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六星魔想 作者:風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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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0
第四章 危難重重

轉眼天色已明,七人打扮得珠光寶氣,明明內心焦急,卻故意放慢腳步。傑洛斯與雷法特的談天沒停過,維維德亞一路上哼著愉快的民謠,藉以放鬆大家的心情。

「我們應該想想其他的辦法……」克萊兒心虛地避開巡邏兵們的臉。就這樣從皇宮大門走進去,也不知是好是歹?

「我覺得這辦法不錯啊!」希維爾道。

「就是嘛!甜心,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從正面殺進去。」維維德亞晃著手中的傳單,「那個流氓……雷法特不是已將我們偽裝好了嗎?」假扮宮廷樂師應徵者才有理由進宮嘛,何況王室正忙著掩飾國庫的事情,肯定會盡力維持平日的行政體制,不接見他們反而更令民眾起疑。

「萬一直接被領去見里耶和王那該怎麼辦?」克萊兒問道。

「要相信我啊,甜心。只要我唱個幾句,守衛就會乖乖領我們到偏殿,馬上就可以逃出城囉!」

「妳未婚夫說的沒錯,我們要相信他。」雷法特轉頭道:「既然妳都接受了他的條件,他就得負責帶我們到密道,除非他想被我們打死。」

「臭流氓,你還想再試試我的歌曲威力嗎?」維維德亞怒道。

「誰怕你?耳塞我早就準備好啦。」

「吵死了!」傑洛斯揮出鐵拳,一陣礫石亂飛,街道馬上多出兩隻頭被埋進石堆裡半生不死的鴕鳥。

路人一陣指指點點。

「對了,克萊兒,有件事妳不覺得奇怪嗎?」不在意的走過兩隻新品種鴕鳥旁邊,蘿蕾娜輕輕問道:「為何維維德亞的歌聲獨獨對妳不起作用?」

「咦……這個問題我完全沒想過……」這麼一提,克萊兒也開始思考:「也許是我對他的嗓音有天生的抵抗力吧……我對他的歌也不是完全沒感覺,他唱悲傷的歌曲時我會感到難過,唱快樂的歌曲時我也會覺得開心,唱情歌時我會湧起厭惡的情緒,倒是從沒什麼奇怪的效果。」

「也就是說,維維德亞的歌對妳而言只是普通歌曲?」蘿蕾娜像領悟了什麼,露出神祕的笑容:「維維德亞真是個好人呢!」

「好人?這是什麼意思啊?」

「不,沒事。」

「真是,把話說清楚嘛……」克萊兒不解的咕噥。

「長牙也是這麼想吧?」蘿蕾娜對長牙道。

也許維維德亞是無心間將克萊兒摒除在受控者之外,如果他的歌能左右克萊兒的情感,那麼也能用歌曲讓她成為愛情俘虜,但維維德亞並不這麼做,或許是因為他潛意識裡期盼真正的愛情,才使克萊兒不受魔音影響。

唉……對男人來說,「好人」並不見得是一種稱讚啊!長牙望著蘿蕾娜的臉想道。

「啊,起風了。」克萊兒急忙壓住亂飛的髮絲。

今天也是烈日高照,還好有這陣風吹走空氣裡的熱度。

「小心別曬黑了。」雷法特手中一頂大帽子當頭罩住她的臉。

「喂,你想對我的甜心做什麼!」維維德亞見狀,立刻拍掉那隻魔爪,和雷法特理論起來。

「我是在替你寶貝她那身柔嫩嫩的肌膚,還不快磕頭道謝?」雷法特挑眉。

「原來這樣啊,承蒙你大恩大德……不對,我幹嘛要照你的話做!」差點聽話下跪的維維德亞連忙打直身體。

「乖,有前途。」雷法特稱讚似地伸手摸摸他的頭。

「啊!多謝誇獎……混蛋,我幹嘛跟你行禮啊!!」二度受騙的維維德亞怒火終於爆發。

「給我安靜點!」又是兩下重拳,駝鳥再度讓路人免費觀賞。「暫先停下話題,皇宮到了。」

「真的要離開了,好多地方都還沒逛過說!」希維爾對著天上的雲朵嘆氣。

想他以前都是用在上一個村鎮打工賺的錢往想去的地方前進,就像靠岸補給的船隻,添夠油之後繼續朝德瓦索邁進。原本計劃是先當上一流的魔法師,到風嘯王城大撈一筆後就可以雲遊四海,說不定還有機會遇見迪奧和瑪姆,可是現在似乎有點走樣。

嚴格說,他的人生計劃是實現了沒錯,從安祺麗拉學院裡「污」到了熾羽鳳凰徽章,又進國庫搬了一袋寶物出來,只是被追殺著雲遊四海可就不符他的預想,不過現在又能怎樣呢?歹事都幹了,就算物歸原主里耶和胖子也不會和氣的既往不咎,而他也不是那種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的人。

他並非對這樣的結果不滿,只是討厭陷入別人的陷阱裡。

隨著大夥走向宮門,兩把光亮得像剛上過蠟的鋼矛碰在一起,在入口處打了個大叉,矛上的亮點帥氣的刺著他們雙眼。

「此處禁止進入,這裡可不是觀光景點,遊客快些離開。」在左右門柱旁站崗的守衛喝止道。

「兩位大哥先別生氣,我們當然知道這是哪裡,我們是看見公告欄上的徵人啟事,來應徵宮庭樂師的。」臺詞早預備好的維維德亞從從容容道。

「可宮裡只有三個缺額,怎麼來了七個人?」左禁衛狐疑道。

「人多才有選擇嘛!我們是一起旅行的夥伴,我敢保證他們的歌舞技巧都是一流的,面試過後說不定會全部錄用呢!」為了取信禁衛,維維德亞還即興唱了首小調。

「嗯……確實不錯。」禁衛聽得有點恍神,「好吧,先在這等著,我進去通報一下。」

通報?那不是等於告訴大家他們已經來了!維維德亞當然不讓禁衛這麼做。

「等等嘛!這位大哥,這樣真的好嗎?我們可是很沒耐心的。坦白說,坊間幾個有名的大劇團都急著拉攏我們,我們是看在宮裡環境不錯的份上才不記較這一個月才六枚金幣的工作,讓我們等太久的話說不定會改變心意喔!」

「這、這個……」

「看樣子您還是不相信我們的高水準,那我就再獻醜唱首招牌歌給您們聽聽吧!」維維德亞一面道,一面在背後向希維爾等人打手式,六人立刻撥髮的撥髮、整耳環的整耳環,各自以平凡無奇的動作敏捷地塞好耳塞。

維維德亞一開唱,禁衛們便神情軟化,漸漸垂下眼皮,嘴巴也不自覺張了開,呈現喪失心神的呆愣狀態。

幾個音符頑強的穿透耳塞,零碎的單音並未起任何作用,但看衛兵的反應,加上今晨深刻的體驗,讓希維爾更認定維維德亞的危險性。

就是那油腔滑調和看似沒大腦的個性,發動奇襲越容易成功。敵人總不會隨時帶著耳塞,反射性一定以雙手摀耳,戰鬥力立刻下降大半。

維維德亞看在眼裡,發覺效果不錯,唱到一半便斟酌停下。

「真是太令人感動了,請你們務必留下!!」左守衛拋下鋼矛,激動的握住維維德亞雙手。維維德亞眉頭皺了下,他可沒和男人肌膚相親的興趣,不過為了任務,還是裝出高興的樣子:「看樣子你們很滿意啊,不須要再來段舞蹈嗎?」

「不,這樣就夠了!你們己經充分展現一流的實力,我們現在就為你們帶路!」右守衛眼中淚光閃閃。

「那麼……面試之前我們想先去個地方參觀,可以嗎?」維維德亞用說著不可告人祕密般低抑的口吻道:「昨天才帶我去過的,因為我的同伴也是普班人嘛!」

「哦,你說的是那個偏殿啊!看不出黑菲特洛殿下這麼受國民的愛戴哪!」右守衛瞭然道。

「不好意思啊,禁衛大哥,黑菲特洛殿下待過的地方我們都想看看。」維維德亞雙手合十拜託道。

「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們這樣的人。好吧!反正偏殿離面試處也不是挺遠,就順便帶你們去吧。」左守衛道。

「謝謝了!」



兩名禁衛領在前頭,一路上暢行無阻,皇宮裡的下人和衛兵見到他們也沒多說什麼,很快便抵達藏有密道的偏殿。

「就是這裡了,你們慢慢參觀,注意別亂移動擺設,打破東西可是要治罪的。」左守衛道。

「說的沒錯。」右守衛道,「要去面試處的話就順這走廊過去,兩次左彎一次右彎,遇上岔路挑左邊那條。直走五分鐘後再看到岔路就選右邊那條,再走個三分鐘,拐過左右彎各兩個,之後經過的第三間房便是。」

「很好走的,小心別迷路了!」兩人臨去前道。

「謝……謝謝。」不及速記的維維德亞只好揮著還是空白一片的記事本道。

「聽得迷迷糊糊的,不迷路才有鬼。」希維爾道。

幸好不是真的要去!

「總之成功潛進來了,再來就是……」維維德亞走近壁爐,移開爐上斧架,露出架底掩住的小洞。小洞裡有個奇怪的拉環,維維德亞從胸前拔下一只別針,針尖穿過環洞一挑,將拉環向上一提,貼著牆的爐壁朝同樣方向升起,露出幽暗的密道口。「看,就在這裡!」

「這麼小的機關你也能找到呀!」克萊兒道。

「就算每天打掃也難免會有些小灰塵,但只有這壁爐特別乾淨,像我們這些賣藝走唱的人沒點觀察的本事是不行的。」維維德亞第一個彎腰走進去。「好了,快走吧。」



「你說怎麼樣,伊畢利?這陣子可不好過了,上頭只會嫌我們辦事不力,再怎麼說我們只是普通人而已啊!雖然受過三四年的訓練,但怎比得上無名隊那些不像人的傢伙?上面的人光會動嘴,難道我們的命就不值錢?要是今天禁衛裡全是他們親戚朋友,你看看他們會不會捨得叫禁軍不顧生死的賣命!」抓著花了二十分鐘背下圖像的無名隊通緝單,吉魯將它扔給身旁好友,滿腹苦水不吐不快。

「別做那些無謂的假設,今天我們是人家的下屬,上頭命令下來去做就是了!你要覺得壓力太大,不如辭去這份工作。你妻子昨天不是才和你提起她在安利爾家替你兒子引了個馬伕工作的事,不如你也去那裡謀個職,父子倆也可以好好相處。」

「這怎麼行呢!我兒子總說有個禁軍父親讓他十分驕傲,讓他在人前可以把頭抬得高高的,要是現在走人,我怕朋友會笑他父親是個遇事便退縮的膽小鬼。」吉魯大嘆。

「連兒子的人際關係也要擔心,你還真是個好父親啊!看你這樣子,我真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慶幸?」

「你是該娶個老婆了,伊畢利。大紅包都準備了六七年,你再不生個兒子,死後誰給你上香?」

「呸呸!說這什麼話?別以為已經有人給你送葬就得意起來了!我可是長命百歲的命,難保三十年後我不會邊吃壽麵邊緬懷你……」

「伊畢利……王上今天有要接見什麼人嗎?」

「沒有吧,幹嘛突然問這個?」

吉魯往前一指,「偏殿裡好像有不少人在?」

「奇怪,他們趴在壁爐前幹什麼?」

「是入侵者嗎?」

實在看不出那幾人有半點賓客的樣子,兩人立刻握緊佩劍衝進偏殿中。

「停止所有動作!你們是誰?在幹什麼!」伊畢利抽劍大喝道。

「不好意思,我們不是可疑人物,是門口兩位禁衛大哥帶我們來進來的。我們只是參觀一會兒,等等就走了。」剛鑽進密道裡的維維德亞又鑽了出來,爐壁來不及放下,幸好後面的人早把壁爐口擋住。

怎麼又來兩個禁衛,難道沒人記得關好門窗是幹偷雞摸狗之事必備的常識嗎?好在他們身上還有一層幻術,禁衛不會認出他們。

「吉……吉魯,他們是無名隊……」伊畢利望著手上的通緝單顫抖道。

「你說什麼!」七個聲音同時驚駭道。

「該死!你給我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希維爾掐住雷法特脖子猛烈搖晃道。

「啊……那個……我想都要走了,所以就順便把幻術給解除了嘛!哈哈……」雷法特乾笑道。

「你是怎麼靠這種隨便心態活到現在的啊?!」

「吉人自有天相……」

「我呸!」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傑洛斯苦笑道。

先打還是先跑?

「別管其他事,已經沒什麼時間了!」雷法特推開維維德亞,一頭就要鑽進密道裡。兩隻路過的蟲子根本無力絆住他們的腳步,只要行動夠快,即使那兩人逃走通知散佈在皇宮各處的禁衛軍,增援來時他們早就不在這裡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至少他的想法非常正確,問題是……他的臉撞在石壁上,威力十足,毫不偷工減料。

「我……我的鼻子!」為維持鐵漢形象,雷法特十分辛苦的忍住痛嚎。

「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三分鐘後門會自動降下來……啊哈哈哈……」這次輪到維維德亞乾笑。

「密道……吉魯,你聽見了嗎?」

「你也是吧,那就不是我們聽錯了……」吉魯小心翼翼的退後一步。

被切斷後路,這群罪犯十成十會攻擊他們,果然這個念頭剛起,年輕的魔法師就躍躍欲試的露出一對虎牙笑道:「兩位,對不起啦,因為我們沒路逃跑,只好先開打囉!」

「伊……伊畢利,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我才想問你……如果你真是我肚裡的蛔蟲,那就……跑吧!!」

像早串通好的,兩人劍沒來得及收便一齊轉身高速逃命,連步伐都一致。
地獄般的咒文索命似的在身後追擊。

「別想逃!看我的蒂什茨瓦的狙……」

「別連我們都一起殺了!」傑洛斯一把將維維德亞的拳頭整個塞進了希維爾嘴裡。

「唔唔……嗚……呸!咳咳……你們……你們兩個!我都說要打了,誰准你們逃的!」好不容易將維維德亞的髒手像拔蘿蔔那樣吐了出來,希維爾擦擦嘴巴,不理同樣也覺得噁心的吟遊詩人的抗議,為了追那兩名趁隙脫逃的禁衛奪門而出。

「我都說沒有時間了,那小子還在幹嘛啊!」雷法特失控的扯著頭髮。

「回來了。」芙莉道。

果然,方才離去的腳步聲又往此處奔來,不過這回連地板都在震動。

「敵……敵軍來了!快把密道門打開!」聲到人到,希維爾衝回偏殿內,雙腳併攏,側身在隊友面前險險緊急煞車,四、五十名禁衛也在同時湧入,將他們團團包圍。

「你臨時這麼說……也來不及啊……哈哈……」維維德亞再度乾笑,這回是被一群人海扁。

「你們已經逃不掉了,乖乖投降吧!」禁衛軍關閉了偏殿大門。

「打開密道門要花多久時間?」希維爾問道。

「只要一秒,但門落下後有五分鐘的禁閉時間,這樣的設計應該是為了甩脫敵人用吧!」維維德亞道。

「五分鐘太久了,從窗戶逃走也不行……」希維爾煩惱的計算每扇窗前至少六名的禁衛。

「只有殺了他們。」芙莉道完,偏殿裡立刻聚集起大量的闇元素。

「不行,這樣只會引發新的問題!」克萊兒阻止道。

「莫非妳有更好的方法?」

「沒錯,你們束手無策了!乖乖接受應有的制裁,快將偷走的寶物交出來!」禁衛軍高叫道。

「如果用迷藥的話……」

「範圍太大,只能迷倒一部分的人,不過這樣就夠了。希維爾,千萬不能放魔法,剩下的禁衛軍就讓我、雷法特和長牙解決就好。」傑洛斯道。

「知道啦!」希維爾和沒事的人一起退到後邊。他當然知道在密閉空間裡施展魔法是多麼危險的事,弄不好整間房子垮下來,大家一起死。

「敵人打算開戰,小心!」面對恐懼的考驗,沒有一個禁衛軍膽怯。

「拼上性命也得將罪犯網住!」

「很好,都來吧!」雷法特噬血的舔著嘴脣。

「上啊!」

「通通住手。」

看似無法避免的戰鬥,卻因簡單的四個字暫緩下來,禁衛們吃驚地望著背後的發號施令的黑影。

「我無權命令你們,所以這是請求,感謝各位對我的尊重。」那人又道。

「殿……殿下,您怎麼會在這裡?」

禁衛左右分開,讓出條足以讓人通過的小路,黑菲特洛威嚴的走到無名隊面前,道:「各位,現在正式開始交涉。」

「殿下,怎可以向罪犯低頭,就算交出寶物,他們的罪行依舊不可饒恕!」禁衛們道。

「別搞錯了,」黑菲特洛從容一笑,轉身,對所有禁衛軍道:「我所交涉的對象是你們。」

「什……什麼!」

「誠如你們所見,我站在無名隊這一方,交涉的籌碼便是炸彈的引信。」黑菲特洛伸出手,展示著握在掌心裡的紅色琉璃球道:「看清楚,封在球心裡的是濃縮火焰石。只要球一摔碎,地磚就會受火焰石影響而溫度驟升,引爆埋在地下的炸彈,所有人都會因此粉身碎骨。」

「殿下,您為何要這麼做?您難道不怕普班公國會被聯軍殲滅嗎!」

「與此事無關。」黑菲特洛道:「若和無名隊正面交鋒,活著走出偏殿的人絕不會超過十個。我要求你們,讓無名隊從密道離開,我以普班皇子名譽保證絕不令你們任何一人丟失性命。」

「就算您這麼說……」禁衛軍還試圖抵抗,卻見黑菲特洛右手一鬆,琉璃球立刻向下滑落。一干人雙眼瞪大臉色發白,短短時間連奪門而出都不夠,心臟即將爆裂時,那顆球卻又安穩落入黑菲特洛的左手掌心。

一時間,殿內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禁衛們彼此互望一眼,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

「還不快走?」黑菲特洛對著身後尚呆愣的一群人道。

維維德亞最先反應過來,正好間隔時間也差不多,針尖一挑,密道門二度開啟。克萊兒、蘿蕾娜和芙莉走前,剩下的男性才依序進入密道。

「喂,你也快點進來。」希維爾在密道內喊道。

「不,你們先走。趁我還能壓制禁衛的時候把握這幾分鐘時間離開王城。」黑菲特洛慢慢退到壁爐邊,將突起的金屬環往下一按,密道門緩緩下降。「他們還不曉得出口的正確地點,這對你們來說是個優勢,我相信你們早籌劃好路線,只要別製造騷動,里耶和王是逮不到你們的。」

「你知不知道再待下去連你都有危險?」希維爾辛苦撐著密道門道。

「至少不會像你們這般艱難。」黑菲特洛笑道,看著石門將密道口壓得只剩一條縫,「記得用跑的,節省時間。」

「黑菲特洛、黑菲……喂!」希維爾對著封閉的門大吼大叫:「可惡!這世上的傻瓜已經夠多了,為什麼偏偏你也是其中一個!」

「黑菲特洛沒進來嗎?」克萊兒驚慌道。

傑洛斯突然壓低身體,扛起她開始向前奔跑。

「你做什麼,放我下來!希維爾,回答我!黑菲特洛他人在哪裡?」

「呃……這……」希維爾向後看了一眼,肩膀卻被雷法特一拍,他點點頭,沒理會克萊兒的問題,只是和大夥一起衝向出口。

「黑菲特洛沒進來是不是?不能留他一個人,他會被殺的啊!」

「沒關係,克萊兒。」蘿蕾娜安撫道:「放走竊盜犯的罪行沒那麼嚴重,只要里耶和王不敢公開我們偷走禁咒的消息,依風嘯和普班兩國的交情,黑菲特洛頂多被遣送回國而已。」

「說的好。」維維德亞道:「我看炸彈多半也是假的,要讓偏殿裡所有人粉身碎骨的炸藥量可不是一夜就能運完的,小洛洛總不可能事先預料到我們會去找他,所以他只是在吹牛。但那謊言不可能欺騙禁衛軍太久,他才會要我們用跑的。」

「你們為什麼特地解釋得那麼詳細?好可疑……」

「當然是為了讓甜心妳能夠安心嘛,哈哈哈……」維維德亞笑道,突然指著前方道:「啊,出口快到了。」

一會兒後,距北方城牆約二公里的佩朵天然林裡,有處草叢不自然的晃動,人工切割成厚度約有三公分的正方形石板從覆蓋的濕潤泥土下凌空飛起,在空中做了完美的六連翻後,卻因從洞裡突然探出的頭顱而宣告著地失敗。硬碰硬的結果是,石板在宛若送葬進行曲的長長滑行聲與哀叫聲中,粉身碎骨。

「橫向移開就好,誰要你把它打飛的!」在洞底,希維爾對那展示力量的笨蛋吼道。

「只是突然想試試而已,我也沒想到那石板居然像紙張一樣,一碰就飛。」雷法特揉著腦袋躍出洞口,回身將隊友一個個拉到地面上。

「真是,乾乾淨淨出門,結果現在又是一身塵土。」拍也拍不完的灰塵,希維爾也不想管了,他取出口袋裡的地圖攤在草地上與大夥一起研究。

「悠灅村那種小地方不可能被記在地圖上,可以確定的是它在風嘯王城西南方的歷孚亞諾芮公國附近。」

「只要到了那裡,沒人笨到連回故鄉還會迷路吧?」

「那兒風水還不錯,是個安墳的好地方。」雷法特、維維德亞兩人視線一對上,又開始相互較勁。

「停!」傑洛斯伸手將那道看似有形卻無形的視線從中切斷,說道:「黑菲特洛的壓制應該已經到了極限,再過不久追兵就會趕到,我們己經一腳踩在泥沼裡,再不走可會滅頂。」

「真希望他會沒事。」希維爾回頭望了那座巍峨的宮殿一眼。

最樂觀的結局是黑菲特洛成功封住禁衛軍的口,然後在里耶和王大怒前逃回本國,立刻倒向索尼雅皇室宣佈中立,他應該早就做好這樣的打算了吧?

「我們可愛的克萊兒要準備當新娘了。」雷法特依依不捨道。

「婚禮費用我會多少支援的。」大多財富都是靠克萊兒的魔法物品累積的希維爾自然義不容辭道。

「不要啦~~~甜心妳再考慮考慮,天下男人這麼多,何必單戀一支草呢!」可憐的「棄夫」維維德亞抱住克萊兒大腿,堅持說服到最後。

「呀~~~不要碰我,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啦!」克萊兒害怕地攀著傑洛斯的臂膀尖叫。

「就算克萊兒不嫁黑菲特洛也不可能成為你的人,別妄想了,你還是快點認清現實吧!」雷法特將他踹到一旁。

「唉!還是這麼吵吵鬧鬧,這樣我們怎逃得了啊?」希維爾站在一旁發表感言。

不安靜的逃亡計畫可是很容易失敗的!

受到雷法特的阻礙,正要演出復仇記的維維德亞因一聲巨響而失去平衡,爆炸聲驚起大群林中鳥,希維爾等人震驚地往皇宮望去,龐大的建築卻還好端端的。

一秒後,皇宮尖塔滑落了幾片琉璃瓦,還未及摔落地面,宮殿腰部的裂痕已讓上方建築直往下沉。支柱倒塌,外牆破碎,失去支撐力的屋頂塌陷,從皇宮基部湧起的混濁煙塵隨著建築物的陷落向上翻滾,最終包覆已成廢料的礫石與木材。

慘烈的崩塌瞬間消滅了所有人聲,在魔武鬥技會正舉辦、遊客數達到顛峰的熱鬧時期,可怕的死寂像傳染病般蔓延到各個角落,成為滅魔之戰後風嘯王城未曾出現過的反常景象。

「炸彈……是真的……」目睹這歷史性的一刻,強烈真實感的衝擊令希維爾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這種爆炸規模……絕不是偏殿內的炸藥所能辦到的!

鋪滿整座皇宮的炸藥量……還有時間……黑菲特洛一到風嘯王城就開始著手進行了嗎?普班公國私下究竟擬了什麼計畫?

克萊兒看著逐漸散去的黃煙,眼淚湧了出來:「黑菲特洛……黑菲特洛呢?他會怎麼樣?」她捉著傑洛斯的衣襟問道。

傑洛斯別過臉,其他人也不忍心說出實話。

「不──不可以這樣!!救救他,神啊,誰快去救黑菲特洛!紅霧姐姐,求求妳,我把身體給妳、靈魂也是,求妳救救他!他不能死……對不起……是我的錯……對不起……」克萊兒泣不成聲。

「可是……沒有邪氣的白晝就算是紅霧也無能為力……」蘿蕾娜皺眉。

就算靠兩人的意志強行交換靈魂也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有辦法,還有個辦法!克萊兒將手探進藥葙,握住那顆冷冰冰的珠子。

她知道,要讓紅霧姐姐現身得有相當的負面能量,正是因為這樣,芙莉才把珠子交給她,現在就是吃這藥的時機了!

「我去好了,你們先找個安全地方躲起來!」希維爾氣憤道。

麻煩的女人,逃命的時候還找麻煩!

「你留著,我去。」雷法特挺身而出。

傑洛斯太過出名,不適合現身。希維爾體力太差,就算回去也搬不開石塊。自己身手矯健,易個容要騙過追兵應該不難。

依方才爆炸的規模,黑菲特洛要生還應是不太可能,如果這麼做能讓克萊兒放心的話,他拼死也要走這一遭。

「你們……謝謝。」克萊兒心一顫,手一鬆,放掉了黑珠子,改抓起魂霞,淚眼朦朧地交給雷法特,「拜託你了……對不起!」

「自己人別說這些。」雷法特揉揉她的髮,「你們先往西南走,我腳程快,一定能追上你們。」

「聯絡不上的話就到黑市問問,負責人會告訴你的。」希維爾拍拍麻布袋道。

那充斥著贓物與罪犯,在上流人物的庇護之下,是連探子也會噤口的黑暗聖地。只要多付點錢,不愁沒可住又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1
第五章 最終聚首

看著曾經輝煌的建築只剩一堆碎石,明知會是如此情景,雷法特仍不禁為它的際遇默哀。

石堆下還有活人嗎?

照這情形,就算找到黑菲特洛恐怕也是被壓成肉泥的屍體吧!

『救救他!神啊,誰快去救黑菲特洛……拜託你了……對不起!』

克萊兒哭泣的臉浮起,雷法特甩甩頭,爬上石堆,找到適當方位後開始動手挖起。

世上哪有神?就算有也只會庇祐不該保祐的人。他只相信獸人的運氣,希望這份好運別讓克萊兒繼續悲傷。

一面祈禱,雷法特不斷向下深掘。



死亡原來是這樣。

一瞬間的恐懼過後只有黑暗。

黑菲特洛半睜著眼,身體各部無一處不痛,原來死後苦痛會遠離是假的。

克萊兒……無名隊都平安逃出了吧?

他努力想適應四周的黑暗,卻見不見東西,也許雙眼已被壓瞎了吧?

呵……看不見道路的魂魄該往何處去呢?

自嘲著,上方卻出現一道白光。

「你沒事吧?還活著嗎?」雷法特大聲問道。

黑菲特洛仰起染滿血和泥的臉,一大一小兩條人影映入眼底。

「你是……無名隊的……」

「雷法特。」

雷法特的眉頭皺得不能再深,黑菲特洛躺在壁爐前,倒下的石柱壓在壁爐上,形成的三角縫隙正好救了他一條命,但卻不能算是個奇蹟。

「你走吧……再一會兒守備隊就會趕到,謀害禁衛軍的罪無名隊是脫不了關係的……」黑菲特洛嗆咳道:「你現在該做的,是回去保護克萊兒……我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不必費心救我……」

「不,你不會死。快把魂霞喝了!」雷法特否認,將藥瓶扔給他。下面的空間十分窄小,但仍可勉強再容納一人,只須小心別讓微妙堆疊的岩石崩塌就行了。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黑菲特洛並未接住魂霞,而任它滾到了身邊。「……你為何還帶個女孩來?這裡很危險,快帶她走吧。」

「女孩?」雷法特轉頭,身後除了石塊和泥沙以外空無一人。女孩……難道……他壓下心中隱隱的不祥道:「你看錯了!」

「是嗎……」黑菲特洛虛弱苦笑,抱著布偶的女孩親暱地站在雷法特身邊對他微笑,握著紅斧的右手垂在身側,似在等待。

黑菲特洛心中有譜,露出懇求的神色,女孩點了點頭。

「……也許你會認為我自大,但我終是讓克萊兒答應嫁給我,這對其他未婚夫們而言是夢寐以求的事吧……」黑菲特洛喘息著。

「別說這麼多廢話,快把魂霞喝下,克萊兒還等著你去娶她呢!」雷法特忿怒道,他對黑菲特洛交代的遺言沒什麼興趣,這傢伙像是存心找死般,任血流個不停,還不斷廢話浪費體力。

眨去眼裡的血,黑菲特洛有些遺憾的看著被壓碎的下身與動彈不得的右手。

「變成這副德性……也娶不起克萊兒了吧?」

「就算身體變了,只要還是從前那個靈魂,克萊兒對你的感情就不會變。說什麼娶得起娶不起,你以為女人只重視男人的外貌嗎?」雷法特斥道,「快把魂霞喝了吧,希維爾一定有辦法讓你恢復先前的樣子!」

「看來你對魔法不是非常瞭解……就算是再強的光系魔法,也只能癒合傷口,不能使斷肢再生的……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讓克萊兒看到我這副德行。這樣就夠了,讓我靜靜的離開這個世界……就跟克萊兒說我走得毫無牽掛,我會感謝你的……」黑菲特洛看開般搖頭,奮力抬起見骨的左掌,咬下雪羽石戒指,輕輕吐進雷法特向下探伸的掌心裡。

「請幫我交給克萊兒,就說我已經不再需要,讓她親手銷毀吧。」黑菲特洛吐出卡在喉頭裡的血塊,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

時辰到了。

死神緩緩舉起手中的紅斧。

『因為妮珞喜歡雷法特先生,所以特別寬限的喔!』

黑菲特洛闔上眼簾前,耳畔聽見了她的聲音。

「嗯,謝謝……」

這樣就夠了。

濕潤的戒指燙著掌心,雷法特握緊拳頭,幾乎將它嵌進肉裡。

『……拜託你了……對不起!』

望著求生意志全失的黑菲特洛,雷法特咬咬牙,狠狠揍了自己一拳。

「算了,反正我是個笨蛋!」他站起身,跳下洞口。

朝黑菲特洛揮下的紅斧被雷法特這麼一擋,反而砍向他的背脊。

「啊!」聽見女孩的低呼,奄奄一息的黑菲特洛勉強睜眼,卻見雷法特背後發出刺目光芒,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女孩彈出十尺之遙。

事情脫離了掌控,妮珞迅速穩住身子,抓緊炎女奔向洞口。「不可以!」她尖叫,但雷法特早已拾起藥瓶拔去軟塞,硬是將魂霞灌入黑菲特洛胃裡。

「對不起了,我寧可得罪你也不想招惹愛翻臉的女孩。只要活下來,一切還是有希望的。」雷法特苦笑道。真是個左右為難的麻煩選擇!

