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六星魔想 作者:風亞《全文完》

 關閉
d-UV@.jpg

【小說書名】:六星魔想

【小說作者】:風亞

【作者簡介】:無

【其他作品】:限制級獵人

【內容簡介】:
  轉生之塔的祕密,究竟是什麼?
  一切來得如此之快,卻也如此不可思議!
  萬眾曯目下,克萊兒終於披上了嫁紗,而其他人也隨著命運的引導,走向了屬於自己的未來。
  謝幕之前,六星將燃放最後的火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4-12-12 23:43 編輯

已有(67)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18
第一集第一章 安祺麗拉(上)

滅魔大戰結束迄今,已渾渾噩噩過了七百多個年頭,晨起昏寢,生活步調由早期雜亂無章到現在像個規律的無趣迴圈;趁著魔族仍奄奄一息,人們開始放膽享受安逸的奢侈。

踏過遍野勇士肢軀,苦難總算遠離,開啟了另一繁盛時期。在各個曉勇善戰卻又野心勃勃的將領獨攬權政下,精幻大陸被狠狠撕裂。分割破碎的領土上,一座座堅固城池被緩緩堆起。

只要能吃飽穿暖,其實讓誰統治都無所謂。小老百姓們要求不高,若掌權者能賦與生命財產保障,他們很容易滿足。

戰後大夥兒都已疲累不堪,能讓身心獲得完全放鬆與休憩的,惟有長久的和平。

拉奇亞這個不為人知的深山裡,存在著小村莊特里。結合神木中空軀幹搭建起的小酒館今日反常地擠滿客人。也只有今天,在晚餐開始前,還未將一月辛勞所得交予妻子的可憐男人們才能暫時脫離苦哈哈的窘困,偷閒好好喝上兩杯。

不例外的,酒館主人也得發出薪晌。

「喏,這是這個月的薪水。」

畢恭畢敬地從削瘦刻薄的老闆手中接過薪水袋,少年不禁露出絲絲笑容。

「嘿!他是白癡還是蠢蛋,一個月三枚銅幣的工作還做得興高采烈?」

「人窮又走投無路的時候殺人挑糞也得幹啊!何況當夥計還包吃包住,他該偷笑了。」兩名樵夫竊竊調侃。

話雖如此,能攬下店內外大小雜事,奴隸般任勞任怨被使喚一年,這份毅力倒也教他們驚奇。假若少年存下每月薪水,到今天為止也有三十六枚銅幣,夠當前往其他城鎮謀生的路費了!

少年在一年前來到這個幾乎不曾與外界交集的村莊,一踏進酒館沒先來杯清涼的麥酒,卻是要求打雜糊口的工作。每日忙碌的老闆心中雖然暗喜,卻仍故意數落一番,最後才勉為其難雇用他,並不辱本性的只給予微薄薪資。當時店內幾名客人還以為少年會氣得掉走便走,沒料他竟只是溫和笑笑,沒對惡劣待遇提出異議,讓大夥更加認定他是個傻子。

所幸人善未必就被人欺,至少在特里村裡除了酒館老闆外其他人都對少年照顧有加。尤其在發現少年三餐菜色只比豬食好上一些後,便時常有好心農婦偷偷塞給少年饅頭麵食充飢。

「老闆……您答應過我的報酬呢……」少年輕聲道。

報酬?

客人們全拉長耳朵。

這麼尖酸的老闆會何時變得如此大方,捨得付小夥計年終花紅了?

「說什麼瘋話?」老闆皺眉。

「您當初不是說……要是小的能做滿一年……你會給小的兩枚銀幣……」

銀幣!人潮滾滾的狹窄店裡激起不小的喧嘩。

這可真是史無前例的慷慨!尋常人家每月開銷甚少超過三十銅幣,若省吃儉用些,一枚銀幣(相當一百枚銅幣)過上四、五個月不是什麼大問題。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城內隨便一家酒館,毫無疑問,不啻是極大的福利;但在特里村,多如山的繁重工作和微薄薪資的前提下,大夥兒反倒認為十分合理。

經夥計提醒,酒館老闆是想起有那麼回事。約莫一年前,某個老主顧與他一同拼酒,放縱暢飲下自是銘酊大醉。人一醉便開始口無遮攔,名酒、神兵、女人……聊到後來話題便兜到了新夥計身上。也不知著了什麼魔,他竟誇口小夥計做不滿一年便會自動求去,兩人當場打起賭來,約好兩枚銀幣為賭注,正巧少年送酒上桌,賭局被他聽了去,那主顧更是大方賦與收取賭金的權利,這也是為什麼少年敢開口向老闆討錢的原因。

「我不記得曾說過這種話。」撇清的話一出口,立刻招來噓聲。

「還以為他良心發現,結果本性還是難移啊!那一毛不拔的個性我看這輩子是改不了囉!」藉著酒意,說話總是溫和有禮的農夫喬諾重重擱下酒杯故意高聲諷刺。

「就是!」喬諾一起頭,眾人一呼百應,同時舉杯附喝。

只見酒館老闆臉色很是難看。

「你是為了讓我難堪,才刻意在公開場合提出要求嗎?」怒斥低頭不語的夥計,老闆極力壓下火氣,礙著村民的面,他只能萬般不願地從上衣暗袋心疼地取出銀幣,卻又不願白白便宜少年,伸出的手半途轉了一百八十度,蔑視地將銀幣扔到地上:「去,像狗一樣把它拾起來!」

這回無論批評指責多麼喧吵,老闆依然不為所動。

僅管打抱不平的正義之聲此起彼落響著,少年還是安安靜靜蹲下身,珍惜地將銀幣用衣袖拭淨,而後出乎眾人意料的,少年食指使勁一彈,一枚銀幣在空中劃出漂亮銀弧,叮噹一聲沉入喬諾酒杯底。

「這些錢……夠買下整間店的劣酒了吧!」少年忽地變了面目,軟弱姿態瞬間消失,朝老闆露出兩顆亮閃閃的邪惡虎齒。「吝嗇的死老頭,我不幹了!」

趁大夥兒一瞬間發怔,他拎起預謀藏在櫃臺後的包袱,老大不客氣的踹開大門衝了出去。然後回頭對農人們揮手:「各位,多謝你們這一年的照顧!今天我作東,你們就盡情喝光這家店的酒吧!」

「慢著……你要上哪去呀?!」總算有人找回了聲音。

「我要到德瓦索當個偉大的魔導師!」少年回答著,卻一點也沒停止的向前奔跑。

「等等!相處了一年,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希維爾!」

喬諾等人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少年一溜煙消失在山路轉角。

「真是的,到底是他演技太好還是我們太過遲鈍……居然就這麼被他矇了整整一年……」喬諾低笑。

「說的沒錯……」大夥互望一眼,亦相視而笑。

想到過去一年的平淡生活,再看到如今酒館老闆氣得七竅生煙的一張老臉,男人們的微笑不禁擴大為大笑,最後變成又是仰首又是彎腰的狂笑。

狂笑最終匯成一句繚繞山巒的祝福。

「一路順風啊!希維爾!」


走在荒漫小徑,希維爾拎著簡便的包袱朝德瓦索王城方向前進。邊走邊玩樂的後果就是短短七天的路程硬被拗成一個月,不過希維爾可不在意,畢竟旅行沒有時間限制。

哎!這時代也真夠亂的,人與人之間連相互尊重這麼簡單的課題都不懂,好好招呼不打,偏愛將問候寄掛在炮彈上,今天送五發,明天回兩倍,禮尚往來,面子作足,順便邀升斗小民共享喜悅。能這麼大方是不錯啦!官位愈大辦事愈轟烈是理所當然,才能襯托出氣派,不過吃慣清茶淡飯的百姓就怕粗胃無法適應火辣熱情的「賀禮」,只差沒鬼哭神號躲到深山裡去。

人類果然是不安於平凡的生物,和平久了,不活動怕筋骨生鏽,成為萬年化石貽笑後世,只好來個「全民運動」,大家一同養生防老。真是個瘋狂的時代!這樣也好,不亂的話,日子也挺無趣的。

到了德瓦索王城後,他想找個小有名氣的魔法師拜入門下好好鍛練充實。從古至今德瓦索向來以培養魔法長才傲名天下,要是他運氣好些進入安祺麗拉學院就讀,就算是再差勁的墊底學生也有水漲船高的搶手身價。

希維爾對魔法的熱愛始於口耳相傳的古老故事,那是老一輩長者不厭其煩、一再重覆述說的相同故事--遠古封邪血浴,「滅魔之戰」。

據說魔族是當時最強悍噬血的種族,雖然不及龍族和翼族的迅捷行動、也未具獸人的健壯肉體、精靈的高魔防力、更別提人族出類拔萃的攻戰技巧--法師和祭司無懈可擊的攻輔魔法、戰士及騎士精湛的高殺傷力物理攻擊。相較之下,混亂無序的低智魔族便顯得實力懸殊,但卻得天獨厚擁有令人聞之色變的珍貴能力--不死身。單憑恃這一點,便足夠讓魔族取得不受撼搖的種族絕對優越。

居處領導地位的龍族,竟也有被殺得落花流水的恥辱!當兩眼無神、不畏疼痛的受控死屍踩著毫無章法的搖晃步履蹣跚前進,揮舞著短匕殘刃緩緩向內陸推移,龍族只能節節敗退,棄守一座又一座焚毀的城池。

但千百年來魔族之所以甘居荒蔓的北方闇夜大陸並非沒有原因,不死身雖是無堅不摧,但也有見不得光的痛處--黑闇隸屬冥王管轄,仰賴黑魔法維持的不死身碰不得神聖系魔法,即使物理傷害對魔物們無關痛癢,但只消一顆聖炎,便足以將幾十個骷髏兵徹底化為煙塵。

早在滅魔大戰之前,富野心的魔族和其他種族共同定居在精幻大陸時也曾發生相同侵略行動。而那時聰明的人類發現了這個弱點,大祭司運用眾神賦予的神聖力量將魔族永久放逐至寸草不生的蠻荒混沌之地--闇夜大陸--企圖令牠們在極度惡劣的天候條件下自然滅種。

奇蹟似的,魔族卻熬了過來,並將匿居當地的不死一族納入羽翼,以交換利益為前提,建立固若金湯的主從關係。

最令人詫異的,莫過於魔族的演改。在長久光陰中,魔族以不死身為代價高速進化,褪去鱗片毛髮、斂起針爪後,使外表和常人無異,且不再畏懼光系魔法。

不死身成為過去式不啻是人類佳音,但欣喜並未維持太久,不死一族的殘暴無情更甚魔族一籌,精明的魔族充分吸納這份優勢,掌握其中兩支精英強隊--骷髏武騎與旋刃暗殺團--在滅魔之戰風頭盡出。然而令後世臆測的是,不死一族為首的死神團隊竟煙消雲散似的未曾露面,在戰場上,擔任指揮不死軍前行的卻是最最不該出現的魔王!

饒是如此,只差一步就能取得大陸統治權的魔族卻被人類一陣反攻,潰散而逃。艾諾特就像當時的救世主,使用了威力令人咋舌的禁咒魔法,終於擊敗頑強的敵人,從此就沒聽聞魔族再踏入精幻大陸一步。

聽了這麼動人的故事,希維爾不禁立志成為艾諾特第二,不僅是魔法師這個威風八面的行業,光是讓元素精靈在身旁舞動的幻想情景成真就值得。

德瓦索已近在咫尺,希維爾的心情跟著飛揚起來,連帶的腳步輕盈許多,眼中只有目標的他,對美景似乎也不加在意了……

「喂,邊走邊傻笑的小子!」嘶啞嗓音順著和風一路飄入希維爾耳中。

「誰在叫我?」希維爾腳步緩了緩,不禁疑惑的左右觀望:「人呢?」

「在你後面!」

希維爾一回頭,只見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坐在地上吃痛的撫著腳踝,看樣子扭得不輕。

「老先生,一個人出門散步呀!」

「散步?哼!別把我當成一般老年人,我可是身負為民除害的重任。」老頭忍住疼痛,洋洋得意地比比身後氣絕多時的熊羌屍體。

「為民除害?」希維爾不以為然。

「擦亮眼睛看清楚,這可是熊羌。牠生性殘暴,嗜葷。非生肉不食,肉腐即棄。冬不眠,會襲擊村鎮,獵取幼童,壽命約10~20年。這麼恐怖的兇獸連獵人也忌憚三分,在我眼中卻像羊羔一樣,呵呵……」老頭搖頭晃腦說道。當然,他沒把殺死熊羌後忘了收回左腳,導致腳裸被壓傷的丟臉事說出來。

「看著魔獸圖鑑照唸也不會讓人覺得你比較有學問啦……」希維爾瞇起眼,「而且你殺的那隻並不是熊羌。看到沒,牠的角呈淺灰色,跟熊羌的灰角有所差異,是小灰熊羌才對。」

跟他比辨視魔獸的品種?旅行了那麼久,魔獸他看得多了,民間圖鑑哪有他這雙眼來的精準。

「即使如此,小灰熊羌和熊羌是極相近的近親,並不能保證……」

「牠吃素的。」希維爾冷冷道。

「…………」

「老先生,請下次看清楚再動手。小灰熊羌性格溫馴,要是今年冬季也學熊羌一同攻擊人類,肯定是你害的!」

「…………」

「好啦,我得走了!你呢,就一個人慢慢坐在這兒吧。」希維爾拍拍包袱,他還得到安祺麗拉提出入學申請呢。

「慢著!」那老頭大叫,「既然你要進城,順便背我離開這鬼地方吧!」

天黑之後的森林是危險的,四處都有食人魔獸出沒,就連老練的獵戶也要忌憚三分。通常只有瀕死之人才會在日落以後還待在樹林裡,眼見已屆黃昏,要是這小子真拋下他不管,只怕他不死也難。

「不要。」希維爾拒絕。

救一個身無分文的人等於自找麻煩,說不定醫好了他,反倒賴著自己不走。他可不想帶一個超級大累贅在身邊。

「這渾小子……」老頭低咒道,隨即靈機一動:「對了,德瓦索王城裡威震大陸的安祺麗拉魔法學院將在三天後將舉辦新生入學招選,你想成為魔法師嗎?」

一聽到魔法,希維爾整個精神都來了。「當然想!安祺麗拉學院可是最負盛名的魔法學院,多少人擠破頭都想就讀!」隨即像顆洩了氣的皮球,「但我沒有魔法底子,大概不好考上。」

希維爾明白考生中不乏強者,像他這種門外漢,恐怕連邊都還沒沾上就會直接被踢出來。他打算先到王城圖書館蒐集相關資料,好好充實一番再找尋其他門路。

「別灰心,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湊巧我會些魔法,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在三天內免費指導,保證你輕鬆考進學院。」老頭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你說的是真的?」希維爾有些心動,但又打從心底懷疑是不是老頭為了脫困而編造的謊言。畢竟人為了生存,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當然是真的!」老頭拍著胸脯道:「我可以證明給你看。」語罷,他口中喃喃念著咒文,一顆火球緩緩在手中成形。

跳動的火燄循著圓形的軌跡旋繞自轉,生命力充沛地散發紅芒,火球如紅鑽礦在希維爾面前閃耀,那顏色竟較晚霞冶豔幾分!這是他第一次在近距離觀察魔法,不可言喻的感動充塞於胸,他多麼希望有天也能靠著自己的力量施展!

未錯過希維爾熱烈的目光,老頭眼底滿是讚賞。希望、衝勁和熱情,是成功的開始。看來這小子早在不知不覺中被魔法師,這運用自然元素施展各項近似神力的魔法的職業所深深吸引。

希維爾看得目不轉睛,因此他毫不猶豫相信老頭所說的每一句話,當下二話不說,背起他往城中飛奔而去。

落日正好沉入地平線,總算在最後一刻,老頭如願以償逃出黑幕禁地。

距王城尚有數哩,希維爾邊跑邊問,「老先生,既然你會魔法,為什麼不使用風行術?回到城中不是又快又方便嗎?」

老頭臉上霎時一片死灰。

「我忘了!」哀嚎聲響起。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19
第二章 安祺麗拉(下)

包紮完後,希維爾背著老頭到旅館暫時棲身,幸虧旅館的胖老闆不嫌棄兩人既亂又髒,只是交待臨睡前得先清理乾淨,接著便引領他們至房門口。

希維爾腦中充斥著方才聊到一半的話題,忍不住心急詢問:「老先生,雖然你有點本事,但修練魔法需要長時間的努力和天份,距學院招考只剩三天,真的來得及嗎?」

「不用叫我老先生,我有名有姓,叫做西格。」洗完澡,全身暖呼呼的,心情舒暢極了。老西格不雅地掏掏耳朵,「放心,不是我誇口,只要有我這名師指點,時間不是問題。」

「是嗎?」希維爾狐疑掃視他,先前一身破爛衣物,蓬頭垢面,活像倒在路邊的乞丐,說是名師也不見得會有人相信。

「一切包在我身上!」老西格從床底拖出一包相當沉重的東西,發出叮叮咚咚的金屬碰撞聲。

「那是什麼?」希維爾好奇地問。

「喔,只是些廉價的魔法物品,剛才趁你淋浴的空檔上街買的。」老西格稀鬆平常道。

「你那來的錢?」希維爾心中警鈴乍起,直覺告訴他,這將不是個很好的答案。

「這個嘛……暫時跟你的錢包借的!」老西格嘿嘿乾笑。

「你說什麼!」怒火陡升,希維爾霍地一聲由椅子上跳了起來,他雙眼冒火,一把拎起老西格矮小的身軀,「那是我工作一年才賺到的旅費!你把它揮霍殆盡,我們接下來吃什麼!」

他早該知道這鬼頭鬼腦的老頭不是什麼好東西,竟然忘了提防,讓他有機會摸走錢包。真是太大意了!

「別生氣,先冷靜下來好嗎!」老西格雙腳懸空,頸間的壓迫感讓他感到窒息,一張老臉脹得通紅,像是隨時都會斷氣。

「閉嘴!我恨不得現在立刻掐死你這老賊!」希維爾火上心頭。

「放……手,我快不能呼吸了!」老西格的臉色由紅變紫。

看著老西格一臉痛苦的樣子,希維爾稍稍鬆了力道。雖然這老頭罪該被剁成灘肉泥,但為了進入安祺麗拉學院,他在心中命令自己忍耐,絕不能讓情緒失控。

好不容易擺脫束縛,老西格明顯鬆了一口氣,「別衝動,就算想宰了我,至少也該聽聽解釋吧!」他理直氣壯悍衛著人權。

「有屁快放。」希維爾依舊神色不善,語調盡是濃濃的威脅:「要是沒有好理由……」

「任憑你處置總行了吧!」老西格擺擺手,似乎不被恐嚇影響。「真是好心沒好報,錢全是砸在你身上,我可沒假公濟私上館子喝酒吃肉!好不容易跑遍大街小巷才把東西買齊,累得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誰知道某人非但不感激,還拳腳相向……唉!這年頭好人難做哪!」老西格咕噥道,手也沒停下來,他費力的將東西搬到床上,小心翼翼拆開布包。

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魔法帽、魔法袍、魔法杖、魔法鞋、更多是看起來毫無用武之地的飾品。

「喂!老頭,你買這些破銅爛鐵做什麼?」辛苦的血汗錢浪費在這些玩意上,希維爾心疼不已。

「這全都是寶哪,不識貨的小子!」老西格反駁:「學院規定應考生須穿戴正式衣著,你身上只穿一件舊麻衣,是不合規定的。」

希維爾低頭審視洗得泛白的衣物,發現的確不合禮節,但他仍舊振振有詞道:「好吧!就算你說的對,那堆飾品你又做何解釋?」

「小子,你到底有沒有自覺啊!你連半滴魔力都沒有,就算學會再上乘的魔法也沒有用,就像武器遇上沒力量使用它的戰士一樣,完全無法發揮戰力!這些魔法物品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應運而生,只要你將它佩戴在身上,對提升魔力不無小補。」老西格感到有些無力。

希維爾這才恍然大悟,不禁為方才的魯莽舉動羞愧不已。

「是我錯怪你了。」他低頭認錯。

老西格呵呵直笑,「沒關係,誤會澄清就好了。」

「那三天的住宿費……」希維爾不禁擔心起來。

「我付清了。」老西格為自己高超的先見之明感到自豪,「只要你能順利的進入學院就讀,就不必再擔心食宿問題。安祺麗拉學院隸屬德瓦索王城名下,是一所公立魔法學院,師生的一切開銷都由國庫負擔,不花你一毛錢!」

「那……如果沒考上呢?」希維爾仍有些顧忌。

「小子,這可不像你的作風。未比試前先怯場,是永遠不可能成功的!」老西格拍拍他的肩,滿是自信。

「說的也是。」聽他這麼一說,希維爾立刻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

「這才對。」老西格哈哈大笑,「早點睡吧,接下來三天要進行魔鬼訓練哪!」



老西格發現這小子是個寶!雖然希維爾半點基礎也無,訓練時心不在焉,上課時左耳進右耳出,講了老半天也沒收到成效;但他還是發現了!

