接近三斤炮的射程,無與倫比的準確性,全天候使用!

    李世貴想像不出,天底下還有什麼武器可以做到這一點,與漢軍的神槍手相比,那些個射鵰兒、哲別、把都魯都成了一糞土,彎弓射大雕的馬背英雄。在狙擊槍的槍口下只有被轟殺至渣的命運。

    唯一可惜的是,這種大漢帝國軍事工業的結晶,因為造價極其高昂,到現在也僅僅裝備了作為楚風親兵的皇家衛隊,以及各軍所屬的精英部隊,李世貴就很為自己的攻堅英雄連能夠在全軍率先裝備這種利器而高興。

    「長生天吶,你們比傳說中的哲別還要厲害!」塔塔爾部派來的嚮導乞裡古台驚訝的瞪大了眼楮。

    比起替北廷總督修建府邸,給漢軍充當嚮導,順帶傳授點白災中野外生存的技巧,所得更加豐厚,這種冒險經歷也更讓熱血沸騰的草原男兒嚮往,所以乞裡古台憑借早在修建秦直道時就給漢軍打工的資歷,成為塔塔爾部第一名隨漢軍進行特種作戰的嚮導。

    李世貴笑著點了點頭,最初與蒙古人合作他還有點兒牴觸情緒,畢竟那個小院的經歷、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胸口插著的雪亮彎刀,讓他對所有蒙古人都帶上了刻骨仇恨。

    可現在他不這麼想了,不僅有遼東諸部與漢軍並肩作戰,就是草原腹地也有塔塔爾、月息等部族改土歸流投入華夏的懷抱,就是身邊的這個塔塔爾部的嚮導,說起核心諸部的壓搾也激憤難平,提到忽必烈這個偽汗更是罵不絕口,如果不是他穿著蒙古袍,你或許會誤認為這是個常州屠城的倖存者,或者經歷了釣魚城四十年鏖戰的四川軍民。

    「在祭奠炎黃二祖的儀式上,為了讓不讓馬可.波羅和亞伯拉罕參加,吾皇曾說華夏各族,咱們是長房嫡孫,乞裡古台是偏房宗親,亞伯拉罕、馬可.波羅這樣的。至少也是個上門女婿,如此看來,確實不錯啊!」

    李世貴感嘆著大漢皇帝的英明,戰鬥馬上就要真正展開了,他對乞裡古台點點頭︰「去看看後面雪窩子趴著的馬兒,還有雪橇,準備好,一會兒該轉移了。」

    為了執行特殊任務,李世貴帶著的神槍手排換裝了雪橇,馬匹也從爆力強、身高力大的阿拉伯馬換成了耐寒耐饑的矮種蒙古馬,馬兒拉的雪橇攜帶著炒黃豆、烈酒、乾肉、紅糖、蜜餞等高熱量食品,人馬都可以吃,保證了冰天雪地裡作戰的體力消耗,還有干茶粉保證中樞神經的興奮,羽絨服、羊絨衣褲和印度長絨棉織造的干內衣構成了多層次的保暖裝備,使戰士們能夠保持恆定的體溫。

    乞裡古台作為蒙古牧人,自然比漢軍士兵更熟悉矮種蒙古馬的習性,所以他也負責照顧馬匹。

    搖著頭笑了笑,乞裡古台貓著腰慢慢走向雪橇和馬匹的隱蔽處,他知道李世貴的好意,可這種好意完全是多餘的,難道一個塔塔爾部的牧人,會不樂意看見黃金家族倒霉嗎?百年前「韃靼」和「蒙古」這兩個詞兒。就意味著不共戴天!

    開了第一槍,居然沒有引來另外的目標,這讓李世貴有點兒小鬱悶。

    呼嘯的北風,固然給精確狙擊造成了一點兒難度,但也給李世貴們帶來了天然的掩護,瑟縮在蒙古包裡的武士們,耳朵眼裡灌滿了風,根本聽不見遠遠傳來已變得甚為低微的槍聲。

    不過又等了一小會兒,在離潛伏地最近的蒙古包,也就是剛才那個被擊斃目標出來的地方,門簾再一次被掀開。郭鷹不緊不慢的將槍口微微移動完成了瞄準,三點一線,鎖死了即將出現在視野中的目標。

    可這一槍並沒有擊,因為郭鷹從高倍瞄準鏡中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是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還不到車輪高!

    那孩子有些恍惚的掀開門簾,視野中看得很清楚,他被最先出來的老人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嚇呆了,驚聲尖叫起來,此時此刻,郭鷹心頭竟然產生了一名鐵血戰士不應該有的負罪感,剛剛就是他用一子彈,奪走了這個孩子爺爺的性命。

    附近幾座蒙古包66續續有人走出來察看出了什麼事兒,有人奔向這個孩子,有人警惕的拿起武器,觀察四周雪地裡的情勢,還有婦人捂著臉大叫大嚷。

    砰!

    槍身再一次響起,郭鷹有些驚訝的現,剛才那個孩子的腦袋炸開,高旋轉著飛行的子彈給他開了瓢,紅白相間的腦漿四下飛濺,剛才還鮮活的人就像個破敗的布娃娃一樣倒下。

    李世貴的槍口處繚繞著一縷青煙,毫無憐憫,絕不同情,他看也不看郭鷹,淡淡的道︰「嗜血者死於血,這是大漢皇帝的聖諭,漠北諸部全體從針對漢地的殺戮和搶劫中攫取不義之財,他們的每一個人都背負著原罪……」

    李世貴說著話,手上卻沒有停下,擊斃了一個揮刀大叫的武士,又慢慢的道︰「更何況,他們在殺害常州、興化、淮揚百姓,在北平城下以人肉為食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放過老弱婦孺——小郭,好像你就是泰州人,家離常州不遠吧?」

    砰!

    槍聲再一次響起。一個粗手大腳的婦人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肚子,那兒正有鮮血噗噗的流出。

    「連長,我知道。」郭鷹面無表情的吹走了槍口處的一縷青煙,聲音有些沙啞︰「我二叔一家就住在常州,韃子把他們……」

    李世貴滿意的點點頭,摸出把雙管短槍,朝天上開了一槍,紅色的信號燈冉冉升起,營地的四面八方都響起了槍聲。

    槍聲並不密集,如果從射率上看,或許還不如一個班的熟練射手打齊射,但李世貴非常自信,他知道自己手下的神槍手裝備了新式狙擊步槍之後的作戰效率,每一聲槍響,幾乎都意味著一個敵人的斃命。

    一個排的官兵,分做了十個戰鬥小組,除了李世貴這組兩個人但安排了一名蒙古嚮導,其餘的戰鬥小組都是三名戰士,一名觀察手配合兩名狙擊手,觀察手用視野寬的雙筒望遠鏡指示目標,兩名狙擊手負責狙殺,效率極高。

    為了給敵人造成最大的恐慌和混亂、吸引敵人出營追擊以便繼續打擊他們,各狙擊小組在有條件的前提下盡量向老弱病殘下手。

    四處奔逃的老弱婦孺一一被點名射殺,營地中的秩序混亂不堪,婦女尖叫、兒童哭泣,加上血水和腦漿四濺,簡直成了幅地獄圖景。

    蒙古武士們氣得暴跳如雷,也不管得許多了,跳上戰馬揮舞著大汗彎刀、頑羊角弓就衝出了營地。

    有人舉著彎刀大吼︰「衝啊,南蠻子就在營地外面躲著,他們的火槍只能打三五十丈,他們人不多,衝過去就贏了!」

    是的,過去的戰爭經歷說漢軍的步槍射程就這麼遠,雖然風聲讓武士們分辨不清槍聲的遠近,但他們從射擊的準確性上就能判斷出漢軍距離營地絕對不遠。

    剛才那個叫囂的武士一馬當先的衝出了營地,向百米距離上一處小土包衝去,他按子彈射來的方向估算了一下,可惡的南蠻子除了這裡再沒有其他的隱蔽處了。

    蹬裡藏身、鷂子穿花,絕佳的騎術讓這個武士躲開了致命的子彈,衝上了小土包,然而他並沒有找到想像中的漢軍,相反,這裡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難道漢軍會隱身術?武士摸不著頭腦了。

    槍聲仍然從四面八方響起,各個方向的都有,身後不斷有同伴倒下,營地中的婦孺更是亂作一團。

    武士血紅著眼楮,絕望的將彎刀四下亂劈,抓狂的吼叫著︰「南蠻子出來,有種和我決一死戰,你們這群懦夫,卑鄙的懦夫!」

    槍聲響起,武士一個倒栽蔥從馬上摔下,頭戴的鐵盔中央赫然有個不大不小的圓洞,鮮血從洞中噴流而出。

    「這個人莫非得了失心瘋?」郭鷹很不理解的收回步槍,進行著再裝填。

    衝出營地的敵人越來越多,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衝亂撞,漢軍各狙擊小組在三百到五百米的距離上進行著狙殺,將武士們一一點名。

    風雪給了漢軍戰士最好的掩護,加上各狙擊小組部署的方位各不相同,又射幾槍便改便陣位,弄得蒙古武士們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槍聲,卻分辨不出「南蠻子」的具體位置,只能眼睜睜的被動挨打。

    點名持續了一陣子,不過蒙古帝國縱橫天下也不是浪得虛名的,很快武士們鎮定下來,有千戶百戶把他們組織起來,騎著戰馬按扇面撒出去,作大範圍的搜索。

    要追殺我們?李世貴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等的就是現在。

    綠色的信號彈升上天空,營地四面的槍聲變得稀疏起來,留在營地中的老弱婦孺都鬆了口氣,出營掃蕩的武士們更是來了進兒,馬鞭子甩得嘩啦啦響,馬蹄子上下翻飛踏著亂雪碎玉而來。

    一位千戶服色的官員扯著喉嚨大叫︰「勿要放走了南蠻子!捉到一個獻給大汗,必定重重有賞!」

    現而今不比從前了,對北元而言,要捉到一名漢軍俘虜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雖然營地中傷了許許多多的人,只要抓到一個漢軍俘虜向忽必烈獻捷,那是一定有大大的賞賜,加官晉爵也未可知呢。

    就在千戶官做著黃粱美夢時,他忽然感覺胸口好像被人重重錘了一拳,隨著馬背起起伏伏的身體就不受控制的一僵,渾身的力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低下頭,胸口的羅圈甲已經碎裂,露出老大的一個血洞,白森森的肋骨斷茬兒、粉紅色的肌肉和殷紅的鮮血清晰可見。

    霎時,千戶官的面容變得極度扭曲,他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就從馬背上跌了下去,偏生踩在馬蹬裡的腳沒有鬆開,整個人就被戰馬拖著一路狂奔,上半身在雪地裡與地面摩擦,與石塊樹樁相撞,很快就沒有了人形——幸好,他早早的失去了生命,魂魄已離開這具殘缺不全的身體,否則劇烈的痛苦將會讓他後悔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一名千戶,哈!」奔跑向下一個隱蔽戰位的郭鷹揮了揮拳頭。

    擊斃一名元軍千戶早已不算什麼稀奇事兒了,陳淑楨、張世傑、法本等斬將奪旗衝鋒陷陣之輩,刀下的北元方面之帥都為數不少,萬戶更是可以排成一長列了;不過對於軍齡不算長、職位也不高的郭鷹來說,親手擊斃一名千戶官就足以讓戰友們羨慕了︰因為這意味著一枚三等忠勇勛章。

    李世貴笑著將槍口移向了一名叫囂隳突的百戶官,事實上剛才他現千戶在先,不過看見郭鷹也將槍口指向了那個方向,他就轉移了目標,把機會讓給了年輕的郭鷹。

    各戰鬥小組都按照既定的戰術進行著戰鬥,打幾槍就換個戰位,絕不與敵人纏鬥,優先狙殺敵人的軍官……

    於是,出營追擊的元軍中,士兵們驚駭的現千戶百戶們一個接一個的從馬背上栽倒,很快千戶百戶們就死亡殆盡,這下連牌子頭都成為了重點照顧的對象。

    殘存的幾個軍官不得不收縮了扇面搜索隊形,讓自己混雜在普通武士中間,避免被漢軍點殺,無奈武士們也瞧出了幾分門道,各自珍惜自己的生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這些軍官,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可憐的軍官們簡直是抓狂了,領著兵拼了命向一個槍聲響起的地方追,意圖憑借人數優勢殺敗漢軍。

    李世貴正好就在這股敵人衝過來的方向,他不慌不忙的跑向雪橇隱蔽處,一邊貓著腰跑還一邊裝彈開槍,將衝在最前面的敵人打落馬下。

    蒙古武士們也用箭雨回敬,無奈風雪天氣極端不利於弓箭,非但受凍的弓弦變得軟弱無力,射出的箭矢偏偏倒倒歪歪扭扭,大風更是將離弦之箭的軌跡吹得七歪八扭,叫李世貴看了只想笑。

    可憐的武士們不知道,線膛槍射出的子彈高旋轉,有著非常好的彈道穩定性,和羽箭相比,子彈小得多、度快得多,承受的風力影響也就小得多,計算風偏之後仍可斃人百丈之外,而他們使用的羽箭初慢、體積大,受風力影響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在風雪天和步槍對射的唯一結果就是慘遭蹂躪。

    朵朵血花飛濺,伴隨著鵝毛大雪降落地面,欠下中原百姓纍纍血債的罪犯們,挨個去向閻羅王報道,就算他們的國師八思巴念再多的經文,也不可能拯救這群墮落的靈魂。

    仗著數量優勢,敵人還是逐漸迫近了,李世貴喊了一聲,意猶未盡的郭鷹射出了槍膛中裝填好的子彈,將又一名敵人打落馬下,這才像兔子一樣跑了過去。

    「快,快點!」乞裡古台招呼著兩位同伴,敵人已經不遠了,要是被追上可不好玩!

    笑著跳上雪橇,郭鷹把自己的身體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就又忙著給步槍裝彈,李世貴也坐穩了,乞裡古台長鞭一甩︰「得兒~駕!」

    四匹蒙古矮種馬遵從號令,潑剌剌躥了出去,踩得雪地飛花碎玉,拖著乘坐三人、攜帶給養的雪橇輕若無物,在雪地上劃了個優雅的弧形,朝著遠處奔去。

    想逃,沒那麼容易!武士們哇啦哇啦怪叫著衝上,「長生天保佑蒙古人」的叫聲喧囂一時。

    奇怪的是,不論他們怎麼鞭策戰馬,都和前面的雪橇隔著一個固定的距離,二百米,這個距離上,郭鷹和李世貴手中的狙擊槍揮著絕佳的威力,不斷給敵人造成殺傷,蒙古武士的弓箭卻失去了效用,只能眼睜睜的被動挨打。

    趴在雪橇座位,把步槍架在靠背上向後射擊,郭鷹高興的大叫起來︰「雪橇,真他**的好主意!打起來太爽了,一打一個準!」

    李世貴也一臉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和顛簸的馬背相比,雪橇的行進基本上是平滑的,在運動的雪橇上開槍,準確率比騎馬開槍高多了,非常適合現在這種運動戰。

    乞裡古台在前面駕駛,李世貴和郭鷹負責射擊,衝在前面的蒙古武士就接二連三的倒下,甚至影響了後面同伴的追擊。

    武士們早已氣得紅了眼楮,他們氣急敗壞的吼叫著︰「加把勁兒,南蠻子就在前面,殺上去活剝了他們的皮!」

    偏生那雪橇不緊不慢的吊著他們的胃口,既不太快而讓武士們失去信心,也不太慢而進入弓箭的射程,不知不覺間武士們就追出了小二十里地,冰天雪地裡人馬消耗都極大,累得人呼哧呼哧喘氣,馬兒噗哧噗哧打著響鼻,真正人困馬乏了。

    「糟糕,我們永遠追不上的!」有聰明的武士現了問題,臉色忽然就變得煞白。

    其他的武士們自然反駁︰「哪兒的話,沒見他們拖著那麼多東西,比我們騎個人重多了!」

    李世貴他們的雪橇,裝著食品給養、帳篷睡袋以及作為燃料的精煉石油,小二百斤的重量,還有三個人,不管怎麼算每匹馬的負重都比蒙古武士們的戰馬多,而且馬種又不是阿拉伯馬,而是耐寒的蒙古馬,雙方馬匹質量相差不大,怎麼可能追不上呢?

    現問題的武士指著地面的雪橇印痕︰「看,看馬蹄印子。」

    雪橇的印痕是兩道平行的平滑印記,馬蹄印子分佈散亂,雖有少數被雪橇印痕遮蓋了,但更多的蹄印還是非常清晰的,無論如何,非常清楚的一點是︰這些蹄印比追兵留下的馬蹄印子淺得多!

    常年乘馬的武士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漢軍雪橇承重,人貨都由雪橇承擔,馬兒卻是空著脊背不承重,僅僅需要用力向前奔跑,牽引雪橇前進,所以馬蹄印子淺;自己騎在馬背上,人體、盔甲、武器、鞍韉的重量都要靠馬兒本身來承擔,負重大得多,所以馬蹄印子就深得多。

    非常簡單得道理,簡單得一點就透,卻讓蒙古武士們的心臟冷到了冰點︰雪地裡,馬兒負重的增加意味著什麼,他們都非常清楚,積雪會讓馬蹄深一腳淺一腳,在拔足而起的過程中就消耗了相當多的力氣,如果追逐雙方的負重過五十斤,幾乎就沒有追上的可能了。

    所有的蒙古武士都想到了最可怕的一點,那就是剛才漢軍的雪橇故意不緊不慢的吊著,分明就是像貓捉老鼠似的,故意將自己引入死亡的陷阱!

    永遠沒有可能追上的,只好回去吧!蒙古武士紛紛撥轉了馬頭,悻悻回營。

    可令他們亡魂大冒的是,那架雪橇也掉轉了方向,兩桿步槍黑洞洞的槍口,毫不客氣的指向了他們的心臟……

    三天了,三天了!忽必烈暴跳如雷,整整三天,營地外面的槍聲就沒有停下過,那些漢軍士兵乘坐著雪橇,穿著和雪地顏色一模一樣的白色偽裝服,神出鬼沒,這裡一槍那裡一槍,讓本來就因為缺乏越冬物資而生存得十分艱苦的漠北諸部,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更覺困苦十倍。

    忽必烈這個一代天驕的威嚴,也被剝奪得十不存一,漢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射殺追隨他的部民,而他卻一籌莫展。

    趙復神情古怪的捏著一封信進到帳中,「我們的一名士兵被南蠻子割了鼻子放回,還讓他給大汗帶來了楚賊的親筆信。」

    忽必烈從趙復手中很沒有風度的一把奪過,幾乎是充滿刻骨仇恨的將信封撕開。

    「大漢皇帝、天可汗字喻北元酋長勃兒支斤.忽必烈︰聞君北狩於兀魯塔山之腳,恐冬季嚴寒、白災寂寞,故特賜殺胡活劇一出與君賞析,還望君勿以簡陋見棄……」

    啊啊啊啊~忽必烈眼楮血紅,氣得狂叫起來
正文 600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上)

    河西走廊上吹來了暖風。阿爾泰山擋住了北方的寒流,哈密力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晚一些,漢軍承包商亞伯拉罕和他的波斯朋友依波達,以及大漢皇帝的顧問官馬可.波羅,漫步在積著薄薄一層白雪的街頭。

    這座城市與中原風格迥異的建築,和他們漫漫黃沙包圍的家鄉很有幾分相似之處,三位萬里遊子心頭不由升起了幾分親切之感。

    「看,那個圓頂建築,是聶斯托裡安教派的教堂,」馬可.波羅遙指西面的建築,神情很有點兒激動︰「雖然被羅馬教廷宣佈為異端,但終究是信仰耶和華的教派,看到他們的教堂,就讓我想起了羅馬那氣勢恢宏的萬神殿。」

    亞伯拉罕也點點頭,這裡不僅有聶斯托裡安的教堂,還有藍帽回回營建的猶太教堂,十八年前他率族人便是經由天山北路,從這裡南下中原進入那塊流著奶和蜜的土地,十八年後故地重遊,自然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上次路過這裡時。作為異教徒,家族中的所有人都被迫繳納了帶有罰款性質的人頭稅,繞是如此,還有街道上不三不四的回鵠少年,叫囂著傑哈德,要把他們這群異教徒送進火獄,城外那座年久失修的猶太教堂,更是大門緊閉,僅存的幾個同族躲在門後驚恐的看著這一切。

    現在,街道上站著荷槍實彈的漢軍士兵,警察往來巡梭,回鵠人的表情也沒有那麼凶狠了,對他們這些遠方的來客,態度雖然談不上熱情,也不失基本的禮貌。

    至少,大漢帝國是這裡的解放者,是偉大的陛下趕走了北元,給這裡帶來了自由——亞伯拉罕覺得,回鵠人應該對皇帝的士兵和供應商們更加熱情一點兒,如果有人解放了耶路撒冷,猶太人是不會這樣冷淡的對待解放者的。

    依波達笑笑,他為了通過大漢公民的考試正在苦讀漢這高昌回鵠的領地上原本乃是佛教盛行,宋嘉定十四年長春真人丘處機西遊至回鵠昌八刺城,當地的回鵠僧告訴他︰「蓋此以東昔屬唐,故西去無僧道」。

    這就是說,過昌八刺出了盛行佛教的高昌回鶻地區。再往西就不再有和尚與道士,而是信仰其它宗教的地區了——本來直到中亞碎葉城,也即是那位偉大的詩人李太白的出生地,盛唐時都是佛教的天下,阿拉伯帝國崛起之後,一波*的聖戰者用血和火傳播他們的信仰,生存在他們的地盤,那麼繳納針對異教徒的高額人頭稅,要麼就做無頭鬼。

    時至今日,丘處機時還有回鵠僧的哈密力,街面上已經沒有了僧道的蹤影,只怕碎葉城早已沒有佛教、明教和聶斯托裡安教的教堂了吧?

    依波達很有些落寞,他想起了波斯的命運,被阿拉伯帝國征服之後,本土的光明教就漸漸式微,正如這哈密力本是佛道之地,現在又變了一番光景,豈不有幾分故國山川的感慨?

    不過,依波達也並不沮喪,因為他各項條件都已滿足,只須通過漢學考試便能加入漢籍。到時候,就和馬可.波羅、亞伯拉罕一樣成為堂堂正正的大漢公民,受大漢皇帝保護,再也不用像在波斯故地那樣,受蒙古征服者世俗壓迫的同時,還得受阿拉伯征服者的宗教壓迫。

    華夏,以她兼收並蓄的博大胸懷,吸引著四方的遊子,無論威尼斯人馬可.波羅、波斯人依波達還是猶太人亞伯拉罕,都為這璀璨的文明之光感召,跨越千山萬水投入了她的懷抱,來到了流著奶和蜜的中華,正如阿布.泰馬木在《堅貞詩集》中所說︰你拋棄自己的故鄉,不是為了尋找天堂,卻是那麵包和椰棗,把你吸引到了遠方。

    徜徉街頭,亞伯拉罕考慮著該在哪兒建一座漢學館,好讓西來的同族能夠學習華夏的文明,早日融入她的懷抱;依波達遠眺西方,蔥嶺以西便連接著呼羅珊波斯的故地;馬可.波羅湛藍色的眼楮則滴溜溜四下亂轉,想尋找一點財的商機。

    忽然小箱子裡有人跌跌撞撞的奔來,一把揪住亞伯拉罕的衣袖,驚慌失措的低呼道︰「亞老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亞伯拉罕定楮一看,原來是泉州港的「大食海獠」馬赫買提.易僕拉欣,當年導元傾宋的蒲壽庚的同族兼合夥人,蒲壽庚倒台之後,易僕拉欣沒少吃大漢的苦頭。只因為他和蒲壽庚之間除了生意往來並沒有別的不法勾當,一向口碑還好,這才沒有被關進礦井做苦役。

    聽說易僕拉欣這些年做生意也賺了不少錢,尤其是成為大漢皇帝的承包商之後,他也是爭取入漢籍的積極分子,只不過善於經商的頭腦並不適合考試,一直沒有通過,自然沒有取得大漢公民身份。

    此時見這易僕拉欣神色惶急,一張白白胖胖的小圓臉白中泛青,活像大白天見了鬼似的,亞伯拉罕就笑道︰「怎麼,你的第三位老婆和第四位老婆打了起來?」

    易僕拉欣著急得連連搖手,四下看看沒有人注意,才慌慌張張的道︰「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這位老爺,想必您是大漢皇帝親信馬老爺吧,我有緊急軍情要面見皇帝。」

    馬可.波羅聽他說自己是大漢皇帝的親信,登時全身骨頭都輕了八兩八,什麼緊急軍情他是不相信的,心說多半是想結好皇帝邀寵自固吧?便笑嘻嘻的道︰「其實皇帝最重實務經濟之道,沒有什麼緊急軍情,便是一般商人有了什麼新奇的買賣之道,可以富民強兵的。本官也是可以引見的。」

    見馬可.波羅似信不信的,易僕拉欣著急的差點兒跳了起來,他附到馬可.波羅耳邊,只說了一句話就讓顧問官的眼楮瞪得像銅鈴︰

    本城的大毛拉要造反!

    原北元哈密力總管府,現在的大漢皇帝行宮,楚風接見了易僕拉欣,聽到他的報告,楚風臉上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因為北元力量的衰退,哈密力是和平回到大漢懷抱的,沒有經過鮮血和戰爭的洗禮,許多渣滓也躲過了漢軍的鐵犁留了下來。而改土歸流損害了這群蛀蟲的利益,他們必然有所反應。

    作為蒲壽庚的同族,來自阿拉伯聖城麥加的易僕拉欣,在清真寺做禮拜時得到了本城大毛拉的絕對信任,反叛者希望他能夠提供部分軍費。

    可易僕拉欣早就見識過漢軍無堅不摧的威力,早就見識過大漢的堅船利炮,他知道所謂的起義一定會成為滑稽可笑的鬧劇,所以他虛言敷衍之後,很快就下定決心向大漢皇帝報告。

    靜靜的聽完告密,楚風的神情一如最初那樣波平浪靜,沒有易僕拉欣想像中這位皇帝拔劍四顧揮兵出征的場面,倒是給了他相當豐厚的賞賜。

    「難道皇帝不準備對這場叛亂進行鎮壓,或者,他希望用懷柔手段來解決?」易僕拉欣悻悻的想著,捧著楚風賜給他的財物,在漢軍士兵保護下,直接住進了軍營。

    回鵠風格的行宮有著許多幽深之處,易僕拉欣離開之後,楚風座位後面的幽深迴廊的陰影中,李鶴軒緩緩踱出︰「看來,沒有經過戰鬥,有些人是不會服從大漢的,只有打痛了,他們才懂得適當的謙恭。」

    楚風笑了笑,他的情報司得到大毛拉造反的消息比易僕拉欣足足早了兩天,但他還是接見了易僕拉欣——給予大漢的朋友適當的鼓勵,會得到更多的朋友。

     的一聲龍吟,陳淑楨寶劍寒光映得一室通明,她皓腕一抖,寶劍嗡的一聲大響,忿忿的道︰「唐魏征曾說匈奴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我看這高昌回鵠也好不到哪兒去。楚兄。我這寶劍久未飲血,常於壁上作龍泉之鳴,此次正好拿那大毛拉的狗頭祭劍!」

    李鶴軒看著楚風的目光,又開始「曖昧」起來,臉上掛著的表情分明是在說︰這種暴力女除了皇帝您之外,還真沒有人敢往家裡娶……

    楚風嘿然一笑,自己都有點兒恍惚,這個沙場上斬將奪旗、所向披靡的奇女子,真的就是昨夜還在自己懷中呢喃的小嬌妻嗎?

    或許是覺得太過凶悍,和母儀天下的皇后身份不相匹配,陳淑楨不好意思的收劍入鞘,臉蛋略微有點兒紅,還調皮的沖楚風吐了吐舌頭。

    略微定了定神,楚風朝她擺了擺手,「不急著大開殺戒,有時候,不忙著消滅蒼蠅的話,蚊子、臭蟲和蟑螂都會接二連三的蹦出來,省得咱們費勁兒挨個去找,另外,給他們表演的機會,也好讓世人看看清楚他們的嘴臉。」

    「然後再全部拍死!」李鶴軒和陳淑楨同時想到了。

    哈密力城郊高大的圓頂禮拜堂中,正進行著一場密謀,高昌回鵠的領「亦都護」阿斯蘭汗,正和留著花白絡腮鬍的大毛拉,召集起城中的阿訇師傅和過去親近北元的人,預備大幹一場。

    作為政治領袖「亦都護」的阿斯蘭汗,他的母親便是北元成吉思汗的公主——北元習慣下嫁公主來控制屬國和國內的其他民族,只要公主的後代成為新一任領,北元皇帝便自動成為了領的外公。

    北元兵沒一箭沒打一仗就跑掉,阿斯蘭汗是很不樂意的,可他也知道戰場上不會是漢軍的對手,所以也只得隱忍下來,當漢軍到來時以本地土王的身份前往迎接,指天劃地的效忠大漢皇帝。

    可改土歸流的命令一下,阿斯蘭汗就傻了眼︰按照改土歸流的方法,他僅能保有包括王宮和牧場在內的全部財產,而所有的權力包括亦都護的稱號、北元方面給的「哈密力王」封號,以及對全體回鵠人的統治權力,都得通通的放棄!

    阿斯蘭汗很不甘心,所以當大毛拉勾搭上來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站到了大漢皇帝的對立面。

    大毛拉是一個留著大部絡腮鬍的老頭子,乾瘦的臉頰上一雙深陷的眼楮好像鬼火一樣閃爍,時不時射出幾道詭詐的光芒,如果是阿斯蘭汗是哈密力名義上的王,那麼他才是這裡真正的王,幾乎所有的回鵠人都拜倒在他面前,不敢違逆他以真主名義降下的命令。

    但漢軍的到來,改變了一切,他只是一個宗教領袖,不再是予取予奪的「王」了,大漢帝國有自己的法律,他手中的古蘭經不再是決定一切的至高無上的法律,漢商和回鵠人有了糾紛就得去官府按照漢律處置,漸漸少有人到他的清真寺來尋求公正了,更何況,那些漢人儒生官員,似乎對他這大毛拉很不感冒,幾次三番勸諭他們改宗安拉,那些可惡的哈爾比,竟敢說什麼「敬鬼神而遠之」……

    大毛拉幾乎是本能的意識到,如果讓漢軍在這裡把改土歸流的工作進行下去,哈密力的人心遲早會跑到大漢一邊,自己也就真的成了個只管唸經的老和尚,再沒有一星半點的特權了。

    所以他要竭盡全力阻止這一切,只有讓改土歸流進行不下去,他才能依舊做高高在上的大毛拉,而不是成天唸經、沒有權力的神職人員。

    對漢軍的威力,阿斯蘭汗還有著疑問,他很有點擔心的問︰「大漢帝國實在很強大,他們的力量就算魔鬼也望塵莫及,咱們這樣幹,究竟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會不會遭到鎮壓?」

    「絕對不會!」大毛拉充滿睿智的神光在阿斯蘭汗臉上停留了兩秒鐘,給這個亦都護打氣︰「據我所知,大漢皇帝在他的書和報紙,《新儒學》——也就是像咱們的古蘭經一樣的經文上說了,對內要懷柔,一定不要胡亂鎮壓,所以只要咱們狠狠的鬧,他們是不會把咱們怎麼樣的!」

    那就好!阿斯蘭汗定下了心。(!)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40
正文 601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中)

    新任西域總督陳宜中臨時駐節署衙。乃是過去的北元安西都元帥府哈密力行轅,大漢帝國6軍的英雄部隊血戰淮揚連充當著總督府儀仗,姜良材和他的弟兄們正在執行這個光榮的任務。

    帝國6軍會讓屢立戰功的英雄部隊短時間充任皇宮門前的儀仗隊,對於漢軍士兵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想想吧,筆挺的軍服、 亮的刺刀配上胸口熠熠生輝的勛章,往大漢皇帝的宮殿前一戰,會吸引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熱辣辣的目光,引來幾許兄弟部隊戰友羨慕到嫉妒的注目禮?

    僅次於此的便是充任總督儀仗,這種榮譽只比大漢皇帝的臨時儀仗低一點點而已,血戰淮揚連已經在淮揚、大都和包克圖先後三次充任皇帝儀仗了,所以他們不介意稍微降低一點兒等級,把哈密力這次難得的榮譽讓給浴血同安營,而自己則率領血戰淮揚連站到了總督府門前。

    更何況,充任陳宜中陳總督的儀仗也很難得,這位總督的手腕剛柔相濟、恩威並施,在南洋或剿或撫,治得千島萬國伏伏帖帖,令金底蒼龍旗的光彩更加璀璨,實在是一位開疆萬里的豪傑。此次出任西域總督,只消他像南洋那樣作為,還怕這哈密力直到碎葉城的漢唐故地,不再一次回到華夏懷抱?

    姜良材把胸脯高高挺起,身穿筆挺的呢絨大衣,裡面裹著細鴨絨內膽,上好的毛線衣,再加上長絨棉內衣,四道防線阻隔了撲面而來的風雪,漂亮的黑色冬季制服上掛滿了金光閃閃的勛章,向所有人昭示著他追隨金底蒼龍旗南征北戰,屢殲強敵、迭克名城的榮光。

    細碎的雪花飄飄揚揚,姜良材和他的兄弟們肩上積起了厚厚一層,沒有誰會動動手拍打,他們像石雕塑像似的站在總督府門口,臉上百戰老兵才有的堅毅神情,殺氣油然而生,令街面上走過的回鵠青年既羨慕,又隱隱約約帶著點敵意。

    城裡的姑娘們,開始把注意力轉向這些軍餃豐厚的漢軍官兵,佩戴英吉沙小刀的回鵠青年不再像以前那樣搶手了;往日可以憑借好勇鬥狠稱霸一方,現在四處都有警察巡邏,再也不能酒後拔出英吉沙小刀隨意揮舞;大漢商人的財富,那一箱箱的茶葉、整套整套的精美瓷器,還有漂亮的蜀錦、揚州絲綢和閩廣細棉布,都讓本地的青年們眼紅,就算虔誠的祈禱也熄滅不了慾望的火苗。

    是的。搶劫在回鵠青年心目中是天經地義的,早在沙漠民族的蒙昧時代,為了爭奪牲畜、牧場、水源和抗禦外來侵襲,遊牧部落之間經常互相攻擊,戰火連綿不絕,劫掠被奉為一種民族風俗,是一種自然而合乎邏輯的行動,是一種標誌強盛的風尚。

    搶人駝馬,擄人妻女,搶劫商隊,被視為謀生的途徑之一,是遊牧民族經濟上調節餘缺的一種方式,譬如成吉思汗的母親訶額侖就是他老爹也該從蔑兒乞部新郎官手上搶來的,一報還一報,他自己的老婆孛兒帖也被別人搶走過。

    阿拉伯帝國的情形,和蒙古帝國別無二致,倭馬亞王朝早期的詩人顧托密不打自招的寫下了自供狀︰「我們以劫掠為職業,劫掠我們的敵人和鄰居。倘若無人可供我們劫掠,我們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回鵠本生活於沙漠戈壁,先受西來的阿拉伯帝國伊斯蘭教影響,後被蒙古帝國佔據。此地世道人心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十個青年倒有九個盯上了漢商的錢財,想做一回「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

    無奈楚風早有防備,漢軍烈烈兵威震懾之餘,還有警察周密保護,各漢商自己也僱有保鏢,多重保護之下,這些四十大盜們漫說搶劫,連個腥味都聞不到。

    所以他們對漢軍的敵視,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又怎麼樣呢?姜良材從街道上來回的幾個回鵠人深陷的眼窩中看到了敵意,但他毫不在乎,就這幾個猴子似的胡人,不夠看!

    可這幾天,總督府廣場對面的大清真寺,不斷有鬼鬼祟祟的人進進出出,他們看著總督府的眼神也很有幾分奇怪,莫不是有什麼陰謀吧?

    姜良材握了握手中的擊式線膛槍,沉甸甸的,給人安心的感覺,他就釋然︰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嘛,咱有步槍和刺刀來招待!

    哈密力城西的大巴扎(市場),漢商和胡商的經營區域涇渭分明,經營的貨品也大相逕庭︰胡商賣的多是天竺檀香、波斯絨毯、印度土布和大馬士革的彎刀,漢商賣的則是大漢內地生產的機織布、呢絨、共析鋼打造的小刀和工具。

    大漢巨商鄭子端起一盞茶水慢慢啜飲,他蹺起二郎腿,悠閑中透著幾分得意︰看來,這次隨駕北征。雖然吃了不少風餐露宿的苦頭,但開闢漠北和西域兩條商路,將漢地和南洋的貨物運到這裡出售可以獲取重利,把西域出產的棉花、黃金、葡萄酒和寶石,以及漠北的牛羊皮毛和硝石運回去,又是一層重利,這樣來回販運,利潤可是相當豐厚啊!

    看了看對面的胡商,鄭子就笑了,這群白癡也想和我們競爭?就是白癡都能看出印度土布的質量根本沒法子和漢地出產的機織布相提並論,至於成本和價格嘛,呵呵,印度人織一匹布的時間,王李氏工廠裡同樣一名紡織工人可以織十五匹!

    「巴依老爺,你這個布怎麼賣?」

    有顧客上門,鄭子心情不錯,親自和他談︰「每匹要大漢金鈔五十元,或者說一兩銀子買兩匹布。」

    年老的回鵠顧客摸了摸布匹,說話倒是很實在︰「嗯,比對面祖兒江布巴依老爺的布細密厚實多了,每匹還便宜點,真不錯,我買六匹。來,這是新兌的三百元金鈔。」

    回鵠老人扛著布匹歡歡喜喜的離開,看著這一幕胡商區販賣印度土布的祖兒江布就恨得牙癢癢,向打手們使了個眼色,兩名留著絡腮鬍的大漢就摸了摸腰間的英吉沙小刀,嘿嘿冷笑著追了上去……

    這邊,祖兒江布帶著人徑直找上了鄭子,一群胡商和他們的打手們,把鄭子新開的店舖圍了起來。

    「諸位請坐,」鄭子知道來者不善,但他也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主兒。當年為了賺錢連山越人的寨子都敢闖,如今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還怕哈密力這幾個回鵠商人?

    祖兒江布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灰色的眼珠子閃著寒光︰「外鄉人,為什麼不加入我們的布匹行會?每一位到哈密力做生意的外鄉人,都必須加入行會,才允許他開張做生意的。」

    鄭子笑得很開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不緊不慢的道︰「老兄說的行會,可有在大漢帝國西域總督府民政局註冊登記?」

    祖兒江布和追隨他的回鵠商人們都吃了一驚,霎時有些兒慌亂。

    沒想到不能唬住這漢商,到差點兒被他唬住了,祖兒江布定了定神,又道︰「安拉在上,我們的行會是早就成立了的,那時候大漢還沒有打到這裡來,自然沒有登記嘛,而且我們這個行會是本地布業的魁,將來要登記也就是個小事而已……」

    鄭子笑容可掬,說著說著祖兒江布才現自己上了當,半天沒有說到逼對方入會的問題上來,反而被繞了一大圈為行會辯護了,他有些惱羞成怒的道︰「說到底,你參不參加我們的行會?」

    同來的回鵠商人,七嘴八舌的幫腔︰「外鄉人,像你這樣低價賣布,把別人的飯碗都打碎了,這樣下去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鄭子仰天哈哈大笑,忽然神色肅然的道︰「貴會沒有在民政局登記註冊之前,按我大漢律法,鄙人只能視為非法組織,入會一事就只好敬謝不敏了;至於布匹賣價嘛,如果你們認為鄙人有不正當競爭之行為,大可去總督府工商局投訴,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了!」

    回鵠商人們還待在說什麼,鄭子乾脆下了逐客令︰「諸位。道不同不相為謀,還請不要圍住小店,耽誤鄙人的生意!」

    幾名性情暴躁的胡商和跋扈的打手,把手悄悄伸向了腰間的英吉沙小刀,過去,他們就是用這種鋒利的小刀給那些不合作者一個狠狠的教訓。

    但現在,時代變了,大巴扎再也不是行會的天下,幾名荷槍實彈的警察現了這邊的異常,端著槍就跑過來。

    祖兒江布朝同夥打了個眼色,一行人悻悻的離開了,但這些回鵠商人離開前那惡狠狠的眼神,讓鄭子覺得,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清真寺附屬的宗教學校,一群當地貴族的子弟正在義憤填膺的說著什麼——能夠脫離繁重的生產勞動,進入學校學習的,都是家底豐厚的貴族子弟,何況學習所需要的筆墨紙張在西域也很昂貴,一般百姓是負擔不起的。

    正在臉紅脖子粗、手舞足蹈罵著漢軍的鷹鉤鼻青年,乃是「亦都護」阿斯蘭汗的兒子古爾買提江,他亢奮的揮舞著手臂,對大漢皇帝和他的軍隊破口大罵︰「該死的異教徒,魔鬼的信仰者,不折不扣的哈爾比,居然成為了哈密力的主宰,騎到了咱們回鵠人頭上拉屎撒尿,這還得了?!」

    有人應和著︰「穆聖教導我們,不信教的哈爾比都要下火獄,這群異教徒,遲早會被地獄烈焰焚燒骨髓!」

    煽動進行中,也個別來自貧苦牧人家庭的學生在竊竊私語︰「古爾買提江為什麼這樣憎恨漢人?似乎過去的蒙古萬戶,對他父親阿斯蘭汗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啊,何況,蒙古人收的稅比大漢重的多,還要家家戶戶出美麗的處*女供他們yin樂。」

    被問到的學生附到朋友耳邊,壓低了聲音道︰「你不知道嗎?古爾買提江的第四個妻子——不,應該說未婚妻,愛上了一位漢軍軍官,所以他才這麼憤怒。」

    「那位軍官,是安拉虔誠的信徒嗎?」

    「當然不是。」

    「那還得了!」宗教學生立馬忘記了過去蒙古萬戶挨家挨戶搜尋美女yin辱的往事,像打了雞血似的蹦起來三尺高︰「這是玷污了古蘭經,玷污了咱們回鵠的仇恨,一定不能容忍!送那些哈爾比下火獄!」

    宗教學校的學生們臉紅脖子粗的喊叫著,只不過沒有人問問他們,當年蒙古鐵騎蹂躪之時,任意索取女子yin辱的時候,他們為什麼沒有怒如雷,去送蒙古侵略者下火獄?未免有些兒欺軟怕硬的嫌疑罷?

    清真寺第二層的迴廊上,阿斯蘭汗和大毛拉的對話給這一幕加上了再好不過的註腳︰「大毛拉,我明白了,異教徒弱小的時候,咱們就用彎刀和弓箭讓他們屈服,敵人強大的時候,我們要用智慧來維護自己!異教徒皇帝在這裡,他一貫宣揚仁愛,如果我們的聲勢足夠大,如果我們得到了西面哈拉火州、別史八里諸多城邦的聲援,他就必須妥協了!」

    大毛拉狡猾的笑了,智慧,利用敵人的仁慈也是很有效的呢。

    城中各處暗流湧動,大巴扎、清真寺和街頭巷尾謠言像長上了翅膀一樣飛傳,回鵠姑娘阿依古麗卻和心上人沉浸在愛河中,渾然不覺危險的漸漸接近。

    「親愛的郎呵,讓我輕輕撫摸你的臉龐,我的心頭比蜜還甜喲,只害怕那狂暴的風雪,把我們無情的分開~~」過去聽人唱過的情歌,不知不覺湧上心頭,阿依古麗緊緊的依偎在情郎的肩頭,唯恐下一刻就會像歌中故事那樣,被迫生離死別。

    不為別的,只因為阿依古麗除了哈密力郊外貧窮的牧羊女、本城最嬌艷的花兒之外,還有一個身份是阿斯蘭汗兒子古爾買提江的第四位未婚妻!

    但她的情郎,也不是軟弱可欺之輩,因為讓阿依古麗墜入愛河的情郎,他是大漢6軍血戰淮揚連第一排的許仲遠許麻子!

    兩個苦人兒的過去,我們不需要再去追溯,只需要知道他們現在緊緊依偎在一起,機緣巧合,讓兩顆年輕的心臟煥了熱情,當愛情到來時,民族和信仰決不會構成阻隔。

    輕輕撫著心上人的脊背,許仲遠喃喃的道︰「放心吧,我的連隊就在總督府門前執勤,我是輪休才出來找你的。等會兒找姜連長打了證明,就可以去總督府民政局登記結婚了,到時候,我的弟兄們一定會給我們籌備一場盛大的婚禮,我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結婚了。」

    事實上,阿依古麗根本聽不懂許仲遠說的什麼,只是癡癡的盯著心上人,敲著他不停的說著話,心頭就歡喜得很。

    因為父親欠下阿斯蘭汗的債,父親被逼將自己許配給他的兒子抵債,又氣又愧,一兩年間,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初雪降下,阿依古麗走得遠了點,急匆匆趕著羊兒回城外的家,卻不幸墜入了石窟,是這位漢軍士兵無意中現並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給了她第二次生命。

    所以,在阿依古麗的心中,許仲遠長著不少麻點的臉,遠比古爾買提江的小白臉好看得多,怎麼看都看不夠。

    「對了,你的父母,嗯,爸爸、媽媽,爹、娘,」許仲遠竭力想讓心上人明白,又是打手勢又是比劃大小,最後,他在地上畫了一小兩大三個人,指著中間的人說「阿依古麗,」然後指指兩邊的大人︰

    「還在嗎?如果在的話,我們結婚,結婚,」許仲遠撓著頭皮,牽起阿依古麗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又顫抖著將自己的手放到她的胸口,「是要請他們來的。」

    不,不在了,阿依古麗搖著頭,臉上露出忿忿之色,對阿斯蘭汗和他的兒子古爾買提江,實在是恨之入骨。

    原來這個可憐的女子,早早的失去了雙親,真正是紅顏薄命啊!許仲遠感嘆著,帶著阿依古麗就向總督府走去。

    上天注定這場大漢帝國6軍樁和西域女子的聯姻不會太過順利,還沒有走到總督府門前,兩位新人就遇上了冤家對頭。

    古爾買提江和他的夥伴們上街辦事,一眼就看見了阿依古麗,這個貧窮的牧羊女卻是哈密力的一朵鮮花,姿容非常美麗,見她和漢軍軍官待在一起,古爾買提江頓時妒火中燒,衝上前大吼道︰「yin蕩的女人,竟敢和異教徒哈爾比勾勾搭搭,不怕被石頭砸死嗎?」

    按照大毛拉的法典,凡是膽敢和異教徒結合的女子,通通要處以yin邪和異端的雙重懲罰,必須半身被埋在沙坑裡,露出上半身,然後被眾人拿著石頭活活砸死!