命是保住了,大傷口也有收縮的現象,但出血仍未稍緩。雷法特脫下外衣撕成條狀,為黑菲特洛緊急止血。

「你忍著點。」壓在石塊下的雙腿看是救不回來了,雷法特拾起遺落在黑菲特落身邊的寶劍,揮劍一斬,抱起他躍出洞口。

「撐著點,我馬上帶你去找希維爾!」

「不……」黑菲特落氣息奄奄道:「到使館去……那兒有兩個光系法師在。」

絕對不能……讓克萊兒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你咬舌自盡吧。」引魂失敗的妮珞冷著俏臉道:「否則我拿你心愛女人的靈魂抵帳,將她永遠禁錮在真實夢境裡,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

黑菲特落鬆開牙關,當真就要咬舌。

雷法特一直留意黑菲特洛的舉動,尤其當他望向自己身後,更是提高警覺。見黑菲特洛想要輕生,及時扣住他的下顎說服道:「什麼都別聽、都別看,那是幻覺。」他狠狠朝看不見的妮珞瞪了眼,急忙帶著黑菲特洛離開此處。

「雷法特先生!」妮珞並未追去,只是憤怒地嚷道。

一個人一生只有一次改變死之書的機會,所以黑菲特洛是非死不可,否則他也逃不過死劫的!

「我跟妳走吧。」小手輕輕拉住她的衣角,「只要有魂魄就可以了是嗎?」

妮珞轉過身,看到一張同樣稚氣的臉龐。

「我沒去找妳,妳卻自己送上門來了啊?艾珞妲兒。」妮珞冷笑,「這可不是以魂抵魂的規則喔!」

「我知道。」艾珞妲兒道:「雷法特哥哥沒救過我,我是在死之書記錄的那天死的。」

「聰明的女孩。」妮珞點點頭,收起炎女:「今夜零時到真實夢境找我,要是遲了,我會連黑菲特洛的命一同取走。」

「謝謝。」

「謝什麼,我現在可是一肚子火。」妮珞憤憤地消失了:「記著,零時。多一秒都不行!」



「再撐一會,就快到了。」雷法特鼓勵道,全力往使館方向衝刺。

根據克萊兒的解釋,魂霞只能瞬間活化細胞並減緩衰弱速度,若未有後續治療,失血過度的黑菲特洛也性命難保。

宮殿一垮,街上的治安也敗壞了起來,反戰聯盟的隊伍捉準這個好機會滋事,開啟了戰爭的序曲。巡邏兵忙著壓制亂民,深怕被趁火打劫的商店也紛紛拉下鐵門,許多商隊不願招惹麻煩上身,立刻收拾細軟,強行突破城門離去。

「真是亂啊……」怕與民眾撞成一團,雷法特向上一躍,在民宅的圍牆與屋頂間疾速跳躍。「可能會有些不舒服,你忍一忍。」

「我不會死的……事情演變成這樣……我多少得……負起責任……」黑菲特洛摀著浸滿鮮血的胸膛道。

「別再說話了!」雷法特阻止道,「啟動炸彈的不正是你嗎?戰爭已經阻止不了,這時候才負責任又能彌補什麼?」

炸掉皇宮雖然能消滅大部份的禁衛,但這麼醒目的毀滅行動只會引起更多人注意,他們只想偷偷摸摸溜走,順便引走一些風嘯軍隊而已。

「不是……是魔族……今早……來過使館的那兩名女人……」

「你說什麼?!」

「我的確……在偏殿裡埋了炸彈……但卻不足以將皇宮……化為灰燼……我原想遵守約定……放禁衛軍一條生路……是魔族……他們是不會受人類指使的,報復已經開始了!」黑菲特洛喘息道:「小心……他們的目標是芙莉……還有禁咒……」

「我知道了。」雖然是珍貴的消息,雷法特卻繃著張臉道:「現在開始,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立刻把你扔到路上。」

「是嗎……」黑菲特洛吃力一笑,「既然如此……在你把我……丟下前……請先聽我把話說完……」

「你……」

「風嘯王城……已經……擬好了懸賞單……明天起你們……就會成為……大陸通緝犯……從今以後……你們的處境……會更加……兇……險……吧……」

「這我們早就有所準備了,喂……醒醒,你還不能睡!」見黑菲特洛陷入昏迷,雷法特伸手拍著他的臉頰,盡力維持他的意識。

該死,已經失去知覺了!

眼見黑菲特洛的心跳數逐漸下降,雷法特看著即將抵達的使館屋頂,咬牙一躍,跨過一間民房破窗跳入使館裡。

玻璃碎裂聲立刻驚動屋裡所有人。

「光系法師在哪裡?快點,你們的主子快不行了!」雷法特抬頭便喊。



房裡腳步聲來去不休,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和著咒文聲吵雜著。雷法特守在門前,一接過傷患,他立刻就被冷著臉的兩名法師一把推出房外,不時通過走廊的隨從看著他的眼光亦是充滿敵意,他也不狡辯爆炸是魔族引發的真相,除非黑菲特洛清醒後親口解釋,不然這麼做反倒更惹人反感。

也難怪他們怒不可遏,誰也沒想到黑菲特洛為了幫助克萊兒不但破壞兩國邦交還將自己傷成重殘。禁衛之事還好談,光炸塌皇宮一事就難以收尾。雷法特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今日若反過來變成克萊兒為了幫助黑菲特洛而將自己弄成這副德性,說不定他會一時克制不住把他們全給殺了!但不同的事態有不同的立場,他現在也只能閉上嘴巴,安靜的窩在一旁等待。

背著黑菲特洛跑跑跳跳,也費了有些氣力,加上將人送回使館,精神一鬆懈,倒也起了幾分睏意。他知道就算再怎麼疲倦,以自己的體能也可再撐個一天一夜不闔眼,但在風嘯王城查上門前,使館暫時安全,強撐著並沒有意義。

沒了禁衛這個國家還有軍隊,但即使數量龐大,在一面追捕無名隊、一面查緝爆炸事件、一面鎮壓國內暴動外,還得留下一部分因應緊急事態,東削西減下已不成氣候。

就當放縱自己,他暫時擱下其他雜念,帶著慣有的警戒心淺淺打盹。

『雷法……特……雷法特哥哥!』

朦朧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了愛珞妲兒清亮甜音的呼喚。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作白日夢的時候,但為了聲音的主人,他願意多停留一會兒。

但老天卻不許他保持現狀,突然蔓延在表皮的高溫,燙得他不得不睜開眼。

「啊,醒了嗎?」

朝聲音的來源一望,他看見愛珞妲兒正露出蜜糖般的甜笑躲在樹蔭下乘涼,自己卻鋪平在沒有遮蔽的草地上,像塊等著被太陽烤焦的吐司。

「好熱!」他抱怨道,坐直身體看著四周。

熟悉的地方。

腳前是個湖泊,左邊一棵大樹後有個岩洞,他與愛珞妲兒曾在裡頭宿過一夜。

「我睡很久了嗎?」他問。

愛珞妲兒點頭。

「妳一直坐在那兒盯著我看?」雷法特有些驚訝,他以為對像她這樣的孩子而言午睡是不可抗拒的。

「……對不起,我本來是想把雷法特哥哥也拖到樹下,但是又怕吵醒你……」以為他發怒,愛珞妲兒露出委屈的神態。

「不,我沒生氣……」他澄清,愛珞妲兒聽了旋即恢復笑顏,開心道:「太好了,那待會我們要上哪玩呢?」

「先讓我想想……」他走到湖邊,想掬把水洗臉,卻發現湖面映出了張成人的臉。

忽然憶起,他並非十二歲,而是在作夢。

回頭一看,愛珞妲兒依然天真無邪,凝視著他的表情沒有不自然的地方。

「妳身體怎麼樣了?」

「已經好了,醫生說我以後都不會再生病,所以雷法特哥哥,今天可以實現我們的約定了嗎?」她一點也不奇怪自己仍是小孩的模樣,只是一心一意期待接下來的行程。

「……嗯,是啊。」他甩乾手,來到不知自己已不在人世的愛珞妲兒面前,問道:「有沒有特別想去哪裡?」

就算這是夢境,就算愛珞妲兒只是他的幻想,除了滿足她之外,他也無法為她多做些什麼。

「嗯……這個嘛……」她用力的思考,但沒邁出大門幾次的她千思萬想卻想不出個好地方,最後又把問題丟回給他。「還是讓雷法特哥哥作主吧!」

「不如我們玩個二選一的遊戲。」他一時興起道:「我先想幾個有趣的地點,再根據妳的回答決定該往哪去,好不好?」

「好啊,那快開始吧!」她雀躍道。

「聽好喔,第一個問題……妳想去玩過還是沒玩過的地方?」

「沒玩過的!」

「嗯,瞭解。那第二個問題……妳想去熱鬧還是安靜的地方?」

「……我想要不太吵的。」

「那就是安靜囉!那好,再來是第三個問題……妳要安全還是有一點點危險的地方?」

「安……不,還是有一點點危險的地方比較好。」

「知道了,那最後一個問題:妳要很刺激還是只有一點點刺激的地方?」

「很刺激的!」答完所有問題,愛珞妲兒像是等不及核對答案的學生,急切問道:「結果呢,是哪裡?」

「妳選了個很不得了的地方啊……」他考慮了一會,道:「就到尖耳村的矮人工房玩吧!但在那之前得先穿越『青道』。」

「青道?」

「就是毒瘴林啊,很刺激的噢!」

「青道」遠在千百里之外,但無所謂,這裡是他的夢境。

見愛珞妲兒墊起腳尖仍搆不著他的手,他好笑的蹲下身,讓她坐在自己臂彎上,伸出另一隻手遮住她的眼,「先把眼睛闔上。」

「嗯。」



顧及女性的體力,傑洛斯並未催促,但她們還是頗有自知之明拼命似的趕路,加上希維爾的輔助魔法「速度增強」,一路上箭步如飛。

但越往前走,道路兩旁本該隨太陽上升而逐漸消散的晨霧卻反常的變濃,到最後甚至掩蓋了前路,將他們困在直徑三尺的圓形裡。礙於視線不清恐有危險,六人只好暫且停下,幸虧沒多久這些從他們身上得不到什麼樂趣的白霧便玩膩似的散去,而他們也發現自己已誤入了不知名之境。

周圍充滿從未見過的奇花異卉,巨大的像是遠古時期的活化石,有紅、有綠、有紫,還有許多難以形容的奇妙顏色。當其他人驚異於植物龐大無比的體形時,唯有克萊兒留意到八成以上的植物不是已早已滅絕便是不曾在圖鑑上見過的新品種。

樹藤盤爬著,不規則分佈的枝葉掩藏了大半個天空,阻絕太陽火熱的凝視,也成了令旅行者混亂的天然迷宮。

危險的是,這個迷宮是活的,無時無刻都在變化,就像這個世界一樣。

有變成死路的活路,也有成為活路的死路,迷宮的出入口位置也一點一滴在改變。

長得高大,所需的能量也是驚人。粗圓的莖扭動著,根部拔出土面又向下紮根,彷彿正在步行一般,迅速吸光土壤裡的營養壯大,走過的土地全變得又黃又乾,但也有許多得不到養分的植物衰敗死亡。

傑洛斯拔出劍,往移動中的迷宮「牆壁」一砍,斷莖處立刻噴出一股黃黃白白的樹脂,黏膠般填補了牆上的缺口。受到攻擊的植物表達了它的忿怒,數十根削尖的樹枝從迷宮深處射出,直刺向攻擊者,卻受到希維爾佈下的結界阻擋。

「旅人們,請別破壞這難得的藝術品。」某面牆後走出個穿著用草葉編成衣服的男孩。

「原來如此,這裡似乎是卡巴里要塞。」聽過也說過不少奇幻故事的維維德亞觀察後道。

「卡巴里要塞……就是傳說中有生命的迷宮花園?」希維爾道。

關於這個傳奇花園的故事,已有三百年歷史。卡巴里要塞總是籠罩在霧裡,沒有任何測量師能在地圖上標出正確的地點,因為它總是在移動。

根據記載,構成這座活迷宮的植物因不知名原因產生巨大化,快速耗盡土地資源,使得它們無法在同一個地方生存。

說是植物,應該算一種妖怪,始終處在飢餓中的它們吃遍沿路上的動物,包括人類,遠遠違反食物鏈的規範。

從前有些貪小便宜的盜賊會等在迷宮後撿拾死者身上的財物,但這風險遠比搶劫來的大,如果不是滿懷惡意,卡巴里要塞可以是鍊金師們的天堂。

要命的話,遇上它一定得讓道。

「傳聞中卡巴里要塞沒有主人,單純是植物的天下。」維維德亞又道。

「謠言總是誇大的。」身後一株芽苗植物彎下腰,伸出一片臉盆大的葉子,男孩坐到葉面上,隨著芽苗挺起身升上半空,高高俯視地面,像個國王。「我就是卡巴里,想邀請各位一起成為傳說的一部分。」

意思是想吃了他們嗎?

「就這樣乖乖被吞食?」傑洛斯問道。

「當然要反抗!」希維爾道。被當成肥料的感覺真不好,沒有誰是為了當誰的食物而出生的,而且參與傳說的人太多,一點尊榮性也沒有。

「因為吃的東西太少了,所以必須不停遷徙,你們終究會和其他動物一樣,變成要塞的糧食。如果你們能夠脫下衣服,扔掉其他物品,大家吃起來可就輕鬆多了。」似乎聽多了這樣的答案,男孩一點也不生氣。

「我們可沒同意!」

希維爾對準男孩射出火球,炙熱的魔法卻穿過男孩身體,消失在空中。

『這孩子不是人類,只是個靈體。植物雖不會說話,但也有知覺,那孩子就是這樣的東西。』沙道。

「植物才是他的本體?」但希維爾卻見男孩的臉扭曲了下。

『你的思想無端受到外力干擾時,也會覺得不舒服吧?』

「哦,是這樣啊!」希維爾點點頭,朝男孩連續發射一串冰箭,卻被遮擋在男孩臉前,長有細毛的鋸齒葉攔阻。希維爾不死心,不屈不撓的發動攻勢,但無論施展什麼魔法,總是有不畏懼該項元素的植物挺身為盾。

而此時卡巴里要塞也始反攻,被子植物甩動鞭一般的長根在空中揮舞;捕蟲植物滴著酸液,張著佈滿利齒的大嘴朝他們一陣亂咬;蔓生植物擺動著似蛇的軀體找尋獵物的脖子;單花植物綻開的花朵噴著毒氣;腐生植物則在一旁虎視耽耽。

在這四面受敵的凶險環境下,維維德亞的魔音對沒有耳朵的植物無法造成傷害,傑洛斯的冰龍劍也奈何不了植物的生長力,頂多減緩它們的行動速度,眾人只能靠希維爾的結界守住當前立足之地。

男孩在眾多植物的保護下毫髮無損,有趣的看他們做著垂死掙扎。

就當大局將定,無可預警的黑色斑點猛然爬上植物莖葉,急性傳染病般從一株蔓延到另一株,凶殘的病毒令草葉不斷枯萎、粉碎,植物們轉眼死傷殆盡。

男孩發出哀嚎,植物們的痛苦反映在他身上,他不住翻滾,身體彷彿被抽乾水份不停收縮,在完全變乾的那一刻,與要塞一同嘩然崩潰。

「這是什麼情況……」維維德亞瞠目結舌。

「根部無法自行挑選養料,只要在土壤裡下毒,它們會連毒素也一併吸收。」芙莉道。

「下毒……?」她連動也沒動,又是何時下的手?

土壤因不知名的病毒而發黑,班點就像焦餅乾上的黑芝蔴,卻在他們所站之地外圍清楚劃分界限,畫出了顆猙獰的骷髏頭。

「這樣根本動不了!」希維爾埋怨道。這下他們反而被困住了,這些毒不但吃了會要人命,碰到了更不知會有什麼下場。「我們得站多久啊?」

「再一會兒。」芙莉像是回答,又像下著指示,只見骷髏頭外的奪命毒素逐漸消退,土地的顏色也恢復了正常。「可以走了。」

一陣風吹來,清走滿地碎屑,指往下一個城鎮的路標立在眾人眼前。

迷宮花園一毀,再沒人會變成犧牲者,但這也同時代表世界上的奇異景觀又少了一個,至少卡巴里要塞從此能保留虛幻的美麗部分,安份當個傳說無法作怪。

但這樣做真的對嗎?

事後冷靜,希維爾又有不同的感受。

如果那男孩在植物們眼中是「神」,卡巴里要塞就是「神殿」,擁有普通植物不可能擁有的力量,如此巨大,又可移動,這麼想的話,它們所吃掉的人與養分不過是祭品。人類對於獻神的祭品總是盡可能的珍貴豐盛,從不在乎祭品是否願意成為祭品,被卡巴里要塞吞食的植物也一定認為為「神」捐軀是件很神聖的事吧!

『你終於也會替敵人著想了。』沙道。

「這算著想嗎?我可一點也不同情他。」希維爾將麻布袋移到另個肩膀上,「但是,也不討厭。」

「走吧,各位。」傑洛斯道。他們沒有多餘時間為卡巴里要塞哀悼。

直到六人遠離該處不見人影,看似消失的黑色斑點卻浮出地面開始集結,在原本是骷髏頭的地方凝結成人的影子。黑影極力突破平面限制向上拱起,當它完全爬出地表,站得筆直時,黑斑卻宛如流水般滑落,漸次露出一張稚氣的臉龐。

灰髮男孩瞇著紅眼,食指在上拇指在下,將沒有軟塞的玻璃瓶擱在右眼前,看著路標上變成螞蟻般小字的費拉鎮笑道:「咈咈……未免也太簡單了。」



「到了。」雷法特放下手。

愛珞妲兒眨眨眼睛,她的前方並不全然都是綠色,一個介於圓與半圓間的形狀限制著綠意的範圍,將畫框以外的地方全塗上了褐黑色,而他們背後也是同樣的景色。

「這是哪裡?」她奇怪地問。

「臍帶。」雷法特原地轉了一圈,讓她看清通道的全貌。

他當然不會瞬間移動,只是發揮一下想像力,重現回憶裡青道的模樣。

「真的很安靜呢……」

「不錯吧。」

探險的前哨站──「森林臍帶」連接著兩名截然不同的雙生子:一邊是美不勝收的楓林「紅道」,一邊則是危機四伏的毒瘴林「青道」,可惜現在並非秋季,兩端看起來都差不多。

雷法特抱爾愛珞妲兒往青道走去,快到出口的時候,一隻趴在石床上呼呼大睡的熊正好打了個大呵欠。

「放心,由於妳選擇一點點危險,我不會故意吵醒牠的。」感覺抓著他衣領的小手縮緊,雷法特笑著安慰。

聽了他的話,愛珞妲兒鬆開掌,改環住他頸部,表現出信任的樣子。

「不過因為妳希望刺激,待會我可就不會刻意避開毒蟲猛獸的巢穴囉!」



傍晚時,終於抵達了費拉鎮,這樣的距離一般人得催整天快馬才可能辦到,他們等於一口氣趕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但從風嘯王城到悠灅村之間也就這麼一個大鎮,不在這裡落腳也不成。

當裝有國庫珍寶的麻布袋附上風嘯王城開出的鑑定書重重擱在黑市負責人面前時,他們立刻獲得入宿貴賓招待所及今晚出席拍賣會的權利。

希維爾表示要將寶物脫手需要兩晚的時間,正好可以等雷法特前來會合,於是眾人提著各自的行李,在接待人員引領下前往各自的房間。

「每年這時候黑市的冷清生意都無法提振,多虧各位這次帶來了好東西,應會使今晚的會場變得熱鬧。」俏麗的女侍期待道。

「不過是搜刮來的東西。」芙莉道。

「沒關係,買家只看實物不問來源,地下市場就是為了這些不法商品才存在的呀!」女侍嬌笑道,「各位,已經到了!所有的客房都空著,請依喜好挑選一到二十號的房間吧!」

「其他人呢?」蘿蕾娜問道。

「三位先生都住在東邊的客房裡。」

男女分房雖然對情人們很不好意思,但這也是為了避免無謂的麻煩,不過東西客房間有座典雅的中庭花園,可供幽會之用。

克萊兒不發一語,背著藥箱進入走廊最深處的二十號房。

「晚餐我們會請人送去房間,用餐畢將餐盤放在房口就會有專人收回。」女侍道。

「麻煩妳們了。」蘿蕾娜協同長牙走進十九號房,而芙莉則選了第十三號房。

「真是奇怪的客人呢……」留在走廊上的女侍食指支著下巴喃喃道。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1
第六章 闇之契約

護著愛珞妲兒,雷法特竭力閃躲瘴氣,為了有趣,他並不限制猛獸的反應,不畏卻的迎接一波又一波挑戰。

一腳甩脫緊咬著皮靴不放的六條毒蛇,他向左閃身,讓身後一巢巨蜂全撞在灰象蜘蛛的特大黏網上。

「雷法特哥哥好棒!」愛珞妲兒拍著手,「哪裡。」正好踩進弒屍地鼠巢穴的他尷尬的在小殺人鬼爬出來前將一朵食人花塞進洞口。

在青道中無論動植物都是可怕的敵人,會動的生物還好對付,若是遇上對於震動非常敏感的刺球草,或是輕輕一碰便會噴出毒液的搖籃藤,要防範可就困難多了。

三小時後,沾滿樹葉的他終於氣喘吁吁的衝出這個巨大的綠色陷阱。

瘴林外便是尖耳村,這裡原是妖精族的居住地,自從青道變成通商道後,不喜外人打擾的妖精們便移居他處,使村莊逐年荒廢。

不久之後,一名矮人鐵匠看上尖耳村頗有特色的建築,定居下來,但他卻無法在妖精的房子裡正常生活,因為不管是桌椅、樓梯、床鋪、還是門把,對這身高還不及常人一半的矮人而言不是太高便是太大,他只得另外蓋了間蘑菇般的小房子獨居。

矮人族在武器製作上有其出類拔萃的見解與方法,也因自小的栽培,幾乎人人都是一流的高手。住在這裡的矮人拉里平時打打武器賣給行經此村的商人,或為將入青道的傭兵修復刀劍,生活還過得去。

拉里與幻族有老交情,瞭解他們工作的特殊性,武器也特別精心製作。他過去來過這兒幾次,那時他還是幻族最年幼的成員,總是第一個被推出來陪拉里喝酒。拉里酒量奇大,他卻不知天高地厚,硬拼數回都是他先醉成爛泥,在眾人取笑下嚴重宿醉好幾天。

遺憾的是拉里已在前些年去世,而今尖耳村已是無人狀態。拉里死前,他簽了合同買下矮人工房,將錢全換成冥紙燒給了拉里。

現在他雖是工房的主人,卻一天也沒住過那磨菇房子,和拉里遇過的困擾相反,屋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過可愛。要說他為什麼想買拉里的房子,也許是因為矮人工房是少數他可以開懷大笑的地方吧!

若是他獨自來這,或許會好好享受寧靜的滋味,但這麼做愛珞妲兒可會覺得無聊,他腦中一轉,為全無人煙的村落喚回當年的住民──妖精與唯一的矮人拉里。

「有人,好多人噢!」看見用花叢隔間的房子裡走出許許多多尖耳朵的妖精,愛珞妲兒開心的叫道。

「去玩吧,也可以進他們的房子參觀喔。」雷法特道。

「真的嗎?」她跑跑跳跳,一下子玩得不亦樂乎。

見愛珞妲兒不停摸摸看看,雷法特暗暗創造出更多美景與童玩,讓她完全忘了時間。而他也察覺,即使能自由改變夢裡的人事物,他竟無法阻止太陽的西落。



晚餐過後,雷法特仍未回來,得到女侍通報的蘿蕾娜坐在床邊,擔心地傾聽隔壁房裡低低的飲泣聲。

「克萊兒在哭……」蘿蕾娜憂愁道。

「那是她命中必須承受的悲傷,別人無法分擔,如果連妳也悶悶不樂,還有誰能安慰她?」比起克萊兒,長牙更關心的是這個只會替別人擔心的女孩。

「嗯。」蘿蕾娜應道。

克萊兒應該知道,即使黑菲特洛沒死也很難完好無缺,爆炸的威力與落石的重量不是人類之軀可以抵擋,雷法特越晚回來只會讓克萊兒在胡亂想像中不停責怪自己。

「去拍賣會參觀吧,希維爾和傑洛斯已經過去了。」見蘿蕾娜的心情因那哭聲變得沉重,長牙提議道。

「我不想去。」蘿蕾娜搖頭,下床吹熄桌上的燈燭,又躺回床上,拉高被子:「對不起,長牙,今晚讓我一個人睡吧,我保證今晚不去打擾克萊兒。」

「……好吧。」長牙見狀無奈,搖搖狼尾,走出了房間。

天才剛黑,再怎麼累也不可能馬上睡著吧?

真是個傻孩子,連別人的煩惱也要煩惱。

毛茸茸的尾巴又搖了搖,三層熒煌的水結界悄悄罩起十九號房。

這樣就聽不見克萊兒的哭聲了。

無事可做的長牙想到蘿蕾娜的衣裳經過這段時間已破的破、髒的髒,決定去街上轉轉,看能不能買到幾件適合的衣服。

咬起離開房間時拖出的錢包,牠走向大門,走廊上凌亂的狼腳印在通過一號客房時已變成人類的足跡。



天很快就黑了,愛珞妲兒結束她的冒險,戀戀不捨的回到雷法特身邊。

「該走了對嗎?」

「要是妳累了的話。」雷法特眨眼暗示道,「如果妳還想去什麼地方,我可是奉陪到底喔!」

愛珞妲兒聞言笑顏逐開,知道這次已經不用急著回家。「那……我想看煙火。」

「煙火啊……」雷法特思量著。

他從沒仔細的欣賞過煙火,只有回路經德瓦索王城薇珥廣場時,正逢舉辦花火節,煙花一枚接一枚放得滿天燦爛,而他卻因任務在身無法逗留,只有匆匆一瞥。

「不可以嗎……」她小聲問道。

「當然可以!」雷法特滿口答應,「不過妳得先把眼睛閉上,數到十才能睜開,可不行偷看啊!」

「嗯。」愛珞妲兒用力點頭保證,「一……二……三……」她慢慢數著,一邊豎起耳朵傾聽,聽見四周人聲漸多,談笑鼎沸不絕,臉上的微笑也逐漸擴大。「……十!」她迫不及待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空曠的大廣場上,廣場中心有個突出的平台,上頭擺滿各式各樣的煙火。

「往這邊走吧。」

大部分的人仍在悠閒散步,雷法特牽著愛珞妲兒到廣場周邊逛起攤販,沒多久她手裡就塞滿了玩具、棉花糖、爆米花與繁星一樣的七彩糖果。

「想要什麼儘管說。」斜戴著小熊面具,雷法特手裡拿著汽球,嘴裡含著冰棒道。

街上有情人、有帶著孩子出遊的父母,也有相約玩樂的朋友,而他們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對真正的兄妹吧!