希維爾是塊資質奇佳的瑰寶,未經琢磨前無法散發炫目光采,但老西格知道,石頭的內部含有比魔法鑽更高級的存在。

希維爾打著呵欠,那些密密麻麻的理論加咒文瘋狂的塞進他有限的知識領域,壓得他喘不過氣。以往太膚淺了,只看到魔法師使用魔法燦爛的一面,原來背後的艱辛他人難以得知。

兩天下來,他對老西格刮目相看,原以為他只是個騙吃騙喝的怪老頭,原來肚裡還有幾分墨水,授起課來頭頭是道。

「……因為如此,所以水火風地等與人類最為親近的魔法元素才能在人體內進行融合,創造出千變萬化的魔法……喂!小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老西格氣得跳腳。

神遊太虛的希維爾這才回過神來,「什麼事?」

「什麼事?你竟然還敢問我什麼事!」老西格暴跳如雷,「明天就要入學測試了,你竟然還這麼悠哉!我說得口乾舌燥,結果全是對牛彈琴!」老西格狠狠灌了一大壺茶水,「再這樣下去,你非得流落街頭不可。」

「沒辦法,我什麼也不懂,你一下子教那麼多,根本無法吸收。」希維爾嘆了一口氣。整整兩天,他只學了最簡易的基礎魔法:火球、水柱、旋風、石擊。

「錯了,只要你肯用心,世上沒什麼辦不到的事!」老西格斬釘截鐵道。

「前提是沒有時間限制。」希維爾喪氣不已,「我看要成為偉大的魔法師,大概要等下輩子了。」

「別洩氣得太早,一定會有辦法的。」老西格口頭安慰,心裡其實明白希維爾是正確的,現實非常殘酷,即便希維爾有心向上,時間卻是一道困難重重的關卡。

老西格沉默了,再多的同情安慰也只是傷害,他默默喝著茶,尷尬的氣氛在房中炸開。

除了沉悶還是沉悶,兩人都期望對方能先開口,結果誰也沒說一句話。

老西格緊緊皺眉,說實話,他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解決眼前的難題,又要避免刺傷希維爾的痛處,畢竟失去夢想的人們很容易掉入絕望的泥沼。他不敢輕舉妄動,朝脆把心思全放在鋪陳於桌面的學院地圖上,漫不經心地研究著。

希維爾的心情相當低落,但還不到自艾自憐的地步,他只是煩惱下一步該怎麼走。沒有錢是很難生存下去的,旅行了好幾年,他早摸透了人性,只要有錢有勢,作威作福也無人敢擋。若是身無分文,量你是善心人士也得不到他人施捨。

也只好再找份工作糊口了,等存夠了錢,再往下一個城鎮流浪。

這些年,他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找到了!原來還有這個好方法呀!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天才了!」老西格形象全失(雖然他原本就沒有形象)地大聲歡呼。

叫喊聲比敲鑼打鼓還具震撼力,震醒了他原已放棄的希望。

「發現什麼了嗎?」希維爾急切問著。

「別急,別急!我慢慢說給你聽。」老西格拿出筆和尺,在學院平面圖上畫了幾個方形記號。「你看,明天的測試會場在大門右側廣場,最前方是主考官位置,中間這部份則是考生位置,周圍U型邊場則是開放參觀的觀眾席。」

「那又如何?」希維爾不置可否。

「呵呵,還不懂嗎,這可是全學院最精華的所在地!我們可以利用觀眾推擠不時製造出的視覺死角,巧妙地頒演魔術。」老西格狡猾一笑。

「我該怎麼做?」感染了老西格的愉悅,希維爾興奮地問道。

「很簡單,如果考官要你使出水系魔法,你就站在廣場中心點;如果是火系,就要往左一小步;風系嘛,往右一小步就成了!至於地系……」

「就這麼簡單?你不是在誆我吧?」

「當然,只是千萬別踩錯了!另外還有一些注意事項……」

「嗯嗯……原來如此……」

萬籟俱寂,好夢正甜的深夜,驚天動地的陰謀悄悄凝聚成形。是夜,房內燈火燃至雞啼,希維爾與老西格徹夜研究到天明。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19
第三章 惡魔契約(上)

廣場邊人山人海,希維爾意外於觀眾數目的龐大,也對計畫的成功率感到憂心。

老西格再三保證已做好事前準備,只要扮演關鍵角色的觀眾們為了搶到好位子而推擠爭吵,吸引主考官們的部份注意力,那麼他就成功了。

測試規則相當簡單,由考官在地水火風四屬性魔法中擇取三題,依考生的魔力值、體力值、操控值給予評分,高於錄取標準便可入學。

希維爾偷偷觀察其他考生,大部份的人都具備相當水平,他們磨拳擦掌,個個蓄勢待發,要是他們知道成堆的珍珠中混了一顆石頭,不知做何感想?

老實說,希維爾並不習慣做這一身打扮,彆扭極了,但見到考生中不乏有人穿著昭顯,繡滿各式家族圖案的魔法袍,稍稍安了心。至少自己不是最丟臉的一個。

「五百四十三號!」經過一上午漫長等待,終於輪到希維爾上場了。

希維爾由人群中走出,帶著自信的笑容穩健站到預先位置,坦然的態度給評審留下相當良好的印象。

「第一道試題,風。」

「是的。」希維爾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身體悄悄向右跨了一小步。

該用攻擊魔法、防御魔法、還是輔助魔法?

主考官給考生很大的施展空間,僅僅半秒考慮,希維爾決定放手一搏,使用旋風。(其實不用考慮,橫豎風系魔法他只學這麼一招)

「以風之神史克辛之名,散佈於空氣中的風之精靈啊,請助我一臂之力!有源於無,光源於暗,波瀾源於平靜,在我面前展示神聖的風之力量!」希維爾十指併攏,雙臂平舉,開始召喚風之精靈,腦中同時閃過多重畫面。



「這就是旋風嗎?」旅館後院,希維爾看著只有半人高的龍捲風形體,驚喜地問道。

「你做的很好,一次就成功了,不過真正的旋風應該有一人大小。」老西格評頭論足。

「為什麼……我的火球是不規則形狀?」他苦惱地問。

「要集中精神,看!火元素都快跑光了!」

紅色的火星開始脫離他的掌握,一點一滴像螢火般融失在夜色中。

「別跑啊!」他直覺伸出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火球的體積逐漸縮小,最終消失無形。

「這就是……水柱?」希維爾哭笑不得的蹲下身子,情緒複雜的看著牙籤般細小的水柱。

「告訴你多少次了!要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這就是水元素凝聚不足的證據!」老西格責備道。

「我已經很努力了……」

「不許頂嘴!」

「沒時間了,只能放棄嗎?」

「我看要當魔法師,只好等下輩子了!」

「找份工作,存夠了錢,再繼續流浪。」

「我有辦法了!哈哈,我果真是個天才!」老西格又叫又跳。

「記得,一定要按照方法做!」這是老西格最後的叮嚀。



千萬要成功啊!希維爾在心中默禱。

旋風緩緩成形,只有半人大小。希維爾一陣錯愕,維持自信滿滿的表情幾乎要跨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廣場邊隱隱傳來訕笑,希維爾知道自己將會被淘汰。

他不甘心哪!都走到這裡了。

出乎預料地,旋風的規模竟慢慢擴大,強度也呈直線暴增,偃然成為直達天際的龍捲風。

呼嘯的風聲怒吼著,蓋過所有喧囂,不知何時,四周靜了下來。希維爾也看呆了!

自己並未釋出太多魔力,這龍捲風是怎麼來的?

如果有人仔細一點,就會發現希維爾表現得相當不自然。幸虧眾人的目光焦點都放在幾欲將樹木吹倒的刺骨寒氣上,希維爾才免於被拆穿西洋鏡。

約莫五分鐘左右,風勢才逐漸減弱,廣場恢復原有的平靜。

主考官們彼此竊竊私語,似乎懾於龍捲風的聲勢。

希維爾倒也挺有耐心,或者說,他一心思索著老西格所謂的「魔術」。

漫漫長夜,老西格說了不少廢話,施展魔法的位置、臉上要帶著笑容、舉手投足間充滿自信……就是沒提到「魔術」的動力來源是什麼。希維爾像個木偶,照著軌跡移動,其餘的事情就交由老西格完成。

數分鐘的會議,主考官們做出決定,其中一人代表發言:「五百四十三號,第二道測試題目,火。」

希維爾不明白他們在想些什麼,不過無所謂,他早有防備。

「是的。」他溫和有禮的回答,再度向左方跨了兩步。

「以火之神特諾勒之名,散佈於空氣中的火之精靈啊,請助我一臂之力!有源於無,光源於暗,波瀾源於平靜,在我面前展示神聖的火之力量!」隨著火之吟詠,希維爾死盯著四周,想找出老西格的破綻。

火球乍然出現的那一刻,聰明的希維爾驀然明白老西格的手法。

原來老西格漏夜在廣場地面上鑿穿三個小洞,當希維爾施展旋風時,老西格便同步扳下空調總開關,巨大的風壓由小洞竄出,加上希維爾先前以旋風為引,同類相吸的後果便是一場唬爛的演出。(希維爾並不知道,老西格還在風管中塞了一堆能快速冰凍空氣中水氣的冰系魔法物品)

什麼魔術嘛!根本只是無聊的騙術。

看透事情的真相,希維爾沉重的心情頓時開朗,他真敗給老西格這異想天開的鬼主意了!

舉一則能反三,濃烈的燃油氣味證實了希維爾的想法,火球同樣增長為太陽般炙熱的發光體。希維爾裝模作樣演著戲,裝出好像要被巨大火球吸盡魔力般痛苦。

私底下,那扭曲的表情有一半是發自希維爾內心最真摯的情感,高熱烘烤下,汗水淌濕了衣袍,過度接近火球的下場讓他有皮膚龜裂的錯覺。

希維爾心中暗暗叫苦!一般情況而言,施術的魔法師不會受施展招式影響,只可惜他的火球是「加料」過的,根本不純正,火之元素產生迷惑,雖不至於攻擊他,但一定程度的傷害是難免的。

好在老西格明白這個道理,他知道希維爾撐不久,所以只按下十秒的開關。

僅是短短十秒,就在主考官心中烙下鮮明的印象。

正如所有職業定律,要有輝煌成就必得一段艱辛路程。希維爾的表現普通魔法師至少得累積五十年的磨鍊經歷才有所得,而他不過十五六歲左右就有如此成就,照這樣發展下去……沒有一個主考官想像的出來!

他們並不知道,事實的真相令人嘔血。

訝異歸訝異,他們仍舊出了題目:「第三道試題,水。」

希維爾輕鬆自如的誦念咒文,理所當然的,小水柱在最短的時間內爆發成水龍。

主要水管的威力真不是蓋的啊!希維爾置身事外般欣賞著。

不用想,表現超凡的希維爾自然進入安祺麗拉學院就讀,還意外成為學院五十餘年來邁入個別指導室的「天才魔法師」。



個別指導室專屬首席大魔導師傳授魔法之用,對象當然是天賦異稟的學生,平時在安祺麗拉學院可算是莊嚴肅穆的禁地。

有權在指導室學習的學生,多半天資聰穎,才智不在話下。受過良好正統教育的他們,往往在大陸上一展所長,留名青史。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滅魔之戰的傳奇人物--究極魔導師艾諾特。

在戰場上,衝烽陷陣的往往是戰、騎士等機動力極強的武裝部隊,而魔法師們只能扮演受人保護的後勤角色,在士兵的護衛下對我方人員進行回復、解除異常狀態等輔助魔法,虛弱且低防禦力的他們容易成為敵方活靶,倖存率極低,但因魔法師的光系魔法正是魔族的剋星,一直是不可或缺的戰力。

但艾諾特逆轉了被動的情勢,創造具可怕毀滅威力的禁咒魔法,大舉提升魔法師的攻擊力,得以和其他勇士併肩走向前線。滅魔之戰結束後,魔法師奠基了屹立不搖的地位,優越不下其他職業。

希維爾坐在指導室裡,臆測著推門入內的導師是何模樣。學院的流言喧囂塵上,他多少瞭解未來的導師是德瓦索王城地位最高的大魔導師法耐克。

魔法職業也是有位階之分的,初踏入魔法領域的學生被稱為「魔法見習生」,得到畢業評等徽章後才有資格稱為「魔法師」,成為魔法師後再進階修畢魔法陣,並通過聖殿評鑑者即成為「魔導師」,然後各公國再由國內的魔導師中選出最為出類拔萃者,便是「大魔導師」。

當然大魔導師之上還有個懂得使用禁咒的「究極魔導師」,但艾諾特死後禁咒失傳已久,究極魔導師當然也就絕種了。

法耐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有大魔導師的修為,坐上王城第一把交椅,想必是個德高望重的人吧!

繪飾著魔法圖形的大門被推開了,穿著莊嚴的大魔導師手持鑲嵌各色寶石的魔法杖,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令希維爾打從心底升起敬意。

那大魔導師不是別人,正是和他朝夕相處三天的老西格。

老西格和先前相較簡直是判若兩人,現在的他全身充滿令人不敢逼視的凜冽氣勢,那是撐起整個王城魔法公會必備條件之一。換上高級絲絹縫製而成的正統衣袍,老西格像鍍了層黃金,與高尚的地位相映成彰。

老西格走向希維爾,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表情十分陌生。

希維爾難得正經的危襟正坐,仔細聆聽接下來的訓示。

將頗有重量的魔法杖椅牆靠定,老西格禮貌性整整衣裳,好半晌才吐言:「啊!真是累死我了!一路上維持面無表情害我顏部神經都快僵硬了!肩膀也好痠,年紀一大把,體力果然也不行了。」

咚磅!希維爾由椅上摔了下來。

「恭喜入學啊,小子。」老西格恭賀道。

「臭老頭,你是存心耍我嗎?隱瞞身份是何居心?!」被人欺騙可不是很好的滋味,希維爾從地上跳起,忍不住質問道。

「慢點,慢點。」老西格徐徐安撫,「嚴格說來我也沒騙你什麼,我的本名本來就是法耐克.西格,你又沒問我從事什麼職業,要是直接了當告訴你我是頂頂有名的大魔導師,你也不會相信。」

「那也犯不著玩什麼魔術吧!」被一句刺中要害,希維爾嘀咕。

「這也是報恩的一部分。若你以平平的成績進入學院,作弊的事實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倒不如以特高的成績躍上榜首,在我的指導下不但可以掩人耳目,而且能讓你進步神速,一舉兩得。」老西格算盤打的精明。

老西格平實道出希維爾再明白不過的道理,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學識淵博的教材就在眼前,只要好好把握,他也能成為像老西格一樣萬人崇敬的魔導師。可是……

「我看還是算了。」希維爾鄭重的拒絕。

「為什麼?」老西格狠狠跌破眼鏡。

基本上,一個擁有智力的正常人是不會輕易拱手讓出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的。

「我就是個血淋淋的教訓。」希維爾一臉不屑,「讓你這所謂的名師指導三天不過學了點皮毛,要真當了你的學生,我不萬劫不復、前途一片黑暗才怪。」人生短暫,他可不想全毀在老西格手上。

「那是因為入學測試迫在眉睫,為了讓你擠進學院不得已才想出的方法。」老西格辯解:「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們有充裕的時間能夠好好學習,當你真正進入魔法領域,一定會發現它是如此深奧有趣。」

身為魔法人士一員,老西格有義務推銷完美的產品。

「我不相信。」對於老西格的花言巧語,希維爾不受動搖。

老西格絞盡腦汁想留下希維爾。對於得到至寶的玉匠,是不會甘心將它棄之不顧的,為免將來有所遺憾,他決定使出渾身解數賭贏這一把。

「那……你說,怎樣才肯當我徒弟?」他壓低身份,以一種可笑的卑微語氣問道。

偷覷老西格的可憐兮兮的神情,希維爾暗笑於心,表面上卻勉為其難道:「也不是沒有轉寰的餘地啦,只不過……」尾音吊人胃口的曳長。

「只不過什麼?」明知希維爾的詭計,老西格卻只能別無選擇的呆呆往下跳。

佔上風的掌控權在對方手中,他能怎麼辦?

「說穿了也沒什麼,只是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

看著希維爾小人得志的惡魔笑容,老西格只能在心中哀嘆。

他大概知道安祺麗拉學院的未來會是怎樣的光景,而眼前的小子就是一切的元兇。

真是誤上賊船,菜都燒到一半,想抽手也來不及了。

「說吧。」帶著慷慨就義的覺悟,老西格咬牙與惡魔訂下契約。

「第一,表面上我倆是師生關係,私底下地位平等。第二,請你以個別指導生為由,替我擋掉大小魔法挑戰。第三,你要篡改成績,讓我可以順利畢業。」希維爾老謀深算,命中要害堵住未來可能遇到的難題。

「這……」老西格內心天人交戰,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特例啊!雖然以他的地位動點小手腳瞞天過海不成問題,卻白白便宜了眼前這個小子。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未嘗不可。反正全魔法學院都認同了這小子的能力,就算讓他畢業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要是留級反倒引人注目,以為自己教導無方,糟塌上等奇材,對他的名譽可是一大汙點……

老西格臉色時陰時晴,良心的正義苛責與邪惡的誘惑呢喃短兵相接,在天枰兩端戰得難分難捨。血腥的殺戮過後,正不敵邪,愛材之心戰勝一切,老西格終於作出最後決定。

「我答應你。」覓得寶藏的過程中,犧牲總是難免的,量你這小子再厲害,總不能把學院給拆了吧!

可憐的老西格直到日後才明白,和惡魔打交道的人們是無法全身而退的。

風暴,即將席捲而來。

「一言為定。」彈了聲響指,希維爾像是早料到結果般,拿出紙筆遞給老西格。「喏,請在契約下方簽個名。」

「啥?」即便見慣大風大浪,老西格還是一時無法反應。

「發什麼呆,簽名啊!」希維爾不耐地催促著。

老西格突然產生幻覺。

逼良為娼的酒樓保鑣以金錢為代價,要脅無辜女子簽下賣身契,將往後的青春歲月奉獻於酒客聲色間。而別無選擇的少女只得含淚羊入虎口,跳入火炕,下海出賣肉體償債……(喂喂,你想太多了吧!)