    阿依古麗本有些害怕,但心上人堅定的臂彎和四周開始注意這邊動向的警察給了她勇氣,她平生第一次罵了勢力強大的仇人︰「不,我寧願被石頭砸死,也不會屈服,更不會嫁給你這條哈密力的惡狼!」

    在若干同學面前丟了臉,古爾買提江氣得一張臉煞白,他右手掄起,巴掌就朝著阿依古麗粉白的臉蛋上扇了過去。

    雖然聽不懂心上人和這個回鵠年輕人說些什麼,但僅僅是從表情和語氣上,許仲遠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古爾買提江剛剛舉起手,許仲遠的大手就像鐵鉗一樣抓住了他的手腕,兩道目光如閃電般逼視︰「有話好好說,打女人算什麼本事?!」

    「放開我!你這個該死的哈爾比!」古爾買提江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掙扎著。

    宗教學校的學生,就算好勇鬥狠也不過街頭拳腳,怎麼是百戰餘生的漢軍老兵、戰鬥英雄的對手?許仲遠抓著古爾買提江就像老鷹捉小雞似的,一雙手更比老虎鉗還要有力,回鵠人奮力掙扎也沒有一點兒效果,反而搞得自己手腕生疼,幾乎讓他誤以為手掌斷掉了。

    又疼又害怕,加上誤以為手掌斷掉,古爾買提江啊啊啊的怪叫起來,許仲遠不屑的甩開他,阿依古麗更是緊緊的依偎著情郎,在她的心目中,古爾買提江根本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是逼死父母的大仇人。

    「你這個可惡的哈爾比!」古爾買提江抽出腰間的英吉沙小刀,就朝著許仲遠衝了過去,幾名同伴也摩拳擦掌,準備幫助他。

    雙拳難敵四手,許仲遠先將阿依古麗護在自己身後,再想辦法慢慢和對手周旋,不過他還沒有出一招一式,四周響起了警察嗶嗶的哨音,不少警察端著步槍衝了過來,遠處,更有一對全副武裝的漢軍巡邏隊小步跑來。

    古爾買提江不是白癡,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亮  的刺刀,硬拚等於送死,他繼承了父親阿斯蘭汗狡猾如狐狸、凶殘如豺狼的本性,立馬轉變了方向,朝著漢軍巡邏隊和警察高聲叫喊起來︰「各位幫忙啊,這個漢軍搶我的未婚妻,他是個違反軍紀的壞蛋,幫我把他綁起來,送他去見官!」

    警察們不明所以,雖然他們有心偏幫身為漢軍士兵的許仲遠,但執法過程中是不可徇私情的,有河西一帶招募,懂得回鵠語言的人便問阿依古麗︰「姑娘,這個回鵠年輕人說你是他的未婚妻,是這樣嗎?」

    漢語和回鵠語的語法是不相同的,警察也只是粗通而已,在阿依古麗聽來,這話就成了「你是否曾經是他的未婚妻」,於是她點了點頭,說︰「是的,不過現在他是我的仇人。」

    這個半吊子警察又聽差了,仇人和冤家兩個詞在回鵠語中很相近,而冤家又是不少回鵠女子對丈夫的稱呼,於是他聽來就是阿依古麗說「以前我是他的未婚妻,但現在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警察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奸騙人妻這可是漢軍紀律嚴厲禁止的,違反之人會受到相當嚴厲的懲罰,哪怕是英雄部隊的戰鬥英雄,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也不可能例外。

    「兄弟,不好意思,得罪了!」警察公事公辦,用繩子把許仲遠綁了起來。

    許仲遠倒莫名其妙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阿依古麗和古爾買提江對警察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說完警察就要捆自己,不過他心底坦蕩,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也就隨便警察捆了起來,反正不管軍法處還是總督府,總有說理的地方嘛。

    古爾買提江卻一下子得意洋洋了,誰不知道父親阿斯蘭汗是大漢皇帝的座上賓,漢軍入城之後還和大毛拉一塊出席皇帝舉辦的宴會?一個小小的軍官也敢和我古爾買提江鬥,只怕連你們的皇帝,也會拿你的人頭來向西域諸城邦示好吧?

    古爾買提江的同伴和周圍看熱鬧的回鵠人更是議論紛紛,「阿斯蘭汗的兒子還是不得了啊,雖說改土歸流了,畢竟是這裡的大頭人,大漢皇帝也不能不給幾分面子嘛!」

    「是的,阿斯蘭汗終究是阿斯蘭汗,不管怎麼改土歸流,鷹飛高天、鼠竄原野,漢人是高天的鷹,我們是田野的鼠,漢法畢竟管不了咱們回鵠人!」

    阿依古麗卻是嚇得呆了,她之所以不擔心情郎遭到古爾買提江的報復,只因為情郎就是大漢帝國的軍人,想來警察和士兵都是站在他一邊,也就不怕阿斯蘭汗的勢力了。

    可誰又能想到,警察居然把情郎捆了起來?瞧這個樣子,只怕凶多吉少啊!

    「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阿依古麗撲到許仲遠的肩膀上放聲大哭,彷彿下一刻就要生離死別似的。

    倒是許仲遠不慌不忙,輕輕拍了拍她聳動的脊背,「大漢皇帝神目如電,陳總督宜中公明察秋毫,無論送到哪兒都是我們有理,怕什麼?」

    一行人簇擁著,來到了臨時總督府,門口執勤的姜良材大吃一驚,早聽說許仲遠結交了一位回鵠牧羊女,聽說今天他休假就是去約會的,怎麼會搞到現在這麼個樣子?

    「他***,敢把咱們的戰鬥英雄捆起來,真他**不是個玩意兒!」幾名士兵摩拳擦掌的走了過去,準備救下自己的戰友。

    姜良材慌忙制止了他們,虎著臉道︰「你們瘋了?此事自有我大漢國法處置,軍人不得干政的信條,你們都忘了嗎?」

    官兵們自然懂得軍人不得干政的道理,這可是大漢帝國立國之本,進軍隊之後立馬開始學習的,哪怕你退伍之後做部長、總督,哪怕你在軍隊官居中將、上將,只要肩膀上扛著金銀銅的星星,就不能對政務指手畫腳。

    那麼,這件事就只能靠運氣了嗎?萬一許仲遠真的是一時糊塗,不像他說的是去約會,或者年輕人過了火,做了點不該做的事情,就這麼判刑處罰了,多可惜啊!

    看著回鵠人得意洋洋的樣子,士兵們都有些不平之色。

    「快,」姜良材拍了拍副手劉國泰的肩膀,「去行宮請示吾皇,萬一有什麼,求他老人家下特赦令!」

    我堂堂正正做人,要什麼特赦令!許仲遠昂昂烈烈走進了總督府大堂。

正文 602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中下)

    劉國泰垂頭喪氣的從行宮回到總督府。他沒能求到大漢皇帝的特赦令,楚風給他批示上只有四個字︰依法辦理。

    守望在總督府門口的姜良材早已等得心焦。

    審判已經進行了半個時辰,內情水落石出,分明是那古爾買提江借羊羔兒息強娶阿依古麗,根本就不是他的未婚妻,阿依古麗和許仲遠才是真心相愛的一對。

    可陳宜中總督遲遲不下判決,據戰友們猜度,多半是顧忌古爾買提江的父親「亦都護」阿斯蘭汗,哈密力新近納入大漢治下,改土歸流還在進行之中,斷案不得不考慮阿斯蘭汗和大毛拉的反應。

    細雪紛紛揚揚,劉國泰跑得滿頭大汗,喘著氣將皇帝簽批的聖諭遞給姜良材︰「吾皇只披了依法辦理四個字,要是……」

    姜良材卻是眼楮一亮,產出了一口氣,高興的拍了拍戰友的肩膀︰「夠了,有這四個字就足夠了!」

    大堂之上,匾額大書著「明鏡高懸」四字,文書、長史左右分列,法警、衛兵齊齊整整,陳宜中沉吟著遲遲不下判決。因為他深知要對得起匾額上的四個字,並非那麼容易。

    並非顧忌阿斯蘭汗、古爾買提江父子的身份地位,他在南洋得專征伐,多少叛亂的酋長、橫行的海盜做了息辣港絞刑架上的風乾屍?只不過是否會干擾大漢皇帝引蛇出洞的計劃,倒是值得細細斟酌一番,若是有些不妥,大不了讓許仲遠先受點兒委屈,等到事情結束,再把案子重新翻過來。

    這就是陳宜中和文天祥的區別所在,如果是文天祥來判案,他絕對會剛正不阿的依法裁判,哪怕引嚴重後果也要毅然承擔,絕不肯委屈任何人;陳宜中這樣的實用主義者,則會審時度勢,以對大漢帝國最「有利」,但不一定最「公正」的方式來處理——有些特殊的時候,這兩者並不統一。

    許仲遠緊緊擁著阿依古麗,看著陳宜中的眼神充滿了疑惑不解——剛才的審案過程,經過通事官翻譯,許仲遠已全然明白了前因後果,只不明白一點,如此簡單的案情,陳總督為何遲遲不下決斷?

    古爾買提江則洋洋得意,甚至惡狠狠的威脅阿依古麗︰「我父親是亦都護,我的伯父是大毛拉,就是漢人皇帝親來,也不能不禮讓三分!二月的甜瓜還沒起秧。三月的葡萄結不起霜,小羊羔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就在此時,充任總督府門禁儀仗的姜良材小跑著將楚風的批示遞上,陳宜中掃了一眼就頷而笑︰皇帝已經做好了佈置,現在自己不必為委屈,哪怕暫時委屈堂下這對情侶而心懷歉意了。

    「根據大漢律法,欠債還錢而已,便是實在償還不起,也由本官指定期限分期償還,並無賣身抵債一說,所以,」陳宜中溫和的問阿依古麗︰「基於債務關係產生的婚約,本官宣佈無效,你欠他多少債務,只須清償了便罷!」

    聽得通譯官的翻譯,阿依古麗喜極而泣,她終於擺脫了可怕的命運,喃喃的祈禱著︰「安拉在上,對,還有大漢皇帝和這位白鬍子大官,阿依古麗一輩子感謝你們的恩德!」

    許仲遠心頭一暢。大聲道︰「要相信大漢皇帝和他制定的法律,往日報紙上說『血可流、頭可斷、金石可穿,而律法不可污』,今天陳總督的判決便是明證!」

    堂下旁聽身旁的士兵和漢商們也歡呼雀躍︰「對,大漢律法是公正的,依靠法律,我們都能得到公正。」

    陳宜中難得的老臉一紅,為自己剛才還準備暫時委屈一下這對小情人而感到愧疚,他暗暗思忖︰一時一地乃至萬千性命之得失,與維護國家律法綱紀的不可褻瀆相比,或者後者更加重要?

    「謝總督大人秉公裁判,我這就還他錢」,許仲遠朝上拱了拱手,笑嘻嘻的掏出了鈔票,

    古爾買提江沒有伸手去接,惡狠狠的瞪了眼阿依古麗,然後衝著陳宜中叫道︰「神聖的《可蘭經》教導我們,信道的女子不可和不信道的異族男子結婚,大漢皇帝入哈密力,可是昭告天下允許我們宗教自由的,總督將阿依古麗判給這漢軍軍官,欺負我哈密力無人麼?你這是對我們回鵠人的侮辱!」

    陳宜中本為剛才的疑慮而不自在,聞言登時大怒,將驚堂木一拍︰「我大漢儒釋道三教並重,敬奉炎黃祖宗,也允許你耶穌、真主、光明諸教流傳,但豈可以教義抵牾律法?大漢皇帝欽定憲法,還需考求你那經書麼?滑天下之大稽!」

    側旁手持案卷文牘的書吏也掩口而笑︰「譬如南洋一帶的婆羅門教支派,還有吃人、血祭侍奉濕婆神的。照你這樣說,俺大漢皇帝還許他隨便捉人去吃?」

    古爾買提江氣得渾身抖,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被嘲笑到這步田地,仗著阿斯蘭汗的勢力從來驕橫跋扈,腦子一熱就戟指陳宜中道︰「你們、你們侮辱了聖哲,所有的回鵠人都會以你們為敵!我們會報復的!」

    「大膽狂徒!」陳宜中驚堂木重重一拍,震得堂上堂下鴉雀無聲,倒豎川字眉、輕拂掩口須,聲音低沉中帶著金石之音︰「來人吶,將這咆哮公堂的渾人,與我重重打出去!」

    兩邊的衛兵、法警早就憋得手癢癢了,聽到這個命令頓時大喜,一群如狼似虎的漢子湧了上來,灌了細銅絲的生牛皮鞭子舞得嘩嘩響,劈頭蓋臉的抽下去,猶以姜良材、劉國泰最賣力,一邊打一邊衝著戰友許仲遠嘿嘿怪笑。

    古爾買提江被打得衣衫破裂,皮開肉綻,大漢帝國的生牛皮鞭子夾著細銅絲,不經過鞣制的牛皮割成四稜四線的條子絞在一處,一鞭子抽下衣服破裂,兩鞭子皮肉腫得寸把高,三鞭子下去就血肉模糊。

    再打下去只怕連命都要送掉。古爾買提江的夥伴們抱著腦袋一擁而上,一邊陪著笑臉,一邊七手八腳的將他拖了出去,當然這個過程中每人身上也著實挨了好幾下厲害的。

    阿依古麗有些害怕的看著這一幕,往日高高在上的古爾買提江就這樣被打得體無完膚,解氣之餘她看了看身邊渾若無事的心上人,再看看堂上那位白鬍子大官,只覺得大漢治下,和以前確實不同了。

    ===============

    當夜,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在哈密力的街頭巷尾傳播。

    清真寺旁邊的廣場上,有宗教學生拉著朋友小聲道︰「知道嗎。漢人搶走了古爾買提江的未婚妻,還狠狠打了他一頓,現在生死未卜呢!」

    被問到的人一臉驚恐︰「真的嗎?連阿斯蘭汗的兒媳婦都被搶走,我們還不得憑他們宰割?」

    有人咬牙切齒︰「這事兒絕不能善罷甘休,我們一定要找大漢皇帝給個說法!」

    也有人猶豫不決︰「可這樣做會不會招來漢軍的報復?咱們可不是軍隊的對手啊。」

    「不,絕對不會,你看這些漢兵,待人和和氣氣、買賣也不敢佔咱們丁點兒便宜,分明就是群懦夫,和動輒燒殺搶掠的蒙古勇士根本沒法比,只管鬧,大漢皇帝還要懷柔西域諸多城邦,一定不會把咱們怎麼樣的!」

    習慣了弱肉強食的叢林秩序,在回鵠人心頭,燒殺搶掠才是英雄,嚴守紀律被當成了笨蛋,橫行霸道才是強者,和和氣氣就成了懦弱。

    大巴扎附近,也有暗流湧動。

    一具僵硬的屍體旁邊,聚集起不少人,他們在屍體旁邊議論紛紛︰「天,老囊希爾只是去漢人布店買了點布匹,就被殺掉了!他買的布匹也被搶了回去!」

    「是誰幹的?」

    祖兒江布的打手粗聲大氣的道︰「今天上午,囊希爾到漢人鄭巴依的店裡買布,我聽見他們為價格爭吵起來,雖然鄭巴依把六匹布賣給了他,卻聲言不會讓他佔一點兒便宜……」

    圍觀的人們登時鼓噪起來,祖兒江布的手下不失時機的煽風點火︰「為了幾匹布就要了一條人命,這也太心狠了了吧?難怪說,漢人都是魔鬼的信徒呵!」

    人群的怒火被煽動起來,頭腦簡單的牧民們沒有想,或者僅僅因為敵視而不願意去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靈,瘋狂的叫囂起來︰「給哈爾比一點兒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回鵠人不是好欺負的!」

    有人點燃了火把,向大巴扎內漢商聚集的區域湧去……

    清真寺,大毛拉假模假樣的做著祈禱。沒有人知道他悲天憫人的面孔下面,究竟隱藏著多麼惡毒的靈魂。

    「穆聖教導我們,真理要用血和火來傳播,並非我們好戰,而是大漢帝國的殘暴無法忍受!年輕人們,我告誡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因為我將會用我的生命去勸誡大漢皇帝,讓他收回改土歸流的旨意——哪怕為之粉身碎骨,也是遵循穆聖的指引,惟求你們不要衝動,失去年輕的生命!」

    大毛拉越是這麼說,底下聽他宣講的人們越怒火如雷,吼聲幾乎掀翻了清真寺的屋頂,這時候就有古爾買提江的夥伴恰如其分的跳了出來,抬著被包成木乃伊的古爾買提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看看吶,這是我們亦都護阿斯蘭汗的兒子,尚且被打得不成*人形,既然阿斯蘭汗不被他們放在眼裡,要是大毛拉去覲見皇帝,他老人家的生命也必定得不到保證!」

    有個神情最為激動的學生跳到了高高的石階上,大聲道︰「我們怎麼可以慳吝自己的生命,卻讓睿智、偉大的大毛拉去冒險?回鵠的勇士們,應該是我們付出的時候了!」

    石階下一片聲的叫︰「對,青年應該衝在前面!穆聖教導我們︰為真理而死是可以升上天堂的,那裡有水河,水質甘冽,那裡有蜜河,蜜水有花的香甜,那裡還有奶河,奶水永遠新鮮!」

    「不要啊,你們都還年輕,讓我這把老骨頭……」大毛拉還待再勸,青年們已拔出英吉沙小刀,亂紛紛的衝了出去,灰白色的人潮開始在街面上湧動,並且不斷有新的支流,從小巷子匯入。

    此時的大毛拉,卻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去覲見大漢皇帝,反而和阿斯蘭汗肩並肩站到了清真寺二樓的平台上,兩位陰謀家像夜空中的兩隻貓頭鷹。

    「驅策這些頭腦簡單的人去挑釁大漢的威嚴,咱們隱身幕後,進退自如,說不定大漢皇帝明天一早就會來這裡,請求我們出去收拾局面呢,哈哈哈哈……」

    大漢皇帝楚風會向他們想像的那樣做嗎?

    哈密力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楚風正和兩位妻子欣賞著月色,或許因為白天的細雪落盡,天空萬里無雲,一輪明月如銀盤般掛在天中,清冷的月光灑下,映在積雪之上,只覺得天地間一片清麗。

    葡萄美酒夜光杯、佳人雙雙長歌行,楚風咧著嘴任由雪瑤縴縴素手將葡萄剝了皮再送到他口中,就只差高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了。

    外面的喧嘩聲越大了,楚風卻渾不在意,仍舊和陳淑楨、雪瑤賞月,待得大巴扎方向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空,他才略略皺了皺眉。

    「這把火燒得很旺啊~」,應邀前來的鄭子性情不錯,好像大巴扎那邊燃燒的並不是他的商舖。

    楚風嘿嘿一笑︰「都是燒的我的錢,要是燒你的,想必鄭大官人就沒現在這樣悠閑自在了吧?」

    鄭子不好意思的低頭一笑,原來,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漢商都撤走了夥計、搬空了商舖,大巴扎那邊是玩的空城計,火燒再大也不過燒幾間空房子罷了,而且還有大漢皇帝允諾出錢重修,作為商人,根本就沒有損失嘛。

    「快看,」楚風輕輕環住雪瑤盈盈一握的腰肢,「這把焰火可是為夫我出的錢,不看仔細了未免有些虧本。」

    李鶴軒,大漢帝國的獠牙,如同毒蛇一般隱身於花木的陰影之中,然而任何人都不能無視他的存在。聽到楚風的話,他沙啞而低沉的嗓音就嘿嘿乾笑著刺激眾人的耳膜︰「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博褒姒一笑,今天咱們大漢皇帝也燃大巴扎給雪瑤皇后解悶,真正古今相通了。」

    這裡並無外人,所以李鶴軒開起了玩笑,要是文天祥在這兒還得了?只怕一大堆義理就壓得李鶴軒頭疼。

    楚風、鄭子自是不以為然,雪瑤一項討厭李鶴軒,沒好氣的哼了聲︰「就算你們有了定計,外面鬧成這個樣子,堂堂情報司長就不去管管嗎?」

    李鶴軒一愕,神聖鞠躬道︰「原來雪瑤皇后嫌在下聒噪,好、好,微臣這便告辭,還請吾皇恕罪。」

    說著他就給鄭子打眼色,兩個傢伙不約而同的告辭離開,只不過眼神中分明是在說︰「皇上,咱們走了,留給您過二人世界,不,您老人家這會兒是三人世界,嘿嘿。」

    楚風賊笑著摸了摸鼻子︰「小李子,離開之前有個問題想問你。」

    李鶴軒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恭請聖諭。」

    楚風笑得很開心︰「嗯,你說我是踢你右邊屁股呢,還是踢左邊屁股?」

    呃~李鶴軒臭著一張臉,捂著屁股鼠竄而走,莫說雪瑤掩口吃吃的笑,就是剛才在外人面前繃著架子的陳淑楨,也忍不住莞爾。

    大漢帝國西域總督府臨時駐節署衙,姜良材正帶領著戰友們執勤,一群群的回鵠青年像瘋了似的,不斷衝擊著署衙,他們不得不多次用明晃晃的刺刀和生牛皮鞭子給這群瘋狂的人一點兒教訓,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疼痛,而敢於用英吉沙小刀挑釁大漢板式甲的傻瓜,則被雪亮的刺刀捅穿了肩膀,痛苦的嚎叫著。

    姜良材只不明白一點,為什麼陳總督和皇帝還沒有下達鎮壓的命令?特別是陳總督,這位曾經的南洋總督,當年斬殺的土人還少了嗎?為什麼現在他不拿出霹靂手段,反而顯得有些優柔寡斷了呢?我們一個衝鋒就能打垮這群暴徒!

    記憶中的陳宜中陳總督大人,可不是個心慈手軟之輩啊!

    不單單是姜良材奇怪,警察局消防隊官兵們也接到了一個非常奇怪、非常難以理解的命令,命令上不允許他們去救火就算了,可命令的另外一部分,簡直就讓他們驚得目瞪口呆。

    「嗯,無論如何,大漢皇帝的命令是不可以違抗的,我們這就去做吧!」隊長一邊撓著頭皮,一邊帶著弟兄們,在荷槍實彈的警察保護下走向大巴扎,說實話,這活計雖然和消防兩個字背道而馳,但做起來可比救火爽快多了,也算,某種輕鬆愉快的洩吧!

    火越燒越大了,行宮樓台上楚風輕撫美人香肩,滿不在乎的道︰「燒吧,搶吧,黑夜遮蔽了今天的罪行,但明天一切都將暴露在陽光之下!」(!)

正文 603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四)

    由全副武裝的警察保護。消防隊來到了大巴扎,他們推著水龍車,一道道水柱澆向火海,冷水與烈火相激,出嘶嘶的響聲,騰起陣陣濃稠的蒸汽,熱浪滾滾。

    早在宋代,百萬人口大城市如雨後春筍湧現,水龍車就成為了城市防火的重要工具,畜力車配上生漆大水櫃、毛竹唧筒,推動水櫃裡的活板就能從唧筒中射出水流,對抗熾熱的烈焰。

    俗話說公門之中好修行,衙役、快手、壯班、牢子、錢糧師爺各有各的財路,譬如衙役想賺錢,就得練出一手打板子的絕活,有時候板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打到受刑者的屁股上卻輕得像陣風,連個紅印子都不留,有時候看似輕描淡寫,幾下子就打得皮開肉綻、筋斷骨折。

    水龍隊也不例外,從開封派到哈密力的老水龍隊員苟老黑就是掌握這種訣竅的佼佼者。只不過他的本事比起衙役打板子來,更加凶狠毒辣喪良心十倍,除了同是來自開封水龍隊的隊長和幾個老夥伴知道,就再也不可對外人道了。

    剛才,有一名身穿灰衣,面目非常普通,叫人見過一面之後立馬就會忘記的人來到警局,叫隊長出去密談了一會兒,回來之後隊長就悄悄給他下達了那個奇怪的命令,雖然不知道來人究竟是哪路神仙,苟老黑卻很清楚,有些事情照上頭的指示辦就是了,至於內情嘛,只怕知道的越少越能長命百歲。

    於是他端起水龍,幾位老夥計壓下了活板,一股一股的水流激射而出……

    救火?祖兒江布嘿嘿的陰笑起來,不消說,競爭對手鄭家鋪子的火就是他放的,買布老人的命案,也是他支使打手做下的,奪取一個垂老的生命又算得什麼?這個回鵠商人為了利益可以把靈魂出賣給魔鬼!

    火勢很大,房屋的木結構部分  啪啪的燃燒著,烈焰沖天而起,並且順著檁子、椽子一間間房間的蔓延,鄭家鋪子附近的幾座漢商舖面,也逐一陷入了火海。

    火借風勢、杯水車薪,水龍對火勢起不到多大作用。祖兒江布笑得很開心,「燒吧,燒吧,把這些哈爾比的商舖、貨物和留下來照夜的夥計通通燒成灰,反正他們死後也是要下火獄的!」

    大巴扎胡商區的回鵠商人們都看得興高采烈,經此一把大火,只怕競爭對手都要大傷元氣吧?這個寒冷的冬天,也就只有咱們的布在上市出售了呀!

    有腦子靈活的回鵠商人反應過來,對手下人叫道︰「哈吉耳買提,快去把原來的價格目錄撤下來,明早可不是現在的價格了!」

    「對對,至少漲兩成嘛!」

    祖兒江布得意的笑道︰「看吶,這些不信神的哈爾比,被降下了火罰,而我們這些虔誠的信徒,卻能安然無恙,這不是真主展示的神跡嗎?」

    回鵠商人們都狂笑起來,他們自然是知道內情的,只在漢商區放了火,而漢商區和胡商區之間隔著相當大一塊空地,那火再大。無論如何也燒不到胡商區來的。

    看著火頭在漢商區蔓延,將一間又一間競爭對手的商舖吞噬於火海之中,祖兒江布就笑得心尖兒都顫起來,將手按在胸口,身子朝同行們略略呵了呵,他戲謔的笑道︰「明天,等漢官來查訪,咱們可是好生生的站在這裡觀看,離著十七八丈遠,這把火和咱們無關,諸位可要互相做個見證喲。」

    「沒問題!」回鵠商人們齊聲道︰「咱們可以作證,那把火是暴民放的,他們放火之後就朝著總督府去了,至於是誰放的火嘛,天色太暗,幾千人湧在一處,咱們也沒長火眼金楮,自然是一個也沒瞧清楚的了。」

    祖兒江布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覺得自己這一手真正聰明到了極點,就是傳說中智慧的阿凡提,只怕也沒有這樣滴水不漏的計謀吧?

    忽然有人有點兒吃驚的叫道︰「咦,怎麼樹也燒起來了?」

    漢商舖面末端,與胡商區之間隔著塊不小的空地,空地邊緣生長著一排白楊樹,房屋上熊熊燃燒的烈火炙烤著最近的那株,儘管消防隊的隊員們用水龍對著房屋不停的噴射,火頭還是像長了眼楮似的往樹上竄,不一會兒,被烈焰炙烤著的樹木就燃燒起來。

    時值冬季。樹木枝葉乾枯含水極少,加上白楊樹本身富含油分,一經烈焰舔舐就熊熊燃燒起來,整株樹上火苗急飛竄,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從主幹到枝椏全部冒出了烈火,一棵樹燒成了巨大的火炬。

    漢人的水龍隊似乎沒有關心樹木燃燒的事兒,依然忙著朝房屋噴水,如果這時候他們向樹木噴射水龍,或許接下來的一幕不會生,但現在還沒有人現端倪。

    樹木燃燒 啪著響,枝椏燒得通紅斷落,隨著風火之勢四下散佈,何況兩棵樹的主幹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它們的枝椏卻在空中相交接,正好成為火苗快通過的橋樑,很快第二株樹就被點燃。

    多米諾骨牌倒下了第一張,就不會中途停止,接下來是第三株、第四株……

    祖兒江布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他哆嗦著嘴唇,幾乎要說不出來話了︰「快,看在真主的份上,快些把那該死的樹澆熄!」

    消防隊也現了問題。他們開始朝樹上澆水,可樹木枝椏分散,水澆上去就落回了地面,幾乎起不到多大作用。

    反應過來的回鵠商人亂作一團,招呼夥計們搬運布匹貨品,可短時間內哪兒來得及?還沒搬出來幾匹,就眼睜睜的看著火魔借助那排白楊樹竄了過來。

    轟的一聲,最近的那株樹燒成了火炬,位於樹下的胡商店舖,也就在火魔逐漸逼近的腳步下,升溫、乾燥、於熱浪中扭曲。不到一分鐘,騰出了歡快的火苗。

    半刻鐘之後,祖兒江布和他的同行們撤到了安全地帶,他們每人懷裡抱著三五匹布,只不過,與留在店裡來不及搬出的相比,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天吶,怎、怎麼會搞成這樣子?」祖兒江布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哭喪著臉比死了爹媽還難受。

    「你、你出的餿主意!」回鵠商人們欲哭無淚了。

    還在裝模作樣汲水、壓板、噴射的苟老黑遠遠看著回鵠商人如喪考妣的模樣就想笑。

    衙役兄弟打板子能重打輕落、輕打重落,快班爺們能從手法分辨賊是外路人還是和六扇門有勾搭的老跟腳,錢谷小吏擅長大斗進小鬥出,管監牢子能從死人身上刮油水……而苟老黑這個開封老水龍隊員的本事就更加不同尋常︰考察風向、火勢和火場的建築分佈情況,用水流控制火頭的前進方向!

    想當年,凡是火場邊上有喪盡天良的漢奸,為富不仁的色目商人,或者只是私底下和水龍隊員結怨的普通人,苟老黑都不會讓他們的家園在火魔過後倖存,同樣一根水龍,澆哪裡不澆哪裡,區別可大著呢!

    大漢皇帝治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原說這舊本事是用不著了,卻不曾想得了上峰指示,可以毫不顧忌的施展出來整治這群色目人,苟老黑心情那個激動那個暢快呀,只怕沙場斬將手刃敵酋,也不過如此了。

    「喂,」隊長笑嘻嘻的,壓低了聲音︰「老黑,將來不得上峰命令,可不能這麼干啊!」

    苟老黑一張佈滿皺紋的黑臉笑得像菊花,「放心吧,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了,這世上就沒有情報司不知道的事兒,我可不敢作奸犯科,甭瞞我,剛才那鬼鬼祟祟的人來找你,是情報司的吧?」

    隊長嘿然一笑。情報司倒是不錯,可文件上還有大漢皇帝副署的「照辦」兩個字呢!要不然,公然放火這種掉腦袋的事兒,光是情報司的命令他還有點不敢放手做。

    「看在安拉的面上,你,你們要把火救下來呀,我店裡還有幾千銀子的貨物呢,天,怎麼得了!」

    一位粗通漢語的回鵠商人跑了過來,聲淚俱下的乞求著。

    「咱們這不是在滅火嗎?」苟老黑不緊不慢的射出水流。

    胡商充滿希望的問道︰「那什麼時候能撲滅?」

    苟老黑自信滿滿︰「最多到明天一早。」

    「我的媽呀!」胡商腿一軟,只覺得腦袋裡天旋地轉︰燒到明天,店裡堆著的布匹早就化成灰啦!

    大巴扎燃起沖天之火,清真寺那邊也沒有閑著,從大街小巷匯聚而來的人流湧到了廣場上,衝擊著西域總督府。

    一個小時前還裹得像個木乃伊的古爾買提江就和他的夥伴們混在人群中,白天的傷勢雖然沉重,畢竟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他忍著疼痛還可以四下行走。

    「回鵠的男子漢必須維護我們的尊嚴,否則這些異教徒就會把哈密力的姑娘全都搶走!」古爾買提江不停煽動著。

    他的手下也不失時機的叫道︰「連亦都護阿斯蘭汗的兒子都遭到這樣可怕的羞辱,平民百姓還能擺脫可怕的命運嗎?異教徒是魔鬼,只有鮮血能洗淨罪惡!」

    「為正義獻出生命,死後會上天堂,享受流著奶和蜜的河流……」

    在窮凶極惡的元軍面前,哈密力的「英雄」們溫馴得像小綿羊,蒙古武士肆意yin辱他們得姐妹,搶奪他們的財富,這些位居蒙古帝國第二等公民的色目人,連個屁都不敢放,可明知道漢軍不會主動出擊,明知道大漢皇帝訂立懷柔政策,他們就一個個展現自己的勇敢,故意向前擠,還有人挑釁的撕開了衣襟,用毛茸茸的胸脯面對漢軍士兵的刺刀︰

    「來,來,照著爺的胸口捅!你這下火獄的哈爾比,有種就捅啊!」

    陳宜中總督嚴令不得主動出擊,姜良材苦惱無比,如果在戰場上,他早就帶著弟兄們用排槍齊射和刺刀衝鋒把挑釁者打得落花流水了,可現在,他只能告誡士兵們,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只能針對具體做出傷害行為的人作有限自衛反擊。

    在此之前,也有傻瓜妄圖用肉身挑戰鋒利的刺刀,用英吉沙小刀來試一試漢軍盔甲的堅固程度,他們毫無疑問的被漢軍捅穿了肩膀、挑斷了手筋,於是學乖了的回鵠人不斷玩著老鼠戲貓的遊戲,一浪一浪的朝前湧,用自己毛茸茸的胸脯去蹭漢軍明晃晃的刺刀。

    每當有人的胸口和冰涼的刺刀接觸,身後就會爆出一陣一陣的歡呼聲,好像他已經成了偉大的聖戰英雄,為回鵠人爭光添彩了似的。

    「莫名其妙!」劉國泰悻悻的撓了撓頭皮,無論死守釣魚城的四川軍民,還是血戰淮揚的李庭芝,抑或於華夏6沉之際毅然挺身而出的陳淑楨、甦劉義等人,都是一刀一槍和韃子浴血拚殺,就不明白回鵠人利用漢軍紀律和皇帝的仁慈,拿胸膛挑釁刺刀還自以為勇敢,這種行為不是很弱智很無聊也很無恥嗎?

    「呸~」姜良材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很想問問他們,在北元鐵騎的彎刀之下,他們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勇敢?」

    顯然不會,因為回鵠人知道只要不做出實質性舉動,漢軍的刺刀就絕不會捅穿他們的心臟,而面對面的挑釁蒙古武士,則會百分之百的被彎刀斬下頭顱,這就是文明和野蠻的區別,只可惜,習慣了叢林法則的回鵠人把野蠻當作了勇敢,把文明當作了軟弱。

    衝擊總督府的行為沒有得到實質性進展,因為荷槍實彈的漢軍佈置的防線,決不是幾把英吉沙小刀就能衝開的,無聊的遊戲進行到下半場,就有許多回鵠青年感到厭煩了,似乎身體裡膨脹的精力無處洩,憋得難受。

    正當此時,由古爾買提江的夥伴、宗教學生帶領的好幾隻隊伍都兩手空空的回到了廣場上。

    有人哭笑不得的報告情況︰「該死的哈爾比!大巴紮起火了,我們之中的笨蛋點燃漢人的店舖,不小心把巴依老爺的也給燒了,現在一片火海,漫說不少警察端著槍,護著消防隊救火,那兒什麼都燒了起來。就是沒有警察咱們也弄不到什麼東西了。」

    還有人垂頭喪氣︰「城裡的漢人全都躲進了城外軍營,那兒有十萬大軍,咱們這點兒人過去人家連眼皮子都不夾一下……」

    「不,不好了!」一名宗教學生連滾帶爬的跑回來,臉上還帶著血污,「大漢皇帝行宮那邊的兵,可比總督府的凶多了!咱們剛衝過去就開了槍,打死了不少人。」

    這,則可怎麼辦?古爾買提江束手無策了,不管父親阿斯蘭汗面授機宜,還是大毛拉說的那些,都和現在的情況不對付啊!

    製造騷亂吧,城中漢人全都躲進了軍營,連根人毛都找不到;劫掠,漢商和胡商的貨物在大巴扎都被一把火燒成了灰,去搶誰呢?衝擊署衙,不管總督府還是皇帝行宮都是重重守衛森嚴,就拿總督府這邊來說吧,到現在還沒有多少死傷,那是人家克制,古爾買提江可沒有瘋到認為憑自己這些烏合之眾就能拿下總督府。

    要知道,除了全副武裝的漢軍,大門兩側還堆起了沙袋,後面架著兩挺奇怪的武器,黑洞洞的槍口好不怕人——在入城之後的聯歡上,皇帝曾經讓士兵展示過這種「連珠槍」的威力︰連綿不絕的火舌舔舐之處,一切都被打得千瘡百孔!

    古爾買提江看看清真寺的平台上,父親阿斯蘭汗和大毛拉似乎也沒有別的好主意,夜色下兩位大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就在古爾買提江猶豫不決的時候,人群中有人喊了起來︰「我們衝不進總督府和軍營,城中零星的漢人總躲不過,說不定還有人藏在回鵠叛徒家裡呢!」

    古爾買提江聽得這聲音,知道是城中平素一向不大安份的艾哈素比,正要出言反駁,卻聽得一片聲的叫︰「對,城中必定還有散居的哈爾比,咱們將他們找出來治罪!」

    幾個領頭的振臂一呼,早已不耐的人群,立刻分流而去,從廣場上人海中登時分出了好幾股洶湧的潮頭。

    不一會兒,城中各處就響起了婦孺的哭號、老者的痛罵,只不過,這些斥罵哭號都是用回鵠語出的!

    留在廣場上的古爾買提江和他的夥伴們面面相覷,到此時他才想起了那著名的詩句︰「我們以劫掠為職業,劫掠我們的敵人和鄰居。倘若無人可供我們劫掠,我們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回鵠青年或三五成群,或五六十上百人為一隊,城中的富戶,金銀堆積如山的巴依老爺,乃至於因為各種原因積累著仇恨的敵人,都成為這股騷亂的犧牲品。

    古爾買提江已嚇得面無人色,可某些東西一旦放出了籠子,就不會再受控制。

    行宮的露台上,楚風饒有興趣的看著城中的混亂,他放下望遠鏡,不屑的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呵~~」,雪瑤打了個呵欠,無聊的道︰「還沒有鬧夠啊,這些回鵠人精神還真好。」

    「估計到明天早上,他們就連哭都來不及了,」陳淑楨將一顆葡萄拋進口中。(!)

正文 604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五)

    哈密力,這座玉門關外絲路第一城。被蒙古帝國以武力征服了八十年,富者華堂美屋、貧無立錐之地,貴族美酒佳餚,牧人窮困潦倒,早已醞釀著動盪不安的情緒,只不過在殘暴好殺的北元治下,仇恨和慾望的烈焰被大汗彎刀和頑羊角弓強力壓服,沒有爆而已。

    可慾望與仇恨交織的烈焰終究不會熄滅,猶如火山口底下沸騰翻滾的岩漿,只要給它一個突破口,便會夾帶著毀滅的烈焰噴薄而出!

    北元盛極而衰,哈密力歸入金底蒼龍旗治下,漢軍的公正寬仁與蒙古武士的凶殘暴虐恰是冰與火的兩個極端,習慣了在大汗彎刀和頑羊角弓之前屈膝俯的回鵠人,反倒把堅持公平正義看作了迂腐可笑,將嚴守國法軍紀當成了軟弱可欺。

    於是,當亦都護和大毛拉暗中煽動,漢軍也表現出除開守衛官署和保護漢商入軍營躲避之外並不干涉的態度,慾望和仇恨的烈焰就找到了突破口,由人性中最醜惡的那部分組成的惡之岩漿,開始於哈密力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流淌。吞噬一切人類文明的成果。

    城中最不安份的青年艾哈素比,舉著火把沖在一隊人的最前面︰「殺呀,肉孜買提這頭肥得流油的老牛,正等著咱們去割肉呢!」

    肉孜買提是一個圓圓胖胖的牛羊商人,在往日,他是被人們稱為巴依老爺的,屠牛宰羊賺得大筆財富,當然錙銖必較的性格也給他結下了不少仇怨。

    現在他瑟瑟抖的站在富麗堂皇的宅邸門前,苦苦哀求著往家裡沖的暴徒,忽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扯住了艾哈素比︰「巴郎子(小伙子),咱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你父親是我的老顧客了,每次到我這兒買肉,我都十足十的稱足啊!看在同信真主的份上,幫幫我吧!」

    「滾開!」艾哈素比一把推開肉孜買提,冷笑著衝進了他的家裡,後者的腦袋撞到了牆上,鮮血在他臉上泊泊的流淌。

    家中傳來了翻箱倒櫃的聲音,時不時有婦女的尖叫和放浪的yin笑,肉孜買提痛苦的揪著頭,伸出雙手向天乞求著︰「萬能的安拉呀,你的信徒究竟犯了什麼罪,要受到這樣可怕的懲罰?」

    ——在狂暴的匪徒面前,擁有財富本身就是一種罪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回鵠人的家族與家族之間積累的仇恨可為數不少,有人藉著今晚的混亂,展開了家族仇殺,英吉沙小刀閃爍著寒光,暗夜中無數人倒在了血泊。

    趁火打劫,乃是游手好閑的混混們的拿手好戲,藉著「搜查有沒有藏匿漢人哈爾比」的讕言,他們衝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家庭,劫掠了一座又一座的店舖,還有人瘋狂的點燃了民居和商店,紅了眼的暴徒們,破壞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

    整座城市,於黑暗中沉淪,惟有大巴扎方向的沖天烈焰,在夜幕下妖異的扭曲,與人性中的慾望之焰交相輝映……

    大清真寺裡,亦都護阿斯蘭汗和大毛拉麵面相覷,他倆就是撓破了頭皮也想不到事情會展到現在這個樣子︰漢人都提前躲進了軍營、警局和總督府,頂盔貫甲荷槍實彈的士兵保護著他們,無論衝擊總督府還是皇帝行宮都受到了迎頭痛擊,無法越雷池一步;與之相反。城中的回鵠富戶就倒了大霉,除開少許幾個勢力龐大備有大批保鏢的得以倖存,其他各家都鬧了個傾家蕩產。

    肉孜買提頭破血流,聲音嘶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著︰「尊敬的大毛拉呵,平日我給你的供奉可不少啊,宰牲節的牛羊,開齋節的酥油,聖紀節的金銀,您要再不管管,我家就全被搶光了呀!」

    趁著暴徒們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家裡的金銀財寶和年輕女僕身上,肉孜買提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清真寺,在他看來,只有大毛拉可以幫助自己了。

    不僅僅是肉孜買提,城中好些富戶都聚集到了清真寺,他們渴切的看著大毛拉和亦都護,希望睿智的大毛拉、富有威望的阿斯蘭汗,能夠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

    殊不知大毛拉本人也哭喪著臉,他斷斷沒有想到事情會展到現在這一步,事實上從人流離開總督府與清真寺之間的廣場開始,他就已經不能掌控這股洶湧澎湃的力量,他的代理人,阿斯蘭汗的兒子古爾買提江和幾個宗教學生兩手空空的回到了清真寺,相信要是現在派他出去阻止暴行的話,恐怕也會被紅了眼的暴徒打成豬頭。

    潘多拉的魔盒一經打開,再合攏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睿智的大毛拉,第一次在虔誠的信徒面前低下了頭,他沉吟不語、吞吞吐吐,早就失去了往日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氣度。

    見大毛拉沒了指望。眾位富戶巴依們心疼過去送給他的諸多禮物,暗罵大毛拉沒用的同時,逐一把祈求的目光轉向了阿斯蘭汗,如果宗教的力量失去了作用,那麼世俗的威信能否站出來穩定局勢?

    昔日的亦都護也是一臉難色︰「你們都知道的,蒙元治下我那衛隊就是個擺設,自從大漢統治了哈密力,推行改土歸流,連做擺設的衛隊也沒有了,我拿什麼去平暴?」

    此言一出,巴依老爺們唉聲嘆氣,大毛拉和阿斯蘭汗的神情也是沮喪到了極點——自古以來權錢不分家,在哈密力還得再捆上個宗教,無論清真寺的修繕維護吃喝花費,還是亦都護的官邸、衛隊,都要靠富戶捐款、納稅,要是富戶們倒下了,誰來供養宗教學校,誰出錢修繕寺廟?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大毛拉和阿斯蘭汗唯一慶幸的是,巴依老爺們還不知道這次暴動是他們暗中煽動的,否則只怕巴依老爺們會把他們的皮給活剝了!

    有位富戶長嘆一聲︰「唉~要不是大漢皇帝解散了亦都護大人的衛隊,咱們也不至於沒有一點點的反抗之力呀!」

    肉孜買提聽了眨巴眨巴小眼楮。尋摸著這句話裡的味道,忽然就眼楮一亮︰「對了,咱們去求大漢皇帝,他手下的精兵良將連凶殘蒙古武士都打敗,對付哈密力的幾個小毛賊自然不在話下!」

    巴依老爺們都喜道︰「對對,眼下只好去求大漢皇帝,好歹咱們改土歸流了,也是他的子民,哈密力也是大漢的疆域呀。」

    大毛拉和阿斯蘭汗兩個傢伙面面相覷,簡直連哭的心都有了,本想搞一場針對漢商的騷亂。逼迫大漢皇帝請他們倆出來話事,再藉機討價還價要求權力,把改土歸流中失去的東西奪回來;不曾想鬧到現在這一步,居然要反過來求大漢皇帝,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蠢的事兒嗎?

    大毛拉有點兒意動,阿斯蘭汗還覺得有點兒拉不下老臉,他悻悻的道︰「要求,你們自己求去,我本來有支衛隊的,都是皇帝給我解散了這才……」

    就見兒子古爾買提江驚驚慌慌的從露台上跑進了室內︰「父親,不好了,咱們家、咱們家那邊也起了火!」

    安拉在上!阿斯蘭汗急得額頭上汗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掉,再也沒有廢話了,邁開腿就朝外面跑。

    眾巴依老爺奇道︰「亦都護大人您去哪兒?」

    阿斯蘭汗頭也不回︰「求見大漢皇帝!」

    行宮門前,大毛拉、阿斯蘭汗和巴依老爺們等了大半天,皇家衛隊的衛兵只一句話︰吾皇昨夜觀賞焰火,睡得晚了點,此時御駕尚未臨朝。

    回鵠顯要們此時唯有苦笑,知道內情的大毛拉和阿斯蘭汗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什麼觀賞焰火?只怕是城中各處被暴徒點燃的房屋商舖吧!

    充滿西域風情的臨時寢宮,楚風已從倚紅偎翠的好夢中醒來,室內燃著暖爐溫暖如春,檀香屑散出陣陣幽香,大床上入雲的錦繡堆中,雪瑤星目半睜半閉打著哈欠,露出半邊光潔如玉的肩膀,床下陳淑楨僅著貼身抹胸,赤著一雙粉嫩的腳,握慣長槍寶劍的玉手替楚風整理衣襟,也是那麼的靈動自然。

    美人春睡方醒,陳淑楨的粉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迷人心魄,抹胸下高高隆起的玉峰正隨著主人的動作巍巍顫顫,展示著驚人的彈性,於是楚風的手就又開始不老實了,像靈蛇一樣滑上了女元帥細嫩嬌軟的腰肢。

    「去,回鵠人等著你呢!」陳淑楨嬌嗔著躲開。

    楚風呵呵直笑。「樂得讓他們多等會兒。」

    「好了好了,真拿你個楚呆子沒辦法!」陳淑楨紅著臉,在夫君的唇上深深一吻,又挺直了嬌軀任由他在胸前的豐腴上揉了兩把,才連哄帶騙的將楚風送走。

    「呵~,昨晚沒睡好,再睡會兒吧~」陳淑楨打著哈欠往床上走去,卻見雪瑤兩隻眼楮亮晶晶的,雙手抓著被角吃吃的笑……

    楚風不緊不慢的走向前殿,不斷調整著表情,從嬉皮笑臉轉變為威嚴可怖——老實說,這個轉變不怎麼費勁兒,想到從兩位大美人溫暖甜香的被窩鑽出來,去對付那群面目可憎的回鵠人,楚風的心情就好不到哪兒去。

    衛兵小跑著將求助的回鵠顯貴們迎入,待他們排班站好,楚風才板著臉,踱著四方步,慢悠悠的走進殿堂。

    「哈密力大毛拉、阿斯蘭汗、眾巴依,覲見大漢皇帝、天可汗!祝偉大的皇帝萬壽無疆,大漢之光普照四方!」

    齊聲讚頌,眾回鵠顯貴齊刷刷的跪下磕頭,三叩九拜。

    與往日不同,叩拜之後沒有聽到「平身」的聖諭,回鵠人們不敢就起身,只好直挺挺的跪在殿中。

    時值隆冬,哈密力雖在阿爾泰山以南,不像漠北那樣嚴寒,可小雪初晴也挺寒冷的,前殿又不像楚風的後宮燃著暖爐,地面又濕又冷,哪怕眾位回鵠顯貴穿著貂皮、狐皮的袍子,膝蓋頭也只覺得寒氣嗖嗖的往上鑽,不一會兒就又冷又麻。

    巴依老爺們心焦家裡不知被暴徒砸成了什麼樣子,自然是百爪撓心,大毛拉和阿斯蘭汗兩個心頭有鬼,就更是戰戰兢兢,心裡面好似四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你們回鵠人很好嘛!」楚風冷笑著,不緊不慢的道︰「我手提十萬大軍,出擊蒙元,追亡逐北,乃是弔民伐罪,救生靈於塗炭、解萬民於倒懸,所到之處無論燕雲漠北,都是百姓簞食壺漿來迎,偏生到了你們哈密力,就有人給我來了個下馬威,哼哼,當我大漢不行誅戮之策麼?」

    一聽誅戮二字,巴依老爺們就嚇得瑟瑟抖,大漢皇帝可不比那些劫財劫色的暴徒,正所謂天威難測,一旦皇帝震怒,降下誅戮之旨,誰能抗得過大漢天兵?