「嗯。」愛珞妲兒挖起一匙冰淇淋,歡歡喜喜的吃著。

「客人,買隻柯拜吧,牠能為您叼回最美麗的煙火花噢!」留著兩撇山羊鬍子,手裡捧著一隻白色紙鳥的瘦老伯站在兩人面前招呼道。

「煙火花是什麼?」愛珞妲兒不解的問道。

「煙火花啊,就是煙火開出來的花。柯拜是很受歡迎的煙火鳥,只要對您看中的煙火扔出柯拜,當牠的嘴碰觸到花火節的特製煙火,就會變成和那朵煙火相同顏色的花,緩緩從星空中飄入您的手心,這可是花火節的重頭戲,只能說是經典啊!得到煙火花後,只要插在瓶中定時換水,就能開到明年花火節前夕,相當具有紀念價值呢!」他推銷似地將紙鳥仔細展示後放在愛珞妲兒懷中成堆的糖果上,他知道在這種節日裡,做兄長的是不會讓妹妹失望的。

「你的柯拜還有多少?」果然,見愛珞妲兒一臉心動,雷法特立刻掏出錢包,山羊鬍老伯滿面笑容的指向他的攤位道:「滿滿兩大簍子!」

「我全買了。」不問價錢,雷法特直接丟給他十枚金幣。

「謝謝、謝謝!啊,對了,放煙火的威達私下跟我說,最大最漂亮的煙火排在最後一個,您將柯拜留在我這,我會抓準時間讓它們好好表演的!」福星上門可不是家常便飯,拿了錢,山羊鬍老伯變得分外熱絡,可不因多收了費用而心虛不自在。反正富人的錢不是錢,客人花得開心,他收得高興,大家愉快就好。

雷法特頷首,這時天空爆了幾枚響炮,遊客逐漸往薇珥廣場聚攏。

「那是煙火晚會開始前的信號。」山羊鬍老伯道,順手熄掉攤位上的油燈,「這是為了讓煙火看起來更漂亮。」他解釋。

其他攤販也陸續熄滅火光,雷法特把放柯拜的工作交給他後,便將愛珞妲兒抱上肩頭,擠入鬧鬧嚷讓的人群中。

很快的,第一枚煙火升上天,綻出兩顆緋豔紅心,頓時為夜空增色不少。煙火晚會正式開始後,不時有人將柯拜放上天,煙火花零零星星飄下,落入所有者掌中。

「煙火的生命那麼短暫,為什麼煙火花卻可以開上一年?」

閃著螢光的花粉在空中留下飄悠的軌跡,愛珞妲兒聞著裊繞在廣場上芳馥的花香,問著。

「就因為煙火生命短暫,才需要煙火花的存在吧。」

「可是,這是花火節,不是煙火花節,大家對煙火花的期待卻更甚煙火!」她噘起嘴兒道。

「不會的,煙火花是人們對煙火那份喜歡的延續。妳覺得他們在期待煙火花,但其實他們更期待出現漂亮的煙火來使煙火花更漂亮。」他反問道,「妳呢,又是為了什麼想要煙火花?」

「就像照片一樣!」她比喻道,「雖然有期限,卻可以保留今天的回憶,照片消失那一天我一定會想再回到這裡的。所以,我想要煙火花。」

「大家一定也是這麼想的。」他道。

煙火一朵比一朵妖豔,遊客們手中的柯拜也已經放得差不多,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喊著:「這是最後一枚了!祝各位花火節快樂,還有,明年見!」

最後一朵煙火綻開時,數百隻紙鳥成群飛離竹簍,箭矢般射向天際,準確地捕捉那易逝的色點,煙火花登時星星點點飄落,淋了他與愛珞妲兒滿身。

「好美啊……」

兩人埋在花海中,聽著旁人驚羨的讚歎,當眾人為這宏偉壯觀的花雨陶醉而寧靜下來時,愛珞妲兒忽然道:「各位,請挑一朵你們喜歡的花帶回家吧!」

廣場一時歡聲雷動。

男女老少紛紛彎腰拾取腳邊的煙火花,無論認識與否,大夥兒都面帶笑容與身旁的人歡娛同道:「明年見!」

「這樣好嗎?」他問。

「嗯,沒關係,我只要兩朵就夠了。」她知足道。

「兩朵?」

「一朵是送給雷法特哥哥的」她笑著將煙火花分給他,然後輕輕掙扎道:「我想下來走走。」

雷法特順著她的意,對待易碎品般將她小心放下。一踩上實地,她便與他拉開了距離,他納悶著,突然明瞭。

他舉起手中的煙火花,進行最後的邀約與祝福。

「明年見!」

她卻默默不語。

「怎麼了?」他百思莫解道。

「我不能……和你約定。」她感傷道:「因為明年太久了。」

「那就改約明天吧。」以為自己看透了愛珞妲兒的心思,他只是輕鬆道。

「對不起……可是……還是不行。」她道著歉,眼中水氣快速積累,「只剩五分鐘而已,我必須走了!」

不能哭……因為今天真的好開心……可是……為什麼雷法特哥哥的臉還是糊掉了?

「這是我生命中最棒的一天,比上次還要更棒!啊……我忘了,我已經沒有生命了……不過,我還有靈魂,還能和雷法特哥哥一起度過人生最後一晚,我真的很高興。」

聽著她的告白,雷法特喉頭一緊,呼吸一窒,想出口的話卻像融化的冰塊,順著喉嚨全流進胃裡。

她是真正的愛珞妲兒……不是他的幻覺?

「如果知道我不是幻影,你一定會對我更好一些……你想這麼說對嗎,雷法特哥哥?」她淚中含笑道:「可是,那樣子我們也許就不會這麼快樂了呀!」

歸去的遊人從他倆之間穿過,愛珞妲兒的身影頓時被完全遮蔽,消失在他的眼中。

恐懼在心底滋長,他急切的想衝上前去,想在她消逝之前將她用力擁入懷中。

但,他沒有這麼做。

一個暗殺者應有的沉著宛如陰魂般纏住了他的身體,他握緊拳,在不想失去與必須冷靜的意念間,載沉載浮。

「十年了……妳想要的就只有一天嗎?」隔著人群,他心痛的問道。

對邊一陣沉默。

「對啊,十年了……」愛珞妲兒的聲音飄飄渺渺傳來:「雷法特哥哥,你可曾想過,二十歲時候的我會是什麼樣子?說不定可以當你的新娘吧……要是我還活著的話。」

「我會娶妳,」河水般流之不盡的遊客令他震怒,他集中意志,將不該逗留在他與愛珞妲兒之間的障礙全數清走。「立刻就娶!」

夢境,又回到一片空白。

沒有廣場、沒有攤販、沒有其他閒雜人等。

只剩他與……

那是……愛珞妲兒?

他呆若木雞。

「雷法特哥哥,長大後的我好看嗎?」她雙手輕握著煙火花,羞怯怯問道。

他很笨,不像維維德亞般,能用天下間最優美的辭彙來頌讚當前嬌柔的粉紅玫瑰。就算可以,也被她眉眼間不經意透出的嫵媚給迷惑得瓦解冰消。

心中永遠的女孩轉眼長成絕代佳人的震撼,讓他倒抽了一口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只是吶吶道:「……很美。」

「謝謝。」她稚氣的微笑。

那笑顏就像夕陽,雖然美麗,但也到了盡頭,彷彿即將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耳邊只聽得她交待後事般說道:「我房間梳妝臺最後一個抽屜裡,有封給大哥的信,請幫我轉交給他。還有……害你被大哥刺傷,真的很對不起。」

雙足凌空飄起,在她身後,突然立起一面大鐘,彎曲且足有一人高的黑色指針一秒秒向前推進,她的身體也漸漸、漸漸的透明。

十一點五十九分又三十秒!

「別……」

說「別走」,又有用嗎?雷法特伸出的右手頹然縮回。

「一天就夠了,真的。」愛洛妲兒臨別前道:「煙火只有幾秒的壽命,但它留給人們的回憶就像彩虹一樣,雷法特哥哥也是一樣的。」

十二時一到,他只聽見「喀」的一聲,掛在胸口的琥珀倏瞬裂成兩半。

詭異的時鐘消失、愛洛妲兒也不見了。

只他一人獨自留在夢裡。



「我回來了。」恢復成孩子樣的愛珞妲兒帶上夢境之門,對翹著腳坐在大沙發上,右手握著紅色鑰匙,左手拿著懷錶倒數,臉上有絲不耐煩的妮珞說道。

「分秒不差。」妮珞左掌一握,闔上錶蓋道。「這樣妳就沒有遺憾了吧?」

「嗯,謝謝妳。」

「謝什麼?」

「謝謝妳讓我和雷法特哥哥見面。」

「和雷法特先生見面是妳的決定,謝我做什麼?」她並不領情,「倒是妳,滿心只有約定,倒把妳大哥擱在一旁,他愛妳的程度可不輸雷法特先生。當然這和我是沒什麼關係,妳覺得高興就好。」

「我……當然也想過……可這樣子去見大哥,他也只會罵我吧……」一想到泰喀杰忒嚴肅的軍人面孔,愛珞妲兒不禁膽怯。

「算了,別向我解釋。我幫妳打開輪迴之門,妳還是快點走吧,別在會客室裡礙我的眼。」她從沙發中起身,走向那扇連通各種空間的大門。

「妳不把我變成娃娃嗎?」愛珞妲兒問道。

「我當然想。」妮珞停下步伐,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道:「這麼可愛的臉蛋,漂亮的大眼,還有那又卷又長的頭髮,若不是為了導正死之書的錯誤,我永遠都不會放妳走。」

「什麼呀……不把她變成娃娃啊……」

「好不容易才又來一個客人說……」書架上的布偶們吱喳道。

其實它們也知道,就算把愛珞妲兒變成娃娃也於事無補。上回被闍魅消滅的布偶們留下的空位至今仍無魂遞補,要輪迴恐怕還得等上好幾百年。

愛珞妲兒甜甜一笑,將手中的花舉到妮珞面前。

「這朵煙火花,送妳。」

「我對花沒有興趣。」她冷哼道,「而且我已決意要放妳走,妳用不著刻意討好我。」

「但我輪迴之後一定會忘了雷法特哥哥,也會忘了為什麼會有這麼一朵花。」愛珞妲兒道,「會客室的時間是靜止的,所以煙火花能永遠開下去。妮珞姐姐,要是妳不喜歡,就當幫我保管好不好?」

「沒見過像妳這麼囂張的亡魂,竟把我的會客室當成倉庫。」她嘴上說得刻薄,卻仍是接過煙火花,不太高興地嫌棄道:「煙火花嗎……就一朵花而言,它的顏色實在太假了!」

「因為是煙火變成的嘛!」



現在……是怎樣了?

雷法特在黑暗中發著愣,只想打個瞌睡,沒料他卻真的睡著了,而且睡了好幾個時辰。剛才的夢他已記不清,只是心中仍有一絲殘念。使館已人去樓空,他們走前並沒叫他一聲,要是禁衛軍回使館搜索,沉睡中的他十之八九肯定逃不了。

雖然禁衛沒來,可不代表使館就安全,看來他們憎惡無名隊到極點了啊!

他望向北門,又看了看南門,最後起身。

這裡與歷孚亞諾芮公國間只有一個城鎮,希維爾他們一定會在那兒落腳,他還是暗中送黑菲特洛他們一程吧!

「這裡只你一個?」經過前廳時,有女聲如此問道。

雷法特繃緊身體,儘管那口氣溫和的不像敵人,但在漆黑一片的廳堂裡,她卻手持著鐮刀,顯眼的紅脣在黑暗中散發著特殊的妖豔。

「誰?」

「對你而言只是個『運送者』。」口氣依然友善道:「別害怕,人類。我只是聞到熟悉的氣味過來看看,並非來殺你的。」

熟悉的氣味?

也嗅到香味的他這才留意手裡的異物,他低頭,盯著手中的煙火花,記憶一點一滴湧回。

愛珞妲兒真的走了!但曾短暫出現在他夢裡。這朵煙火花就是她送的臨別禮物,可夢中之物又怎會在現實的他手中?

「你陷進了妮珞所編織的夢網裡。」她好意地為雷法特印證腦中答案的正確性。

「妳和妮珞是什麼關係?」他審慎問道。

說是妮珞的敵人,他卻感受不到殺氣;說她不是敵人,又一副準備戰鬥的模樣,妮珞並不是存在於這世界的人物,他在這謎樣的灰袍女人身上也感受不到活人的氣味,她在這裡尋找妮珞,是否表示妮珞不久後將前來人界?

又有何大事要發生了?

「同是生命的剝奪者。」對手不在,闍魅收起武器道:「在『夢』領域裡,妮珞可自由操縱一切,無論那夢是她所創亦或他人所作。」

「妳是……死神?」自由穿梭人冥兩界,奪取生靈降下死亡,在傳說中,只有死神才能辦到。她方才道是他的「運送者」,從死亡到地獄之門、從沉入流沙到復活,這兩段時間他都處在昏迷中,都是她運送自己嗎?

「死神只是一般的泛稱,你也不喜歡老是被稱作『人類』吧?」她道,「我不介意你叫我闍魅,活久了,輩份就變得不那麼重要。」

「妳為何在此,妮珞又為何要來這世界?」他問道。

剩下四名死神或許已經到了,他們集合在此,莫非是為了戰爭?

魔族欲染指精幻不是一兩天,參戰是肯定的,他不明白,死神團隊當年既不參予滅魔之戰,為何這回卻躍躍欲試?

「是受魔王狄斯指示?」

他明白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不可能活著,但神祕環身的死神就在面前,他卻不能忍住不問。

闍魅低笑:「狄斯大人有骷髏武騎與旋刃暗殺團便足夠了。」

不是魔王……雷法特沉思。

死神團隊不為魔族王者效力,魔王狄斯難道不怕不死族終有一天將叛亂?

「雖然簽訂了契約,我們只追隨想追隨的人。」沒等他問,闍魅自己就先說了:「至強的境界充滿無趣,為了回到人間,我們需要壽命,也就是『存在的時間』,能給我們這種東西的只有魔族。即使狄斯大人無法命令我們,死神團隊也不會背叛魔族。」

「但魔族已經放棄不死身了。」

「是啊,除了魔皇族之外。」她道,「他們有夠強的魔力維持人形、抵禦光系魔法,又何必棄不死身於不顧?」

「…………」雷法特再度沉吟。

「啊,有群人類往這邊來了。」闍魅道,腳下展開傳送陣。「妮珞到來之前,我可得保持低調,但你可以留下來歡迎他們。」說罷,傳送陣一閃,人也不見了。

「喂,妳……」快得雷法特根本沒來得及攔住她。

她不殺自己嗎?

對死神的主人來說,被知道了祕密,魔族與不死族的契約就有被破壞的可能性,闍魅難道不怕他走漏消息,激起一陣捕殺魔族的潮浪,從而失去壽命的提供者?

還是說,就算知那魔皇族是誰,他也不會動手?

令他心驚肉跳的答案閃過。

莫非……死神真正效忠的對象是……



自己明明是個好眠的人,卻在炸藥引爆、石柱壓向他的那一刻驚醒。在夢裡與黑菲特洛交換身份,體驗到那份死亡恐懼的維維德亞從床上彈起,意識到這只是個夢境後慶幸的擦著額上的冷汗。

是那傢伙來托夢嗎?

睡意全消的維維德亞掀開被子,下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壓壓驚。

以壯烈成仁的方式從追求者行列退場,就算娶到甜心的機會提升,也沒人會因此覺得開心。

「犧牲自己造福情敵」在未婚夫聯盟裡可是愚蠢透了的行為!靠別人承讓得到的愛情不但失去競爭的樂趣,也無光榮可言。

心裡唸了黑菲特洛幾句,他推開窗,藉夜風吹去惡夢纏身時的那陣熱意。

三百九十九分之一……也沒多大差別。維維德亞正這樣想著,突然發現庭院裡一個孤單的身影。

「甜心。」

聽見腳步聲,克萊兒立刻擦乾眼淚,但新湧出的淚水又在頰上劃出一道新的濕痕。

「是你啊……怎麼來了?」難得的,她沒跑,也沒心情跑。

「在想小洛洛嗎?」維維德亞坐在她的身邊,深潭般的眼瞳漾著溫柔。

「嗯……」

「但是大家只想在甜心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小洛洛應該也不想讓甜心見到他受傷的樣子,在完全康復前,你們要彼此忍耐啊!」維維德亞道:「壓抑的哭泣並不能融化妳心裡的悲傷,我剛譜了首新曲,想聽聽嗎?」

「我不會拍手的。」環抱曲起的雙膝,克萊兒垂下眼睫,試圖掩藏帶淚的浮腫雙眼。

「沒關係,因為我知道這次的新歌很棒啊。」他微笑道,撥起琴絃為愛人獻唱。

克萊兒默默聆聽,他的歌,和著天地精靈咒語般的吟唱風一樣流過她的心臟,純淨湧來,帶著沉澱在體內束縛她的污穢而去。

「妳可以飛的,天空並不是妳想像的那麼遠,妳一定飛得到的!」維維德亞癡迷望著她身後那對又大又漂亮的透明羽翼道。

「別害怕墜落,有個在地上守候的人會一直等待擁抱他的天使。」

不知體內風之因子已被喚醒的克萊兒張著微紅雙眼第一次正眼注視身邊的男人,只覺得,從前讓她討厭的氣息消失了。

「你不怕天使也許永不再回頭?」

「怕。不過,她一定會累的。」

「要是她決定在天空某處休息,永遠不再回到地上?」

「是,那也是可能的,如果是這麼悲傷的結局……」維維德亞不再看她,只是來回撫摸著心愛的豎琴,十分痛苦的微笑,就在克萊兒以為他會落淚的時候,他卻「嘩」的一聲跳起,妒火衝天的朝滿夜星空咆哮:「我一定要宰了那個猥褻下流,妄膽玷污天使的雜碎,再把那淫穢的地方炸爛,讓無處可歸的天使乖乖回到我的身邊!哇哈哈哈……」

「唉……我倒底在期待什麼,到底他還是維維德亞啊……」突然覺得一切變得非常可笑的克萊兒只想回房睡個覺,懶得理會被嫉妒之神附身的維維德亞,以及那些無意義的狂亂宣言。

「……甜心永遠是我的,誰都休想跟我搶!!」



維維德亞的胡鬧似乎平撫了克萊兒不穩的情緒,隔天一早,蘿蕾娜就見她呆坐在接待大廳裡,視線從不離開大門。

很明顯她是在等雷法特帶消息回來,蘿蕾娜原想與她坐著一起等,誰知手卻被芙莉給拉住,經過的長牙趁勢要她回房試試新衣服。到了午間,終於起床的希維爾拿午餐當早餐,克萊兒還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蘿蕾娜看著心裡難過,卻也無法可想。當天色再度暗下來時,雷法特還沒回來,似乎受長牙私下拜託的希維爾堅持帶她去拍賣會,她又這麼給拉走了。

「啊……難得清靜的美好夜晚。」打發走女侍,傑洛斯坐在院裡的石椅上,給自己沏上一壺好茶。

許久沒能享受這樣的快樂,雖然和大夥兒一同打鬧也不錯,但偶爾一個人的獨處也是必要的。

與克萊兒所想不同,他認為雷法特的遲歸是個好的徵兆。黑菲特洛若真已身亡,雷法特便沒理由逗留,載運屍體出城的馬車不會多受危難,即便那是個罪人。

自我的時間很快就結束了,傑洛斯見克萊兒一臉慘淡行來,也知是為了什麼原因,他將第二杯茶推到桌面另一邊,克萊兒也順意坐下。

「別自我虐待,我們都失去改變過去的機會了。」他拿起塊餅乾,抬頭欣賞天上那渾圓飽滿的月亮,「心情怎麼樣了?」

「今晚特別舒服。」另一個女聲答道。

「黑暗啊……」傑洛斯並不驚訝,咬了半口餅道:「也到了該妳出來透氣的時候了。」

「可惜這杯茶克萊兒喝不到。」端起杯組,食指勾起杯耳,紅霧啜了口茶後道:「黑菲特洛人在哪兒?」

「沒死的話也許在回國的路上。又想戲弄他了?」傑洛斯問道。

「是啊,可不能辜負了今晚的魔性之月。」她道,舒展背上一對紅翼,撲打中強風颳倒了整壺茶。

「茶錢等我回來再賠。」她升空,巨大的翅膀掩沒了他眼中的月。

「不用了,只是小錢。」傑洛斯擺擺手,笑著送她:「別把人給玩死就好。」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2
第七章 共生詛咒

山澗般冰涼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驚擾了原就斷續且無意義的夢,直到那手隔著被子向下遊移到已失去的雙腿,才警覺並非隨從的黑菲特洛立刻雙手撐起身子坐起,沒讓他有開口的機會,床畔黑影欺身撲來,將他壓在身下,狂傲地佔領了他的脣。

紅霧……小姐?

他震驚的睜大眼,光線雖然昏暗,卻足夠看清貼近的那張臉。

衣衫不整的迎接客人十分失禮,但深夜潛入主人臥房的客人卻不在意這點小事,她閉著眼,似在享受男女間的親密,長長睫毛微顫,騷弄著他臉上的皮膚。等不到他的回應,她緩緩睜開攝人的眼眸,野獸般鎖定他。見他眼底未染有相同的情慾,她仍不放棄的繼續挑逗:「這是你應得的。」看穿他的猶豫,溫熱的脣繼續往旁邊移去,伸出濕滑的舌頭舐著他的耳垂,撩人道:「克萊兒答應嫁給你,她的身體就是你的。而我,也是你的。」

她欲為他寬衣解帶,他卻有意閃躲。

「……除了克萊兒之外,誰都不許侵犯的地方嗎?」她媚笑道。

凹凸有致的女體與他緊密貼合,儘管她身上殘有克萊兒的香味,卻不是他所深愛的那個女人。黑菲特洛理智的抓住她那不安分的手道:「克萊兒是騙我的。」

「在你出事之前的確是這樣,但她現在心裡可不這麼想了,相信我。」

「我要的是她的愛,不是同情。」

「都一樣的,只要她能待在你身邊,你不會在乎那是愛或同情。」掙脫箝制的手一顆一顆鬆開他胸前的鈕釦,伸進衣內摸索著。「很痛苦吧!長久以來一直壓抑著嫉妒之火,將克萊兒的點點滴滴與情敵分享,偶爾也會想排除異已吧?」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好久沒見到塞漠了!他到現在還不明白傭兵團不得閒的原因是我們偉大正直的黑菲特洛殿下暗中為他介紹了不少好生意對吧?」

「…………」

「別擔心,我不是來責備你的。玩遊戲的不只有你一個,正因為你們個個都聰明又有野心,才能讓我每次都很愉快。」她笑著挺起身子,與他拉開了點距離。「失去雙腿其實帶來不少好處,不但可以讓你藉此更加接近克萊兒,也可以用風嘯王城想獨占禁咒而派人暗殺你為由,欺騙父親脫離戰事聯盟。因為你早知道禁咒書終會被魔族侵吞,參戰只會給國家帶來龐大的財政負擔,不如仿效七百年前風嘯王城的作法,保留實力做個旁觀者,成為戰後第一大國。風嘯國力已被無名隊削弱,依普班公國的財力,就算不在戰時搜刮也足以壓制其他各國。這就是你的計畫嗎,殿下?」

「大致就這樣了。」他謹慎補述道:「普班並非自願中立,對於曾發動戰爭而又投靠戰事聯盟的公國,反戰聯盟無法釋出足夠的信任。」

「真是個狡猾的傢伙。不過,我總是欣賞對愛情忠誠的人。這場情仗還未見勝敗,可要加點油,別太早被淘汰了!」

他再度被她推倒,無奈的任她鑽入被中,將頭枕在他肩上,像隻波斯貓糾纏著他。

「今晚你就安心入睡吧,除我之外,雷法特也在附近暗中保護著你們。」紅霧攬著他道,「他似乎沒發現我,如此的警備未免太過鬆懈。」

「普班已經近在眼前,他不該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奪去我雙腿的並不是無名隊,他不必償還什麼。」黑菲特洛道。

「不喜歡不打緊,走時我會順道把他拎走的。」她閉目假寢。

黑菲特洛盯著床頂,能在隨從甚至雷法特戒護下來去如,枕邊人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即使不是這樣,他也不至懈弛無備到在一頭雌獅身邊寬心,儘管她不懷敵意時,宛如堅韌非常的奧肯斯黃金盾。

「請離開克萊兒吧。」思慮了會,黑菲特洛終究還是道。

她輕柔的笑道:「你肯定這身體是她的?」

「使用自己的身體不需要嚴苛的限制。」他撫著左手的雪羽石戒指,「這是一個正常女孩該有的生活嗎?即使每月只有一晚在妳的控制之下,克萊兒也不見得心甘情願。」

「你勸錯對象了。」她在他頸部留下完整的吻痕,「除非克萊兒不再需要我、不再需要庇護心靈的地方,否則共生關係會一直持續下去,這事你在普班就應該知道了。」

『不要以局外人的眼光來評斷我,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我親手選擇的人生!』

克萊兒憤怒的話語至今仍重重印在他心坎上。

「為什麼知道我與克萊兒的對話?」

紅霧嬌笑數聲:「她睡著時,記憶是無防備的。」

「妳也是一樣嗎?」

「這倒不,她只會知道我想讓她知道的。」

「似乎不怎麼公平?」

「我們之間沒有公平,只有宿命。」嗤笑黑菲特洛的計較,嗓音依舊軟呢道:「追根求源,是克萊兒的情感束縳著我,拯救她那不染纖塵的靈魂是你們這些獨鍾於她的未婚夫所該做的。在她從記憶的塵埃裡徹悟之前,對我來說,只是過一天算一天。」

「真相非得由克萊兒親口說出嗎?」

「急切的探求是沒用的,我比任何人都想見到那孩子真正的笑容,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的前去轉生。」她苦笑道,摟緊了他。「睡吧,我累了。」



接待館第三天的生活就要開始,天亮前,希維爾與蘿蕾娜協同歸來,寶物大致脫手完畢,只剩一條當初用來包裏暗器的絲巾賣不出去,希維爾將它綁在手臂上做做造型,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還能幹什麼。

另外,他們還帶回幾件爆炸性的大新聞。

普班王提前獲知愛子重傷消息,大為震怒,不惜與風嘯王城撕破臉,登時發表中立宣言,脫離戰事聯盟。同日,德瓦索王城宣告加入反戰聯盟,六人也在同一時間登上懸賞排行榜首位,一日三件大事,令整個大陸嘩然。

據小道消息指出,是因風嘯王城以無名隊為德瓦索代表隊伍為由,向德瓦索王城列出厚厚一疊請款單,要求補償國庫損失,而德瓦索王城卻又負擔不起的緣故。

希維爾打開地圖,在德瓦索王城的位置打上個紅叉。

「唉,禁止進入的地方越來越多了!」他嘆氣道,「不想回去」和「不能回去」兩者之間是有差別的。

「今天雷法特若不回來,我們也不能再等了。」傑洛斯道。

「為什麼?這裡安全得很!」希維爾否決道。

「我們停留在黑市與接待所的時候,情報販子的確不能拿我們怎樣,但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隱居在此,也沒那麼多東西好賣。趁現在通緝令還未人盡皆知,先將正事辦妥,剩下的日後再做打算吧!」

「正事……」他們所謂的正事不就只是去探望探望雷法特的妹妹?「真搞不懂雷法特在做什麼,救個人也要救那麼久……咦,還有,怎麼連克萊兒也不見了?還在睡嗎?」

「回來了。」芙莉指著鐵灰色的天空道。

只見一團影黑糊糊的影子由遠而近,凝目細看,原來是紅霧挾著雷法特飛速返來。鼓翼一拍,滑過無數尖銳三角屋頂,不知是否風嘯王城的墜落經驗仍記憶猶新,雷法特白著臉,不顧形象的抱著紅霧,連掙扎也不敢。

「活像老鷹與小雞。」希維爾將手擋在眼上,天上的風似乎有點大,雷法特也隨著紅霧不時的修正路線而跟著搖晃,不過配上他的表情,看不出那是飛行時的震動還是顫抖,總之很窩囊就是了。

不過幾秒,兩人已至接待所上空,紅霧徐緩拍著雙翼,逐漸往庭院降下。紅靴靴尖先輕觸石板,而後靴跟著地,待她完美降落,雷法特才直身擺出極帥的姿態道:「哈哈……空中之旅的感覺真好啊!」

最後關頭才這麼做,對掩飾你之前的醜態是毫無助益的!希維爾在心裡冷冷吐槽。

「對啦,芙莉和蘿蕾娜可能還不知道,這位是紅霧──克萊兒的姐姐,她們兩人共用一個身體。」他略加說明,不過又立刻換上遺憾的表情:「但妳們可能無法多聊,因為紅霧只能在紅月之夜現身而已。」

「才剛打完招呼又要道再見,真是可惜。」傑洛斯在旁等著送行,翻倒的紅茶濺了幾滴在他身上,到現在仍殘有香氣。

紅霧只是微笑,東方露出魚肚白,背後金光閃耀的太陽正慢慢升起,紅色瞳仁中的夜輝卻更加輝煌奪目。

夜與日正在交替,克萊兒卻遲遲未甦醒,就在眾人驚異目光中,她以黑暗的媚態迎接朝陽。

「這就是我想見的,不一樣的天空。」

沐浴在陽光下,赤紅嬌軀散發著重生的喜悅。

「我的靈魂並不畏懼日光,它神聖的光芒並未失去驅除邪惡的力量,但黑暗在這身體包裏之下,它只能選擇平和照耀著我。從今爾後,這個身體將是我的。」她宣告。

蘿蕾娜面色凝重不語,來自人心的黑暗比外界的魔瘴之氣要來的更直接而強烈,克萊兒必是因黑菲特洛之事陷入絕望,才令紅霧有機可乘。若不設法喚醒克萊兒,只怕她會一直在紅霧體內沉睡下去。

「等等,那克萊兒怎麼辦?」希維爾問道。

「她在畏懼,畏懼自己的命運。」雙掌在心臟重疊,紅霧望著自己的胸口,用極呵護的語氣道:「不過沒關係,現在開始由我來守護妳,我會代替妳與夥伴繼續旅行,妳只要一直睡著,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不行,妳封印了克萊兒,她那堆未婚夫要怎麼辦?」

「就任他們去吧!她是個不祥的人,被奪走最初的願望,任何男人都無法得到她的人、她的愛……」她以聽不出是悲天憫人抑或幸災樂禍的語調說出可怕的事實:「……這就是殺了我的詛咒!」

聞者莫不震悚。

「妳……再說一次!」希維爾張口結舌。

紅霧冷笑著,再次緩緩複述:「因為克萊兒,這個女孩,她──殺了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希維爾代克萊兒矢口否認。在場的人中,除紅霧外就屬他與克萊兒相處最久,那個笨鍊金師膽小又怕事,怎麼可能殺人,何況殺的還是自己姐姐!