在滴淌唾沫的野獸前,老西格萬分委屈地簽下自己的大名。

交易成立後,希維爾眼明手快地將契約收妥於暗袋中。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他笑咪咪重申。

神啊!您若有靈,可千萬別讓學院毀在我手中!看著希維爾得意的模樣,老西格不禁在心中禱。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0
第四章 惡魔契約(下)

開學第三十天。

災難!絕對是一場災難!

老西格拔腿沒命的逃,一邊分神含怨瞅著身旁的禍首。

他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啊!報應,這一定是報應!

老西格無法脫身,只能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種自欺欺人的謊言安慰自己。

兩人身後是拖得長長的隊伍,約略估計至少也有上百人,個個神色不善,充滿殺意,一路喊打喊殺追逐著。

若有人看到這一幕,定會嚇得連下巴垂地都不自知。

原因無他,扮演追逐者和被追逐者角色的全是安祺麗拉學院的師生。

老西格長聲嘆息,個把月來希維爾捅出的簍子不下千百件,要不是他心臟夠強壯,早被氣得駕鶴歸西了。

猛低頭,熾炎球險險自頭頂飛掠,著落在左前方。花崗岩鋪陳的萬象大道炸開一個深坑,密密麻麻的石子藉氣流之勢朝四面八方飛射。希維爾的滑溜程度遠勝老西格一籌,東閃西躲各種奇怪的姿勢連番出籠,安全避過爆炸激起的碎石。倒楣的老西格百密一疏,頭頂頻添青紫的腫包。

「說吧!你又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好事?」接踵不斷的事故,早令老西格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工夫。

「說得這麼難聽,我是在做善事,誰知道他們全不領情。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他們的修養未免太差了吧!」希維爾埋怨道,足尖輕盈一躍,風刃由腳下呼嘯而過。

「別顧左右而言他!」老西格為之氣結,要死至少也得讓他瞭解來龍去脈。

「好嘛,我說就是了。」那暴突的血絲眼真是恐怖!「還不就因為昨晚七早八早上床就寢,今天清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來學院這麼久,總該做點正經事,為民服務,所以我就打算使用地震術叫大夥兒起床……」

老西格腳步一個不穩,險些跌個狗吃屎。

「你害他們全摔下床,所以才追著我們跑?」老天!睡得四平八穩卻被人從香暖被窩丟下床,難怪他們會抓狂!

「事情的真相……並不是如此。」希維爾吞吞吐吐。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是摔下床,那有什麼好氣的?

「這個……」很稀奇的,希維爾反省的抿起脣。「雖然我想使用地震術,但因平時練習不足,怎樣都施展不出。」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為偷閒鬆懈感到懊惱。

老西格鬆了口氣,但隨即又詢問神色古怪的徒弟,「你沒鑄成大錯,那他們更沒理由追打我們哪!」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為希維爾的懶惰不知上進感到慶幸。

但希維爾下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

他遲疑道:「既然地震術無效,那我只好改以施展裂地術。誰知太過熟練,結果變成……」希維爾懺悔似地指著前方的師生宿舍。

老西格面色頓時刷白。

地板裂了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七層樓高的建築物有六層陷落在地底!成堆的碎石外加被壓碎的傢俱,形成慘不忍睹的煉獄景象。建構支柱的魔法石材全化為灰燼,堅硬耐震的強化設計像天方夜譚,支離破碎的嘲諷著虛有其表。曾經金碧輝煌的宿舍已成了名符其實的石堆,顯示裂地術造成多大的破壞。

瞠目結舌的老西格忽然同情起身後的魔法師們。莫名遭逢飛來浩劫,他們的表現其實已經相當仁慈了。

眼下又有數顆爆炎彈攻至,希維爾和老西格連忙展開聖防壁,阻絕這波火燄攻擊。

「我靠!他們是來真的!老頭,快想想辦法。」希維爾滿頭大汗。

擋下爆炎彈,又是一連串不留情面的冰箭,接著是數量龐大的落雷。希維爾撐得辛苦,老西格卻是游刃有餘的悠哉樣,等級差太多了!

「我有什麼辦法,禍是你闖出來的,除非讓他們盡情發洩怒火,否則是不會放過我們的。」老西格一出手便是三層聖防壁,重重保護下,自是不怕受魔法波及。

反觀希維爾,防壁薄弱得可憐,在接二連三的格擋下有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被擊毀。

死老頭,你這不是擺明要讓我死嗎!哼!既是你先無情,可別怪我無義!希維爾氣上心頭,腦中開始孕育惡毒計謀。

背後同時有數十位魔法師施展石擊術,綿密的石網罩下,聖防壁支持不住,當場碎裂。希維爾算準時機,伸長右足。碰!一心只顧向前奔跑的老西格沒料到他那不肖徒弟會來這麼一招,不察之下絆了一跤,撲倒在黃土地上,啃了滿嘴泥。

希維爾笑咧嘴,「老頭,你說得對,只有讓他們發洩怒火才是上上之策。提議的人有必要身體力行,反正你活在世上只是浪費米糧,倒不如用來救親愛的徒弟一命。」大笑聲中,希維爾漸行漸遠,沒多久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殺千刀的渾小子,有膽別逃!你闖的禍為何總是由我收尾?」老西格吼道:「你總有天會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餘音漸弱,最後老西格噤了口,因為追丟希維爾的狂怒魔法師們已將目光鎖定在他身上。

「別過來……我只是被牽連的無辜人士……」人群一步步逼近,老西格冷汗直冒。

「他和那小子是一夥的!八成是共犯!」

「太過份了!就算是大魔導師也不能姑息!」

「給他一個教訓,大家上!」

魔法師們迅速圍隴,高尚的他們不屑拳腳相向,各自施展魔法攻擊。

「激流!」「冰柱!」「聖炎!」「擎風!」

各色光柱四面八方襲來,廣場上迴盪著老西格的慘叫。



有鑑於規模日益增大的破壞,老西格只得搬出學院,另覓他處教授課程。破壞狂希維爾造成的損失難以估算,光是修繕費就幾乎砸光了他的老本,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喝西北風。

幸虧德瓦索王城四周環繞著蔭綠蒼翠的摩蘇森林,佔地廣闊,龐大面積提供良好的訓練環境。老西格看中夜間出沒的危險,以實力可及為由,高打「為民除害」口號,要求希維爾斬殺魔獸。表面上合情合理,但希維爾怎會不知老西格心裡打什麼算盤。

原始密林多未開發,層層疊疊的茂木遮蔽了大半陽光,潮濕的泥地和傾倒的朽木長出成群菇蕨類,動物腐屍爬滿不知名的霉菌蛆蟲,隱隱散發死亡氣味。林中常年盤繞的陰風是旅人多不願佇留的原因,他們相信這是無法超生的動物靈懷著對人類的怨恨下達的詛咒。

鮮少人類造訪,動植物們繁衍得無法無天。少了強橫的食物鍊頂端,生存危機自是大大降低。惡性循環下,摩蘇森林危機逐年高漲,商旅們寧可由德瓦索官道通行入城,也不願用生命做賭注,穿越看似便捷的林路。

然而掌權者卻苦惱於超過負荷的交通飽和。由於流量龐大,城門守衛無法逐一盤檢出入的市儈商賈,走私者看準這個絕佳機會,在貨物與馬車的縫隙間夾帶諸多違禁品,運到黑市販賣賺取暴利。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讓看似繁榮的德瓦索王城開始腐敗,窮者恆窮,富者恆富。

為改善走私惡氣,嚇阻歪風助長,在宰相請託下守衛人數增為兩倍,同時也派出一小隊人馬深入摩蘇森林找尋新的替代要道。然而小隊卻一去不回,久久失去下落。

宰相於是雇用幾位冒險者尋人。七天後,推車運回來的全是被野獸啃食得支離破碎的屍體。士兵遇襲的消息火速蔓延開來,恐懼伸出無形的魔爪,一點一滴侵蝕惶惶不安的人心。再沒人敢自恃藝高膽大,規規矩矩掏腰包繳付入城費。

宰相的苦心收到反效果,卻也無能為力,只好將處理權移交魔法公會。正巧老西格愁著沒免費的練習場地,便自告奮勇承接下來。被矇在鼓底的希維爾只當老西格是心疼乾癟的荷包,也就不多在意。

遼闊的密林中,人類卻只有兩個。這正中老西格下懷,授業時嚴忌打擾,在森林裡毫無後顧之憂。

雖然太陽已移動至天空的四分之一,卻只從密葉間透進幾道日光。老西格站在突出的岩石上,嚴肅的神情(幾天前被圍毆的心情還未平復)和希維爾天差地遠。

「要知道,魔獸危害世人已久,近幾年更是猖獗。王城並非未派禁衛軍勦滅,只是他們大多有去無回。身為王城的魔法師,我們更需盡心盡力,視保衛市民為己任。從現在開始的三個月,白晝時仍照進度教授課程,夜晚則要除掉十頭以上的魔獸。」

「我才不幹!」希維爾抗議,「白天上課累個半死,晚上還要和沒人性的魔獸拼命,我又不是瘋了!」體力透支加上睡眠不足,他肯定會英年早逝。

「放心,這裡的魔獸雖然兇猛,卻不見得是你的對手,只是純粹讓你累積實戰經驗罷了。牠們通常晝伏夜出,在夜間出沒率奇高,不需費勁去找就會自動送上門來。算算十隻也大約只花你兩小時而已。」睡眠不足?你這臭小子以為我不知道授課時候你都在打盹嗎!

「賣命的又不是你,當然說的輕鬆。」希維爾打從心底認為老西格是在整他。「要死的還是活捉?」

「隨你高興,只要帶點證據回來就行。」老西格表現得寬宏大量,「不過施展攻擊魔法時,嚴禁使用咒文。」

「太過份了!」希維爾氣極,「乾脆叫我空手和魔獸單打獨鬥不是更快!」

「這也是為了你好。你的魔法控制還不穩定,萬一引發火勢水災市民免不了要遭殃。暫時不用咒文有助你早日獨立,別太依賴便捷的途徑,箇中好處你日後會慢慢明白的。」

魔法見習生由於魔力不足以承受大型魔法的耗能,只得藉咒文加強對精靈的制約。當修練至某一程度時,魔力逐漸成熟累積,便能漸漸脫離繁複多重的咒文,以一己之力聚集大氣中的魔法元素進行攻防。各項能力愈高,等級也就提升。

希維爾擔憂的是,禁用咒文就像失了條胳臂,能力將被封鎖至五成以下,只能施展小型魔法,面對魔獸時會更加吃力。

「附帶一提,若你能在這個月擒獵千頭魔獸,德瓦索王城將賜予符合條件的勇士一筆可觀的賞金。」告示懸賞好段時日,沒人有本事領到錢,這小子要真能辦到,可成了轟動全城的消息。

「錢嗎……」希維爾眼光一亮。

種種關於金錢的重要性,走馬燈般訓示著。

辛勤工作賺的是錢,打家劫舍為的也是錢,窮人省吃儉用存下每一分錢想成為富人……世界上每件瑣事教導他的智慧,即是永恆不變的定律--金錢萬能!

「您放心,我會努力的。」思緒輪轉間,希維爾換上一副笑臉。

照理說,弟子奮發向上,身為師傅的應該感到欣慰,但老西格只覺寒毛倒豎。

這小子翻臉未免比翻書快,對他居然還用上了敬語,其中必定有詐!苦頭享多的倒楣大魔導師暗暗戒備。

希維爾選塊還算乾淨的位置席地而坐,對老西格異常行為不加在意。反正學魔法的人大多古古怪怪,別說他人不解,說不定連魔法師自己也不曉得。在他眼中,老西格除了神經質兼魔力較強外,只是個普通的怪老頭。

老西格見他興致勃勃,不覺莞薾,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於是翻開書本,開始一天的課程。



「滅魔大戰是歷史上最慘烈的戰爭,稱它為正邪之戰也不為過。為了擊退強橫的魔族,人類不惜投下珍貴物資,將源源不絕的人力送上戰場。打了二十三年艱辛的消耗戰,雙方幾乎彈盡糧絕,但仍是不罷手!」老西格喟然長嘆:「看似正規的戰爭愈打愈荒腔走板,手刃袍澤、劫殺同胞、啃食死屍,殺紅眼的人類們長期承壓的心智終於崩潰,做出這些常人無法理解的行為。」

「他們究竟秉持何種信念而戰?」希維爾無法理解。「那不和魔族沒啥兩樣?」

「未曾親赴戰場的人無法瞭解那份恐懼害怕。雖然最後只有長眠或凱旋歸來兩種結果,但身歷其境的掙扎與無奈才是最痛苦的折磨。」老西格一臉遺憾,「長期的精神緊繃,凝神戒備敵方亮晃晃的銀刃,隨時都得想法子保住可能消逝的生命,這些都是戰士們的考驗。他們將生命力毫無節制地揮霍,人生最精華的燦光禁得起多久的摧折?這就是為什麼歷劫歸來的戰士們壽命不長的原因。」

「那滅魔七英雄呢?」希維爾好奇地問。

「他們大多在戰後數月內相繼去世,惟一活得較久的是究極魔導師艾諾特,他為了將畢生所學摘錄成冊流傳後世,不惜大量購食珍貴藥材續命,但其實無濟於事,不過只多爭取三年的光陰。到最後他還是未能完成心願,原該九冊的魔法記事只完成八冊,缺損的那一卷應記載的是最為神祕的禁咒,這些不為人知的祕密隨著他的逝世永遠石沉大海。數百年來,魔法公會在迄而不捨的研究下只挖掘出冰山一角,其成就竟不及艾諾特的萬分之一。」

老西格停下來吃了顆婭姆(可解渴的小果實),又繼續說道:「滅魔大戰留下的並不僅只是衰敗的城鎮,退化的經濟,銳減的人口,還有無數個大小謎團,其中最不可解的就是禁咒。它的威力太過可怕,途徑也有別於正常魔法,人為幾不可控制,就連艾諾特也必須在魔法陣的輔助下才能勉強使用。」

「等等,你說的話矛盾。」希維爾道:「既然艾諾特能夠成為究極魔導士,受的必是正統魔法教育,怎麼會不循正道創造禁咒?魔法公會幾百年的努力仍比不上艾諾特的功績,若歸咎於他的天才未免說不過去。你不覺得奇怪嗎?聽起來不是艾諾特創造禁咒,反而像抄襲。」

光顧著怎麼消滅為數眾多的魔族就應接不暇,還有時間潛心研究,摸索背道而馳的未知之路?人們對未知感到恐懼徬徨,多疑的天性導致探索躊躇不前,艾諾特能罔顧人類天性,在短時間內由空白而充實?

老西格不怒反笑,「你說的沒錯,愈簡單的事就愈容易被迷惑,是自作聰明的最好教訓。單純是一把萬能的鑰匙,可徹掉重重巧鎖。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艾諾特在哪兒抄襲的禁咒?禁咒真正的創造者又是誰?」

這小子果然擁有高人一等的洞察力!若非對任何事都有無比精準的判斷剖析,是無法將近乎透明的漏洞挑出來的。

「那還不簡單,」希維爾笑道,「禁咒既在滅魔大戰期間問世,地點一定在古戰場或其周邊;創造者也許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也許是個無名小卒,可惜年代久遠已不可考,但既然不按魔法路子走,你們難道沒想過是非魔法師所創造?」

「這麼說,你認為是另有能人?」

「誰知道,世事就是這麼難料,往往缺的正是那臨門一腳,說不定是歪打正著,誤打誤撞入了門也說不定。」希維爾聳聳肩。

「如果真是這樣,那歷史真得改寫了。」

「改不改寫是一回事,反正歷史又有幾分是真實的,說穿了還不過是在歌頌謊言。」

「呵呵,我們並不是見證滅魔歷史的人,或許真相和歷史正是截然相反的兩回事呢!」

值得慶幸的是戰爭嚴重耗損了魔族兵力,重創的闇夜大陸短期內無法繁榮振興。而魔族內部的反戰份子也開始蠢蠢欲動,與人類私下訂約,維持和平。

相當諷刺,滅魔之戰反而促進了兩族交流。時至今日,精幻大陸隨處可見旅行中的黑暗一族,雖然為數不多,彼此倒也相安無事,只是仍有部份抱持傳統思想的人們不改對魔族的厭惡。

憎恨,正隨著時間逐漸淡化。

「何必在意呢,反正該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聊了一長串,結果還不都是沒事實根據的推測。」希維爾扁扁嘴,「反倒滅魔之戰真正的導火線是什麼?這本『魔法史』的內容和王城圖書館裡的『戰爭史』、『魔族祕辛』、『縱觀奇謀』敘述的含意似乎略有出入?」

滅魔之戰的轟轟烈烈真是眾所皆知,舉凡有關戰爭的書籍,無不長篇大論舞文弄墨地談論人類抗敵的勇氣,以及面對殘暴魔族時昂然不懼的無畏。油醋添多了,看得令人反胃。

「呃,這個……」老西格搔頭,「我也不清楚。」

希維爾以鄙視的目光睥睨那自稱為導師的長者。

收到藐視的訊息,老西格是有苦難申。「版本零零總總加起來不下十種,除了熟知內幕的人,跟本不知哪個才是正確的答案。長久以來眾說紛云,大家各持己見,誰也不讓,經過爭議歸納出最可靠的結論是:魔族虐殺聖王海瑟的愛女妮雅,憤怒的王者於是集結同仇敵慨的人類反撲。」

「呿!什麼嘛,我以為是什麼高尚的理由,原來不過是個人恩怨。」希維爾打著呵欠,「死一個人就打了二十三年仗,那戰死的千萬人的帳又該怎麼算?」

太誇張了吧,那個叫什麼妮雅的也不過就地位高了些,老爸出名了點,就足以大肆發動戰爭嗎?