    他們接二連三的磕著響頭,額頭和地面踫得砰砰響,嘶聲嚎道︰「這都是一小群暴徒干的,和我們沒有關係呀!大皇帝神目如電,必定能查出元兇罪魁,還我們清白。」

    大毛拉和阿斯蘭汗心頭又是一涼,不為別的,只為元兇罪魁四個字,真要追根尋源,不是別人就是他倆呀!到時候要是被查了出來,漫說大漢皇帝要降罪,只怕這群巴依老爺都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

    見巴依老爺們入港,楚風也就乘勢收篷,沉思半晌才點點頭︰「也罷,昨夜見起火的不是大巴扎就是諸位的宅邸,想來就算暴動,也沒有拿自己家燒著玩的道理,這且被你們說過——都給我起來吧,難道跪著舒服?」

    回鵠顯貴們訕笑著站了起來,免不得暗自腹誹︰堂堂大漢皇帝面前,您不說平身兩個字,咱們誰有鐵腦袋鋼脖子,吞了熊心豹子膽敢自己站起來?

    不過也有被楚風說中了的,這不,就有三五個巴依老爺又重新跪下了,且跪且哭,且哭且嚎,有的打滾,有的按照西域風俗親吻楚風腳下的塵土。

    楚風揶揄的道︰「這且怪了,難道你們回鵠人天生賤格,站著不舒服偏生喜歡跪著?怪不得蒙古人治哈密力,強凶霸道橫行暴虐,你們連個屁都不放,我大漢寬仁公正,你們倒得寸進尺。」

    那幾個巴依老爺真成了磕頭蟲,尤其以胖胖的肉孜買提最為賣力,他一邊大磕其頭,一邊哭嚎︰「求大漢皇帝下令,讓漢軍平暴啊,否則我家只怕連個活人都剩不下,這座哈密力城也要成瓦礫了呀!」

    楚風看了看天光,遙遠的地平線上紅日正在冉冉升起,雪後初晴,倒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哈密力,是玉門關外絲路第一城,要是破壞太過嚴重,也不利於大漢出玉門收西域的既定方針,大漢與暴虐的蒙元不同,前者可以毫無顧忌的破壞,後者卻必須立足於建設。

    「好吧,既然不是你們幹的,只怕是別有用心之輩在挑撥哈密力人與我大漢天朝的關係,這可斷斷不能讓他們得逞!」

    楚風說著就簽了出兵平亂的命令,在一張空白聖旨上他批了八個墨跡淋灕的大字︰迎頭痛剿,格殺勿論!

    巴依老爺們登時鬆了口氣,有這八個大字,什麼都好說了,隨便什麼暴亂都能平了。

    從行宮高高的露台上看去,城外軍營裡頂盔貫甲、荷槍實彈的漢軍一隊隊衝出,殺氣騰騰的撲向了城內各處,廣場那邊的總督府,手持生牛皮鞭子、腰挎戰刀的警察,也吹著尖利刺耳的警哨,如狼似虎的撲向大巴扎、清真寺廣場等等各處暴亂之所在。

    這下好了,巴依老爺們相信,最多半個時辰就能平息這場浩劫。

    大毛拉和阿斯蘭汗的臉色則一片煞白,因為他們知道,不少宗教學生還混跡於暴徒之中,或許是殺紅了眼,或許是被劫掠財富的慾望驅使,或者僅僅是被裹挾於暴徒群中不得脫身,反正還有許多人沒有跟著古爾買提江回到宗教學校。

    要是他們被漢軍逮了去,陰謀就會大白於天下!

    兩個罪魁禍,立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又害怕露出馬腳,不敢公然提出辭行,真正心頭如有油煎。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毛拉急得想披自己的面頰,有史以來他都是以宗教領袖的身份高高在上,擺出副睿智的樣子迷惑眾生,幾時曾經有過現在這般窘迫又無計可施的局面?

    偏生楚風不肯就此放過,又對巴依們道︰「既然不是你們幹的,想來其中有陰謀,我讓情報司李鶴軒負責偵破,將元兇罪魁揪出來處置,你們說好不好?」

    好,太好了!肉孜買提激動得一拍大腿,「皇帝要抓住煽動暴亂之人,一定要千刀萬剮!」

    天!李鶴軒,千刀萬剮!大毛拉覺得自己開始天旋地轉了,阿斯蘭汗呢,更是汗珠嘀噠嘀噠的往下掉。(!)

正文 605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六)

    哈密力雪後初霽。晴空萬里,塞北冬日的天空分外明淨,融融冬日照射在清真寺琉璃圓頂覆蓋的積雪之上,泛起五彩斑斕的光芒。

    照理說這難得的天氣,該是孩子們上街玩耍,商人們開店經商,牧人進城買賣的好日子,可今天的哈密力與往日不同︰

    街道上沒有了皚皚的白雪,暴亂的人們踐踏一整夜,早已變成了灰黑色的泥漿,隔幾步院就有一座起火燃燒的房屋,椽子檁子化作了焦炭,濃煙燻得殘垣斷壁黑漆漆的,升騰起來的煙塵隨風飄蕩,將各處房頂潔白的積雪染上了一層灰黑色。

    街頭巷尾沒有了孩子們的歡笑,而多了許多年老的、年輕的各式各樣不同的呆滯面孔,他們的家園被洗劫一空,家人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傷害,毫無疑問,昨夜暴亂的恐怖場景將永遠鐫刻在他們的心靈深處,成為終身難以擺脫的夢魘。

    按照往日習俗入城買賣、用牛羊交換布匹鹽巴鐵器的牧民們。困惑不解又驚惶恐懼的打量著這座變得陌生的城市,沒有了昔日的繁華,只剩下劫火之後的破敗、凋敝,惟有大漢皇帝行宮和總督府、警察局幾處完好無損,荷槍實彈的漢軍和手持生牛皮鞭子的警察維持著秩序,押著人一排排走過。

    昨夜的劫火便是數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楚,不明內情的牧民扯住熟人的衣襟︰「莫非大漢皇帝下令洗城,昨夜整整一晚沒有封刀?」

    洗城,在西域是一個既恐怖又熟悉的詞兒,一百五十年前,信奉伊斯蘭的喀喇汗王朝(中亞黑汗王朝)滅亡西域諸多佛國,便是先用彎刀洗城,再用高額人頭稅壓迫異教徒,逼迫他們改變信仰,其後西遼、花拉子模、蒙古等等各大帝國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彎刀也就像割韭菜一樣割去了西域各族人一茬一茬的頭顱。

    在無知的牧人看來,大漢皇帝也照舊洗城,實在是理所當然,無論楚風怎麼做,都並不比摩訶末或者成吉思汗更殘暴。

    可老朋友告訴他︰「錯了,不是大漢皇帝洗城,而是我們之中的壞巴郎子鬧暴亂,要不是大漢皇帝派出了他戰無不勝的軍隊,只怕你趕著的這群羊全都要被搶走,一隻也剩不下呢!」

    就算最偏激的回鵠人也不能不承認,昨晚暴亂的成員全都是回鵠人,漢人全都躲進了警局、總督府和軍營。漢軍僅僅防守這些區域,根本沒有挪動腳步。

    牧人吃驚的叫了起來︰「天,這些巴郎子莫非是被魔鬼撒旦俯身?他們還記得穆聖的教導麼?」

    老朋友冷笑道︰「為了爭奪牧場,牧人們隨意拔刀相向,為了一匹走失的牡馬,可以搭進去三四條人命,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牧人的臉紅了紅,趕著牛羊走開,「倘若無人可供我們劫掠,我們就劫掠自己的兄弟」,這恰恰是回鵠人的信條呵!

    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牧人們沒有實心,街面上雖然破壞嚴重,他們還想去大巴扎踫踫運氣。

    遠遠的看見了遠近聞名的大商人祖兒江布正和手下夥計們抱著幾匹布站在大巴扎的空地上,牧人們趕緊將手放在胸口深深鞠躬︰「尊敬的巴依老爺,不知道您還能不能用布匹交換我們的牛羊?」

    「啊,嗯,沒有~不,還有這幾匹,交換給你吧!」祖兒江布從愣怔中驚醒,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昨夜的浩劫令他大傷元氣,幾乎所有的布匹都化為灰燼,只剩下搶救出來的這麼十多匹了。

    牧人們為難的道︰「可你這兒只有十幾匹布,我們卻趕來了五百隻羊、五十頭牛,您的布根本不夠啊!」

    幾個下賤的牧人還敢唧唧歪歪?祖兒江布面上青氣一閃即逝,若在往日他早讓打手把這幾個不識抬舉的傻瓜抓起來狠狠打一頓了,但當他看見鄭子踱著四方步慢慢走來,立馬眼珠子一轉改變了主意,對牧人們道︰「不夠,我可以用金幣支付嘛!」

    幾名牧人對視一眼,為難的搓著手︰「巴依老爺您是知道的,咱們賣掉牛羊就是要買細布做過冬的衣衫,買粗氈加厚帳篷,黃澄澄的金字雖好,抵擋不了北方吹來的寒風呀!」

    祖兒江布現,翻譯在鄭子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這個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朝著這邊過來了,暗叫一聲不好,祖兒江布思忖著又定下了心︰昨夜漢商的店舖倉庫也是一塊燒了的,既然牧人不肯接受金幣,那麼他們也一定不肯接受大漢金鈔。

    「我有布,足夠交換這些牛羊的布,你們所有的牛羊都給我吧,」鄭子笑容可掬。

    「騙子!」祖兒江布蹦起來三尺高,「昨天你的布匹也全燒掉了,哪兒有布和這些牧人交換?分明是欺騙他們,想騙走他們的牛羊!」

    牧人們一聽,頓時把眼楮瞪得老大,充滿敵意的看著鄭子。還有個別人悄悄把手放到了腰間的小刀柄上。

    鄭子不慌不忙的道︰「有沒有布,等等不就知道了?」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從城外漢軍軍營的方向過來了連綿不絕的馬車隊,隊已經到了大巴扎,隊末還沒有進城門,沉甸甸的車廂壓得車軸滋滋作響,分明滿載著貨物。

    木板、鋼架、鐵皮,先卸下各種各樣建材,工人們也不去清理火場,就在大巴扎的空地上搭建,很快幾間板房就矗立在了空地上,並且不斷有新的搭建完成。

    這邊還在搭建,那邊繼續卸貨,布匹、呢絨、絲綢、瓷器、茶葉、筆墨紙硯、南洋香料,各式各樣的貨物源源不絕,分門別類的放進板房的櫃檯裡,陳、祝、鄭各家的掌櫃,以及大漢皇帝的承包商們,給各自的店舖掛上嶄新的招牌。

    祖兒江布長大了嘴巴,只覺得自己的思維完全凝固了。

    「咳咳,忘了告訴親愛的巴依老爺,其實我的絕大多數貨物都沒有放在大巴扎,鋪子裡就幾件樣品而已。」鄭子笑嘻嘻的看著祖兒江布,又環視了一圈早已化作瓦礫堆的大巴扎,奸笑著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嗯,好像現在整個大巴扎,就只有咱們漢商可以做生意了哦~~」

    牧人們得到了布匹,趕著牛羊跟著鄭子興高采烈的走了,牛啊羊啊送到哪裡去?鄭子認為漢軍的軍需官們一定會感興趣的。

    哈密力劫後餘生的人們漸漸來到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大巴扎,此時整個大巴扎化為了焦土,只有空地上的漢商們出售各種物資,尤為難得的是,所有價格一如往日。並沒有趁機抬價。

    於是,鄭子們的生意就熱火朝天,買進賣出好不興隆,一個個完成了交易的回鵠百姓,還伸出大拇指誇道︰「真正買賣公平,童叟無欺!」

    祖兒江布只氣得七竅生煙,這一把火沒能燒到漢商,反而把自己的貨物、店舖燒了個精光,真真貽笑大方。

    打手們見巴依老爺氣色不好,給他端來了水,扶著他到樹蔭下坐地,祖兒江布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氣,活像一隻碩大的癩蛤蟆。

    他的噩夢還沒有就此過去,因為沒多久大群軍警就包圍了這裡,一位身穿長衫、面目中有些陰鬱之氣的男子,冷笑著搖動折扇,像貓兒戲鼠一樣玩味的盯著獵物︰「祖兒江布,本司找上門來,你犯了什麼事兒想必自己也清楚吧?」

    進城之後漢皇舉辦的宴會上,祖兒江布就認得這人就是那位被稱作活閻羅,比魔鬼還要可怕的人物,於是巴依老爺就渾身顫慄起來,開始了痛悔︰為什麼放火燒漢商店舖的時候,一點兒沒有想起這位活閻羅?如今落到了他的手上……

    李鶴軒見祖兒江布渾身篩糠也似的抖起來,便不和他廢話了,啪的一聲合上折扇,陰慘慘的道︰「祖兒江布及其黨羽,煽動暴亂,放火燒燬大巴扎,罪惡可不小,通通的帶回去,不要走了一個。」

    到此時,祖兒江布嚇得面無人色,他只是一個惡霸商人,哪兒見過這號場面?本以為可以欺大漢皇帝寬仁,肆意妄為一番,哪曉得人家早有成算。將暴亂分子一網打盡!

    想起傳言中李鶴軒那些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祖兒江布就下定了決心,拔出腰間瓖嵌著寶石的小刀,眼楮一閉,朝自己胸口插落。

    閻王叫你三更死,固然無人敢留到五更,可提前到二更,也是癡心妄想!

    哪兒那麼容易就死成?祖兒江布剛舉起刀,就只覺得兩臂一陣酸麻,好像兩條手臂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下一秒,下頜關節也被錯開,全身癱軟如棉,一丁點兒力氣都提不起來,漫說自殺,就是張張嘴都做不到了。

    兩道灰色的人影回到李鶴軒身邊,垂手而立,彷彿什麼也沒有做過。

    李鶴軒冷笑著,在情報司密探面前玩自殺的把戲,成功率並不比從天牢詔獄中脫身更大。

    漢軍和警察維持秩序,哈密力已然初步安定,情報司的密探們早在這之前就開始了行動,將參與暴亂的分子一一緝捕歸案。

    如果說暴亂由大毛拉和亦都護煽動,那麼城中所有壞巴郎子的頭頭艾哈素比就是暴亂轉變方向,變成一場針對財產和家族仇恨的大暴動的推波助瀾者。

    清晨,漢軍開始了戒嚴,城中再沒有繼續劫掠的可能了,於是艾哈素比就帶著劫掠而來的錢財,離開了仍然沉浸在病態興奮之中的人群,從而躲開了伴隨漢軍第一波鎮壓的大規模緝捕。

    強盜和小偷是朋友,騙子手跟地痞交情好,艾哈素比在城中的狐朋狗友可不少,在他們的幫助下,艾哈素比帶著劫掠而來的財富,躲避著到處抓捕暴亂分子的漢軍和警察,漸漸接近了他在城南的家。

    清晨的陽光投射在建築物上,拉出長長的暗影,艾哈素比就躲在小巷子的陰暗角落,看著不遠處自己的家。

    即使是大奸大惡之人也有幾分人性,那座小小的房子就是艾哈素比的心靈歸宿,無論他因為偷竊被打得遍體鱗傷,還是好勇鬥狠被英吉沙小刀在大腿上戳了幾個窟窿,年邁的母親和溫柔的妹妹總會給他包紮傷口,照料飲食,把她們捨不得吃的手抓飯、葡萄乾端到床前。

    「只要回到家裡,把這些財物往小院子裡一埋,我就遠走高飛,過幾年再回來——到時候誰知道是大漢、大元或者別的什麼統治這裡?昨夜的罪行也將被時間掩埋。」

    艾哈素比打著算盤,這些財富大約夠母親安度晚年,也夠給可愛的妹妹湊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嫁給那個貧窮卻善良的伊斯馬爾,並保證婚後的生活了吧?也許,多餘的部分還能讓自己在幾年後迎娶隔壁的阿蓮丹姆,那個從不嫌棄自己,並和妹妹十分要好的姑娘。

    趁漢軍巡邏隊轉向了街角,他像豹子似的從陰暗處竄出,以迅捷無倫的度來到了自己家的牆邊,雙手在牆上一撐就跳進了院子。

    雙腳落地,艾哈素比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因為他靈敏的鼻子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冒了出來,渾身肌肉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著,腳步變得有千斤之重,要竭力控制神經系統才能穩住身形不摔倒,幾乎是一步一步挪進了小屋。

    赫然入目的是兩具年輕女子的身軀,嬌柔的身體早已變得僵硬,灰敗的膚色告訴所有人,她們早已失去了生命。

    「啊~啊~啊~啊~」,艾哈素比瘋狂的揪住自己的頭,一把一把的往下扯,因為他認出來了,那兩位不幸的女子就是他可愛的妹妹,以及暗戀已久的阿蓮丹姆!

    年邁的母親,木木呆呆的坐在一邊,早已神情恍惚,時而怪笑,時而哭泣,分明是瘋掉了。

    從她斷斷續續的訴說,「強盜,壞巴郎子,仇人」這些詞兒,艾哈素比明白了事情的大略︰就在他領著人肆無忌憚的劫掠,把肉孜買提的財富揣進自己的腰包,並在巴依老爺家美麗侍女的身體上**望的同時,另外一夥人也在他家裡做著同樣的事情。

    「報應,報應啊!」艾哈素比將牙齒咬得咯咯響,不停撕扯著頭,批自己的耳光,但一切都無法重來,妹妹和心上人失去的生命,絕不會再一次回到身體中。

    他此時此刻才明白,當自己把罪惡施加於人的時候,便也把所愛的人置於罪惡之下,罪惡的輪迴中,無人可以倖免。

    艾哈素比狼嚎也似的喊叫,引來了警察,現這個通緝犯,警察們端平了步槍,亮出了鐐銬。

    失魂落魄的艾哈素比沒有反抗,他乖乖的伸出了雙手,因為此時支撐他活下去的一切都已坍塌,他已是一具行屍走肉。

    正義的審判來臨了,楚風給陳宜中的批示只有四個字︰嚴懲不貸!

    陳宜中分毫不手軟,情報司將預審案卷報上,他再提人過堂,審明一批就用硃筆在名單上劃勾,一旦性命上被劃了紅勾,就代表這條罪惡生命走到了盡頭。

    一批一批的暴亂分子在查明罪行之後,被法警押到總督府和清真寺之間的廣場上,五花大綁著執行槍斃,在子彈擊穿他們的心臟,全身不受控制的痙攣時,保安司的行刑隊員就迫不及待的割下了罪犯的腦袋,炮製成骷髏頭,堆在一旁,預備壘成京觀。

    帶著弟兄們執行槍斃任務的姜良材,敬佩的看了看遠處大漢皇帝行宮,陳宜中陳總督批示殺人分毫不手軟,到現在為止已經殺掉了上千亂黨,已經有人戲稱他為勾魂判官——每勾一個名字就是一個亂黨上刑場;而大漢皇帝更是絕了,於哈密力城中心的廣場上建立京觀!

    要知道,過去的京觀都是修建在城市郊外的呀。

    楚風在皇宮的陽台上看著這一幕,當雪瑤轉向這個方向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她的目光,某些東西,顯然女士不宜。

    「哼,我知道那是什麼!」雪瑤小嘴翹起,很有些不屑,「淑楨姐姐可以浴血沙場斬將奪旗,難道我連看一下都不行嗎?不怕嚇到你,解剖屍體我也做過的。」

    楚風悻悻的閃開身,「那好,只要你不害怕。」

    雪瑤得意的拿起望遠鏡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手立馬軟,望遠鏡噹的一聲摔落,鏡片摔得粉粉碎,雪白粉嫩的小臉霎時沒了血色,明媚的眸子裡全是驚駭。

    可憐雪瑤胡吹大氣,說什麼解剖屍體,其實為了編纂國家醫典的確解剖過屍體,但那都是別人完成的,咱們堂堂國立醫院的院長大人,連看一眼都不敢呢!

    楚風心疼的拍了拍雪瑤的脊背,將她瑟瑟抖的身軀擁入懷中。

    半晌,定了定神,雪瑤拍了拍心口,心有餘悸的道︰「夫君在市中心廣場上建設京觀,是為了震懾回鵠人嗎?」

    楚風賣了個關子︰「不全是……嗯嗯,我想,明天最後的公審大會上,你就能知道了。」(!)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42
正文 606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七)

    大漢九年的冬天。哈密力人過得頗不平靜,先是那場幾乎摧毀了整座城市的暴亂,然後是清真寺與總督府之間廣場上接連不斷響起的槍聲。

    假如回到半年前,回鵠人決不相信自己會興高采烈的看著漢軍槍斃同族的巴郎子,並把他們的腦袋割下來,剝去肉皮、挖掉腦髓,加硝煮成白森森的骷髏頭,再壘成可怕的京觀;可經歷了那場可怕的暴亂,家家戶戶要麼失去了財產,要麼失去了親人,再看到暴亂分子被五花大綁著槍斃,人們內心的感情就完全不同了。

    至於那些暴亂分子的家庭,在街坊鄰居面前更是抬不起頭來,光是左鄰右舍朝著脊樑骨上指指戳戳的小動作,就讓他們難堪到了極點。

    對於哈密力暴亂的處置,以及其後的政策方針,所有的哈密力人,乃至從別失八里到蔥嶺的天山南北路諸多城邦,都拭目以待著大漢皇帝的決定,但偉大的天可汗保持著沉默,這種沉默像泰山一般沉甸甸的壓在人們心頭。

    對未來的惶惑早已壓倒了一切。最初,哈密力人認為皇帝多半會徵收懲罰性的高額稅賦,作為這場暴亂的代價;

    半個月後,隨著陳宜中籤批的處決名單越來越長,京觀上的骷髏頭越來越多,人們猜度這次多半要失去一半以上的財產才能換取皇帝的寬恕了;

    最後,當一直處於漢軍監控下的大毛拉和阿斯蘭汗也被公開逮捕,哈密力人已在瑟瑟抖,他們想起了當年成吉思汗對待反抗者的辦法︰高過車輪的男子通通處斬,闔城婦女兒童貶為牧奴!

    聽說天可汗對待朋友固然仁慈寬厚,可對付敵人的手段一點兒不比成吉思汗軟弱;貌似儒雅的陳宜中總督,在南洋也有血腥屠夫的凶名……

    這樣的恐慌,到冬天快要過盡,春天即將回歸之時,伴隨著政教兩位領的被捕展到了頂峰,已經有不少家庭計劃著逃出城市避難,只不過城外綿延無邊的皚皚白雪阻止了他們的腳步。

    當天夜裡,許多家庭開始了最後的禮拜︰「安拉呀,逃出城去要凍死,留在城內被殺死,至高至大的真主呵……」

    所以第二天清真寺鳴響悠揚的鐘聲,如往日古爾邦節那樣召集全城百姓前往廣場的時候,就和伊斯瑪儀被父親易僕拉欣帶上了祭祀安拉的神壇,並被匕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覺一模一樣。

    寬闊的廣場上早已佈置停當,一排排荷槍實彈的軍警壓住陣腳,中央臨時搭建的高台兩側,東邊是由數千顆人頭壘成的京觀。骷髏頭上黑洞洞的眼窩配著白森森的顱骨,直可懾人心魄,西邊用厚厚布幔圍著的物事,卻不知是什麼東西。

    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西域通行了一千年,當年阿拉伯帝國以及喀喇汗朝的征服者,就是用血腥的手段迫使阿富汗直抵敦煌萬里西域上的千百個佛國改宗的,從此之後敦煌飛天就成為了末世絕唱。

    哈密力人都清楚自己的命運,現而今,大漢皇帝要屠盡哈密力,也不過是一報還一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強者為樽俎、弱者成魚肉,乃是千年來亙古不變的真諦,所有人都必須遵從,欺凌弱者的同時,也必須具備被更強者吞噬的覺悟。

    「難道,無所不能的安拉就不能給咱們一條活路了嗎?」婦女悲哀的撫摸著孩子的頭頂,神情悲涼到了極點,「我的小巴郎子才十一歲呵!」

    睿智的老人搖著頭,不管當年的喀喇汗朝、西遼還是成吉思汗,誰進了西域不是給第一個反抗者以最殘酷的屠殺。以震懾搖擺不定的諸多城邦?只不過,這次哈密力不幸被大漢帝國選中了而已。

    廣場上的氣氛,沉重而悲涼,於十萬漢軍的刺刀之下,哈密力的回鵠人沒有分毫反抗之力,而他們似乎也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引頸待戮。

    楚風在行宮露台上觀察著局勢,他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很明顯這種氣氛是大漢帝國有意為之。

    魏征說匈奴「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其中,「強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何嘗不是回鵠人,乃至整個西域諸多民族的真實寫照?千年來華夏的秩序在這裡斷斷續續,吐蕃、阿拉伯帝國、蒙古等等勢力紛至沓來,無力反抗**的西域各族只好選擇了默默承受,順便配合兩下享受一下快感。

    那麼,像中原漢地那樣指望哈密力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顯然是不現實的,妄圖用治理中原的辦法統治這裡,也是一廂情願。

    初來乍到,就建設公平公正的秩序,無異於癡人說夢,像現在這樣。把他們打入絕望的深淵,再加以救拔,巨大的心理反差之下,效果只怕要好上許多。

    陳宜中踱著四方步子走上高台,拍了拍手,大聲道︰「肅靜,肅靜,大漢皇帝、天可汗將主持今天的公審大會,將罪魁禍明正典刑,懲罰他們的罪惡,報解你們的冤仇!」

    原來,大漢皇帝本意是處置元兇罪魁,不是屠殺闔城居民?那麼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十餘萬回鵠人立馬生出了希望,他們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尖,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偉大的皇帝出現。

    萬眾期待之下,東面的行宮大門緩緩開啟,裝飾著金箔的御輦,由頂盔貫甲的衛兵重重簇擁著緩緩而出,回鵠人自然瞧不見御輦內的情形,可扈從衛士高大強健的身軀,步槍和盔甲踫撞的金屬磨擦聲,高高甩起再重重踏下的鯨魚皮靴子踐踏著大地的震撼,還有衛士們臉上堅毅至極。甚而顯得漠然的神情,都告訴他們這是一支百戰餘生的鐵血強兵。

    大漢帝國的名臣宿將,文天祥、李鶴軒、張世傑、陳吊眼等等都在御輦後步行隨駕,他們每一個名字在哈密力人聽來都是如雷貫耳,可現在他們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那架御輦。

    那麼,統帥這支百戰雄師的皇帝,那位天威赫赫的陛下,此時便在御輦之中了吧?

    沒有人知道,御輦中楚風摘下了累贅的帝王冠冕,無聊的撓著頭皮,「莫裝逼。裝逼被雷劈」這句話在他腦海中無數次閃現,他甚至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御輦高高的頂部——外面包覆著金箔。

    啊呃~黃金是電的良導體,如果天空中正好有一團積雨雲……

    楚風有點鬱悶的抓著頭皮,考慮要不要給這架專用於散王霸之氣的御輦裝個避雷針,特別是為了視覺效果,把御輦頂部造得又高又尖。

    沒辦法,看小說總覺得王霸之氣很好笑,可臨到自己了才知道有些時候是不得不裝一下逼的,嗯,現在這副排場,唬唬哈密力人,應該夠了吧?

    豈止是夠了,簡直是全明星出場豪華陣容搭配三萬瓦聚光燈效果!當楚風把冠冕重新扣到頭頂,從御輦直接邁步引橋走上高台的時候,廣場上十萬回鵠人齊刷刷的跪地叩拜,黑壓壓一大片,猶如浪潮起起伏伏,山呼萬歲的聲音過了任何一次禮拜,並且如滾雷響過,經久不息。

    「好、好」,楚風微笑著,雙手往下壓,當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簡直就好像天神附體,全場十萬人竟然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母親摀住了孩子的嘴巴,惴惴不安靜待天可汗的最終裁決,人們甚至屏住呼吸,只剩下了心跳的砰砰聲。

    行宮露台,雪瑤雙手托著香腮,癡癡的看著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明媚的眼中帶著幾許迷離︰「淑楨姐姐,怎麼我現在才現,他穿皇帝冕服還是很耐看的嘛。」

    陳淑楨聞言暗笑,楚風嫌麻煩,除了元旦閱兵、祭祀炎黃先祖、忠烈祠進香等幾個重大活動之外就很少穿帝王冕服了,所以穿起來非但他自己很有些不習慣,熟悉的人見了也有些好笑。今天早晨服侍他穿這套的時候,雪瑤還笑他有些沐猴而冠,搞得楚風又把她抓住打了屁股才算完。

    誰知道僅僅過了半個時辰,雪瑤的看法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小傻瓜!」陳淑楨摸了摸雪瑤雲鬢高聳的腦袋,微笑道︰「寢宮之中,他是咱們的丈夫,一言一行都自然率真,難不成還端著個皇帝架子?嬉笑玩鬧之餘,咋見他冠冕袍服,當然覺得好笑;殊不知出了寢宮,咱們夫君就是臨御華夏萬里河山,統帥帝國海6兩軍,天下萬萬子民擁戴的大漢皇帝,那又大不同了。」

    「看,哈密力百姓朝拜他的虔誠,怎麼也對得起這身袍服吧!」陳淑楨手指廣場,十萬百姓山呼萬歲的場面,實在很宏大了。

    雪瑤點點頭,忽然膩著貼到了陳淑楨的腰上,吃吃的笑道︰「那麼淑楨姐姐是喜歡寢宮中那個大馬猴似的楚呆子呢,還是喜歡現在這位受萬民敬仰的大漢皇帝?當年的義軍女帥,又是怎麼被他偷去了芳心?」

    這小妮子!陳淑楨粉面微起紅霞,不過仔細一思量,自己究竟是喜歡他揮斥方遒的氣度,還是閨房中肆意調笑的樂趣,似乎也很難說得清楚呢……

    高台上的楚風,故意沉默了半晌,待惴惴不安的哈密力人東想西想自己嚇自己,他才不緊不慢的道︰「經我大漢情報司查明,本次暴亂系有大毛拉、亦都護阿斯蘭汗兩人暗中策劃,此乃元兇罪魁!阿斯蘭汗之子古爾買提江指揮機宜,流氓慣犯艾哈素比煽動劫掠,富商祖兒江布放火焚燒大巴扎,這三個是著手實施的大罪人!

    除此五人,其餘罪犯已經伏誅,這是一小撮人的暴亂,與哈密力未參與百姓無關,你們作為受害者,很快就能夠看到傷害你們的罪人被我大漢朝廷明正典刑。」

    這下子不得了,楚風話剛剛出口,哈密力人就如蒙皇恩大赦,好似鬼門關裡走了一圈回來,後輩上冷汗津津涼,心頭卻像喝了整瓶燒酒一樣,溫溫熱、飄飄然。

    這一場歡呼不比尋常,如果說剛才的山呼萬歲還帶著祈求,那麼現在的歡呼就完全自內心深處了,可不是嗎,就連預想中最輕微的高額懲罰性稅收都沒有實施,這真是寬仁厚道到了極點呀!

    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吼道︰「大漢皇帝乃千年以降,我哈密力最寬仁的主人,回鵠人再有異心,便是安拉也無法容忍!」

    文天祥捋著鬍鬚笑了,對身邊的陳宜中道︰「胡人畏威而不懷德,一味寬仁適得其反,吾皇『置之死地而後生』,倒是讓他們感激涕零。」

    「寬仁的君王,做了一次錯事就被臣民議論紛紛,殘暴的君王,稍微寬厚一丁點就可贏得山呼萬歲,」陳宜中笑著搖搖頭,感嘆道︰「這便是人性吶!」

    被關在總督府監獄的大毛拉還不知道外面的變化,他還心存幻想的對阿斯蘭汗道︰「聽,外面似乎很大聲啊,哼哼,我就說過,作為哈密力人的精神信仰,我決不會那麼快被拋棄,大漢皇帝只要還想讓哈密力人臣服於他的統治,就必須放我們一條生路。」

    阿斯蘭汗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自從被抓起來,情報司對付他們的辦法才使用了一兩樣,軟骨頭們就竹筒倒豆子說了個一清二楚,還在自供狀上簽字畫押,這讓他們完全失去了對抗的勇氣,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皇帝為了安撫哈密力人心,放他們一條生路了。

    「拿來!」對面的囚室,古爾買提江一把奪下祖兒江布手中的乾糧,後者早已看不出那個肥肥胖胖的商人模樣了,他長著肥肉的臉頰瘦削下去,整個人黃皮寡,就好像乾癟了的氣球,既可憐,又可悲。

    當然,除了心情上的落差,大部分還得歸功於古爾買提江搶奪了大部分食物,他一邊把干饅頭往嘴裡塞,一邊踢著祖兒江布︰「你這頭肥豬,是一定要槍斃的,老爺我還要跟著父親、大毛拉出去呢,與其填了你的狗洞,不如拿來我塞塞肚子!」

    祖兒江布沒有任何反應,恍如行屍走肉,事實上當他的財產化為灰燼,自己又被情報司抓進監獄之後,他的精神就差不多垮了。

    「不,你不會得到自由,安拉不會如此的不公,你會和我們一塊下地獄!」

    古爾買提江聞言全身一寒,轉身只見另一間囚室之中,艾哈素比的眼楮裡佈滿了赤紅的血絲,昏暗的牢房中他惡狠狠的盯著自己,恍如暗夜中的吃人野獸。

    情報司提審,陳宜中斷案,艾哈素比早就知道煽動暴亂的元兇罪魁就是眼前古爾買提江父子和大毛拉,現在他對這三人恨入骨髓,沒有他們的煽動,自己固然不會走上這條罪惡的絕路,阿蓮丹姆和妹妹也不會死於非命呵!

    他伸出手,神情猶如地獄中的幽魂,聲音可怕刺耳︰「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一個也逃脫不了正義的審判,大漢皇帝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你們,我們將在一起被吊上絞刑架!」

    一語成讖,十五分鐘後,五名罪大惡極的壞蛋真的被帶到了絞刑架下。

    大毛拉灰色的眼楮裡透出絕望的恐懼,他老邁垂朽的身體不知道哪兒來的勁兒,瘋狂的掙扎著︰「不,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是大毛拉,誦讀《古蘭經》,穆聖在哈密力的代言人!哈密力聆聽的人們,你們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嗎?」

    哈密力人沉默著,若是楚風執行一以貫之的寬仁政策,想必他們還會為了大毛拉被捕而鬧上一鬧,可剛剛從鬼門關裡打了個轉回來,對大毛拉的觀感就完全相反了。

    大毛拉絕望的喊著,終於有人做出了回應,只不過於他希望的恰恰顛倒︰「殺了他,殺了這個煽動暴亂的元兇罪魁,讓他的靈魂下火獄!」

    「哈哈哈哈~」艾哈素比狂笑起來,為幾個仇人能和自己一塊被處死感到由衷的高興。

    什麼?怎麼會這樣?大毛拉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古爾買提江的身體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

    「好臭!」架著罪犯的劉國泰扇了扇鼻子,又好氣又好笑的道︰「這傢伙屎尿都下來了,好笑,這麼膿包軟蛋的貨,也敢和我大漢皇帝作對。」

    姜良材一巴掌扇到古爾買提江臉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怕什麼怕,想我淮揚李大帥,八閩陳狀元……」說到這裡他閉上嘴自嘲的一笑,把我華夏英雄來比這回鵠笨蛋,豈不是九天比九地?忒也沒得比了!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五具罪人的身體就掛上了絞刑架,痙攣、掙扎,都逃脫不了死神的降臨。

    楚風下令扯開了幔帳,一座紀念碑矗立在哈密力人眼前,皇帝的聲音有如黃鐘大呂般迴盪不絕︰「記住,殺害你們、劫掠你們的,恰恰是你們的同胞,而解救你們,平定暴亂的,乃是大漢天朝!」(!)
正文 607章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高歌入漢關(八)

    在哈密力製造暴亂。殺害無辜百姓、劫掠財物的,恰恰是哈密力人自己,楚風將這個盡人皆知的事實擺上了檯面,幾乎所有的回鵠人聽了都是心頭巨震。

    對呀,那個罪惡的夜晚,漢軍只是緊緊把守住軍營、官署和行宮等處,並沒有輕舉妄動,造成如此慘烈後果的暴亂,全然是回鵠人自己幹的,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仁慈的安拉呀,難道我們回鵠人被您詛咒了嗎,要落到自相殘殺的地步?」虔誠的老人雙手伸向天空,祈求真主的啟示。

    受損最嚴重、人財兩空的買提肉孜,則幽怨的嗟嘆︰「因為皇帝沒有像保護漢人那樣保護我們呵,要是當夜事就立即出動軍隊和警察,那麼……」

    聽得這話,張世傑輕蔑的搖搖頭,文天祥和陳宜中更是哂然一笑,得到楚風以目示意,新任西域總督上前幾步,嚴厲的質問哈密力人︰「是的。漢軍和警察沒有出動,可那是因為什麼呢?大毛拉和阿斯蘭汗煽動你們的青年走上街頭的時候,不是以趕走漢人,趕走大漢皇帝作為號召的嗎?那時候,你們中有幾個阻止了家族子弟、街坊鄰居和朋友走上街頭?」

    沉默不語,十餘萬哈密力人沒有人能反駁,當巴郎子們在宗教學生和阿訇的煽動下走出家門,向總督府和皇帝行宮門前聚集的時候,城中絕大多數的居民是抱著作壁上觀的態度,甚至隱隱帶著幸災樂禍。

    認為仁慈的大漢皇帝不會像蒙古大汗那樣大開殺戒,巴郎子們摸著英吉沙小刀、臉紅筋漲的走出家門,婦女們在幹什麼呢?笑嘻嘻的評價哪家的巴郎子最英武。孩子們在做什麼呢?拍手、蹦跳,高興得像過古爾邦節。

    於是,凶獸被放出了牢籠,一切都不可挽回,被北元以強力殺戮壓服了八十年的破壞慾望如猛虎出籠,當它在漢軍的銅牆鐵壁之前踫了個頭破血流,毫無防護的和平居民就成為了理所當然犧牲品……

    陳宜中毫不客氣的打擊著回鵠人,他時而手指身穿法袍的阿訇,「宗教學生在大毛拉支使下煽動暴亂,作為導師的你們,是不是作壁上觀,放任學生和大漢皇帝作對?」阿訇們就慚愧的低下了頭;他時而看著身穿羊皮襖子的牧人,厲聲責問「荒野中遇到了獨行的生意人,你們是否劫掠過他的財富?」牧人們就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是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深入人心,所以他們畏威而不懷德。於蒙元彎刀下瑟縮求生,在大漢帶來的光明之下卻肆意妄為;劫掠已經成為生活習慣,無論商人還是牧民,都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財富,哪怕需要以某個無辜者的生命為犧牲品。

    「我們以劫掠為職業,劫掠我們的敵人和鄰居。倘若無人可供我們劫掠,我們就劫掠自己的兄弟」,回鵠人終於嘗到了自己釀成的苦酒!

    老人、婦女、青年,阿訇、牧民、商人,全都羞愧難言,因為他們平時正是這麼做的,陳宜中的指責無可反駁。

    從法律上看,沒有參與暴亂的哈密力人是無辜的,所以楚風沒有施加懲罰,但從道義上看,所有的人都有不可推卸的罪責,身為西域總督的陳宜中有教化人心之職責,必須疾言厲色的斥責。

    當此時,就連損失最為慘重的肉孜買提,也羞愧無地的低下了頭,他在城中賣肉固然從不缺斤少兩。但是外出採買牛羊的時候,趁白災即將到來逼迫牧人賣跳樓價,在春荒時放高利貸,這些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壞事可沒少幹過!

    所有的哈密力人,都覺得嘴裡很有幾分苦澀,自作自受的味道可不好受,那些失去了親人的家庭,更是低低的啜泣著︰「難道我們哈密力人就不能像漢人一樣受大漢皇帝保護嗎?難道我們天生不是劫掠別人,就要自相殘殺?」

    陳宜中回頭笑笑,文天祥上前一步,手中舉著一本書︰「不,你們本來不是這樣,我中華於大唐朝之時,你們乃是青海與河西走廊上的回紇人,受我大唐皇帝冊封,安居樂業,物產豐足!我這本《唐書》上寫的明明白白,想必你們族中典籍也有記載。」

    原來,回鵠的祖上與大唐關係良好,年年進貢,代代受封,以佛教信仰為主,民間生活安定富饒。

    唐朝衰落,回紇便被吐蕃擊敗,不得不逃離青海、河西走廊,其中一部便逃到了西域,成了居於哈密力到輪台之間天山北路數十城邦的高昌回鵠,然後由於阿拉伯帝國、喀喇汗朝的入侵,蔥嶺東西諸多佛國相繼崩潰。導致了信仰和民族文化的改變。

    其中,早期阿拉伯人多屬於沙漠遊牧貝都因民族,文化上帶著劫掠的特性,本屬於定居農耕文化的回鵠在改換宗主、宗教之後,也在文化上承繼了貝都因人的特性,從溫文有禮變得勇猛好鬥,從信奉辛苦耕耘到肆意劫掠。

    這些過往的歷史,在文天祥口中娓娓道來,哈密力人自己也有歷史典籍存世,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虛,昔日的豐衣足食,如今的殘破凋敝,兩相對比頓時恍若隔世,一時間嗟嘆之聲四起。

    楚風摸了摸鼻子,有點陰險的笑了笑,昨天與文天祥議定的這個說法,其實還是有些狡辯的因素︰

    昔日回紇的強盛,離不開地處盛唐與西域交通的絲綢之路的因素,絲路商隊直接導致了諸多西域城邦國家的繁榮,位於河西走廊要道的回紇自然得天獨厚,賺得盆滿缽滿;北宋西夏佔據祈連山,6上絲綢之路不再暢通,外貿轉向了海上絲綢之路。杭州、泉州和廣州逐漸取代了長安和洛陽,位於玉門關外的絲路第一城哈密力,自然也由盛轉衰。

    只不過,哈密力人是不可能想到這些的,而且隨著大漢帝國驅逐蒙元、收復西域,6上絲綢之路又將重現輝煌,哈密力人只要肯把自己牢牢綁在大漢帝國的戰車上,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享受貿易帶來的繁榮,而這便是陳宜中收服西域各城人心的基礎,也是讓西域各族傾心歸漢的前提。

    對此,楚風很有底氣。他靜靜等著哈密力人的決定,他等得起。

    哈密力人等不起。

    撫今追昔,所有人都悵然若失。

    是的,北元穩定了北方之後也對絲綢之路的恢復下過功夫,統治波斯、俄羅斯的幾大汗國都得通過這一帶與中央皇朝取得聯繫,驛道上來往的傳騎絡繹不絕。

    可這又怎麼樣呢?一切都和哈密力人沒有絲毫關係,他們享受不到稅賦收入,反而要付出養活站赤系統的攤派費用,海都和忽必烈的戰爭更是波及這裡,讓市面一片凋敝,和幾百年前的富饒相比,簡直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

    見文天祥一語折服了哈密力人心,陳宜中又道︰「我大漢皇帝弔民伐罪而來,所到之處百姓無比歡欣鼓舞,惟有哈密力,改土歸流還有諸多推諉,豈不謬哉!諸位細細思量,是改土歸流、歸化大漢,還是像過去那樣渾渾噩噩?」

    沒有任何疑問,哈密力人的選擇不約而同︰「歸化,我們要歸化大漢!」

    於是,楚風趁熱打鐵頒布了三條法令︰

    其一,改土歸流,廢除一切貴族、巴依老爺、亦都護等等稱號,惟有大漢帝國設置之西域總督府以下各級署衙為合法制度,擁有治理之權。

    其二,政教分離,允許信仰各種宗教之自由,但所有教派的所有經文都不可作為斷案和施政的依據,一切民事糾紛刑事案件的裁判均以《大漢欽定憲法》和附屬各法為準。

    其二,歸化入籍,許西域漢唐故地上的各族番民,如蒙古、吐蕃、黨項例,經考試合格,或納稅過定額,或投身漢軍服役,便可入籍為公民。享有完全之公民權——這個條件比南洋各海外地殖民地,以及波斯、天竺、猶太的夷民入籍要寬鬆得多,漢唐故地上番民的權利,也比海外夷民的優厚。

    後世的《大漢帝國史.聖皇本紀》記載︰此三策一出,西域各族心悅誠服,盡拜吾皇為天可汗,少壯有力而投漢軍者紛至沓來,以通西域各族文字、情況而欲入朝參贊者如過江之鯽,學校、郵局、車站之設立,似雨後春筍……咦,古有三箭定天山,吾皇以三策而定西域,善之善哉!

    哈密既定,許仲遠和阿依古麗舉辦了簡樸而溫馨的婚禮,一切都是戰友們親手操辦的,看著新房中的物事,許仲遠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由行軍毯改成的被子,上面的針腳粗的叫人害怕,毫無疑問,出自姜良材的手筆;門上貼著的大紅喜字呢,歪歪扭扭的,多半是劉國泰那把隨身小剪刀的功勞。

    可這一切,都是戰友們火燙的心意吶!

    今天,他就要正式迎娶阿依古麗了,陳宜中總督大人親自為他們主婚,現在新娘子以總督府為娘家,正在梳妝打扮,等待著他前去迎娶呢。

    嗩吶響起來,鞭炮震天響,外面血戰淮揚連的士兵們起哄聲一浪接一浪,許仲遠很有點不好意思的出了門。

    剛剛跨出門檻,他就被戰友們抬了起來,放到了披紅掛綵的戰馬背上,他有些恍惚的嘿嘿笑著︰「俺老許,如今也要當新郎官了?」

    「傻子!想老婆都想得快瘋了吧?」姜良材朝地上啐了口,打趣道︰「這許大麻子是走了什麼桃花運,把哈密力的一朵花泡到了手!」

    許仲遠嘿嘿的笑著,任由戰友們牽著馬走,想當初他還擔心阿依古麗沒有父母婚禮未免冷清,現在自己這邊有戰友們幫襯,新娘又由陳宜中主嫁,真真再完美不過了!

    許仲遠的幸福不止於此,當人群經過行宮的時候,突然大門敞開,大漢皇帝楚風和兩位皇后青衣小帽而出,來到了隊伍前面。

    「參見……」許仲遠一邊叫,一邊想下馬敬禮。

    「今天你是新郎,我是賓客,不要拘禮,快上馬!」楚風微笑著制止了他。

    什麼?大漢皇帝親自替一名少尉排長結婚道賀?豈止許仲遠,就連姜良材、劉國泰都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要知道多少將軍都不曾得到這樣的殊榮啊!