「原來如此。所以在皇宮崩塌時,甜心才會將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吟遊詩人由樹後走出,看他的樣子似乎已平靜的接受一切。而從他背著包袱、抱著豎琴,外加拎著指南針的行為看來,不免將有一場遠行。

帶著家當,他隨時可以揮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的離去,但將行前,心裡仍有疑問未解。

「我只想知道,甜心最初的願望是?」

「這個問題必須由她親自回答你。」紅霧道。

維維德亞點了點頭,顯然他原就有得不到答案的心理準備。

「這時候你想去哪?」希維爾問道。

「甜心的資訊是大家共享的,我也受過小洛洛的幫助,所以想暫時代理他的工作,把這消息通知其他未婚夫。」維維德亞道,「我們一定會想出個辦法,不會讓甜心就這麼一直睡下去。」

「既然如此,也讓我也來幫你的忙吧!」

維維德亞顯然被那突然出現在他身後,身穿白服戴著高帽,右手握著菜刀,左手抓著魚尾,一派悠閒的廚師給嚇了一跳!「薩……薩諾格?你什麼時候也住進了接待所?」

「哦……因為這裡的大廚吃壞肚子,所以找我來代兩天班,剛巧就負責你們這兩天的伙食。」他輕鬆帶過,避免提到那可憐的老爹會嚴重腹瀉其實是場陰謀。

想排除克萊兒被毒殺的可能性,就只有讓他全權負責飲食了。

「早餐還是清淡些較好,我看你們不是累到吃不下,就是剛睡醒沒胃口,所以燉了鍋魚湯,準備了幾疊鹹菜醬瓜讓你們配白粥。另外還有愛心便當讓你們帶在路上吃,菜色豐富份量也多些,我給你們裝在保溫餐盒裡,中午打開盒蓋保證還是溫熱的!」體貼入微的賢夫良父道。

「慢著,我為什麼非得和你走在一道?」維維德亞對於帶著情敵一起上路頗為排斥。

「我不跟著怕你餓死在路上,要不就隨便拔野草充飢毒死自己。最近聽歌還會付錢的好心人越來越少,長途旅行的話恐怕也沒閒錢住旅店上餐館吧?」

「我就算不唱歌也能說說故事!」

「啊,算了吧,瞧你苦著張臉,也說不出什麼幸福快樂的童話結局。根據以往統計,你的悲劇故事在完結篇之前,聽眾哭著跑走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不知他們是真感動還假傷心,不過多少還是有省錢的成分在吧!」

雖然薩諾格說的很有道理,語速不急不徐、語調不卑不亢,只是平和的陳述一件事實,而且態度從容大方,從頭到尾都面帶微笑,維維德亞卻是聽在耳裡,痛在心裡,而且是被嚴刑拷打凌遲將死還在傷口灑鹽的那種痛。

是啊!他就是窮,跟小洛洛比起來他簡直比甲級貧戶還不如,但他一直相信熱誠是最大的資產,只要有心沒什麼事情辦不到,甜心不就是在他熱情追求下幾乎要嫁給他了嗎!

「吶,紅霧小姐,您白天看起來還是真是明豔動人啊!」不覺深深刺傷維維德亞,薩諾格還親熱的向紅霧打聲招呼。

這人似乎鎮靜過頭了……希維爾想道。

「麻煩你再等個一小時,我先回去完成工作,免得被老闆逮著曠職扣薪。如果你想先走當然也行,但若我追不上,你也只是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薩諾格說道,將菜刀拋上空中轉了幾圈,等刀柄回到手心,才悠哉悠哉的踱回廚房。

「……我們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同樣都是黑暗人物,共同話題似乎也比較多,趁芙莉上前和紅霧搭訕,兩人正聊得開心時,希維爾拉著雷法特與傑洛斯圍成一圈討論道。

維維德亞和薩諾格當著她的面說了一堆要消滅她的狂言,她只當是無稽之談,可以想見對於霸佔這個身體她有相當大的能力與自信。

「紅霧是不會告訴我們喚醒克萊兒的方法的。」雷法特道:「黑暗的養料由克萊兒直接供給,我們就只能從外面著手,把握時機削減她的力量。」

如能讓克萊兒知道黑菲特洛沒死,或許有醒來的希望,她的控制權遠大於紅霧,要是想支配身體,紅霧也只有乖乖沉眠的份,只是有紅霧把守著,外界訊息恐怕很難傳達到她心裡。

「但就當前來說,紅霧當然比較好,克萊兒現在要死不活的,就算現在把身體讓給她也沒用。」希維爾又道。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雷法特微怒道。

「當然是對我們有利的這一邊。」

「維持現況吧!」傑洛斯道。

把自己鎖在鐵籠中的公主,鑽牛角尖的擅自加深事情的嚴重性,自我解釋、自我催眠、最後就自我相信。又怎會知在自我衍生的悲哀之外,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糟?

「我不能接受!」

雷法特多想這樣大聲說,但不維持現狀又怎樣?情況仍是不會改變。

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蘿蕾娜低低問道:「……可以嗎?」

長牙只是磨蹭著她的手道:「晚些吧。」



用過早膳,維維德亞不情不願的協同薩諾格一起上路,為了任務與肚皮著想,他含怨為飯票折腰。看在曾一同逃亡的份上,希維爾親自為兩人送行,除了送上一點路費,還為他們施展風行術,兩人不勝感激,卻不知希維爾這麼做的目的是怕他們走太慢,害自己站太久腿會痠。

兩人離去不久,眾人亦準備出發。悠灅村已近在咫尺,就算慢慢走,兩小時內也一定到得了!雷法特是這麼保證的。

但經過六小時後,眾人終於體會到,少小離家老大回的人其保證的可信度是要降價打折再去尾數的。

「請問……我們還要走多久?」在據說是悠灅村的入口附近東碰西撞了快兩小時,耐性瀕近底限時,希維爾反而用十分有禮的語氣問道。

他也不問悠灅村還多遠,附近全是他們踩出的足印,可見他們根本沒前進,只是一直在繞圈子。

天下間居然還真有人回家會迷路,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

「應該在這附近……」雷法特迷惑道。

路也改了,環境也變了,分明沿著印象中那條路,沒想到走到最後居然斷頭了。

「附近、附近!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四十四遍了!難道你這十年來一次也沒回來過?」

雷法特苦笑,他是回來過一次,不過走的卻是十年前的路。

「雷法特也真夠苦惱的了,你就好好欣賞風景,當做是來郊遊不就好了嘛!」傑洛斯道。

「有沒有可能遷村了?」蘿蕾娜問道。

「這事連雷法特本人也不能確定吧!」芙莉道。

「唉……」希維爾故意誇張且絕望的唉聲嘆氣,剛巧前面走來一個樵夫,他立刻催著雷法特上前問路。

「這條舊路已經荒廢很久,早被雜草覆蓋掉了!你們要想進村,得從這兒往西繞,不久就能看見新道。」樵夫道。

有了當地人指引,終於不用再白走一堆冤枉路,照著指示往西行,果然看見封閉的悠灅村大門,才發現好幾次差點進村,他們卻又走了回頭路。

「都是某人害的……」希維爾周身散發著強烈的怨念道。

走進村裡,希維爾左右看看,這個村莊純樸到沒有任何創意,讓人不禁湧起一股想逃的衝動。

傑洛斯卻對這裡的寧靜有不同的舒服感受,「這兒土質不錯。」路邊的單花植物賓恩,居然每株都開上好幾朵。

『地精靈們都很有活力。』沙在希維爾腦裡道。

一進村裡,地元素就讓他覺得精神飽滿。

「也很適合生物繁衍。」紅霧盯著地上看了一會兒,靴尖隨便踢開一塊土,立刻露出十幾個攢動的蚯蚓頭。

「怪了,這兒山環水抱,環境這麼好,怎會繁榮不起來?」邁奇道。

「那是因為歷孚亞諾芮公國的大祭司說這裡是大兇之地。」雷法特道,「從那時起,就只有窮到活不下去的農民樵夫會來這裡謀求生路了。」

「哪來厚顏無恥的神棍,不事生產還妖言惑眾,白吃信徒供奉的祭品也不怕噎死!」希維爾啐道。無憑無據的話偏偏就是有人相信,這裡的居民樂天知命,個個面色紅潤、無病無痛,分明是長壽之相。

「這樣也好,人少紛爭少也不錯。」雷法特倒是看得很開。

「好啦,別說這麼多,快找找你妹妹吧!」希維爾道。路上的女性不是徐娘半老就是老態龍鍾,再不就牙沒長齊,根本不列入候選資格。

「去我家吧。」路會改,屋子總不會跑,雷法特領著眾人前往幼時住所,果不其然,木屋還靜靜立在這塊土地上。

「……還是真舊呀!」希維爾感嘆道,雖然還能看出當初建造者的用心,但現在卻已面目全非,只是幾塊蛀舊木板拼成的大盒子而已。

「怎會……」

「有沒有可能搬到其它地方去了?」蘿蕾娜想了想道。

「那可真要海底撈針了!」希維爾道。

雷法特獨自繞了木造房子一圈,從前那面假牆還倚在真牆上,這裡的確是他的家,只是他卻不知母親與蔻兒到哪兒去了。

「年輕婦女們似乎都在田裡工作呢!」紅霧輕拍翅膀,降回地面道。

因著這話,大夥兒振奮精神,繞著全村田埂走了一圈,但希望只是帶來又一次的失望,那些下田的婦女們不是年齡不符,就是長得太過離譜,沒一個像是雷法特的妹妹。

「每家都去看看吧,十年前的印象是不可靠的,也許只是記憶模糊弄錯了地點。」傑洛斯道。

「就是說!走走走,別一直發呆,光是站著人也不會出現!」希維爾推著背景黑暗的雷法特在悠灅村裡東尋西覓。

「不用了,萬一……」雷法特抗拒著,他不是不想找蔻兒,但卻怕撞見母親又會是不歡而散。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萬一這裡找不到再到城裡打聽看看啊!」希維爾以為他想放棄,不禁有些生氣。不想尋親的話當初就別冒死自找罪受,既然想找就得貫徹決心才行!「咦,這裡有一個蠻符合條件的女孩,剛怎沒看到?喏,她像你妹妹嗎?」他問道。

「哪兒?」雷法特找尋著,一見那正晾衣的女孩,不禁失神。「蔻兒……」

那個小小的,總躲在他身後哭的蔻兒已經長那麼大了啊……

「蔻兒?是妳妹妹的名字?」希維爾問道,但看雷法特的呆傻樣,再瞧女孩與他相似的眉宇,也知道人已經找著了。「發什麼愣?過去認她啊!」

「不了……還是這樣就好。」雷法特只是紋風不動站著。母親與蔻兒搬進另一棟房子也許是不希望他再來打擾,他這次回來,主要也只是想看看蔻兒,而非與母親衝突。見她們仍安然活著,足見回溯並非毫無所獲。

「那是什麼心態啊……」希維爾嘀嘀咕咕道,這樣跟沒尋到人不是沒多大差別?

只是冥冥中血緣似乎有所感應,雷法特不上前認親,女孩倒先發現了他。她甩動著濕衣,不期然抬起頭,偏巧與雷法特四目相對,手中待晾衣物登時落地,沾滿了塵土。

「……你是……雷法特……哥哥嗎?」她眼兒睜得大大的,不太確定的喚道。

被人逮著,雷法特只得承認:「是我。」

她臉上的吃驚更加深,扔下手邊工作,奔上前一把抱住他,眼淚說掉就掉。「我是不是在作夢?你真的回來了!」

「哇……真是令人感動的兄妹重逢。」希維爾默默施展風招術,趁便踹了長牙一腳,不久四周便颳著微風,還飄起太陽雨。

「有必要這麼灑狗血嗎……」邁奇輕蔑道。

「這是必要的浪漫嘛!」希維爾道。作為無關的路人甲乙,總要找點事做來加強自己的存在感。

「別……哭了,蔻兒。」

雷法特這麼一道,她眼裡的雨點可真成河了!雷法特不禁無主,他認識的女孩怎一個比一個還愛哭?

「妳過得好嗎?」他拍著她背脊關心道。

「這是我想問哥哥的。」見希維爾等人在場,她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道:「這幾年我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求求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好嗎?」

希維爾聽到這兒,臉色稍稍有些難看。雷法特對女人一向沒輒,淚眼相對加上可怕的親情攻勢使弄,淪陷是肯定的!上回是靠美人計加迷藥讓他力軟筋麻,這次可能得和紅霧打個商量,攜手將他打昏直接拖走。

他不是那種死抓著隊友不放的人,只是在他那將雷法特視作「僕人」的觀念裡,當然不會讓他跑了。

「蔻兒,母親呢?」不見母親在田裡,也沒聽見屋裡有聲響,雷法特問道。

「母親她……去祭拜父親了。」她眼神飄移道。

察覺她在說謊,雷法特正待開口再問,一群孩子打打鬧鬧跑過他們身旁,其中一名男孩停了下來,拉住她的裙襬,親熱的叫了聲「媽媽」。

「妳已經嫁人了?」雷法特驚訝道。連妹妹出嫁時都未能給予祝福,他真是個失敗的兄長。

「嗯,他叫貝托,是個很好的人。」她微紅著臉兒,拍拍兒子的頭,道:「乖,媽媽正忙著呢,你和小虎小利到山坡那邊玩去吧!」

「好!」男孩點點頭,仰頭看著雷法特的臉,突然張開手,用力地抱了抱他的大腿,露出大大的笑容。

雷法特一愣,但男孩一句話也沒說,就回應著同伴的呼喚,一溜煙往山坡方向跑。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那笑臉跟小時候的妳一模一樣。看見妳結婚生子,我真的打心裡高興,原本該好好請妳和妹夫一頓,可惜時間似乎不夠。」如果蔻兒是孤單一人,他原想定居下來,現在既然有個依靠,就毋須他這個逃犯再留著添麻煩了。

「為什麼!」她激動地拉住他的手,「才剛回來而已不是嗎?多留個幾天吧!」

「我正在冒險中,只是經過附近又掛念著妳,才會回來的。」他看著希維爾他們道。感謝無名隊的存在給了他一個好藉口。

「十分抱歉,小姐。我們的冒險已經與公會簽了契約,雷法特一定也想留下來,只是時限已近,不快點完成任務不行。」傑洛斯及時出聲替他紓困。

「是這樣啊……」她失落道。從他們平靜的臉上,她無從分辨這話的真假。

「工作完成後,我一定會找個時間回來的。」雷法特心一軟,道。

「這是約定嗎?」

「嗯,約定。」

聽了他的話,她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哥哥,因為你從來不會騙我呀!」

「能這麼守信真是不容易。」希維爾道。身為一個不太守信的人,除了對雷法特的原則感到欽佩,卻也嫌承諾太過綁手綁腳。

蔻兒不停勸他們留下來吃頓飯,雷法特卻以有帶食物為由拒絕,因為他並不能保證那些像獵犬一樣的賞金獵人們何時會追到他們身後。

走出村口時,又巧遇到那指路的樵夫,見著他們,爽直道:「這麼快就要走啦,找到你們要找的人了嗎?」

「是啊,剛才真是多謝你了!」雷法特答謝道,原是想就這麼離開,腦裡卻閃過蔻兒有異的臉色,便問道:「這位大哥,您聽過夏絲夫人嗎?」

「夏絲夫人……你問的是蔻兒的母親?」他見雷法特點頭,先是皺了下眉,然後道:「她啊……去年就死了。」

死了?雷法特胸口一緊,忙問:「請問……她是怎麼……」

樵夫先是嘆了口氣,無奈道:「其實她一直是瘋瘋癲癲,去年某天,她突然說看見了丈夫的亡靈,也不管女兒的勸阻,一路追那幻影追到了崖邊,最後卻失足墜崖死了,是個不幸的意外啊!」

雷法特只是聽著,不知是否這幾年的闖蕩把他的心腸磨硬了,他竟擠不出一滴眼淚。

「如果不嫌棄,要不要到寒舍坐坐?很近的,就在前面。」不覺他的異樣,樵夫又道:「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只是看到你就讓我聯想到內人。」

「內人?」

「呃,她是個好女人,能娶到她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樵夫害臊道,一會子突然想到雷法特是個男人,連忙道:「你可別生氣,我不是說你長得像女人,只是你和內人有相似的……相似的……」

「相似的臉面?」希維爾好心的替他補上。

「對、對……」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可惜我有要事在身,下次吧。」雷法特淺笑著交給他一個厚信封,「煩請將這封信轉交給妳妻子,就說是故人償還她母親的欠款。」

「就是說!我們很忙的,下次路過再跟你討杯水喝。再見囉,貝托!」希維爾揮著手道。

「咦?」樵夫摸不著頭路的捧著那信封,只能呆呆鄧鄧的目送他們遠走。

很壞心的看著那憨厚的臉為他的未卜先知而佈滿愕然,希維爾哈哈大笑道:「真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配好女人也不錯。」雷法特道。

「信封裡裝了多少?」嗅出錢味的希維爾探問。

「我半生的積蓄。」他淡淡道。

「不會吧!」希維爾大驚小怪道:「你還是真個好哥哥呀!為了妹妹甘願身無分文?」

一張通行支票最多可提領到八位數的金幣,瞧那厚度起碼有五十來張,如果每張都填入最大數……真人不露相啊,看不出他曾經是個超級有錢人!

「小錢而已,再賺就有了。再說現在的人命可是很值錢的。」雷法特心平靜氣道。

「好啦,正事都辦完了,接下來換要去哪?」希維爾又問。一直在背景當陪襯真是無聊!

「讓後面的人決定吧。」傑洛斯道。

「沒錯,讓後面的人決定。」走在他後面的雷法特也道。

「不知想讓我們去哪呢?」芙莉道。

「也許哪兒都不想去。」她身後的紅霧道。

「蘿蕾娜?」希維爾問著走在隊伍最後方的人。

「我想傑洛斯說的並不是我。」蘿蕾娜與長牙相望一眼,「我們似乎被跟蹤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3
第七集第一章 藏匿之處

「有人跟蹤?」希維爾一時忘卻放低聲量,此番大呼立刻引起跟蹤者的不安。只聽得原本隱在草樹後無聲的腳步頓時變得紛亂無序,似乎有撤退的意向,他不禁拉下臉來。

「地縛術!」

「龍霸氣!」

「死步。」

居然有兩個聲音與他同時道。

他緘默了幾秒,才道:「……會不會太狠了?」

沒開口的比開口的還誇張,紅霧手中搖著魔源迷鈴,雷法特射出至少六種暗器,而被召喚出的呣嗚則在蘿蕾娜腳邊左跳右跳。

腳步聲瞬間消逝無形,可知那群被定住的倒楣鬼早已敗在鈴聲之下。希維爾到草叢之後察看,只見地上雖餘留著衣物及私人物品,卻不見屍骸,雷法特的暗器定定釘在那些衣物上,沒沾染一絲血跡,顯然這群跟蹤者在受到暗器攻擊前早因某種緣故消失了。

必定是「死步」。

「趕盡殺絕似乎不太妥當?」傑洛斯訝異於她的衝動。至少該留個活口問話才對。

「腦袋裡的東西不從嘴說出也是無用。」芙莉回答。

不一會兒,調查完成的希維爾回到隊裡,鐵青著臭臉:「他們是賞金獵人!」

「我想也是。他們對於犯人的氣味非常靈敏,這是本能。」雷法特道:「不過今早才收到消息,現在就已追到我們身後,看來情報果然是從黑市流出來的。」

「我話還沒說完呢!」希維爾氣呼呼的在眾人面前攤開搜來的紙卷:「你們看看這個!」

「委託令?原來這群獵人是受到雇主的委託啊……」傑洛斯點點頭。

「從上頭蓋有冒險者公會的戳記看來,雇主不是實力太差,就是想藉此提高獲得賞金的機會吧。」雷法特評道。

「或許是怕死。」邁奇道。

「如果雇主不只委託一組人馬,日後可就精采了!」紅霧笑道。

「你們是故意的嗎……」希維爾拼命忍耐道,手指著委託令最下方一行字體道:「雇主就寫在這裡,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

「哦,原來如此。」眾人相當冷靜。

「什麼原來如此!」希維爾跳腳:「上面寫著索尼雅皇室耶!你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為什麼?」回答竟是非常的疑惑。

「……算了!」他彷彿瞬間失去所有能量似地垂下雙肩。

「反戰聯盟加入有那麼不合理嗎?」居然連蘿蕾娜也這麼問。

「反戰的目的是避免戰爭,並非擊倒波伊薾戰事聯盟,也許索尼雅皇室是想知道我們偷走的寶物裡有無足以威脅戰事聯盟,或是能向戰事聯盟示好的東西。」傑洛斯道。

「那……你的意思是……今後全大陸的人都會追殺我們?那我們得逃到什麼時候?他們累了為止?」想到一生都得躲躲藏藏,希維爾幾乎暴走。

「聽來像是個不錯的遊戲。」紅霧相當開心。

沒有規則、沒有時限,好處是懸賞金及闇系禁咒,在這全大陸都參與的捉鬼遊戲裡,他們能存活下來嗎?

「不會這麼糟的。」傑洛斯及時滅火,「只要布瑞凱斯拿不出禁咒,不出一個月魔族的憤怒就會爆發,首先遭殃的必是已成風中殘燭的風嘯王城,只要風嘯一滅亡,發出的通緝就會失效,等一切都平息後,我們的危機也就能跟著解除。」

「但芙莉不是不希望魔族加入戰爭?」蘿蕾娜道。

「無所謂,魔族的報復不一定得靠戰爭。」邁奇奸笑:「就算是,會這麼做的一定是愚蠢的長老派,如果是這樣,死多少算多少。」

「邁奇!」芙莉微有怒色。

「唉,說說真心話也不行嗎?」

「總而言之,請各位務必在這個月內盡力保全自己的性命。」傑洛斯總結道。



不知掌握他們行蹤的人是不如預期的多,還是消滅賞金獵人達到了殺雞警猴的效果,在那之後他們就再沒遇到其他的冒險隊。基本上,以他們現在的處境要躲藏的話往人多的地方去最好,但在不想波及無辜百姓的共識下,他們決定在森林裡住上一晚。

在野外,即使一點火光也極容易引起賞金獵人的注意,為此芙莉張起闇系護壁,也讓他們喪失了觀賞星空的權利。

紅色的火焰在柴堆上舞動,眾人圍坐著,在冷涼的夜裡享受這難得的溫暖,感恩吃著從午餐變成晚餐的愛心便當,雖然冷了一段時間,依然十分美味。

雷法特扒著飯,盡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眼神卻仍不自覺飄到芙莉身上。他心裡思索著是否該說出死神一事,如果芙莉真是死神的契約主,那她無疑就是灰袍女人口中的魔皇族。只是如此一來,謎團就像雪球般越滾越大:她和魔王狄斯是什麼關係?為何受到魔族追殺?死神又為何效忠於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難解的謎。

無論她為何只躲避卻不還擊,重要的是她選擇與人類共處,與他們一起烤火取暖,而在外在的危機壓迫下,內部和諧的維繫是必須的。想到這兒,他將心裡的遲疑連同飯菜一口吞下。

傑洛斯攤開向希維爾借來的大陸地圖,思索著持續一個月的漫長逃亡適合開始的方向。沒有退路的戰事聯盟未來攻擊之猛烈可想而知,而他們六人卻不可能每分每秒都處於備戰狀態,說到底,還是需要一個足以掩護的地方。北方第一個排除,先不提闇夜是芙莉拒絕踏入之處,里耶和王必定也擔心他們會帶著闇系禁咒與魔族接續,朝北前進易受圍堵。

南方的龍之淵就不說了,西方的魔獸荒野倒是個值得考慮的好地方,除了它屬中立區域外,荒野中還有座被稱為「罪人庇護所」的淨化神殿,只要大家不嫌棄封閉的生活太過無趣,他們能陪敵人玩上三十天的消耗戰,直到對方形疲神困。荒野中的魔獸可當屏障亦可供作糧食,是個相當理想的選擇,只是在他們抵達神殿前,必定有更多獵人在周圍埋伏,「清理」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雷法特見傑洛斯提筆圈起了魔獸荒野,明瞭其意,露出一笑道:「好地方。」顯然他心底也將此處列為最佳地點,只是未說出口。

希維爾見他倆有志一同,也好奇地探頭一看,這一看可不得了,猛皺眉道:「那可是個超級危險的地方耶!你們知不知道,連獨角霍普那種猛獸在那荒野裡都只能算是螞蟻角色?光滿地跑的屍狼和神出鬼沒的蛇獸就夠我們在進神殿之前死上幾萬次了!」

「相對的風險是合理的,沒有代價的好處才真正危險。」雷法特道。

「是是是,你說的都是!我就這麼一條命,可不想壓注。」希維爾毫不在乎地擺擺手,噓聲差點掩過四周微細的異音。雷法特霎時變臉,踢沙滅火,讓他眼裡的地圖瞬間變成漆黑一片。

「喂,現在就睡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噓!」

雷法特低噓一聲,發覺周遭有生物群聚,非常接近!他伸手撈起蘿蕾娜,腳下一蹬,迅疾穿出護壁。眾人見狀,一齊放下餐盒,匆匆收拾行李,片霎脫離結界,待再看清他們的身影時,人已藏到了數十尺開外。

「又是新的賞金獵人嗎?」希維爾喃喃道。這世上要錢不要命的人除他之外還有很多嘛!