老西格訝異於希維爾的看法,仍是盡責解說著,「的確,在大戰前人類和魔族也發生過不少衝突,喪生了近千人,這都變成潛在因素的一部分。滅魔之戰只是將雙方長久積壓的不滿忠實呈現罷了!妮雅之死雖不能說是重要的關鍵,卻也是燃起戰火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

「說來說去只是將醜惡潤飾的完美而已。」希維爾不當一回事,「明明驕傲自私,卻又羞於承認,發動戰爭卻又將過錯加諸在他人身上,反不如魔族赤裸裸的攤牌爽快。」

「或許你是對的,不過我們這樣閒聊好像是毫無建設的對話,畢竟這可是扭曲過的歷史。」老西格笑道。

「啊……對喔。」希維爾不自在地笑笑:「那可以下課了吧,我肚子又餓了。」

「臭小子,都還沒過一個時辰吶!」

「哎呀,沒關係啦!吃飽後再睡個午覺,晚上才有力氣打魔獸啊……」

「不准!!」



第五章 摩蘇森林(上)

希維爾氣喘如牛地瞪視獨角霍普,牠正憤怒的昂首噴氣,前腳則充滿警示意味在平坦的泥地上踩出數十個坑洞,煩躁的發出低吼;晚餐頑劣抵抗,到口的肥肉不止一次進進出出逗弄,空腹的肌餓感加上無可宣洩的怒氣,讓牠頻頻肝火上揚。

約莫一尺長的堅韌尖角發出光芒,帶著淡藍色的迷濛色彩,希維爾成功惹毛了牠,蓄勢待發的身軀出奇靈巧的衝撞過來。

希維爾眼明手快向左一靠,險險閃過致命攻擊,但右肩仍是被劃出一道長長的火辣口子。

口中忙唸回復咒文,希維爾伏下身子,等待反擊的機會。

死老頭!說什麼「這裡的魔獸雖然兇猛,卻不見得是你的對手」連篇鬼話,他還不是被打得七葷八素的?早過了兩個鐘頭,他連一隻冰系霍普都沒搞定!總算那老頭還未喪盡天良,怕他學藝不精,沒三兩下就陣亡,才沒加上對攻擊魔法外的限制。

霍普回過身子,獵物卻消失了,空氣中瀰漫著新鮮血氣,擾亂了牠的嗅覺,讓獵物的氣息得以掩藏。

牠不耐地來回踱步,獵物藏身於附近無庸置疑,但牠卻無法找出真正的位置。情勢逆轉,狩獵者與被狩獵者交換處境。

這正是希維爾等待的好時機。他屏氣凝神,克制自己不要發出太多的聲響,謹慎的看著霍普正嘗試由空氣中捕捉一閃而逝的聲音。

這是一場緊張的殊死戰,雙方彼此明白,這場戰爭將會持續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

霍普的身子逐漸接近狩獵者藏身的地點,希維爾力圖鎮定,將自己和夜色融為一體,對外界不作反應。魔獸的身形愈來愈近,牠的目光遊移著,並未留意倚靠在樹幹邊可疑的石頭。

希維爾的心臟幾乎停了,尤其當霍普經過身邊的時候,他真實的感覺到魔獸鱗片上所散發出來的冰冷。霍普走過樹幹的時間不到十秒,對他而言卻是如此漫長。好不容易挨過等待,霍普距他已有五尺以上,牠仍盛怒的搜尋膽敢挑釁牠的獵物。希維爾見霍普背對著身子,臉上掛著勢在必得的笑容。

爆炎球自隱密的角落射出,結結實實地擊中魔獸的右後腿,霍普慘叫一聲,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在枯葉堆中。牠又驚又怒,回頭想揪出暗算牠的人,卻發現想在偌大的範圍內找出層層隱蔽下的獵人是不太可能的事。

希維爾相當雀躍,霍普的身子幾乎是刀槍不入,沒想到小小一顆爆炎球竟造成這樣的傷害。原來魔法是牠的弱點哪!早先一步知道的話,就不必使用那把只是看來銳利的薄刀做無謂的抵抗。同理可證,魔法武器應該可以造成同等傷害。掌握了重要情報,希維爾知道霍普對他而言將不構成威脅。

異常的寂靜讓希維爾覺得不對勁,霍普絕不會坐以待斃,他稍稍探出頭,只見魔獸頭上的銳角開始匯聚能量,發出刺目的深藍光線,一長串的冰爆彈由角為中心點向四周飛射。

希維爾臉色鐵青,這霍普也太狠了,居然使用冰系魔法!

幾顆不長眼的冰彈胡亂掃射,希維爾受到流彈波及,不得已由草叢中跳了出來。

人類再度出現在視線中,霍普掙扎起身,對空咆哮,俯下頭以銳角為刃直線衝了過來。

希維爾仍是一計老招,側邊躍出霍普直衝路線。但受了教訓的魔獸竟也隨著希維爾的身形改變方向,轉個彎窮追不捨。

希維爾不信邪,左躍右跳想將霍普弄得暈頭轉向,沒想到霍普卻不受干擾,認定目標緊追不放。幾回合下來,希維爾耐性全失,想來個速戰速決。

一邊吸引魔獸的注意,希維爾悄悄在地面下設定被動式地系陷阱。幾圈追逐後,希維爾假作體力不支,累癱在地上直喘氣。霍普不疑有他,以為人類放棄抵抗,垂涎著佈滿利牙的血盆大口逼近。

當霍普一腳踩在陷阱上時,魔法啟動,致命的流沙奪走了牠的自由。牠知道自己太過大意,但已經來不及了!四足皆被沙渦深陷,無法拔出,牠儘可能穩住身子,避免下陷得太快。

希維爾慢條斯理地爬起,拍拍身上灰塵,看著霍普的窘樣,「就不信制不了你。」他從皮靴抽出小刀,往霍普頸間一抹,仁慈地結束了牠的生命。

希維爾並不因此感到難過,他知道斷送在霍普角上的生命為數不少,今日的死劫算是一報還一報,一刀痛快總比活活被流沙悶死來好的多。俐落取下可加工製成矛頭和護甲的銳角和鱗皮,希維爾將值錢的東西全塞進布袋裡,打算明天進城賣個好價錢。

打理完,希維爾還好心的挖個坑,將霍普好好埋葬。

「唉,還有九隻,我要上哪兒去找啊!」捶捶痠疼的肩,希維爾吐著苦水。距天亮只剩不到六個小時了。

不知是好運還霉運,總之希維爾一回頭就對上了十八道褶褶生輝的綠光。他連退兩步,定睛一看,不多不少恰恰是九隻巨鉗毒蠍。

八成是被血氣吸引過來的。「嘿!來的正好,就拿你們開刀。」希維爾磨拳擦掌。

蠍子可以算是摩蘇森林中最弱的生物,不會使用魔法,智力也很低,惟一值的注意的是尾端毒針帶有強烈神經毒,偶爾也會噴出硫黃色的腐蝕性酸液。巨鉗雖不帶毒性,但力道驚人,能夠在一瞬間夾碎石頭。光想到這,希維爾便覺全身骨頭喀喀作響。

由於體積並不龐大,危險性削弱不少,毒蠍們採取集體戰術,提高獵物捕獲率。不用想,希維爾當然是那隻獵物。

危機在前,希維爾卻一副沒事閒樣,摸著下巴開始估算:「毒針加上毒液,少說也值二十枚銀幣……如果對方殺價,大概只剩十五枚……嗯,勉強可以接受。」他一拍掌,「既然決定了……那就對不住啦!」

話語方落,希維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蠍子們眼前。劈啪!輕輕的樹枝斷裂聲,再度著地時,已來到了後方。

「火牆。」一聲令下,燃著熱焰的半透明紅牆視若無物的飄過蠍子立足點。

噗茲~~~

誘人香味由九隻成了漆黑焦炭的過熟蠍子身上陣陣飄出,牠們還不及大顯身手莫名其妙就升了天,希維爾的肚皮很合作的發出鳴叫。

「啊……哈哈,真的餓了。」他尷尬的笑著。


市集的熱鬧真不是無趣森林所能比擬的,到處都充滿了生氣活力。像在街角賣魚的大嬸,八成昨晚和丈夫吵得不過癮,今天賣力嘶吼發洩多餘精力;街道盡頭一臉衰樣的雜貨販子十成十為了籌措跑路費才忍痛跳樓大拍賣;還有在貓咪酒吧內吵架鬧事的中年男子,更令他心生嚮慕!年紀大了還能維持熱情真不容易,這麼簡單就打成一片,實屬難得。啊!還有,巷道壁上的抽象塗鴉真是充滿藝術,他從未想過油漆顏料也能使用得如此創意,可惜無緣面會那位未來的大師級人物,要不簽名應該可以在他死後水漲船高……

真是朝氣蓬勃的好地方!希維爾下了結論。

可是……東西要上那兒賣呢?就這樣原地叫賣似乎不太妥當,說不定會被當成瘋子。託人轉賣還得付上一筆傭金,倒不如自己賺;上商行又怕老闆太市儈,故意壓低價錢,雖然在口舌逞能上有自信會贏,但時間寶貴,他還想趁機四處玩玩。

正煩惱之際,一個不長眼的路人撞了上來。

希維爾還來不及看清對方模樣,領口就被一雙玉手緊揪住不放。

圓潤卻帶著激動的女性嗓音傳入耳裡:「這個味道……這個香氣……拜託,給我好嗎!」

「啊?」希維爾不禁泛起雞皮疙瘩,這個女的搞什麼鬼,初見面就跟他要這要那的?

「小姐,我是非常潔身自愛的,想要的話找別的男人去。別忘了先梳妝打扮,秀髮梳理整齊,臉洗乾淨,可以的話再噴點香水,穿得火辣些,保證迷死一大票男人。就這樣,不必謝我了,我趕時間,請讓讓。」

真是的,走在街上也能碰到精神錯亂的女人,雖然她長得不算難看……呃,非常好看,但一身邋遢的行頭卻讓人不敢恭維。

那姑娘一聽,知道對方嚴重誤會,對一長串明顯是人身侮辱的話充耳不聞,忙不迭道歉:「失禮了,我只是想要你身上的東西,我會付你很高的酬勞……它對我很重要,我找了很久……唉呀,不是你想的那個……我只是……只是……」發現自己愈描愈黑,她臉紅通通的,「啊!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發現圍觀的民眾有愈來愈多的傾向,她不由分說直接把希維爾拉進隱密的茶館。

半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夠雙方進行初步認識。

「妳說妳叫克萊兒,是個鍊金師?」希維爾喝著第四杯蘭桔汁(當然是克萊兒請的)漫不經心地問。

鍊金師在大陸上算是相當高明的職業,他們調製各種藥品,讓平凡無奇的藥材發揮比本身高出數倍的藥性。現代的鍊金師多半具備部份鐵匠手藝,能打造輔助性質的魔法物品,但無法製造防具武器。看看克萊兒纖細手腕,希維爾懷疑她是否舉提得起沉重的鋼鎚。

「是的,我想買巨鉗毒蠍的毒液,它是最關鍵的藥引。」克萊兒表現的相當誠懇,「我跑了十來家藥鋪,毒液都嚴重缺貨,因為蠍子數量雖多,卻沒人敢抓。藥缸已經整整煮了一個月,都快見底了,再買不到藥引恐怕我的辛苦結晶全都要付諸流水。」

「妳煉的是什麼藥?」希維爾問。

「聖津。大回復藥,效力相當魔法師的聖光迴返,能快速補充百分之五十的魔力……」克萊兒不藏私的將功效、材料、火候等雜七雜八的事項解說得精闢,對她而言希維爾肯賣出才是重點,因此她急於討好。

對於這私家祕方,希維爾起先認真聽著,不時點著頭,而後眼皮卻開始沉重,終於忍無可忍喝止:「夠了!」

克萊兒順從地閉上嘴巴。

「妳的動機我清楚,現在請回答我另一個問題。」見她洗耳恭聽的模樣,希維爾又問:「毒液近乎無色無味,妳當真聞得到?」其實這是廢話,要是鼻子不靈的話鍊金師也該退休養老去了,但他就是好奇的緊,想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

「是啊。」克萊兒笑得靦腆,「除了嗅覺以外,我一無是處,所以才會順理成章成為鍊金師。」她補充道,「其實也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市集裡什麼味道都有,若不是正巧撞到你,我也不知道你帶了什麼。」

「這樣啊……」希維爾瞭悟,「那妳出價多少?」

克萊兒側著頭想了想,「五十枚銀幣夠不夠?我的錢袋只剩這些。」

五十枚!這比希維爾原先設想的行情足足高了兩倍多!他本想點頭應允,卻轉念想到一個獲利更多的計策。

放下水晶杯,希維爾無視茶館人多嘴雜,鄭重其事提出條件:「有個方法對我倆都有益處。這樣吧,錢我不收,巨鉗毒蠍的毒液毒針加上霍普的獨角鱗皮一併奉送,妳若練出聖津得分我一半。」

「一半!」克萊兒跳了起來,「你不明白聖津有多難煉製!別說藥材劇毒罕見,光煉製的時間就得超過二十天!期間水不能添、火不能斷,藥不得滾,溫度隨時保持在九十至九十五度左右,最後煉出的份量不足開爐十分之一,而你居然獅子大開口!」她氣得臉都紅了。

希維爾心臟猛地一撞。沒想到只是小小幾顆藥丸居然得這麼費神!但話都已經說出口,他拉不下臉收回,遂硬起心腸道:「不願意的話也行,藥引我不賣。」

既然無法退卻,那就硬碰硬吧,反正穩贏不輸,他絕不是顆軟柿子。

克萊兒顯然被他強勢態度畏著了,噙著淚水唯唯喏喏應著:「好嘛……給就給,兇什麼兇……」若不是只差最後一道關卡,她說什麼也不會委曲求全。

「成交。」希維爾有種賺到的感覺,他掏出布袋遞給克萊兒。

克萊兒鬆開袋口的紅繩,即便知道袋內放置那四項材料,出乎意外的事實卻令她笑顏逐開。

象牙色的獨角完美無損,白中蘊藍,說不出的漂亮;鱗皮更像塗了層亮漆,鱗片安然坐落在寶座上,一片沒少;毒液共有九小罐,罐罐純黃,呈現黃寶晶的色澤,堪稱極品;毒針除表面燻成灰色,大體還算合格。

「希維爾,這麼好的東西你上哪買的?是弗來迪公國的商隊,還是綠洲沙漠的流浪商旅?」她直覺想到最享譽盛名的商貨組織。

弗來迪公國?流浪商旅?希維爾聽都沒聽過。

別以為流浪者就是博學多聞的包打聽,希維爾光是求溫飽就到處奔波打零工,忙得團團轉,哪還有時間瞭解時事。也許在很久以前聽過,但已經久得讓他淡忘不留痕跡,所以當克萊兒道出頗具盛名的商號時,他卻如鴨子聽雷,一臉茫然。

「這些是捕來的,花了我一晚的時間。」希維爾又喚來女侍者,續點兩杯茉綠。

「什麼!」如果剛才算是震驚的話,克萊兒現在嘴裡已可以容下一粒西瓜。「你一個人?」

「有什麼不對嗎?」希維爾反問。這不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吧?

「三個月前,五十名獵戶圍補一隻獨角霍普……」她的朱脣開了又闔,胸腔急劇起伏,「幾乎全軍覆沒,只為了那隻角……最後回來的人,一身染血,手中緊抓著泛黑的角只剩三分之二,坑坑洞洞,還是被一名億萬富翁以百枚金幣買回家珍藏。」她驚駭莫名。

「有那麼值錢?」希維爾後悔未先探聽市價,莽莽撞撞就廉價賣出。

「你是真不知道?」克萊兒疑惑地問,「霍普角不僅用於魔法武器製作,它本身也會隨不同夜月散發各色光芒,觀賞價值不錯。上回那隻霍普還是幼生期,而你捕獲的這一隻……年齡至少有五百歲以上,價格就……我以為袋子裡只有一些粉末呢!」魔法師不都能力卓然超群,智慧不遜智者嗎?

廢話,要早知道就打死不賣,拿到黑市大撈一筆。希維爾暗道。

「尚請指教。」他表面裝得客客氣氣。

「這樣吧,」克萊兒雙眼發亮,「你以後把捕獲的材料交給我,我把提煉後的成品分你一半好嗎?」有了提供者,往後就不愁沒藥材了!
希維爾爽快答應,這真是個互不吃虧的交易。有了鍊金師,還怕花錢買到刻意哄抬物價的瑕疵品嗎?

在雙方的握手示好中,改變大陸命運的其中一條線,於今日締結完成。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0
第六章 摩蘇森林(下)

來到摩蘇森林,希維爾的練習對象暴增,少了安祺麗拉學院那群帶著審視眼光的蒼蠅,可以盡情發揮實力,幾個月下來,魔力突飛猛進,這也是老西格當初始料未及的。

每隔兩天,希維爾就和克萊兒在約定地點碰面交換物資,偶爾有鍊金師淘汰的次級品,就帶到黑市高價賣出。一來一往間,倒也賺了不少金幣。

大概是曝光率頻繁,小有名氣的希維爾漸漸攀上識貨的老買家,彼此談得攏便私下交貨,收入足足高了市面兩成半,老顧主也省卻和同行競價的多餘損失,真可謂皆大歡喜。

是以,希維爾在錢莊開了戶頭,存放多到提不動的黃澄金幣,但存款仍有直線上升的趨勢。

把玩著手鐲,希維爾不得不承認克萊兒的手藝確實一等一的好。遑論翡翠珍珠顆顆晶瑩,大小一致,光是華麗纖緻的雕工就令他自嘆弗如,其魔力的輔助作用更是無可挑剔,老西格先前買來的廉價品根本是不堪入目,難登大雅之堂。

託克萊兒的福,他收藏的魔法物品滿坑滿谷,幾乎什麼效用都有:癒療、反擊、提升命中率、醒腦、雙重防御……多到數不清,而且多是一式數款。希維爾這才發現無論什麼東西克萊兒總是大量製造,像上回「據說很難煉」的聖津,她一交就是兩打,希維爾實在無法想像她口中提到的藥缸到底有多大。

自從入學那天發現了魔法物品的好處,希維爾便開始留意克萊兒給他的飾物。只要是對提升精神或魔力有幫助,希維爾便絞盡腦汁將上頭的珠子寶石給摳下來,黏在自己另外預備的衣服上。外觀雖然不太好看,只要外面再覆上一件長袍,別人也看不出是怎麼回事。這麼做除了掩飾自己魔力不足的真相外,也可以在需要用錢時救急,好處不少。

閒暇之餘,希維爾就抽空整理堆積如山的魔法物品,將多餘且不必要的東西運到街上賣,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雖然他已經可稱得上是暴發戶,但王城賞金還是要賺的。

為了早日達成目標,希維爾索性在森林各處設下陷阱。果不其然,數量由一日二、三十隻增到了兩、三百隻,從瞠目結舌的侍衛兵手中扛過金幣時,希維爾心裡是無上的滿足。

領了一千金幣,希維爾就把陷阱拆了九成,反正也用不著這麼多。

今天他照例來到陷阱處檢視。

「真是糟糕!居然還沒死。可惜太老了,不值幾個錢,肉既硬又韌,火烤也沒意思,乾脆自生自滅算了。」俯視三尺深坑,希維爾搖搖頭。

這麼大的陷阱只補獲一隻,浪費他挖洞的苦心。

聽見腳步頗有離去的意思,坑洞中竟傳出虛弱顫抖的求救聲:「臭小子,還不快救我出去!」分明是老西格的嗓音。

煎熬一整夜,老西格的氣力幾乎消耗殆盡。昨晚入城買酒,回途時就中了鏢,酒瓶摔碎不打緊,老命也危在旦夕。不是不想施展風行術,更正確的說法是他第一個反射性念頭就是風行術,只是這次不比上回,只好在又濕又冷的洞裡頭讓刺骨寒風刮了一整夜,刮得他頭重腳輕,鼻水直流。

希維爾的心思夠歹毒的,坑深不提,土壁還澆了一層油,坑底佈滿削得尖銳的竹枝樹幹,預防獵物逃脫。老西格年紀雖大,反應還是不錯的,雙手雙腳呈大字形像隻壁虎撐在土壁上,量他有些氣力,撐久了也是汗如雨下,四肢麻痠發抖。偏偏怕大叫會引來其他魔獸,只得咬緊牙根豁出老命苦苦死熬。

即使魔法不需咒語,但簡易手勢還是不可免,老西格心裡有譜,要是放手,在風精靈將他托起前就會直直摔落坑底,到時可成了名副其實的劍豬。

老西格的運氣尚屬上乘,這是千百款陷阱中最不具殺傷力的,其它尚有可夾腿斷骨的冰椎獸鉗、一碰觸穩成焦炭的雷電獸網……諸如此類會整死人的恐怖圈套。

「老師,真巧啊,這麼早就起床了!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運動的嗜好?練得挺勤的。」希維爾故作不知。

「快……拉我出去。」老西格快虛脫了。

希維爾瞧見壁邊長約一尺半的滑行痕跡,心中有譜。「我看……不太好吧,打擾老師練功是罪無可赦的。」他說得敬畏,身體卻天差地反坐在陷阱邊,涼涼的搧著風。

「你……」老西格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但他現在卻需要始作甬者的協助。

茲~~~一聲輕響,老西格又下滑一分。

「獵捕魔獸的訓練已經進行好段時間了,每晚睡眠不足,黑眼圈怎樣也無法消退……」希維爾狡猾地提起話引。

「放你三天假!」老西格連忙接了下去。

希維爾微微蹙眉,裝出一副正派君子不受賄賂的高尚情操,「噢,今天天氣真是不錯,我還是到城裡晃晃……」

在希維爾閒扯中,老西格又下滑兩分。

「七天!」老西格慘嚎。

「嗯……」希維爾支著下巴考慮,「雖然很令人心動,但我怎能只顧貪圖自身享受,隨意七天假期就出賣老師的人格呢!不過……風火水地冰雷光闇八系基礎魔法我都學得差不多了,還有沒有別種好玩的?」

「沒了……你得靠自己勤加練習才有進步……」老西格的眼珠子在看到懸在洞口那隻要命的手後差點掉出來。

「你真的沒藏私?百分之百確定?你敢向天發誓?」輕柔如風的純真詢問,半桶黃油和希維爾天真無害的表情成強烈反比。

「這……」老西格還在猶豫,絹細的油注已順著洞緣向下流竄,身體像處在溜滑梯上,毫不停留的下墜。「魔法陣!我教你魔法陣!」老西格禁不住狂吼。

這麼急迫的情勢,居然還火上澆油,那小子真想謀殺親師!