    身穿青衣的陳淑楨麗質天成,與她平日的戎裝相比,少了三分英姿颯爽,多了五分柔媚七分俏皮,展顏一笑令眾人不敢直視︰「諸位為帝國征伐四方,勞苦功高,許仲遠又是出玉門關後第一位迎娶回鵠女子的漢軍官兵,故而吾皇親來道賀。」

    聽到這裡,許仲遠只覺得眼楮裡熱辣辣的,酸酸的,差點兒就要出醜了——大漢皇帝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豪傑,替他站崗放哨做儀仗隊,就是軍中至高的榮譽,值得功勛部隊打破頭去搶奪資格了,那麼皇帝親臨道賀,又是多麼大的恩寵?

    「謝、謝吾皇,吾皇厚愛,許仲遠粉身難報!」強壓著激動難以自已的心情,許仲遠在馬上舉拳行禮。

    迎娶的隊伍吹吹打打,向總督府走去。

    雪瑤明媚的大眼楮骨碌碌一轉,心說待會兒倒要看看那哈密力的第一美人什麼模樣,究竟有多美?就值得這楚呆子巴巴的趕了來參加婚禮?

    她悄悄捅了捅楚風的腰眼︰「喂,楚呆子,你動機不單純吧?別說只是為了鼓勵軍心喲~」

    嘿嘿,楚風乾笑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看看而已,看看而已嘛。」

    ==========

    開春之後,白楊樹起了新芽,大漢帝國的軍隊分道進兵,意圖將西域收於囊中,北元之北廷都元帥府兵力摧折殆盡,海都於輪台以西巡梭不前,而忽必烈龜縮西蒙古無力南下,大漢帝國的進兵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蒙元北廷都元帥府駐地別失八里以東,戈壁灘上生長著一叢叢的沙棗,胡楊林於春風中舒展著枝葉,樹叢間時不時有清澈的泉水流過,迷迷瞪瞪的黃羊、狡狡猾猾的胡狼穿梭其間,好奇地瞪大了眼楮,看著遠處那支高歌猛進的軍隊。

    刺刀閃光、軍歌嘹亮,金底蒼龍旗迎風招展,正是大漢皇帝楚風率第一軍四萬餘虎賁,直搗北元統治西域的中樞!(!)

正文 608章 始返樓蘭國,還向朔方城

    西蒙古兀魯塔山腳下。春日的暖陽照射著大地,帶來溫暖和光明,細弱的草睫拱開了泥土,更有早的野花於和風中綻放。

    東去春回,忽必烈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在過去的那個冬天裡,他實在蒙受了過去幾十年間從來沒有過的羞辱和慘重的損失︰

    因為遷徙導致漠北諸部沒有收集到足夠的過冬糧草和烤火用的干牛糞,兀魯斯制度下那顏武士們早已對生產變得陌生,倉促的逃走更讓這種窘迫的狀況雪上加霜,兀魯塔山地處北方固然能防止漢軍大舉來襲,但愈酷烈的北風帶來了可怕的死亡,餓斃、凍死的部民比比皆是,家家戶戶都有呼天搶地的哀嚎。

    偏生漢軍還派斥候前來襲擾,他們身穿雪白的服裝隱藏於冰天雪地之中,叫人肉眼難以現,他們使用的步槍射程空前的遠,忽必烈令人檢查部民死亡情況和敵人留在雪窩子裡的痕跡,現最遠竟有部民是在兩百丈距離上被擊斃的!

    可惡的漢軍斥候!忽必烈揮了揮拳頭,狠狠的罵了句。

    也許,一個加強排規模的襲擾部隊,對於裹挾二十餘萬部民的忽必烈來說就像蚊子和大象一樣。但蚊子的叮咬使得大象疲於奔命,等蒙古武士們騎著戰馬追出去,漢軍早已坐上雪橇溜之大吉,然後再利用射程優勢將他們挨個送進地獄。

    「媽的,那種槍的射程,怎麼會那麼遠?要是能搞到這樣的武器,蒙古大軍豈不是天下無敵了?」忽必烈悻悻的想著。

    看了看堂下濟濟一堂的漠北諸王,玉昔帖木兒在內的蒙古大臣,要麼絡腮鬍凶相畢露,要麼滿臉橫肉一身污漬,全都是粗鄙不文的模樣,唯一的漢臣趙復又是儒服羽扇綸巾的打扮,忽必烈就感到一陣眩暈無力︰

    為什麼蒙古大臣都笨頭笨腦的,漢臣又只剩下了一個只會詩詞歌賦、世道人心的儒生?郭守敬,王恂,許許多多的奇才異能之士,為什麼都背棄了大元,投入大漢的懷抱?

    唉~要是這些人裡面,有一個能製造槍炮的能工巧匠,那該多好啊!

    忽必烈想著想著就苦笑連連,蒙古武士惟以馬背征戰為能事,讓他們學習製造工藝,真真是趕鴨子上架了。

    「報~~」怯薛近侍拖著長聲報道︰「伊兒汗已恢復疆土三分之二,委派波斯大賢者麥術丁前來朝貢!」

    那伊兒汗阿魯渾本與北元交好,這次被光明聖女趁他國中空虛動起義,差一點兒就身死國滅了,幸好金帳汗忙哥帖木兒借給他兩個萬人隊的兵力。忽必烈又以金銀財帛傾囊相助,阿魯渾登時士氣大振,率兵長驅大進。

    塞裡木淖爾雖有大漢傳檄德裡甦丹等部助陣,又有海上航線運來的糧草、武器支持,無奈當年旭烈兀以兩萬正宗蒙古軍就掃平了西南亞七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無論波斯人還是天竺、塞爾柱突厥,都不是蒙古武士的對手,現在已退守各沿海城市,借助大漢的海上力量穩定戰線。

    阿魯渾西歸時迫於國中內亂,危急之下向忽必烈敲了次竹槓,現在到戰局穩定,覺得復國有望,就又派使臣前來結好,畢竟拿人手軟嘛,阿魯渾的軍費還多虧忽必烈替他籌措呢。

    聽到波斯大賢者麥術丁的名字,忽必烈登時大喜過望,一疊聲的叫道︰「快,快請麥術丁先生!」

    軍帳之中,玉昔帖木兒等蒙古大臣激動的等待著,在他們看來,之所以屢敗於漢軍。只因為兵器不如對方犀利而已,只要能製造出和漢軍步槍一樣的武器,何愁不能擊敗大漢,重現蒙古帝國的輝煌?

    而那位大賢者麥術丁,正好就是號稱從耶路撒冷到大都城最睿智的大賢至聖,波斯天文第一大家,號稱能「製造世間一切精巧複雜之器具」!

    要知道當年就是波斯大賢阿老瓦丁製造了回回炮,這才打破了堅固的襄樊城,給伯顏滅宋打開了通路呵,這一次,麥術丁一定能重現輝煌吧。

    蒙古將軍、貴族們自信滿滿,畢竟在之前就有郭守敬複製漢軍火炮的先例,北元製造的火炮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揮太大的作用,畢竟也是成功製造出來的,在他們心目中,步槍比火炮要小得多,要是麥術丁親來,應該沒有問題。

    趙復嘿然不語,心下很有些忐忑,搖擺不定的牆頭草本性又讓他顧慮重重了︰要是波斯人真能造出一模一樣的步槍,那北元豈不是有望重新崛起?自己的選擇,難道又錯了嗎?

    很快,麥術丁來到了軍帳之中,正待山呼舞蹈,忽必烈就急匆匆的扶起了他︰「麥術丁先生乃波斯大賢者,何必行此大禮?朕北狩蒙古故地,正要廣招天下奇才異能之士,以先生之大材,正該延請上座才對。」

    麥術丁有點詫異的看了看忽必烈。也沒太和他客氣,就在一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忽必烈早已心急如焚,便也不雲遮霧罩了,將希望製造步槍的要求和盤托出。

    麥術丁白鬍子微微翹起,佈滿皺紋的黑紅色臉膛上笑瞇瞇的︰「本賢者受命前來朝覲,也帶有考察研究東方火藥和火器技術的私心,若是一般的管狀武器,想來仿製也不困難。」

    呵!這下子蒙古帝國的君臣們興高采烈了,波斯大賢是不會吹牛的,他說能製成就一定能成功!

    「長生天吶,感謝你如此的垂青!」忽必烈心頭喃喃的祈禱著,十多年前,整整七年南下大軍的步伐停滯在襄樊城下,頓兵堅城、師老無功,南下滅宋的大計眼看就要化為烏有,阿老瓦丁帶著回回炮撬開了南宋江山的鐵鎖,完成了蒙古帝國的輝煌。

    十餘年後,難道又是波斯人給帝國帶來了難得的福音,要讓帝國重現輝煌嗎?

    即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忽必烈,也目露喜色,幾乎要催著麥術丁製造火槍了。

    不料,麥術丁捋了捋雪白的鬍鬚,又道︰「我在波斯做過試驗。手持的『馬達』不管加大裝藥還是增加管長,最遠也就打到五十丈遠,斷不可殺人百丈之外,所以還請讓我看看大漢那種神奇的武器,好方便仿造。」

    忽必烈面有難色,便是玉昔帖木兒等人都不好意思的垂下頭顱,漢軍來去如風,便是人影子都摸不上人家,何嘗奪到過一支新式線膛步槍?

    「只有,只有他們的舊槍。」忽必烈很有些無地自容了。

    「也罷,」麥術丁沉吟半晌道︰「那就將他們射出的子彈拿來我瞧瞧吧。」

    還沒等忽必烈回答。玉昔帖木兒就面露喜色︰「有,這個有很多……」

    追隨元廷來此地的部民,一個冬天裡被漢軍襲擾打死了不下三千人,留在人體內的子彈當然多得是,要怎麼看都是有的。

    忽必烈狠狠瞪了眼玉昔帖木兒,敵人的武器沒有繳獲一支,子彈倒挨了幾千上萬,在朝覲使臣面前擺出來,面上很有光采嗎?

    沒有人現,麥術丁嘴角有一絲譏誚的笑意。

    線膛槍射出的子彈送來了,舊式步槍也拿來了,麥術丁將一顆明顯是因為射入人體而變形膨大的軟鉛子彈捏在手中,看了又看,時而眉頭緊鎖,時而喜笑顏開,甚至將子彈捏在手指之間,模擬在空中旋轉著飛行。

    忽必烈毛孔粗大的臉脹得通紅,忍不住問道︰「怎麼樣,大賢者能複製麼?朕這裡黨項、契丹的熟練鐵匠都還不少,兀魯塔山又產煤鐵,要是可以的話,朕希望今晚就能開工。」

    麥術丁搖了搖頭︰「不行呢……」

    什麼?蒙古大臣們沮喪到了極點,趙復又開始慶幸,忽必烈的聲音就在這一瞬間低了下去,陰沉得像兀魯塔山之巔終年不化的冰雪︰「怎麼?方才大賢者說可以製造,現在卻出爾反爾,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麥術丁拿著子彈,不慌不忙的道︰「大汗請看,這子彈上帶著螺旋刻痕,分明是新式步槍內膛有凸出的螺旋線,這才能讓子彈上形成如此花紋——以臣看,這螺旋花紋便是子彈射得遠的秘密。」

    忽必烈、趙復、玉昔帖木兒在內的所有帳中人,全都大眼瞪小眼根本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們完全聽不懂,不明白。

    麥術丁暗笑蒙古權貴們不學無術,也不準備細細解釋了,直接了跑出去。

    良久。呆的蒙古君臣才從愣怔中醒過神來,玉昔帖木兒勃然大怒︰「那麥術丁好生無禮!就敢這樣跑了出去,身為屬國使臣,焉敢如此放肆!」

    話尤未了,麥術丁拿著個小孩玩耍的陀螺進來了,他將陀螺放在地上,用小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起來。

    君臣們張口結舌,好歹麥術丁終於做出了解釋︰「看,旋轉的陀螺不是穩定的嗎?漢人在步槍內膛刻上了螺旋線,逼使子彈射出時高旋轉,這樣它就能飛得又遠又穩。」

    「以大師的賢才,契丹和黨項工匠的才能,無法複製這種武器嗎?」忽必烈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飄忽,有些軟弱無力。

    麥術丁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非但這種新式步槍製造不出來,就連舊式步槍也沒法可想,這些精密加工的零件不是契丹人的鐵錘能敲出來的……神奇的大漢皇帝,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麼聰明睿智,至少在武器方面,我想他已經遠遠越了我。」

    天!難道大漢皇帝楚風得到了長生天賜下最高的智慧?忽必烈覺得很有些頭暈目眩,也就沒有注意到麥術丁辭行時,嘴角閃現的一絲詭詐。

    就在北元汗廷一片愁雲慘霧時,似乎又有了一點點值得高興的轉機︰陽翟王帶著他的五個萬人隊南下來到了兀魯塔山,前來覲見忽必烈,雖然他對大汗的態度已經談不上多麼謙恭,但他得知楚風在包克圖和哈喇和林改土歸流的政策之後,對大漢作戰的鬥志倒是頗為高昂。

    忽必烈盤點了一下自己手中可以算得上的力量︰陽翟王五個萬人隊,自己兩萬殘兵敗將,北廷都元帥府轄下的一萬西域蒙古軍兩萬探馬赤軍,加起來九萬兵力。

    也許,這點兵力無法正面對抗大漢的百戰之師,但要在廣袤的西域上和楚風細細周旋一番,借助西域那些抗拒改土歸流政策的毛拉、伊瑪木和阿訇,似乎還是很有可能的。

    於是忽必烈下達了命令,分遣密探攜帶金銀珠寶前往西域各城聯絡,北廷都元帥府向北方靠攏,自己率兵南下。

    楚賊,我絕不將西域拱手相讓!忽必烈恨恨的看著南方,如果他的眼神能夠帶上溫度,他希望比烈火更熾烈。

    忽然,玉昔帖木兒貼到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趙復支稜起了耳朵傾聽,斷斷續續只聽得幾個詞兒︰「北廷都元帥」,「塔塔爾」……

    忽必烈的瞳孔一下子縮緊了,射出森冷的寒光。

    ===========

    別失八里的北廷都元帥府,乃是一座帶著波斯風情的尖頂建築,本是波斯商人修建的宅邸,當年蒙古帝國征服此地,便將這座城中最輝煌的建築「徵用」為都元帥府,只不過數十年過去了,原本的主人早就埋骨黃沙,他們昔日的家園還被侵略者佔據著。

    都元帥府的大堂,獨山、輪台、章八里、別兒斯闊、龜茲、於縝各城邦的大毛拉、亦都護,黑壓壓站了一大片——哈密力的消息傳來,各城百姓都有心歸化大漢,很有些蠢蠢欲動,上層統治者卻嚇得屁滾尿流,生怕步了哈密力大毛拉和阿斯蘭汗的後塵。

    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堂上那個雄壯的身影,似乎現在只有他能作為依靠了。

    都元帥溫裡木可兒是一個精悍的蒙古將軍,他鐵塔般的身軀曾經是西域各城邦抵禦海都東進的屏障,但現在,這座靠山好像也有些自身難保,他的嘴角起了老大幾個燎泡,眼楮裡滿是血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踏實了。

    親兵們更是清楚,打那個羽扇綸巾的漢人前來,自家的元帥大人就一連三天三夜沒有睡著覺,整天長吁短嘆,要不就望著東北蒙古草原故地、包克圖和哈喇和林的方向出神,魔魔怔怔的。

    唉,大帥你又何苦來哉?難道忘記了我們是什麼人了麼?親兵們腹誹著,不由自主的握了握彎刀,看著堂下西域各城邦顯貴的眼神,就多了幾分凶戾之氣。

    「大帥,」於縝城的大毛拉恭恭敬敬的鞠躬道︰「現在只有您能夠阻止漢軍東進的腳步了,不管我們的衛隊,還是煽動叛亂,都無法阻止異教徒的前進,一切,都要靠您了!」

    在西域各族心目中,蒙古帝國無異於霸王龍一樣強大的存在,而他們自己就如螻蟻般弱小可欺,大漢的腳步漸漸臨近,除了所向無敵的蒙古武士,還有誰能夠阻止大漢的改土歸流呢?

    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帥快些出兵吧,要不然咱們治下的窮巴郎子都快造反了,還有些不識時務的巴依老爺也說什麼等大漢來了收稅輕……」

    溫裡木可兒終於出聲了,他甕聲甕氣的道︰「既然窮人喜歡大漢,巴依老爺也喜歡大漢,那你們乾脆歸順算了嘛!還找本帥做什麼!」

    「唉呀!這是從何說起?」大毛拉詫異的道︰「我們都是大元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如何會跟著叛賊走?」

    忠心耿耿?聽到這四個字溫裡木可兒哂然一笑,想當年海都勢大,這些城主、毛拉哪個不和他暗中勾勾搭搭?只等到伯顏在杭愛山破了海都,這才重新老實下來,可上次海都從這裡過境去中原參戰,都還有不少人前去輸誠納款呢!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大元治下雖然稅賦沉重,好歹還是讓他們做城主、毛拉,大漢治下要改土歸流,城主成為平民,大毛拉也只能唸經祈禱不能裁判案件插手庶政,成了純粹的老和尚。

    所以,西域各城的百姓都期盼大漢能快點兒到來,作為統治者的毛拉和城主們,則希望維持大元朝的統治。

    見都元帥遲遲不一言,龜茲城的城主也道︰「都元帥不須擔心咱們的忠誠,無論如何,咱們是不會投向大漢的,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大元朝的忠臣,我們對大汗的一片赤誠,向安拉起誓,便和都元帥您的赤膽忠心一般無二!」

    和我的忠心一般無二?溫裡木可兒笑得更加意味深長了。

    忽聽得府外一疊聲的傳報︰「大汗使者前來頒賜聖旨!」

    七八名鮮衣怒馬的怯薛武士昂然而入,見到溫裡木可兒之後才換上了溫和的笑容,緩緩展開寫在羊皮紙上的聖旨。

    太好了!這是直接來自北方大汗身邊的使者!西域各城的城主和毛拉們紛紛湧上前去,希望等聖旨宣讀完畢再向天使訴說,要求大汗出兵南下抵擋漢軍。

    「大福蔭護助裡,長生天庇佑裡,皇帝聖旨︰溫裡木可兒累年安定西域有大功,著回朝廷升授平章政事之職,北廷都元帥由別失哥出任!」

    西域各城的顯貴們頓時喜出望外,爭相向新來的都元帥獻媚︰「哎呀呀,原來別失哥大人便是新任的都元帥,真真年青有為啊……」

    也少數有人朝著溫裡木可兒不鹹不淡的告別,只不過語氣和恭維別失哥相比就完全是天上地下了。

    世態炎涼便是如此,照說溫裡木可兒雖然失去了北廷都元帥府的實權、軍權,但平章政事也是從一品的大官,品級提升應該是好事。只不過,亂世之中藩鎮權柄遠比朝廷大臣強,這也是末世之中的獨有景象了。

    溫裡木可兒看了看大堂之後,臉上陰晴不定,似乎心頭天人交戰,良久他非常難看的笑了笑,對別失哥道︰「好……天使遠道而來,咱們先接風洗塵,再敘公務。」

    那頒旨的別失哥上前一步將聖旨遞來,溫言笑道︰「溫裡木可兒將軍,大汗聖命緊急,還是先把都元帥印信、虎符交給在下,辦完了交接再吃酒席吧!」

    溫裡木可兒最後一次看了看後堂,牙齒一咬,他忽然展顏笑道︰「別失哥大人,在下認不得八思巴蒙古字,這聖旨看不分明,您能否給在下解說一番?」

    八思巴蒙古文是北元的官方文字,但這種「由吐蕃人替蒙古人按照漢人文字規範創製的文字」,讀懂的難度不亞於天書,即便是蒙古貴官也有不少粗鄙不文者不認得這種字。

    雖然一般蒙古貴官都備有讀書先生來替他讀寫公文,但聖旨關係重大,欽差使者替接旨的人解讀也算個慣例吧,別失哥也不虞有他,上前指責聖旨道︰「這第一句……」

    頭一句話還沒說完,別失哥就覺得下腹劇痛難忍,他抽搐著倒下的時候,才現小腹處插著把明晃晃的彎刀,彎刀的柄,握在溫裡木可兒手中。

    「忘了告訴你,本帥已決心棄暗投明,率軍投入大漢皇帝的麾下!」都元帥冷冷的道。

    「你、你這個蒙古叛徒!」別失哥巍巍顫顫的指著對手,嘶啞著叫道︰「不要忘了你是蒙古人,你永遠是一個可恥的叛徒!也別忘了漢人有句話叫做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大漢皇帝不會信任你這個蒙古人!」

    溫裡木可兒聲音冷硬,斷喝道︰「不!我不是蒙古人,我是塔塔爾人!包克圖和哈喇和林的塔塔爾部,在大漢皇帝治下!」

    塔塔爾,塔塔爾……別失哥的眼神開始渙散,生命正從他的身體裡飛流逝。

    同來的幾名怯薛武士妄圖抵抗,很快就被溫裡木可兒的親兵砍倒於血泊中,這些親兵都是塔塔爾部的成員。

    當年,忽必烈大量征核心部族的那顏武士南下侵宋,因為南方漢地富饒,可以放手大搶,賺個盆滿缽滿;而苦寒貧瘠的西域就讓塔塔爾、蔑兒乞這些部族的武士前來戍守,一方面沒什麼油水,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們和海都拚殺,消耗這些外圍部族的實力。

    這種做法,當然會引起西域駐軍的不滿情緒,蒙古帝國強盛的時候還可以壓制,帝國衰落時則毫無疑問的暴出來,即便是一貫忠於朝廷的溫裡木可兒,也終於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大漢。

    轉眼間,大堂上就血流八尺、伏屍數具,眾位西域顯貴都駭得呆了,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顫聲道︰「恭賀都元帥棄暗投明,祝都元帥得到大漢皇帝信任,陞官財,前途無量……」

    「對對對,我們早就想投漢了,」大毛拉眨巴著小眼楮,大鬍子底下的嘴唇直翻︰「我們方才是不知都元帥的想法,所以試探一下罷了,千萬不要誤會啊!

    「哦,真的嗎?」後堂傳出的問話森寒徹骨,便是陽春三月,眾位顯貴也不由得激零零打了個寒顫。

    一位面目陰沉的漢人書生從後堂踱著四方步走出,手中輕搖折扇,面上帶著譏誚的笑意︰「沒想到,諸位都是我大漢的忠臣吶,只不知你們於敵後建功立業,可曾在情報司備案登記?」

    「有,有!」龜茲城的大毛拉把一顆花白頭的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忙不迭的道︰「當然有,本人曾派人前往李鶴軒大人處聯繫歸漢……」

    「你放屁!」於縝城的亦都護將大毛拉推開,搶上前道︰「我才是大漢帝國最忠心的臣子,我曾派人前往開封,朝覲偉大的大漢皇帝!」

    說罷,他眼珠子一轉,接著道︰「只不過,聯繫的使者至今沒有回來,也不知路上出了什麼事兒沒有,畢竟如今兵荒馬亂的,也說不準。」

    哈,有了這個理由,簡直太好不過了,隨便怎麼說反正往子虛烏有的使者身上推!

    一時間,大堂上亂紛紛的湧做一團,哪怕北元方面派來的使者橫屍於地、流血數尺,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濃烈得令人想吐,他們就為爭當大漢皇帝的忠臣鬧了個烏七八糟。

    牆頭草、隨風倒,是西域各族最真實的寫照。

    「咳咳,」那青年咳了兩聲,待眾位顯貴們安靜下去,他才笑嘻嘻的道︰「請問諸位知道我是誰嗎?」

    眾人大眼瞪小眼,這才現自己還沒問問年輕人是何方神聖呢。

    他笑容可掬︰「敝姓李,草字鶴軒。」

    媽呀!大漢皇帝座下最可怕的劊子手,地獄魔王般可怖的邪惡存在!西域各城主、毛拉只覺得膝蓋頭一軟,就站不住了,癱坐到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通通的帶下去,關起來!」溫裡木可兒厭惡的揮了揮手,轉頭對李鶴軒道︰「對不起,直到最後一刻我才下定決心。」

    李鶴軒笑了,「沒關係,我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

    一柱香之後,北元北廷都元帥府的圓頂上,升起了大漢帝國的金底蒼龍旗。
正文 609章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一)

    別失八里都元帥府的圓頂遙遙在望。看著正在冉冉升起的金底蒼龍旗,率軍抵達城東三十里的楚風,放下望遠鏡淡淡的一笑。

    「呵呵,小李子的膽子倒是挺大的嘛,敢一個人跑去勸溫裡木可兒投降,嘿嘿,他就不怕步酈食其的後塵,被煮成肉羹?」雪瑤紅潤而略薄的嘴角微微翹起,彎彎的媚眼瞇成了月牙兒,在楚風身邊呵氣如蘭。

    陳淑楨捂著嘴巴直樂︰「難得難得,咱們的雪瑤妹妹還會關心小李子?我只道你巴不得他被煮成肉羹呢!」

    你!雪瑤鬧了個面紅耳赤。

    因為李鶴軒初到琉球曾要求楚風把侍妾雪瑤送給他,導致雪瑤一直深恨於他,對他從來就沒有個好臉色,被陳淑楨反著說她就急了,又擔心楚風吃味,霎時兩汪秋波就蒙上了層霧氣,跺著腳道︰「就是他被煮了肉羹才好,最好拿去餵狗!」

    以前就知道雪瑤什麼玩笑都可以開,惟有李鶴軒那件事是說不得的,陳淑楨話剛出口就覺得失言了,見雪瑤氣急也就不好意思。紅著臉道︰「姐姐說錯了,向妹妹道一聲對不起!嗯哪,若是妹妹還記恨,大不了,大不了,下次見了李鶴軒,我替你狠狠揍他!」

    楚風摸著鼻子啞然失笑,只覺得李鶴軒可憐見的,十年前的事兒現在還要被陳淑楨揍,也太倒霉透頂了。

    雪瑤兀自不解氣,撅著個小嘴可以掛油瓶了,楚風在她翹翹的小嘴上輕輕一吻,又往陳淑楨豐腴彈手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弄得女元帥哎呀一聲低呼,那雙令無數敵人膽寒的眸子,「如泣如訴」的看著夫君,讓楚風大男子主義情緒高漲。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親親好老婆,開開玩笑有什麼嘛!」楚風笑了起來,這年月還是純潔啊,後世哪兒會有女子為了被別人喜歡而羞愧氣惱的?巴不得追求者越多越好呢!

    「還疼?我給你揉揉。」楚風的魔手往陳淑楨挺翹的p瓣上一通揉搓,面紅耳赤的女元帥至此已無話可說了,雪瑤也破涕為笑。

    看了看遠處別失八里飛騰起來的金底蒼龍旗,楚風撓了撓頭皮又道︰「其實,李鶴軒沒有冒多大風險的,隨便換個人去,結果都不會改變。」

    原因很簡單。蒙古將軍的根在部族,這個無法改變,就算溫裡木可兒能夠帶著家屬上任,可他的部族塔塔爾部還留在草原上,他的叔伯兄弟、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在大漢的治下,他能不顧忌?

    好,他是牛人,比心腸冷硬的鐵木真還牛,一門心思做大元朝的忠臣,讓自己的親戚們倒霉送死活該,可他手下的將士呢?更何況他的妻兒老小等近親屬可以隨軍,那些基層士兵的家小都還在塔塔爾部啊,你叫他們和大漢打仗,那不是等著兵變嗎?

    這也是為什麼忽必烈西逃,要把核心部族的老弱病殘都帶上、付出拖慢行軍度代價的原因,要是不帶這些家小,手下部隊的軍心立馬就會崩潰!

    具體到溫裡木可兒,就算他是個蒙古文天祥,北廷關雲長,也最多個人死節盡忠罷了,斷斷不可能殺掉大漢的使者抑或開戰。因為那簡直是留在包克圖的部族倒霉,逼著手下人造反!

    掌握了這一點,無論派誰去都是沒有風險的。

    雪瑤聽得這些,眼珠子一轉,頗為不屑的道︰「李鶴軒這人心術不正,明明派個手下人就能辦好,偏偏要親自去,無非是為了出風頭,可惡!應該把他撤職查辦才好呢。」

    啊呃~李鶴軒心術什麼時候正過?他本來就是一虐待狂啊!楚風和陳淑楨無奈的對視一眼︰看來,雪瑤又開始恨上了……

    楚風正待揮兵進入別失八里,忽然前軍偵察兵報告,抓住一名伊兒汗阿魯渾派往北元的使臣,奇怪的是,那波斯人居然有大漢皇帝御賜金刀一柄,聲言要見皇帝本人,故此前來請示。

    御賜金刀?陳淑楨和雪瑤奇怪的看了看楚風,是的,去年皇家兵工廠為了紀念建廠十週年(前身為楚風建立的琉球鋼鐵廠),曾經製作了若干花紋鋼刀,其中一柄自然形成雲紋流水紋路的極品配裝黃金寶石鞘之後敬獻給了兵工廠的創辦者楚風,她們都是見過的,似乎楚風還時不時拿出來把玩過,後來就沒注意哪兒去了,為什麼現在跑到波斯使者手中了呢?

    感覺到兩位老婆探詢的目光,楚風難得的老臉一紅,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對偵察參謀道︰「咳咳,既然如此,趕緊宣他來見!」

    波斯使者麥術丁和幾名隨從來到御駕前。他雙手合在胸前,微微鞠躬道︰「偉大的大漢皇帝萬歲,祝美麗的第三皇后和第四皇后青春永駐,一天比一天漂亮迷人!」

    話,倒是所有女人都喜歡的恭維話兒,比什麼萬壽無疆還要深得人心,只不過波斯使臣在這個場合說起來,就有些油腔滑調的味道,眼楮也非常放肆的在兩位皇后身上巡梭,更顯得輕佻了。

    雪瑤只是粉面微紅,陳淑楨百萬軍中取上將級的人物,哪個男兒敢放膽直視?當下勃然大怒,素手往腰間龍泉寶劍上一按,登時鞘中劍轟然龍吟,她戟指波斯使臣清叱道︰「鼠輩安敢無禮!你欺我龍泉劍下不斬遠來之人麼?!」

    隨駕的衛士們也是大皺眉頭,心道作為伊兒汗阿魯渾覲見忽必烈的使臣,本身就是敵國,要是態度好點大漢皇帝說不定念在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份上,高抬貴手放你一馬,可現在你自己找死,目不轉楮的盯著皇后看,這不是嫌自己命長麼?

    更別說無論沙場上斬將奪旗的陳淑楨,還是懸壺濟世的雪瑤。都是漢軍官兵心目中天仙般不可褻瀆的人物,當下不少衛兵就怒目而視,只待皇帝一聲令下就把這不知進退的伊爾汗國使臣拿下。

    陳淑楨看看楚風,等待著他下達是斬是擒的命令,不管在後宮如何調笑,如何戲謔楚呆子,在眾人面前她總是維護楚風的尊嚴,隨時都尊重他的意見。

    殊不知楚風嘿然一笑,將陳淑楨手中寶劍重新掛在她的腰間,貼在她耳邊嘿嘿怪笑道︰「漫說看一看不吃虧,將來。說不定還要親密些也是有的……」

    陳淑楨愕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道楚風怎麼說自己會和這個滿臉皺紋、一把白鬍子的波斯老頭親近?忒也莫名其妙!

    若是生著個七竅玲瓏心的雪瑤聽了這話,早已明白了七八分,偏生陳淑楨是個戰場上斬將奪旗、軍營裡叱詫風雲的女將,於這方面甚是不通,傻愣愣的站著甚為鬱悶。

    楚風無奈摸了摸下巴,對麥術丁道︰「調皮得很!還不來見過兩位姐姐!」

    我倒!衛士們差點兒瘋了一片,難道皇帝喜歡那個調調?可這波斯老頭子看上去足有六十多歲了,還叫兩位如花似玉的皇后做姐姐?

    雪瑤早就明白了,嘻嘻的笑著就不說話,陳淑楨猶然一頭霧水,卻見那麥術丁上前,也不避諱眾人,就拉著雪瑤的縴縴玉手,小聲小氣的說話,更為奇怪的是,楚風也不惱,雪瑤也不掙脫,就好像和麥術丁多少年相識似的。

    「喂,你們,你們怎麼回事啊!」陳淑楨咬著下唇,粉面含煞,真的有點兒生氣了。

    楚風有些親暱的拍了拍麥術丁的肩膀︰「喂,再不老實點,你淑楨姐姐可要生氣了喲。」

    麥術丁呵呵乾笑兩聲,忽然將脖子往後一仰,手抓住際線往下一扯,登時一頭蜷曲的黃毛帶著張面具被他揣回了懷裡,再一看,寶石般閃耀著光華的秀,白皙嫩滑如牛奶的肌膚,比崑崙天池還要明淨的寶藍色眸子,不是塞裡木淖爾還能是誰?

    「你,你是波斯狐狸精!」陳淑楨驚喜的叫著,一把攀住了塞裡木淖爾的肩膀,忽然想起不對。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唉呀,叫慣了,都怪雪瑤,老這麼叫。」

    塞裡木淖爾牽著袍子輕盈的一轉,笑容如鮮花綻放︰「做美麗的靈狐,有什麼不好嗎?」

    波斯光明聖女,不知是修習神秘的法術,還是天生的妖媚,當她端正嚴肅的時候,便有聖潔如神的氣質,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時候,就又帶著蠱惑人心的美麗。

    面具底下的容顏幾乎沒有做任何的修飾,頭隨意的披散在肩上,玲瓏有致的嬌軀裹在髒兮兮的亞麻布使者袍子之下,幾乎看不出什麼曲線了,可就是如此裝扮的塞裡木淖爾輕輕回身一旋,便讓護駕的漢軍衛士們目眩神迷,有如吸入了曼陀羅花的香氣。

    「好了,好了,」楚風對這個不遠萬里和自己牽上月老紅線的女子,有著點點愧疚的情意,他寵溺的攏著塞裡木淖爾的香肩,帶著她走進了大帳。

    在呼羅珊波斯故地,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光明神阿胡拉.碼茲達在人世間的投影,高高在上的光明聖女,會像一個沉浸在溫情中的小婦人那樣,任由自己玲瓏有致的身軀倒在男子的臂彎,臉上露出小鳥依人的幸福笑容。

    可塞裡木淖爾願意,並且享受這個男子的臂彎,因為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丈夫,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還沒能舉辦婚禮,但在彼此的心目中早已為對方留下了位置。

    塞裡木淖爾訴說著離別之後的經歷,當她講到波斯復國的義旗高舉,陳淑楨深有感觸的點著頭,當她說道歷經的種種艱難困苦,雪瑤就感同身受,而楚風,則一直輕輕擁著她的肩膀,感受著她微微的顫慄。

    「得知皇帝踏上了哈密力的土地,我們就偽裝成伊兒汗的使者踏上了東來的路程,我們都有教中秘法,可以在風雪中翻越蔥嶺,也不枉辛苦這一趟,總算見到了波斯的救主,咱們偉大的大漢皇帝!」

    塞裡木淖爾說話的時候,神情專注而投入,不管陳淑楨還是雪瑤,都不得不承認她對楚風的用情之深,或許,崇拜和愛情這兩種感情在她心中早已交織在一塊,無法準確的分清了吧!

    這一趟東來,當然不是僅僅為了和楚風見面,大漢帝國掌控了西域,戰線就要向更遠的地方,比如河中,比如波斯推進,而波斯的戰事呈現膠著狀態,塞裡木淖爾便東來,商議配合漢軍的下一步行動,並且給楚風帶來了西域直抵波斯廣袤土地的地圖。

    「嘻嘻,我還去見了忽必烈,順帶搞了份從西域北進西蒙古腹地的地圖,最遠甚至到了拔都薩萊城呢!」塞裡木淖爾笑顏如花。

    什麼?還去見了忽必烈?雖然玉人好好的就在眼前,楚風還是捏著把汗,哪怕明知道塞裡木淖爾有攝魂眼異術,隨便去哪兒都是平安無事呢。

    很快,大漢帝國的軍隊進入了別失八里,楚風接見了投誠的溫裡木可兒,這是第一個北元投降大漢的蒙古將軍,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戰前就倒戈易幟!

    毫無疑問,這標誌著蒙古帝國統治的徹底崩潰,事實上從大漢帝國囊括蒙古帝國崛起的草原腹地、統治了塔塔爾蔑兒乞等諸多部族開始,這種崩潰就有加的趨勢。

    而各城邦的顯貴們也被一網打盡,大漢對西域的統治可以不受干擾的展開,改土歸流也少了許多阻礙,楚風自然是高興的。

    高興的不止楚風,李鶴軒也很興奮,因為塞裡木淖爾溫柔可人的侍女阿麗雅也來到了這裡。

    花前月下,李鶴軒一改陰沉沉、死樣活氣的表情,笑得簡直比白癡還要燦爛,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又有點像餓極了的野狼。

    「你真的是好人嗎?」阿麗雅清泉般迷人的眼楮忽閃忽閃,弄得李鶴軒一顆心也蹦蹦跳跳,他連連點頭承認。

    「可為什麼雪瑤姐姐說你是個虐待狂,死變態呢?」阿麗雅捂著嘴笑。

    雪瑤~!~!李鶴軒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正文 610章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二)

    「該死的塔塔爾人。朕早猜到這些狼崽子靠不住!」

    兀魯塔山腳下的金頂大帳中,忽必烈像拉磨的驢子轉來轉去,神情煩躁不安,不過他很快就強迫自己忘掉了溫裡木可兒那令人不愉快的背叛——對於現在的忽必烈來說,這並不太難,畢竟與丟失大都和哈喇和林相比,區區一個北廷都元帥府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

    於是,他轉移了咒罵的對象,氣憤的揮動著手臂,彷彿要驅趕什麼糾纏著他的東西,憤憤的罵道︰「愚蠢的陽翟王,剛愎自用的傢伙,難道他認為西蒙古的武士們,比朕的怯薛軍還要厲害嗎?」

    隨駕的趙復正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聽得忽必烈如此說,差點兒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若說剛愎自用,天底下還有人能和忽必烈這個劊子手、大屠夫相提並論嗎?可現在,就連他也認為蒙古武士不是漢軍的對手了。

    陽翟王執意南下迎擊漢軍,也難怪忽必烈生氣。

    照說,這陽翟王乃是窩闊台大汗第七子蔑裡大王的兒子,與窩闊台的嫡系傳人、中亞霸主海都的親戚關係。遠比拖雷兒子忽必烈要親近得多,可海都才是正宗窩闊台傳人,要爭奪大汗寶座沒陽翟王的份兒,倒是海都覬覦這位堂兄弟的西蒙古封地,惹得陽翟王徹底倒向了忽必烈。

    忽必烈敢帶著殘兵敗將逃往西蒙古,就是看準了這一點,無論如何出身旁系的陽翟王都不可能問津大汗寶座——那樣做的話,陽翟王簡直就是把自己架在四大汗國的火上烤,更不可能和仇人海都聯合起來對付他。

    事實也再一次證明了忽必烈的政治智慧,陽翟王對做曹操的興趣不大,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西蒙古封地,不管想染指這裡的是海都,抑或是大漢。

    本來,忽必烈還想利用西域戈壁的特殊地形,以及回鵠、庫車、於縝各族的毛拉們,和漢軍好好周旋一番,等待海都、阿魯渾和忙哥帖木兒恢復元氣捲土重來,不料溫裡木可兒棄元歸漢、各城毛拉和亦都護被一網打盡,徹底斷絕了他的希望。

    逃跑,再一次排上了忽必烈的日程表,趙復提出了計劃,阿魯渾已經恢復了伊兒汗國三分之二的疆土,如果從西蒙古往西南走,越河中之地,就能抵達伊兒汗國,到時候助阿魯渾一臂之力收復整個呼羅珊波斯故地,再以之為基地徐徐進兵。不怕不能重整河山。

    要知道,漢唐時候中央天朝就花大力氣經營西域、漠北,但總是難以持久,大漢帝國也不例外,作為中原王朝它的注意力也不可能總是放在這些傳統意義上的蠻荒之地。

    趙復如是說︰「阿魯渾總是大汗的忠臣,而且,他派來的那位使者,口氣也還好……」

    忽必烈肯了這個計劃,並且要求陽翟王和他一塊走,這樣可以壯大力量,在與四大汗國周旋的過程中更加游刃有餘。

    沒成想陽翟王竟然拒絕了這個命令,忽必烈威權衰落,陽翟王雖不至於造反,但我行我素是免不了的,他拱拱手說什麼「叔父師老兵疲,未能克盡全功,殊為可惜;佷兒於西蒙古厲兵秣馬十餘載,正要替叔父誅殺叛逆,重振蒙古帝國聲威,如何肯放任南蠻子猖獗」,便徑直提兵南下去了,留下忽必烈在兀魯塔山的大營中生悶氣。

    見忽必烈直喘粗氣。玉昔帖木兒上前解勸道︰「大汗切莫氣壞了身子。那陽翟王封地在西蒙古,他又沒見識過漢軍的厲害,如何肯就此放棄老巢?」

    忽必烈怒氣猶未平息,憤憤不平的道︰「鼠目寸光,真是條守戶之犬!就憑他也是楚賊的對手?朕尚且……」

    迫於無奈,陽翟王南下的時候忽必烈也只好祝了幾句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的廢話,這時候才把真心話說了出來,他本想說「朕尚且不是對手,何況你一個區區陽翟王呢」,忽然覺這麼說太過抬高楚風貶低了自己,話到喉嚨口又吞了回去。

    趙復又是一陣忍俊不禁,定了定心神,又道︰「以臣之愚見,陽翟王南下,於大汗而言未嘗不是好事。」

    忽必烈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趙復。

    趙復俯道︰「讓他拖住漢軍,咱們倍道兼程而行,等過了河中之地就安全啦——古往今來,中原王朝最遠也就到阿富汗北部,斷斷不會到伊兒汗國的土地上來的。」

    忽必烈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漢人視蔥嶺以西為不毛之地,對伊兒汗國他們不會有興趣的。

    拔營起行的命令從金頂大帳中傳出,剛剛忍受了親人離去的痛苦、承受了飢寒交迫的核心部族成員們,就無可奈何的收拾著打滿補丁的氈房、整理著有些破敗的勒勒車。

    出前,他們留戀的看了一眼西蒙古草原,有人預感到,也許這是此生最後一次看到草原故地了。

    當年,載歌載舞的送別那顏們去中原燒殺劫掠,何嘗想到會有今日?

    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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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翟王的大軍從阿勒泰出,沿著穿越白骨甸(地名,今新疆北部)的驛道疾馳南下。

    和已經顯出垂垂老態的忽必烈相比,當今的陽翟王不過四十來歲,春秋正盛,他的封地在元朝嶺北行省的最西端,直接面臨海都的壓力,所以也常年厲兵秣馬,麾下五個萬人隊的健兒倒也如狼似虎,胯下的蒙古馬也膘肥體壯,數十萬馬蹄同時踐踏著植被稀疏的戈壁灘,掀起滾滾的塵煙,羊毛大 迎風飄揚,頗為氣勢洶洶。

    馬背上的陽翟王正和他的丞相商議著軍情,得知大漢皇帝分兵攻略天山南北路,登時大喜過望,揚鞭遙指別失八里︰「如今大漢皇帝麾下只有一軍而已,咱們兵力還要多過他,本王就不信強悍的蒙古武士,打不過那些孱弱無能的南蠻子!」

    陽翟王麾下的武士們聞言大笑起來︰「垂老的雄鷹鬥不過母雞,瀕死的狼王咬不動羊羔,白鬍子的大汗沒有打得過南蠻子,咱們的王爺卻能捉了蠻子皇帝!」

    陽翟王呵呵大笑。飄飄然到了極點,自謂此戰一舉成功,自己的威名就要傳揚天下,什麼海都、伯顏、阿術,這些曾經的英雄都要不值一提啦!

    西蒙古方面五個萬人隊殺氣騰騰撲向別失八里,最著急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棄元歸漢的北廷都元帥溫裡木可兒。

    想到蒙古帝國對待叛徒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慄,比如裹在毯子裡放馬活活踩成肉醬,那扭曲掙扎的一團裹在毯子底下,最開始馬蹄踏上去是驚恐欲絕的尖叫。然後漸漸的沒有了呼號掙扎,多了骨頭被折斷的令人心悸的 嚓聲,再往後,連喀嚓聲都沒有了,只剩下撲哧撲哧沉悶的聲音,像在踩踏一團稀泥巴——這時候,受難者已經成為血肉模糊的一團了。

    溫裡木可兒覺得,自己很快就要變成這麼個下場了,因為這幾天大漢皇帝幾乎從來沒有在軍事上部署一下應對之策,更沒有犒勞軍隊,至今漢軍士兵還駐紮在城外,不慌不忙的沒有一點兒緊張的感覺,這讓曾經的北廷都元帥非常不踏實。

    已經連續三天從受刑的噩夢中驚醒,醒來之時渾身汗出如漿,於是出身塔塔爾部的親兵護衛們就現,自李鶴軒到來勸降,溫裡木可兒為漢元之間的抉擇而焦慮,佈滿血絲的眼楮,現在更加通紅透亮,遠看好像只大兔子似的。

    終於他忍不住了,來到了大漢皇帝在城外設立的軍帳。

    楚風正和三位美人搓著麻將,據說這是鄭和下西洋時呆在船上無聊,明出來解悶的遊戲。

    出關以來,庶務交給了陳宜中,軍務有將軍們打理,留在臨安還要處理小山一般的公文奏折,現在也全推給了留守的趙筠,漫漫西域窮極無聊,楚風居然變得閑暇起來。

    「踫……踫……,呀,胡了!」塞裡木淖爾高興的拍起了巴掌,波斯故地的信徒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他們高貴、神聖的光明聖女大人,像小孩子一樣得意忘形的拍著玉手,聖潔典雅的面龐上帶著的是鄰家少女般的真摯笑容。

    又輸了!陳淑楨和雪瑤對視一眼,這個塞裡木淖爾也太神奇了吧,怎麼回回都是她贏啊?

    楚風笑而不語。多半是這位波斯聖女有什麼秘術吧!

    外面護衛們高聲通傳,溫裡木可兒來見,楚風趕緊把麻將收了起來,和三位美女正襟危坐。

    溫裡木可兒跪拜覲見,抬頭一看三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陪在皇帝身邊,為艷光所懾,愣了一愣,便是心頭暗嘆︰沒成想大漢皇帝如此好色,軍情緊急還和美女胡天胡地,唉~看來自己被裹在毯子裡踩死的可能性又要增加了。

    他硬著頭皮道︰「聽說,陽翟王五萬精兵正在南下途中,敢問吾皇可有早作準備?」

    楚風睜大了眼楮,略微思忖便笑道︰「戰前準備自有統帥部參謀們計劃,我是不做具體策劃的。」

    開玩笑,要是帝國皇帝要親自做一場戰役的具體計劃,那還得了?作為新式軍隊的漢軍,後勤食水、醫務保障、輜重運輸、火力配置、戰鬥步驟、彈藥補給,這都涉及海量信息處理,就算諸葛亮再世、姜太公重生,也沒辦法一個人來做的,所以自有統帥部和各軍兵種總監部制定相關計劃。

    作為大漢皇帝,楚風是不會干涉具體計劃的,要知道那幫年輕參謀們都是皇帝狂熱的崇拜者,要是他去了,說出的每一句謬誤都會被當成真理,反而壞事了呢!

    溫裡木可兒卻不知道漢軍的作戰流程,只道大漢皇帝偷懶呢,心下就是悲嘆︰長生天吶,難道我選錯了效忠的對象?

    不!他又給自己打氣︰大漢皇帝從閩廣打到西域,多少名臣宿將做了他的刀下之鬼,怎麼會不勤於軍政呢?

    多半,他有很好的幕僚師爺吧!