不知自己晚到一步的追捕者發現闇系護壁後,警戒的在周圍停下,由於芙莉已不在結界裡,無法維持的結界開始有消散的跡象。他們趁機射出一串箭矢後,便像帶刺的蜂兵們一股勁兒的拔劍前衝,一面發出深怕敵人聽不見似的愚蠢嚎叫,而這時闇系護壁已完全失去效用,等他們發現地上只有吃剩的食物殘骸時,登時忿怒不已。

一名笨蛋自以為是的伸手試了試沙堆溫度,登時被燙得哇哇大叫,嘴裡啐了串模糊字句,從那口氣也聽得出不是什麼文雅字眼,希維爾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我說……你咬我做什麼?」雷法特忍住疼,向整隻掛在他大腿上的長牙問道。

「你的手又在蘿蕾娜腿上做什麼?」長牙口齒不清地質問。

「抱著她哪能不碰到大腿!」十分合理的抗辯。

「難道將裙襬往上撩也是必要的嗎?」牠冷冷警告:「你的手要敢碰到不該碰的地方,我保證讓你斷子絕孫。」

「唉呀呀,蘿蕾娜要是再這麼毫無防備,遲早會被壞叔叔給得逞的。偏偏那壞叔叔才剛散盡千金,什麼遮羞費、封口費、精神損失費的恐怕是付不出來喔!」

希維爾還想繼續諷刺,沒料那些疑似獵人的傢伙突然朝他們這方向搜索而來。

「這就快就發現我們了?」

「有犬類!」傑洛斯瞧見幾條低矮的黑影。

知道獵物就在鄰近之處,獵人也就格外小心,不但放輕呼吸,也相當提防地上的枝葉。

「交由我來處理,不會留下活口的。」芙莉道。

在夜間,沒有任何屬性魔法能強過闇系。

「不成,這些人與先前的賞金獵人出現的時間如此接近,可能都是從冒險者公會接了妥託循著消息追到這裡,附近若有他們的同夥在,要全引過來就麻煩了。」傑洛斯道。

「所以還是得繼續跑路嘛!」希維爾早就看開了,「如果用瞬間移動……不行,太亮了!」

「呣嗚的召喚陣也有光。」蘿蕾娜道,她現在已被雷法特放下,而這全多虧長牙利齒的功勞。

「這點時間要佈『匿』太過急迫,可惜了這遍布植物的好處所。」邁奇口中如此道,心裡卻不覺得可惜,再怎麼說賞金獵人總是比魔族好。

「結果得出的結論還是得靠自己的雙腿呀!我提議逃跑之前,還是先除掉那些狗比較……」

希維爾話才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追捕者身後閃過一抹紅光,而那些遲鈍的獵人們卻渾然不知。很快地,那閃電般的紅光在他們身後停下,卻是雙瞳放射著血腥光芒的紅霧!她右手橫於胸,長而銳利的指甲相準對方後腦,企圖劃開包覆著人類智慧的硬殼。希維爾毫不懷疑他們的死亡,在他們即將喪失在這世界繼續存在的權利時,六個淺綠魔法陣驀地展開,獵人們的身影瞬時消失──但他卻救不了那些狗。紅霧的攻擊全由獸類承受,四條狗沒來得及叫出聲,立刻少了半邊腦袋,身體無力的搖晃了幾下,一一趴軟在地上。

希維爾彎著腰,摀住心口,白著臉直喘。將敵人直接從戰場上驅逐的反傳送陣比一般傳送陣要高上兩階,加上它是風系魔法,沙也愛莫能助,一次施展六個已是他的極限了。

「別勉強施展自己不擅長的魔法呀!」紅霧舔著手指上的血漬道:「而且打擾別人狩獵也非常的不禮貌。」

「這是場……抓鬼……呼……遊戲……不是嗎?」希維爾喘吁吁道:「鬼……殺人……呼……是違反規則的……」

他當然知道對敵人講求仁義是無用的,但再怎麼說,他們也不是非得要靠殺人才能存活下去。

「……是了,這是場遊戲。」聽了他的解釋,紅霧的怒氣似乎消退了些,她嬝嬝婷婷歸隊,說道:「算了,這趟旅行也算是項義務,在真正的危險到來前,看來不忍耐是不行了。」

希維爾聽得目瞪口呆,連紅霧也變得這麼好說話?而芙莉只是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此時,因發覺魔法陣的光亮與飄散的血腥味,四方傳來狗兒們的長嚎。

「同夥還真不少呢!」傑洛斯道。

「恐怕這次才是真正的賞金獵人!方才來探路的那些傢伙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只被當成犧牲品吧?」雷法特豎耳仔細傾聽,獵犬是最佳的掩護,牠們粗魯笨重的奔跑完全掩蓋了人類的腳步聲,獵人們並不刻意掩飾行蹤,而是明確又毫不遲疑的朝他們包圍而來。

在沒有月光,充滿黑暗的森林中,被一群行動無礙的職業專家圍困有多危險他們自然知曉,希維爾急切的對蘿蕾娜道:「不管了,快召出呣嗚,有沒有光都不重要了!」

「好的,但你們想定位在哪兒?」

「當然是魔獸荒野,最好能直接進淨化神殿!」對喔,剛怎沒想到這個好辦法?希維爾正得意洋洋地想稱讚自己的聰明,傑洛斯卻突然摀住了他的嘴,改口道:「除了魔獸荒野及我們之前決定不去的地方外,精幻大陸任何角落都可以。」

「唔……唔嗚!」為什麼?希維爾橫眉怒目,而雷法特卻冷道:「被敵人聽見的地方還去得成嗎?」

「好的。」蘿蕾娜點頭,為難題的變更感到輕鬆。

呣嗚也有辦不到的事情。她曾聽說,淨化神殿與風嘯國庫一般,是個阻絕魔法之處,呣嗚的力量並無法發揮作用。

就算進入神殿,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因為淨化神殿非常狹小,容納人數有限,但它卻是全天下罪犯都欲藏躲的地方。當人數超過限制,不願離去的罪犯就得進行生死搏鬥,也因此該神殿雖有「罪人庇護所」的美名,但同時也是個染血的刑場。

初始時,淨化神殿原是用來禁閉犯人,盼其悔過的地方。廢棄之後,由於荒野成為魔獸的棲息處,一些狡獪的罪犯便反過來利用這群兇惡的魔獸,躲入神殿直到通緝期失效,並私下玩笑稱之「庇護所」。當然發佈通緝的公國並不理會這子虛烏有的謠言,直到追捕罪犯的人馬與魔獸衝突卻潰不成軍,幾次下來,也就不再靠近此處,「庇護所」也就逐漸具有默許的公信力。

當然,公國是不能輕易向罪犯低頭的,他們採取引進不同品種,且更加兇惡的肉食性魔獸破壞荒野原有生態,藉此令罪犯淪至食物鏈底層,面對更嚴酷的生存挑戰。此後犯人不是在躲入神殿前先被魔獸撕裂成裹腹的食物,便是在與魔獸搏鬥或餓死間掙扎,而這同時也表示能在該環境存活下來的犯人,公國也拿他莫可奈何。

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能前往魔獸荒野拘捕罪犯的傭兵或賞金獵人並不多,可惜那地方現在已被強制淘汰。

蘿蕾娜召喚出呣嗚,蹲下來與它說了幾句話,它仍一臉糊塗樣,她只好向希維爾借地圖一用。

黑乎乎的狗影猛然從旁竄出,獵犬們張大狗嘴,露出利齒,嘴角滑出的唾液在空中形成一串亮點。希維爾及時架起楓石屏障,但獵人們卻從獵犬後方一躍而出,手中刀劍砍在結界上,護壁瞬時變得稀薄。

希維爾聽見體內的沙悶哼一聲:「他們有備而來!劍上附有闇系魔法,會侵蝕元素精靈。」

他求救似的望向芙莉,哪知她卻說道:「闇系結界侵蝕性極強,秉著不殺人的原則,我也無法出手。」希維爾聽了,真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好啦,我知道了!」他只好回頭再找地精靈王幫忙,「沙,拜託你!」

「我盡量。」沙的聲音透出一絲痛苦。

「蘿蕾娜,妳也讓呣嗚快點!」希維爾又叫道。

「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塊區域……」她一一指著地圖上的紅叉解釋。這段時間裡,獵人們與希維爾全力對峙,一攻一守,再攻再守,楓石屏障不斷消長,已經被反傳送陣耗掉魔力的希維爾只有不斷借支沙的力量,但闇系魔法不停消耗地系元素,徵召不到精靈的沙也逐漸失去氣力。

「還沒好嗎?」希維爾失去鎮定,但蘿蕾娜卻依然悠閒的對呣嗚說道:「這裡跟……這裡也排除,剩下的任你選擇,可以嗎?」

「呣嗚~~~」小傢伙高興的直點頭。

「等一等,這裡可以優先考慮。」雷法特湊到蘿蕾娜身邊,指著地圖上的某個點道:「這裡是出了名的觀光勝地,我們可以來趟溫泉之旅……」

「還有其它不錯的景點。」芙莉指著不同的方向,「這兒的迷宮我倒一直想去看看。」

「尊重姆嗚的意見吧,牠的貢獻足以讓牠選擇喜歡的地方。」傑洛斯道。

「附近的地元素都快沒了,拜託你們別再那麼輕鬆好嗎!」眼看抵敵不住,希維爾終於升起先自行瞬移閃人的衝動。

「放心,我會幫你的。」長牙說道,只見楓石屏障碎裂後,水結界接替其後。

而此時,呣嗚已拉長身子,眾人依序步入其中,賞金獵人們見狀,紛紛放下武器,挽弓搭箭。

「準備得真是周全。」被一整排無屬性魔晶石箭頭瞄準著,長牙卻不驚慌。

「射!」一聲令下,無數魔法箭矢穿透結界疾速射來,「虛空。」一腳已踏進門裡的芙莉伸出左手,凝聚掌心的闇元素迴旋成漩渦,產生的吸力將箭矢全引入渦眼內。

「呵,我太多事了。」她說道,語氣裡卻沒有抱歉的意思。

「出風頭的機會留給後輩是應該的。」長牙道,趕忙在下一波箭雨發射前躍入次元門內。

「被他們逃了!」獵人們憤然道,但那扇奇怪的方門卻沒有立刻消失,反而從中伸出隻手,抓起地上一把箭矢對他們搖了搖,還傳出個少年的聲音道:「錢別亂射啊!我幫你們回收一些,省得你們費那麼多力氣,不必客氣!」

縮手回去的同時,結界與門也消失在他們眼前,當然,新射出的第三波箭矢全插入了泥地裡。



次元門另一頭在不知名的地方展開,「我先、我先!」搶在前頭第一個衝出的希維爾還未做好心理準備便噗通一聲落進水裡,酒瓶子般咕嚕嚕直往下沉。冷冽的溪水鑽入口鼻,他手腳並用的拼命向上游,一顆頭才浮出水面,後領卻不知被什麼東西一勾,整個人便給提出水面。

幾條魚從他濕漉漉的衣衫裡掉了下來,魚尾不住拍打著。他跪在岸邊,雙手撐地吐出嘴裡的溪水後,才用冰系魔法在水面上結了條冰道,好讓後面的人能安全走到岸邊。

「咳咳……好冷啊!該死的笨召喚獸!」風一吹,他立刻瑟縮的發抖。

「你沒事吧?在水裡待久了可不好。」

「沒事。謝謝你了,老先生。」希維爾對著身旁傴僂的釣叟感激道,便是他用魚竿將自己給釣上了岸。

「別誤會,我是怕你把魚給嚇跑了。」老人伸手從他衣領後取回釣鉤,重新鉤餌下竿。

「…………」

「老先生,這麼晚了,您獨自一人在此垂釣不危險嗎?」傑洛斯問道。

釣叟笑道:「老頭我天性不愛熱鬧。再說了,白天人多,總在溪邊來來去去,把魚兒都給嚇壞了。不趁這時候夜釣,那可得等到什麼時候呀?」他又道:「我在這裡住了七十幾冬,天天都這麼過,也沒聽什麼人抱怨,倒是你們,初來乍到便問這種事,難道不比我更形跡可疑?」

「您說的對,是我說話欠缺考慮。」傑洛斯向他賠禮道,「能否請問一下,這是哪裡?」

釣叟瞥了他一眼,「你們是旅行者嗎?」

「算是。」

「那可真糊塗!連方向都沒搞清楚就開始旅行,遲早小命不保。」他哼了一哼,「不過選擇溫暖的南方做為起點,還算有點常識。」

「南方!難不成我們在德瓦索王城周邊?」希維爾緊張道。

「那倒不至於,要去德瓦索的話還得往西南走上幾天。」

「呼……那還好!」他放心地拍拍胸口。

「各位,住的地方的著落了。」飛上高空偵察的紅霧道。

釣叟瞄了眼她所指的方向,又將注意放回魚漂上。「如果你們要進那個村,我勸你們不如隨便找個地方露宿,反正這附近沒有魔獸,安全的很。」

「為什麼?」希維爾滿腹狐疑。

「那裡從以前開始就不太歡迎外來客,村裡既沒旅店也沒商店,只有一家小酒館,你們去那也買不到什麼補給品,況且這時大家早就睡下了,誰會招呼你們?」

「還真是個不友善的地方……」希維爾嘀咕。

「不要緊,反正睡野外我們也很習慣了,像這溪邊就很不錯。」雷法特道。

「隨你們的便,不過別想把我當成叫你們起床的鬧鐘。」釣叟道。

「這種事我們也不敢央煩您。」他笑道。

「那就好。」釣叟一臉滿意,忽地厲色對偷偷摸摸離開的希維爾道:「等等,把魚放下!如果我沒誤會,那的確是我釣回來的是吧?」

連這也要計較?

「知道啦!」希維爾不情不願地將宵夜放回魚簍裡。

「先去撿柴吧!」傑洛斯說道。

「嗯。」眾人應道,分頭進了樹林子裡。



「沒想到,居然是這裡……」望著陰沉沉的暗空,蘿蕾娜輕嘆道。

越想逃的,越逃不掉。

「為何不讓呣嗚排除此地?」長牙明白她的心思。

「或許是我太過自信,以為它就像死神的闇楔。」她感到氣沮。「而且,我不希望他們問我為什麼。」

「他們遲早還是會知道的。」

「所以我無法再平靜地待在他們身邊了。」藍色眼楮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憂鬱。「我真是個過分的女孩吧?」

「妳只是不希望他們介入妳的過去,但是這麼做只會讓妳不想發生的事被加速催化。」牠試著排解她內心的障礙。

「我想過,長牙。但這總比紊亂的會面要好。」

她的過去有懷念與不想碰觸的地方,她不在意他們會攪亂哪一部分,只是單純想逃避那些令她惶然的碎片。

「如果妳真那麼決定,我會陪妳到天涯海角。」牠知道她心意已決。

她由牠明亮卻深沉的眼瞳中,讀出讓人心安且願敞開心房信賴的和藹,就像冬季照拂的溫暖陽光。而她則是那朵蜷縮在枯葉堆中顫抖的小白花,仰賴陽光賜予活下去的力量,更勝雨與土的滋養。

「謝謝你,長牙。」

她不禁以纖嫩細指拂過牠背部似雪白淨又似絲綢滑亮的長長毛髮,而牠也靜靜感受著從她指尖傳抵至皮膚,再由神經通往全身的舒服感覺,滿足地低嚎了一聲。

「走吧?」牠站起身,不著痕跡的挨著她,用自己的體溫灼熱她總是冰冷的小手,陪著她踏上另一段不遙遠也不陌生的支線,履行最初承諾不離不棄的守護。

這並不無聊,也非浪費時間,當需要自己的另一人就在身旁,生命的意義就此產生。

「嗯。」凝視不遠處那令人魂牽夢縈的村莊,她展放愁眉道:「今晚,她們又在唱歌了。」



希維爾剛放下柴薪,傑洛斯也差不多時間回來,過了幾分鐘,一同出現的是芙莉與紅霧,雷法特則跟在她們後方,手上抱著比其他人多兩三倍份量的大木頭。

「我們只是取暖,不是要辦營火晚會啊。」希維爾嘖嘖道。

「只剩蘿蕾娜和長牙。」傑洛斯數著人頭。

「被綁走了嗎?」希維爾道。一回到原處,那詭異的釣叟也不知去向。

「有長牙在是不可能的。我去找找吧,說不定是樹枝太重抱不回來。」掛慮著兩人的雷法特奮勇當先的再次進林子裡尋找。

希維爾堆起細樹枝,放了顆小火球,不一會兒柴堆便燃了起來。

「先烤個火吧。」

「該說你樂天還是無情呢?」紅霧道。

「我倒希望妳說這是對他們實力的一種肯定。」希維爾道,「妳看起來也是一派輕鬆嘛!難道妳的理由也和我一樣?」

「不,只是我看見他們往村子裡去了。」她神色未變,希維爾倒是差點將頭栽進火堆裡。

「妳明知道還眼睜睜看雷法特去?」這是什麼心態?

「不製造些機會讓他發洩一些精力,依他一見女人就衝動的個性,早晚落入敵人設置的陷阬裡。」

「是……」

可憐的雷法特……虧他白找了!希維爾只能心帶同情的希望他早些回來。

直到天矇矇亮,遍尋不著人的雷法特才失望而返。

「辛苦你了,先坐下吧!」希維爾暫停進行一半的棋局,為他倒了杯茶。

「到處都沒見到他們的人,到村子找看看吧?」他發喘道。

「我們也正這麼打算,等天再亮一些再動身吧。」不忍傷他的心,希維爾也沒敢說出他們已掌握蘿蕾娜去向的實情。

雷法特並未起疑,聽從希維爾意思席地而坐,開始枯等。沒料這一等卻讓他足足等上了一個時辰,這段期間,其他人卻是悠哉游哉,不是下棋就是打牌,只有他一人莫名其妙的乾著急,幾乎耐不住的他不由得疑心道:「你們有事瞞著我?」

「怎麼會呢。」希維爾沉著道:「方向都確立好了,再來就是休息放鬆,光是著急人也不會出現嘛!」

「沒錯。」與希維爾和局的傑洛斯看了看天色,「這時候村民們也都該醒了,我們走吧。」

雷法特一聽,抓起行李一躍而起,紅霧與芙莉的動作卻比他要快一些,倆人肩一併,伸手攔住他。

「都已經不是毛頭小子了,別那麼衝動,團隊行動不許擅自脫隊。」紅霧道。

「如果蘿蕾娜進村是為私事,那她應該不會太早離開。」芙莉道。

「一起走也慢不了多少,連這麼點時間也忍耐不了嗎?」邁奇也道。

「我贊成快點上路,說不定他們遇上了什麼有趣的事,我也想插上一腳。如果是尋寶之類的活動可就再好不過。」希維爾這時已收拾完成,便幫著雷法特說話。

似乎是因為失去了克萊兒,雷法特對蘿蕾娜變得比以前在乎。失去同伴的感覺其實他也不喜歡,縱然對紅霧也不算陌生,卻總少了一些……家人的味道。

比起克萊兒的迷糊笨拙,紅霧的強悍要好得太多,但共同相處的時間、共同經歷的旅程卻都還烙印在心裡。而現在,他們正與紅霧一起創造另一段新的回憶,卻不可避免的湧起懷念的傷感,為了那個仍在沉睡的女孩。

「先走無妨,這麼點路,想走失也不容易。」傑洛斯道。

雷法特默默不語,但也沒如傑洛斯所說的那般先行離去,相反的,他冷靜下來,待所有人準備就緒,才一同上路。

田裡的農人一見他們靠近村子,彷彿觸電似的,威嚇般舉起鋤頭:「外來者!離我們的村子遠點!」

孩子們也撿起地上的石頭朝他們扔來,口裡不斷嚷道:「走開!走開!」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村子啊?」對方群起攻之,希維爾抬起手臂擋住前額埋怨道。那些石頭對他來說就像芝麻一樣,根本不必用上結界。他高聲道:「我們只是來找人而已。」

「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農人想也不想便打斷道。

「是個叫蘿蕾娜的妖精姑娘,我們很確定她在村子裡頭。」

「……你說你確定?」雷法特起疑道。

「噓……騙他們的,騙他們的啦!不這麼說那些人怎麼會讓我們進村去找?」被當場抓包,希維爾立刻尷尬地小聲道。

農夫農婦們面面相覷,就在希維爾偷偷對雷法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時,漫天匝地的石頭土塊全飛了過來。

「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他們怒道。

「話別說這麼快嘛,她是昨晚進村的,你們在睡夢中怎會知道?」

「我們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外來者,快滾!」他們大嚷大叫著,一面重覆扔石頭攻擊。

希維爾退了幾步,村民們刺蝟般的神態讓他怒不可抑,他可是拼命忍氣吞聲,這群蠢蛋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他發火道:「什麼嘛!你們這些……」

「希維爾,消消氣!」傑洛斯拍了拍他的肩,不讓他繼續莽撞的激怒村民們。

「把你對我說的話留給他們,瞧瞧那是什麼態度!我們又是哪兒招惹他們了?」他依然怒火熊熊道。

「嗯,的確。」就算是捍衛家園,這樣的防衛也太過當,或許是有什麼隱情。傑洛斯走至隊伍前方,露出親切的微笑,對仍戒備著的農人道:「各位放心,未得到您們允許前,我們發誓絕不進村。麻煩各位若在附近看見妖精女孩或白狼,請務必告知我們,我們就在前面那片林子野營。如有不方便之處,明早我們再來。打擾你們工作,我們深感抱歉。」說罷,便協同其他人走了。

見他們走遠,農人們這才鬆了口氣,放下鋤頭,害怕的坐在田梗上喘息。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3
第二章 人魚之村

希維爾氣呼呼的回到溪邊,一屁股坐下,仍餘怒未消。

「實在讓人生氣!那與悠灅村一樣的窮鄉僻壤讓我待我也不想多待!那副反彈的樣子,還真把我們給當成強盜了!」他忿怒的指向離村北邊只約幾哩,殘敗的洋房廢墟道:「看吧!任何人都受不了那些惡劣的鄰居,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蘿蕾娜根本不在裡面,一定早被他們給轟出來了!」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子,但是他們的行為卻有個盲點。」傑洛斯深潭般的綠瞳閃過一絲光芒。

「盲點?」

「他們從頭到尾稱呼我們為『外來者』,如果蘿蕾娜對他們而言不算外人呢?」

「不算外人?不可能吧,那可是人類的村莊啊!」希維爾嫌他思維太過荒謬。

「我也偏向傑洛斯的說法。」雷法特道:「那些村民知道蘿蕾娜,而且不只一人。雖然不知是對她的名字或外貌有所反應,但他們的確有所隱瞞。」

「就算有了線索,可他們若一直不許我們進村那又有什麼用?」

「也許他們是想保護什麼吧。」雷法特對著晴空道。他更想知道,蘿蕾娜是基於什麼理由必須離開他們?

「還真是個充滿祕密的地方啊!」希維爾枕著手,窮極無聊地望著天上的浮雲。「果然還是應該趁夜潛進村子裡比較好,真希望等待的時間能快些過去哪!」

「你可別亂來。」傑洛斯在希維爾面前攤開棋盤,「下一盤吧?」

「賭什麼?」希維爾一把抓起黑子排列起來。

「身為正義方的魔法師卻老在邪惡方坐陣,這麼做對嗎?」傑洛斯瞇起眼道。

「身為正義方的龍騎士卻老想指揮邪惡方,這麼做好嗎?」希維爾也回敬道。

「那就賭下一盤的黑子使用權吧。」

「很好,我接受!」

「很有趣的樣子。」聽見他們孩子氣的打賭,芙莉也好奇地靠到棋盤邊觀戰,「這是什麼樣的遊戲?」

見她有空過來,希維爾不禁掉頭一望,原來紅霧和雷法特居然雙雙睡著了!雷法特不用說,定是昨晚耗了太多體力,但第一次見到紅霧睡相的他,可就覺得新鮮。

感受到他的注視,紅霧驀地睜開了一隻眼,眼皮下的瞳眸卻是清醒有神。

「我可不喜歡被人一直盯著。」她冷冷道。

「是……是,對不起。」希維爾有些發毛的道歉,這才回過頭,慢半拍的回答芙莉的問題。「這個啊,是以滅魔之戰為藍本的棋類遊戲。」說完這句,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可能刺中她的敏感處,不禁頓了一下,見她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才又放心道:「不過卻改了不少東西,像是為了加強遊戲平衡,只有一個英雄與魔王對峙;暗殺者屬於邪惡方、為了與正義方的狼對稱,邪惡方也增加了豹。」

「從沒聽過魔族還有死靈法師和妖魔擲斧手,遊戲的創造者還真不瞭解魔族啊!」邁奇道。

「這樣才能與魔法師和精靈弓箭手成對嘛!」希維爾解釋道:「為了使遊戲成立,棋子的平衡與對稱是必要的。哎呀!說了那麼多,要不要親自玩看看?這個以戰爭為基底的遊戲攻擊性極強,換起棋子來特別過癮哪!」

「防禦性又如何呢?」為能快速熟悉規則,芙莉與希維爾交換了位置。

「如果妳將全部兵力拿來防守城池,對方絕攻不破這銅牆鐵壁。」

「就算換了指揮者,賭約也依然有效啊!」傑洛斯道。

「放心,我會作個稱職的軍師。」希維爾滿懷信心。

芙莉看看已擺在棋盤上的十三顆黑棋,指著棋盤邊五隻僵屍士兵與兩隻黑豹道:「這些也全擺到盤面上嗎?」

「可不全是!」希維爾說明道:「棋盤上已有兩隻豹了吧,旁邊這兩隻是等戰場上的豹陣亡後才由死神召喚而出,戰場上最多只能維持兩隻召喚獸,多了可不行。」

「預備棋只有兩個,表示死神最多只能召喚兩次?」

「沒錯,而且進行召喚還得犧牲一回移動力,召出的新獸會現身在死神前方兩格。」

「那麼僵屍士兵呢?」

「那是要全擺上去的。」希維爾指著棋盤上的放置點道:「瞧,這三個藍點是僵屍士兵必須放置的地方,剩下兩隻妳可以在十三個灰色放置點任選其二。」

「挺自由的。」

「是啊,不過可別小看這些灰點,就因它的彈性造成雙方佈局的不同,到了後期可會大大改變戰局。」

「好啦!都排好了,接下來就是棋子的移動方式了。」邁奇道。

「以棋盤中央的戰線為界,棋子分可過界與不可過界兩類,它們的移動方式與吃子範圍也有所限制,但大多是相同的。另外呢,有些棋子也能有條件的發動特殊能力,妳一邊玩,一邊就會懂的。」

「例如妖魔擲斧手,」傑洛斯指著她兩邊角落的黑子說道:「它沒有特殊能力,但可過界,平時能在沒有障礙的直線上不限格數移動,但要吃子時,中間則必有顆棋子當作它的跳板。」

「跳板有正邪方的限制嗎?」

「沒有。」

「像這樣?」芙莉抓起右下角的妖魔擲斧手,越過僵屍士兵頭頂直接殺進敵營,取走了傑洛斯的獸人戰士。

「沒錯。」傑洛斯一笑,精靈弓箭手也仿效妖魔擲斧手的作法,從她手中取走了僵屍士兵。

「啊啊……別衝動啊,這樣很容易被他牽著鼻子走的!」眼看不到三十秒雙方已各換了一子,希維爾指著傑洛斯鼻尖不滿道:「聽好!我才是芙莉的指導人,你這居心叵測的敵人少開口,要不就算你贏了我也不會承認!」

傑洛斯只是露出任何祭司無疑都會舉牌通過的神聖笑容道:「我會手下留情。」

「你……可惡,別小看了我和芙莉的搭擋!」他宣戰。

「放馬過來。」傑洛斯可一點也不將他的話視作威脅。

雙方正式開戰,有希維爾當幕後軍師,傑洛斯也不敢掉以輕心,戰局一直僵持到了午間,最後還是因為芙莉生疏,希維爾忙著指導而沒太多心力分析戰況,讓他取巧獲了勝。

「願賭服輸!」希維爾雖不甘,但還是將黑棋交給了傑洛斯。

「承讓了。」傑洛斯不客氣的收下戰利品,又道:「再來一局嗎?」

「不了,你們玩吧!」他起身伸著懶腰,「嘴都痠了,我得休息一會兒。」

「去吧。」

留下兩人繼續對戰,希維爾走近溪邊,望著波光蕩漾的溪水,肚子忽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對喔,該是午餐時間了!他開始妄想著烤魚大餐。

「希維爾,能在溪面上製造個水龍捲嗎?」

聽見老躲在體內睡覺的沙突然發聲,還真會給嚇一跳。

「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什麼。」

「嘖,什麼不學,專學傑洛斯裝神祕!你是想將水裡的魚全給一網打盡吧?」相信沙不會沒事找碴,他嘴裡念了幾句,溪水便開始聽話的轉動。

不曉得有多少魚蝦呢……

他高興的盤算著,但水只是一直轉個沒停,別說水龍捲,連個渦眼也沒出現。

「咦……奇怪了?」希維爾望著自己雙手,昨晚的反傳送陣是耗光了他的魔力沒錯,但現在也差不多該恢復了吧?

「看來你除了地系魔法外,其他全不及格。臨水還使不出水系魔法,真該回安琪麗拉重新修業去!」沙恥笑道。

「敢瞧不起我?」希維爾惱羞成怒地打算用他最大魔力製造出特厚特大的結界讓沙大開眼界,只是萬萬想不到他的結界非但不厚不大,而且施展不全,只有一把傘的大小。

「……這是怎麼回事!我的魔力……消失了?」

「靜心想一想,」沙道:「以前也遇過類似的情況吧?」

「你是說……微笑平原?」水系魔法難以施展的原因如果是沒有中階以下的水精靈,那麼……「水精靈神殿就在附近?」

沙回答道:「很可能。」他們的確在費路得的領域裡。

「如果能找到神殿入口,那水系禁咒……」

「我勸你別期待太多。」沙不忍心地澆他冷水道,「每座精靈神殿開啟的方法都不盡相同,況且依你使用魔法的方式,沒有精靈王契約也不能發揮禁咒效果,只是多幾個普通招式罷了。」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希維爾識趣的放棄道:「你是想告訴我,這也可能是他們離開的理由之一?」他試著在手中凝結冰箭,但出現的只是一支微涼的風箭,「那水精靈神殿和蘿蕾娜又有什麼關係?」

沙為他的遲鈍嘆息。「長牙就是水精靈王。」

希維爾震驚得連手裡的風元素都給嚇散了。

「什麼,水精靈王!你說長牙就是?」

傑洛斯和芙莉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下著棋;而紅霧與雷法特依舊在睡夢中,連醒都沒醒。

「難道你不曾懷疑會使用水系魔法的狼?」沙道。

「不會吧!」

幻獸的定義只是會說話的魔獸而已,既然長牙是水精靈王,那他的確是沒什麼希望……就算要簽訂契約,長牙也會選擇蘿蕾娜,他根本沒有機會。

「沒關係,我只要有沙一個就夠了!」

「還真是謝謝你啊……」迫不得已下的知足還真讓沙難以感動。

夢想落空之後,希維爾衝勁大減,懶懶的連魚也不想抓。他回去看了傑洛斯和芙莉又下了幾盤棋,不知不覺天也暗了。

「結果還是一無所獲。」他又望向紅霧和雷法特二人,「還真能睡!」

不知是不是事前說好,他們居然在天空出現第一顆星子時同時醒來。

「晚安呀!」

「晚安。」雷法特睡眼惺忪道:「情況如何?」

「看就知道了,一點進展也沒有。」希維爾道,「而且連那說天黑就會在這垂釣的神祕老人今晚也沒有出現,果然是一片謊言。」

「他也沒必要對陌生人說實話。」雷法特諒解道,「我們留在這裡吵吵鬧鬧的,或許他是怕魚訊差。」

「何必替他解釋!」

「那又何必為他生氣?」

「他只是在遷怒。」邁奇雞婆的插話。

「是!」希維爾臭著臉道。

終於,到了深夜,一位皮膚黑黝的村民找上了他們。

「你們是無名隊?」

大陸通緝單在他們眼前晃著。

「呃……曾經是。」希維爾回答道。那張紙的宣傳效果還真強啊!「你想抓我們去領賞嗎,大叔?」

長期曝曬在陽光下而發紅的臉僵硬著,連個笑容也無。

「跟我來。」他轉身道。

眾人很快帶上私人物品,安靜地隨在後方。

「喂,大叔!為什麼突然改變了心意?」希維爾問道。一紙通緝單就讓村民改變態度這才奇怪,一般人看見通緝犯不是該驚駭欲絕,怎麼這村的人非但鎮定,還不怕惹災招禍的讓他們進村?