「早說的話就不必活受罪了。」他就知道那老頭藏了幾項拿手活絕學當壓箱寶,而且沒打算教他,如果不下招狠棋,他永遠也別想出師。

「救我!」老西格還在持續下滑,抬頭看希維爾,他卻袖手旁觀,等著看好戲。「你……」老西格還來不及罵出口,折騰大半夜的四肢竟在最要緊的時刻同時罷工,失去支撐的重量垂直掉落。

老西格絕望地閉上眼,這下真的死定了!

啪答!樹枝的斷裂聲如鞭炮般清脆,老西格卻安然無事。

「這是怎麼回事?」大難不死的大魔導師困惑不已。

「就是這麼回事啊。」希維爾揭曉謎底,「傷了魔獸的皮毛可賣不到好價錢,早知道摔下來的是您,就別淨撿那些腐蝕空心虛有其表的木頭。」他頗為遺憾道。

老西格兩眼一翻,差些氣昏。止不住抖顫的手腳似乎正嘲笑著他的愚蠢。



「魔法陣屬於高級運用,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支援魔法。使用大型魔法時會過量揮霍魔法師的精力,魔法陣可減低魔力消耗,並達到增幅效果。」雖然作出承諾,老西格仍是臭著一張臉,不甘不願的在紙上畫著,「在短時間正確而精準的以魔法繪出魔法陣是高等技巧,陣形外圍的咒文若稍有差池,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簣。」

「只是將精靈咒文刻在上面而已,識字的人都會做。」希維爾翹著二郎腿,左手端起一杯萊姆汁,右手則拿起熱騰騰的包子,一口接一口旁若無人吃著。

若有似無的香氣繚繞,一陣陣撕扯老西格的意制力。惡名昭彰的學生簡直是汙蔑神聖殿堂的汙點,大魔導師極力克制暴突的青筋,發揮畢生最高修養,諄諄告誡道:「希維爾,放下手中的食物,在課堂結束前不許碰它們,然後專心上課。」

希維爾嚥下最後一口肉餡,「吃乃民生大事,肚皮不填飽,怎會有上課的心情?」彷彿要挑戰老西格的極限,他又明目張膽將萊姆汁喝得嘖嘖有聲……才怪。平時惡作劇是為了幫老西格促進血液循環,為自己增添生活樂趣,但要是做得太過份把他氣跑了,誰來教他魔法?

但希維爾畢竟是希維爾,要他乖乖聽令似乎不太容易,只見他雖放下包子和萊姆汁,卻又從懷中掏出麵餅大快朵頤。

老西格見狀無奈,反正認識這傑傲不馴的小子也不只一兩天,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只是刻上咒文就算大功告成,還得翻譯成古大陸文字。」

希維爾手腕震了一下,停止進食的動作。

「你確定?」

「當然。」不知為何,老西格湧起無上的報復快感。

古大陸文失傳多時,瞭解的人是少得可憐,其學習困難度眾所皆知。過多相似的字形字音使人頭暈目眩,沒有導師引領入門想自學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迫於情勢,到時希維爾非低頭重新拜師不可。

只可惜世事往往出人預料,希維爾僅只是呆愣幾秒,又恢復平常樣。

就這樣?沒任何表示?連反應也沒有?從希維爾臉上遍尋不著蛛絲馬跡,說不懷疑是騙人的,老西格瞇起眼,禁不住開口問道:「你想到什麼?」

該不會想放棄吧?雖然時常被徒弟氣得牙癢癢的,但老西格除了小小的刁難,並不會真的埋沒良材。

希維爾見老西格明明關心卻又不乾不脆的作法,原想再度作弄他,卻不能反駁那絲暖意,遂老老實實回答:「古大陸文我已經會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1
第七章 微笑平原(上)

秋風瑟瑟,卻拂不去座落在野郊小村裡的濃濃人情。幾乎所有成年男女都在稻田裡忙著收割金黃飽滿的稻穗,一袋袋分裝,部份運到數十里外的城鎮糧倉儲放,孩子們則在村子裡頭嬉戲。

「瑪姆,瑪姆!」脆稚的叫嚷聲由遠而近。

村內的孩子們不少,可就偏偏這一聲驚得讓原本坐在門檻邊悠閒吞吐雲霧的男子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魁梧的壯碩身材將木屋的狹窄入口堵個密密實實,賁張的肌肉嚇人迸起,蓄勢待發地像即將面對一隻出柵猛虎。

男孩已奔至門前,手裡提著一籃剛採收的新鮮野果,滑豔的果皮表面尚附著幾顆露珠,這是他一大清早就到山上摘採的成果。個頭矮小的他和男人體形差異頗大,更彰顯男人的誇張怪異的反應。

「瑪姆,瑪姆在不在?」男孩仰著頭問著。

「她在屋內。」男人頓了頓,猶豫半晌後忍不住詢探:「希維爾,和我學習劍術沒那麼糟糕吧?是男人的話就該學些霸氣十足的劍式,將來出外闖蕩也比較不吃虧,可是你卻寧可和瑪姆一同鑽研落沒的古大陸語,會沒出息的。」

放眼望去,哪個孩子不想成為威盛一方的劍士,可希維爾的思想古靈偏激,偏往反路行,鎮日埋首於書堆中。

「不懂的人是你。」希維爾擱下果籃,義正詞嚴道:「揮舞一把傷人傷己的鐵棒有什麼好玩的?打打殺殺就送掉命,是全天下最笨的蠢事!我想學的是絢麗又高貴的魔法,神祕的魔法師才是最讓人嚮往的對象,我不喜歡粗魯的肉膊戰。」

為達成自己的夢想,他不畏艱難探索一個又一個古文字,記誦瞭解。魔法之途已走上一段,要他回頭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那是劍,不是鐵棒。劍術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它的藝術並不亞於魔法。」男子勸誘:「劍術是力與美的呈現,想像與敵人交鋒時,劍刃輕脆碰撞,刀身傳來陣陣餘力,由虎口直通腳底,令人興奮發顫的感覺就像電流通過全身,讓人上癮的舒暢伴隨著汗水發洩而出,刺激的危險緊張感過後,充塞在身體中的是死裡逃生後在雲端上飄飄然的感覺,回味無窮。」再度回想過去嘗盡千百次的滋味,仍教他陶醉不已。

已經很沒動收徒的念頭了!自從出師後他便和瑪姆行遍大陸冒險,路經村莊落腳時初逢希維爾,當時就被那獨特的光芒吸引,那是具有特殊資質的人才會散發的光芒,令他深深著迷。像著魔似的,他要求希維爾拜在他門下,他會將他訓練成一流的劍士,但希維爾死也不肯答應,反倒對瑪姆產生濃厚的興趣,因為她是大陸上少數懂得古語言的人。

聽著聽著,希維爾起了雞皮疙瘩。這個人的智商大概不在正常人之列,八成戰鬥時打瘋了,混混噩噩滿口胡言亂語,他的描述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噁心!

「總而言之,我是不會當你徒弟的。走開,讓我進屋去。」

「有了。」男子忽地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只要你能打倒我,往後我就不再糾纏。但若你打輸了,就得無條件當我徒弟,如何?」

「不公平,你是劍士,我只是個孩子,除了讀書認字什麼都不會。」希維爾想也沒想的說道。

「放心,比鬥最講究條件平等,不會讓你吃虧的。不如我先傳授你幾句劍術精華,聽好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亂其章法,中其要害……」呵呵呵,就這樣一點一滴灌輸,總有一天希維爾就不得不成為劍士了!我真是聰明!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這樣嗎?」希維爾現學現賣,脫手灑出一包胡椒粉,趁男子嗆得眼淚模糊視線時使勁踩向他脆弱的腳趾。

亂其章法,中其要害!

男子一聲慘嚎,希維爾卻不容他反應,快狠絕的踢向他鼠蹊部--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流線順暢。

結局是,男子一手托著腳,一手摀著重要部位,可笑的又叫又跳,涕淚齊流,而希維爾卻像高高在上的王者,得意地邁入屋內。

「希維爾,相信我,你真的很有天份……」男子猶作垂死掙扎。

「瑪姆,我來了。」果籃才擺上桌,有著棕色微鬈長髮的美麗女子便端著才剛出爐,尚冒輕煙的蘋果派由廚房走出。

「今天來的特別早呢!」她笑吟吟切地了一塊蘋果派遞給希維爾。

「嗯。」咬了口熱騰騰的派,希維爾露出滿足的笑容。「妳要的秋露我幫妳採來了。」他指了指藍豔的果實。

「真是麻煩你了。」瑪姆從中挑選了四五顆,「都是今年的上品呢,製作秋露餅只要一些就夠了,剩下的你拿到鎮上賣吧。」

「這些都是給妳的。」希維爾推卻,「就當是學費啦,老是打擾妳,我都開始覺得不好意思了。」

在只有他能攀爬的峭谷上,秋露生長得遍地都是,他一點都不覺得這種廉價果實能賣得什麼好價錢。

「千萬別這麼說。」瑪姆娓婉拒絕,「你應該存點錢當做冒險的旅費,一個人一生至少要有一次長行的旅程,才不枉在世間走過一遭。希維爾,我可以感覺你不是個普通人物,去增廣見識,你會發現有許多新奇事物值得你學習,等著你探索,會有適當的時機讓你發揮所長,那些非古文字不可的寶藏。」

希維爾聽得怔忡,「真的有寶藏會埋在地底下嗎?那些裝滿金銀珠寶,用古文字烙下封印的鐵箱子?」

「也可能是更值錢的藏寶圖或珍貴的歷史文獻。」瑪姆笑著補充,「即使是幾張草紙、幾塊石板,其價值卻可媲美公國寶庫哪!」

「為什麼石頭比金子值錢?」在希維爾小小的腦袋中,這是一件極度違背常理的怪事。

「那是因為人們重視稀少的黃金,而輕視隨手可得的石頭。歷史是一長串繁瑣的過去,在哪一年,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列入記載的範圍。捨不得保存較佳,卻相當昂貴的金子,人們將文字刻在石板上。但石板會隨著歲月風化,久了歷史便殘缺不全,幸得保留傳承的資料尤其難得,也就更加珍貴。」瑪姆的眼神染上一絲悲傷,「這就是石頭們對人類的短視所作的無言抗議。」

希維爾默默地聽著,英雄們的冒險傳奇,被吟遊詩人歌頌詩曲傳唱的畫面,一幕幕浮起。

會有那麼一天嗎?他可以像瑪姆、像英雄們踏上那片未知的領域,結識相知相惜的夥伴,闖出一番天空。然後,打開某個上鎖的寶箱,發現裡頭的驚奇嗎?

那一天,要多久才會到來?



德瓦索王城由艾諾特所創建。

戰後,艾諾特自知時日無多,只草草搭建茅屋,便馬不停蹄的振筆撰寫遺留後世的文史。直到艾諾特逝世數月,遺體才被偶然路經的獵戶發現,運回古國安葬。這位大賢者晚年落居的荒地,在洗浴戰火的人民崇拜與追思種種因素下,開始繁榮興盛。

爾後,曾追隨艾諾特麾下的侍衛長之子康利爾登高一呼,將經濟、文化頗具規模的城鎮躍升為國家,並以艾諾特.德瓦索之名訂為國號,致力於魔法學的發揚。歲月的層層更迭不斷充盈吸納,青澀的王城發展已臻成熟,其名譽地位亦盤穩不墜。

德瓦索王城現任掌權者,喀里王,正端坐紅檜桌前批奏章褶。

檀香在一角燃著,安神定心的香氣不分晝夜在空氣中飄盪。

喀里王嘆了一口氣,雖然小規模戰事尚未延燒至王城,但鄰國卻不時施加壓力,要求表明立場,給予支持。帕哲灆公國依附波伊薾戰事聯盟,然而鎝坦公國卻與索尼雅皇室聯合一氣。面對這兩個反目成仇的敵國,喀里王無法做出選擇。

帕哲灆公國近日私件催急,波伊薾戰事聯盟與索尼雅皇室之間情勢日益緊繃,兩國交戰只是遲早問題。帕哲灆公國境內多為紅土地,農作難長,存糧不足,於是情商向德索瓦王城調度物資,喀里王正為此事頭疼不已。若救濟物資,必得和索尼雅皇室為敵,雖然德瓦索王城外圍有魔法障壁防禦,卻無法抵擋索尼雅皇族精靈軍的長驅直入;若駁斥帕哲灆公國的要求,重機步兵卻不是省油的燈,魔法障壁只能阻得一時。

更糟糕的是,長久的安逸生活令人民慵逸懶散,毫無危機意識。內憂外患之下,喀里王只覺心力交瘁。

「王。」禁衛統領無聲走近。

「什麼事?」

「大魔導師求見。」

「法耐克.西格?又是他!」喀里王無力的摀著前額。

最大的內憂又來了。

這一陣子法耐克幾乎天天報到,不是申請研究經費,就是要求校務整修,每回都由國庫挖走可觀的天文數字,今天又來做什麼?

「要晉見嗎?」小心翼翼觀察喀里王的臉色,禁衛統領謹慎問道。

「請他進來。」該來的總是要來,喀里王已打定主意攤牌講明。

「是。」

慢吞吞的腳步聲,老西格從容踏入大殿。

「還在忙啊,喀里?」

「差不多了。」放下文書,喀里王雙手環胸,輕靠椅背稍事休憩。「不會是專程來拜訪老友吧,我不記得你何時變得如此勤快。」

「還是你瞭解我。」被看穿心思,老西格卻無半分羞愧。「這次也是為了我那寶貝徒弟。」

「又闖禍了?」喀里王扯動嘴角,「宿舍才剛落成,又倒了第二次?」

說起希維爾,在城中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成了茶餘飯後的消譴話題。先是整垮師生宿舍引起群眾嘩然,後又勇奪王城懸賞金造成轟動,已是許多人心目中的英雄人物。

「申請學術經費。」老西格晃晃手中的請款單。「放心,這是今年最後一次,明年稅收期後我才會再來。」

「理由?」剛形成的念頭被對方搶先一步道出,喀里王眼中閃過詫異。

「他將接受特別魔法輔導。」老西格補充道,「我的課程差不多結束了。」

「哦?」這倒是出乎意外,從來沒有哪位學生能讓法耐克黔驢技窮,真是有趣。「想申請多少?」

老西格伸出五隻指頭,「不多不少,五萬金幣。」

分明是獅子大開口。喀里王皺了皺眉頭。「一萬金幣。」

「不行不行,最少要四萬五。」

「太多了!兩萬。」

「真是小氣,好歹也給四萬。」

「別想。兩萬五。」

「想坑我?門都沒有!三萬五。」

「別不知好歹。三萬。」

「以為聲勢大我就怕你?三萬兩千五。」

「最高底限,三萬。」

「三萬兩千。」

「…………」

「三萬一千。」

「…………」

「好吧,三萬就三萬,算我怕了你。」老西格扁扁嘴,「帕哲灆那件案子還沒搞定啊?」幾日不見,老友消瘦不少,若不是為了民生問題,他還真不忍上門打擾。

「早得很。」面對這棘手的問題,喀里王只是搖頭,「能拖延一天算一天,先扣押一陣子再說。」

「行得通嗎?羅迪那腦滿腸肥的胖子還是有些智商,不至於蠢到看不出你的策略。」老西格話鋒一轉,「你真正的意思呢,要支持哪一方?」

「可行的話,保持中立是再好不過。再不然,索尼雅皇室至少支持反戰多些。」喀里王緩緩道出隱憂:「帕哲灆的間諜已滲透各國,煽動叛亂,若非忌憚魔法公會的勢力,只怕早就伸出魔爪。」

「這你放心,公會一直都在嚴密監視中,絕對不會出任何紕漏。」老西格作出保證,「一切都在掌控中,你只要專心處理政事就夠了。等領完錢,再見面就是明年了。」

「…………」



「不錯,你的魔法陣已經及格了。」老西格拂著幾簇結霜的白髮,拉了拉如同被亂刀砍過的破爛衣袖,輕撫燒焦的長鬚,坐在因魔法橫掃而倒塌的樹幹上,溫和的說。

「呵呵~~是嗎,我以前從不知道魔法陣也可以一次出現多種魔法呢……」希維爾沾沾自喜道。

是啊,魔法史上的「奇蹟」要締造也不容易。老西格微笑聆聽,眉頭卻不斷抽搐。

「乾脆花火節到薇珥廣場表演好了,順便撈點門票費……」

是啊是啊,然後我又得拆了老骨頭,跟在你屁股後頭回復那群燒雞和冰雕。

「不然就到皇宮裡去好了,賞錢或許會比較多。」

這樣也好,皇宮人少,損失也比較……

什麼!皇宮!老西格頓時清醒,「不行,萬萬不行!」

「什麼不行?」希維爾狐疑問道。

「不不……沒什麼。」老西格頻拭手心泉湧而出的冷汗。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向喀里王硬拗來的「學術經費」所剩無幾,根本無從支持下半年度的消費預算,想撐到明年三月非得將希維爾支開不可。哎!希維爾是聰明沒錯,只是……為何天才都用在闖禍上頭啊!