    溫裡木可兒按照自己的想法作了解釋,他想了想,又道︰「微臣聽說,皇帝率兵來到別失八里,還沒有犒賞三軍?」

    楚風有點兒不耐煩了,心道認識的蒙古將士都是說話少幹事兒多的主,怎麼這蒙古都元帥如此廢話連篇?

    看在他棄元歸漢的份上,楚風給了三分薄面,慢慢道︰「漢軍自有作戰獎金和戰場津貼,是不會額外放的,有勞你費心了,你要是有空,還是幫著裁汰、整訓北廷都元帥府轄下的兵馬吧!」

    溫裡木可兒聞言大驚失色,想當年蒙古大軍一旦沒有放手劫掠就會士氣低落,當這個節骨眼上,大漢皇帝竟然沒有給士兵放犒賞,豈不是危險了!

    自己的腦袋要緊,哪怕惹得皇上不快溫裡木可兒也顧不得了,他硬著頭皮道︰「啟稟吾皇,縱兵劫掠才能提高士氣,這是蒙古帝國征服廣大地區的寶貴經驗,如果皇帝不嫌棄的話,微臣鎮守的別失八里還稱得上富庶,咱們完全可以開城,縱兵將城中的色目人劫掠一番,既能鼓舞士氣,又可得到財富補充軍費。」

    呃~楚風像是被噎住了,陳淑楨等三女的臉色也變得怪怪的,簡直哭笑不得。

    世上竟有這般事,鎮守將軍邀請昔日的敵人劫掠自己的駐地?

    天,蒙古帝國這個怪胎!楚風低聲罵了句,溫裡木可兒尚且如此,當年蒙古大軍征服過程中,燒殺yin虐之殘酷就可想而知了。

    「完全不必,我早有準備,管叫那陽翟王有來無回,」楚風沒好氣的揮了揮手,讓溫裡木可兒走人。

    「皇上是說,早有準備?」溫裡木可兒大喜,他特意強調了準備兩個字,在他看來,皇帝如此鎮定自若,一定是提前調派了大批軍隊,在前方布下了重重陷阱。

    楚風也不想解釋了,下了逐客令︰「好吧,到開戰的時候,你可以帶著部下前來觀戰。你可以退下了!」

    看著溫裡木可兒離去的背影,三位美女異口同聲的說道︰「蒙古帝國不滅亡,簡直沒有天理!」(!)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45
正文 611章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三)

    溫裡木可兒很煩躁。剛剛得到皇帝必勝的保證,辭別大漢皇帝之後他又接到了麾下官兵鬧事的報告,於是趕緊用力鞭打著戰馬奔回自己的軍營。

    開玩笑,三個萬人隊被漢軍四萬餘大軍四面圍住,隱隱約約可以現,附近所有的制高點都擺上了槍炮陣地,要是不識時務鬧起來,那還不成*人家口裡的肉?這些兔崽子,要鬧,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再鬧?

    溫裡木可兒急三火四的打馬狂奔。

    北廷都元帥府本有三萬兵力,其中一萬多來自塔塔爾部的蒙古軍,外加本地徵集的兩萬探馬赤軍。

    軍營中,已是人聲鼎沸,負責整編善後的第一軍參謀長齊靖遠公佈了裁汰老弱的計劃,蒙古武士們就鬧了起來。

    有人扯著喉嚨大叫大嚷︰「憑什麼遼東乃顏部的人都可以當兵打仗,我們就不行?我們塔塔爾部絕不比乃顏部怯懦,天可汗不能厚此薄彼啊!一個萬人隊只選留一千人,叫剩下的九千都回家,太過分了!」

    第三軍騎兵師的蒙族官兵前來配合齊靖遠做宣傳動員工作,聽到塔塔爾人的抱怨,他們一個個把胸脯子挺得老高。臉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騎兵師蒙族中將師長阿爾斯楞哂笑著一言不,身邊幾名衛兵的竊竊私語傳進了他的耳朵︰「哼,塔塔爾人也好意思和咱們遼東諸部相比?我們跟著天可汗打江山的時候,他們還在草原上撿干牛糞吧!」

    「哈哈哈哈,我們可是第五皇后的娘家人!天可汗不照顧我們,難道去照顧塔塔爾人?」

    瞧著衛士們面有得色,阿爾斯楞笑笑,不管草原明珠烏仁圖婭表現得多麼「驕橫跋扈」,遼東諸部的人說到底還是為了家鄉能出位大漢皇后而驕傲啊!追隨皇帝從遼東一路打到哈喇和林,打到萬里之外的西域,面對草原上蔑兒乞、塔塔爾、月息部的親戚們,遼東子弟吹得最多的就是他們部族出了位大漢皇后。

    大漢皇帝,已經得到了遼東諸部的心!看,這些從西蒙古來的塔塔爾武士,不是也爭先恐後的想留在軍中,替天可汗效命嗎?

    負責整編裁汰的齊靖遠卻沒有阿爾斯楞那樣樂觀,大漢皇帝收復遼東諸部經歷了多少波折?剛剛棄元歸漢的北廷都元帥府轄下官兵,就能像遼東子弟那樣踴躍參軍?

    莫說齊靖遠,就是楚風都不相信天底下有自己這麼強的王霸之氣。

    事實上楚風知道,齊靖遠知道,統帥部的參謀們都知道,塔塔爾人之所以想留在軍中,只是為了餉銀而已。

    漢人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阿拉伯人說「你拋棄自己的故鄉,不是為了尋找天堂,卻是那麵包和椰棗。把你吸引到了遠方」,蒙古人何嘗例外?

    蒙古帝國是沒有固定軍餉的,這群塔塔爾部的武士,被忽必烈配到鳥不生蛋的西域,手上連點兒葷腥都沒有沾過,和核心部族瘋狂劫掠中原大不義之財相比,他們簡直窮得快要當褲子了,大漢皇帝再不要他們,只怕連回家的路費都湊不齊,要一路討飯回哈喇和林、包克圖。

    因為忽必烈沒有給過他們什麼好處,所以他們毫無牴觸的投降了大漢;也因為他們窮到了極處,所以他們必須留下來給楚風當兵。

    現在只要給錢,塔塔爾武士們不介意指揮他們的是金底蒼龍旗還是甦錄定戰旗,但拿到錢之前,一切免談。

    齊靖遠早有準備,大漢皇帝批下來遣散費的,他不慌不忙的道︰「所有裁汰下來的蒙古軍,每人都可以拿到五百元大漢金鈔的路費,並且可以帶走一匹馬和自己的盔甲武器,你們可以騎著馬回草原,漢軍將派遣兩個營的兵力護送你們。保證你們的安全。」

    啊~~人群中響起了一陣低呼,五百元金鈔就是五兩紋銀,或者二十貫銅錢,這筆錢也不算少了,更何況保留武器盔甲和戰馬,這些東西都是值錢的呀!

    就有不少士兵蠢蠢欲動,覺得條件不錯了。

    剛剛打馬進營的溫裡木可兒聽到允許離隊的士兵保留戰馬和武器,對大漢皇帝的胸襟又多了幾分佩服,古往今來哪一支戰勝的軍隊會給失敗者如此寬大的條件?

    殊不知大漢境內冷兵器都是自由買賣的,至於戰馬嘛,草原上多得是,有心造反還怕沒馬?對漢軍而言呢,這些戰利品也沒有多大價值,冷兵器是一點兒用都沒有的,戰馬嘛漢軍也不準備接收這些矮種蒙古馬。

    總而言之,在熱兵器面前冷兵器根本不堪一擊,完全沒有對冷兵器實施管制的必要,何況北元令每十戶人家共用一把菜刀,如此嚴格的管制也沒能阻擋各地風起雲湧的起義,照樣成為中華歷史上的一個短命王朝。

    溫裡木可兒剛剛棄元歸漢,自然不知道這些,只是見麾下士兵們意動,氣氛也變得鬆弛起來,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定下了心。

    偏生有人和他搗亂,有人在士兵群中叫道︰「咱們萬里迢迢的來別失八里,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家裡人吃什麼穿什麼?至少再加二十兩銀子,讓咱們風風光光回家呀!」

    聽到這話。士兵們又鼓噪起來,因為兀魯斯制度分配不公,塔塔爾部是草原諸部最窮的之一,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迫於生存壓力,塔塔爾部的武士們就多了幾分油滑,竟然和齊靖遠討價還價。

    齊靖遠哂笑連連,怪不得皇帝一力堅持不必把過多兵力用來監視這些「起義部隊」,還同意他們帶走防身武器和戰馬,哼哼,看他們這副油頭滑腦的樣子,哪兒還有心和大漢打仗?簡直是群小商小販!

    溫裡木可兒則徹底放了心,既然討價還價,那齊靖遠就不能把兵變的帽子扣下來,漫天要價著地還錢,大家好商量嘛。

    儘管心裡非常希望大漢能提高點價碼,作為剛剛投降大漢、希望能混個一官半職的溫裡木可兒,略帶羨慕的看了看阿爾斯楞肩膀上亮閃閃的金星,立馬把臉一虎,對著那跳得最厲害的士兵,塔塔爾部的虎失格大聲罵道︰「虎失格你個混帳王八蛋!你留在草原上能掙到幾毛錢?大漢皇帝如此寬仁,還要嫌少,貪心要被狼咬的!」

    虎失格一愣。看了看自家主帥的臉色似笑非笑的,立馬定下了心,對齊靖遠哭喪著臉道︰「齊大人體恤下情啊!咱們塔塔爾部窮得要命,連薑黃餅子都吃不起,除了賣命打仗沒別的出路了——您老人家放心,只要讓咱們留下來,咱們一定像過去效忠忽必烈那樣效忠天可汗。」

    齊靖遠啞然失笑︰「那您老還是別留下來的好,要是你們像『效忠』忽必烈那樣『效忠』大漢皇帝,咱們遲早得戰場上見。」

    這下豈止第三軍騎兵師的遼東子弟們笑得前仰後合,就連塔塔爾武士們自己都忍不住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們這群牆頭草,什麼時候「效忠」過忽必烈?

    虎失格面上一紅。他是塔塔爾部一位長老的兒子,被軍中暗地裡推舉出來和大漢討價還價的,其他人可以笑,他不能笑。迫於利益攸關,他腆著臉不甘心的道︰「還請齊老爺開恩,聽說大漢皇帝富有四海,是比昔日的成吉思汗還要博大寬廣的天可汗,他老人家拔根汗毛比咱們腰粗,就再加一點吧……」

    溫裡木可兒暗暗叫一聲好,這虎失格不愧為談判的能手,既捧了大漢皇帝又堅持了自己的要求,在實力遠遠不及人家的前提下,這樣軟磨比硬泡的效果好得多,倒要看看齊靖遠是提價呢,還是咬死不鬆口,至少咱們這樣捧天可汗,他總不能說皇上缺錢吧!

    「大漢皇帝富有四海,卻也不能被你們當作羊牯宰呀!」

    聲音從營門方向傳來,所有的蒙古武士都踮起腳尖看是誰膽敢如此戲謔天可汗,只見一位月白色袍服的年輕人乘著逍遙馬,信馬由韁而來。

    「參見皇帝!」騎兵師的全體成員舉拳於胸,喊聲透著由衷的敬意。

    這就是蒼天之下的主人,新的世界征服者?年輕的令人難以置信!塔塔爾部的士兵們半晌才如夢初醒,他們有的按照過去的禮節單膝跪地,有人學著騎兵師官兵的樣子舉拳於胸,有人本來站著往下跪,有人跪下去了覺得不妥又站起來,倒鬧了個手忙腳亂。

    齊靖遠正要說些什麼,楚風擺擺手制止了他,「我看,可以放一放蒙古軍,先把探馬赤軍的事兒辦了也不遲。」

    齊靖遠點點頭,拿起文件讀道︰「暫時擱置裁汰蒙古軍的爭議,現在開始講探馬赤軍的政策。」

    探馬赤軍的士兵們早就等不及了,他們作為北元第二等公民組成的軍隊,一向是跟在蒙古軍馬屁股後面跑的,所以和大漢交涉也輪不到他們出來話事。

    如今大漢在西域修公路、辦工廠、招工人、建衙署。又把無主的荒地牧場分給各家各戶,改土歸流之後大毛拉和亦都護無權徵稅了,稅賦也輕了許多,於是很多人就想回家放羊、種葡萄。剛才聽了半天,早就心癢癢了,只不敢打斷蒙古軍的爭議而已,不少人還在小聲嘀咕︰「放老子們回去就天大歡喜了,就不給銀子咱也高興。」

    ——與漢地探馬赤軍的劫掠者身份不同,西域的探馬赤軍都是從於縝、龜茲、庫車、哈密力徵調的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常年呆在本鄉本土,你去劫掠誰?如果說遠離家鄉的塔塔爾人還想弄筆遣散費,西域色目人就一心巴望著早點回家,放羊、種棉花、種葡萄、釀葡萄酒、曬葡萄乾……哪樣不比當這遭瘟的探馬赤軍賺錢呢?

    兩萬士兵都豎著耳朵聽,齊靖遠不徐不疾的道︰「所有探馬赤軍一概解甲歸田,因為是在西域就地遣散,所以路費也低一點兒,每人兩百元,同樣可以帶走一匹馬——但駱駝要全部留下,不許帶走。」

    探馬赤軍士兵聽到這裡,就不約而同的歡呼起來,他們只巴望就地遣散而已,每人還有兩百塊錢可拿,還能帶走一匹馬,這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啊!至於駱駝嘛他們根本就不關心,反正西域軍中一人雙馬或者三馬,馬比人多,能保證每人領一匹走路就行。

    感覺到齊靖遠探詢的目光,楚風對他點了點頭,於是下一個步驟開始了︰幾輛馬車開進了軍營,軍需官帶著帳薄走下來,支起了辦公桌;幾名力大的戰士從車廂裡抬出幾口碩大的箱子。

    那是什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踮著腳尖盯著箱子看。

    嘩啦一聲打開了箱子蓋兒,白森森的物事裝的滿滿的,在太陽底下散著氤氳的光華,耀得人眼楮都花了。

    天,不折不扣的大漢銀幣,滿滿的裝了三輛馬車!

    齊靖遠宣佈開始遣散探馬赤軍的工作,西域各族色目人就瘋狂了,像狂潮一樣湧向軍需官,爭先恐後的報名拿錢走人。

    見勢頭太過猛烈,齊靖遠甚至不得不下令維持秩序的漢軍士兵們動用了生牛皮鞭子,才把瘋狂的勁頭打下去。

    「哎喲!」有人抱著腦袋呻吟,因為亂擠亂搶,他被漢軍抽了一鞭子。

    沒有分毫的反抗,他只嘟噥了一句抱怨自己運氣不好,然後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隊列中等待。

    鞭子劈里啪啦的亂甩,探馬赤軍就像羊群被牧羊人驅趕一樣排好了隊列,按次序領錢。

    一群一群的色目人,牽著馬、馱著鋪蓋卷兒說說笑笑的離開,即便是其中部分人剛剛挨了幾鞭子。

    見此情景,齊靖遠已對楚風佩服得五體投地,顯然從脫下軍服拿錢走人的這一刻開始,這群探馬赤軍就不再成其為軍隊了,踏出營門之後的他們,就算有作奸犯科之輩,僅僅是警察就可以收拾下來。

    因為,一支真正的軍隊不可能在皮鞭面前敗下陣來。

    楚風故意安排了白花花的銀船錢,而不是輕飄飄的紙幣,效果非常顯著,他分明看見那些猶疑不定的蒙古武士,直愣愣的盯著裝滿銀幣的箱子,喉結不停的上下移動,狂吞著口水。

    火候該到了吧?

    楚風嘿嘿的「奸笑」著,三萬人規模的裁汰整編對帝國皇帝而言算不得多大事,但總結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標準模式就很重要了,今後這樣的場景,也許會在東起蔥嶺西到多瑙河的廣袤大地上一再重演呢。

    終於有塔塔爾部的武士忍不住了,三五成群的奔出來,急吼吼的問軍需官︰「什麼時候輪到我們?」

    「咦,剛才不是沒有說好嗎?」

    「說好了說好了,他們不願意是他們,我們願意,給我們那份吧!」

    軍需官看了看齊靖遠,得到後者點頭同意之後,就按軍冊名單開始放蒙古軍的遣散費,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有了第二個就有第三個,很快越來越多的蒙古武士奔出隊列,在遣散費領取冊子上摁下大拇指,然後歡天喜地的拿上銀幣。

    如今,上好的鐵鍋只要三十元一口,厚厚的棉衣只須八十元一領,對於在過去的近百年裡窮得連鐵鍋都買不起的塔塔爾人來說,五百元就是不小的數目了。

    剩下的武士們還有一半,猶豫不決。

    楚風笑笑,對齊靖遠道︰「看來,咱們應該讓那位築路工現身說法了。」

    身穿漢式服裝,小牛皮靴子亮  的,腰間黃銅皮帶扣子黃澄澄的,一身簇新打扮的青年登上了點將台。

    「啊?這位神氣活現的年輕人,怎麼,怎麼有點像咱們部族的乞裡古台?」塔塔爾人睜大了眼楮。

    立刻就有人反駁︰「不會吧,乞裡古台是全部族最窮的牧奴之一,怎麼會這副打扮,好像了大財似的?」

    台上的青年一開口就打消了疑問,分明就是乞裡古台!

    「弟兄們,我就是你們的同族兄弟乞裡古台呀!你們不知道,現在塔塔爾部早就變了一番光景……」

    乞裡古台講述著他替漢軍築路,憑勞動渡過了可怕的白災,還掙到一筆豐厚的工錢,又講述了塔塔爾部翻天覆地的變化︰

    學校裡,從來目不識丁的草原孩子開始讀書認字,署衙裡,再也不是薩滿巫師燒茅草判斷案件,而是漢官根據法律做出公正的裁決,集市上,不再是相鄰的若幹部族你也趕著羊我也趕著羊大家大眼瞪小眼,而是漢商帶來了絲綢、布匹、呢絨、鐵器、陶瓷、茶葉等等等等豐富的商品……

    「那我們還等什麼!」聽到替大漢築路、建房都能拿三百塊一個月,不少塔塔爾部的武士就把軍服往地上一摔,「咱們回包克圖修路去!」

    不料高台上的大漢皇帝嘿嘿一笑︰「包克圖的路都修的差不多啦,現在回去的話,只怕是找不到築路的活兒干。」

    啊?覺得失去了最好的機會,不少蒙古武士就抱怨起來,怨的是什麼呢?「漢軍為啥不早點來別失八里?咱們也好早些回去,掙修路的錢啊!」

    楚風小小的委屈了一下,嗯嗯,我已經來得夠快的啦,再說,之前也不知道你們這麼急切的盼望我來呀!

    他「別有用心」笑著,拋出了重磅炸彈︰「不過,大漢在西域也需要修築道路,需要的人力很多,如果你們之中有人願意留下來做築路工人的話,工錢可是每月四百元哦——而且可以從郵局免費寄回包克圖!」

    齊靖遠再次佩服得五體投地,只不過,他現在怎麼看楚風都像誘騙小孩子的大灰狼,而曾經如狼似虎的蒙古軍武士們呢,全都成了傻傻的小白兔。

    「這還用說嗎!」又有一多半的蒙古武士脫下了軍服,剛剛走出軍營的人得到這個好消息,又把馬背上的武器盔甲往地上扔︰「媽媽的,老子去築路,比忽必烈給的那點掉命錢多多了!還要這些勞什子做什麼呢?」

    習慣了在外闖蕩,蒙古武士們並不太急著回家,領了遣散費的八千人當中,有七千多願意留下來修路,等掙夠了錢再風風光光的回家。

    楚風和齊靖遠相視一笑,比起出工不出力喜歡偷懶的西域色目人,這些打小兒吃苦耐勞的蒙古武士,至少是非常肯賣力氣的,這下子在西域修路的勞動力就充沛了。

    溫裡木可兒見自己的三萬大軍被大漢皇帝三言兩語就遣散,好像那四面楚歌吹散了八千子弟兵,心頭自然免不得有些酸不拉唧的感覺,可想想兒郎們都得了好結果,也就罷了。

    「大漢皇帝權謀手段真真天下無雙無對,只不過,漢軍作戰是否也像這樣厲害呢?唉~兩日之後對陽翟王的決戰,一切就都清楚了。」溫裡木可兒悻悻的撓著頭皮。

    現在,只剩下了最後兩千人,楚風和顏悅色的道︰「試問諸位要堅持留下來參軍嗎?」

    虎失格大著膽子道︰「回稟天可汗,我們都是軍中最優秀的老兵,既然遼東諸部的人可以留在漢軍中,我們也想像他們一樣,一刀一槍搏個功名!」

    蒙古武士中間,也不乏志存高遠之輩,築路、做工,每月拿幾百塊錢,老婆孩子熱炕頭,吃飽穿暖喝喝小酒,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已經是幸福安康的生活了,但也有小部分人寧願沙場上拚殺,拿命來換個錦繡前程。

    楚風點點頭,心道當年蒙古帝國崛起,征服除新大6之外的三分之二個已知世界,也不是僥倖啊!如此優厚的條件誘惑,之前又沒有做過思想動員,還有這麼多人願意留下來拚命,也難怪成吉思汗征伐四方所向披靡了。

    不過,現在草原早已被我大漢囊括,這些凶悍的蒙古武士們,正在擠破頭要替我大漢皇帝賣命!

    登時,楚風胸中多了股豪邁之氣,忽必烈如何,成吉思汗如何,大漢的疆域必定越你們,華夏的文明必將遠遠勝過你們的掠奪和破壞!

    「好吧,你們可以留下來,我允許你們觀摩預計在後天展開的對陽翟王的決戰,在決戰之後,再做出你們的決定吧!」

    第三日,陽翟王的大軍逼近了別失八里,漢元雙方的游騎探馬在大軍前出五十里的位置遠遠相遇,互相挑釁之後回到了各自的主營,向各自的主官做了報告。

    西域之春風和日麗,於是,楚風令人在別失八里上空升起了熱氣球。

    龐大的氣球拖著吊籃冉冉升起,吊籃上繫著繩索,把它的位置固定在都元帥府上空,氣球升高到一百丈的空中,繩索才繃緊,將它緊緊的拉住,不許它隨風亂飛。

    見此情景,溫裡木可兒大吃一驚,昔日曾經聽人說漢軍能飛天遁地,只當是胡吹大氣,沒成想真的能飛上天空,這樣說來,豈不是和鳥兒一樣了麼?

    楚風笑嘻嘻的和三位美人兒乘上了第二部熱氣球的吊籃,溫裡木可兒眼巴巴的看著,很想上去嘗試一下,但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向大漢皇帝提出這種非分的要求。

    楚風見他又是搓手、又是伸脖子,就知道這個降將的想法,畢竟是有功之臣,便對他道︰「想上天看看?那就讓也上去吧!」

    溫裡木可兒大喜過望,就往楚風乘坐的吊籃裡爬,還沒爬上去呢就見天可汗臉臭臭把手一指︰「是你後面那部!」

    開玩笑,我泡妹妹呢,要你來做電燈泡?

    楚風壞笑著瞟了眼身邊的塞裡木淖爾,這些天她都單獨睡一個帳篷,還沒有「根本性」突破,就連拉拉小手、親個嘴什麼的都沒有搞定,看看飛到天上,風一吹,氣球東搖西蕩的,這位波斯聖女會不會驚叫著撲進自己的懷抱?

    塞裡木淖爾似乎沒有注意到楚風色瞇瞇的目光,倒是看著剛才那溫裡木可兒像笨熊似的往吊籃上爬,又被楚風臉臭臭的趕下去,屁顛屁顛的跑去另外一個吊籃,這副樣子很有些搞笑,她忍不住抿著嘴巧笑倩兮。

    雪瑤沒好氣的瞪了眼楚風,膩著身子貼上他的後背,趁沒人注意,掐著他的腰沉聲質問︰「楚呆子,是不是想像上次嚇我那樣,等風把吊籃吹得搖搖晃晃,人家就自動撲進你懷裡?老實交待,坦白從寬!」

    楚風笑得很yin蕩,也壓低了聲音道︰「好妹妹,不要說,好歹看我面子上配合一下。」

    「楚呆子,你還有面子?除非、除非……」雪瑤恨恨的咬著銀牙,忽然盈盈秋波一轉,嬌笑道︰「下次打麻將故意給我放五炮!」

    楚風腆著臉,「三炮!」

    「四炮!」

    「成交!」

    兩個壞蛋「陰險毒辣」的看著波斯聖女聖潔無暇的背影,可憐的光明聖女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兩位陰謀家的犧牲品。

    風吹、籃筐左右搖晃。氣球顛簸著開始起飛。

    「呀!」塞裡木淖爾驚叫著向後一倒。(!)

正文 612章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四)

    機會來了!按韓大嘴的說法。楚風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扶住了塞裡木淖爾的縴腰。

    時值西域的春天,晝夜溫差極大,早穿薄紗夜著棉襖乃是常態,塞裡木淖爾身穿短小的波斯紗衣,後仰之際略略揚起,楚風的大手恰恰從下擺穿了過去,實打實的按在她裸露的肌膚上!

    觸手所及之處感覺到驚心動魄的柔韌,溫潤嬌嫩的肌膚比和田羊脂白玉更加細膩柔滑,楚風只覺得掌心一下子變得火燙。

    「風,放開我……」塞裡木淖爾穩定了身形,現在她現對自己威脅最大的不是搖晃的籃筐,而是開始上下其手的楚風了。

    如果說波斯聖女於神壇上高貴、聖潔令人不敢仰視,那麼現在她的羞惱和柔弱就更加刺激了男性的征服欲,楚風一言不,嘿嘿yin笑著抱得更緊了,甚至埋頭在聖女修長柔軟的頸項上深深一嗅,魔手像游魚一般滑動,從她的縴腰游到了平坦的小腹。

    雪瑤捂著微翹的小嘴吃吃的笑,陳淑楨則面生紅霞,都有「同仇敵愾」之心︰這熱氣球籃筐高度達到了胸部,一旦飛到天空高處。下面的人就看不見吊籃中的情形了,楚大色狼憑借這點,幾次三番的騷擾她們,雖然明知道沒人能看見,也總感覺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羞人答答的。

    以致於每次提到同上熱氣球,兩女就得提前做好防狼準備——儘管每次都被楚風「各個擊破」。

    當波斯聖女遇上了頭號色狼,將會怎樣?雪瑤和陳淑楨對視一眼,同時嘆道︰可憐的塞裡木淖爾……

    塞裡木淖爾絕美的面龐上浮現出絲絲紅暈,她銀牙一咬,碧藍色的眼楮裡突然閃耀出深邃迷人的光芒,好像天山絕頂皚皚冰峰懷抱的天池,幽深、曠遠得令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然後,正將軟玉溫香抱個滿懷,嘿嘿笑著大佔便宜的楚風,就忽然怔了怔,呆頭呆腦的放開了玉人,半晌之後才撓著頭皮,莫名其妙的打量著衣衫凌亂、臉蛋緋紅的塞裡木淖爾︰「啊呃~為什麼放掉了落入虎口的小羊羔?難道剛才被柳下惠他老人家靈魂附體了?」

    陳淑楨和雪瑤兩女見楚風呆頭呆腦的樣子,登時笑得花枝亂顫,她們一左一右,同時抓住了塞裡木淖爾的手臂︰「好妹妹呀,今後對付楚呆子,就要靠你了!」

    不會吧?!楚風鬱悶的摸了摸鼻子,心道要把塞裡木淖爾這位聖潔高貴的光明聖女騙到手,攝魂眼秘術是個很大的障礙呀!

    反正是我的女人,要不要讓李鶴軒替我搞點什麼十香軟筋散、天魔春心丹。老子給她……忽然看到塞裡木淖爾聖潔無暇的面龐上那抹嬌羞的紅暈,楚風趕緊打消了這個焚琴煮鶴的念頭。

    塞裡木淖爾還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劫,見楚風面上陰晴不定,時而咬牙切齒的狠,時而「yin蕩」的微笑,只當是心上人生了自己的氣,又紅著臉上前,雙手懷抱著情郎的腰,嬌軀緊緊的貼上楚風的後背,臻靠到他堅實有力的肩頭,輕聲耳語道︰「妾是光明神教聖女,必須保留處子之身,否則以叛教論處……待將來波斯事了,妾身、妾身任憑夫君……」

    美人嘴唇中呵氣如蘭,胸前兩團豐盈挺翹的玉峰緊緊貼在後背,此時氣球已飛上高空,楚風只覺得雲淡風清、春日融融,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了,故意閉著嘴,板著臉,裝作生氣的樣子。只為了多享受一下塞裡木淖爾的溫情。

    雪瑤和陳淑楨無奈的對視一眼,還指望波斯聖女來對付一下楚大色狼呢,看來呀,這塞裡木淖爾也是個明知是坑也要往下跳的主兒!

    楚呆子,你就樂吧!

    兩位美女同時伸出了白嫩的中指︰鄙視你~

    戰場,並不需要楚風親自指揮,皇帝御駕親征的效果主要在於傾國之兵、投鞭斷流的氣勢,華夏天子在軍民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就足以提振士氣了。

    事實上,身處百餘丈高的空中,戰場又縱深數里、正面寬十餘里乃至數十里,官兵們根本不可能看清皇帝本人,他們只是看見繪畫著代表大漢皇帝的金龍標誌的熱氣球冉冉升起,就爆出了一浪接一浪的歡呼。

    比起御駕親征的旌旗,巨大的熱氣球橫亙空中,高高在上帶來的莫大威嚴,人類飛上天空的奇跡,鼓舞漢軍鬥志的同時,也給陽翟王巨大的震懾,他要用很大的意志力才敢舉起馬鞭遙指熱氣球︰「那、那就是南蠻子的飛天氣船?他們、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很早就從忽必烈麾下的將軍們口中,得知了漢軍使用「飛天氣船」飛上天空的事情,但作為一個生活在十三世紀末西蒙古草原上的蒙古宗王,親眼見到人類飛天,仍然感覺是極端不可思議的事情。

    沒有人能回答陽翟王的疑問,如果沈煉或者楚風在這裡,他們會驕傲的告訴陽翟王,這東西的原理來自我們華夏民族的孔明燈,春秋戰國時候,我們的先民就用它來傳遞軍情了。

    作為主帥的陽翟王大驚失色,士兵們就更加好不到哪兒去了。

    蒙古帝國的馬蹄雖然踏遍了亞歐大6。但碧海藍天是馬蹄不能踏及之處,一場神風就令忽必烈征日的大軍折戟沉沙,一顆熱氣球也令陽翟王所屬的五萬控弦之士心下巨震。

    「長生天吶,南蠻子,不,漢人,他們真的會飛上天!」

    驚呼聲中,蒙古武士不由自主的把南蠻子的蔑稱改掉了,笑話,蠻子都能飛天,連鐵器都不能打造的蒙古諸部,豈不成了連蠻子都不如的茹毛飲血之類?

    「大漢皇帝在那氣球上嗎?怪不得中蒙古的兄弟們稱他天可汗,能飛上天空,真的是受長生天的庇護啊!」

    楚風所在的熱氣球球囊上,金龍映照著日光熠熠生輝,蒙古武士們面對天空中閃耀著光華的金龍,只覺得手中的武器開始變得沉重,呼吸漸漸的急促,眼神也帶上了幾分畏怯,幾分迷惘……

    溫裡木可兒、虎失格和執意要加入漢軍的兩千塔塔爾部武士在漢軍陣線稍後一點的位置觀戰,現在溫裡木可兒絲毫不懷疑皇帝會取得最終的勝利了,因為他銳利的眼楮看見,數里外陽翟王大軍的戰陣逐漸變得散亂。他們本來如滾雷、如怒潮的馬蹄聲,也多了幾分遲疑、畏縮。

    要知道,這仗還沒有開始打啊,驕橫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就失去了往日那種目空一切的架勢!

    於縝、龜茲、土魯番的毛拉和亦都護們也在旁邊觀戰,他們之中罪大惡極的幾個,已經被情報司送下了地獄,剩下幾個相對老實、開明的,就被楚風下令放了出來,請他們前來觀看漢軍與陽翟王的戰鬥。

    和北廷都元帥府轄下蒙古軍的內行們不同,毛拉們懂的並不多。久在蒙古帝國積威之下,鐵騎勁旅所向無敵已經成了他們的思維定式,見十數里外陽翟王五萬大軍如一座兵山滾滾而來,低沉的牛角號聲響徹草原戈壁,羊毛大 漫卷西風,就不由得上下牙齒咯咯咯的打架,嘴唇也哆嗦起來︰「萬物非主,惟有安拉……真主保佑啊,仁慈的主,萬能的主,現在只有你能拯救我們了……」

    這群蠢貨,難道看不出他們的馬蹄已經變得紛亂,隊列開始參差不齊嗎?溫裡木可兒狠狠的瞪了毛拉們一眼。

    過去的幾十年裡,北廷都元帥府就是西域的天,就是西域的地,溫裡木可兒積威深重,毛拉們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亂放屁了,只不過那股子惴惴不安的神情,就好像耗子被毒蛇堵在洞裡似的,叫溫裡木可兒看了又好氣、又可憐他們。

    偏生負責監押毛拉們的李鶴軒不消停,故意做出副壯烈犧牲的樣子,從懷裡摸出個小紙包,給每一名毛拉手心裡了一顆,最後一顆捏在了自己手上。

    李鶴軒是大漢皇帝座下第一凶狠之臣,他的藥丸誰敢不要?毛拉們苦著臉。每人手心裡都捧著顆紅艷艷的小藥丸,有幾個猜出用意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這是三步斷命丹,一旦服下,三步之內肝腸寸斷……想必大家也看出來了,陽翟王軍勢之盛實在出乎意料,咱們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要是有什麼不忍言之事,希望各位向大漢皇帝盡忠。」

    聽得李鶴軒如此說,毛拉們立馬面如土色。

    溫裡木可兒也來湊趣,他也從李鶴軒的手裡接過顆藥丸,慷慨激昂的道︰「要是陽翟王獲勝。我這個棄元歸漢的北廷都元帥也死定了,到時候還不如吞了藥丸盡忠大漢皇帝,也免得零碎受苦!」

    媽媽呀!毛拉們差點兒就哭了起來,看著手心的藥丸愁眉苦臉,活像捏了塊燒紅的火炭,丟又不敢丟,留著又膽戰心驚。

    幸好,戰爭展的態勢並沒有像他們想像的那樣一邊倒,故宋時代就號稱「馬步軍無雙無對」的第三軍軍長張世傑,組織了多層次多角度的交叉火力網,在綿密的火網之前,陽翟王的大軍不能前進寸步,蒙古武士像割稻子一樣成片成片的倒下。

    砰!杜元華放了一槍,四百米外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一名千戶官就胸口噴著血泉,一頭栽倒馬下。

    興奮的拍了拍手中帶有瞄準鏡的狙擊步槍,杜元華裝彈、待,示威似的對旁邊的姐夫齊靖遠咧嘴一笑。

     ,臭小子和我拽起來了?齊靖遠不甘示弱,也操起了一支狙擊槍,瞄準五百米外策馬奔騰的敵人,扣動了扳機……

    火炮轟鳴,步槍齊射,正面的蒙古軍成片倒下,可怕的十二斤重炮以拔山移海的氣勢轟鳴著,每一炮彈落下,就是巨大的氣浪呼嘯著將附近的蒙古武士連人帶馬掀上天,當然伴隨而來的預制破片高飛行著,將他們的皮膚切開、肌肉撕裂、骨骼粉碎,內臟攪得稀爛。

    大地在燃燒,天空在沸騰,空氣中充斥著硝煙和濃重的血腥味道,兩軍交戰的戈壁草原完全成為了修羅屠場,儘管僅僅是少部分菁英部隊換了擊式線膛槍,更遠、更準的射擊也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蒙古騎兵很難衝到弓箭的射程之內了

    ——在進入弓箭揮威力的距離之前,一千五百米上他們要面對十二斤重炮直可令天地為之翻覆的恐怖威力,四百到一千米則是六斤炮、三斤炮的吼叫,成扇面射出的霰彈織就飛鳥難越的密集火網,實心彈則以劈山裂石的氣勢在密集衝鋒的人群中開出血槽,一百米到五百米的距離,還有精準的線膛槍拾遺補缺,以及裝備數量更多的燧槍以排槍齊射方式射出彈幕。

    無論羅圈甲、翎根甲還是鐵葉鎖子甲,在熱兵器面前都不堪一擊,完全失去了保護功能,從來沒有面對熱兵器經驗的蒙古武士們,驚訝的現自己信賴的、能夠抵擋利刃和鐵葉狼牙箭的堅固盔甲,變成了紙紮泥巴糊的擺設。

    幾乎一個照面間,五個千人隊的武士就永遠倒在了血泊中!

    陽翟王看著戰場上一邊倒的態勢,氣得牙齒咯咯響,他下令吹響了牛角號,蒙古武士們開始轉變方向,向漢軍的側後迂迴——騎兵對付步兵的必殺之計!

    看上去,漢軍似乎沒有做出相應的調整,他們仍然是正面對著蒙古軍,側後部分的兵力相對薄弱。

    這不會有什麼問題吧?觀戰的毛拉們惴惴不安的問道。

    李鶴軒笑而不語。

    蒙古武士們成功的改變了方向,他們以部分兵力正面牽制,其餘兩路包抄,來到了漢軍的側背。

    一旦從薄弱處衝破火網……蒙古武士們獰笑著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忽然,漢軍擺在側後位置的幾十輛車兒掀起了蓬布,露出怪模怪樣的、看上去很複雜的機器。

    有人搖動了機器上的搖柄,然後就響起了騰騰騰騰的聲音,粗大的火鞭無情的鞭笞著衝鋒的蒙古武士,交叉的火鞭更是組成了牢不可破的火網。

    騰騰騰騰……(!)
正文 613章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五)

    機關鎗的出現,讓騎兵集團衝鋒徹底失去了戰術價值。無論多麼密集的人海,在更加密集的火網之前都會土崩瓦解。

    儘管,漢軍使用的武器和馬克沁或者加特林之間至少有兩百年以上的技術代差,這種滑膛槍管、手搖彈盤旋轉的武器實際上更接近於改進型的子母銃,也即是明代廣泛使用的「佛郎機」,只不過把三十個子銃集合在了一個圓形大彈盤上,並通過一系列連桿齒輪往復機構完成手搖連而已。

    但是它的的確確能射出連綿不斷的彈雨,形成*人力不可抗拒的火鞭。

    只見坐在槍身後面的槍組長搖動高低機、並旋轉槍身瞄準目標,副組長配合默契的轉動搖柄,三十的圓形彈盤就飛旋轉著將一個個子銃對準了槍管,往複式擊錘以獨有的韻律擊打在雷汞底火上,三十子銃像放鞭炮一樣不停炸響,一又一子彈便從槍口飛射而出,形成帶著地獄烈焰的惡魔之鞭,無情的鞭笞著集團衝鋒的敵軍騎兵。

    三十子彈五到十秒就射完畢,帶著石棉手套的供彈手從機架上取下火燙的彈盤,換上裝滿子彈的新彈盤,同時不忘用濕布給槍管降降溫,延長它的使用壽命;取下的彈盤交給了兩名裝彈手,他們也用濕布給彈盤降溫,然後將一紙殼彈裝進彈盤。

    漢軍新編成的火力連。轄一個輜重後勤排三個作戰排,每排三班,每班兩個槍組,每組含正副組長、供彈手、兩名裝彈手在內正好五名戰士,也即是說,一個連就裝備了十八支連珠槍。

    一個彈盤在五到十秒秒鐘內就能射完畢,頭一個照面的十秒鐘內,位於漢軍東側陣地上的火力連就向敵人傾瀉了五百四十子彈,每支槍配彈盤五個,供彈手很快的換上了新彈盤,槍口便不停的噴吐著烈焰,一個十秒、再一個十秒……

    每一道火鞭落在衝鋒的騎兵群中,就是一道可怕的血槽,鞭子甩過的地方,人的肢體、馬的血肉,被巨大的動能撕裂、掀飛,一篷一篷噴濺的血雨,將西域戈壁的黃沙染得通紅,成群的蒙古武士就像水花遇上了熾熱的鋼鐵,轉眼間便蒸得無影無蹤,生命迅的消逝。

    觀戰的毛拉們,早已瑟瑟抖,他們甚至忘記了敵我的區別,忘記了假若陽翟王取勝之後自己必將遭受的殘酷命運,純粹為了震驚和恐怖而祈禱著;「安拉呀,至大至高的主,難道魔鬼衝出了地獄之門。把他沾染著火獄之焰的長鞭肆意揮舞?」

    不少人已在暗暗慶幸,幸好沒有和大漢作對,否則自己那點可憐的衛隊,在這樣的打擊下一定會化為粉塵的。

    執意留下要求參加漢軍的塔塔爾部武士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那位最狡猾也最有野心的老兵虎失格,早已面如土色,他非常艱難的轉動著脖子,投給溫裡木可兒一個感激涕零的目光︰要不是您一力主持棄元歸漢,咱們這些人只怕早已做了漢軍火網中的炮灰吧?

    看到這些人的反應,李鶴軒就知道毛拉們將會非常配合的協助改土歸流工作了,俗話說殺雞給猴看,但對西域各城邦而言,陽翟王幾乎就是強大得難以想像的存在了,現在漢軍真真是殺猴給雞看,你說雞還不害怕得要命?

    「嗯,你們還堅持參加漢軍麼?」李鶴軒玩味的看著虎失格,他從這個老兵油子的眼楮裡看出了濃濃的畏怯。

    虎失格怔了怔,忽然把胸脯子高高挺起,脖子一梗︰「怎麼不參加?漢軍如此英雄了得。咱們就是拼了命也得留下來!」

    呃~看來,這群塔塔爾部的武士,見了漢軍的威勢之後,更加強了欽羨之心,越要留下來參軍了,李鶴軒暗自好笑,心道齊靖遠下一步還得裁汰一半,只怕工作會變得更加棘手呢!

    無聊中,他上下拋了拋手中的紅色藥丸,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張開嘴接住,一口吞下!

    毛拉們大駭,卻見李鶴軒笑嘻嘻的道︰「開個玩笑而已,這個,其實只是紅糖茶末丸。」

    咱們心狠手辣的情報司長大人,有時候也會搞搞黑色幽默,在某些惡趣味上,他和楚風倒是沉瀣一氣。

    三百米的空中,頭一次見識到連珠槍威力的塞裡木淖爾摀住了嘴巴,深邃迷人的眸子閃現出驚駭之色。

    太可怕了,這種恐怖的武器,無論不死軍還是怯薛武士,無論把都魯還是哲別,在它面前簡直連螻蟻都不如,只能被狠狠的撕裂、碾碎,毫無反抗之力!

    戰場毫無懸念,楚風甚至沒有關注底下的戰事,作為帝國的皇帝,他只要升起帶著金龍標誌的熱氣球飛臨戰場上空就已經做完了該做的一切。三百米之下地面的炮火和廝殺,三百米空中的雲淡風清,看似矛盾到了極點,卻又那麼的理所當然。

    是的,戰場上兒郎們浴血搏殺,楚風似乎置身事外,可誰不知道這支無敵雄師,是他於北元和故宋海上行朝的夾縫中,胼手胝足從無到有的創建?誰不知道從鋼盔、鋼甲到步槍火炮,全是他親力親為的研製?更何況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批閱奏章,多少次統帥大軍頂風冒雪的出征……

    「不用害怕,」楚風在塞裡木淖爾耳邊輕輕的道︰「或許不久的將來,會有更加威力強悍的武器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還會有一次便能毀滅整座城市的終極武器,但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武器究竟是成為保護文明的利器,還是破壞一切毀滅一切的工具,關鍵還要看掌握在什麼人手中。」

    是啊,無論海上的堅船利炮,還是6軍的熱氣球、連珠槍,都掌握在大漢手中。代表著文明的擁有者,只會用它來傳播文明,給文明之光保駕護航,抵禦野蠻殺戮的侵襲。

    楚風口中的熱氣呼到塞裡木淖爾粉嫩晶瑩的耳朵上,熱熱的、癢癢的,她回頭凝神看著楚風,玉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面龐,嘴唇微張喃喃的道︰「從海島漁村到普天之下,從百十人的衛隊到縱橫無敵的雄師,我、我從來都不敢想像,你是怎麼完成這一切的。難道,難道這就是光明神賜下的凡智慧嗎?風,你太讓我喜出望外了!」

    好一幕感人的場面啊,三百米的高空中雲淡風清,朝陽給楚風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濃重的金色,熱氣球上繪著的金龍張牙舞爪散佈著無與倫比的威嚴,潔白的氣囊卻那麼的浪漫、聖潔……陳淑楨和雪瑤眼楮裡冒著小星星,只覺得楚風和波斯聖女的談情說愛,是多麼的浪漫、多麼的感人啊!

    感覺到塞裡木淖爾眼神中濃濃的傾慕與愛意,楚風嘿嘿乾笑著,因為站得很近,眼神卻由她胸口溜了下去,波斯式紗衣本來就非常輕薄,聖女的玉女峰又恍如天山雪峰般高聳,將紗衣略略撐開,楚風站得如此之近,從這個角度看下去,非但可以看見大片的雪白軟膩,兩彎豐腴的弧線,甚至連鮮紅的蓓蕾都若隱若現!

    舔了舔開始干的嘴唇,楚風非常真誠的說︰「嗯,是的,正如你所說,我的智慧直接來自於光明神。昨天晚上他老人家還給我托了夢,讓我把智慧傳授給你呢!」

    雪瑤和陳淑楨莫名其妙的對視一眼,同時感覺大事不好︰楚呆子又要耍寶了。

    塞裡木淖爾卻信以為真,一把握住了楚風的手,驚喜的叫道︰「真的嗎?那太好了呀!」

    掌中的玉手軟滑柔嫩,楚風已經開始意yin這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能給男人帶來多麼極致的歡樂,當塞裡木淖爾歡呼雀躍時,胸前一陣波濤洶湧,更是讓他頓起色心。

    「光明神他老人家說,讓咱們合體雙修就能分享他賜予的智慧!」楚風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度說完,然後嘎嘎怪笑著將可憐的波斯聖女往懷中一拉,雙手毫不客氣的掀開短小輕薄的紗衣,往她胸前兩隻驕傲的大白兔上探去。

    哇   ,楚風怪笑著。這部御駕熱氣球是飛得最高的,沒人可以看見吊籃中的情形,哼哼,「就地正法、就地正法」,腦中不斷回想著yin魔的叫囂。

    「哼,塞裡木淖爾會讓這呆子倒霉的!」雪瑤撇了撇嘴,轉頭看雲去了。

    唉~又來了!陳淑楨看著楚風胡天胡地,就像個寬容的大姐姐似的微微一笑,轉而關心戰場上的情況。

    可憐的波斯聖女嚶嚀一聲,身體早就癱軟如棉,皮膚也因為火燙而變成了迷人的粉色,只覺得楚風雙手所及之處就好像被電擊中一般,酥麻難耐。

    畢竟是修習光明教秘術的波斯聖女,就在全線淪陷之際,她奮起心頭最後一絲清明,碧藍色的眼楮變得幽深,迷離,深不可測。

    然後楚風就毫無懸念的放開了她,只這一次不比得上回,他呆呆傻傻的愣怔了半天,嘴巴微張,眼神渙散,活像中了邪。

    塞裡木淖爾衣衫亂得不成樣子,粉色微紅的肌膚大片裸露在外,膚光晶瑩勝雪,雖說高空之中沒有外人看見,也是又羞又惱,一番搏鬥之後喘氣吁吁的樣兒,弱不勝體的嬌態還留著幾分光明聖女的聖潔高貴,令雪瑤也三分嫉妒七分羨慕︰怪道楚呆子喜歡呢,真真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陳淑楨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呆的楚風,「夫君這個樣子,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塞裡木淖爾的頭快要垂到了胸口,白皙絲滑如牛奶的粉面上兩腮佈滿紅霞,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不、不會的,最多一刻鐘,他就會清醒。」

    雪瑤拍著手嬌笑連連,趁著楚風沒有反應,一會兒去捏捏他的鼻子,一會兒去撓撓他的頭,樂得跟什麼似的,「太好了,真的成了個楚呆子,淑楨姐姐你來看看,捏他鼻子、撓他咯肢窩都不吭聲呢!」

    見雪瑤趁人之危,陳淑楨看了看楚風的呆樣兒,笑著啐一聲自作自受。

    古靈精怪的雪瑤,上下其手不亦樂乎,只覺得隨時壞笑的楚風變成了任人拿捏的乖寶寶,實在好玩極了。

    玩的興起,見陳淑楨和塞裡木淖爾扶著籃筐看地面上的戰況,沒有注意這邊,她大眼楮滴溜溜一轉,壞壞的笑了起來,一邊伸手往楚風小腹底下摸去,一邊像剛偷了雞蛋的小狐狸似的咯咯嬌笑︰「平日裡就你整我們,就不許我來整整你?嘻嘻~~」

    不料還沒有捉住「目標」,就感覺腰上一股大力湧來,本已俯身向下的雪瑤立刻站不住腳,嬌呼著跌進了楚風的懷抱,被他緊緊的抱住,絲毫也動彈不得。

    卻見楚風眼神早已恢復了清明,臉上掛著「奸詐」的笑,一隻手按著雪瑤豐盈的p瓣將她緊緊抱住,一隻手則熟悉的解開了衣襟上的繫帶,登時兩團巍顫顫的豐盈便縴毫必現的呈現在眼前。

    雪瑤還待掙扎,不料楚風一低頭,狼吻分毫不差的含住了玉峰頂上那殷紅的蓓蕾,頓時像有千百隻螞蟻從身體內爬過,酥、麻、癢,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了,散著淡淡幽香的嬌軀,便癱軟在了楚風懷中……

    「這還是自作自受啊!」陳淑楨看了看落於狼吻的雪瑤,無奈的搖搖頭︰誰叫你招惹這大色狼的?