「因為我們已經確定你們不是蘿蕾娜的敵人。」

「敵人……大叔,你果然認識蘿蕾娜!」

「進村裡再說吧。」他彷彿不願多言似地道。



「他們來了。」

「是嗎……」

「我不會錯認索爾的氣息。」費路得微笑道。

「那麼,父親,我們待在這兒好嗎?」窩在他懷中,蘿蕾娜半閉著眼,沉沉懶懶地嗅著他身上若有似無,屬於水的體香,內心洶湧著。

他從不拒絕她索求的溫暖,也不吝惜將原該所有水之住民共同分享的堅強胸膛予她,即使現今的世界已不再仰賴精靈王的力量,唯有繫縛著她與他靈魂的羈絆,是讓她能繼續貼近他的憑依。

「妳若不愛,我們可以立刻離開。」

「神殿。」她怯怯道:「我想看看父親的家。」

「是嗎,如果這是妳的希望,這就走吧!」說著這話的時候,腳下的土地開始嗶嗶剝剝響,他冷不防抱起她,對她眼厎的驚慌報以一笑,道:「不要害怕,短而快的路徑總免不了激烈。」

「父親……」

「別擔心,我的腿會為妳化去一切衝擊。」他自信道,洞孔在腳下裂開,儘管空氣提供了些許浮力,倆人的身軀仍是在黑暗中快速下沉。



二度來到這個村莊,已不若白晝時的多刺,希維爾在踏進村口前還特別放緩了腳步,以確定沒有從暗處飛來砸人的石頭,所幸他的想像並沒有實現。

「頭一回覺得和善的氣氛還真是可怕……」他自言自語道。

當然,對他人的善意表示質疑是非常不禮貌的,幸好大叔正專注於領路而未聽見咕噥,又或者那串事實上非常微小的字詞藉風流入他耳中時只剩囈語般無足輕重的語助詞,否則他那深色的脣角不該仍無事般風平浪靜,至少該為外來旅客的不領情扯出一個扭曲難看的可怕笑容以表達內心的不滿。

總之,他們還是在村民大叔好心的帶領下來到留宿的地方,儘管屋角總有一絲絲掃也掃不乾淨的蜘蛛網,而晚風也從牆縫鑽入颳得呼呼響,但至少比荒郊野外要來得好。

「這幾天就先住在這裡吧。我們已儘量騰出較大的屋子,但對你們來說可能還是有些狹窄,如果不嫌棄這窮村子裡只有粗糙的麵包和難喝的劣酒,我們很樂意為你們張羅三餐。」村民大叔半轉身道,但屋裡昏黃的燈光並未能使他的臉明亮多少。

「先等等,大叔!」希維爾舉手發言道:「我們來是想找蘿蕾娜,請問她現在人在哪兒?」

「我不知道。」他非常肯定而明確的回答,似乎早就做好迎接這必要問題的準備,當然他也不意外看見身後那些人臉上不贊同的神情,為了消除他們的懷疑,他又道:「不過,她一定會回來的。因為再怎麼說,這裡總是她的故鄉啊!」

「故鄉?我以為村子裡只有人類。」希維爾表示疑惑。

他以為蘿蕾娜若不是出生並住在妖精族裡,不可能習得千奇百怪的召喚術,因為略為神經質的妖精大多不喜親近只因美麗外貌而妄想得到他們的外人,甚至對在外界出生的族人抱著可能刺探內情的輕微戒心。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以她的年齡扣除學習的可能年數,能待在這裡的時間就像度假一樣。

「意思是,蘿蕾娜其實有一半的人類血統?」雷法特問道。

「關於這個問題,說起來是有些複雜,你們要想知道更多就去酒館問吧。那兒的老闆是我們的村長,有些事還是由他告訴你們較好。不過現在已經超過營業時間,請你們明天上午十點過後再去。」

「還得等到明天呀……」希維爾垮下臉。「等」這個字他已經聽煩也做煩了!

「還有件事,」村民大叔原已準備離開,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對他們交代道:「村子南邊的碧湖是本村聖地,千萬別靠近。如果沒什麼事,就請早點休息吧。」



「有人在嗎?」

上午十點整,酒館的可憐大門「磅!」地一聲撞在牆板上,發出暴風雨夜彷彿撕裂天空的粗暴雷聲,讓擺在原木酒架上的花綠瓶子們同時暈眩了下。裏巴也為這突來的巨響心頭震顫,年邁的心臟差點承受不了刺激而停止跳動,幸好仁慈公正的大神認為他並非無益於世界,慈悲的留下他一條老命。他深皺著花白的眉頭朝門口瞪去,卻只看見那隻意圖破壞大門的「兇手」。

「要是沒人的話,我會關緊門窗,順便掛上暫不營業的牌子。還有,那扇門雖然不怎麼值錢,木材也到處都是,但修理起來還是很麻煩的。」他用那微微沙啞的蒼聲道:「進來吧,我等你們有一會兒了。」

村裡的人不可能大清早就來喝酒,再懶惰的農夫也會節制地過了正午才上門,從開店到正式營業通常有兩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寬裕的可讓已有一把年紀的老人慢條斯理打點店裡的一切,而不因急迫發生危險的意外。但今天是個例外,他知道無名隊的人耐不過正午,所以必須比平常更早起床。

「打擾囉!」希維爾容光煥發的打著招呼,不過當他看見一群坐在吧臺前喝著牛奶的幼童時,不禁退到門外,再次確認掛在門外的木頭招牌上頭的確寫了深褐色的「酒館」二字後,才又進到店裡,略略疑惑地問道:「您就是村長嗎?」

「好了好了,你們幾個,吃完早餐也該回家了!」他將吃飽後便無事可做盯著客人直看的孩子們哄出門外,才說道:「喬恩應有告訴你們,酒館就此一家。就你們兩個?」他見來的人不到一半,便將事先擺上吧臺的玻璃杯再取走三個,「看來好奇的人其實不多啊!」

「這個嘛……」

「我明白,找人與聽故事本來就是兩碼子事。」他擦了擦手,擺好酒杯,道:「位子全都空著,但我希望你們別坐得太遠,誠如你們所見,我老了,沒法像中氣十足的年輕人一樣大吼大吼。」

聽他這麼說,希維爾與雷法特自然拉開吧臺前的位子坐了下來。

「喝點什麼?」

雷法特利眼迅速掃過架上所有酒名,雖不若大城鎮琳琅滿目,但與水比起來,還可勉強湊合。

「給我最烈的酒,那傢伙給他一杯水就夠了。」

「別太超過!」一支無箭狠狠釘在吧臺上。「付錢的大爺可是我,你這被請的窮鬼居然敢擅自作主?」

「好吧!老闆,把水改成牛奶。」雷法特無奈道。

「我要酒!老闆,我點和他一樣的!」希維爾不服輸道,上酒館沒喝酒不等於沒來一般?

「你醉死了我可不管。」雷法特輕嘆一聲,又要讓傑洛斯唸上幾句了!「沒辦法,老闆,也給他一杯同樣的吧!」雖然傑洛斯千交代萬交代,但誰教他沒錢,說話都少了份魄力。

「好,等等啊……」裏巴蹲下身,不理兩人疑惑的表情,將手探進吧臺下的櫃子一陣翻動,老鼠淒厲的慘叫聲幾乎讓兩人腦血管當場爆裂。

「我不喝那種東西……」尖銳的音刃讓希維爾頭痛得齜牙咧嘴。如果是老鼠酒,他現在就可以開始吐了!

「抱歉抱歉,抓錯東西了。」裏巴不以為意地抱起裹在泛黃報紙裡的大酒瓶擱在兩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拆著包裝。

「這是什麼?」希維爾也隨著他的動作莫名期待著。

報紙比想像中來的多,裏巴一連撕去七層,終於只剩最後一張了。

「看吧,這可是我多年的珍藏。」他得意地解開最後的神祕面紗,頓時斗室生輝。

「這……這個是……」希維爾顫抖的手指輕觸涼滑而沒有任何標示的瓶身,不可思議道:「蒸餾過後的老鼠酒嗎?」

裏巴登時摔下地去。

「不是!」他狼狽萬狀的爬起,冒著青筋拔開被汙衊的美酒軟塞,頓時滿室馨香。

雷法特沉醉道:「這個氣味是……」

「嚐嚐看吧!」他在兩人的杯子裡各倒了些。

希維爾猴急的咕嚕一口灌下,意料之中狠狠嗆咳起來,雷法特卻是從容不迫地觀其色、聞其味,最後徐徐品嚐了口,滿足道:「好酒,不愧是花特!」

「花特?」希維爾不解。

「從名字就可以理解,它是用花釀成的特級烈酒,相當受到歡迎,是酒館不可或缺的一款高級酒,不過這瓶花特和我從前嚐過的卻不太一樣,更加香醇……不對,這奇妙的味道……該怎麼形容呢?是花的品種不同……還是釀法……」

裏巴滿面笑容道:「小兄弟,你是個行家。這瓶花特的確和市面上不同,但相異之處不在花,而是米。」

「若不用恩科米,即使釀出比花特更好的醇酒,沿用舊名也是不妥。」雷法特道。

「這麼說也沒錯,不過小兄弟啊,這瓶花特的的確確用的是恩科米,只是土質不同,種出來的米味道不同,釀出來的酒香氣自然也不同了。」裏巴道自豪地拍拍瓶身道:「可別小瞧這瓶,它可是所有花特的始袓,十四年前我釀出的第一瓶就是它!」

「原來您是花特的創始人!」雷法特訝道。

「是啊,只是從前有個偷走我的配方卻只學到點皮毛的笨蛋,自以為了不起的在外邊招搖撞騙,藉此大發利市,結果到頭來,他賣的也只是假酒,注該世人沒福份喝到我這真酒了。」裏巴有絲惋惜道。

「這麼說,今日能品到真花特是我們的好運氣。」雷法特搖晃著酒杯道,「不過您也毋須請我們如此珍貴的陳年好酒呀!」

「誰說請你們來著?」裏巴一把拔起吧臺上的無箭收進錢櫃。「你們付的錢早超過這酒的價值了。」

「不過老闆,您難道不想拆穿那個傢伙?我可以替你教訓教訓他。」希維爾義憤填膺道。

「然後再引一群心肝更黑的傢伙來村裡搶米?」裏巴嗤鄙道:「那種人渣就隨他去吧,諒他也沒臉敢再回歌雨村來!比起錢,我們更需要的是平靜的生活,我們不是討厭外人,只是不希望生活因此起了變化。」

「這麼想的話也是一種幸福,能不問世事,全心享受人生。」雷法特頗為羨慕。

「重點是可以拿花特當水喝。」希維爾補充。

「花特啊……說起它,不得不感謝蘿蕾娜的母親,是她與族人共同賜與了我們這塊獨一無二的土地。」裏巴滿布褶皺的老臉上,浮現了回憶往事時的悵惘。

「先等等,說故事之前……老闆,再來一杯!」希維爾舉著空酒杯大聲道,硬是破壞了追憶的情調。

「……小子,你這樣子的喝法實在太浪費了!」裏巴搖搖頭,仍是給他斟了杯。



再深的坑也有個底,墜落的速度不慢,卻也不快。崩下的土並未追隨他們至底層,它們貼附在洞壁,讓開一個足以通過卻不沾染他們衣裳的空間,在他們經過後,又安份地貼回原處。

費路得踩著地,精練的知道如何對抗停下時的反作用力,而不使蘿蕾娜感到不適。在他的領域裡,他熟練地操縱一切,排除塵灰、點亮周遭,然後才將蘿蕾娜放了下來。

「抱歉,有點髒。」有好幾百年沒灑掃了。

藍色光線從牆裡透出,將神殿妝飾得好似琉璃建築一般,牆上沒有奇巧的紋飾,有的只是一顆一顆,越向天花板蔓延就變得越大的圓形浮雕。

蘿蕾娜茫然地伸手觸摸這單純卻又不知其意的圖案,上頭的灰塵早已被水精靈們輕輕吹走。

「這是什麼?」

「氣泡。」他的大掌溫柔地覆住她的手,「為了不使我在夢裡窒息的東西。」

她垂下頭,歉然地抽回手。「對不起……父親。」

探索這世界與活在這世界的人是父親甦醒的目的,可她卻偏偏將他帶回了這個地方……

「妳知道嗎,」他牽起她的手朝神殿深處走去,而她只是無言地隨著他的步伐前行。「我對這裡已談不上是厭惡或喜歡了。」

她的任性並不是束縛他的理由,他仍是依著自己的意志,與她一同前進。

和平的時代,兵器的安息是理所必然,但即使神殿再美麗神聖,它的冰冷只會讓他寂寞的顫抖。睡了,可以不知時間、忘卻一切,但神與這塊土地終有再次藉助精靈王力量的時候,不得不終止安眠,打破無意識甦醒的他,面對陌生動蕩的世界,也只能走向屬於他的戰場。

然後,在一切平息後,回到無情的神殿、回到他的床,沉眠,等待下一次的召喚。感受不到光陰、等待不到輪迴,只是一直一直的重覆。

所以他走了,試圖逃離框限他的那個空間。但當他站在另一條線上遠遠眺望,才發現那空間就像一座山、一棵樹,或許屬於某個人,但也不屬於任何人,它沒有任何情緒,製造悲喜混亂空氣的從來只有他而已。

所以他不再排斥回到這裡。

「但是,父親……」

「沒有關係,我的女兒,我已經脫離了從前的生活。對我來說,在這時代甦醒是一種夢想、一個奇蹟,而能與妳在一起,是一種幸福。」他在她清澈的眼中,亦看見同樣的光輝。

「走吧,我帶妳到寢室去,妳需要好好睡上一覺。等妳醒後,我再好好介紹這個清寒的地方讓妳認識。」

「嗯。」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3
第三章 尋索真相

「由我們來實行這事,完全不符合一般人的觀念。」芙莉一面說道,一面仍是往前走。這是心態上的問題,她興致缺缺,而傑洛斯和紅霧興致勃勃而已。

蒐集並試著還原夥伴的過去她並不是很有興趣,或許她是無情了些,但相較於夥伴,忠誠且可操控的部屬才是重要的。

「正因如此才會產生防禦上的漏洞不是嗎?」傑洛斯一腳跨入聖地。

探索的工作可不能交給希維爾來,趁那小子的好奇心還未轉移到聖地時,先打發他到酒館聽聽故事比較實在。為了讓希維爾能安份地在酒館待到天黑,他特別叮嚀雷法特別讓那量淺的小子碰酒,現在希維爾大概已經爛醉如泥了吧!

「何必害怕?就算被當場抓獲,他們又能如何!」紅霧道。

「我們的目的只有尋找蘿蕾娜,別節外生枝。」傑洛斯提醒道,免得到時又揚起一串風波。

紅霧的反應只是淺淺一笑,便屹立在「湖」前,戲謔道:「但事實是蘿蕾娜不在聖地裡,而所謂的碧湖,其實只是個大土丘。」

「是啊,看起來的確很不自然……」傑洛斯繞著土丘走上一圈,儘管佈滿雜草,但人工一鏟一鏟堆起的痕跡依舊在。「看起來就像某人的墳墓。」

「或者是某些人的墳墓。」芙莉道。

「不知哪位聖人安息在此,失禮了!」傑洛斯合掌參拜了會,便開始動手掘土,盜起墓來。

「說心裡話,要是我們一起去酒館聽那無聊故事,或許就不必在光天化日之下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只為了知道村民早就知道的。」邁奇跳下芙莉臂彎,識相地亮出爪子代主人扒起。

「或許,不過那樣得浪費太多時間。」傑洛斯道。

沒挖多久,他的指尖便觸到冷硬的東西,伏在土丘上猛扒的邁奇利爪也劃過同樣的物體,發出尖利的磨擦聲。傑洛斯停下動作,摸摸小洞底部露出的藍色平面,看著依舊乾燥的手指道:「這溫度,是冰,或某種晶體。」

「意思是土丘裡埋著世界上最大的寶石結晶?」紅霧將手探入傑洛斯挖出的窟窿內,撫觸了一陣道:「這塊晶體的形成並非天然。更正確的來說,它並不是晶體,而是塊魔法冰。」

「魔法冰嗎……不知封印著什麼?」傑洛斯道。

「是人。」邁奇亮晃晃的雙瞳盯著傑洛斯,牠移開身體,被扒開周圍洞土曝露出較大面積的藍色魔法冰裡,很明顯露出一隻手,女性的右手。「照這比例,被封在冰裡的可能不只一人!」

「看來歌雨村的祕密可能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傑洛斯撥開泥土,從他所挖的洞裡直直望入,可以清楚看見一顆女性的頭顱。



「向東延伸……直線……再來是個圓……嗯……應該沒錯吧?」

寧靜的湖畔旁,穿著邋遢的妖精正專注繪製著召喚陣。當通體湛藍的匕首侵入柔軟土層時,朦朦朧朧的憂鬱便覆蓋了土色。

一旁散落著四、五卷繫上黃金絲帶的重要文件,最特殊的莫過其中一張已被攤開、並用臨時撿拾的石子充當文鎮壓得平平整整的牛皮紙。紙上繪著複雜的召喚陣,空白處註解的方位、咒文及雜項密密麻麻的塞滿整張紙面,猛一望去,還讓人誤以為是不慎打翻墨水造成。

被隨手扔在草地上,那頂歪歪扭扭且皺得不像樣的白色帽子上,金色的圖徽訴說著主人的顯要,只是在這樣的夜裡、這樣的地點,妖精祟高的身份更使他的行為顯得詭異。

夜風舒爽,他卻是滿身淋漓,混著專注與賣力的汗珠點滴落下,微明的月光使那濕潤的白髮末稍顯得晶燦,亦使面部輪廓隱約可見。

白皙若雪的肌膚、斯文的氣質、加上妖精秀氣的五官,配上一對似貓般骨碌碌的綠瞳,讓二十有五的他即使身材頎長,刻意不修邊幅,仍常被誤為是未成年孩子。

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是妖精的特色,卻一點也不妨礙腦內知識的增長,他發憤學習、日夜苦讀,扮演優秀學生的角色,實際上卻是為了實現不為人知的夢想。

從圖書館禁書區私自挾出,自古流傳下來,殘破不全的召喚陣,激起了他那探奧索隱之心。為使召喚之物現世,他付出了相當心血研究,夜深人靜時,他冒著被永久驅逐的危險竊讀禁書,花費整整三年的時間,終於完美修復並改良了這個召喚陣,最後,只剩實踐的部份。

只是異常的勤勉多少仍引起旁人注意,在證據被掌握之前,他先行一步帶著召喚陣及其他重要文件逃到了這偏僻的地方。他不是沒想過會召喚出恐怖的猛獸,但族裡的歷史並沒有相關的記載,他寧可相信這是前人完成一半的草稿,至於為什麼會放在禁書區裡,他將這無解的理由歸咎在圖書管理員身上。

古老的召喚術與現今成熟的召喚方式有相當大的區別,除了不使用楔外,還得手繪陣形,這也是它被急速淘汰的原因,理由是不適用於戰爭。為了戰爭而被發展出並允許存在的技術是他所不能認同的,他總是思考,什麼樣的東西才能一開始就使世界變得美好,而不是經過一番破壞後才能辛苦得到,為此被稱為怪人也不在乎。

他大力主張舊技術也有可取之處,只是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過微小,他認清現實,卻也不甘於此,縱使部分世界會因這召喚陣毀滅,他只想藉此證明自己。

這是他的叛逆。

「終於完成了!」擦擦額上的汗水,他舒了口氣,嘴角的微笑隨著召喚陣光亮的強烈而逐漸加深,他知道,這是召喚獸在穿越時空狹縫時,強大的魔力輸出與時空之壁摩擦發出來的閃光。

付出的努力已是過去式,他歡喜期待著,恨不得召喚陣的光芒立即熄滅,立刻看清召喚獸的模樣。

終於,牠出現了!

在召喚陣中央,應召喚而來的異界生物,一隻可愛的人魚少女。

鬈曲的翠色長髮淡淡的發著光,在晚風中悠揚飄動。她旋了一圈,不見敵人,翦水雙瞳含著迷惑,凝視著俊逸的召喚者。

他看呆了,當她對他露出無邪的笑容時,他的臉龐瞬時灼熱了起來。

「好……好美!」



「妖精娶了她,並將她取名為莫婭。為了不使她感到寂寞,往後幾個月又陸續召來其他人魚。也許是古老召喚陣的魔力,人魚們並未被遣回異界,從此便在碧湖定居下來。」裏巴道。

「居然有這種事,與召喚獸的通婚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希維爾道。

「人魚天性溫柔,雖然不說話,卻用眼神與肢體來展現風情。尤其是她的們的歌聲──我再也沒聽過比那更聖潔的聲音,每當她們歌唱的時候,神明們慈悲的臉就會浮上我的心頭,如果她們還在的話,唉……」

「老闆,麻煩你說清楚一點,你這樣東剪一段、西湊一段,我還是搞不清楚!這和花特有什麼關係?和蘿蕾娜又有什麼關聯啊?」希維爾抗議道。

「唉,我不是老糊塗,只是還沒說到重點而已啊。」裏巴放下手中抹布,緩慢的走到窗邊,推開幾乎與牆融合在一起的窗扇,讓還未移動到天空正中的太陽將稍有熱度的光線微斜射入了店裡。「時間還有很多,是不是?」

「希維爾,你就慢慢聽村長老闆說吧,我很想聽呢!」雷法特拿起吧臺上的花特,自動給自己添了一杯。

「好吧。」希維爾閉上嘴,也給空杯倒了半滿。

「即使從未見過人魚這般奇妙的生命體,在這豐富卻又混亂的世界裡也有半獸人的存在,我們能接受人與獸的結合,當然也能認同她們的外貌。真正認識她們之後,大家都很高興抱持著正確的想法,人魚溫和無害,很快便與我們相處融洽,她們將強大的魔力融和在歌聲中,產生了淨化的功效,而那力量,使這塊貧瘠的土地變得更加肥沃,讓我們種植出來的粟米成為全大陸最可口的食糧,也漸漸改變了這個一無是處的小村子。」

「這就是花特與眾不同的原因。」雷法特道。

「沒錯。」裏巴點頭。「那時候,人魚已完全成為本村的一份子,我們將碧湖讓出來,成為她們的住所,彼此相安無事,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蘿蕾娜是何時出生的?」希維爾問道。

「我不曉得……我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就像一顆炸彈那樣突然地出現──在她十三歲的時候。惟一的可能,是她剛出生時就被父親抱回妖精族裡,連我們也來不及看上一眼。」說到這裡,裏巴的腿似乎痠了,他拉近身旁一張木椅,遲緩地坐下,腿部壓力一減輕,臉部的表情頓時鬆弛下來。他輕輕慢慢的捶著雙腿道:「回想當時,蘿蕾娜的父親才召喚出人魚沒多久,就曾急切地向我們求助。他說妖精族已快尋獲此地,他必須想辦法引開他們,若他出了什麼意外,希望我們能代為守護人魚,因為被改良過的古老召喚陣所召喚出的她們已經失去了回鄉的希望。沒過幾天他便失去下落,從此沒再回來。」

雷法特稍微推算了一下,問道:「您所謂的『沒多久』是多久?」

「約三個月吧。」

「三個月?才三個月孩子就出生了?!」希維爾吃驚道。

「的確不可思議,但誰又能斷定時間太短呢?也許那就是人魚正常的妊娠期。」

「沒錯,世上還有許多我們無法解釋的事情。」希維爾道,「但日子若是一直那麼平靜,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沒有永遠不被拆穿的祕密,就算你們有心想守,也不見得就守的住吧!」

「你說的沒錯,接受蘿蕾娜父親的託付後,我們一直都戰戰兢兢,不知不覺開始拒絕外人的拜訪,除非遇上飢渴的旅人才破例賣些乾糧和水,但交易地點仍是在村外。有些旅人因而產生懷疑,我們便故意裝作排斥外來客的模樣,他們的反應就如同昨天的你們,忿怒離去,並且不想再接近歌雨村一步。」

「不知情的人當然會生氣。」希維爾可沒忘記自己就是隊裡最氣憤的一個,不過聽裏巴說到這,心裡早就原諒了他們。

「因為人魚之事一直未被發現,我們也就慢慢鬆了戒心。加上每年收成的農作實在多得吃不完,村子離城鎮又有好一段距離,因此當那商人提出交易時,我們就高興的答應了……」裏巴臉上浮現無限懊悔的神情。



顫動著蝶翼般的睫毛,蘿蕾娜輕輕打了個呵欠,在柔軟的大床上醒來。微微睜眼,卻發覺父親只是冰雕似的躺著,雙目炯炯盯著天花板,想事想得出神,未察覺她已醒。這下子她反而不知該不該出聲,只好擁被跟著發起呆,絲被的移動終於喚起父親的注意。

「醒了?」一見她的臉,費路得立刻換上微笑的表情,彷彿冷藏在體內的情感全源源不絕流了出來。

「天亮了嗎?」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

「有些時候了。」他按下欲起身的她,為她拉高被子道:「好不容易才睡暖了,別太早下床,神殿裡冷,妳會著涼的。」

她順從地躺下。「父親……你整晚都沒睡嗎?」

「沒關係,神殿會補充能量,讓我精神奕奕。」他說道。

「原來如此。」她捉緊被子,內心為了某件事而交戰,悶了一會兒,她終究還是略帶試探性的問道:「父親……您覺得我該回去是嗎?」

聽出她話裡的猶豫,他反問道:「妳想回去嗎?又或者為什麼不想回去?」

她吶吶道:「莫婭是幻影,我的靈魂也只有一半真實,父親,我會在某天突然消失嗎?」

「原來妳在害怕這個。」他拍拍她的背脊道:「不必為這種小事擔心,不管是否為人所知,延續生命的多樣技術確實存在,我會竭盡所能,讓妳能繼續看著這個世界。」

她搖頭。

「父親,我不畏懼死亡,活著才更令人害怕。這身特殊血統使我失去應有的髮膚色彩,但也相對獲得許多報酬,可我不想為了受人利用才存在,除了歌聲,他們若發現人魚血能令人發狂,也許會將它使用在極端的途徑上。」

「那麼就一直待在這裡,直到妳的疑慮消除為止,或是他們那方先行放棄。」

他揚手一揮,寢宮裡霎時刮起一陣不大不小的寒風,高階水精受到召喚,紛紛往寢宮聚集,彼此貼近、改變型態,隨風上升,止息形成一面巨大的鏡子。

影像逐漸在平滑鏡面裡浮現,隱約可見三個人影,待影像清晰可辨,已是傑洛斯一行人走近碧湖的時候。

見他們動手破壞起土丘,蘿蕾娜不禁震顫道:「父親,他們……」

「冷靜點,他們打不破那塊冰的。」

「可是,我討厭這樣……」

「別失去了理智,他們沒發現不代表事實就不存在。」

「所以我必須去面對嗎……」她翻身背對他。「隱藏的事若被發現,就不能再回到從前的樣子。不逃避又能如何?我能回去的地方還是只有妖精族呀……」

為何她必須為了天生的能力保護自己?為何她為了保護自己必須強迫學習召喚術?她討厭這樣的命運。

「妳要努力,千萬別迷失了自我。」他撫著她的髮,無聲地嘆息道。

他明白蘿蕾娜的心結,但她依然不願說出口,他也只有繼續將答案埋藏在心裡。

不是只有容易受人利用的人才必須學著保護自己,無論誰的孩子,都必須為了自身不受侵犯而變得堅強,並不是因為妳的特別才如此。女兒,妳懂嗎?