「嗯……咳咳!」打定主意,老西格裝作不經意似的默背起熬夜草擬的演講稿:「我說,希維爾啊……」

「我知道。」兀自研究失敗的魔法陣,希維爾頭未抬,凌空拋來瓷瓶,「克萊兒特製的流感糖水,喝吧。」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拔開軟塞,老西格仰頭就是一大口。

等等,流感糖水?飲盡半瓶的老西格嗆咳起來。

「會苦嗎?我明明記得克萊兒加了不少蜂蜜……」希維爾喃喃自語:「銀蝸黏液、黑渠土、金環蛇糞……沒一味是苦的。」克萊兒不會騙他才是。

我的媽!「夠……夠了!」瞪視青瘀色的濃稠液體,老西格努力催吐中……



拆開牛皮卷,希維爾目不轉睛的盯著錯綜複雜的地圖。

「這個人……也太浪費墨水了!」評頭論足後,希維爾得出結論。

「這是微笑平原的地圖,教授地之魔法的新導師就在紅點標示的地方。」老西格稱職的補充。

「怪了,深山裡頭怎麼可能會有平原?地之魔法的導師又是怎麼回事?」希維爾明確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希維爾,難道你不想更上一層樓嗎?」老西格拉下臉,「魔法並非物品,不會專屬於人類所有。我能教你的東西已經不多,能做的,是代你找尋新的學習機會。烏歷岢是我的忘年好友,你將這封推薦函交予他,就可以在那兒實習半年。」

「那你呢?」

「栽花種樹。」

摩蘇森林災情慘重,原本茂密的原始森林已不復見,沃土在短時間內被翻了三翻,參天古木死枯大半,棲息於此的生物也大多遷居他處。地之精靈厭惡了這片土地,為使森林早日重反往昔舊觀,課堂間的閒暇,老西格打扮得像個園丁,鎮日鬆土施肥。

「人類並不是萬能的,很多領域我們無法登峰造極,就別死撐著不值錢的面子閉關自守。我不諱言承認自己的地之魔法和烏歷岢相差兩階,而你,是否有勇氣接受更嚴酷的考驗?」歷經風霜的乾枯手臂輕輕搭上希維爾的肩頭,老西格以無比嚴肅的口氣問道。

「我……」希維爾一時竟答不上來。

的確,仗著老西格的權勢,他可以風光氣派的畢業,以淺薄的修為在王城招搖撞騙,或是吃喝玩樂一輩子,無煩無憂,也不怕假面具會被拆穿。

這樣的生活,也未嘗不可。

這樣的生活,是他所追求的嗎?

『希維爾,你的夢想是什麼?』

『究極魔導師?很有趣喔!不過,會很辛苦呢……』

瑪姆?

『讓我來幫助希維爾達成夢想好嗎?從今天起,你願意和我一起學習古大陸語嗎?』

『希維爾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不過如果你肯將遊戲的時間分我一半,就會進步的更快喔……』

『希維爾,夢想和起點的距離是一定的,你之所以覺得目標遙不可及,是因為走得還不夠遠。千萬不能回頭,一回頭,你就會永遠沉浸在自滿中,忘了前進。』

我懂了!謝謝妳,瑪姆。

「我要去!」握緊牛皮紙卷,希維爾信心滿滿。

「很好,烏歷岢是所有導師中最溫和的一個,你可要好好進修。」滿意於計謀的成功,老西格咧嘴。

這樣一來,不但省了下半年度的經費,就連明年、後年、大後年……都不用愁了。

「慢著,你是說後面還有好幾個變態老頭排隊等著玩弄我?」希維爾叫苦連天。

「事實就是如此。你不是那種學完地魔法就自我滿足的人吧!」

「當然不是。」希維爾一張臉徹徹底底垮了下來。

瑪姆,我向妳保證,我會加油,努力追趕。然後,總有一天會超越妳!

到時候,我就能回頭,笑著向妳招手……




第八章 微笑平原(下)

攀上最後一座山頭,狹隘的視線可及處豁然開朗。

「就是這裡。」反覆核對地圖,希維爾欣喜若狂。

就為這份地圖,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除最初的山丘合乎比例外,其他通通被有心人士刻意縮放尺度,害他因迷途耽擱不少時間。加上路線也被繪圖者精心設計,誤導他選擇較長且崎嶇不平的山道。萬不得已無法攀登,希維爾才會使用風行術抄捷徑。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又是老西格的鬼主意,他也太會記恨了,每個惡整他的機會都不放過。

群巒環繞中座落著微笑平原,青草及膝,四周還種植著幾株淨化空氣的麧墀,若非親眼目睹,希維爾是打死也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突兀的地勢。

照著紅點來到小屋外,希維爾禮貌性敲著門。

「對不起,有人在嗎?」

「門沒落鎖,自己進來吧。」溫和的聲音自屋內傳出。

推開門,希維爾訝異地看著面前這個垂垂老矣的蜥蜴老者……不,貼切一點的說法是人身蜥蜴頭的「生物」,也就是他的新導師--烏歷岢。

呃……基本上,一隻蜥蜴口吐人言並不算太稀奇的事,如果他還戴著老花眼鏡,笑開來瞇成縫隙的小眼睛還會彎成半月型,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那一身花衣花褲,蕾絲滾邊外帶流蘇的奇裝異服可就讓希維爾不敢恭維,尤其是那蜥蜴頭上的怪髮型--染成五顏六色的龐克頭,更令人捧腹大笑不已--可惜希維爾只敢暗笑於心。

果真是物以類聚,老西格的「忘年之交」的格調也真異於常人。

「沒錯,這的確是法耐克.西格的親筆推薦函。」揣摩著不成字型的潦草圖案,烏歷岢沉吟道:「你就是希維爾吧!法耐克對你可是讚賞有加。不過,信中描述你的魔法陣似乎還不夠熟練。」久違不見,法耐克也變了不少,不但字體工整許多,就連用字遣詞也較以往寬厚包容。

「我也覺得很傷腦筋,咒文明明未出差池,魔法陣也大小適中,可是總會不受控制。」希維爾態度拘謹,假意受寵若驚道。

死老頭,以為能瞞天過海在推薦函上做手腳?什麼「余徒資質魯鈍,性格頑劣,愚不可及,尚請嚴加肅整」,這句話要是被烏歷岢當真,接下來半年他就有受不完的煉獄考驗。幸虧他生性機警,先拆信瀏灠,再模仿老西格的鬼畫符筆跡偽造文書,這才逃過一劫。

挨人一拳若不還手,我就不叫希維爾!希維爾冷笑。

貓咪酒吧的老闆娘、雜貨店寡婦、豬肉販子的獨生女、伊甸花園的女主人……現在應該收到關於那老頭的密告信吧。

呵呵,場面一定相當混亂,要是那群死纏爛打的八爪女發現那死老頭是花心大蘿蔔,肯定不會輕易善罷干休,到時八成會鬧得全城皆知。

「遠道而來辛苦了,課程就挪到明天再開始吧!不過休息之前,能否替我為寄宿在微笑平原裡頭的精靈澆水呢?」收起推薦函,烏歷岢和藹地要求。「說來慚愧,我所專精的只有地系魔法,至於水系魔法只能算是差強人意,所以得每天到山澗挑水。不巧幾天前扭了腰,如今還動不太得,只好給你添麻煩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希維爾慷慨應允。

微笑平原雖然幅員遼闊,但只要使用水系魔法陣,不但短時間內能解決,又可以讓新導師留下好印象,等於為自己的前途鋪路,真是一舉兩得!

「那就拜託你了。」烏歷岢微笑著,脣角一路咧到耳縫。

佇立在微笑平原中央,風之精靈調皮的捲起幾片枯葉殘瓣,劃完一道弧形後抹過希維爾腳旁。

範圍好像……比想像中大了好幾倍啊!希維爾捏著臉頰,企圖說服自己這只是太過疲累產生的幻覺。

好痛!果然是現實。

「開……開什麼玩笑!」笑裡藏刀的變態蜥蜴老頭!這下子就算使用魔法陣也會相對耗上不少時間。水柱的有效範圍有限,若將整個平原劃分區域,算算也要十來個魔法陣才足夠。這下可好了,整晚光是飛來跑去就能把睡眠時間消耗得一滴不剩。

有沒有更簡單的方法?

希維爾真不愧是希維爾,立刻又動起歪腦筋思索捷徑。

有了!如果先在各個定點繪製魔法陣,到時候一次召喚水精靈不就得了!省時又方便……不行,這樣大量消耗魔力值,會被吸成人乾的!
應該會有更恰當的方法……靈光一閃,希維爾決定在平原中央使用大型魔法陣召喚中上級水精靈,施展大範圍的水系魔法。

如此一來,急流會以施術者為中心點呈放射狀散開,奔流至各個角落,滲入地底。雖然比小型魔法陣稍微費力,對施術者卻沒有任何危險性。

擬好策略,希維爾立刻身體力行,折斷樹枝開始工作。

一刻鐘後。

「終於完成了。」擦拭汗水,希維爾滿意欣賞自己的精心傑作。

咒文排列而成的六芒星中央,內接圓型魔法陣,魔法陣中心再烙上水精靈的專屬標誌,最後再將魔法陣內的樹枝枯葉撿拾乾淨,並在六芒星各頂點壓上巨石便大功告成。

站在魔法陣前方,希維爾闔上眼,雙手結印,喃喃祝禱:「徜徉於蔚藍深海,白色泡沫的完美結晶,人魚波克莉娜啊!正如魅惑迷途旅人的溫柔歌聲,無瑕的海神使者,請聆聽我的請求,支配海中精靈達成妳心儀者的心願--怒濤洶湧!」餘音還在平原上繚繞,魔法陣已緩緩發光,直通天際。

不可思議的,魔法陣居然「活」了起來!貪婪地吸取希維爾的魔力產生能源,咒文依循六芒星軌跡交錯前行,中央圓形魔法陣則以順時針方向規律轉動。

魔法陣內空氣不斷擠壓,水氣相互推合凝成水滴,水珠不停聚集,模糊的人魚輪廓半飄浮於魔法陣上方。只等波克莉娜的分身成形,希維爾的魔力負擔就可轉移到她身上。

事已至此等於成功了一半,希維爾還不及將這份喜悅分享給烏歷岢,冷不防一隻野兔由草堆裡竄出,絆了他一腳。希維爾失去平衡向前撲倒,正好抹去魔法陣上的某個古文。

電光火石間,波克莉娜的身影消失,魔法陣光芒大盛,由點點螢光暴漲為刺目光線。

「糟……糟糕!」待希維爾定睛一看,想補回文字時已經太遲了!圖型開始運轉,魔法陣啟動後就再也無法停止。

死定了!希維爾哀嚎。波克莉娜人魚姊妹沒來,卻讓海神來插一腳。

水精靈們憤怒叫囂,轟隆巨響後,九條水龍由魔法陣中心傾巢而出,盤旋肆虐,天空同時降下傾盆大雨。

水系魔法最終階--九龍怒!

「怎麼辦……怎麼辦……」豆大雨點打在身上,雨水迅速淹沒足踝,希維爾無暇理會針扎般的痛楚,有些茫然的來回踱步。

再不把這九條患有嚴重暴力傾向的水蛇送回老家,等牠們玩上癮肯定釀成大禍!正思索著,滂沱大雨戛然靜止,水龍的身形逐漸淡化,蒸發透明。

不好!沒有慶賀,希維爾敏銳感受充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氣味。

烏雲密佈的天幕劃過幾道悶雷,空氣似乎凝結不動,四周沉默的可疑。

呼嚕~~~~

詭異的聲響從魔法陣中心激起漣漪,連鎖效應似的,大地開始晃動。一下、兩下……益漸頻繁的震搖令希維爾繃緊神經。

大事不妙!

大地撕扯著,平原橫向裂了一道口子,更加龐大豐沛的水量奔騰呼嘯而出,形成遮蔽天幕的高聳水牆。

「海……海嘯!」希維爾瞪大眼,看著短暫停留後毫不留情塌落的龐然大物。

什麼方法都行,絕對不能讓它落下,否則微笑平原就完了!希維爾本能的施展冰之魔法……

烏雲散去,海嘯未如預期席捲蓋頂。日光折射下,閃亮的巨大冰壁硬生生滯留在半空。

好險,差點就沒命了!希維爾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魔法陣……還是別常使用吧,再來上幾次他可吃不消!

只是事實往往是殘酷的,希維爾未免高興過早,烈日烤曬下冰壁開始龜裂。

「別又來了!」心中警鈴作響,希維爾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躍起身,雙手護住頭部開始閃躲下墜的尖銳冰柱。冰雹砸頂已會讓人去掉半條命,更何況是大小不一,但體積絕對大於人的冰塊!待冰壁終於崩塌完畢,希維爾鴻褔齊天毫髮無傷,但微笑平原已經徹底毀了。

慘了!怎麼跟烏歷岢交代?

綠意盎然的青草地已被泥漿整片淹沒,兩三根冰椎擊中附近山脈造成土石崩落,周圍平坦地勢已被墜擊的坑坑疤疤,微笑平原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微笑泥沼。

烏歷岢會氣昏的!希維爾連忙尋求補救的方法。

最快的辦法是直接調請地精靈幫忙,拜託他們將平原恢復曩昔舊觀。

連番耗費大量精力的希維爾已經累得快要虛脫,但力求完美的責任心仍是支持著他重新繪製新的魔法陣。

希維爾不敢掉以輕心,再三檢視確定無誤後才安心啟動。「呼……呼……完成了……」還未見到最後成果,希維爾便已經體力不支,累癱在泥地上呼呼大睡。


沙蜥是半獸人一族旁支,平時散居各地甚少交流,由於通婚不易,族人數目正銳減中。為了彌補繁衍缺憾,沙蜥壽命也居半獸人之冠,平均年齡約三、四百年左右。

烏歷岢就著燭火研讀古書。

牠已經三百七十二歲了,早在許久以前便不問世事,只想在此安享晚年。今天卻來了個彬彬有禮的少年,看來法耐克似乎收了個好徒弟,竟捨得送他調教,可見是極為重視的人。

微笑平原磁場相當特殊,對於地系魔法有著特別約束力,施術者若控制不當或者精神集中不足,地精靈便容易失控,若想在微笑平原使用地系魔法必須要有更高的操控力才行。

水流聲吸引烏歷岢的注意。「聽這聲音,那小子應該灑水灑得不亦樂乎吧!我的要求果然太簡單了。」

才剛這麼想,大水就沖入門縫淹進屋裡。

衝撞書架激起的小浪花捲走幾冊低水位的古書。「啊!那些書是……」烏歷岢慌忙搶救。

光蒐集滿書架的古冊,老蜥人可是煞費苦心,眼見心血在水中載浮載沉,烏歷岢心痛的無以復加。一撈起濕淋淋的書本就連忙放在燭火下烘烤,免得字跡被水弄的模糊難辨。

「希維爾在做什麼!澆太多水植物會淹死的!」

才抱怨完,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書架上的冊子紛紛被掃進水裡。

「天啊,這些全是絕版品,僅此一冊哪!」烏歷岢老臉嚴重扭曲。

灑水引起水災還情有可原,怎會出現地震?無暇細想,烏歷岢把握第一時間搶救落水的無價之寶。一陣忙亂後,總算搶救得宜,損失不大。

「這小子莫非受了法耐克的唆使,不辭千里特地來拆我房子不成?」法耐克的個性他最清楚,八成多年前無意招惹他,現在特意借刀殺人,擾得他雞犬不寧。

愈想愈有可能,烏歷岢捲起袖子打算出門質問希維爾。

才跨出幾步,冰椎便從天而降,砸破屋瓦掉了下來。

「這是什麼東西!」烏歷岢架起楓石屏障,憤憤詛咒著:「法耐克這個老小子,竟跟我玩陰的!那我就好好培育你這個徒弟,讓他回頭拆了你的老巢!」

禍不單行,顧得了自身,卻擋不住冰柱擦過桌面燭臺。傾倒的燄火開始蔓延,熊熊火勢瞬間吞沒滿桌書冊。

眼見紙張化為灰燼,烏歷岢卻被冰椎阻隔著無法在第一時間內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血淋淋上演,自己的心也跟著碎成千片萬片。

「好……法耐克,算你狠!你毀了我的書,我就拿安祺麗拉陪葬!」氣瘋的老蜥人咬牙切齒。

好不容易待飛來橫禍告個段落,烏歷岢氣沖沖開門,才發現不知何時冰柱已阻擋住出入口。

和安祺麗拉學院相同,老蜥人小屋也是由魔法建材構築,加上房內只有一扇小門,要破牆而出不如碎冰來得快。

翻箱倒櫃,能派得上用場的工具只有鑿子,烏歷岢只得認命的敲敲打打。

費了好一番勁,推開最後一塊冰屑,呈現在烏歷岢面前的是令他如遭雷擊的畫面。

「這是……我的微笑平原?」烏歷岢欲哭無淚。

稱為微笑「森林」也當之無愧!在盤根錯節的綠蔭底下生長的是巨大蕨類,幾隻疑似魟魚的鳥類在枝椏間悠遊自在穿梭。放眼望去一片水鄉澤國,不時有黑鱗魚躍出水面嬉樂。

而事件的罪魁禍首正掛在枝椏頂端睡得香甜。

法耐克.西格,我和你誓不兩立!老蜥人兩眼翻白,當場向後栽倒。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1
第九章 奧瑟雷斯(上)

德瓦索王城.克萊兒個人工房。

呆坐在板凳上,克萊兒怔怔癡望滾泡的藥水。液體沿著缸緣不住滑落,澆熄大半猛烈火勢,神遊太虛的她卻恍然未覺。

可惡的希維爾,要走也不通知一聲,也不知道多久才會回來?這麼長一段時間,誰來供應她高檔藥材?可惡可惡可惡……枉費對他如此信任,居然拋下她當逃兵去了!

不能坐以待斃!算算日子,再過兩天便有商隊經過,乾脆搭個便車到奧瑟雷斯補些新貨,順道再看看有沒有較便宜的物料比較可行。

唉!克萊兒嘆氣。戰爭的火藥味日益濃厚,通商路線幾乎全被官方封鎖,開放的通關口清一色是和德瓦索王城志同道合秉著明哲保身的反戰中立國。不過又有什麼用呢?等戰爭全面爆發,中立言論又能維持多久?還不是同樣得蹚這渾水。

戰亂的時代裡,沒人能夠袖手旁觀。

奧瑟雷斯……真不想回去。想到解決不成的頭疼問題,克萊兒只覺頭皮陣陣發麻。可是……又不能不回去,蝕菇寶寶們還留在那兒當人質呢!那個卑鄙小人,竟然枉顧道義拿把柄威脅她。

又一波氣泡浮起,濺起更多藥汁外流,火勢終於承受不住濕潮宣告投降。

克萊兒驀然清醒,捧起一小堆柴薪塞進爐灶,唸了幾句簡單咒文,熄滅的火勢又熊熊翻騰。

「商隊……奧瑟雷斯……去……不去……去……」坐回冷凳上,克萊兒又陷入沉思。



烏歷岢不對勁!

樹枝製成的臨時魚叉對準水底疾速竄游的目標一射,肥美的鮮魚便難逃美食的命運。希維爾熟練的刮去鱗皮,手腳俐落掏光內臟,往火堆順勢一插,不消多時香味四溢的烤魚便成桌上佳餚。

烏歷岢不愧是當代地系魔法指標,手一揮,不忍卒睹的平原立即恢復原樣。沒有預期的猙獰面目,老蜥人導師只是頂了尊彌勒臉要他在這個月內與地精靈建立良好友誼,以利往後課程。

面對昨日的烏龍事件,希維爾仍有些忐忑不安。他在心底再三告誡自己,在這半年裡要懂得自我約束,別總是行事莽撞,四處給人添麻煩。

當前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和地精靈取得聯繫,但希維爾覺得並無必要。像這種初級魔法的基礎練習,老西格已督促他練習不下百次。若非得到各系精靈認可,魔法師是無法使用精靈力量的。

想歸想,希維爾倒也不敢違背,他認命的閉上眼集中意識,開始嘗試和地精靈的意識進行溝通。

冥想。

漸漸地,腦海的空間被黃色薄霧佔滿。對這畫面希維爾已經熟到不能再熟,黃色薄霧散去後,精靈們就會在腦中與他直接對話,只要獲得認可,往後使用地系魔法時,精靈們就會不遺餘力的傾囊相助。

但黃色薄霧卻淤滯不散。太久了!希維爾汗水淋漓。為什麼?精靈們為何全失去蹤影?希維爾不禁心頭納悶。在摩蘇森林時地精靈們確實對他友好示意,為什麼在微笑平原卻感受不到那股熟悉的感覺?