    塞裡木淖爾聖潔高雅的面龐上,紅得到了耳根,她簡直不敢回頭去看了,只能壓低了聲音,驚魂未定的問陳淑楨︰「風,他平時對你們,都這樣嗎?我,我將來……」

    這下子,輪到陳淑楨面紅耳赤了,豈止是這樣,比這更加羞人答答十倍的,都還有過呢!哼,這楚呆子,真真是天底下頭號的大色狼!

    ===================

    地面上交鋒的兩軍,自然不可能知道天空中生了什麼,在這場生與死的較量中,漢軍完全佔據了上風,陽翟王的五個萬人隊就像海潮撞上了堅固的礁石,無論潮水多麼沸騰洶湧,在亙古不變的堅固巖礁前,都只有撞得粉身碎骨。

    元軍的傷亡,至少是漢軍的十倍以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勝利的天平迅向漢軍傾斜,陽翟王只是憑著一股拚命的勁兒,在強行支撐下去。

    不過,這種強行支撐也撐不了多久的,希望突破火網之後在肉搏戰中給漢軍致命一擊的蒙古武士,終於有幾個百人隊在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之後,衝破了層層交叉火力網,一頭撞上了漢軍的步兵陣列。

    「手榴彈,預備,投!」第三軍的蒙族連長莫日根下達著口令,他麾下的一百多號弟兄們同時投出了手榴彈。

    圓溜溜的鐵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到了元軍頭頂,當內含的拉火管燒到了盡頭,這些從天而降的鐵疙瘩就歡快的爆開,鑄鐵球殼上帶著縱橫交錯的花紋,這就是預制破片,爆炸之際手榴彈球殼沿著花紋碎裂成無數邊緣鋒利的小鐵塊,在爆炸衝擊波的推動下向著四面八方高飛射,切開鐵甲,割裂人和馬的皮膚,吸吮他們的血液。

    這是一場可怕的火雨,火雨的洗禮中,僥倖突破交叉火網的元軍就又倒下了一批,剩下的人馬或多或少帶上了傷,他們衝鋒的陣型變得散亂,馬兒的步伐和呼吸也變的紊亂。

    握著戰刀的武士們,渾然不知道對面的漢軍其實多是遼東諸部的同族,他們只是本能的嚎叫著「長生天保佑蒙古人」,揮舞著戰刀衝了上去。

    敵我雙方都是蒙古人,長生天到底該保佑誰呢?

    莫日根虎目圓睜,雙手平端鋼槍,明晃晃的刺刀和戰友們並列,組成了一片刀鋒的森林,他用心底最深處的力量,大聲吼道︰「大漢皇帝萬歲!」

    猛烈的踫撞,馬兒撞上人體,不少漢軍士兵被撞得飛出數丈之遠,儘管有鋼鐵胸甲的保護,他們仍然免不了受傷,大部分是肌肉挫傷,也有少數人肋骨折斷,其中的不幸者被斷裂的肋骨刺傷肺臟,會堅難的吐著粉紅色的泡沫,吐出最後一口空氣再痛苦的死去,而被肋骨刺穿心臟的士兵則不會經歷太多、太長的痛苦,他們的靈魂很快離開身體,飛向了萬里之外的英烈祠。

    大漢帝國的軍隊雖然掌握著最先進的武器和最前沿的戰略戰術,但打仗就會有犧牲,在所難免。

    莫日根無暇顧及被敵人撞飛的士兵,他的刺刀飛快的刺進了一名元軍武士的小腹,狠狠攪動一下,再迅捷的抽出,敵人小腹處就冒出大股帶著內臟碎片的血泉,然後軟軟的從馬鞍上栽倒,還在墜地的過程中,這名武士的面色就變得灰敗,爬上了死神的陰影。

    又一名北元武士被四五名漢軍攢刺而死,臨死前,似乎是呼出了肺裡的最後一口空氣,他喃喃的道;「該死的南蠻子……」

    「不,我們是遼東諸部的兒郎,現在也是大漢皇帝的士兵!」莫日根吼叫著,將刺刀捅進了下一個敵人的心臟。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衝進肉搏範圍的敵人本來就是少數,又被火力網和手榴彈消耗了太多的衝擊能量,以散亂的隊形、變得遲緩的馬衝向裝備鋼甲、刺刀如林的漢軍,無異于飛蛾撲火,還沒有熄滅火焰,自己就化為了焦炭。

    莫日根所屬連隊,以及左右鄰兩個內地漢籍士兵居多數的連隊,組成了牢不可破的鋼鐵陣線,元軍在這道鋼鐵陣線前撞得頭破血流,付出了最大的傷亡代價,也無法突破防線,更加不可能傷害到他們背後那些不停噴吐著火焰、給元軍以重大殺傷的炮兵部隊。

    「想不到,想不到漢軍厲害到了如此程度!」陽翟王雙手顫抖著,他現在才知道忽必烈並不是懦夫,因為漢軍根本就是不可戰勝的!他現在也知道了,戰前擊敗漢軍、捉拿大漢皇帝的吹噓,是多麼的虛妄可笑!

    和不可戰勝的敵人交鋒,是傻瓜才會做的事情,陽翟王懷疑再打下去自己的西蒙古草原也要改換門庭了,所以他下令吹響了撤軍的牛角號。

    在過去的很長時間內,遊牧民族的軍隊擁有戰略上極大的便利,他們的騎兵來去飄忽如風如電,即使在正面戰場上輸給了農耕民族的軍隊,也可以從容離開,毫不擔心靠兩條腿跑路的敵人能夠追上騎馬的自己;

    相反,農耕民族的步兵一旦失敗,就面臨著可怕的餃尾追殺,就連開府興國的文天祥當年也吃了李恆的苦頭,無論他怎樣組織軍隊,無論他麾下的江西兒郎多麼的英勇無畏,都不可能在騎兵勢如山崩的餃尾追擊下組織起成功的防禦,只好一潰數百里,被追到了絕境,若不是楚風和陳淑楨提兵來援,就要全軍覆沒了。

    陽翟王作為北元宗王,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他相信憑借騎兵遠遠高於步兵的機動性,自己是能夠安全脫身,平安回到西蒙古老巢的。

    當元軍吹響牛角號,所有的進攻部隊都鬆了口氣,他們實際上已經是強弩之末,不,根本就是在苦苦掙扎了,如果撤軍的命令還不下來,相信只要再過半個時辰漢軍一個反衝鋒他們就得一敗塗地。

    好了,走了,再見了!蒙古武士們一臉輕鬆的撥轉馬頭。

    「想這麼輕鬆的走掉?漢軍可是隨你來去的麼?!」觀戰的文天祥,見此情景就想到了當年的興國之敗,他悻悻的對老朋友張世傑道︰「世傑兄,吾皇在空中觀戰,可不要讓陽翟王溜走啊!」

    張世傑微微一笑,他早有準備了,一聲令下,左右親兵將令旗揮動,陣後數里外待命的阿爾斯楞便揮鞭抽打著戰馬,大聲呼哨著︰「兒郎們,出擊!」

    騎兵師萬餘鐵騎,在金底蒼龍戰旗指引下動了山崩海嘯般的攻勢,前方的步兵自覺的讓出了攻擊通道,一個個方塊式的步兵方陣之間,騎兵們揮舞著戰刀呼嘯而過。

    「呵呵,現在是這群猴崽子表演的時候了!」張世傑看了看高飛天中的熱氣球,有些自得的捋著鬍鬚,緩緩的道︰「也教陳淑楨陳大帥瞧瞧老夫的手段,須不比她的第一軍差!」

    文天祥笑而不語,甦劉義聞言則捂著嘴偷偷樂,當年陳淑楨畬漢義軍被海上行朝排擠,《大漢開國群英傳》也提了這事兒,都道張世傑、陳宜中、6秀夫太過執拗,而第一軍現在戰功赫赫,就更加成就了陳淑楨的威名。

    如今畬漢義軍大部整編成為第一軍的老底子,又是陳淑楨的佷兒陳吊眼統領,老丈人張世傑自然把它看成畬漢義軍的延續,這不,暗中較著勁兒呢!

    甦劉義將泰山大人的衣袖輕輕一扯,微哂道︰「現而今陳大帥早就做了皇后,第一軍也是陳吊眼統帶了,您老人家偌大的輩分,終不至於和後生小輩爭名?」

    陳淑楨的父親,殉節西湖的故宋狀元陳文龍和張世傑、文天祥平輩論交,這樣算起來,陳淑楨該是張世傑佷女,陳吊眼該是佷孫輩了,張世傑和佷孫輩爭強好勝,倒也好笑。

    卻不料張世傑將鬍子一吹,眼楮一瞪︰「保皇帝、破韃虜,咱們一殿為臣,論什麼輩分!便是你甦大人我在軍中也只當副軍長看待,何嘗論起翁婿?功勞我可以讓給陳吊眼,但第三軍絕不能比第一軍差!」

    文天祥不由暗嘆,這位老朋友真真是老而彌堅、老而彌辣!不過他的手段嘛,也當得上大漢帝國馬步軍第一的名號。

    這不,追擊元軍而去的騎兵師,掀起了滾滾煙塵,奔馳的馬隊中時不時響起成片的槍聲,望遠鏡中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倉惶奔逃的蒙古武士,就接二連三的背心中槍,被射落馬下。

    陽翟王不知道,漢軍並不是一支純粹的步兵,而是步、騎、炮、衛生、後勤輜重、工程兵等等多兵種聯合的近代化軍隊!

    這樣的軍隊,能攻善守,它的騎兵隊伍絕對能讓自詡馬背天驕的蒙古騎兵好好喝上一壺,讓這些驕橫不可一世的傢伙們狼狽逃走的同時,還要面臨背心中槍的恐懼!

    氣球上,楚風哼哼哈哈的笑著,若無其事的整理著衣衫,可憐的雪瑤媚眼如絲,散亂的衣襟遮蔽不了呼之欲出的春光,粉嫩的臉上紅得可以滴下水來。

    用望遠鏡看了看戰場形勢,楚風嘿嘿笑道︰「嗯,我想咱們可以下去了,這不,餃尾追擊而去的騎兵師,早已跑遠,估計是不會回頭來看咱們的金龍氣球了。」

    陳淑楨難得的壞壞一笑,揶揄道︰「只怕是因為你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吧!」

    楚風看了看低著頭一言不的塞裡木淖爾,意味深長的道︰「還差一點兒。」

    當夜,楚風接到了張世傑關於追擊陽翟王的軍報︰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正文 614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一)

    陽翟王成為大漢帝國的階下囚。忽必烈又一跑了之,於是西蒙古出現了權力真空,楚風令斷刃軍倍道兼程北上,迅將西蒙古納入大漢版圖,就地駐紮以防範海都和金帳汗的進犯,行政上則歸屬北廷總督府管轄,設官署、行漢法、建學校、築公路、通商貿,一如哈喇和林和包克圖的舊制。

    核心部族成員早被忽必烈帶著跑路了,西蒙古留下來的多是外圍部族,在兀魯斯制度下他們本來就不受待見,換個大漢皇帝似乎也差不到哪兒去,更何況連忽必烈和陽翟王都沒能打過漢軍,區區幾個部族武士又能如何?

    西蒙古草原上的部族以聽天由命的心態接受了大漢的統治,當然,很快他們就現了大漢皇帝與黃金家族的區別,不再有部族之間的排擠和侵襲,公平正義如陽光灑滿大地,冬天的白災不再是可怕至極的威脅,在大漢的治下,部族越來越興旺達,短短數年之後。大漢官員或商隊所到之處,儘是載歌載舞的歡迎……

    從野蠻的到文明,這是無可逆轉的進步,從人類誕生於地球上便開始運轉的自然法則,違背鐵律的人受到無情的懲罰,順應它的人享受豐厚的回賜。

    陽翟王被押到了別失八里,楚風毫不客氣的在昔日北元統治西域的中心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審判大會,往日西域各族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北廷都元帥溫裡木可兒降服於大漢皇帝腳下,以令庫車、吐魯番、於縝等族殊為震驚,他們視為天神般不可戰勝的陽翟王被當眾斬下頭顱懸於城門,就更令各族顯貴們心膽俱寒了。

    「殺雞給猴看,猴不一定害怕;殺猴給雞看,雞一定會嚇掉三魂七魄。」楚風如是對他的大臣們說。

    毛拉、阿訇和亦都護們,再也不會對改土歸流唧唧歪歪了,他們異常珍惜的摸著自己的脖子,覺得能讓腦袋在脖子上多呆幾天,總是比立刻步陽翟王的後塵強上不少。

    剿撫並用、恩威其施,陳宜中開西域總督府於別失八里(今烏魯木齊以東),開始施展他縱橫捭闔生殺黜涉的手段,學校和郵局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工程師帶著就地招募的民工和塔塔爾部築路工人,在戈壁灘上揮汗如雨的修建著公路,漢商的駝隊往來於各座城市大巴扎之間……一切正在既定的軌道上飛前進。

    楚風在他的行宮中享受著難得的安逸,雪瑤彈琴、陳淑楨高歌、塞裡木淖爾身著如煙似霧的輕羅紗衣,款款擺動著腰肢,楚風一雙賊忒兮兮的眼楮就在她帶著聖潔光華的面龐、胸前高挺的豐盈、款款擺動的楊柳腰和白皙粉嫩的大腿上溜來溜去。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精蟲上腦的楚風現在除了想方設法把塞裡木淖爾哄上床之外就無所事事了。然而東起海押立西到撒馬爾干、北抵瀚海南至興都庫什山脈的地區,牧人們欣喜的現來自蔥嶺以東的商隊越來越多,帶來了他們亟需的鐵器、茶葉和紅糖,只不過這些人總是到處摸摸看看,似乎對任何話題都感興趣,時不時還用炭筆在紙上畫著些什麼……

    一曲舞罷,塞裡木淖爾香汗微出,她輕盈的旋轉著身子,在楚風身邊坐下,將桌上的大幅地圖展開︰「看,整個呼羅珊波斯以及河中之地的地形圖已經在這裡了,我的皇帝,您還在等什麼呢?」

    楚風苦笑了一下,塞裡木淖爾提供的地圖,在古典意義上已經非常詳盡了,可對於漢軍制定作戰計劃來說,那還差得遠著呢!單以河流而論,深淺寬窄,什麼季節山洪暴影響渡河,什麼季節會斷流導致飲用水匱乏,地圖上就不可能一一詳細列出。都得提前派密探前往調查呀!

    尤其是在蔥嶺以西的地區,山脈崎嶇險峻,間布沙漠戈壁,當年大唐在此經營也殊為不易,漢軍又怎可掉以輕心?

    十數萬大軍行動,當真可以不顧後勤、不顧地形,天馬行空般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呃~楚風清醒認識到漢軍士兵的修為離金丹期貌似還有很大距離,自己的王霸之氣也沒有濃烈到改變自然定律的程度。

    捏了捏塞裡木淖爾的小瑤鼻,楚風笑道︰「大軍開拔,並不是一張地圖就能搞清楚情況的,咱們不但要派密探前去調查,還得花大把銀子,填上一大疊大漢皇帝的冊封詔書,去收買沿途部族給咱們做嚮導,這些,都是要花時間的。

    至於彈藥補給、後勤供應、開山架橋的工作,都得一一齊備,要知道蔥嶺上的某些山口,海押立河上的某些橋樑,北元騎兵可以通過,咱們的十二斤重炮和輜重馬車不一定能通過……」

    楚風說得興起,就在地圖上指指點點,雪瑤無趣的撅著小嘴,陳淑楨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她曾是統領十萬大軍的大元帥,行伍之事遠比楚風熟悉得多,但楚風多了後世七百年的知識,哪怕只記得後世戰略戰術思想的隻言片語,與陳淑楨的經驗相砥礪。便是替她打開了一扇從來沒能想像過的大門,那怕相識十年之後,早已熟悉了這些,每次聽楚風講起似乎都能得到新的啟迪。

    塞裡木淖爾癡癡的看著楚風,只覺得他講述的這些內容是那麼的別開生面,作為波斯反抗伊兒汗起義的領導者,她也66續續學習了不少軍事知識,不過和楚風所提的一比,就實在差得太遠了。

    美麗的聖女低著頭暗自思忖︰怪不得波斯義軍對上蒙古武士總是大敗虧輸,漢軍卻能百戰百勝。

    楚風的鴻篇大論還沒有講完,便聽得殿外衛士大聲通傳,金剛軍軍長法本求見。

    身穿輕紗的塞裡木淖爾和僅著貼身小衣的雪瑤款款起身避入了後殿,陳淑楨舞劍一身戎裝,無須避忌,便留下來陪在楚風身側,無論如何,她還是法本的大師姐嘛!

    楚風率兵從哈喇和林沿草原驛道南下,在哈密力過冬,之後走的天山北路,6猛領兵走經河西走廊入西域,在敦煌過的冬,便走的天山南路,落後楚風一步抵達別失八里。

    兩軍會師以後。因為蒙元在北廷都元帥府駐地修建有軍營,囤積了大批糧草,便以這裡作為繼續前進的基地。

    法本在6猛麾下西進,沿途所見所聞不少,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所以剛剛紮下營盤安頓好兵馬糧草,便獨自一人前來覲見大漢皇帝。

    「大漢皇帝、皇后萬歲!」法本山呼參見,末了,還有些深意的看了看師姐。

    陳淑楨有些奇怪,今天這光頭佬怎麼一張臉板得像生鐵?難道不怕本師姐敲破他的光頭?

    法本是楚風從南少林救出的倖存者,從來對朝廷忠心耿耿。此時見他有些憤憤不平,楚風便微笑道︰「有什麼事情坐下說話嘛,氣鼓氣漲的,誰敢給咱們統兵破胡元,斬將奪旗的大英雄悶氣受?」

    法本臉上紅了一紅,論起斬將奪旗,他雖然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可和師姐相比,就有點兒不夠看了。

    見法本依言坐下,楚風笑笑︰「有什麼事兒,說出來我替你做主,我要有什麼為難的,還有你師姐嘛——大漢上上下下都知道,皇帝管不了的事兒,皇后是一定能管的!」

    陳淑楨粉面霞飛,鳳眼剜了楚風一下,心道瞧你說的,好像我是母老虎一樣。

    見陳淑楨剎那間流露出亦嬌亦嗔的神態,法本不由得呆了一呆,從小認識的師姐,無論在南少林習武還是統領大兵征伐,都是粉面凝霜、鳳眼含威,幾時有過這般溫柔的神態?不過,只怕天底下也只有大漢皇帝能讓師姐如此心折吧!

    法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光頭,上次被陳淑楨敲過的地方,似乎還疼得厲害呢……

    定了定神,有些委屈的道︰「皇上,皇上為什麼許他們自由信教?那些毛拉和阿訇,和咱們可不是一條心!」

    原來,法本從佛教經文典籍中早已知道,這西域有大大小小若干佛國,于闐、樓蘭、高昌……大乘佛教盛行,僧侶極多,自漢唐以來與我中原互相交好,往來的僧侶絡繹不絕,被唐三藏稱為西去印度之路上的小西天。

    身處南少林的青年法本,便對西域小西天充滿了敬慕。現在雖然破戒投入漢軍,也未嘗不想圓青年時的夢,到這西域佛國來走走看看。

    哪曉得一路上走來,所有的佛教寺廟,乃至漢人道觀,全都破敗不堪,只剩下幾個老朽昏聵的僧人,一問才知道,過去的數百年間,阿拉伯帝國喀喇汗王朝向異教徒們徵收高額人頭稅,或者乾脆用武力屠殺,以致於西域諸多佛國大部成為漫漫黃沙!

    正所謂佛也有火,法本聽得這些怒不可遏,當即入宮覲見楚風,請求他拿一個辦法出來。

    「我看過去幾百年間,完全是他們用彎刀強行將佛國消滅的,真正太可惡了!」(!)
正文 615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二)

    接到法本的投訴。楚風若有所思。

    無庸諱言,毛拉們的聖地麥加和麥地那,正處於埃及馬木魯克王朝統治之下,要讓他們像過去效忠巴格達哈里那樣效忠大漢皇帝,只怕是千難萬難。

    另一方面,中華文明展到宋末,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諸子百家凋敝,而儒釋道三教合流已經成為華夏文化的主幹,以儒為主,雜以佛道,其中宋儒周敦頤輩援佛入儒,革新儒學,經後世揚形成程朱理學,又融合道家思想,由朱熹揮闡述而成為思想界的主流。

    彼時宋代之儒,固然早非孔子原說,龍虎山、終南山所誦之經文亦非李耳所著《道德經》,宋末之佛,又何嘗是天竺之佛?佛教在天竺早已衰落,如來佛的西天極樂世界早就變成了濕婆和毗濕奴的天下,淨土宗、禪宗等支派卻與華夏文明融合。於中華揚光大。

    楚風很清楚,宋末儒釋道三教合流早已是思想界的共識,看看宋末第一忠臣、儒門大師文天祥替兩個兒子取的名字吧︰文佛生、文道生!

    遙想當年,西域崇奉佛教(主要指漢地淨土、禪宗之佛,而非吐蕃喇嘛之佛,亦非南亞諸多小乘佛教國家之佛)的于闐國王李聖天,對中華極其傾慕,趙匡胤統一中原,建立了北宋王朝後,一直渴望國家統一和安定的于闐王李聖天,聞之歡呼雀躍、不勝欣喜。立即派使前往開封,向宋太祖表示祝賀和歸屬之意,並進貢了玉圭、玉匣、玉枕等物,受封為大宋朝于闐節度史。

    而對於正值最強盛時期的阿拉伯帝國,及其在中亞的打手喀喇汗王朝,李聖天給予了堅決的抗擊,塔里木會戰中,李聖天率領的兩萬軍隊以誘敵深入戰法,大破阿拉伯十四萬聯軍,陣斬哈里任命的「中國總督」買哈提和麾下四大伊瑪目,阿拉伯人嘆息說「聖戰者像雪崩一樣被殺死,」並將戰場命名為「殉教者嶺」。

    可時隔兩百年多年,楚風來到這裡,看到的卻是大毛拉和亦都護們敵視的目光,當年的李聖天早已化為漫漫黃沙下的白骨,他建立的佛寺也變成了荒丘,不知他的英靈要是見子孫後代膜拜著昔日敵人的神靈。將會作何感想?

    陣地,我們不去佔領,別人就會佔領。

    楚風思忖著,慢慢回答法本︰「大漢帝國允許宗教自由的政策不會改變……」

    剛剛聽了第一句,法本就急得虎目圓睜,想起可惡的阿拉伯帝國用高額人頭稅,甚至直接用彎刀來強迫西域佛國改變信仰,他就氣得三屍神暴躁,然而楚風於所有南少林倖存者都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不好爭執,他只好委屈的瞅著陳淑楨叫道︰「師姐雖是俗家弟子,也須念得幾分香火情,如今師姐貴為皇后,如何不替昔日同門說上幾句?」

    法本這個師弟從來都是虎虎生風的大將風範,突然用「幽怨無比」的目光盯著自己,陳淑楨只覺得心頭好像有毛毛蟲在爬,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她坐著的身體挺直,鳳目一睜,兩道精光射向法本,沉聲斥道︰「放肆!」

    法本暗道一聲不好。立馬運氣戒備,被這位師姐敲光頭敲得都成神經反射了。

    只見兩大高手淵嶽峙,陳淑楨雖然坐在地上,身體卻像繃緊了的彈簧,又好似蟄伏於地蜷縮著身子的雌豹,隨時都能動閃電一擊;法本雙腳不丁不八,粗大的指節根根爆響,一張猶如生鐵澆鑄的面皮,隱隱浮現金光。

    「大漠飛來一條龍,神來無影去無蹤。今朝削去峨嵋頂,明日再拔武當峰」,陳淑楨呵呵大笑著眼中精芒閃動,龍吟中一劍揮下,匹練也似的劍氣衝霄而起,空中只見劍光閃爍吞吐,不見人影翩躚,竟已到了人劍合一之境。

    「除魔衛道來我輩分內之事,阿彌陀佛,貧僧今日便替武林除害!」法本面無表情,袖中雙掌交錯成劍型,一收一放一扣,居然將龍泉寶劍合在掌中!卻原來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呃,這不是武俠小說~~楚風搖了搖頭,把想像出來的畫面從腦袋裡趕走,他往桌上不輕不重的一拍,「搞什麼鬼名堂?我話還沒說完呢!」

    楚風這一拍不得了,兩大高手立馬縮小了一圈,法本不好意思的撓著光頭,嘿嘿陪著傻笑。陳淑楨呢,粉面上幾分若有若無的紅暈,鳳目斜了斜楚風,分明帶著女兒家的嬌嗔。

    法本覲見,皇帝衛兵等在殿前,見此一幕不由得小聲議論道︰「為了陳大帥和法本將軍誰是沙場斬將奪旗第一人,第一軍和金剛軍的弟兄們爭論不休,可現在看起來,咱們大漢皇帝才是深藏不露的一等一的大高手!」

    「是啊是啊!」有位被關漢卿《大漢開國群英傳》毒害最深的衛兵,模仿著楚風剛才拍的那一下,邊比劃邊說︰「看,皇上剛才拍的那掌,五指略略分開,分明是少林龍爪手的功夫,想必是陳大帥親傳,而大拇指稍稍向外,又含著終南山全真派的手法,而運氣之時沒有絲毫停頓收自如,又能融合諸派武功,內功多半就是川邊大雪山聖母之水峰的小無相功了。」

    有人奇道︰「全真派和少林寺的武功通行天下,吾皇融匯關頭並不奇怪,怎麼連川邊大雪山的功夫也會呢?」

    那人語塞,想了想辯道︰「第二軍第三師經由川邊西進吐蕃。從喇嘛廟裡查抄了小無相功秘籍,再獻給吾皇的,也未可知嘛!」

    眾護衛點了點頭,佩服道︰「如此說來,波斯聖女既已為吾皇座上賓,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多半是他老人家囊中之物了。」

    護衛們越想,越覺得大漢皇帝楚風,實乃數百年來不世出的大高手,便是大漢開國群英傳中號稱天下無敵,驕狂到了極點的昔年北元國師八思巴,只怕在他老人家手底下走不了三招——那還得是大漢皇帝手下留情。只使了五成功力!

    不成想文天祥有事來覲見楚風,無意中聽了這些話,立馬拊掌而笑,朗聲道︰「爾等所說乃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於國事。

    吾皇掌中的卻是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匡諸侯,驅胡虜,立綱紀,救萬民,而天下服矣!」

    皇家衛隊的衛士,全都經過完全小學教育,但大漢小學階段的課程對古文要求並不太高。能讀唐詩宋詞便罷,要到中學和專門的學院才有深入研究,所以衛兵們對文天祥的話,都聽得似懂非懂。

    看著文天祥的背影,一名衛士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文大人告訴咱們皇上他老人家修習的武功叫做天子劍法,上斬星辰、下絕河岳,乃是天下無敵的神功!」

    正在跨越門檻的文天祥聞言身形一滯,剛剛提起的右腳絆在了在門檻上,身子一個趔趄。

    見文天祥入內,楚風朝他笑笑示意他坐下,繼續對法本道︰「宗教信仰自由是大漢既定的政策,要記得,天山南北、蔥嶺東西、南洋千島萬國、天竺……也許還有更多的地方,將來都會納入咱們大漢的直接、間接統治之下,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嘛,難道我大漢就不能有幾分容人的雅量?呵呵,要知道,如來的方便法門也是東漢時候才白馬傳經入洛陽的呢!」

    法本傻了眼,確實,要是華夏沒有海納百川的胸懷,如何會坦然吸收源自天竺的釋家?他覺得楚風說得有道理,卻又有些兒不對勁的地方,只是自己說不出來,唉~法本哀嘆一聲,從小在南少林就是武功高強,打機鋒、辯經書卻盡落到最後,誰叫你笨嘴笨舌的?

    文天祥在旁聽了暗自好笑,心道皇帝不愧為老友陳宜中的女婿,倒有幾分搖唇動山河、叩齒作猿鶴的氣度了;再看看陳淑楨這位昔日老友陳文龍的千金、叱詫風雲的女元帥,身著戎裝,瞧著楚風雄辯滔滔,粉面上自是嬌俏羞惱宜嗔宜喜的模樣,「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羽扇綸巾,雄姿英」的詞句,就不由自主的湧上他的心頭。

    見文天祥有事覲見,法本無精打采的正要告辭離去,卻不料楚風話鋒一轉︰「不過嘛,在宗教問題上,大漢帝國也尊重各族百姓自己的選擇,要是他們要求在西域遍修佛寺,我們朝廷當然樂觀其成,我佛如來終歸是教人行善,宋際大儒周敦頤、朱熹、程氏兄弟,都曾禮敬三寶嘛……」

    文天祥頻頻點頭,他身為儒學大師,自己兒子一個佛生一個道生,實際上平生所治的學問,也是儒門佔了七八成,佛道各有一兩成,兼收並蓄,自然知道前朝各位大儒將佛道兩家融會貫通的道理。

    法本一怔,聽到這裡楚風的口氣,他就有些琢磨了,漸漸琢磨出點兒道道。

    「聽說北元胡酋忽必烈是尊奉喇嘛教,還拜那吐蕃僧八思巴為國師,嗯,雖然我是新儒學宗師不好去拜佛,但我的第三皇后如果喜歡齋僧修廟,我也不會反對,是吧?」楚風朝陳淑楨擠了擠眼楮。

    待後者嫣然一笑,他又壞笑著補充道道︰「大漢政府堅持世俗化,不參與宗教活動,但如果是個人身份嘛……另外,我想鄭子、祝季奢這些了財的漢商,錢多了還不是修橋鋪路,齋僧濟貧?如果他們願意出點錢在西域廣修佛寺,也未可知呢。」

    法本生鐵澆鑄一般的臉龐,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他現在已經完全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南少林雖然被蒙元摧毀,咱們卻可以在西域重建一百所、一千所寺廟!

    以大漢富商的財力,以官府的保護和包容,以新舊儒學、程朱理學對釋家的接納態度,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重新恢復當年舊觀!

    法本興沖沖的離開,但這個時候他還沒能想像出富商們的支持力度有多大——大漢最大的工商業實體是東印度公司,東印度公司由楚風控股,嘿嘿……

    待法本離開,楚風又瞧了瞧文天祥,忽然問道︰「文部長是江西人吧?和龍虎山張真人是否相識?」

    文天祥捋著頷下鬍鬚,笑盈盈的道︰「終宋一朝,上自皇家,下到黎民,無不與道門往來,老臣如何不識得張天師?不瞞吾皇,遷都臨安之後,龍虎山張真人還屢次到我府上打秋風呢。」

    好啊!楚風拊掌而笑,授意文天祥負責將張天師請到西域來,對了,終南山全真派離這裡更近,當年丘處機還到哈密力遊歷過的,也把他們給請來。

    高昌回鵠的領地上原本乃是佛教盛行,宋嘉定十四年長春真人丘處機西遊至回鵠昌八刺城,當地的回鵠僧告訴他︰「蓋此以東昔屬唐,故西去無僧道」。

    這就是說,過昌八刺出了盛行佛教的高昌回鶻地區,再往西就不再有和尚與道士,而是信仰其它宗教的地區了——本來直到中亞碎葉城,也即是那位偉大的詩人李太白的出生地,盛唐時都是佛教的天下,阿拉伯帝國崛起之後,一波*的聖戰者用血和火傳播他們的信仰,生存在他們的地盤,那麼繳納針對異教徒的高額人頭稅,要麼就做無頭鬼。

    現在,大漢取消了歧視性的人頭稅,各種宗教信仰一律平等,而戰場上阿拉伯帝國早就慘遭蒙古武士踐踏,末代哈里都被拖出巴格達裹在毯子裡踩成了肉醬,哼哼,就不信……

    「哦,文部長所來為何?」楚風想起來,詢問文天祥的來意。

    「大漢光復之地,往往即開科取士,以定人心,以安士林,只不知這西域是否也要開科取士?」

    文天祥看著楚風的眼楮,有些拿不準的問道。

    事實上這個問題他和陳宜中討論了很久,開科吧,就面臨考什麼的問題︰你考新儒學吧,這裡的宗教學校裡讀的全是《可蘭經》,不少人連漢字都不會寫,只怕到時候開了科,沒有人來應舉,那就丟了大漢天朝的臉面;可要是考阿拉伯文,題目用《可蘭經》上的內容,那是替大漢皇帝選材取士呢,還是給早就變成肉醬的哈里他老人家選人才?

    楚風毫不猶豫的道︰「無論西域蒙古,凡屬於漢唐故土,必納入朝廷直轄,不設殖民地。直轄之後必建學校、設郵局、修公路、通商貿,而後開科取士以定人心,此地自然不可例外。」

    開科取士,不但象徵著大漢朝廷對這裡的完全統治,還有安撫當地人心的作用,因為無論是地主土豪還是窮苦百姓的子弟,都可以通過科舉考試這一途徑踏入官場,有了出路,哪怕就錄取率而言是條不算太寬的出路,也是階層流動的通道嘛。

    而且,這還能把熟悉家鄉情況的本地人充實進官僚隊伍,改善官員組成結構,免得新光復地區的官署中全是隨漢軍打過來的外地人,對本地情況兩眼一抹黑。

    溫裡木可兒在別失八里起義,抓住了各城邦的大毛拉、亦都護和阿訇們,大漢並沒有趕盡殺絕,只是殺掉了幾個罪大惡極的,其餘的全部來了手「殺猴儆雞「,再讓他們協助大漢完成改土歸流的工作,就是為了盡快熟悉情況,構建行之有效的地方政權。

    但無論是文天祥、陳宜中,還是楚風都明白,這群人不是和大漢一條心的,只有錄用提拔一批完全由大漢選擇的官吏,政權才能真正深入基層。

    「可,可是他們大多數不會漢文啊,難道、難道我們真的考大食文字,用大食經文上的題目?」文天祥瞪大了眼楮,很有些困惑。

    楚風笑笑,「為什麼不可以?我的文部長啊,你真是個實誠人,還記得當年咱們的新儒學是怎麼取代舊儒學的……」

    文天祥先是一怔,俄而一喜,用力拍了下大腿,高叫道︰「好呀!太好了!」

    陳淑楨捂著嘴唇直笑,這位故宋丞相一貫以正人君子形象示人,行不逾矩,何曾有現在這樣喜出望外?下次回臨安見了手帕交的文柳娘,倒是要和她講講這一幕呢。

    文天祥如何不高興?他已知道,將來這西域非但會像數百年前盛唐時候一樣遍佈佛寺道觀,回鵠人還會拿起他們久違了的漢書,誦讀數百年前他們祖先曾經誦讀過的李杜詩篇、楚辭漢賦!

    道理很簡單,當年新儒學出爐,國中何嘗不是議論紛紛?各種反對意見層出不窮啊!但大漢皇帝剛一宣佈新儒學為開科取士的唯一官方答案,一切反對聲音頓時偃旗息鼓,而楚風儒學大宗師的身份,也就得以確立,並且至今無人提出質疑。

    天底下會對政策唧唧歪歪的,只有讀書人,而當讀書人現唯一的進身之階就是新儒學之後,他們還會對新儒學提出反對意見嗎?只怕當初批駁得最厲害的才子,就是之後捧著《四書新解》、《五經新編》讀得最刻苦的人!

    這個簡單的問題,文天祥想不到,楚風來自後世,知道八股文是怎麼成為禁錮士林思想的牢籠的全過程,如果不依樣畫葫蘆,那還算是個成功的穿越者嗎?

    西域,哪怕最初只有三個五個懂得漢文的人來應舉,咱們就錄取這三五個人,嘗到了甜頭,還怕沒有人抱著新儒學典籍,前赴後繼的來應舉?哼哼哈哈~~

    遲早讓西域各地的學校,儘是我楚辭漢賦、唐詩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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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漢帝國開科取士啦!

    這條消息一經傳出,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向天山南北,飛向塔里木河兩岸,無他,西域自從被北元統治以來,就從來沒有過任用本地官員的先例,要麼是派遣過來的北廷都元帥,以及麾下的萬戶千戶,要麼就是世襲的亦都護和貴族,識文斷字的青年只有進宗教學校,先當宗教學生,以後再做毛拉、阿訇才有條出路,哪兒想過能通過考試做官?

    事實上,西域宗教一家獨大的原因,和北元不開科取士很有些關係,有才智的青年們只有通過宗教學校才有出路,他們不讀阿拉伯經文難道還會去讀唐詩宋詞?!

    得知大漢開科取士,通過之後就能做官,別失八里的宗教學校裡頓時翻了天,學生們很快就分成兩派展開了辯論。

    虔誠的學生剋裡木正大聲,甚至可以說嘶聲叫囂著︰「我們不應該去做異教徒的官兒!他們是不敬神的壞蛋,死後都要下火獄,齊拉爾買提,你可不能背棄穆聖的教誨,去做異教徒的官兒!」

    齊拉爾買提是個年輕英俊的回鵠學生,只是身上穿著的舊麻布袍子,和克裡木那身瓖金邊的質孫服相去甚遠——西遼和花拉子模相繼滅亡,北元統治西域已經八十多年了,北元貴戚身穿的質孫服,也成為了西域世襲貴族的服裝。

    齊拉爾買提有些憤恨的看了看克裡木身上的華貴絲袍,很有些不屑的道︰「異教徒的官兒?我記得那位號為上帝之鞭的成吉思汗,他信奉的不是真主而是長生天,他的孫子伊兒汗旭烈兀,還殺死了阿拉伯帝國最後一任哈里,把可憐的穆斯台爾妥姆裹在毯子裡活活踩死——然而,自稱虔誠的克裡木,你為什麼穿著他們的服裝?」

    話音還沒落地,學生們就大笑起來,特別是那些出身貧苦的學生笑得最大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克裡木的伯父就是別失八里的亦都護,而他們家投進蒙古帝國的懷抱,已經有三五輩人了。

    其實嚴格說來,這也怪不得克裡木的祖宗,當年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們,用鐵騎強弓征服世界,全世界只有很少幾支軍隊能和他們對抗,偏偏那幾支軍隊都在中華的土地上,在揚州、在襄樊、在釣魚城,除此之外,山中老人的暗殺者、波斯的殉教戰士、埃及的馬木魯克、強悍的俄羅斯蠻族、德意志的條頓騎士團,全都在幾個照面間折戟沉沙,小小的西域各族,不臣服還能怎麼辦呢?

    克裡木叫道︰「那是逼不得已,全世界都無法抗拒蒙古武士的鐵騎,我們暫時投降只不過是為了保存生命,留下寶貴的生命以便在人世間繼續傳播安拉的啟迪,穆聖的教諭!」

    暫時,好個暫時!齊拉爾買提笑得前沿後合,突然問道︰「剛才克裡木說是因為無法抗拒蒙古帝國,只好投降的,那好,難道現在你認為能夠抗拒大漢皇帝的意志?」

    克裡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現在全西域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知道大漢皇帝幾乎是談笑間殲滅了陽翟王,並把他捉到別失八里公開處斬。

    陽翟王啊!西域人或許不知道忽必烈的赫赫威名,不清楚伯顏滅宋的  武功,但近在咫尺的陽翟王他們是很清楚的,他那五萬鐵騎,就是全西域各城邦的武士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呵!

    偏生就是這麼強大的陽翟王,被漢軍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捉了來處斬。

    更有那威風凜凜的中亞霸主海都汗,也曾在漢軍手中大敗虧輸;蒼天之主忽必烈,也棄了草原老巢狼狽奔逃,試問西域還有誰敢去老虎頭上拍蒼蠅,跟漢軍找不自在?

    克裡木完全無言以對了,作為世襲亦都護的貴族,他哪兒是對宗教虔誠?分明是對既得利益虔誠!要不然當年祖宗為何投降信仰長生天的成吉思汗,投降放馬踩死了哈里的旭烈兀?

    齊拉爾買提見克裡木被自己駁倒,向同學們振臂一呼道︰「同學們,咱們走,大漢開科取士是個好機會,不像他們世襲貴族和世襲毛拉,咱們還得把肚子裡的學問賣出去,才能掙錢吃飯呢!」

    世襲貴族的子孫後代,能受得了宗教學校清苦學習的為數不多,這裡大部分還是平民子弟,當官兒對他們的誘惑力是極大的,當下就拉拉雜雜走了八九成,剩下五六個人呆在清真寺裡。

    「怎麼辦?」克裡木撓著頭皮,看樣子大漢會長期統治這裡了,襲爵做亦都護和亦都護下屬官吏的路子,已經被改土歸流堵死。

    留下來繼續讀經文將來做阿訇、毛拉吧,現在有什麼糾紛也不找毛拉裁判,而是由大漢官署裁決了,有什麼交易也不找毛拉做公證了,只怕將來做阿訇也不是個好出路,如果光是帶著人唸經祈禱,那可沒有什麼收入啊!

    有相好的學生怯怯的問︰「要不,咱們也去應試?我瞧大漢皇帝是位強大有威力的君主,只怕不比過去的哈里、成吉思汗差,做他的官兒,咱們也不丟臉。」

    豈止是不丟臉,簡直光宗耀祖了!克裡木是知道的,家族中的長輩有多麼熱切的盼著當大漢官兒,皇帝又是怎麼輕描淡寫的拒絕了他們。

    所謂不做異教徒的官兒,本來就是個笑話,阿合馬替忽必烈辦事,色目人做元朝官兒多了去,難道忽必烈不是拜的八思巴,信的不是喇嘛教?西域各族,當年不是投向了成吉思汗?

    本來只是意氣之爭,克裡木轉過彎兒,就立刻下定了決心︰「去,咱們怎麼不去!」

    沒成想,大漢西域總督府門前,早去的同學們已經唉聲嘆氣,不少人更是坐在地上,頹喪到了極點。

    克裡木問了問,才知道大漢帝國開科取士,用的不是他們傳習已久的阿拉伯蝌蚪文,而是方塊漢字,不是《可蘭經》裡面的題目,而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新儒學四書五經!

    媽呀,這不是為難人嗎?自覺來應舉就是紆尊降貴了,沒成想大漢還這麼不識抬舉,克裡木憤憤的道︰「走,同學們咱們走,大漢這不是真心給官做,是耍咱們的!」

    「不會吧……」齊拉爾買提猶豫著,再次細細看了漢、回鵠雙文對照的榜文,想了想便說︰「當年喀喇汗朝用阿拉伯文取士,之後的西遼是契丹文,做蒙古大人的管家得學會八思巴蒙古文,這樣說來,大漢皇帝用漢文、漢書取士,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問題是我們連一個字都不會!」克裡木頭也不回的走了,他覺得,不做官回家吃老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家裡的錢財足夠揮霍了。

    這一次,追隨克裡木的人佔了多數,只有七八個人留了下來,就算家庭貧窮,對做官有著極高期望值的幾位學生也認為毫無希望,搖頭嘆息著離去。

    「大漢皇帝富有四海,乃是天底下最強大的君主,他不會和咱們這些螻蟻般的窮學生開玩笑的!」齊拉爾買提看著克裡木遠去的背影,給留下來的幾位同學打氣。

    就在此時,忽然聽得總督府中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驚訝的回頭一看,只見署衙中一位烏紗帽、玄色袍、白玉帶、粉底靴的大官,雙目炯炯如有神光,兩邊親兵、衛護雁翅排開,左右龍虎牌上金光閃閃。

    不是大漢西域總督陳宜中,還是哪位?

    「來,來!」陳宜中朝著學生們招手,他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恍如夢中的天國之門緩緩打開,眾位學生見到這一幕早已驚喜交集,不知是誰最先從夢中驚醒,幾乎是歡呼雀躍著走進了總督府。

    陳宜中的笑容很親切,因為他剛剛從通譯口中知道了這群學生的談話內容,臨時做出接見的決定。

    「你們,都決定留下來參加半個月後舉辦的考試嗎?」

    大漢西域總督,傳說中萬分可怕而又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如此和顏悅色!齊拉爾買提欣喜交集,甚至沒有聽太清楚他的問話,還是同學從背後退了一把,他才結結巴巴的道︰「是,是的。」

    「好、好!」陳宜中連連頷,讓親兵奉茶、看座,他又問道︰「我大漢皇帝澤被蒼生、包容四海,這才開科取士,使諸位青年才俊有報效我大漢天朝的機會……試問諸位,在接下來即將舉辦的考試中,有沒有信心?」

    學生們面有難色,實話實說,他們連半點信心都沒有。

    陳宜中笑了,他從書案上取下幾本薄薄的書籍,遞給了學生們︰「拿去好好研讀吧,如果有疑問,可以請教漢商帶來的通譯,我想他們是很樂意解疑問的。考試的題目嘛,我認為不會太難的。」

    陳總督說樂意,那就一定樂意,陳總督說不難,那就一定不難。學生們高高興興的離開了總督府,他們覺得,似乎已經有一條閃著金光的康莊大道在腳下展開。

    「好一條千金買馬骨之計!若這幾個學生高高的中了,外放到各城做個不大不小的官兒,替咱們做個榜樣,只怕下一次開科取士,宜中兄的門檻就會被踩扁吧!」文天祥從後堂踱出,看著學生們離去的背影,似乎已經看到了西域人人手不釋卷,新儒學四書五經通行天山南北的情景。

    陳宜中呵呵大笑,「當年商鞅遷木立信,小弟不過是傚法前人故智,狗尾續貂,不值一哂,呵呵,不值一哂。」

    ………

    自別失八里西行輪台、海押立的路上,胡楊林蒼翠欲滴,綠洲與清泉星羅棋布,大隊漢軍穿行其間,時不時能享受到一片蔭涼的樹蔭,或者甘冽的清泉。

    楚風掀開車窗瞧著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比起二十一世紀,現在的西域還沒有沙漠化到那種程度,羅布泊什麼的都還有廣闊的水面,棲息著魚兒和水鳥呢!