「那商人只是個乾渴的過客,來討水時無意聽聞糧食過剩的問題,便提出收購作物的建議。他明白我們不願與外人接觸,就在村北建了座倉庫,秋收後我們將多餘農作搬入倉裡,由他擇日取走,幾天後我們再從倉運回換得的物資。」裏巴細述。

「原來是倉庫啊……我還以為那是哪個有錢人的房子呢!」希維爾嘟噥著。

這種關係是很危險的,神祕只會挑起好奇心,讓越想隱瞞的事越瞞不住。

「也許我們一開始就不該為人魚訂下不得隨意離村的規矩,激起那傢伙想去外地發展的決心。要實現夢想也得有對等的能力,那傢伙卻一點也不曉得,以他的實力根本無法在外頭生存下去。」裏巴嘆道:「那晚他收拾了行李,帶走花特的配方投靠商人,滿心歡喜以為能進城大展長才,卻不知那商人根本未安好心,早想探究恩科米的祕密,想方設法地將他灌醉,終於得知人魚的存在,隔天便領了群手下強行闖進村裡,威脅我們交出人魚,否則便放火燒村。」

希維爾「叮」的一聲彈了下玻璃杯。

越老套的情節越是容易不慎發生,這樣的劇情與他的生活對照起來簡直是淡而無味,但對歌雨村民來說已經夠嗆夠辣。

「我們被驅到湖邊,謝天謝地,人魚早躲進了湖底。自人魚來了之後,湖水就變得冰冷異常,常人耐不了那種低溫,更別提潛入水中了。那商人試著撒了幾次網,仍是沒能得逞,便往將熟的稻米潑灑穢物,想利用人魚的軟心腸逼迫她們露面。」

「他們得手了?」雷法特問道。

「不,人魚比他想的要冰雪聰明,偏是不肯現身,那商人一怒之餘……就把穢物倒進了湖裡。」

裏巴的手在吧臺下翻找,不一會兒拿出了支老煙斗,他往斗缽裡塞了些煙草,點上火,咬著煙嘴開始吞雲吐霧。

「我一直在想,那些傢伙為何能幹出如此沒人性的事?後來終於想通了,人不是沒有人性,而是為錢而放棄了人性。不會消失的召喚獸就是那麼值錢,無論當成寵物出售或是濫用她們的淨化能力,人魚的前途都只是有歹無好。我想她們心裡也知道,所以早就選擇好了未來,趁她們還能自己決定的時候。」

煙霧繚繞間,他的思緒也糾結在那段不堪的回憶裡。



『人魚不是神,只是召喚獸。就因為你把她們當神看,忽略了人的感受,才會有這樣的下場。』克倫……那商人當時是這麼說的。

如今想起,那番話倒也不假。正是他對人魚過度關注,設了無謂的保護,才使村子面臨那般的厄運。只是當時親眼見識克倫惡行,腦子裡除塞滿怒火外,並無法思考。

他無法忘記,浸泡在汙穢湖水中的人魚成了什麼德性;她們痛苦呻吟著,不時用鱗片剝離、坑坑洞洞的雙手扯落濕皺的長髮,直到湖面浮上一層黏膩髮絲。

因為忍受不了汙穢,才需要淨化的力量,而克倫卻偏偏用了最殘酷的方法達成目的,也自己放棄了這個目的。

人魚終究現身了,以被摧毀的姿態。宛如由地獄裂口爬回人間的惡鬼,復仇行列用不若往昔的面貌及聲音朝人類逼近。

這副慘狀駭得令克倫立刻跳上馬車落荒而逃,留下面目全非的田地與人魚讓他們面對。然而他們也嚇壞了,不知該如何應付這些奇形異狀的怪物,只有各自逃回家中,關門落鎖。

他不斷告訴自己,人魚的身體受到嚴重侵蝕,已經活不了了,他是不得已才放棄挽救她們的念頭。但屋外,人魚一聲又一聲悲涼的哀嚎似在控訴他們的冷酷,慘遭藥物侵蝕的喉嚨發出粗啞嘶吼,此起彼落,聽在耳裡彷彿是充滿詛咒的死亡之曲。

一整晚,他睡不著,也不敢睡,一雙老眼直直盯著上了好幾道木栓的大門,深怕被人魚推開,將他們全拖進湖裡溺死。他為自己的懦弱感到深深羞恥,也知道這是該來的報應,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卻又希望它能遠離。

如果大夥兒能多一些勇氣,也許結局就不會是這樣,但他們都是人,都害怕可能捅進體內的冰冷矛頭,所以他沉默,所以大夥一聲不吭,而他抱著老婆蒙著破被在床上瑟瑟發抖的時候,卻真心希望人魚的報復不會降臨在他一家子身上。

那天晚上特別的安靜;聽不見人聲,但他知道每個人都醒著、躲著。他心裡暗自祈禱,希望大家能平安度過,他們願意補償。那天晚上也特別的喧吵;他們共同的願望並沒有鎮下人魚的怒吼,爬行的摩擦聲惹得家畜不安悲鳴,更讓他摟緊老婆的力氣加重。

幸虧,天漸漸亮了。詛咒似的唱音逐一消失,直到黎明時分,一切終於恢復寧靜。

他鬆下心,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睡意一下子襲來。但他憋著,直到又圓又亮的太陽升起,這才移動顫抖的雙腿走到門邊,手指剛碰觸到門栓,一聲刺耳的女性哭叫凍得他心寒了半邊。

還是有村民犧牲了。

一直豎耳傾聽的妻子爆出尖叫:「奈莉,是奈莉的哭聲!是不是喬恩他……」

沒等她說完,他火速取下門栓,顧不得危險的人魚可能躲在門外。他是村長,就算會死,頂多性命一條,他豁出去了!妻子沒說什麼,急急跳下床套好鞋,趕著直奔隔壁安慰感情深厚的姊妹淘。

一推開門,只見奈莉哭得梨花帶雨,倒在喬恩懷裡。

「奈莉,妳……你們……」他和妻子不禁傻眼。

看樣子奈莉似乎是全村第一個鼓足勇氣開門的,一切正常的令人不敢置信,他仔細地檢查了豬圈,並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你們也是一整夜擔心人魚的所作所為吧,它已經發生了。」喬恩紅著眼指向村民共同耕作的田地。

他和妻子著急地奔到屋後,一看,心碎了一地。

整片整片的稻子生氣蓬勃的隨風擺盪,黃澄飽滿的稻穗誘人低垂,慘遭克倫一行踐踏,潑灑穢物甚至縱火燒毀的莊稼此刻卻潔淨的安立在土壤上,等待農人的收割,彷彿昨日的一切只是眾人的夢境。

但……不是夢,他看著田埂上一具具發黑發臭的人魚屍體,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聲音卡在喉嚨裡出不來,只有淚水從他圓睜的眼裡不住流下。

他們……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即使得到閉門不應的對待,人魚仍是拼盡氣力為他們頌唱最甜美的歌曲,然而他們卻來不及握住她們的手,給予她們感謝的微笑,作為最後的禮物。

漫長的一晚,為何如此匆匆?在自以為是的恐懼中,他們放任機會流逝,錯過了人魚的道別。

在這塊被淨化的美麗土地上,他認清了自己的骯髒。

克倫是罪人,他何嘗不是?只因失去了漂亮外貌,便將她們視作妖怪,堂而皇之的背叛。

這樣的他……有資格活下去嗎?

雙拳重重擊在腿上,壓抑的哭聲沉重地直墮地獄。

沒有任何一隻人魚存活,這群純潔美麗的異鄉客最終為他們奉獻了一切,包括生命。



「我們所能做的便是將她們給葬了。蘿蕾娜,那可憐的孩子卻在這時候回來,正好逢上母親的葬禮。」裏巴無奈。「我們原想將人魚埋在村旁的山丘上,但她卻告訴我們,人魚是水的一部份,不需要棺木,只須將屍體沉入碧湖裡就行。」

「屬於人魚的葬法嗎……」雷法特道,「但是,蘿蕾娜既不住下來,為何不回妖精族去?」

「有個背叛族規的父親,而自己也不是純然的妖精,我想她在族裡並沒有快樂可言吧!」見希維爾倒搖著酒瓶,裏巴領會,從酒櫃裡又取出了兩瓶花特。「但那隻狼不同,牠給了蘿蕾娜最需要的東西。」

「最需要的東西?」

「我想那就是所謂的『愛』吧!雖然我並不瞭解他們之間的事,但蘿蕾娜依賴著牠,不再彷徨。」

「您知道長牙是水精靈王嗎?」雷法特突然的掀牌讓牛飲中的希維爾沉重的頭猛然清醒,他在底下踹了雷法特一腳,低聲道:「喂喂……」

「水精靈王?」裏巴心頭一撞,卻又如釋重負道:「我總算能夠明白,那塊冰為什麼始終不會融化了。」

「冰?」

「呵……回去後,去探險的夥伴會告訴你們的。」裏巴眼裡,閃爍著彷彿能看穿祕密的光芒。



他躺在床上,不想闔上眼的時候,就會看見她曲膝默默坐在湖畔的白色身影。她的白與被染黑的湖水極不相稱,他心裡這樣想著,但卻不願移動身體。

他雖然無聊,卻不想干涉歌雨村的事,無論能否解決,人總不能逃避自己的問題。

連著兩天,她都這麼坐著,藍色眼楮望向湖底,不知情地與他四目相對。待他發覺時,自己已化為獸形,那是一向外出時,他習慣性的偽裝。

「有這麼好看嗎?」

牠有些彆扭地,出現在她後方。

碧湖的骯髒使神殿充滿穢氣,薰得牠不得不到地上透透氣。牠心中辯解道。

「這片湖並沒有值得讓人流連的美景吧?」

她回過頭,臉上有著詫異。

「會說話……為什麼幻獸會在這裡出現?」

「我家就在附近,我只是餓了,出來找東西吃。」不知為何,實話與謊言就這麼自然地說了出口。

「你要吃我嗎?」她睜著無神的眼問道。

「不,我不吃人的。」

乍然想起自己的外貌,怪不得引人遐思。

尷尬付之一笑,牠慢慢走近,在沒有什麼特別表情的她的身旁坐定。

「為什麼一直望著湖水?」

「沒什麼,只是喜歡發呆。」

「在弔奠人魚嗎?」

「……」

牠露齒而笑:「我說過,我家就在這附近,碧湖裡有人魚我不會不知道。」

她終於轉身正視牠。

盯著牠好一會兒,她納悶道:「你身上……有股清涼的味道?」

「和妳一樣。」牠直爽地承認,「那是水的香氣,證明我們同是水之子民。」

「原來是這樣。」她淡淡敷衍,視線又落回湖面。

「就只是看著好嗎,難道妳不希望有所改變?」

「幻獸先生,你不覺得,平淡無奇雖然不一定快樂,至少不會招來災禍?」

人事已非,改變還能挽救什麼?

「雖然不對,但也不算錯。每個人喜歡的生活不同。」牠道,「平凡能帶來幸福,但也有許多人會因此無法喘息,只要用適合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就行了。」

「謝謝你,幻獸先生。」

聽不出她話裡的贊同,牠也不是很在意。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種夢只存在於期待之中。

「妳要在這裡待上多久?」

「不知道,也許到不再呼吸的時候。」她道。

「既然還有一段時間,何不試著做點事?」牠說道,「就讓人魚們沉睡在髒汙的墳墓裡,會死不瞑目的。」

「我沒有辦法,湖水已經泛黑發臭,是不可能清理乾淨的。」

「是嗎?」牠盯著湖水看了一會兒,百無聊賴的起身。

「幻獸先生?」

「我突然餓了,抱歉。」牠搖搖尾巴,隱入森林裡。



撫摸著手裡那把麥穗,裏巴抬頭四處瞧了瞧,麥浪中,所有人都愁著張臉,心不在焉地工作,沒有往年收獲時的喜悅。

他心裡,也同被人揪緊內臟似地難受。

「用這麥子烘出來的麵包……叫咱們怎麼吞?」洩憤似地割斷麥梗,清晨工作至今的喬恩終於說了句話。

順著話語環顧這片漂亮的麥田,想像由這小麥研磨而成的微黃麵粉烘烤而出的香甜麵包,及它鬆軟的口感,裏巴感慨道:「這就是我們的教訓啊……」

「給她送些食物去吧,她已在湖邊待了兩天,這樣不吃不喝,會撐不住的。」

「這時候樹林裡還可以摘到些澀果子,沒問題的。」他安慰道。

田梗邊,妻子與奈莉提著飯菜,彷彿戴著虛假面具般,強顏歡笑地呼喚著他倆的名字。

「是啊,我想她寧可餓死也不願再見到我們醜惡的面孔吧!」喬恩自暴自棄道。

「別說了,讓奈莉聽見又要傷心了。」阻止喬恩的自責,裏巴停下工作,拭去汗水,勉強擠出笑意接過熱騰騰的餐盒。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4
第四章 水精靈王

轉眼兩日逝去,她依然在湖畔徘徊。上回現身,牠承認是一時衝動,雖然覺得可憐,但牠已決定堅守信念,不再插手,就像對待人魚般的處理這件事,讓她靜靜繼續應有的未來。

她也許不會在短時間內忘了牠,也可能在無意間向別人提起,不過無所謂,牠可以一直潛伏在神殿,直到流言消失,或是化成新的形體,讓別人無法認出。只不過,自己卻是個言行不一的人。他叼著魚,望著自己毛茸茸的前腳,輕視又惱怒的想道。

不過罷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趁她一個人蹲在湖邊,還背對著牠,牠輕輕把魚放下,踩著來時的足印後退。

「在忙什麼?」但牠卻控制不了那張彷彿擁有自我意識的嘴。

她輕輕顫了顫,為牠無預警的發言受了小小的驚嚇。她半側過身,骯髒的雙手併成碗狀,掬起滿滿的汙水。

「幻獸先生?」她漠然的臉龐泛起星光般的柔和。

見她把自己弄的髒兮兮,牠推推腳下的食物:「給妳吃的。」牠並沒有令植物開花結果的能力,在這蕭瑟的秋季,河裡的魚是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取得的東西。

「謝謝。」她將汙水往草地上一澆。「上次您走後,我想了很久,才知道您為什麼生氣。」她說道:「碧湖不會乾涸,是因為地下有水脈。我想,一面清理,活水一面流入,再過不久湖水也許會變得乾淨。」

牠點點頭,心想:這女孩還算有救。

「妳得捧到什麼時候?人魚之子用這種方法實在不值得稱讚。」

「您是說淨化的歌聲?」她沮喪道:「可是,我沒辦法。」

「是嗎?」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身。

「請等一等,幻獸先生!」她著急解釋,「我不是不想唱,而是……真的不會唱呀!」

「妳出世的時候我知道,離開母親身邊的時候妳還只懂哭。但是這並不能成為藉口,每天每夜從妳血液流過的那些音符,難道不曾在心臟刻劃下任何痕跡?」

「我不懂……幻獸先生,您知道是嗎?請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唱出那首歌?」

「在我眼中,妳已逐漸失去了人魚的靈魂。」牠冷冷道,「僅是背負著無法甩脫的肉體死印,散發著死水的臭氣,已經無法偽裝即將脫離水之子民的事實。如果這麼做能使妳成為完全的妖精,我仍會對妳道聲恭喜。」

牠想,牠再不會到這裡來了,牠已完全失去與她對話的興致。雖然牠的謊言是過份了些,但不可否認,她身上的水之氣正逐漸稀薄,而牠也不期待她會改變些什麼。

她僵直著身體,幾乎無法呼吸。

是嗎……原來她已經失去了半身,以妖精的軀殼,盛裝著廢物一般的記號。

迷失靈魂是那麼簡單,不過兩天,她就從水之子民淪落為邊緣人。

眼見白狼頭也不回的離開,她掐住無法歌唱的喉嚨,痛苦地落下淚來。

而這時,她才明白牠話裡的真意。

她沒有忘卻先祖,也未遺落人魚的自覺,但無所承繼的倖存者,卻與亡者無所區別。自己若是失去了人魚的能力,並不只是喪失待在歌雨村的意義而已,她又能拿什麼證明自己是誰的子孫?而那時,人魚一族就真正徹底的消失了。

她想唱出為人魚所保有,已成絕響的樂曲。

「我……我想唱。」她鼓起勇氣道。

「只靠想是沒用的。」

除了沉默,她無法可想。

寂靜中,彷彿聽見前所未聞的歌聲,難以言喻的美麗。

她疑惑地望著碧湖。

「那是……什麼?」

「聽見了嗎?那歌聲。」牠終於轉過身來。

牠真是個呆子!立刻就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嗯。」

「人魚的歌曲一直都是口耳相傳,她們的靈魂從未停止歌唱,為了妳。」

「我該……怎麼做?」她乞求般望著牠。

「在妳心中,人魚該是什麼樣子?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會有什麼樣的表情?而這樣的她們,又會唱出什麼樣的歌曲?只要用心去聽,跟著她們一起唱。」牠道,「唱吧!那首被遺忘,卻又一直存在妳心裡的歌。」

在牠的言語引導下,她閉上眼,雙掌在胸前交疊,本該出現眼前的黑暗被明澈如鏡的碧湖佔滿,人魚的身影也在虛幻的畫面中重生。

她們在湖中嬉戲,持琉璃梳整理柔緞般的長髮,而坐在岸邊突出的一塊岩石上,一隻秀麗的人魚只是靜靜親吻懷裡沉睡的軟柔嬰兒,輕輕唱著未曾聽過的搖籃曲。

儘管沒有語言,那婉轉低吟的音律卻唱出滿心疼惜,湖邊的樹群也禁不住隨風起舞,款擺著枝葉發出銀鈴似的磨擦聲,哄著女嬰入睡。其他人魚見了,也應和唱起,充滿魔力的歌聲頓時令湖畔百花齊放,也讓安詳熟睡的嬰兒玫瑰似的粉紅脣瓣綻出淺淺的微笑。

而現在,那首古老的搖籃曲正從她微張的櫻脣流瀉而出,人魚們的靈魂藉由她的口進行著世代傳承,重現本該消失於風中的歌謠。

此刻的她深深沉浸在夢境般的樂園裡,她的眼光離不開岩石上的人魚,那是她的母親,她知道。

只被人魚撫養數日的她沒留下多少回憶,早已記不清母親的臉。為了隱瞞人魚的存在,父親不得不與母親分開,將她帶回妖精族撫養,而歌雨村民接受了父親的託付,扮演起人魚的守護者,只是……

一滴淚滑下眼角,墜入清冷的碧湖裡。

「睜開眼吧。」

當她一音不差的重覆那動人的旋律後,牠終於說道。

她張開眼,腦裡的幻覺卻未因失去眼皮的遮蔽而散去,反倒益發真實。

「這是妳的夢、妳的願望、以及妳的力量。」牠伏下身,舐著湖水:「歌聲加上強烈的祈禱,就能產生最大的淨化效果。」

她沒有答話,她的心思仍舊在那坐在岩石的人魚上。那有著波浪般的翠色鬈髮,充滿母愛的女性側偏著頭,雙手做出攬抱姿態,臂彎中卻是空空如也。

因為,她在這裡。

她是……被留下的一絲眷戀。

「我想死。」

在這宛如被時間凝結了的永恆空間裡,她輕聲說道。

「死並不是最好的補償,妳能活下去就是她們最大的希望。」彷彿看穿無力挽回卻又不願被憤怒悲哀支配的她的想法,牠點醒似的道。

「但我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從她迷亂的眼中,牠看見了自己的命運。

「那就和我一起旅行去吧!孕育萬物的水與風一般,必須不停的流動,妳就和我一起在旅程中尋找生存的目標如何?」

「幻獸先生?」

「當我還是獸形時,就叫我長牙吧。」

牠微微一笑,低矮的狼形在光芒中拉成高大挺拔的身軀,湛藍長髮與額心蝶狀般同色的水字與碧湖一起在陽光下閃耀著粼粼波光。

她驚異道:「這就是……幻獸先生真正的樣子?」

「吾名費路得.優米雷爾.希萊,水精靈之王。」

「水精靈……王?」她驚訝得合不攏嘴。

「是的。」

「您真的……願意讓我跟隨您嗎……」她嬌怯怯地問道。

「跟隨?不,妳我並非主僕,水之子民皆為我的子女,妳也是。」幽藍的眼楮透著和藹。「妳可以叫我父親。」

「父……親?」她生澀的喚道。

「是的,從今以後,我是妳的父親,也是妳的夥伴。」他伸出手,「沒能為人魚所做的,我會補償妳,與我一同旅行去吧,我的女兒。」

她避開他的大掌,一頭撲進迎接她的溫暖懷抱。

「好的,父親。」

他一笑,寵溺的收攏雙臂,環住懷裡的女孩。「爾後還請妳多多指教了。」

「嗯……」躲在他懷中,她掩藏著奪眶的淚珠,那是欣喜與激動的淚水。

也許,她已經找到那個目標了。

她要為這個男人活著。



希維爾放下酒杯,打了個嗝道:「老闆,再來一杯!」

「你會醉倒的。」裏巴搖搖頭,仍是給他再斟了杯。

「後來呢?」雷法特一口飲盡杯中物,堆在吧台上的空瓶山比希維爾要高出三倍之多。

「對啊,後來呢?」不甚靈活地揮舞著手臂,受到酒精控制的希維爾暈暈乎乎地用比平常還要大的聲量口齒不清問道。

一面擦拭酒杯,裏巴一面回憶當年的情景:「她沒多說什麼,就同那隻狼走了。我們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但未來總是很難說得準。後來的事,你們有能力明白的。」

「雖然我想說你們這麼做太過消極,」聽完裏巴的告白,雷法特搖搖沉在杯底的冰塊道:「但你們也盡其所能做到最好了。」

「這是什麼屁話,混蛋!」滿臉通紅的希維爾一股熱氣直往上湧:「人家可是失去了母親耶!喂,你說,蘿蕾娜原諒你們了嗎?說啊,混蛋!」

「閉嘴!」要醉就乾脆醉死一點!被惹煩的雷法特一把抓起吧台上喝到只剩一半的花特,將整個瓶口直接往希維爾嘴裡塞,轉頭對老闆賠笑道:「不好意思,這小子亂發酒瘋胡說一場,您聽聽就算,別在意。」

「不,其實蘿蕾娜從未說過原諒我們之類的話。」被踩中痛處,裏巴疼得眼圈泛紅,「抱歉,我突然覺得不太舒服,本店今日恐怕要提早歇業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回到屋裡後,雷法特將爛醉的希維爾扔到床鋪上,才開始向傑洛斯簡要說明從裏巴那兒聽來的情報。傑洛斯深思了一會,將雙方發現的所得一拼一湊,很快就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也就是說,人魚死亡後屍體連同湖水都被恢復了原貌,我想這是蘿蕾娜的力量使然。至於不融的魔法冰,想必長牙的傑作了!村民們應是不想重覆當年的悲劇,所以掩起了碧湖,就是我們所見的奇怪土堆,它是座巨大的墳墓,也成了人魚的祕密樂園。」

墳上的樹已經枝繁葉茂,土丘下也許已被樹根佔滿,但惟有那冰冷透明的一方世界始終不曾改變。

「魔法冰不是不融,而是施術者仍然活著。」紅霧道。

「但能不限距離維持長時間的魔力輸出,也值得稱讚。」邁奇也道,「不過也就因為牠給自己惹了這麼個麻煩,才得一直局限於獸形,真是活該!」

「既然整件事全都已經弄明白,我們明天就走。」傑洛斯道。

「傍晚再離開吧。」雷法特深知他一定又想了什麼法子,如果蘿蕾娜堅持避著他們,留在村裡也是無用,但至少也要給點時間讓希維爾清醒,背著他上路太耗費體力了!

這不知收斂的小子,初次飲酒就硬是乾了兩瓶花特。



第二天除了希維爾以外,其他人都很有效率的在傍晚前完成一切上路的準備,沒事做以後,雷法特以為了保證不會延誤時間的理由,將希維爾扔進井裡助他醒酒,當然事先已在他腰間綁上繩子,否則淹死次要,打撈上來又是一場麻煩。被希維爾欺負久了,這壞心主意讓他開心不已。

被沉入水裡沒幾秒鐘,原本還像一具死屍的希維爾馬上嗆得直咳不停,四肢不停拍打,滑稽得像隻螃蟹。

「好冷!這裡是哪裡?」凍得直哆嗦的他倉皇望著長滿青苔的井壁,發現自己泡在水裡,他仰頭上望,糢糊的視線看見上方的人頭,立刻呼救:「快拉我上去!」

「好,好。」雷法特掏掏耳朵,使勁一拉,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希維爾腰間一痛,整個人就迷迷糊糊飛出了井外。

腳一著地,傑洛斯立刻扶住疲軟的他。還沒站穩,紅霧已伸手開始解起他上衣前釦,一對大胸脯幾乎壓到他身上。雖然對那女體有所好感,但頸部以上的面孔卻只讓他感到恐怖。他迅速張望,甩掉髮上的水珠,順便甩掉一些暈眩,推開紅霧,一把抓起芙莉手中的乾淨衣服,腳步踉蹌地衝進房裡,「砰!」的一聲把門摔上。

「有大美人為他服務還這麼挑剔!」雷法特把扔著手裡的小刀,他要沒一時好心割斷繩索,不知會有什麼精彩的發展?

「……可惡,那些壞心眼的傢伙!噢,我的頭……」癱在床上,希維爾聽著屋後那些落井下石的嘲笑憤憤道,但他立刻就又扶住頭哀嚎起來。

「希維爾,下次你再敢喝這麼多酒,休想從我這兒借到半分力量!」沙的聲音也顯得十分不適。

「知道了啦!拜託你暫時別開口,你一說話我頭就更痛了!」 希維爾搖搖晃晃地從床上坐起,穿著濕衣服只會讓他覺得更不舒服,不聽使喚的手指笨拙地想解開釦子,試了幾次仍是以失敗告終。「混蛋!連你也要和我作對嗎?」一氣之下,他索性撕開前襟,整排釦子嘩啦啦掉滿地。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換好衣裳,他口裡詛咒著花特,扶著牆費力拉開門,死沒良心的同伴早坐在廳裡喝茶聊天,他怒氣衝衝地質問:「你們剛是想殺了我嗎!」

想當初克萊兒醉倒時有蘿蕾娜陪睡,清早還有專人奉上餐點,哪像他被請了一肚子生井水,這根本是嚴重的性別歧視!要不是在水精靈神殿範圍內他的水系魔法等於廢技,一定把他們灌成一顆顆圓滾滾的人球。

「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差不多要走了。」傑洛斯道。

「走?去哪?」他愣道。

「能夠監視碧湖的極佳位置。」

雷法特將另一半故事告訴了希維爾,希維爾聽得是猛點頭。

「好,那我們快出發吧。」蘿蕾娜肯定躲在長牙的神殿裡,只有他們離開才能誘使她出來。

賣掉寶物後,除了錢財之外,希維爾基本上已沒什麼身外之物,而其他人是早就打理完成,因此幾乎沒有什麼耽擱就從木屋裡撤出。

「別忘了到酒館和裏巴村長說一聲。」雷法特關上大門時道。



獲知他們將離開的消息,裏巴愣眼巴睜的說不出話來。

這些人一開始就明說目的是尋找蘿蕾娜,結果聽完故事還沒開始搜尋工作就要走人,前後相悖的作法讓他一時有種受騙的感覺。

「我們已經確定蘿蕾娜不在村裡,會再花些時間把附近全找過一次,要再不見人影,就直接往下個目的地前進了。」傑洛斯解釋:「雖說蘿蕾娜可能會回來,但您也並非完全肯定,我們認為她極可能去了其他地方,若順利追上她,會捎信給您的。」

裏巴無可奈何,只好率著剛從田裡回來,疲憊而又塵土滿身的村民給他們送行。只見一群扛著鋤頭握著鐮刀的莊稼漢個個如喪考妣,有氣無力地揮手,彷彿他們行的是有去無回黃泉路。

「有必要這麼咒我們嗎……」雷法特嘆道:「雖說是我們辜負人家的好意。」

「別難過,各位,要是找到蘿蕾娜,我們絕對會把她給帶回來!」希維爾樂天道,笑容光明的足以驅走村民心中的陰影。

「可要說到做到啊!」聽希維爾如此道,村人頓時轉憂為喜,片刻間,他們手裡就堆滿了麵包美酒。

最後還是由傑洛斯代表婉拒了這份好意,這場「送別」只是演給蘿蕾娜看的假戲, 到時還得再捧著禮物回來,實在麻煩。

上路後,雷法特有所感慨道:「人總還是現實的。」

「有什麼關係,讓他們開心一下也好,反正蘿蕾娜一定先回村,許什麼承諾都不用實現。」下戲後,希維爾垮下臉,抱著肚子虛弱呻吟:「我應該再多休息一會的,你們居然這麼對待一個宿醉的可憐人,噁……好想吐……嘴巴又乾……頭又痛……」

「空腹飲酒就算了,喝了之後不進食就算了,頭一回接觸酒精還如此不知節制,真是自作自受。你要是昨天肯乖乖喝牛奶,就不必這麼難受了。」

「少囉嗦!我就是想喝酒不行嗎?噁……我真的快死了……」

雷法特懶得理會這個頑固傢伙,喝了那麼多水,宿醉症狀應該多少減輕了。

希維爾決定自動跳脫出這討厭的情況,他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身,道:「監視地點你們去吧!我要找個好地方睡上一覺,等我和沙都恢復了再說。」

雷法特嚇唬:「你不怕遭魔獸襲擊?」

「好歹沙也是個地精靈王,相信魔獸吃我之前會好好考慮一下的。」大半腦細胞還處在渾沌狀態的希維爾連給自己放個治癒術都沒輒:「和你們一起當然也能睡,怕就怕我打呼,到時你們肯定直接把我悶死,而且睡在人家墳前可是會作惡夢的……怎麼啦?」希維爾還想說下去,雷法特已先道:「有人來了,人魚的事情等會兒再說。」

「怕什麼!把他們全宰光不就得了?你不是個殺手嗎,這事很簡單的吧!」希維爾不屑道。

「之前不是你說捉鬼遊戲中殺人是犯規的?你瞧,把人家嚇得!」眼見那一雙男女因希維爾的狂言而目瞪舌僵,雷法特只好替他賠禮。

「不過是幫膽小鬼,這麼不禁嚇。」希維爾輕蔑地轉身。

三人臉上充滿深深的震驚!