感受一絲異樣,就像經歷狠狠刺激,希維爾霍地神智清明。

為什麼到在才發現!真是太大意了。與地精靈的聯繫在踏入微笑平原時幾乎切斷音訊,只是沉醉於放鬆的他沒有發覺罷了!

是磁場的關係,阻絕地精靈的進入嗎?不……在這裡使用地之魔法是可行的,至少昨晚他就嘗試過。要不就是某種無從察覺的信號在干擾,破壞施術者與地精靈間的通道。

果然還是有必要向烏歷岢請教,他不可能不清楚平原異象的來由。

「在你冥想時,有什麼感覺?」聽了希維爾的陳述,烏歷岢慢吞吞道。

「只有空盪盪的虛無。像跳進棉花堆裡一樣柔軟,卻又像在水裡捉不住任何東西,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搜尋不到精靈。」

「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奇異的現象嗎?」見希維爾搖頭,烏歷岢笑容裡參雜著失望。「這裡沒有高階以下的地精靈。」

希維爾心頭劇震。

沒有高階以下的地精靈,那就表示問題的徵結在他身上!

因為自己的能力還不夠強大,肯靠近依附的只有中低階地精,在牠們被磁場隔絕後他才會誤認為微笑平原裡沒有地精靈的存在,實際上是他這個半生不熟的菜鳥魔法師太差勁的關係!昨天微笑平原復原失敗也不是魔法陣的問題,而是他對上階地精靈幾乎沒有控制性,儘管有魔法陣協助制約,卻無法使地系魔法正確施展出來……

老西格從來不在他面前挑明,是怕刺傷他?真是丟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班門弄斧。希維爾只覺面部燒紅。

審視希維爾青白交錯的陰晴神情,烏歷岢繼續又道:「精幻大陸曾二度被黑暗勢力籠罩,為什麼孤軍奮戰的人類能勝過壓倒性的魔族?真只是因為艾諾特禁咒的關係嗎?」

「那是因為眾神創世初始,駐守於精幻大陸上的八位精靈王為了不使過於強大的神力崩毀維妙的自然平衡,於是各自興建神殿,永眠於此。滅魔之戰就是靠著八座神殿的力量,禁錮魔族的行動,你們人類才得以僥倖勝戰。微笑平原下方有座地下神殿,正是地精靈王寢宮,中低階地精靈不敢褻瀆殘餘的神聖氣息,於是自隔於磁場外,這也就是為什麼你無法聯繫地精靈的原因。」

「那我該如何獲得高階地精靈的認可?」

「用你的『心』。」

「心?」

「只要發自內心崇敬精靈王,地精靈們遲早會接受你的。」烏歷岢告誡:「反之,若是你言行不慎,多有得罪,你就等於和高階地魔法無緣,也沒必要再待在這裡了。」

「我明白了。」希維爾點頭。



「通商」一直是商旅的生存之道,由於國內市場多被普通商號佔據,商旅們便從事公國間稀少物資的交流,靠往來暴利維生。當然是有風險的,尤其在運送珍貴或違法物資時。不過這是在大商旅才會出現的現象。只有十人左右的小商隊頂多運些日常物品、瓷器、或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貨品價值不高,安全性當然也高,有時甚至可從盜賊眼皮下安然通過。

但不管運送什麼貨物,那卡老爹總是堅持雇用傭兵,儘管他們載運的貨品有時並引不起盜賊搶劫的慾望,他仍是在與算盤搏鬥後雇請合理的傭兵數量。那卡老爹掛在嘴邊一輩子的名言是:不要和危機下賭注,因為我們輸不起。

可這回商隊只是由德瓦索行向西北奧瑟雷斯,路程不過短短三天,道路寬廣亦無盜匪,因此當那卡老爹提出雇用傭兵的想法時,隊友們不再老樣子回了聲:「好吧。」而是逐一向老爹解釋此舉有多麼不必要,偶爾也要多攢些利潤等等。

那卡老爹並非老糊塗,他知道他的隊友只在乎到達目的地後能分得多少錢。傭兵的薪資由大夥一起支付,這是許久以前凝聚的共識。他是隊長,自然可不顧反對逕自雇用傭兵,隊友也會乖乖掏出錢來,可這麼做會傷了多年情誼。

比起傷和氣,真正教那卡老爹擔心的是魔獸。

不曉得怎麼回事,最近這條要道的魔獸突然增多起來,連只在密林深處出沒的霍普都現身了。目前還未傳出商隊遭受攻擊的消息,可未來誰敢保證?魔獸可不像盜賊理性,牠們會撞壞貨品、踩爛馬車、弄不好可能連命都沒了。為了大夥身家,那卡老爹決定背著隊友偷偷雇用傭兵。

他的運氣實在很不錯,打聽之下,得知幾名風暴傭兵團的傭兵們剛完成護衛任務,現下正在客棧用早膳。

聽完那卡老爹的苦衷,傭兵們答應了。不是同情老爹的立場,而是他們也正好準備動身到奧瑟雷斯等待下個任務,和商隊同行還可順便賺點外快。

於是那卡老爹意外以極低的價格雇用了二十名傭兵,其中還包括傭兵團的頭子塞漠。

回到商隊,那卡老爹向隊友說明經過,大夥兒也沒說什麼。只是在忙著將裝箱的貨物搬上馬車時,有些人忍不住多看了塞漠兩眼。

聽說傭兵團選出頭目的方法是由傭兵們共同推舉,推舉不出時就靠武力解決。雖然很民主,但結局通常訴諸武力。每產生一名新頭目,就代表傭兵團又歷經一波內部肅清。

塞漠當然也不例外。

在他當上風暴傭兵團新頭子前一晚,團裡老一輩的傭兵全死光了,爾後傭兵團便趨向年輕化。但八百條人命卻是個可怕的數字,儘管塞漠看起來並不殘暴,圍繞在他身旁的傭兵也是一副愛好和平的模樣。

「可以啦!」一名隊友揮著手。

「繩結牢固嗎?」

「保證你的老牙咬不斷!」

「好,那就出發吧。」那卡老爹坐上馬車,扯了下韁繩。

毋需塞漠開口,傭兵們自動自發站到商隊兩側。

「等等,請等等!」馬車剛起步,便見路旁衝出個拎著行囊的姑娘,「請問……呼……你們是要前往奧瑟雷斯的……呼……商隊嗎?」她氣喘咻咻問道。

「……是呀。」那卡老爹答道。

「太好了!請讓我跟你們一道走好嗎?我叫克萊兒……呼……是個鍊金師,懂得一些醫術,萬一你們受了傷,或遇見盜賊……呼……魔獸……」

「…………」

「那卡!」那卡老爹後方駕車的隊友喊道,適時打斷克萊兒的發言:「讓她跟吧!」這莽撞的小姑娘,還沒出發就觸商隊霉頭。

那卡老爹點點頭,多一人隨行並不造成負擔,要是放任這姑娘踽踽獨行出了什麼意外,只怕大夥一輩子良心不安。

「姑娘,我們很樂意帶妳上奧瑟雷斯。但妳也看見了,車上都塞得滿滿的,可能得委屈妳步行……當然我們不會向妳收取費用。」

「謝謝你們!」克萊兒興高采烈地加入隊伍。

蝕菇草也該茂盛了,這次回奧瑟雷斯應可有個大豐收吧!採完藥草,接下來就得忙著煉製藥丸藥水……想到這,克萊兒眉開眼笑起來。

「出發吧!別擔誤了行程!」那卡老爹高聲道,往馬屁股抽了一鞭,整個商隊開始前進。

通商證一向好用,那卡老爹的商隊很快就出了城,一部份也歸功於出境手續簡便的關係。

走沒多久,覺得有些沉悶的克萊兒便和身邊的傭兵攀談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沙……沙芬坦。」看著克萊兒蘋果般可愛的盈盈笑臉,沙芬坦突然感受到四面八方不斷投來羨慕的敵意眼光。

男性自得讓他飄然暈眩,他挑釁般瞟了眾人一眼。聽見隊友挫敗的低嘆,沙芬坦心裡竊笑,開始向克萊兒發動攻勢。

「克萊兒小姐,要是想喝水別向商隊開口,我沙芬坦就算三天滴水不進也絕不會渴著妳的!」他拍拍沉重的水袋,「如果走不動,用抱的我也會將妳抱到奧瑟雷斯!」他挺起胸膛。

「那是不可能的,平常最會哀哀叫的就是他!」

「他要是辦得到,叫我把頭剁下來也敢!」

「用扛的我看他還不見得做的到。」

前後傳來洩底的嗤聲。

沙芬坦正要發怒,卻聽見克萊兒輕輕道:「……還會痛嗎?」

「什麼?」

「你身上未癒合的傷口。」在沙芬坦吃驚的表情中,克萊兒將藥瓶塞入他手心。「早晚半瓶,灑在傷口上,明天日落就會結痂了。」

「謝……謝。」沙芬坦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定要愛惜身體,小心血腥味會給商隊帶來危險。」交代完畢,克萊兒離開沙芬坦身旁,繼續尋找下一個引起她興趣的傭兵。

一加入商隊,她就發現這團傭兵血氣特別重,嗆得她嗅覺幾乎失靈,要是放著不管,魔獸集體侵略的機率會很高。

握著藥瓶,沙芬坦竟不自覺臉紅起來。

一路上他下意識追隨著克萊兒在傭兵中蝴蝶般穿梭的身影,直到那卡老爹呼喚眾人紮營時才回過神來。

一準備過夜,大夥又有得忙了:清空地、灑石灰、搭帳篷、升火、下廚……等等,這些全是商隊的工作,而傭兵僅需負責守夜。

克萊兒無聊的在營區裡晃蕩,看著商人在火堆上架起鐵鍋,等鍋內水滾便往裡頭丟些切碎的乾貨,不多時一鍋美味的熱湯便可分裝給傭兵們。

這是護送的老規矩,商人們有義務請傭兵喝碗熱湯,但傭兵若想分享其他食物就得另外支付費用,通常是從護送費裡扣除。

伙食費一向很難界定出個公正價格來,不同的路線、日數、當不當季的食物、商人和傭兵的認知……都是可以引發爭論的問題,因此食物向來由雙方分開準備,攜帶不足只好私下商量。

經過白天的觀察,克萊兒發現有近六成傭兵帶傷,當然大部份是小傷。私下問了沙芬坦,才知道他們剛走完「青道」,也就是連接尖耳村與德瓦索王城,穿越毒瘴林的通商道。

不同傭兵團有其擅長護衛的各類地型,毒瘴林是「因魯撒羅傭兵團」的拿手領域。「風暴傭兵團」專精酷熱沙漠。避開流沙、尋找綠洲、適應日夜溫差對傭兵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但他們可不能只挑沙漠生意接,除非太過強人所難,他們不能拒絕其他地勢的交易,免得壞了信譽。但穿越毒瘴林不是簡單的事,這些叢林經驗不多的戰士一路吃了不少苦頭,惟一的光系法師也死在路上,所幸最終傭兵們還是將商隊安然護送到目的地。

賣命錢優渥卻不好賺啊!克萊兒為傭兵的宿命感到難過。走著走著,她卻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淡淡的帶著一點檸檬般的酸氣,聞來本是清爽,可當這股酸氣愈接近火源,便產生油膩膩的味道。克萊兒冒出冷汗,急切找尋危險氣味的來源,不久便將目光定在背著眾人,獨自守在最遠處火堆的傭兵身上。

找到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2
第十章 奧瑟雷斯(下)

撕著肉乾,塞漠單手翻閱藍黑封皮的記事本,再度確認本月任務。每項任務下方都清楚記載著日期、地點、日數、難易度等,空白處另外備註執行傭兵的人數。

一個大傭兵團通常分為數個到數十個不等的小隊,分別執行特定難度的任務。任務由難至易共分幽、銀、桓、無四級,塞漠領導的「核」小隊多執行銀級任務,偶爾一兩次碰上傭兵團人手不足的情況才會與其他幾個小隊合併共同執行幽級任務,原因是傭兵們一致認為應減少頭子涉險的機會。

傭兵們知道每晚編排任務進度是頭子的老習慣,這也是塞漠一人獨坐火旁的原因,傭兵們在商隊與塞漠間埋鍋造飯,避免哪個糊塗商人打擾頭子清靜。

只是他們卻漏防了克萊兒。

當鍊金師的衣裙隔絕了火焰熱度,塞漠感到一絲刺痛。

他迅速闔上冊子,確保來人不會看到任何文字,這才望著晚餐時分仍四處遊蕩的女孩。

「呃……放心,我什麼都沒看到。那個……我有些事……」

「要吃嗎?」塞漠將手中的肉乾遞給她。

他以為她餓得發慌。

肉香蓋過了檸檬味,克萊兒推開他的手,不想讓食物混淆她的嗅覺。塞漠正要對這無禮的拒絕皺眉,她卻已俯身在他頸間嗅了起來。

曖昧的動作從後方傭兵的角度看來,倆人像在熱吻似的。

「嘩!真是熱情!」

「頭子嘛!哪個女性不淪陷?」

不小心瞄到「親熱」鏡頭的傭兵竊竊私語。

「你被宿蝶咬了。」克萊兒俯在他耳畔肯定道。

「蝴蝶並不咬人。」知道弟兄們在背後看熱鬧,塞漠怕說穿引起克萊兒的尷尬,不著痕跡地委婉抽身。

「宿蝶是有齒的蝶類,當然是用咬的。如果你數日前看過三指寬的灰色小蝶,那就是了。」

「灰色蝴蝶很常見。」

「就是難以分辨才危險,你已經感染了。」克萊兒警告:「宿蝶這名字不是因為牠幼蟲期靠寄宿成長,而是牠口腔內的巴其克菌會將咬過的對象當成宿主。巴其克菌分裂時會產生酸性物質,引起宿主的疼痛,只有在靠近熱源──像是火堆,抑止了巴其克菌的繁殖,疼痛才會消退。但宿主往往忽略……當離開熱源,患部體溫驟降的情況下,巴其克菌的分裂速度會加倍。」

「跟我走,我有辦法根治。」克萊兒肯定道。

「喂喂,他們……」一名傭兵目瞪口呆的看著克萊兒將塞漠拉進草叢裡。「……會不會進展的太快了?!」

「沒想到克萊兒小姐這麼積極。」

「先獻身為強就是這個意思吧……」

沒聽見傭兵們的吱喳,克萊兒心裡只掛念著難纏病症,不曉得後頭被她拉著走的塞漠表情很是奇怪。

確定離營區夠遠,她才鬆開手。回頭準備檢查塞漠的傷勢時,卻發現他皮膚已略泛青色。

「很痛嗎?」克萊兒緊張地問著。

已出現了末期症狀,巴其克菌症發作極快,如果患部再冷卻下來,患者會有生命危險的!

「傷口在哪裡?」她揪住塞漠的衣領。

「一開始是肩部……現在大概蔓延到背部了吧。」原本想刻意裝作沒事般笑道,但漸次加深的疼痛讓肌肉一陣陣抽搐,笑容瞬間扭曲起來。

克萊兒一聽,立刻扯下他的腰帶,伸手扒起他的上衣。

火速又熟練的脫衣技巧讓塞漠不禁有些愕然,克萊兒沒空管他想些什麼,繞到他身後,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爬滿塞漠整片背部蚯蚓般交錯著的彎曲水泡上。

指尖輕輕一壓,因充盈液體而隆起的皮膚輕易凹陷下去。

「巴其克菌幾近飽和,要開始發酵了。雖然麻煩,但還是來得及。可以借用你的刀嗎?」

「請便。」塞漠拔出腰間的匕首。

「必須放出酸液,否則接下來你的皮肉會開始腐爛。」克萊兒接過刀子,在感染的部份劃開小口。

巴其克菌液流出的時候,充滿空氣的檸檬味開始變質,發出茶葉般的清香。就像有毒的蟲花特別豔麗,討人喜歡的香氣也容易蒙蔽宿主的危機感。

割開乾癟的死皮,克萊兒在傷口塗上厚厚一層藥膏。「這可抑制巴其克菌的繁殖,但熱度會減低藥性,所以這幾天千萬別接近熱源,可能的話也別碰熱湯和酒。」打開隨身皮袋,裡頭瓶瓶罐罐琳瑯滿目,克萊兒掏出圓柱形的軟瓶道:「如果傷口開始疼痛,用一碗水和幾滴服用,相信抵達奧瑟雷斯前你就可以痊癒。」

上完藥,她收拾器具,將掛在樹枝上的腰帶和上衣還給塞漠後,留他一人在樹叢裡慢慢整裝。

目送克萊兒離去的背影,塞漠一手握著軟瓶,一手抓著衣物,不語。

奇怪的女孩。

身上除了藥味,還多了屬於她的馨香。兩者混合的化學氣味令他心律不整。

不知為何,他無法鎮定。



「出來了,出來了……怎麼只有克萊兒小姐一人?」

「怎麼那麼快就結束了?」

「太沒看頭了吧!」

「用你的豬腦想想,這種事我們怎麼可能看的到!」

「對喔……」

沒聽見傭兵們的討論,克萊兒撫著咕嚕直叫的肚皮困窘地走向商隊。

「大叔……請問還有吃的嗎……」她支唔問道,粉頰染上紅暈。

那卡看了克萊兒一眼,將半截乾麵包和一碗濃湯塞入她手裡。「拿去吧,雖然是剩下的,至少可以填飽肚子。」


「謝謝……」克萊兒感激道,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妳慢慢吃。」那卡拍拍灰塵起身。

克萊兒吞下麵包,問道:「大叔,您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休息。有人守著安心,可以早點睡。我這把老骨頭也熬不了夜。」他說的是那些正在打牌的傭兵。

「晚安。」克萊兒朝那卡一笑,不期然發現他站姿有些不協調。「大叔,你的腰……」

「腰?」那卡愣了愣,恍然道:「哦,老毛病了,不打緊。睡一覺就好了。」

「怎能這麼說呢?有病就要早點治呀!」克萊兒擱下碗:「對不起,大叔,我沒有錢付這一餐,但我想到報答的好方法了!」



成堆貨品堆積在鋪上一層厚厚乾草的馬車上,搖搖晃晃隨著商旅緩緩前行。配戴武器的傭兵們神色戒備隨侍在側,全天候盯緊四周,留意隨時可能從陰暗處持刀衝出的山賊盜匪。

三天來,一路平順,這也是在他們意料中的事。德瓦索到奧瑟雷斯的短短路程就像在街上散步一樣安全,不過身為優秀傭兵,警戒是必要態度。

到達城裡,他們的任務就算告一個段落,拿了賞錢弟兄們就可以上酒館好好樂一晚。連續幾天風塵僕僕趕路,為保持最佳狀態,大夥兒都滴酒未沾,簡直快悶出病來!現下抬頭便隱約可見被狂風吹蝕的滿佈坑洞的城磚,已經有人開始歡呼喝采。