    陳宜中的奏報從別失八里飛騎傳來,大漢開始在西域開科取士,惟有新儒學典籍如《五經新編》、《四書新解》作為經義科的標準答案,講求為政之道的策論科則以欽定大漢憲法和朝廷政策為準。

    楚風嘿嘿一笑,想當官?毛拉和宗教學生們再會唸經也不行,你得把新儒學讀通,把欽定憲法背個滾瓜爛熟,咱們大漢考這個!

    考試的結果嘛,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不過已經有了千金買馬骨的效果,現在別失八里漢商開辦的商舖,時不時有學者打扮的回鵠人,來問有沒有四書五經、欽定憲法和政策彙編賣……

    正在和塞裡木淖爾謄寫波斯音律的雪瑤,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像極了夏日中害懶的貓兒,「呵~咱們這是到哪兒了呀?去碎葉城還遠嗎?我想去看看李太白的出生地呢!」

    塞裡木淖爾掩口一笑,「距碎葉城還遠呢,咱們先到輪台,再往西才是海押立,再往西才是碎葉城。」

    「那麼遠啊?」雪瑤立馬洩了氣,又恢復了懶貓本色,慵懶的偎成一團。

    楚風一直微笑著,窗外,不僅有戈壁、綠洲和胡楊林,還有他的鐵甲勁旅,無敵雄師!(!)
梅兒 發表於 2011-12-13 15:47
正文 616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三)

    西行的大軍,在戈壁灘上穿行。瑪納斯河、伊犁河給大軍提供了清冽的飲水,成片成片的胡楊林,遮擋住了西域夏季能把人烤成肉乾的毒辣陽光,酸棗、刺梨叢中的野黃羊,瞪著烏溜溜的眼楮,好奇的看著這支意氣風的大軍。

    夕陽西沉,官兵們開始準備宿營,楚風和陳淑楨、塞裡木淖爾、雪瑤三女下車透透氣。

    只見蒼茫戈壁無邊無垠,極遠的天地交接處,起伏不定的群山之巔還積存著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清澈的天幕邊沿,太陽顯得分外赤紅、分外碩大,天際蘊染著層層疊疊的紅霞,雪山反射著金紅的陽光,上下交相輝映,加上蒼茫無際的戈壁灘,只覺得雄奇瑰麗到了極處。

    波斯聖女倒也罷了,從小兒在江南沿海長大的雪瑤和陳淑楨,左右挽著楚風的胳膊,目眩神迷的看著這一幕、良久,雪瑤才長出一口氣。悠悠嘆道︰「以前讀李太白詩,雄渾逸麗之處真不知他如何想出,今日見了這西域風光,當知太白心境了。」

    陳淑楨點點頭︰「太白生於西域碎葉城,長在蜀中,故詩文既有西域之雄奇,又兼蜀地之鐘靈毓秀。只可惜李太白出生之碎葉城,久陷於胡虜之手,竟與我中華離散數百年,殊為可嘆!」

    「碎葉城?」塞裡木淖爾好奇的睜大了眼楮,不明白她們有什麼惋惜的︰「現在,咱們不是往碎葉城去了麼?將來這些地方,都會是大漢皇帝的治下,不會有什麼遺憾了呀!」

    兩女聞言相視一笑,來自波斯的聖女是無法理解她們的心情的,從識字便開始誦讀李白的詩篇,詩仙的出生地卻在數百年前就淪陷敵手,若詩仙在天有靈,當作何感想?

    不過,這一切都將結束了!漢軍的腳步,將會踐踏一切敢於阻擋它前進的敵人,漢軍的刺刀和槍炮,將會碾碎任何挑釁華夏的勢力。

    陳淑楨深深的注視著楚風,他們曾經攜手走過了最堅難的歲月,彼此之間絕不僅僅是單純的愛戀,心心相印的情人之外,還是肩並肩的戰友。志同道合的伴侶。

    但雪瑤那種女兒家崇拜的目光,就更加令楚風自信心爆棚了,對雪瑤而言,楚風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地,她把自己的生命和楚風緊緊的系到了一起,誓永不分離。

    呃~被兩大美女深情加崇拜的看著,楚風都有點兒不好意思,難得的老臉一紅。

    忽然間,他的笑容凝固了下來,看著前方的眼神變得凝重,眉頭也慢慢的擰了起來。

    陳淑楨順著夫君的目光看去,一些士兵牽著戰馬飲水,餵食黃豆,馬兒啃吃著嫩草、樹皮和灌木叢,還有些士兵砍伐著胡楊樹粗大的樹幹,預備按照紮營規範設置防禦敵人偷襲的拒馬、鹿砦。

    仔細搜索著腦海裡保存著的漢軍作戰條例條令,陳淑楨疑惑不解,因為這些士兵的所作所為,都是非常符合條例規範,沒有任何違規行為呀!

    想當年,各種條令的最基礎部分。都還是楚風和自己推敲制定的呢,應該不會記錯吧?陳淑楨很有些納悶,她光潔如玉石的額頭上幾縷絲被晚風吹散,輕輕拂了拂,正待開口詢問,卻見隨駕的鄭子騎著馬兒一路跑來,便將疑問暫時埋在心頭。

    遠遠的下了馬,鄭子一臉喜色的走來,參見之後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道︰「皇上,這裡實在是太適合種棉花了!胡楊林擋住了北面的風沙,河流提供了水源,日照又非常的強,要是在這兒大力推廣種棉,咱們就不必從德裡甦丹國批量進口印度長絨棉了!」

    紡織業是工業革命初期的支柱性產業,原因無他,拖拉機、汽車、火車等重工業還沒有展起來,採礦冶金就只能小打小鬧,而人類所需的衣食住行,輕工業就主要解決衣食兩項,其中,食品工業嘛老百姓不是必須的,罐頭鹹魚茶葉都是作為日常飲食之外的補充,惟有衣服,既便於規模化生產,又可以長距離運輸不怕腐敗變質,所以它的地位也就當仁不讓了。

    大漢的紡織工業分為三部分,其一是毛紡業,原料來源主要是遼東漠北草原上收購的羊毛,當然新大6的畜牧業正在飛展。閩廣地區的毛紡廠已經有來自新大6的羊毛作為原料了,只不過比例還很低。

    其二是咱們中華民族最傳統,享譽世界的絲織業,四川的蜀錦、淮揚的繭綢、甦杭的錦緞,從海上絲綢之路出口到西方,獲利極大,但這一塊因為成本問題,主要是高端商品,一般百姓渾身綾羅綢緞的還不多。

    第三,也是最主要、將來展潛力最大的,還是棉紡業,畢竟在化學縴維明之前,棉布是人類穿著最多的紡織品,有了化學縴維之後,純棉製品也因為舒適透氣而持續受到追捧,季節上從冬天的棉衣,到夏天的汗衫,價格上從最便宜的粗布,到目前大漢境內最昂貴的斜紋布、細紡布,應有盡有。

    但原料問題,是大漢展棉紡業的短板,要知道棉花並不是中國原產的,它是從印度-南洋—海南島一路傳來。宋朝黃道婆從海南黎族婦女那兒學到了先進紡織技術,經過改良之後傳到江南,這才令松江等地開始大規模種植棉花,有了後來蜚聲中外的「松江細棉布」。

    大漢帝國建立以來,楚風一直令地方官署在各地推廣種棉,可效果並不理想︰一則要留足夠的耕地種植糧食,二則江南閩廣地區潮濕、光照不多的氣候條件,其實並不太適合種棉花。

    大漢各家富商當中,鄭家主要從事商品流通領域的工作,王李氏開辦的棉紡廠,就把原料採購的訂單交給鄭子處理。可他在江南各地一直找不到太多的原料來源,只好花較為高昂的代價去德裡甦丹國進口印度長絨棉,利潤率自然高不到哪兒去。

    鄭子之所以興沖沖的到西域來,並且一直隨在楚風身邊,就是因為之前聽說西域的氣候條件非常適合種棉花,他就有心要從內地徵募農夫,到這裡來開墾萬畝良田,種上許許多多的棉花,徹底解決棉紡廠的原料問題,當然,自己也順道大賺一筆。

    他興沖沖的對楚風道︰「皇上,只請您恩準在西域推行三十畝佔地法,我就能招募到一萬名,或者更多的農夫,在這裡種十萬畝、不、一百萬畝的棉花!」

    楚風思忖著,沉吟良久沒有回答。

    奇怪了!陳淑楨越摸不著頭腦,要說將漢地農夫招募過來種棉,無異於加強了內地和西域的聯繫,而且這些人也有利於大漢統治西域的鞏固啊!試想有許許多多的農夫在這裡種田、按照農耕民族的生產生活方式繁衍生息,若干年後,西域何愁不能恢復盛唐時「萬家胡人拜聖明」的景象?

    「不,」楚風搖了搖頭,「我不能同意你的要求,棉花種植不能一下子鋪這麼大的攤子,水利設施和防風林都要一步一步慢慢來,而且種棉花的地區也不能集中在一處,嗯,我可以批準你招募一千名農夫,先開出三萬畝棉田——分作十個村,村與村之間必須有胡楊林或者河流隔開,兩年之後再逐步增加規模。」

    鄭子大驚失色,他喃喃的道︰「皇上,如果這麼辦,咱們的棉花產量什麼時候能上的去?萬萬不可啊!」

    見楚風並無回心轉意的樣子,他心一橫,又小聲道︰「啟奏皇上,王家嬸嬸開辦的那些棉紡廠。可都等著棉花下鍋呀!草民算過了,要是在西域種植棉花成功,開封、洛陽、長安的棉紡廠就不用從江南進棉花了,咱們甚至可以把紡織廠直接開到西域,還能招收西域回鵠等族青年進廠做工……

    成品嘛,也不需要運回漢地,一部分就地銷售,一部分賣到漠北,一部分可以銷往中亞、波斯和金帳汗國,草民粗粗的算了算,利潤可以提高百分之三十!」

    鄭子特意強調了王李氏,便是告訴楚風,我可不是吃獨食,棉花便宜了,您的丈母娘,還有您自個兒,都能分一杯羹呀。

    楚風笑了笑,鄭子那點兒小心思他清楚得很,在商言商嘛,也應該如此,只不過西域的某些問題,決不是鄭子能夠考慮的,他揮揮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我意已決,就按照我說的辦。」

    畢竟是帝國皇帝,還是把自己從山越人部落救出來的救命恩人,楚風話說到這份上,鄭子就是再不理解也只好不折不扣的執行了,他向皇帝鞠了個躬︰「堅決執行吾皇的命令,只不過,草民愚鈍,如果皇上恩準的話,草民希望知道這麼做的原因。」

    「坐,咱們坐下說話,」楚風呵呵一笑,招呼衛兵將毛毯鋪上,眾人席地而坐。

    待眾人落座,他才有些神秘、有些賣關子的道︰「你們可知道樓蘭這個國家?」

    切~這麼簡單的事兒,誰不知道啊?雪瑤正要鄙視的伸出中指,又吐了吐舌頭趕緊收了回去,嗯嗯,有外人在,保持好形象。

    樓蘭是中國西部的一個古代小國,國都樓蘭城(遺址在今中國新疆羅布泊西北岸)。西南通且末、精絕、拘彌、于闐,北通車師,西北通焉耆,東當白龍堆,通敦煌,扼絲綢之路的要衝。國人屬印歐人種,語言為印歐語系的吐火羅語。

    漢武帝初通西域,使者往來都經過樓蘭。樓蘭屢次替匈奴當耳目,並攻劫西漢使者。元封三年,漢派兵討樓蘭,俘獲其王。樓蘭既降漢,又遭匈奴的攻擊,於是分遣侍子,向兩面稱臣。後匈奴侍子安歸立為樓蘭王,遂親匈奴。王弟尉屠耆降漢,將情況報告漢朝。昭帝元鳳四年,漢遣傅介子到樓蘭,刺殺安歸,立尉屠耆為王,改國名為鄯善,遷都泥城。其後漢政府常遣吏卒在樓蘭城故地屯田,自玉門關至樓蘭,沿途設置烽燧亭障。魏晉及前涼時期,樓蘭城成為西域長史治所。

    這個國家,在諸多典籍上都有記載,陳淑楨、雪瑤都不陌生,有心表現一下的雪瑤,便坐直了身子,用清朗的嗓音念道︰「《漢書.西域傳》載,『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扦泥城,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四萬四千一百。』高僧法顯謂『其地崎嶇薄瘠。俗人衣服粗與漢地同,但以毯褐為異。其國王奉法。可有四千餘僧,悉小乘學。』唐三藏則於《大唐西域記》寫道『從此東北行千餘里,至納縛波故國,即樓蘭地也。』」

    尚未消散的霞光,映照在雪瑤素白的紗衣上,她清麗的嗓音是那麼的婉轉動聽,她投入而驕傲的神態又是那麼的令人心折。

    念罷,雪瑤吃吃一笑,調皮的問楚風︰「夫君,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你都說完啦,我還有什麼可以補充的?楚風摸了摸鼻子。

    陳淑楨拉了拉雪瑤,她知道楚風在古代典籍上的學問算不上多麼精深,多半回答不出來,平時還沒什麼,這有外人呢,無論如何都要維護夫君作為大漢皇帝的威嚴啊。

    正當眾人以為楚風無言以對,卻見他呵呵一笑︰「好,雪瑤答得好!只不過我還想問問,這麼強大、富饒的樓蘭國,是被誰滅亡的呢?」

    眾人聞言愕然,雖然多有「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腰間龍泉劍,直欲斬樓蘭」的詩句,但所有的典籍上都沒有記載樓蘭是怎麼滅亡的,這倒是奇怪了。

    陳淑楨喃喃的念叨著︰「無論是被吐蕃所滅,還是突厥人殺光了,西域各族的典籍上不應該沒有任何記載啊!前些日子,我在北元北廷都元帥府保存的文字典籍中查閱西域各城各族歷史,確實沒有見到這方面的隻言片語。」

    「是的,沒有突厥或者吐蕃或者柔然滅亡它的記錄,因為它不是被凶殘的敵人消滅,而是毀滅於大自然的報復!」楚風老神在在的說著,因為他很清楚,這就是後世關於樓蘭滅亡之謎的科學解答。

    樓蘭所需的水源來自羅布泊,羅布泊卻是一個游移不定的湖泊。

    科學家們認為,除了地殼活動的因素外,最大的原因是河床中堆積了大量的泥沙而造成的。塔里木河和孔雀河中的泥沙匯聚在羅布泊的河口,日久月長,泥沙越積越多,淤塞了河道,塔里木河和孔雀河便另覓新道,流向低窪處,形成新湖。而舊湖在炎熱的氣候中,逐漸蒸,成為沙漠,水是樓蘭城的萬物生命之源。羅布泊湖水的北移,使樓蘭城水源枯渴,樹木枯死,市民皆棄城出走,留下死城一座,在肆虐的沙漠風暴中,樓蘭終於被沙丘湮沒了。

    樓蘭的消失跟人們破壞大自然的生態平衡有著緊密的關係。樓蘭地處絲綢之路的要衝,漢、匈奴及其他遊牧國家,經常在樓蘭國土上挑起戰爭;為了本國的利益過度墾種,使水利設施、良好的植被受到嚴重破壞,公元三世紀後,流入羅布泊的塔里木河下游河床被風沙淤塞,在今尉犁東南改道南流,致使樓蘭「城郭巋然,人煙斷絕」、「國久空曠,城皆荒蕪。」

    楚風的聲音漸漸低沉,將樓蘭古國滅亡的過程娓娓道來,待他講到胡楊林成片成片的死去,人們乾渴難耐卻沒有一滴水滋潤他們皸裂的嘴唇,於毒辣的太陽底下號哭掙扎的慘烈場景,就好像活生生的呈現在眼前。

    過度開,就會導致環境破壞,而環境破壞,將會帶來大自然無情的報復,這樣的報復樓蘭人承受不起,大漢承受不起,千年之後的人類同樣承受不起!

    僅僅就大漢而論,若西域合理的展農耕,若干年後這裡將會是花果飄香的豐饒之地,曾經的遊牧地區變成農耕區,自然回到了漢唐之時的景象;相反,環境破壞,導致農耕生產方式無法立足,葡萄園和棉花田荒蕪,窮困之下的回鵠人就會回到遊牧加搶劫的生活方式上去,到時候,沙漠戈壁上會有殺之不盡的「四十大盜」。

    大漢不僅要西域的長治久安,還需要這裡作為西進中亞、波斯的前進基地,要是把天山南北搞成了寸草不生、人跡罕至的沙漠戈壁,試問漢地的人員物資難道要坐熱氣球飛到波斯、海押立和玉龍傑赤去?

    楚風講完這些,恍然大悟之後,陳淑楨看著正在砍樹的軍士,若有所思的道︰「看來,咱們得給軍令體系增加某些條文了。」

    塞裡木淖爾癡癡的看著楚風,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統治者,不僅關心自己,關心自己的子孫後代,還關心著治下所有子民,以及所有子民的子孫後代,這樣的事情,無論巴格達歷代哈里中最為賢明的,還是波斯輝煌時代的那些大帝,從來都沒有做到過。

    「將來,波斯在他的統治下,會變得幸福安康吧?那麼,我也算完成了光明神的意志,可以……」塞裡木淖爾粉面上忽地一紅
正文 617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四)

    海押立郊外的莽莽草原上。無數的武士隳突而來、叫囂而去,各色旌旗翻捲,如暮雲如朝霞,羅圈甲、翎根甲、連環鎖子甲閃耀著成片的烏光,好似黑雲滾滾翻騰,鐵蹄聲如雷、鋼刀光勝雪。

    這是中亞霸主海都的軍隊,西起蔥嶺之巔東到黑海之濱從無對手,他們的主人海都為了蒙古大汗寶座,驅策這支軍隊與北元血統最純正戰力也最強悍的蒙古武士,年年在杭愛山征戰不休,打了個勢均力敵,雖然在前年那場決定人類歷史走向的漢元之戰中敗下陣來,畢竟殺伐征戰的老底子還在,那股凶殘嗜血的凶性還在,仍舊是天下間一等一的雄師勁旅。

    中亞的吟遊詩人,曾經如此描述這支給無數民族帶來毀滅的恐怖大軍︰「他們揮動戰刀,好像萬道閃電劃破長空;他們射出羽箭,猶如吞噬一切的暴風雪」!

    塞爾柱突厥的老牧人盧姆凱斯,遠遠看著海都大王操演他的無敵大軍,乾癟的嘴唇蠕蠕而動,輕聲祈禱著︰「至高至大的安拉啊。您要毀滅可憐的南蠻子,完全可以從天空降下滅世的火雨,何必動用這支魔鬼般的軍隊?」

    中亞成百上千的民族,心底深處還留著關於世界征服者的諸多記憶,無敵的雄師、血腥的殺戮、神出鬼沒的戰術、千里奇襲的雷霆一擊……無論自比天中紅日的太陽汗,還是空前強大的花拉子模,在世界征服者的鐵蹄之下都化為了白骨塵沙,那些弱小的漢人,又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呢?

    老牧人盧姆凱斯想到海押立城中接觸過的漢商,就覺得大漢的崛起簡直是一個笑話,因為那些隨著駝隊遠道而來的漢商,待人從來都是和和氣氣,他們的保鏢也從來不在沙漠戈壁荒無人煙處干其他各族商隊最喜歡干的「劫富濟貧」的勾當,真是怯懦到家了呀!

    在整個西域和中亞,牧人、商人和強盜,是可以互相轉換的,盧姆凱斯年輕時也沒少干刀頭舔血的勾當,在中亞各族看來,這恰恰是武勇和智慧的體現,而漢人從來不幹這些,他們總是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所以在中亞各族看來,漢人簡直是懦弱和愚蠢的代名詞。

    「哼,我要是年輕三十歲,也去投汗王的大軍,運氣好搏個千戶百戶,運氣差也賺個盆滿缽滿!」盧姆凱斯很有些遺憾的甩著牧羊長鞭。遠遠看著金頂穹廬大車上威嚴無比、恍如天神的中亞霸主海都,眼楮裡帶著三分羨慕、七分嫉妒,十二分的熱切。

    正如盧姆凱斯所揣測,此時此刻的海都非常高興,那位囂張到極點、也一直把他死死壓了一頭的偽汗忽必烈,已經成了可憐的喪家之犬,帶著二十來萬部民和區區三五萬控弦之士,從西蒙古一路奔逃,借道他的地盤邊緣跑去了伊兒汗國。

    忽必烈自然倒了霉,伊兒汗阿魯渾也好不到哪兒去,這位遠房堂兄弟雖然憑借鐵騎強弓收復了三分之二個呼羅珊波斯,可都是內6比較貧瘠的地區,沿海富庶的阿巴丹等城市,還在大漢海運的支持下負隅頑抗,雙方打得筋疲力盡,誰也奈何不了誰。

    金帳汗國嘛,固然受到的削弱比較少,不過所有蒙古人都知道,金帳汗國的開國汗王術赤,乃是孛兒帖被擄走之後懷下的敵人的骨血,成吉思汗可以不計較。黃金家族的叔伯兄弟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忙哥帖木兒要問鼎大汗寶座嘛,就一定會被群起而攻之了。

    這樣算下來,蒙古大汗的寶座,竟然是非海都莫屬!

    宰相納爾設看了看志得意滿的海都,用探詢的口氣道︰「啟稟大汗,咱們的八萬大軍已經整訓完畢,糧草也已齊備……」

    海押立、玉龍傑赤、撒馬爾干各萬人隊的統領,世襲上萬戶阿拉坦上前兩步,自告奮勇的道︰「咱們這次一定要拿下哈喇和林,兵進玉門關,取了南蠻子的江山。忽必烈丟了祖宗打下的江山,汗王再取了回來,到時候我看天下還有誰好意思和您爭奪蒙古大汗的寶座!」

    阿拉坦是蒙古語「黃金」的意思,這位黃金將軍的話,聽到納爾設耳朵裡卻有些有些好笑。

    阿拉坦隨海都兵進關陝,二十萬大軍在涇水河畔大敗虧輸,狼狽奔逃而回,這位死心眼的將軍一直認為漢軍的勝利完全是他們狡猾的火焚涇河之計,所以一直不服氣,叫囂著要給南蠻子一個狠狠的教訓。

    可身邊這位汗王嘛,納爾設善於察言觀色的目光,捕捉到了海都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忠臣勇敢的阿拉坦,我們的軍隊並不是用來和漢軍交鋒的,既沒有必要,也……」海都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對屬下實話實說︰「也沒有那樣的實力。」

    阿拉坦頓時急得臉紅脖子粗,正待分辨。海都又搖了搖手,長嘆道︰「我知道你的武勇,可不要忘了,伯顏、阿剌罕、張弘範、阿術、塔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是智勇雙全的名將、百戰百勝的統帥呵!」

    阿拉坦緊緊的抿著嘴唇,他決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絕不比那些聲威赫赫的前輩們差。

    海都雄心勃勃的臉上,卻浮現出幾分疲倦之色,作為統治中亞數十年、與忽必烈爭奪汗位的老狐狸,他非常清楚自己和漢軍之間的實力對比,別說中原漢地,就連蒙古草原,他現在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但中原只是蒙古帝國的一部分,蒙古草原嘛,也許大元朝軍隊裡來自草原腹地各部族的那顏貴族武士們很看重,對於開枝散葉的蒙古各汗國而言,武士們早就和當地的塞爾柱突厥人、波斯人或者俄羅斯人結婚生子,現在的軍隊骨幹早就是本地出生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蒙古人,對他們來說似乎草原故地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那麼未嘗不可在現在的疆域上做蒙古大汗啊,要知道成吉思汗登上大汗寶座的時候,地方還只有蒙古一隅之地呢。

    為了這個目標,他整訓軍隊。並非對付漢軍,而是應付可能來自伊兒汗和金帳汗的壓力!

    海都毫無避諱的告訴阿拉坦,黃金戰將明白了這些,神色很有些尷尬。

    「確定放走了忽必烈,漢軍就不會走北疆麼?」海都還是有些不放心,惴惴不安的問自己的宰相。

    納爾設扳著手指頭算︰「所以才必須放忽必烈去波斯啊!一方面,傳說波斯聖女和大漢皇帝有情,若波斯有難,皇帝多半會提兵去救;另一方面,忽必烈是大漢最仇恨的罪魁禍,漢軍一定會追著他的腳步去波斯的。」

    海都點了點頭。前一段時間憑借他的力量,是可以和喪家之犬的忽必烈爭衡一番的,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擊敗過境的忽必烈,但他沒有這麼做,就存著把禍水引向波斯的念頭。

    無論是援救波斯聖女,還是追擊忽必烈,大漢皇帝都應該翻越蔥嶺,去找伊兒汗阿魯渾的麻煩。

    良久,海都很有些不放心的問道︰「可要是大漢貪得無厭,要把海押立和玉龍傑赤也收歸版圖呢?」

    納爾設怔了半晌,有點兒拿不準︰「照說,宋人軍隊從來沒有出過玉門關,在他們眼中,河中這些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應該不會感興趣吧。」

    可海都心頭那種惴惴不安的念頭愈演愈烈,終於在納爾設的勸說之下,海都已經決定了,遣使去和大漢皇帝談判,大不了,大不了將蔥嶺、輪台(烏魯木齊西北)以東的土地,包括哈喇和林都承認是大漢的領土,再相約兩國互不侵犯,開邊貿、通往來,這樣也就差不多了吧?

    「十餘年前伯顏丞相滅宋,宋朝君臣稱孫尚且不能,如今咱們卻要約為兄弟之邦,真真是、真真是……」阿拉坦手微微顫抖,覺得窩囊到了極點。

    海都卻不這麼認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是弱肉強食,當年元強宋弱,忽必烈執意滅掉宋朝,當然宋朝小皇帝稱孫都免不了做俘虜;如今漢強元弱,暫且低頭也算不得什麼嘛。

    他把臉一虎,沉聲道︰「阿拉坦,你要反對本汗的決定嗎?」

    蒙古帝國的將軍們粗魯野蠻,在汗王面前放肆一點算不得什麼,但絕不能挑釁汗王的權威。

    感覺到海都口氣裡的森寒之意。阿拉坦立馬跪下稟道︰「末將並無此意,末將是汗王的鷹犬,一切惟汗王馬是瞻!」

    嗯,海都滿意的點了點頭,膝下有忠勇無畏的將軍,草原上有揚鞭躍馬的八萬控弦之士,要擊敗自身難保的伊兒汗和實力大損的金帳汗,似乎也不太難,蒙古大汗的寶座,也彷彿在向自己頻頻招手。

    海都威嚴的坐回金頂穹廬大車上,成為遠看猶如神祇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威嚴深沉的聲音恍如自天際傳下︰「阿拉坦,你繼續操練士兵,將來對付金帳汗、伊兒汗和忽必烈用得上;納爾設,你派使者去聯繫大漢,就說,就說未來的蒙古大汗海都,希望大漢和蒙古帝國約為兄弟之邦,如果他們提出歲貢良馬之類的要求,嗯……」

    海都毅然決然的揮了揮手︰「除了稱臣受冊封之外,通通都可以答應。」

    阿拉坦聽到這裡,不由得暗自嗟嘆,曾幾何時,蒙古帝國向宋朝、西夏、高麗索要歲貢,誰敢不給?可現在呢,蒙古帝國竟然可以接受向對方納貢的要求了!

    此一時,彼一時,風水輪流轉啊。

    誰知阿拉坦的嗟嘆還沒完,就見東方地平線上數騎飛馬而來,馬上的騎士近乎瘋狂的抽打著戰馬,不給馬兒一丁點兒休息的機會,幾匹上好的名駒,跑得嘴角直吐白泡子,顯然已經接近脫力,就算慢慢將養好,也算是廢馬了。

    竟然將寶貴的戰馬累成這樣!還有蒙古兒郎顧惜馬力的傳統嗎?阿拉坦就要上前斥責,他還準備狠狠鞭打這幾個士兵,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顧惜馬力。

    海都的心臟,卻不受控制的飛快跳動起來,從這幾名斥候奔來的方向,他感覺到了不祥之兆。

    幾名斥候,早已跑得渾身是汗,臉上、頭上糊滿了灰塵沙土,簡直是狼狽不堪到了極點,他們舉著七百里飛騎站赤急報的金牌一路飛馬入營,直到金頂穹廬大車前才滾鞍下馬。

    疲累不堪,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肺像破舊的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抽吸著空氣,可來不及休息,也不待阿拉坦開口斥責,幾名斥候就嘶啞著嗓子叫道︰「大、大漢皇帝楚風,親統十餘萬大軍,越輪台西進,大軍已過瑪納斯河,步騎並進、槍炮如林,兵鋒銳不可當!」

     當,海都打翻了鎏金薰香爐,跌坐到金頂穹廬大車的虎皮交椅上,面色變得灰敗頹喪,老半天才苦笑著,喃喃的道︰「大漢皇帝,你好大的胃口!」

    ………

    瑪納斯河以西兩百里的呼蘭兀孫,漢軍剛剛經過了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幾乎不非吹灰之力的解決了一個千人隊的抵抗,把這座絲綢之路上的小小城市笑納入大漢版圖。

    楚風坐在他特別製造的寬大馬車中,正在哈哈大笑︰「海都這個白癡,他認為我會去翻越高聳入雲的蔥嶺,辛辛苦苦的爬山去波斯?涇水河畔算他溜得快,這次我一定要把這老小子抓起來,把他鬍子一根根揪下來!」

    從西域再往西有兩條路,都是絲綢之路的組成部分,草原森林絲路從黃河中游北上,穿蒙古高原,越西伯利亞平原南部至中亞分兩支。

    一是從南疆走蔥嶺(帕米爾高原),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波斯,這些國家的沿海地區都有港口,當年漢唐商人的駝隊喜歡走這條路,因為商品很快就能賣給那些港口的阿拉伯商人,馬可.波羅到中華來,就差不多是走的這條路。

    二是走北疆,從黃沙漫漫的中亞內6一直往西走,一支西南行達波斯轉西行,翻烏拉爾山越伏爾加河抵黑海之濱,就離絲綢等商品的直接消費者,歐洲更近了,但這條路在人跡罕至的沙漠戈壁中穿行更多,難度也更大,其實走得人遠沒有南線多。

    海都按照思維定式,覺得漢軍應該追擊忽必烈,走第二條路去波斯,誰知道楚風一開始就不準備放過這位中亞霸主,漢軍凶神惡煞就朝著海押立撲了過去。

    「我為什麼要翻越莽莽群山的蔥嶺?我又不去波斯賣絲綢!」楚風有些戲謔的伸出手指頭挑起了塞裡木淖爾絕美無暇的容顏,「我的軍隊可沒有修習你們光明教的秘術,翻越蔥嶺,是很危險滴~~」

    的確,商人們走南路是為了早點賣掉貨物,他們的駝隊相比大漢軍隊,規模就小得多了,從蔥嶺走沒什麼問題,但漢軍這麼多兵器火炮輜重,從南疆走蔥嶺,那簡直就是了神經病。

    北疆走海押立嘛,就方便多了,過了輪台,到伊寧,再沿著伊犁河一路往下走,基本上沒有太過險峻的山地,就能到海都統治中亞的核心,海押立!

    塞裡木淖爾羞怯的轉過了臉龐,作為波斯聖女,她是不能擅自結婚的,這些天她一直宿在自己的馬車裡,可白晝行軍趕路無所事事,只好來找陳淑楨和雪瑤兩位姐妹下棋解悶,無奈兩位皇后是一定要待在楚風的馬車裡的,這樣她也只好跟著留在楚風的馬車裡,無形之中就給楚風留下了許多可以大吃豆腐的良好機會。

    不過,想到「可憐」的海都,塞裡木淖爾又有幾分好笑,這位大漢皇帝真真是處心積慮的要把海都的地盤納入懷中啊,可嘆那海都還派人前來談判,真真是可笑、愚蠢到了極處!

    雪瑤則想到海都一把老鬍子被拔下來該是個多麼搞笑的場面,就不由自主的摀住小嘴,吃吃的笑了起來。

    便在此時,前軍送來了海都派使者傳來的信件。

    楚風展開信件之後,馬車中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海都,那位老奸巨猾的中亞霸主,竟然說他要投降,只求大漢能給於善待!

    天,這怎麼可能?就連陳淑楨都吃驚,一點兒也沒有心理準備。

    楚風眼中精芒一閃,他下達了命令︰「將消息告訴全軍,咱們倍道兼程,直插海押立!」

    馬車之外,士兵們意氣昂揚,軍歌聲聲激越︰「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熊羆威盛霍嫖姚……」

    歌聲在馬步軍中傳遞,聲浪越響亮,無數士兵接著唱道︰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白蒼蒼的張世傑,也眼含著滾滾熱淚︰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無人,漢道昌,陛下之壽三千霜。

    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胡無人,漢道昌!」(!)
正文 618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五)

    汗王不可啊!」黃金戰將阿拉坦跪倒在海都腳下。聲淚俱下的乞求著︰「咱們召集本部蒙古武士,回鵠、突厥、吐火羅各族戰士,日夜操練,好不容易練出了八萬精兵,怎麼可以不和漢軍交鋒,就這麼投降了事?汗王啊我的汗王,您可是撒馬爾干和玉龍傑赤的主人,整個中亞的霸主,窩闊台大汗的繼承人呵!」

    海都往日刻寫著勃勃野心的面龐,才數日就乾癟下去,變得蒼老而頹敗,如果轉回去兩三年,他會毫不猶豫的和漢軍作生死對決,可當大漢帝國佔據了哈喇和林、擊敗並處死了陽翟王、連一代天驕忽必烈也率二十餘萬殘餘部眾遠遁波斯,這位中亞霸主就再也沒有爭衡沙場的信心了。

    海都彷彿吞下了一杯濃到極點的苦酒,他的臉變成了溝壑密佈的黃土高原,神采奕奕的眼楮也變得昏黃,長嘆一聲道︰「我的黃金戰將呵,且不論本汗是否真的比忽必烈強上許多,也不論你的智謀和勇氣是否能越伯顏、張弘範、阿術、塔出這些世之名將、曾經的不敗統帥,單單是軍力。當年四大汗國八十萬大軍未能擊敗漢軍,憑咱們現在這八萬人,就能抵擋他們前進的腳步?」

    阿拉坦聞言心頭巨震,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日薄西山的蒙古帝國,已經不可能在戰場上做大漢勢均力敵的對手了。

    整個蒙古帝國就是用鐵騎彎刀打下來的,帝國的基礎建立在絕對的武力之上,毫無經濟、文化的凝結,那麼一旦失去了壓倒性的武力,龐大的帝國就會像沙粒壘成的城堡,剎那間便轟然坍塌。

    他睜大了眼楮沒有一點兒神采,嘴唇顫抖著,喃喃的道︰「難道,難道蒙古帝國完了,蒙古人的輝煌就此完蛋了?」

    色目宰相納爾設憐憫的看著蒙古將軍,一旦大漢統治這裡,也許自己這群色目文官還有機會搖身一變,從海都的臣子變成大漢皇帝的忠犬,但阿拉坦這種曾經手握重兵的蒙古將軍,就只好倒霉瘟了,別說得到重新起用,搞不好還要被大漢皇帝殺掉以絕後患呢!

    海都也知道自己麾下的將軍們前途黯淡,可他也別無其他辦法了,之前的計劃都是建立在大漢不出輪台的基礎上,可只要大漢皇帝統兵下伊犁河西進,在絕度優勢的武力面前,什麼威脅忽必烈強取大汗寶座。什麼遣使和大漢交好、約為兄弟之邦的打算,就全部成為了夢幻泡影,連一星半點變成現實的機會都沒有。

    他憐憫的輕拍阿拉坦的肩膀,「我忠臣勇敢的將軍呵,我把心意告訴你,咱們要做汪古部,不要做札達闌人,要學阿剌兀思剔吉忽裡,不要學扎木合。」

    汪古部是金元時期及其之前活動與內蒙古陰山東段地區的一個部族。汪故又名汪古、汪古惕、雍古、雍古多、永古、汪骨、旺古、甕古、白達達等。汪古部信奉景教。原是遼朝屬部。後附金朝,為金守護長城,領自稱為沙陀突厥後裔。

    當年成吉思汗崛起,汪古部領袖阿剌兀思剔吉忽裡,是最早率部族投入鐵木真陣營的領之一,汪古部成為了兀魯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享受了蒙古帝國崛起的豐厚回報;

    扎達蘭部的扎木合,號稱草原雄鷹,是位非常傑出的統帥,札答闌部曾幫助鐵木真擊敗蔑兒乞人,在成吉思汗崛起之後他不臣服,雙方年年作戰。

    成吉思汗被推舉為汗後,扎木合聯合泰赤烏等十三部和成吉思汗生十三翼之戰。此戰成吉思汗遭遇了平生惟一一次大敗。但在扎木合召集泰赤烏、蔑兒乞等部在闊亦田地帶與成吉思汗和王汗的第二次戰爭中,札木合軍大敗,部眾紛紛逃散,最後終歸成為了階下囚。

    扎達闌部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因為歸附晚了,後來的兀魯斯制度下也沒撈到太大的好處,而扎木合被俘後,成吉思汗勸他歸順,扎木合卻說「一塊草原上不能有兩頭狼王,一片天空容不下兩隻翱翔的雄鷹」,毅然引頸就戮,也算條硬骨頭的好漢。

    聽了海都的話,阿拉坦就是一愣。

    扎木合是蒙古族那些近於神話的史詩傳說中僅次於成吉思汗的大英雄,而且或許是出於對這樣一個有英雄氣質的失敗者的同情,草原牧歌裡他的形象一直不錯,似乎比不食人間煙火的鐵木真還要親切可愛一點兒(嗯,感覺上事跡有點兒類似項羽,算悲情英雄吧)。

    但海都口中,似乎扎木合算不得什麼,倒是牆頭草隨風倒的阿剌兀思剔吉忽裡深受推崇,阿拉坦就有幾分不服氣,蒙古將軍們素性粗魯,也顧不得許多,就紅著臉道︰「扎木合雖然失敗,也是咱們蒙古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阿剌兀思剔吉忽裡只不過是個三心二意的鼠輩,怎麼可以相比?」

    老奸巨猾的海都,玩味的看著阿拉坦︰「後來,是扎木合過得好。還是阿剌兀思剔吉忽裡過得好?是扎達闌部展壯大了,還是汪古部長盛不衰?」

    阿拉坦的臉部變得僵硬起來,草原法則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沒有那麼多道義可言,失敗了就是荒草下一白骨,成功者才能笑看風雲,毫無疑問,扎達闌部的扎木合,和汪古部的阿剌兀思剔吉忽裡相比較,貌似軟弱無能的後者,卻是笑到了最後。

    而且,有消息傳來,漢軍北進包克圖的時候,汪古部又是最早倒向大漢懷抱的幾個部族之一,時間上僅次於塔塔爾部……

    「我明白了,末將一定不會給汗王的大計增添任何麻煩,」阿拉坦突然抬起頭,雙目中精光四射,對海都道︰「但末將會以個人身份挑戰天可汗,哪怕失去生命,也要見識這位繼成吉思汗以來天下最強者的武勇!」

    海都頓時瀑布汗,放在十天前,他還可以毫不費力的處死阿拉坦。但自從宣佈了投降大漢的決定,他這位中亞霸主對軍隊,尤其是軍中少壯派的掌控力實際上直線下降了,面對阿拉坦的要求,他也只能不置可否的動了動腦袋,甚至無法分辨究竟是搖頭還是點頭。

    宰相納爾設鄙夷的撇了撇嘴,他認為阿拉坦這號頭腦簡單四肢達的蠢貨,純粹就是個白癡,和大漢皇帝比武?虧你想的出來,你怎麼不去和七老八十歲的羅馬教皇比武?

    蠢豬!

    「嗯~至於我自己嘛,還是想想怎麼討好大漢皇帝。在他手下謀個一官半職吧!」納爾設笑得很燦爛。

    ………

    海押立郊外八十里,從望遠鏡裡楚風已經能看見清真寺輝煌燦爛的鎏金圓頂了,他饒有興致的欣賞著頗有異域風情的城市輪廓,嘴角帶著點兒捉摸不定的笑意。

    陪伴在身邊的陳淑楨,兩道秀麗的眉毛緊緊鎖著,原因無他︰這一路上西進,海都麾下分駐各地的千戶百戶都是老老實實的供應糧草、食水,替漢軍帶路,遇到的幾個城市也完全不設防,任由漢軍設置官署,試探性的解除幾支蒙古千人隊的武裝,也順順利利的完成,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越是這樣,陳淑楨越疑神疑鬼,倒不是說單純是投降這事兒可疑,畢竟蒙古帝國不是鐵板一塊,乃顏就很早和漢軍並肩作戰了,之後歸附的月息、塔塔爾就更多了,甚至就在不久前,北廷都元帥溫裡木可兒也投降了大漢。

    但海都,畢竟是有希望和忽必烈爭奪蒙古大汗寶座的人,畢竟是中亞的霸主,大漢最主要的敵人之一啊!

    之前針對他,統帥部制定了周密而詳盡的計劃,要將海押立的軍隊一網打盡,陳淑楨親自參與了計劃的制定,還和6猛商量了,準備把流血犧牲最多的攻堅任務交給佷兒陳吊眼統帶的第一軍,她不僅做好了站在熱氣球上替將士們吶喊助威的準備,甚至不排除在攻擊海押立的最緊要關頭,親自衝上第一線斬關落鎖、殺將奪旗以激勵士氣。

    突然接到海都的降表,陳淑楨愕然難解之餘,就好像早已積蓄起來的萬鈞之力,以雷霆閃電之威打出,卻砸到了一團輕飄飄的棉花上,半點兒不受力,叫你胸腹間煩悶難受。

    楚風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豈止是陳淑楨,就連右邊的6猛,表面上看去似乎還是站得比標槍還直,臉上一幅鐵面人的表情,可他不經意間隨便踢著地上的小石塊,暴露了他深藏於內心的煩躁。

    所有人都被海都這一手鬧個了措手不及,最好了完全的出擊準備,敵人卻在最後關頭投降了,心理上的落差確實很大,很有些兒莫名其妙。

    「難道咱們非得和海都這老狐狸狠狠打上一場,犧牲幾千上萬的弟兄,消耗價值幾百萬的軍火,大傢伙兒才能高興?」楚風沒好氣的數落著陳淑楨。

    陳淑楨當然明白,漢軍官兵寶貴的生命,能少犧牲就應該盡量減少,軍火彈藥之類的,從河西走廊轉運到這裡也花費巨大,能少用一點兒,也免得張廣甫老頭子擺出副如喪考妣的臉色,事實上如果能盡量節約彈藥,打到波斯灣沿岸再從海上絲綢之路得到閩廣沿海兵工廠的補給,那就比大運河轉運入關,河西走廊6路運到西域,便宜多少倍了。

    不過她實在有些不服氣,悻悻的道︰「海都這傢伙純粹是隨風倒,眼看咱們大漢就要獲勝,他就來投機了,我看他和咱們決不是一條心。」

    僅僅在兩年前,海都還率兵二十萬入關陝,與漢軍在涇水河畔浴血廝殺,短短兩年後他擁兵八萬,竟然要投降大漢,這樣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別說陳淑楨不瞭解,所有的漢軍官兵又有幾個能想到呢?

    楚風倒是從接到降表的那一刻起,幾乎是立刻明白了海都的用意︰成為強者,或者依附強者,追隨強者,這是草原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則,打不過就投降,對海都來說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

    這條老狐狸,曾經和忽必烈為了大汗寶座打得天昏地暗,後來當忽必烈以汗位和漢地財富為誘餌動漢元大戰,海都還不是巴巴的帶著兵入關,和鐵穆耳、阿術這些昔日的敵人配合,與漢軍在涇水大戰?

    那麼當漢軍所向無敵,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戰鬥力,把忽必烈趕出大都、趕出蒙古草原,佔據了包克圖,佔據了哈喇和林之後,海都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什麼就不能投降大漢呢?

    其實從本質上說,海都和乃顏、勢都兒、哈丹,和塔塔爾人、月息部,根本就沒有本質區別。和忽必烈背負著太多的包袱,所以永不會投降大漢相反,海都他是傳統的草原狼,打得過就咬上一口吃肉,打不過就投降,理所應當。

    「那麼,皇上準備怎麼處置海都呢?」6猛有些拿不準的問道,照說海都還真不好處理,要是不殺吧,害怕他搞東搞西搗亂,要知道中亞霸主對海押立、玉龍傑赤各族的影響力可不是鬧著玩的;殺了吧,又怕那些投入大漢懷抱的降將涼了心,還有將來大漢要繼續前進,某些搖擺不定的傢伙,見海都被殺,還敢投進大漢懷抱嗎?

    楚風笑笑,問李鶴軒︰「李司長以為,應該怎麼處理才好?」

    見雪瑤在旁邊支著耳朵聽,只怕是又要在波斯小美人阿麗雅耳邊嚼舌根子,李鶴軒就把白森森的牙齒一咬,陰氣森森的道︰「先餵他曼陀羅花,叫他全身癱軟如棉一點勁兒也使不出來,免得他咬舌自盡;然後再用小刀將他四肢上的皮肉一點一點剜下來,一邊做這事兒,還得一邊上止血藥,免得他流血過多就這麼容易死掉了;再次是往身上澆蜜糖水,綁起來放在螞蟻巢穴旁邊……」

    6猛和陳淑楨聽了只是心頭有些兒膩煩,雪瑤一張俏臉則慢慢變白了,捂著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跳,不一會兒就嚇得面色慘白。

    「叫你胡說八道,嚇死你!」李鶴軒有些得意。

    殊不知雪瑤此時正在想︰「李鶴軒這麼個變態狂、虐待狂,一定不要叫阿麗雅被他騙了去,回去就當著波斯大小狐狸的面,把李鶴軒這傢伙再揭露一下!」

    真不知李鶴軒要曉得這些,會不會氣得吐血而亡。

    楚風萬分詫異的摸了摸鼻子,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鶴軒的意yin︰「你在說什麼啊?我問你該怎麼對待海都,不是問你情報司的酷刑。」

    「哦,原來是這樣,可你說『處置』,這在以前就是暗示讓我用這些手段處置啊,」李鶴軒「幽怨」的看了看楚風,大漢帝國皇帝的光明之下,不乏黑暗中行走的獵手,將有可能威脅到光明的敵人,通通嚴加誅戮,可到頭來世人只道李鶴軒是李閻王,卻把流血漂櫓、殺人盈野的幕後主使楚風當成了十世修行的活菩薩,不亦謬乎?

    哀嘆自己就是永遠處於黑暗中,替皇帝誅殺一切陰謀者,也替皇帝背負了所有的惡毒之名,但李鶴軒又何嘗不是沉迷其中,樂此不疲呢?

    他思忖了片刻便回答道︰「啟奏皇帝,微臣認為海都雖然是我大漢過去的強敵,這次投降的動機也未必簡單,但咱們只能論跡不論心,單單以現在而論,倒是應該給他一個相應的地位。」

    楚風點了點頭,事實上海都的統治區並沒有涉及到漢地,他一直壓搾、屠殺的都是中亞各族的百姓,大漢又何必來替吐火羅人、突厥人出頭?吐火羅人又沒給大漢好處!