「弟兄們!再多加把勁,晚上就有飲不完的葡萄美酒,咱們再來個不醉不歸!」走在最前頭的傭兵提振士氣。

「好耶,肚裡的酒蟲早鬧翻天了!」

聽見有濃郁芳醇的紫色液體盡情享用,大夥兒一掃疲憊,精神抖擻。

「慢著!你們要喝酒灌水我管不著,但沙芬坦和圖尼一滴酒都不許給我沾!」一顆頭顱氣勢的從車伕身後探出:「沙芬坦,你腹部挨的刀傷還未痊癒,要是你沒有半點身為病人的自覺敢背著我偷喝酒,下回就算你痛得死去活來也甭想我會幫你包紮傷口!還有你,圖尼!才十四歲的未成年孩子沒資格學大人裝腔作勢拼酒,如果你不想三杯黃湯下肚就酩酊大醉發起酒瘋的話,今天晚上就給我乖乖待在旅館睡覺,聽見沒有!」

「拜託……大姊頭,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圖尼老氣橫秋道。

「就是嘛,我在他這年紀時,已經是個酒國英雄咧!」沙芬坦也幫腔:「不趁現在鍛練鍛練酒量,萬一將來在大場合上出醜,那才是笑話!」

沙芬坦的見解立即引來眾人附議。

「說的對,就拿頭子來說,他在十二歲的時候就是個千杯不醉的海量人物,多少酒客伏首稱臣,甘拜下風,那時候可真風光哩!」

「還有還有,記不記得替流浪商旅護航那次?那個商隊頭頭對頭子可是多加賞識,直嚷著要跟頭子結拜呢!結果卻被頭子很有個性的一口回絕。」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真可惜了那次大好機會,錯過聲名大噪的時機,這等好運可就沒有第二次了。」

「是啊……」

「你們這群健談的男人舌根嚼夠沒!」克萊兒雙手扠腰,像隻兇巴巴的母老虎:「這種丟臉事有什麼好值得炫耀!以為很有男子氣概嗎?以專業大夫的眼光來看,像你們這樣不懂愛惜自己的身體,活該被劃記在英年早逝的棺材區!」害她一路上浪費不少珍貴藥材!克萊兒沒好氣的想。

但其實克萊兒心裡清楚,這群傭兵們都過著刀口舔血的殺戮生活,沒有明天的他們當然得及時行樂,但身為半個醫者的她就忍不住嘮叨,也算改不過來職業毛病。

「好嘛,算妳有理。」沙芬坦被那強勢的態度壓得死死的,「不過,大姊頭,女人家不要老是成天生氣,小心妳那張漂亮臉蛋會變成陳年風乾橘子皮……」

「去死!」一隻鞋子準確無誤的砸中笨蛋的腦袋瓜。

「好痛!大姊頭的鞋跟百分百是鋼鑄的!」沙芬坦摀著腫包痛呼。

「哈哈!誰教你不長眼敢招惹大姊頭。」

「真可憐,依照傳統,男人若是被女人的鞋子教訓可是會整整倒楣一年的……」

「不過,大姊頭啊!妳真的不考慮作頭子的新娘嗎?我保證他會很疼老婆的!」跟隨在最尾端的傭兵吹了個響哨。

「你們又不是塞漠,怎麼知道他疼不疼老婆?」克萊兒回了個鬼臉,「除非……他已經有家室囉!」她打趣的看著跟在馬車邊卻始終微紅著臉不發一語的男人。

「不不……絕對沒有!」碰了一鼻子灰,傭兵畏懼的偷覷沉默寡言的首領。

活了三十幾個年頭,頭子好不容易才遇見心儀的女人,要是破壞這大好姻緣,倒楣透頂下他就等著洗白脖子挨宰!

「大姊頭啊……我以人格擔保,咱們頭子對妳可是一往情深、清清白白、守身如玉、貞潔烈夫、孝感動天、鬼哭神嚎、晚節不保……」還沒歌頌完,那名倒楣鬼立刻成為公敵,成為眾怒圍毆下的犧牲品。

克萊兒忍不住咯咯而笑。

「嗯……要我當你們的女頭子也不是不行啦……」她笑睇刻意裝作不在意卻暗地裡拉長耳朵全神貫注聆聽的塞漠。真不老實!「只是……有好多人排隊爭著當我未婚夫候選人,名額已滿了耶……如果塞漠願意,我很樂意讓他當候補人選。」

「啥……不會吧!大姊頭,看不出妳一副清純的樣子,背地裡卻拐帶那麼多良家幼男啊!」圖尼不敢置信。

「才不是什麼良家幼男呢,他們全都是昂然七尺之軀,成熟又富魅力的年輕男人耶。」克萊兒微微臉紅道:「圖尼,像你這樣稚氣未脫又傻呼呼的孩子,是連備胎資格都沒有的喔!」

「大姊頭,妳這不是強人所難嘛!讓頭子這麼好的老公當備胎,太委屈了!」

「我也不想要那麼多未婚夫呀……」克萊兒無可奈何道。

「我是編號第幾?」被尊為頭子的男人問道。

「頭……子?」沙芬坦驚駭,「您不會真的……想和那堆男人搶大姊頭吧?」

其他人紛紛嚇掉了下巴。

克萊兒迎上燃燒著熊熊戰意與妒火的鷹眸,璀璨耀目的黑色晶體正隱隱透露勢在必得的慾望。

她露齒一笑,「四百零一號。」

話一出口,當場有人把水噴了個老遠。

「四百零……一號!」沙芬坦用見鬼的眼神詢問:「大姊頭,妳是怎麼辦到的?」

要是學幾招備用,以後釣馬子還怕不手到擒來?

「祕密。有那麼多未婚夫,我想塞漠應該找個更好的女孩子。」克萊兒仍舊笑咪咪地。

塞漠停止前行的步伐,幽幽黑潭直望入克萊兒心坎。

也許是長年積聚不散的狂沙使他清明神智起了波瀾紊亂,也或許晃動的馬車使她的笑顏顯得飄渺不真切,他竟無法抑止奔騰的異樣情愫許下承諾。

「以我塞漠之名起誓,願成為妳今生的歸屬。」

馬蹄在沙道拖曳無限延展的線條,車窗與塞漠錯身而過時,不起眼的黑色石子輕輕地滑入掌心。

「那麼,這就當定情信物吧。午夜,維多納噴池,不見不散。」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2
第十一章 紅翼魔女(上)

「喂,醒醒,有人來了。」瞥見遠處揚起的沙塵,守衛推推身旁打瞌睡的同伴。

限制出入境後,進出城交通流量銳減,讓原本無聊的工作更是乏味,每天就只能膩的趕趕蚊蠅打發打發時間,生活空虛得乏善可陳。

「衛兵大哥,這是德瓦索的通關文件。」髮鬢花白的老人世故的遞出內夾銀票的通行文書。

接過文件,賄賂金巧妙地滑進守衛袖口。「行了,進去吧。規矩點,少在城裡惹事!」作作樣子檢查幾個木桶,揚揚手,守衛未加刁難放行。

「多謝,多謝!」老人再三答謝。

拉扯韁繩,馬兒配合著車體搖晃的咿呀聲踱進城裡。

「那卡老爹,這樣會不會太小氣了呀?您每做一趟生意,利頭就不止這些耶。」幫老人捶肩舒緩壓力,克萊兒嘟嘴輕聲道。

幫那卡老爹治好腰痛後,他的態度也親切起來,不但邀請她進餐,還特別讓她乘坐馬車。

「唉,丫頭啊!時局這麼亂,多存些錢有好無壞,何況商隊裡有那麼多張嘴要吃飯,妳總不能要我把血汗錢全灑光吧。」

「也對……可是在這時局,存錢不如存糧,戰禍時光有錢是不能當飯吃的,您快把藏在暗袋裡的私房錢掏出來,買些食物比較好。」

「知道啦!」竟然連我偷藏錢的事也知道,將來娶妳回家的男人日子可苦囉!拍拍飽滿的鈔票,那卡老爹暗忖。

走了一小段路,馬兒在巷口前佇足。

「停在這裡就好,剩下的路我自個兒走就行了。謝謝您,老爹,感謝您讓我搭免費便車。」撩起裙擺,克萊兒靈活地自馬車一躍,翩然落地。

幾個月前,她在奧瑟雷斯買了塊地當作藥圃,託人代為照顧,現在差不多是該收成的時候了。

「不用客氣,丫頭!妳要好好保重,別讓壞人給欺負去了。」

「我知道。老爹,您這麼關心我,我無以為報。」克萊兒眼眶濕潤,「你也要保重身體,哪天腰又犯疼時別忘記照著藥單去抓藥呀。」

旅途中的相處讓老爹認了乾女兒,克萊兒自然盡心照顧,百般孝順。

「好好……」老人滿心安慰,還想交代些什麼,但馬兒已提足前行。

跟在馬車後頭,沙芬坦也離情依依:「大姊頭,妳要凡事小心,女孩子家在城裡很不安全,記得學幾招防身術保命,還有……」

「謝謝你的提醒,沙芬坦,你也要注意身體,別讓傷口再度裂開啊。再過三天,腹部紗布就可以拆了,別沾水才會好得快。我送你的藥瓶就留著吧,就讓它代替我陪在身邊,想我的時候,也可以睹藥思人……」

「嗯……」沙芬坦欲言又止地走了。

「大姊頭,下回再見面時,我一定會長得比妳高,到時候妳可不能再阻止我喝酒。」今晚被禁足的事,圖尼仍耿耿於懷。

「好啊,圖尼,那我們就約定,在你比我高以前,不可以飲酒喔。」揉亂圖尼的棕髮,克萊兒寵溺地笑笑。

從裡袖取出加工過的魔法短匕,克萊兒將它交給圖尼。兩顆頭的身高差距,青春期的孩子很快就能迎頭趕上,不知道他喝醉後是什麼樣子?

圖尼又看了克萊兒兩眼,便神色古怪地跟上前排的隊伍。

「大姊頭,有件事……很難啟齒,但我一定要告訴妳……」一名傭兵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鼓起勇氣開口。

「你不用說,我什麼都知道。」克萊兒瞭然地自腰際解下一條冰藍色環帶,溫柔繫在他手腕上。「這是臨別贈禮,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會想念你的。」

「大姊頭,這怎麼好意思,我……」一股清涼感驅走夏日炎熱,那傭兵驚喜交加地感受這份奇特的觸感。

「這是若結,會使持有者體溫降低,還有些微提升反應的功效。」克萊兒淡然解釋。「記得在冬天把它取下,否則體溫會陡然劇降,反而有害。」

「大姊頭……」

「大姊頭……」

道別的聲音此起彼落。

「放心,每個人都有。」各屬性若結一個個送出,克萊兒逐一向他們握手道別。

直到揮別最後一個傭兵,克萊兒仍不捨地遙望漸行漸遠的背影。

沒有任何傭兵團的成員會永久不變,再次相逢時,會有多少人已成天人永隔?

「那個……能被美麗的小姐踐踏是我的榮幸,可是我快喘不過氣來了……」悶悶的聲音由腳底傳出。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太魯莽了!」克萊兒不住賠罪。

「別這麼說,我也不該穿得那麼平凡,讓美麗的小姐感受不到我的存在。要怪就怪這副盔甲太過出色,踩踏起來的感覺如履平地那般厚實穩固……」不知是安慰或挖苦的意味,當克萊兒挪移尊腳時,對方一躍而起,開始清理身上沾染的泥土灰塵。

陽光般的金黃長髮以細繩梳攏於腦後,風綠色的眼眸染帶自由與狂野,白銀製全身鎧為俊逸卻帶著戲謔的神情添了幾許冷硬,腰際的長劍是龍之淵特產的鑄材,加上墨藍披風上縫繡的龍形紋飾,再再彰顯對方身為龍騎士的事實。

這樣惹人注目的打扮,即使稱不上出色,卻也和平凡絕緣。克萊兒估量。

在騎士職業的眾多分支裡,某些含有特殊限制,如同最高階的三屬性騎士:龍騎士的血統限制、聖騎士的忠誠信仰限制、以及闇黑騎士的血統契約限制。

眼前的男人百分之百流著龍血,但卻非所有龍族都能成為龍騎士。內藏奧妙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想成為龍騎士入選者必得通過輕重騎兵、迅風騎士與黑騎士的認可,其中的艱險需要漫長時間的磨練,如果這是真的,那麼--

「你今年幾歲了?」克萊兒禁不住好奇地問。

「咦?」

再怎麼看,對方只有二十幾歲的模樣,從未聽聞如此年輕便成為龍騎士的例案,在平均年齡四十五的界限裡,除非他天生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娃娃臉,心智比外貌成熟,否則就是個假龍騎士威名招搖撞騙的街痞。

「說呀!」

那男子顯然摸不透克萊兒的心思,不懂她為何有此一問。「二十五歲,未婚,身長一米九,體重保密。無不良嗜好,英俊潚灑、帥氣迷人、溫柔體貼……對了,妳調查我的身家有何企圖?迷上我了嗎?」對內外條件自信得近乎自戀的男子終於起了疑心。

「迷你個頭!說!你是哪裡冒出頭的冒牌貨,竟敢偽裝龍騎士!」克萊兒質問。

「我本來就是個龍騎士,何來偽裝之說?」龍騎士不得作龍騎士打扮,這是什麼道理?

「破綻太明顯了!」克萊兒對他曉以大義:「如果你真的年紀輕輕就位晉龍騎士,勢必引起軒然大波,可是沒有,完全沒有類似的傳聞,甚至沒有關於你的事蹟,這不是太可疑了嘛!」

「真的假不了。」男子感嘆克萊兒世俗的眼光,覺得毋需澄清事實而大費周章證實。「我有龍騎士的血統,龍騎士的實力、龍騎士的氣質、龍騎士的榮譽,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是最完美的龍騎士。」

不知是否胃液分泌過度,克萊兒有些反胃。

「我叫傑洛斯,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小姐芳名?」

「噢,我是克萊兒……啊!」大難臨頭!不是才再三告誡自己不能說出那三個字,居然在無心間誤觸禁忌。「都是你……我原本沒打算見他的!」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管他的,先躲再說!

「他?」傑洛斯尚在揣測,領口已被克萊兒一把揪住,倒拖著跑。

「沒時間解釋了,要是讓他發現我和你站在這裡談天說地,你就休想再見到明天的太陽……」四下張望後,克萊兒拉著傑洛斯閃進小巷。

民宅的矮門與巷道間形成一個可容棲身的凹處,兩人緊貼著土牆站定,克萊兒執起傑洛斯的鐵臂環住她腰間、另一手則摀住她的嘴。

「拜託,無論等會兒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牢牢擒住,千萬別讓我自投羅網啊!」

「為什麼?」

「先別問這麼多,等我脫險後詳細情形再慢慢向你解釋。你不是自稱龍騎士嗎?就把我當成頑強抵抗的魔獸,別讓我逃脫危害世人……」克萊兒急急交代幾句,兩人便重新藏身。

遠處紅髮男子的奔馳揚起漫天沙塵,將繁忙街道兩旁的攤販吹捲的七零八落。

「克萊兒!妳給我出來!我聽見妳的聲音了!」

傑洛斯微微探首,認出對方正是奧瑟雷斯以火爆脾氣出了名的聖殿騎士長裘修里.邦魯德。

堂堂聖殿騎士長當街大呼小叫,實在有損南迪恩大聖堂的顏面。奇異的是,受到波及的販子們只是默默收拾殘羹,不一會兒又若無其事的吆喝叫賣。奧瑟雷斯居民各走各的,甚至沒人多看裘修里.邦魯德一眼。

「克萊兒,妳聽見沒!快給我出來!」裘修里暴跳如雷。「別再躲了!」

傑洛斯發現克萊兒朝他更貼近了一些。

「妳和他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磨擦誤會?」

克萊兒翻翻白眼,拋給他一個「我怎麼知道」的無語眼神。

真是頭痛!要不是被這個叫傑洛斯的龍騎士給設計陷害,何必像個被捉贓的賊一樣躲躲藏藏?話說回來,裘修里對她名字的反應還是一樣敏感。

「妳是鐵了心不現身是吧!那可別怪我!」裘修里氣炸了,只見他由懷裡取出一把像是雜草的綠色植物,威脅性高舉:「克萊兒!妳再不出來,我就把這些蝕菇草放火燒了,讓妳的心血毀於一旦!」

威脅顯然奏效,只見克萊兒開始扭動掙扎,想掙脫束縛衝進大街。

畢竟女性的力道生來就強不過男性,傑洛斯只花費些許氣力便將克萊兒穩穩制住。

這是怎麼回事?克萊兒竟然與聖殿騎士長結下樑子!

身為神職人員,裘修里.邦魯德性格雖暴烈,卻也頗有分寸,懂得拿捏分界,今日居然當眾叫囂,不難得知他和克萊兒間有難解的深仇大恨。

「妳真的不要這些蝕菇草了嗎?那我就幫妳銷毀了事!」等了一會,見克萊兒並未出現,裘修里掏出打火石,作勢點火。

火苗一吋吋靠近植物尾端,就快燒起來了!

克萊兒的眼神開始渙散,掙扎得更加激烈。

傑洛斯吃驚的看著懷裡尖牙利齒的女人在堅硬的白銀手套上深烙一排整齊的齒印。「這傢伙……還算是女的嗎!」他現在非得使出九成力道才能完全制服這個瘋狂的女人。

對付魔獸可不用這麼費力!難怪會有人說女人是全天底下最麻煩的動物。

就當蝕菇草快著火時,裘修里神色一黯,適時熄滅火源。

「或許是我聽錯了,克萊兒還在德瓦索逍遙呢!那笨蛋女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寶貝藥草受害至之不理,這太反常了!」裘修里.邦魯德將蝕菇草及打火石收回懷中,憤憤地回工作崗位去了。

見克萊兒重新冷靜下來,傑洛斯這才放心地鬆手。

「他走了?」

「嗯。」確定裘修里並未在附近埋伏,傑洛斯和克萊兒這才姍姍自暗巷走出。

「裘修里是我的兒時玩伴。」

反目成仇的兒時玩伴的確少見!傑洛斯暗道。

「我們感情一直很好,真的,直到三年以前我們甚至還同吃一碗飯,睡同一張床。」

那已經算是夫妻了吧!傑洛斯無奈地傾聽這個沒有自覺的女人的訴苦。

「後來有天,裘修里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當他的妻子?我覺得他這人還算不錯,所以就答應了。」克萊兒回憶道,「那時候我們在藥圃許下承諾,裘修里高興說道,等蝕菇草開花,他就請聖殿祭司為我們證婚,他會將婚禮辦得風風光光,宴請全奧瑟雷斯的居民來觀禮。」

「結果妳逃婚了?」傑洛斯猜測。

「不。」克萊兒難過的搖頭否認,「蝕菇草根本不會開花,他所作的承諾根本不是真心的。雖然他偶爾會跟我開開玩笑,但這次實在是太過份,我一時氣不過就連夜搬到德瓦索去了。裘修里是聖殿騎士,不能擅離職守,所以在奧瑟雷斯以外的地方不怕他來找我麻煩。」她吸吸鼻子,「真是,明明最有資格生氣的是我,他卻比我還兇!」

聽起來像齣鬧劇!傑洛斯不知該作何表示。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看來這場戲還有得拖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steven90566

LV:6 爵士

追蹤
  • 14

    主題

  • 267

    回文

  • 0

    粉絲

Hello~<br /> 大家好~才剛剛進入這個論壇<br /> 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