    蒙古帝國成吉思汗子窩闊台之孫 ,合失之子。窩闊台汗國的實際創立者。忽必烈建立元朝後,海都以成吉思汗曾經說出,只要窩闊台有一個吃奶的後代,都比其他人優先繼承,因此他不斷反忽必烈,積極謀求自立為大汗。

    要說打仗嘛,海都在嶺北杭愛山和忽必烈連年征戰,倒是替大漢減輕了不少壓力,與乃顏相比,只差了一份盟約罷了;涇河之畔和大漢交鋒,可現在投入大漢懷抱的月息部、塔塔爾部,過去還不是有武士在元軍中,與大漢浴血廝殺?

    相比起來,海都現在投入大漢懷抱,減少了無數漢軍兒郎可能的犧牲,毫無疑問,這就是功勞,這就是有利於大漢統治河中之地,大漢也必須以繼往開來的眼光,海納百川的胸襟,接納他的投降。

    楚風慢慢的道︰「事實上,我認為海都這一次是很不錯的,他審時度勢,選擇了正確的道路,也就和咱們站到了一邊,實權、軍權是不可能再給他了,但咱們還是要給他相應的報酬,不能叫有意投降咱們的人寒了心——我認為,將來向波斯、向金帳汗國,甚至更遠的地方進軍,保持人們在這方面對大漢的信心,甚至比軍事上的勝利更加重要。
正文 619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六)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既然海都麾下不再抵抗,那麼軍需官就跑到了最前面,漢軍兵鋒未到之處,軍需官們紛紛帶著車隊前來採購各色食品,一時間,廣袤的草原上各部族就開起了集貿市場,猶以伊犁河畔的額那其斯部最為喧囂。

    額那其斯部是阿里麻裡(今新疆伊寧市西北,中哈國境線一帶)草原上的大部族,當年屬於花拉子模帝國的組成部分,花拉子模倒台之後他們就迅而徹底的投降了蒙古,從而得到了這一片草原的統治權,欺壓四鄰的小部族,滾雪球似的張自己,草原上弱肉強食的一套伎倆,被他們揮得淋灕盡致。

    最近這些天,部族領也克迭爾高興得數次從夢中笑醒,因為大漢皇帝的使者給他帶來了敕書,要求從他手中購買糧草、牛羊牲畜、新鮮或者曬乾水果,並請他提供嚮導,敕書上還說,大漢皇帝願意踐行之前的諾言。給反抗蒙古帝國統治、追求解放的部族領以應有的冊封。

    哈,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也克迭爾之前並沒有為大漢做過什麼,更沒有響應皇帝的號召起兵和海都作戰,他以觀望的態度來了個坐山觀虎鬥,想等勝負已定的時候再下注。

    沒成想,大漢皇帝倒是好說話!

    最初的時候,也克迭爾還不相信大漢會用公平合理的價格購買糧食牲畜和水果,他認為按照過去的慣例,無論喀喇汗王朝、西遼、花拉子模還是蒙古,高高在上統治者們從來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所謂「公平合理的交易」,只是搶劫的代名詞罷了。

    可事實讓也克迭爾萬分驚訝,大漢的軍需官並沒有像海都的徵稅官那樣凶神惡煞,他們認認真真的查看物資,給所有東西過秤、登記造冊,最後給出的價格,比市面上通行的還要稍微高那麼一點點。

    為了照顧不習慣使用紙幣的部族,軍需官們甚至在採購之前就準備了大批亮閃閃的金銀幣,額那其斯部的農牧民們拿到叮噹作響的金銀幣之後,才如夢初醒︰看來,大漢皇帝和蒙古統治者,確實不同啊!

    但作為部族統治者的也克迭爾就不這麼想了,在中亞通行了幾百年的生存邏輯中,公平幾乎可以和弱者劃上等號,因為強者都是用武力獲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主人何嘗需要把公平給予卑微的奴隸?

    看著部民們高高興興的出售物資,漢軍軍需官們認認真真的過秤、付款。身穿綃金袍的也克迭爾,瓦灰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揪著一部大鬍子思忖半晌,沉吟不定。

    海押立郊外的老牧人盧姆凱斯,這時候早已脫下了那身破破爛爛的麻布衣服,換上了部族長老才能穿的金絲刺繡袍子,他在也克迭爾的耳邊喋喋不休的道︰「老夫已經去海押立瞧過了,海都汗王的軍隊氣勢很盛啊,八萬鐵騎,兵鋒銳利,只怕漢人不是那麼容易取勝的。這可是個天賜的好機會,咱們額那其斯人不趁著漢元交兵撈一把……」

    也克迭爾沉吟未決︰「漢人只怕不好對付吧?聽說陽翟王被吊死在別失八里,就連那位蒼天之主,也被追趕著逃去了呼羅珊波斯。」

    「不,我看那漢皇帝也就是個書獃子,漢軍也不過如此!」盧姆凱斯斬釘截鐵的下了結論,又反問道︰「要是漢軍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厲害,他們完全可以像當年的蒙古帝國那樣,殺死一切反對者,劫掠征途上的一切財富,要知道。強者從來都是用鐵騎彎刀說話,只有弱者才會為牛羊付出銀幣!」

    也克迭爾的眼鏡一亮,在中亞數百年紛爭的歷史上,誰更蠻橫不講道理,誰更凶殘暴虐的屠戮平民,誰毫不客氣的搶奪財富,誰就代表著強橫無敵的實力,惟有實力欠缺的傢伙,才會對別人客客氣氣——這是流傳已久的法則,從喀喇汗朝到蒙古帝國,無不遵從它的規定。

    「看來,我們能從大漢皇帝手裡要到更多的東西了!」也克迭爾開心的拍著盧姆凱斯的肩膀,後者蒼老的臉笑成了菊花狀。

    ………

    也克迭爾很快就等到了大漢皇帝的御駕,當地平線上有金底蒼龍旗招展之際,飛馬傳來了聖旨,他和周邊幾個小部族的領一塊接到了覲見皇帝的邀請。

    漢軍的威勢,很讓也克迭爾吃了一驚,無論數量還是氣勢,都過了他的想像,但那些鐵管子裡真能噴出毀滅一切的火獄烈焰嗎?也克迭爾仔細打量也摸不著頭腦,只能把這歸於傳說。

    「大約,也就和蒙古武士的頑羊角弓差不多吧。」他這樣想。

    高高在上的大漢皇帝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在覲見之前他們先被領到一頂帳篷裡進行了安全檢查,然後由衛兵領到另一處設施更加精緻的帳篷,一邊喝茶一邊等著皇帝在結束行朝例會之後的接見。

    與也克迭爾滿心要大撈一把完全不同,小部族的領能從蒙古帝國的陰影中逃離,能夠不再受大部族的壓迫,他們就很知足了,一位叫做那額真的領。喝了口茶便嘖嘖贊嘆︰「天可汗的茶真香啊!比咱們沖泡奶茶的茶磚,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立刻就有人響應︰「是啊是啊,前些天大漢軍需官到我們部族購買了許多葡萄乾,他們付的金銀幣才叫漂亮,我從來就沒見過花紋這麼精緻的錢幣——而且成色也是出奇的好。」

    在蠻荒偏遠的中亞各部族眼中,無疑大漢的一切都那麼美好,堅固的鎧甲、犀利的兵器、精美的錢幣、華貴的絲綢和瓷器、味道香醇的茶葉,全都是農牧民亟需的商品,各位領們都憧憬著大漢統治這裡之後,漢商能源源不斷的運來價廉物美的各色商品,見多識廣的那額真甚至還給朋友們描述了未來大漢把絲綢之路打通,將會給這裡帶來的繁榮。

    不料就在各位領興高采烈的時候,也克迭爾重重的哼了聲︰「哼,你們這群鼠目寸光的傢伙,只知道大漢的東西好,殊不知不必用乾果、糧食和牛羊交換,他們也會乖乖的送到我們手上來呢!」

    眾領大驚,他們還從來沒有想過從大漢手中白吃白拿,有人乍著膽子,戰戰兢兢的道︰「咱們、咱們部族弱小,且不必說了,就是您手下強大的額那其斯部,也不可能是漢軍的對手啊。怎麼可能白白得到值錢的茶葉和瓷器?」

    也克迭爾冷冷的掃視著小部族領們︰「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漢再強大,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能統治廣袤無垠的花拉子模故地嗎?現在漢軍要和海都交兵,要去波斯打忽必烈和阿魯渾,咱們這兒就是他們的後院,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大漢皇帝也會盡量安撫我們的,要不信,等會兒你們瞧我的!」

    「不可。萬萬不可!」那額真將雙手亂搖,腦袋甩得像撥浪鼓︰「以前海都汗向我們徵收三成的牧稅,每人每年一個銀角子的人頭稅,時不時還要征壯丁、戰馬和牛羊;大漢皇帝卻只徵收十分之一的商稅,其餘一概免除,這已是寬宏大量的了,咱們不可得寸進尺啊,惹惱了天可汗,會替咱們惹來禍患的!」

    其餘小部族的領們猶豫著,最終都選擇了支持那額真,畢竟他們實力弱小,只希望大漢能公平對待就行了,沒有火中取栗的野心。

    「膽小鬼!」也克迭爾對此嗤之以鼻,心說怪不得你們部族只能勉強維持生存,而我們卻能展壯大,連向皇帝要點東西都不敢,算什麼男子漢!?

    既然大漢能答應通商,既然大漢皇帝是出了名的慷慨,那麼趁著現在天可汗用得上自己部族,要點東西又怎麼了?簡直是天經地義嘛。

    想著如牛奶般柔滑、閃耀著華光的絲綢鍛匹,亮  的大漢板式鎧甲,還有味道遠勝過普通茶磚的新鮮茶葉,這些東西都將作為大漢皇帝交換自己支持的禮物,白白惡毒拿到手上,也克迭爾就興奮得心臟怦怦亂跳,激動難以自已。

    如果時間拖得太久,說不定他會就此暈倒,來個心肌梗塞、腦溢血,也未可知呢。

    幸好,半個時辰之後例會結束,由衛兵們帶路,在營地中央那座最大的帳篷裡,領們見到了大漢皇帝。

    只打量了一眼,也克迭爾就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果然是個雛!」

    不是嗎?從摩訶末到成吉思汗,從喀喇汗到海都,哪位英雄豪傑不是滿臉橫肉、目露凶光,殺氣騰騰的樣子?偏生這位大漢皇帝白面無鬚。臉上笑嘻嘻的似乎人畜無害,沒有一點兒傳說中的王霸之氣,只是眼鏡顯得賊亮賊亮的。

    要是除開大帳中濟濟一堂的文武官員,以及頂盔貫甲、荷槍實彈的衛兵,似乎傳言中所向無敵的天可汗,和往來商隊中的漢商也沒什麼區別,至少,也克迭爾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壓力。

    目光再往皇帝身邊一溜,也克迭爾的身子就酥了半邊︰只見皇帝右手邊那位身穿紅袍、眉目中含著英氣的「侍妾」,兩道彎彎的鳳目含俏帶煞,雖然坐著也能看出身形挺拔婀娜,長長的腿隨意盤著,就在紗羅裙下顯出了迷人的弧線。

    靠後一點兒的女子,身段略微瘦削,一張白皙如玉的瓜子臉,風流婉轉,只不過太過柔弱了點,不是也克迭爾這種粗鄙之人欣賞的類型。

    左邊的「胡姬」就更加勾魂攝魄了,肌膚比和田有名的羊脂白玉還要細膩白皙,秋波中盈盈含情,正對著皇帝淺笑低眉,修長柔軟的脖子像高貴的白天鵝,高貴典雅的神態使人猜度她出身於西域某國的王室。

    也克迭爾一時心神蕩漾,竟然連三叩九拜的禮節都忘記了,當眾領山呼舞蹈的時候,他還直挺挺的站著,目不轉楮的盯著塞裡木淖爾。

    好大膽的狗賊!波斯聖女聖潔的面龐上露出幾分羞惱之色,今天眾位文武討論克復海押立之後,進兵呼羅珊波斯的方略,所以她才列席會議以作咨詢,不料被這粗鄙不通禮儀的部族領如此放肆的盯著看,讓她又羞又惱。

    哼,若是在波斯,早就將你押入聖殿,受聖火焚身之刑!塞裡木淖爾冷哼一聲,她的嬌羞柔弱可是只針對楚風,其餘人嘛,光明聖女的火氣可不小。

    楚風見也克迭爾這個樣子,心頭也有了三分火氣,不過早知西域各部族領都是蠻荒中憑武力打出來的粗鄙漢子,不懂得禮節,有些冒犯也便罷了。

    護駕的衛兵大喝一聲︰「胡酋見我大漢皇帝,焉敢不跪?」

    楚風身邊的衛士,俱是沙場百戰之士,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威風煞氣不亞於百戰名將,這衛兵一聲呼喝,聽在也克迭爾耳朵裡就好像晴空打了個炸雷,又好比綿羊聽到了獅吼,當下兩隻腿彎兒麻,雙膝一軟就跪下了。

    楚風這時候才笑呵呵的伸出雙手虛扶,讓各位領免禮平身。

    「諸位領先是響應我大漢號召,與蒙古帝國作鬥爭,後又賣給我漢軍糧食、牲畜,減輕了漢軍的後勤運輸壓力,更有協助我大漢修路建橋、給我漢軍做嚮導的義舉,聽到這些,我很欣慰啊!」

    楚風先給忐忑不安的領們吃了定心丸,果然,聽到天可汗這樣的評價,那額真等人都面露喜色。

    這些小部族,不僅要受蒙古汗王海都的壓迫,還要受大部族的排擠欺壓,現在大漢皇帝承諾將公平和正義灑遍中亞的戈壁與草原,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大漢於他們而言,是不折不扣的解放者。

    那額真等人不停的歌頌著,偉大、光輝、太陽汗、桃花石汗等等諛辭如潮,聽得楚風耳朵起繭巴,而塞裡木淖爾就在一邊暗自笑,見楚風老神在在的照單全收,心道這位皇帝的臉皮倒是厚得很。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膽大包天的人,也不缺弱智和白癡,就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中,也克迭爾跳了出來︰「光輝而偉大的天可汗,作為控弦之士兩萬的主人、額那其斯部的領,我能否向您提幾個小小的要求?」

    他還真敢啊!那額真等人,心情複雜的看著也克迭爾,不知道這位剛愎自用的領,是如願以償呢,還是踫個大大的釘子。

    大帳中的空氣,好像一下子變得凝固了,眾人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尷尬。

    楚風輕輕彈動著手指,良久,他才玩味的盯著大膽的部族領,慢慢道︰「那麼,你希望得到什麼呢?」

    「額那其斯部十分的貧困,為了幫助漢軍前進,我們又將寶貴的物資邁出,我們還派出經驗豐富的嚮導……」也克迭爾先表白了一番功績,再提出了要求︰「所以,我們希望得到五千斤茶葉,一千兩黃金,一萬兩白銀,五百匹綢緞。」

    6猛面色一沉,向前踏上一步。

    制止了想上前斥責的6猛,楚風皮笑肉不笑的道︰「哦,就只是這樣嗎?」

    天!難道皇帝真的會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不知道底細的那額真等人,真不知道心頭是個什麼滋味。

    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克迭爾見楚風似乎態度有所鬆動,得寸進尺的道︰「我們額那其斯部還希望和大漢聯姻,皇帝有公主也好,侍妾也好,擇一下嫁我部,兩邊就可百年安好。」

    是人都知道,楚風的年紀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出嫁的公主,而也克迭爾色瞇瞇的眼神就在塞裡木淖爾含羞著惱的粉面上打轉,這傢伙那點兒猥瑣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眾位文武朝臣登時大嘩,不少人上前戟指罵道︰「大膽狂徒!」

    那額真等人更是嚇得瑟瑟抖。

    塞裡木淖爾聖潔無暇的絕美面龐上,閃現了三分羞怯、七分惱怒、十二分的煞氣,別看她在楚風面前嬌嬌怯怯的,人家可是統領波斯明教百萬教眾,起兵抗擊伊兒汗的光明聖女!當下她就打起了小算盤,「是用攝魂眼讓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揮刀自盡呢,還是派遣木剌夷刺客取了他的狗頭?」

    楚風面色不改,惟有最熟悉他的陳淑楨現,大漢皇帝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節處有些白。

    看了看帳中兀自洋洋得意的也克迭爾,陳淑楨冷笑一聲,在她眼中也克迭爾已經是個死人了。

    楚風示意朝臣們少安無躁,對也克迭爾道︰「若是我不同意這些要求,你又待如何呢?」

    「別胡說了,千萬別胡說了,難道你要觸犯天可汗的怒火嗎?」那額真再三拽動也克迭爾的後襟,倒不是害怕他觸怒皇帝被一刀兩斷,而是害怕作為同一批覲見大漢皇帝的領,自己也遭到了池魚之殃。

    殊不知不勸還好,勸了更糟,也克迭爾是死了心要達到目的,見那額真等人解勸,他面子上更下不來,心一橫,念著富貴險中求,就脖子一梗大聲道︰「好叫天可汗曉得,咱們額那其斯部是窮怕了的,若是得不到賞賜,只怕兒郎們不服氣,在皇帝和海都作戰的時候搗亂呢。」

    楚風不怒反笑,如此白癡弱智,又如此自信,不,簡直是到了偏執地步的人,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了。

    他緊握著的拳頭舒展開,忽然展顏一笑︰「難道你竟然不知道,海都已經投降我大漢了麼?此物拿去好生看看罷!」

    一道表文擲下,也克迭爾半信半疑的撿起來一看,登時面無人色︰因為他手中抓著的,是海都送給大漢皇帝的降表!

    在中亞各族心目中,中亞霸主海都就是高高在上的神靈,威能無窮無盡,生殺予奪全憑他的喜怒,可偏偏是這位汗王,給天可汗送來了投降的表文。

    一方面,說明了大漢的強大已經令海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另一方面,妄圖趁著漢軍與海都交戰,渾水摸魚撈一把的企圖,徹底破產了。

    也克迭爾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回過神來之後雙膝跪地,將腦袋在地上踫得砰砰響,聲淚俱下的求道︰「大漢皇帝、天可汗,化外之人知道錯了,饒命,求您饒命啊!」

    見楚風嘿嘿冷笑,眼中殺氣大盛,也克迭爾亡魂大冒之際哭求道︰「我們海押立屬下各部,都只知道弱肉強食,哪裡曉得中原天子是講道理的?見皇帝不縱兵搶掠,錯認做漢軍實力不足,這都是誤會呀……」

    6猛上前抱拳道︰「胡人自古畏威而不懷德,吾皇似乎可以……」

    「好個畏威而不懷德!」楚風氣惱之餘將桌子輕輕一拍,6猛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就感覺渾身一震,再也不敢開口。

    楚風繼續道︰「中亞的秩序,從大漢到來開始,就得給我換一換了!我大漢先施以德政、仁政,要是有不長眼楮的傢伙畏威而不懷德,那我們就給他威,讓他畏!」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楚風不怒則已,一旦怒就威風煞氣駭人,甚至連6猛、法本等名將都噤若寒蟬。

    李鶴軒倒是沒有什麼害怕的,相反他還很高興,笑嘻嘻的上前問道︰「請示吾皇,該當如何立威?」

    楚風隨意的揮了揮手,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李鶴軒已經從他的臉色中得到了答案,幾乎是興高采烈的答應了聲,一聲招呼,兩道灰色的影子就從帳外飛進,一邊一個把也克迭爾架起,腳不沾地的往帳外拖走,所有人都知道他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了。

    「微臣前往處置,告罪、告罪!」李鶴軒朝楚風拱著手,躬著身子倒退著出帳,看得出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消遣那倒霉的犧牲品了。

    楚風點了點頭,冷哼一聲︰「居然敢打我女人的主意,該死。」

    其他人也便罷了,衝冠一怒為紅顏嘛,只有雪瑤的目光,在李鶴軒臉上轉了圈,掩口輕笑。

    李鶴軒忽然就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似乎,也許,好像,在初到琉球的時候,向楚風求過雪瑤?

    我的媽呀!李鶴軒像被馬蜂蟄了似的,狼狽而逃。

    此時楚風的目光投向了帳中剩下的幾名部族領,這些可憐的傢伙早就嚇得渾身癱軟,三魂去了二、氣魄丟了六,連自己爹媽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楚風的臉色轉為溫和,慢慢的道︰「將來,這裡也是要改土歸流的,希望你們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朝廷,為地方安定貢獻力量,可萬萬不可糊塗,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想必各位都很清楚。」

    改土歸流?改、改!歸、歸!眾位領把腦袋磕得像小雞啄米,抗拒之心是半分也生不起來,相比也克迭爾,能保住腦袋他們就很滿足了。

    是啊,就連相對強大的也克迭爾都送了命,中小部族還能說什麼呢?當年成吉思汗滅花拉子模,中亞各部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哪個敢說半個不字?現在大漢皇帝要學成吉思汗,他們也是沒有半分法子可想的。

    現在,誰要再認為這位態度溫和的皇帝軟弱可欺,那他就是嫌命太長,嫌自個兒腦袋太重!

    楚風倒是態度越來越溫和了,他搖手笑道︰「諸位不必害怕,我大漢是講道理的,可以這樣告訴你們,當漢軍的大炮來到中亞之時,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就一去不復返了,華夏文明將會給你們嶄新的生活。

    譬如各位領,改土歸流之後你們沒有了昔日的權力,似乎失去了不少,但是,利用你們的人脈和歷代積累的財富,和大漢做生意,你們可以得到比部族領等多的回報——包克圖附近塔塔爾部、東蒙古月息部的好幾位領,已經成為了大漢治下有數的大富翁。」

    是的,大漢的統治能給絕大多數的人帶來好處,即便是改土歸流中失去了既得利益的頭人、長老、族長們,憑借擁有廣袤的草場、部族中積累的人脈以及本來就比普通牧人多得多的牛羊牲畜,只要老老實實服從大漢的秩序,他們就能在新秩序中撈到好處。

    南洋替大漢開礦的土酋,松潘、青海等地當起了築路「包工頭」的吐蕃族土司,何嘗不是如此呢?

    至於平民百姓嘛,所得就更多了,單單是卸下負擔沉重的枷鎖,就讓他們煥了新生。

    見領們有人似信非信的,有人躍躍欲試,楚風笑笑結束了接見,就在不久的將來,事實會證明他所說的一切。

    朝臣和領們都離開了,塞裡木淖爾聖潔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紅暈,她有些氣惱的質問楚風︰「什麼時候,我成了你的女人?剛才……」

    雪瑤拍著巴掌笑,模仿楚風的口氣道︰「居然敢打我女人的主意,該死。」

    楚風一時心情大好,將塞裡木淖爾緊緊抱住,在她細嫩柔滑的粉面上狠狠一啃︰「現在是,將來是,一直都是,哇   ~~」

    可憐的波斯聖女,無奈只好使出了防狼絕技︰攝~~魂~~眼~~

    楚風咕咚一聲栽倒,呼呼睡去。

    ………

    「怎麼還沒到?」海都心急火燎的看著日晷。

    如果兩年前有人告訴他,他會頂著中亞熱辣辣的毒日頭,汗流浹背的等在城門口,就為了迎接大漢皇帝,那麼他肯定會把那人送進瘋人院。

    可現在,短短兩年間漢元實力此消彼長,大漢兵鋒所及戰必勝攻必克,蒙元卻日薄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實力上的巨大差距決定了一切。

    擦了把額頭的汗珠,海都踮起腳尖眺望遠處。

    「汗王,咱們遠遁西去吧,就算打不過漢軍,咱們也能消遙自在,何苦做人家的臣民?」阿拉坦不放棄希望,繼續勸諫著。

    海都看了看阿拉坦,老奸巨猾的中亞霸主知道,阿拉坦這些天就往軍營裡跑,顯然是在謀劃著什麼,不過自從海都決定了投降,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向四面八方飛傳開,現在軍中早就沒有多少鬥志了,甚至有人在打聽中蒙古部族武士加入漢軍的待遇怎樣,出身遼東乃顏部的漢軍官兵前途又是如何。

    誰給蒙古武士利益,他們就替誰作戰,乃顏和海都可以帶著麾下武士和蒙古大汗忽必烈打得不可開交,那麼武士們又為什麼不能替天可汗效勞呢?

    正是因為這一點,海都知道阿拉坦不可能鬧出什麼事兒來,畢竟連中亞霸主都準備投降了,哪個了瘋的還要去老虎頭上拍蒼蠅?

    海都有些無奈的對阿拉坦道︰「忠誠的將軍,是的,我們可以往西去,可哪兒是落腳點呢?忽必烈逃到了波斯尚且不能遠離漢軍的追擊,我們要去哪兒,拔都薩萊城,還是更遠的羅馬?」

    阿拉坦有些不甘心的道︰「只要我們去更遠的地方,我們去金帳汗國,或者打敗馬木魯克,到埃及去建國,漢軍就追不到了。」

    海都苦笑連連,低聲嘟噥︰「既然他們能到海押立,能去波斯,又為什麼不能去金帳汗國,不能去埃及?讓本汗像摩訶末那樣狼狽奔逃萬里之外,眾叛親離時再被敵人追上處死,本汗倒寧願留在海押立。」

    花拉子模的摩訶末,當年被成吉思汗擊敗,他和他的繼承者狼狽遠遁,甚至跑到了遙遠的耶路撒冷,並且攻下了這座聖城,可最後還是免不了被西征蒙古軍追上殺掉。

    這些往事阿拉坦一清二楚,聞言頓時語塞,不甘心的摸了摸腰間寶刀。

    就在此時,城樓高處的望手叫了起來︰「東方,地平線上,現漢軍的金底蒼龍旗!」

    僅僅從喊聲帶著的幾許興奮、幾許期待,海都就不由得嗟嘆軍心已改——只怕現在軍中大部分人,都在關心大漢皇帝將會給多少遣散費,會留用多少人,又會給留用的士兵多少薪俸吧?

    這簡直是確鑿無疑的!

    遠方地平線上,漢軍的金底蒼龍旗迎風招展,高大的御輦上,大漢皇帝楚風正襟危坐。

    海押立的軍民百姓,紛紛踮起了腳尖兒,爭先恐後的眺望,只見打頭的漢軍乃是萬餘騎兵,身穿全副甲冑,亮  的鎧甲映照著日光,直把人眼楮晃花。

    每一名戰士都是左手控著韁繩,右手托著鋒銳的馬刀,將馬刀靠在肩上,那薄薄的、彎曲的刀鋒弧線,給人以強烈的震懾。

    而那些士兵們,一個個虎目含威,緊緊抿著的嘴唇象徵著主人的堅忍不拔,一股無形的殺氣就從隊伍中散出來,而海押立方面出迎軍隊中的老兵,就很清楚這是百戰餘生的鐵血戰士,才會擁有的強殺氣,如果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單單靠訓練,就是一百年也練不出這種威風煞氣。

    張世傑第三軍騎兵師師長阿爾斯楞舉著彎刀,拍馬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上次在大都城下,張世傑或明或暗的把打響第一炮的光榮讓給了第一軍,但這一次,阿爾斯楞非常幸運的得到了入海押立的榮譽。

    海押立可是四大汗國之一,窩闊台汗國的都,地位僅次於北元大都和蒙古聖城哈喇和林呀!西進途中騎兵師主要承擔了餃尾追擊和戰場遮蔽的任務,戰功並不算最突出的,怎麼會有這種好事落到頭上呢?

    漫說騎兵師的漢蒙兩族戰士喜出望外,就連阿爾斯楞最開始接到命令的時候也有些驚喜,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務。

    漸漸接近了海押立城牆,能看清楚城下前來迎接軍民的面容了,海都令人吹響了蒼勁有力的牛角號,漢軍則以高亢激越的衝鋒號回應。

    「大漢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海押立的士兵們用剛剛教授的漢語呼喊起來,海都面有得色,對他來說,必須盡量討好大漢皇帝,他的目標是做塔塔爾部、乃顏部、月息部,做北廷都元帥溫裡木可兒。

    事實上在遠處的楚風聽來可不怎麼樂意,他有些蛋疼的摸著鼻子,因為怪異的腔調,海都麾下的士兵們喊的像是「打鼾皇帝完碎、完碎、完完碎」,呃~無語。

    海押立方面山呼萬歲過了,孰料漢軍之中竟然異口同聲的用蒙語高呼︰「天可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海都麾下的士兵們登時愣住,海都本人也吃了一驚,因為漢軍高呼口號時用的是正宗蒙語,絕對沒有初學者那種奇怪的腔調。

    難道……

    阿爾斯楞跳下馬,舉拳於胸,朝海都敬了個軍禮︰「大漢6軍第三軍騎兵師師長阿爾斯楞,見過海都汗王。汗王審時度勢、棄暗投明,我大漢皇帝甚為欣慰,特下旨褒獎!」

    海都沒有去接聖旨,倒是很有些疑惑的打量半晌,才疑疑惑惑的問道︰「將軍叫做阿爾斯楞,莫非你是蒙古人?」

    阿爾斯楞大聲道︰「末將出身遼東乃顏部,不過末將現在是大漢公民,第三軍騎兵師中將師長!」

    「哦,原來如此。」海都登時放下了大半的心,乃顏部的戰士都能在大漢皇帝麾下做到中將師長了,足可證明楚風海納百川的胸懷。

    但要和普通武士相比,海都的歡喜就算不得什麼了,聽到阿爾斯楞自報家門,又從騎兵師官兵口中聽到了熟悉的鄉音,海押立的蒙古武士們頓時大喜過望,互相之間竊竊私語著︰「看來大漢皇帝是真的願意接納我們呀,他的胸懷,實在是比大海還要寬廣。」

    「對啊,比起中蒙古的部族,咱們和大漢更加無冤無仇呢,除了涇河交鋒,咱們就從來沒有打進過漢地,更沒有燒殺搶掠,要不是忽必烈那廝使陰謀詭計,咱們海押立人應該和大漢做朋友才對。」

    蒙古武士心目中,登時燃起了希望,特別是在上次涇水之戰賠了老本的老兵,就更是祈盼能加入漢軍了——蒙古帝國的所有軍隊都不軍餉,武器盔甲也是士兵自己借了錢買的,從涇水河畔僥倖逃回來的老兵都破產了,窮得叮噹響,現在他們只希望能替大漢皇帝賣命,掙錢還債。

    「豈可讓漢人看輕了我海押立兒郎!」阿拉坦大步踏前,兩眼目光炯炯的盯著阿爾斯楞,雙手抱拳道︰「遼東諸部的英雄,大漢軍中的將軍呵,你可願意接受海押立武士的挑戰,用你的武勇替大漢皇帝增添榮光?」

    蒙古諸部武士並不是敵對才單挑,相反,敵對部族是怎麼殺都可以,陰謀詭計全都用上,而友好部族之間的較量,才是堂堂正正的公開挑戰。

    阿爾斯楞打量著阿拉坦,幾乎不假思索的將手中彎刀一揚︰漢軍將軍絕不會拒絕公開挑戰!

    海都苦笑著,阿拉坦是按照蒙古傳統提出的挑戰,就算是他也不能阻止,只好退後一步。

    附近所有的士兵都退後了幾步,立馬騰出了數丈方圓的空地。

    「啊!」阿拉坦大吼著將彎刀高高舉起,衝上,毫無花巧的劈下,度卻快得猶如閃電驚鴻,彎刀的軌跡在虛空中留下一道不可捉摸的殘影。

    太快了,果然不愧為海押立蒙古軍中以黃金為號的戰將!

    阿爾斯楞能接住嗎?

    他身體向右側一閃,手中彎刀不偏不倚的迎了上去,就在空中兩把武器猛烈的踫撞,蘸起一連串的火星,金屬與金屬的踫撞摩擦,更是出令人牙酸的怪聲。

    兩位蒙古將軍捨生忘死的拚鬥起來,兩把彎刀在空中出嗖嗖的可怕嘯音,激起的勁風甚至令圍觀的士兵們感覺臉上一陣陣疼痛。

    忽然,情況變得緊急,阿爾斯楞的彎刀向阿拉坦的脖子上劈去,本應格擋招架的阿拉坦,竟然並不閃避,以兩敗俱傷的打法,將彎刀朝阿爾斯楞的胸口捅去!

    天,難道兩位戰將就要同歸於盡嗎?所有的人都把心臟提到了喉嚨口。

    突見空中一道燦爛的銀光如羚羊掛角般閃過,兩位將軍的彎刀都脫手飛去!

    御輦上,陳淑楨負手而笑,容顏如花
正文 620章 漢甲連胡兵,沙塵暗雲海(一)

    眾人回過神來,才現不止什麼時候遠在天邊的御輦已經到了近處。方才全都沉迷於兩位戰將捨生忘死的搏鬥,竟然沒人現御駕已到。

    海都心頭登時突的一下,趕緊上前三叩九拜,口中高呼︰「罪臣海都恭迎大漢皇帝。」

    中亞霸主數十年積威猶在,他這一跪不打緊,城外迎駕的軍民人等立馬呼啦啦跪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楚風先沒理海都,端坐御輦之上,望著阿爾斯楞沉聲道︰「帝國6軍的中將,大漢武力的柱石,本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如何像莽夫一般做無謂之搏殺?假如有什麼閃失,我豈不是要失去一位忠勇的將軍?」

    還跪在黃沙中的海都,一雙老奸巨猾的眼楮就微微瞇了起來,心道這大漢皇帝好手段,一番話連消帶打,「擔心大漢失去忠勇的將軍」云云,只怕這位漢將被他責罵之後,反而要感激涕零呢!

    果然,阿爾斯楞聽了銘感五內,看著楚風的「灼熱」目光。都讓咱們的楚同學有點懷疑是不是那啥背背山了。

    楚風掃視了海押立眾兵將一圈,若有所指的道︰「記住,你是大漢的中將師長,可不是蒙元的什麼把都魯,可以拿身家性命來好勇鬥狠的!」

    海押立軍中士兵、牌子頭之類的武士,見了這一幕還只覺得大漢皇帝好生威風凜凜,方才武技出眾的阿爾斯楞將軍,在他面前被訓得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百戶、千戶、萬戶們就聽出了味道,心下一凜︰天可汗這是在敲打咱們呢。

    當下海押立的萬戶千戶們,把頭埋得更低了,心灰意懶的就準備回家抱孩子,還熱衷名利的則盤算著要不要和阿爾斯楞拉拉關係,求他幫忙引見引見?看起來,他可是深受大漢皇帝重視哩。

    責備了阿爾斯楞,這把海都涼在一邊都半天了,楚風好像才剛剛看見他似的,驚訝的道︰「啊哈,這不是海都王爺嗎?王爺乃是我岳父知交好友,當年涇水河畔也承蒙關照,該當稱一聲伯父才對,如何能受您老人家的大禮?請起,快快請起!」

    楚風不但態度很熱情,甚至還走下了御輦,親親熱熱的把海都扶了起來。

    這一下不得了,海押立軍中就是一陣嗡嗡的議論聲,有人道︰「怪不得汗王願意投降呢,原來他老人家和烏仁圖婭公主有聯繫的傳言。是真的呀!」

    「哼哼,你不知道吧,當年涇水河畔,只怕都是汗王故意輸給漢軍,為的是斷送掉阿術和鐵穆耳皇孫這兩個大敵。」

    「唉,汗王倒是得嘗所願了,只不過咱們海押立各軍,實在損失慘重呀!兒郎們的屍體,都把涇河塞滿了……」

    小狐狸!海都看著楚風笑盈盈的臉暗暗罵了句,楚風來這麼一手,現在他真成泥巴落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今後海押立各軍要還能聽他這位老主人的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不過,這樣說起來他就是有功之臣,今後的安全、地位就越有保障了,海都立馬就坡下路,笑道︰「當年之事,不提也罷。老臣退回海押立養兵馬、牧萬民,無非替吾皇拱衛邊陲,無奈邊疆事務繁重,實在力不從心。是日夜祈盼吾皇御駕到此,好讓老臣卸下這副重擔啊!」

    老狐狸!楚風也在心頭暗暗罵了句,海都說的比唱的好聽,倒好像是受了大漢冊封的藩王,替大漢管理海押立似的,這樣說起來還真成了有功之臣、從龍之士呢。

    呃~楚風摸了摸鼻子,似乎按照大漢政策,事先約定叫做起義,陣前倒戈為反正,兵臨城下勝負已定算投降,海都是漢軍遠在千里之外就送上了降表,倒真是起義的功臣。

    話說回來,剛才故意涼了海都一會兒,仔細觀察臉上也沒有露出怨憤之色,既然這位「伯父」如此識相,楚風也不準備難為他,令眾人平身,兩人便並肩向城中走去,背後是全城軍民沸騰的歡呼。

    「大漢皇帝萬歲!」

    「天可汗厄爾額的吉納(吉祥如意)!」

    「海都王爺厄爾額的吉納!」

    無數軍民人等歡呼雀躍,嗩吶聲聲吹響,毫無疑問和平完成政權交接,不需要上戰場當炮灰的士兵們是感激涕零的,城市避免了殘酷的攻堅戰,免遭炮火荼毒的城中百姓也有死裡逃生的心情。

    當然楚風只是和海都面子上敷衍罷了,就在海都宴請大漢文武的同時,阿爾斯楞就率兵馳入軍營,收了各萬戶千戶的虎符、金牌,給官兵登記造冊,進行裁汰改編。海都也樂得裝作不知道。

    漫長的宴席於三個小時之後才結束,因為此時漢軍已經完全控制了海押立各軍,消息傳來楚風第一時間就告辭離去,離開了這場令賓主雙方都有些尷尬的宴席。

    僅僅比楚風晚了一兩分鐘,海都也知道了軍營中的形勢,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他知道惟有大漢徹底解除海押立方面的武裝,自己才算真正保住了身家性命。

    看著楚風遠去的背影,海都自嘲的一笑︰居然有這麼一天,海押立、玉龍傑赤和撒馬爾干的主人,會為順利投降大漢而感到慶幸……

    楚風並沒有將八萬蒙古、突厥、回鵠、吐火羅各族武士組成的軍隊就地解散,這些都是精壯的漢子,寶貴的人力資源,豈可白白浪費?

    挑選極少數熟悉本地情況的人,打散編入漢軍,既是翻譯官又是嚮導,是的,突厥、吐火羅等族武士會說漢語的人目前基本上沒有,但他們被蒙古帝國統治這麼久,又在海都軍中,都會說蒙古話呀,漢軍中懂得蒙語的可不少。

    大部分士兵成為了築路隊,放下彎刀強弓。拿起丁字鎬和鐵杴,修築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還有運輸隊,用他們的戰馬和駱駝替大漢運輸物資。

    最初,士兵們都鄙視基層勞動,覺得沙場上一刀一槍搏殺來得痛快,但當他們知道老老實實幹上三個月,工資收入就比過去數年的劫掠所得還多的時候,幹活就非常賣力了——至少這不需要冒生命危險。

    為安撫萬戶千戶們,大漢甚至沒有打亂原有的建制,放下武器後的軍隊直接改編成築路隊、運輸隊。萬戶千戶們成了正副隊長、支隊長,拿較高的薪水。

    這種做法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畢竟原有的軍隊上下級秩序基本保存下來,通過萬戶、千戶來管理築路大軍,簡單方便有效;而另一方面,又決不擔心他們造反作亂,因為曾經的軍隊,已經變成了賣力氣拿工資的民工隊伍,無論是誰想要煽動些什麼,大漢只需要把工資一停,各族民工自己就得把他揍死。

    最後剩下了一個萬人隊的兵力,包括黃金戰將阿拉坦在內,這群武技最好、最為勇猛的武士,既沒有被編入漢軍,也沒有去築路,就這麼涼了下來。

    要說待遇嘛,比投降之前好太多了,士兵們現,和駐守在軍營四周的漢軍相比,自己的伙食沒有什麼差別,不斷頓的牛羊肉、糧食放開肚皮吃,還怕你胃口不好,拿葡萄乾、哈密瓜來開胃,茶葉、紅糖之類的,放以前只有富商和千戶以上軍官才能享受的昂貴食品,也到了小兵手上。

    看樣子,大漢似乎沒有什麼惡意,終不成把士兵們養肥了再殺?可就這麼吊在半空中,眼瞅著其他人或者穿上了漢軍軍服,或者築路隊黑喲黑哦的幹得歡,自個兒無所事事的呆在軍營裡,心裡頭也得慌呀!

    就有人開始埋怨阿拉坦了,說要不是萬戶官去挑釁阿爾斯楞,鬧得皇帝了火,怎麼會到現在還不個消息下來?

    阿拉坦聽到了傳言,他在軍中大帳團團轉圈子,心頭唯有苦笑︰當初是為了替海押立各軍掙一口氣。也是像皇帝顯示海押立各軍是能打仗的軍隊,才挑戰阿爾斯楞的,而這種行為無疑會替武士們的前途加分,所以得到了一致支持;哪曉得短短半個月之後,因為大漢皇帝遲遲沒有動靜,武士們竟然把怨氣到自己頭上來了呢?

    不過現在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說實話,見別的千戶萬戶們帶著麾下築路,賺錢不少,他也動了心——漢人說千里做官只為財,蒙古將軍何嘗不是呢?難不成十三世紀的蒙古軍官,還會為民族、榮譽之類虛幻的東西狗血沸騰?要知道統一的蒙古諸部,才剛剛出現八十年,之前的塔塔爾、乞顏部、蔑兒乞,互相之間可是打得頭破血流。

    既然投降的事情木已成舟,阿拉坦的心思也就活動了,可怎麼和大漢皇帝取得聯繫,怎麼向他效忠,又成了阿拉坦的問題。

    思來想去,他只好邁進了阿爾斯楞的軍帳,因為他現,所有的漢軍將軍當中,他也只認識這位見面就打了一架的中將師長。

    「天,皇帝的預言竟然成為了現實!」阿爾斯楞對楚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還在三天前他就接到秘旨說如何如何,沒成想剛剛三天阿拉坦就忍耐不住,跑來找自己了。

    與阿拉坦預料的冷淡相反,阿爾斯楞態度異常的溫和熱情,他親手倒了杯熱騰騰的紅糖奶茶遞給阿拉坦︰「親愛的朋友,海押立的雄鷹,什麼風兒把你刮到了我這兒?」

    瞧、瞧這大漢將軍的心胸!阿拉坦不由得為了自己的偏狹而羞愧,他囁嚅了半晌才說出此行的來意︰求阿爾斯楞幫忙,或者面見天可汗,或者在天可汗面前美言幾句,讓他也帶著萬人隊的兄弟們,去築路掙錢。

    殊不知阿爾斯楞微笑著搖了搖頭︰「黃金為名的將軍呵,你麾下的武士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用來築路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這不會是推脫吧?阿拉坦仔細觀察對方的臉色,想瞧出幾分端倪,但顯然他在這方面沒有什麼天賦,根本就猜不出阿爾斯楞的心意。

    「依我看,將軍這樣的戰將,如此驍勇的士卒,不應該築路,應該拿起武器浴血沙場,搏個功名才對……」

    阿拉坦聞言一張臉立時脹得通紅,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既然降了,便是真心實意不再和大漢作對,何必還要試探我?遼東的獅子(阿爾斯楞蒙語是獅子的意思),你把咱海押立將士忒也瞧得低了!」

    阿爾斯楞啞然失笑,顯然阿拉坦誤會自己,以為自己在挑撥他拿起武器上戰場,造大漢皇帝的反。

    「如果我說,大漢皇帝希望你替他作戰呢?」阿爾斯楞饒有興致的盯著阿拉坦。

    什麼?黃金戰將也掩飾不了內心的狂喜,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楚風率大軍滯留海押立已經有半個月之久了,關於海都的處置,關於最後一個萬人隊是遣散還是配去修路,至今還沒有結論,至少沒有消息傳出來。

    昔日海都的宰相、色目人納爾設就興致勃勃的進了大漢皇帝的行宮,向皇帝毛遂自薦,對自己的想法,納爾設是自信滿滿的,因為他認為,除開海都這頭死老虎,要安定中亞還得靠色目人,大漢皇帝要從中亞廣袤而貧瘠的土地上刮取稅收,也得靠色目人。

    「我,海押立、玉龍傑赤、撒馬爾乾等地最聰明的學者,昔日海都的宰相,希望皇帝能任命我為本地的埃米爾,替您統治這些地方。」納爾設把乾癟的胸脯挺得高高的,臉上除了自信之外,還帶著諂媚的笑容。

    楚風很有些玩味的看著他,慢慢問道︰「試問你有什麼本事呢?要知道,本朝的色目官員——」

    楚風指了指馬可.波羅︰「都是非常能幹的哦。」

    得皇帝一言之贊,馬可.波羅簡直驕傲得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從來都是他拍皇帝的馬屁,幾時得到過楚風的讚譽?

    深知禮尚往來、投桃報李的道理,馬可.波羅立馬諛辭如潮︰「尊敬的偉大的皇帝,我只是您忠心的僕人,而您才是東方、哦不,是全世界最睿智、最強大的君王,您有著凱撒大帝的武勇,兼有所羅門的智慧,您的軍隊如此強悍,就是匈奴王阿提拉和成吉思汗鐵木真這先後兩位上帝之鞭,也望塵莫及……」

    馬可.波羅不說還好,這一開口就暴露了他的底細,納爾設幾乎立刻在心頭給這個意大利人貼上了標籤︰弄臣。

    事實上,馬可.波羅在忽必烈手下,的的確確是個只知道阿諛逢迎的弄臣,但在楚風手中,卻是製造玻璃的專家、開展貿易的能手、聯繫信奉聶斯托裡安教派部族的外交大使,正所謂橘生淮南淮北之區別了。

    納爾設自然不知道這些,楚風問他有什麼本事,這位昔日的宰相大人就傲然道︰「我懂得一切會計方法,知道怎麼從老百姓手裡搜刮最後一塊銅板,也最清楚怎樣才能讓君王的財富迅可靠的增長……」

    楚風笑笑,若有所思的道︰「呃~似乎你說的這些,我們大漢都用不上呢。」

    什麼?納爾設眼前一黑,氣得幾乎要背過氣去,要知道蒙元、喀喇汗或者西遼朝,為了從老百姓身上盡情搜刮油水,都是任命色目人做財政大臣和徵稅官的呀!北元的阿合馬和桑哥,都是色目人嘛。

    楚風笑了笑,要用本地人也不能用你這樣在海都手下做了幾十年官,關係盤根錯節的老官油子啊!要熟悉本地情況,我大漢不會自己開科取士?更何況這些色目理財家,都是些把國庫往自己家搬的貨色,可信不過!

    忽然海都笑盈盈的從殿外走上,從楚風手中接過了任命狀。

    納爾設大吃一驚,海都這是做什麼呢?難道大漢皇帝能放心用他嗎?

    早因為海都倒霉,納爾設就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他,現在看到他頓時心頭一震,忍不住在出殿後問道︰「海都王爺,您這是拿了什麼任命?」

    「替大漢收拾玉龍傑赤、鹹海一帶番邦疆域的任命,」海都笑盈盈的,似乎很高興。

    啊?納爾設是真的暈倒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變得一錢不值。

    楚風在殿上來回踱著步子,因為大漢帝國的觸角,暫時伸不到太過遙遠的西方,而海都統治的地區,最遠抵達了裡海沿岸,後世的伊朗一帶,甚至和伊拉克、土耳其都距離不算遠了,這麼偏遠的地區,與其大漢直接去管理,還不如像南洋一樣,用當地土王來間接統治。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些並非漢唐故地的地區,還不能輕易給與國土政策呢,大漢就是要你們這些地方來做殖民地嘛,否則原料從哪兒來,工業品往哪兒傾銷?

    「皇帝以夷制夷,好高明的手段!」李鶴軒笑得很陰險。

    6猛提出了不同意見︰「不過,咱們之前不是說要解放中亞各部嗎?現在讓海都去鹹海……」

    楚風詫異的道︰「難道海都還是蒙古帝國的汗王嗎?我記得,他現在已經是大漢的封臣了嘛。」

    6猛愣了一愣,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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