「啊……啊!」希維爾顫抖抖的指著兩人,老半天還找不回聲音。

粗俗的劍士服……姣麗的魔法袍……和兩張不因無情歲月衰老的面孔……

不……不會吧……

「喂,別斷氣啊!」見希維爾似乎有心臟麻痺的危險跡象,雷法特連忙拍著他的臉道。

「希維爾?」兩人遲疑道。

「瑪……瑪姆,還有迪奧!」希維爾大叫:「真的是你們!」



「你終究還是誤入歧途,跑去當魔法師了!為什麼你對劍士的聖潔就是視而不見呢?嗚……」迪奧悲慟道。

「有你這種榜樣,劍士算什麼好職業?還有,你……你……誰准你把髒手搭在瑪姆肩上了!」希維爾跳腳,腦裡的殘餘酒精全被怒火蒸發光光,宿醉的死模活漾已不復見。

「因為這條路太窄了嘛。」

「那你就給我安份的走在瑪姆後面!」

「真過份,只要瑪姆不嫌棄我就好了呀……」迪奧故意在他面前摟摟抱抱,「要是沒我這張俊臉,她早就餓死了!」

「是啊,要不是靠那張臉騙吃騙喝,你在世上還有什麼剩餘價值?」

「胡說,要不是我這幾年奮不顧身的護衛……」

「瑪姆早就可以和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希維爾宣布著美好的結局。

「少裝了。」迪奧竊笑道:「你不是被風嘯王城下令通緝的竊盜犯嗎?」

「至少光我口袋裡的零錢就比你畢生積蓄多!」希維爾洋洋得意地炫耀。

「想活下來只靠錢是沒用的。」

「喔,對了!還有實力也是很重要的,手下敗將!」

「手下敗……喂,那次可是我故意讓你的!哪有人像你這麼卑鄙,沒喊開始就動手?」迪奧漲紅臉為自己辯護。

「我不過是將你所教的忠實回敬給你,讓會因對手幼小而輕敵的護衛保護,瑪姆真是危險!」

「可惡,你這小子的牙真的是一年比一年還利!」

「那當然,要是像你的劍一年比一年鈍,那可真是糟糕透了!」希維爾譏諷道:「你當年真該乖乖栽在『二分岔』裡的。」

「……果然,芬特拉斯山道上的陷阱是你佈下的!」迪奧終於回想起那件足足花了他八天才走到藍克城的慘痛往事。

希維爾獰笑:「是我沒錯。如何,好玩嗎?」

「你這小子……」

「想打就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脣槍舌戰,瑪姆則是一臉微笑地望著他倆。

「那就是希維爾早就死了的導師?」從克萊兒那裡讀取到相關記憶的紅霧問道。

傑洛斯點頭。

原以為希維爾會先確認迪奧與瑪姆的真正身份,但他卻劈頭便與迪奧吵了起來。或許就如離開德瓦索王城前一天說的,他已經不在乎 導師與魔族之間是否有所牽扯,儘管他心裡明白,他們已經不是完全的人類了。

從迪奧話裡聽來,他們一直在留意希維爾的動向,如果已看過了懸賞單,就不會不知希維爾目前的長相。但見面初始,他們卻刻意裝作生疏,也就是說,在避不開的情況之下,如果希維爾已忘了他們,他們 會默默擦身而過。要是希維爾只是一時沒認出,事後卻想起,他們也能假托是認不出希維爾長大後的模樣吧!但在希維爾立刻就指認出他倆的情況下,這方法已用不著,迪奧也就不自覺地露了餡。

為了不使希維爾發現他們不老的祕密,也許他們這幾年一直刻意避開希維爾可能遊歷的地方,但人只要還活著,總有天一定會碰上的。

相較於此,在不曉得他已告訴希維爾真相的情形下,迪奧和瑪姆應要懷疑希維爾稀鬆平常的態度,一個長大後的孩子遇見兩個容貌不曾改變的成人,不應只有問候。

思及此,他望著身邊的伙伴。

不過……有魔族的芙莉在,希維爾就算知道也沒什麼好奇怪。

就像希維爾不疑心一般,他們也毋需猜疑。

「監視地呢?」紅霧道。

「回歌雨村吧,看來希維爾有很多想和導師說的話。」傑洛斯說道。

他們的計劃也同樣告吹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4
第五章 死神祭典

「裏巴先生,我們回來了!」離開不到五分鐘就又返回,遠遠地,希維爾揮手道。

還沒走到自個兒家門口的村民們立刻地衝回村口集合,裏巴數了數人頭,發現超過五人,興沖沖地對眾人說道:「他們把蘿蕾娜帶來了!」

「呃,其實還沒有……」走近後,希維爾拉著生面孔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導師瑪姆,旁邊那個劍士叫迪奧,是她的跟班。」

「跟……跟班?啊……痛啊!」

希維爾重重踩了迪奧一腳,讓他痛得淚流滿面,無法反駁。

見不是蘿蕾娜,村民大為失望。

「先別灰心,我話還沒說完啊!雖然沒找到蘿蕾娜,但我們卻得到了另一條寶貴線索。」擔心被這群情緒低落的人給轟出村外,希維爾靈光乍現,指著芙莉天花亂墜道:「事實上我這位黑魔導朋友也是個有名的占卜師,方才她在路上隨手卜了個卦,卦象顯示蘿蕾娜明天黃昏就會現身!」

「那你們怎麼不在離開村子前先算好……哎唷!」

忍痛發表意見的迪奧又被補上一腳。

「那是因為歌雨村的磁場特殊,占卜容易失靈,之前才一直沒辦法用這方式算出蘿蕾娜的所在之處。對吧,芙莉?」

芙莉點頭。

「事情就是這樣。村長先生,能不能讓我們幾人再住一晚?」希維爾厚著臉皮要求道。

「但是這麼多人……」裏巴尷尬道。那間木屋容五人住已經嫌擠,這次增為七人,兩間臥房怎睡得下?可村裡也沒法子再騰出空房來了……

「不要緊,我們會自己想辦法的,就算打地鋪也行。」希維爾補上這麼一句,裏巴不答應也不行了。

「好吧,我帶你們過去。」

雖然他們認得路,但基於對客人的尊重,領路也不可或缺。

「讓我來吧。」喬恩對裏巴道:「待會兒用完飯會有不少人到你那邊喝點小酒,你先回店裡準備,只是領個路,什麼人都行的吧。」

「拜託你了。」

「小事一樁!」喬恩對他們招了招手:「各位,跟我來!」

「老是這樣,撒謊還拖我們頂兇,他總有天會給雷劈死的!」希維爾在前方說說笑笑,雷法特忍不住同芙莉說道。

精靈神殿的磁場只對魔法元素產生影響,干占卜什麼事?

「他也不算說錯。」芙莉道:「占卜時必須靜心,自從與你們在一起後,我的占卜術已經失靈很久了。」

「原來如此。」雷法特慚愧道。

其實他也知道,歌雨村本就不大,加上守護人魚墓的祕密使村民對外來客諸多提防,導致整個小村無法繁榮。當然他們以蘿蕾娜朋友的身份不會受到這種對待,而現在,瑪姆和迪奧只是經過這個地方,希維爾若不使些詭計,他們多半連村口都進不了吧!

「雖然有這可能,但我相信希維爾有大部份是為了不想睡在荒郊野外才這麼做的。」

「這就是做人失敗的報應吧!」邁奇道:「算了,算了!」

「那個,各位……」走在前頭的喬恩突然道:「對客人是不該說這些失禮話,我不敢請你們體諒我們的心情,但我們也有想保護的重要東西……雖然是熟人,但能不能請你們別讓太多人知道那些祕密?」

喬恩說得很是含蓄,但希維爾卻聽得明白。

「我們不會說出去的,也許這次是個例外……」

「沒有例外,希維爾。」瑪姆訓誨道:「答應了別人,就絕不能反悔。無論如何,人絕不能失了誠信,我和迪奧什麼都不想知道。」

「我們可不是那麼好奇的人。」迪奧也道。

「喬恩先生,若有必要,我們可以對天發誓。」傑洛斯說道。

「發誓啊……」喬恩望著天空道:「發誓這種事情,村裡每個人都做過,裏巴的兒子也是。」語氣裡不經意帶有嘲弄的成分,但他隨即發現這只是發洩情緒的訴苦,不免狼狽乾咳。

裏巴村長的兒子?是那個出賣人魚的傢伙嗎?希維爾差點忘情喊出。

如果是,也難怪裏巴村長在提到那名背叛者時,會有如此忿怒與無奈的神情。

好意被打了回票,傑洛斯僅付之一哂。而喬恩似乎感到羞慚,加快了腳步,匆忙將他們領到屋子前,想快些完成任務。

「屋裡的東西請儘管使用。」

拉開大門,喬恩站在外頭看著他們全進入屋內,才虛掩上房門而去。



「這個村的人真的希望能再見到蘿蕾娜呢!」雷法特道。明天傍晚蘿蕾娜要是不出現,他們拿什麼理由解釋?

「是啊。」希維爾倒是滿不在乎。

占卜只是一種預測,並不能決定未來,只要推說是天意就好,反正神總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特意下凡吧!

「總之,我和瑪姆出去走走,房間的分配就拜託你們了。」他一把牽起瑪姆的手,特別交代道:「迪奧,你不許跟來!」

「知道了。」迪奧知趣道。

天都暗了還散什麼步?

「我和邁奇到酒館喝點飲料,今晚不回來了。」芙莉將行李隨手擱在桌上。

「主人英明!」邁奇習慣性的吹捧,與芙莉一同經過希維爾身旁時,一雙貓眼不懷好意地瞥了瑪姆一眼:「真不好意思,我對光系法師沒什麼好感,要是躺在一塊兒,發癢的爪子可會讓我失眠的。」

希維爾聽得有些上火,芙莉則象徵性的斥責道:「邁奇,控制你的嘴巴。」

「知道了啦,主人!」

芙莉聞言,冷淡的對瑪姆道:「抱歉,這孩子一向這麼情緒化。」

「我並不介意。」瑪姆微笑道。

「妳們不睡的話,床鋪就讓給我吧。」紅霧又是一副想睡的媚態。

「請便。」芙莉的影兒消失在門外。

「我也去酒館,房間就你們兩個分吧!」迪奧對傑洛斯和雷法特說罷,也尾隨芙莉出了門。

「對不起,希維爾,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談好嗎?」瑪姆輕輕掙脫了希維爾的手。

「妳要上哪兒去?」明知目的地,希維爾仍是追問。

「迪奧酒品不好,我跟去好避免他給店主添麻煩。」

「既然這樣,我也……」

「你就留在這裡吧,看得出你很累了,有我陪著迪奧就行。」她以溫柔卻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希維爾,你是個體貼的好孩子。但別忘了,有了夥伴之後,健康就不再只是個人的問題,別讓他們為你擔心,好嗎?」

「嗯……」

瑪姆投以一笑,離去時道:「迪奧常是喝到天亮,不必空出我們的床位了。」

「瑪姆……」希維爾見留不住她,不禁吃味道:「那種男人根本不值得依靠!」

「那就是我們三人同擠一張床了!」雷法特立刻轉移話題。

芙莉擺明不想與瑪姆同睡一房才去酒館,瑪姆卻以迪奧為由往酒館去,他們不是各喝各的,就是有大事相談,看來他得幫著看好希維爾才行。

「傑洛斯……你也可以算是女的吧?」希維爾裝傻道,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以龍姬的身份與紅霧同床共枕。

「別用垃圾分類的口吻來評斷別人的性別。」傑洛斯道:「我想去碧湖再確認一些事情,不必把我算進去。」

「慢走。」希維爾不甚關心的擺手。

現下屋裡就剩三人了。

「你不去睡嗎?」雷法特問仍悠哉倒茶喝茶的希維爾道。

「我是答應了瑪姆,但可沒規定幾點才去實行。」他有些賭氣道。

「隨便你。」雷法特坐了下來,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也要一杯!」

「哦,好。」雷法特拿過希維爾的杯子,卻見裡頭仍有八分滿的茶水。「你在開我玩笑嗎?」

「我才要問你搶我茶杯做什麼!」希維爾指責道。

「這裡啦,這裡!」一隻小手努力地揮動。

兩人同時往桌邊一探,只見一身黑色華麗洋裝的女孩露出山茶花般清新的燦笑,甩著黑色蕾絲緞帶束起的長長馬尾,懷裡抱著小丑娃娃,活脫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公主。

「嗨!」

「小妹妹……妳是誰啊?」希維爾相信沒注意到這個小客人是因她身高太矮的緣故。

「妮珞!」雷法特的反應顯然激烈多了,「妳到這兒來做什麼?」

「什麼嘛!雷法特先生不高興見到妮珞嗎?」她嘟起嘴兒道。

「妮珞?」希維爾疑惑道。

「小心點,她是死神。」

「死神!」希維爾瞬間跳離原位,「跟那灰袍死神是一夥的?」

「你見過闍魅?」雷法特驚訝道,「半身,拿著銀色鐮刀的女人。」

「你也見過?」希維爾更是驚訝。

「討厭,雷法特先生怎麼可以趁妮珞不在的時候花心!」妮珞氣呼呼道。

「花心……你居然連這麼小的女孩都出手了?」希維爾望著雷法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禽獸。

雷法特立刻反射性解釋:「胡說,我可是很有原則的,十四歲以下的少女絕對不碰……」

「十四歲!那還未成年啊,果然是隻下流的禽獸! 」多情種也不是這麼當的!

「等一等,妮珞有話要說。」女孩舉手發言道:「妮珞已經超過十四歲,可以跟雷法特先生一起睡了。」

「意思是他真對妳出手了?」希維爾難以置信道。連那一看就知還未完全發育成熟的女孩也毫不留情地一口吞掉,真是罪該萬死的淫蟲!

「別在那兒自說自話,她可是死神!」雷法特不悅道。

「啊,對啊!」希維爾豁然醒悟。死神怎會平白無故的來找他們喝茶?「妳……是來殺誰的?」

「誰規定死神出現就要死人的?別增加我們的工作量好嗎!」妮珞不高興地爬上椅子。

話雖是這麼說,可死神就坐在旁邊,誰安的下心?

「放心,死神不會主動殺人的,通常啦!不是妮珞愛殺生,只是死亡本來就與死神相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她拿起桌上的空杯,水靈靈的大眼眨巴眨巴望著雷法特:「茶!」

雷法特謹慎地為她添上茶水,妮珞終於展現開心的笑臉,發覺雷法特一直暗中注視她懷裡的小丑,她大方舉起玩偶讓兩人看個明白:「這是布魯,妮珞的新玩具。」

腦殼破裂的小丑神色陰鬱地對他們點了點頭。

「布偶會動!好厲害,是操縱魔法嗎?」希維爾驚異道。

「希維爾先生也喜歡嗎?」受到崇拜,妮珞愉悅道:「是用活生生的靈魂做的,操縱魔法才沒辦法這麼傳神呢!」

「靈……靈魂?」

「還是繼續欺騙無知的亡者嗎?」雷法特挖苦。

「這次不是喔!因為布魯對妮珞一見鍾情,還說永遠不離開妮珞身邊,妮珞很高興,就帶他一道來人界了。」她滿面笑容地轉動插在小丑腦縫處的匕首,小丑痛得五官皺縮,卻只是壓抑的「呀!呀!」大叫。

希維爾聽它的嘶喊裡挾帶著大量的氣音,明知故問道:「它的喉嚨受傷了?」

「布魯是個啞巴。」妮珞坦然明講:「因為妮珞不希望它亂說話,只好弄壞它的喉嚨了。不過沒關係,回去之後,妮珞會幫它換上新的!」

「是嗎……」頂著無邪的俏臉說出如此駭人的事情,希維爾深信她絕非保有孩童的天真,而是純粹不把布偶當成人看。

「呀,被希維爾先生一說話,人家都忘記要回答雷法特先生的問題了啦!」妮珞喝了一小口茶,似乎對它的溫度不是很滿意,很快又放下杯子。「來人界的目的嗎?因為人家在會客室覺得無聊嘛!很久才會有新亡者來找人家談天,那些蠢娃娃又老是重覆相同的舊話題,人家只好來這裡找點有趣的事情做呀!」

「闍魅她正到處找妳。」雷法特道。使館初見當時,那女人的微笑仍令他發寒。

「妮珞知道,不過闍魅暫時回那邊去找祭和屠了,因為影殺和霍荒已經先到了嘛!」妮珞說道:「死神能夠感知同一空間裡的同伴,目前在人界的死神只有三個,雖然只來了一半,但是再不久就能全部到齊了。」

「全部!」希維爾感到一陣涼意,「魔族真打算再次向精幻大陸宣戰?」

「不算是,我們只是趕來參加祭典而已。 」妮珞平靜道,「死之書已有定奪,說出來也無妨,反正你們也阻擋不了。三日內,精幻大陸將有大量生靈死滅,妮珞雖然也很想和闍魅打,但這麼做的話芙莉大人一定會生氣,工作前最重要的就是休息,闍魅也是因為這樣才故意挑今天回去吧!忍耐真的很辛苦哪!」

兩人霎時啞然無言。

大量生靈的死滅可能有許多原因:天災、疾病、戰爭。集結了六名死神,絕不可能是為了對抗前兩者。

偷走了禁咒,戰爭卻照常發生,被追殺的他們到目前為止的行動有什麼意義?

叫希維爾震驚的還不只這個。

「……妳稱芙莉為大人?」

妮珞頗為意外。

「和芙莉大人旅行了這麼久,你們還什麼都不知道?」她輕掩自己糟糕的櫻脣道:「呀,妮珞真是多嘴了!」

「她果真是魔皇族。」雷法特已完全確定了心中猜想。

「你說芙莉是魔皇族?而且還支配著魔王狄斯無法左右的死神?」希維爾否認道。「不可能啊,她可是一路被魔族追著!」

雖然擁有闇系禁咒是一個很大的主因,但妮珞的揭祕卻太不合理。禁咒本來就是由皇族保存,除非……芙莉背叛了魔族!

「妮珞不能再說了,這不是死神有資格洩露的事情。」她緘默下來。

希維爾可不會乖乖閉嘴,「妳可以走漏芙莉身分,卻不說出其他真相,你們死神就寧可讓自己效忠的主人不斷受到同胞傷害?」

「究竟是誰傷害誰?」妮珞瞇起眼兒,眼縫裡瞳光由灰轉紅:「當年為了重回精幻大陸,芙莉大人不惜以七系禁咒做為交換提出停戰,可你們人類呢?嘴上答應,拿走禁咒後卻立刻背叛,反用禁咒殺了我與魔族多少族人,害得芙莉大人受盡魔族唾棄,從此出走,在世上流浪了七百多年!」

芙莉大人的真正身分的確該由芙莉大人自己揭開,既然一時大意說溜了嘴兒,責任就該自己擔負。晚些再去請示芙莉大人,若是芙莉大人不高興,她只好親手把他們兩人殺了!

「難道……拿走禁咒的人是艾諾特?」

「哼!艾諾特那蠢貨哪有資格成為芙莉大人托付禁咒的人選?」

「但在滅魔之戰中使用禁咒的只有艾諾特不是嗎?」縱使妮珞尖銳地詆毀他最敬愛的偉人,希維爾卻沒想糾正她,只是迫切的想釐清真相。

「誰曉得!或許是心虛,或許是想撇清責任,誰知道那兩人是怎麼想的?」

「兩人?」

「就是現在正和芙莉大人聊天的不死者呀!那麼想知道真相的話,自己去問他們嘛!」見希維爾急迫地拉開門,妮珞把弄著小丑布魯,徐緩道:「希維爾先生還是明天再去吧,整個酒館都在死神的結界之下,隨便踏進去可是會死的!」

妮珞相勸之時,酷似希維爾本人的布偶也掉落在門邊。

雷法特飛身離席,在妮珞還未做出任何動作前倏瞬取走布偶。

「妮珞只是想阻止希維爾先生打擾芙莉大人的敘舊,不會和雷法特先生搶的。」她果真乖巧地坐在椅上,眼兒裡的紅豔像盛開著的沙漠玫瑰:「只是暫時性的玩偶化,明早就會恢復。希維爾先生或許不服氣,但芙莉大人與那兩人的因緣可是解不開也斬不斷,硬要強扯進去是不會有好下場的。雷法特先生可千萬別生妮珞的氣喲!」



芙莉坐在吧臺前的時候,店裡的客人還不太多,大部分男人還在家裡和老婆孩子共進晚餐,有些則是被妻子緊緊拴在家裡限制外出。雖然裏巴的酒館對全村的男人而言是放縱生命的天堂,但女人可不這麼想,特別是有丈夫的女人。對她們來說酒館只是增加家中無謂開支的地獄。

女人永遠不瞭解,男人為何對杯中物如此鍾情?

「葡萄酒和牛奶。」

「好的。」

芙莉安靜欣賞裏巴沒有美感卻絕對誠意倒著飲料的動作,因為魔族的關係,店裡的客人雖沒移開椅子,卻也不約而同的挪動身體避免與她相望。她知道,儘管偉大的神靈藉由時間不斷打破各種虛偽的謠言,仍有不少人寧可相信只要眼神的交集就足以成為魔族施降詛咒的媒介,也因此她選擇了吧臺的位置,雖然對裏巴不好意思,至少可以消除其他來店裡放鬆的男人無謂的緊張。

「葡萄酒的顏色與妳的眼睛很搭。」裏巴坦然地直視她的雙眼,將盛著紫紅液體的高腳杯放在她面前,然後才將一碟溫涼的牛奶輕輕擺在邁奇面前。

「謝謝。」芙莉卻端起那碟牛奶,不顧忌的喝了起來,而邁奇也毫不客氣地享用起牠的美酒。

「啊,你們……」裏巴愣了。

「沒關係,我討厭熱牛奶。」芙莉道。

邁奇默默扮演牠的啞巴,也正因為不用說話,牠可以專心的留意與店裡氣氛完全不搭的怪聲。

「咿呀!咿呀!」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仍使得客人逐漸放低聊天的音量四處找尋。從各個角度、各個方向,起碼環顧店裡四、五圈,卻仍不見怪聲的來源,然而咿呀聲依舊令人發毛的響著。

「一把寶石包下這間店。不在邀請之列的客人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此話一落,立刻有人瞧見吧臺左方空無一物的角落陰影下,那憑空出現的神祕發話人。隱約能看出是個年邁的婆婆,坐在安樂椅上低頭打著毛線,「咿呀」的聲音便是源自椅腳弧形木條搖動時與地板發生的磨擦。

老婆婆手裡棒針一轉,灰蛇般的毛線四方飛射,一瞬間,店裡的客人全都不動了!

「回去吧,和你們的妻子睡個好覺。」說是命令,婆婆的聲音倒有幾分規勸。受到控制的男人們,除了裏巴之外,全行屍走肉般推門走了出去。

「謝了,影殺。」邁奇從杯裡探出頭,舔舔脣道:「結界呢?」

「已經佈下了。」

「那就好,不過可別攔住了我們的客人。」

「請別擔心,」老婆婆緩慢地織著毛衣,「妨礙不了黑暗之物。」



「咦?」接近酒館的時候,迪奧遲疑了一下。因為這麼一頓,追上他的瑪姆也在他身旁停下。

「怎麼了?」

酒館的門被緩緩推開,無意識的遊行隊伍面無表情,僵硬地經過他們身邊。瑪姆的手剛舉起,就被迪奧握在掌心。

「似乎沒有惡意,不用解除了。」他揚起眉毛望著酒館周遭的灰氣,「這還比較麻煩!」屋裡的氣氛肯定和這結界一樣不友善。

「沒問題的。」瑪姆從容舉起另一隻手在霧氣般的灰色結界外罩下一層金色結界。雖然無法化消,至少能避免不知情的村民碰觸死神的結界而被吸乾精氣。

「這是歡迎光臨的意思嗎……」迪奧道:「沒從我們臉上看見絕望一定很不甘心吧!就算我們並沒有如她所想的自我毀滅,還是不想殺死我們嗎?」

「迪奧,如果……」瑪姆輕嘆,然迪奧搭著她的手,道:「我明白。」

戰爭結束了,該死的人卻活了下來。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們必然摒棄迷惑,選擇戰死。

「但如果不是這種結局,妳會捨不得不能見到希維爾吧?」

瑪姆點頭。

不死身就像把雙面刃,帶給他們痛苦,也讓他們得以跳脫既定的生命法則,親眼見證新的歷史,與未來的人相遇。

「正因為這樣,我們還是很幸福的啊!」迪奧笑道。



有種難言的突兀。

傑洛斯用冰龍劍敲著人魚墓,劍柄上的藍色龍核發出淡淡的藍光。

「你也這麼認為吧,賽羅?」

「核」是龍族生命的泉源,是比心臟更重要的東西,它所分泌的特殊物質能維持龍體細胞的活性化,這也是龍族長壽的祕密。「核」的運作是有年限的,時間一到便逐漸退化,龍本身就會開始衰老。但由於它能承受連龍體也無法承受的打擊,因此龍族臨死前,會將力量濃縮回「核」內,任由身體風化。

只要將「核」鑲在武器上,便可消耗該「核」的力量,雖然某些礦石也有相同功用,但龍核不但儲量大、威力也較魔法大。一般礦石還存在破碎的風險,相較起來,龍核的安定性算是很高的。

「核」的屬性決定力量的屬性,大部分的龍核為火屬性,冰屬性的龍核則少見,物理性的龍核雖罕有,但得到了也不會令人高興,因為那表示那條龍吐不了火、噴不出冰,只能一輩子使用蠻力。這在戰爭時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可想見當其他龍在天上飛時,物理性的龍只能用腳在地上踩,那實在是很難看!

傑洛斯知道自己很不幸的就擁有這種物理性龍核,這也是為什麼即使在龍之淵裡他也堅持龍人化,因為他不想被比較。物理性龍核代表「沒有能力」,幸虧雙性體足以掩蓋這個缺陷。要是戰爭爆發,他寧可以龍姬的身體媚惑敵方,用傾國傾城之姿逐步侵吞大陸,也不願在戰場上將敵人踩成一塊塊肉餅。

賽羅的能力是「冰」,因此他的龍核會與冰系魔法產生呼應,但包裹著人魚的魔法冰是長牙的力量,長牙是水精靈王,使用的是水系魔法。

水能結成冰,冰能化成水,這是小孩都知道的常識。水與冰本質上是相同的,因此冰屬龍核對水系魔法產生反應並不奇怪。

他所感到疑惑的並非此事,他對魔法雖一竅不通,也知道魔法被分為八系:風火水地在下,冰雷光闇在上。光與闇是獨立的屬性,雷是風與火的複合,冰則是水與風。

逃亡的時候,希維爾施展過輔助魔法「速度增強」,但賽羅的龍核卻對風系魔法毫無反應。

如果說冰真是風、水兩屬性的結合,冰屬性龍核針對個別的兩元素應有相同反應。但事實顯示,只用水系魔法也可做出冰系效果,既然如此,冰系魔法是為了什麼原因被刻意塑造成複合魔法?

他決定先忽略這個問題,該解開這個謎團的是那些研究人員,只要證明冰屬龍核也會與水系魔法呼應,就能利用這點來探測精靈神殿的所在地。

他將冰龍劍往墓角移動,只見龍核益漸明亮;又起身向後退去,龍核逐漸變得黯淡無光。他再次蹲下身,把劍靠近土地,這次龍核發出了微微的光芒。

傑洛斯露出笑容。

果然沒錯,神殿是埋在地底下的!

魔法冰不只保護人魚,也是用來擾亂神殿的偵察,今早研究這塊魔法冰時,無意中發現龍核的變化,覺得不放心才又過來看看,還真是歪打正著。

確定了神殿的位置,他決定在正式進行監視前先試試其他方法,和蘿蕾娜正面交談或許有機會瓦解她的心防。他在碧湖附近仔細找尋,卻覓不著疑似入口的地方。知道開啟神殿方法的只有精靈王與守門人,但守門人與入口一樣是隱藏著的,傑洛斯搖搖頭,知道只能使用暴力。

從懷裡取出賽羅交給他的烏木盒,傑洛斯掀開刻滿封咒的盒蓋,反封石已被米諾耗去,盒裡還剩四顆濃縮魔法礦石及一顆封印石,他面對著人魚墓,選了適當距離,在地上挖了個小坑。

既然找不到真正入口,只好自己開個新的。剋水應用地系,但不知礦石內的濃縮魔法有多大破壞力,謹慎起見,他將火礦埋入坑內,再將打碎也不至於失去效用的封印石分成四塊,埋在以火礦為中心恰當大小的方形四角,接著抽出愛劍,運起鬥氣將劍尖往土裡火礦奮力刺去,立刻往旁一撲,翻了幾滾。

火礦承受著外力往地底深處鑽去,撞擊神殿外壁後受到擠壓,終於不堪負荷碎裂。地面劇烈晃動,礦石內瘋狂的火元素傾瀉而出,放肆熔化身邊的異物,火柱從炸開的洞裡噴出,卻被封印石驚險壓下。

碎土如雨般灑了遍地,傑洛斯趴在地上,貼著地的那一面還能感受土裡傳來的滾燙。他緊緊抱著烏木盒,出了身冷汗。

真是了不得的東西啊!

盒子裡還有三顆類似的礦石,要是攜帶時一個不小心,人會被炸成灰的!

引爆的距離算得準確,人魚墓並沒有任何損傷,傑洛斯由地上爬起,翼翼小心地靠近冒著熱煙的洞口。神殿外壁已被順利炸開,從洞裡就可看見神殿內部的光亮,以及爆炸後所產生的朦朦煙霧。

似乎鬧得有點大,至少長牙會自動帶蘿蕾娜來見他吧?傑洛斯收好烏木盒,毫不遲疑的躍入洞裡。



雷法特並不擅和死神相處,只好無聊的喝著茶,一面看著妮珞把弄著她的小丑布魯,不知不覺出了一會兒神。

「雷法特先生討厭妮珞嗎?」妮珞驀地抬頭問他。

「沒……沒有啊!」他嚇了一跳。

「還是妮珞不夠可愛?」

「也不是可愛不可愛的問題……」

「那雷法特先生為什麼都不跟妮珞說話?」她追問。

「因為……我不知道妳喜歡什麼樣的話題?」他隨便找了個理由。

「妮珞什麼都喜歡,只要雷法特先生想說,妮珞都願意聽!」她撒嬌道。

「那麼……」他想了一想,「死神為什麼不效忠魔王?」

妮珞露出為難的樣子,「妮珞不能說,這是契約的協定。」

「喔。」雷法特敷洐道。他其實並不想知道真相,只是讓妮珞自掌嘴巴,討個無趣。他將希維爾變成的布偶擺在桌上,忍不住以作弄的心態掏出一根針想試著刺刺看。

「就算是娃娃,也會真的受傷喔!」妮珞道:「摸起來雖然軟軟的,裡面還是有內臟。雷法特先生可以惡作劇呀!不管是剝皮、剔骨、還是截肢,明天早上希維爾先生就會變成您所希望的樣子。」

「是……是嗎?」那不就像恐怖故事裡的詛咒娃娃?雷法特立刻把針往後一丟。

他只想開開玩笑,但妮珞的建議已經超出惡作劇的限度了。

「雷法特先生,和妮珞簽訂契約好嗎?」

「契約?」

「嗯,就是雷法特先生升天後,願意和妮珞同居的契約。」

他險些被茶噎死。

「妳說什麼?」這不明擺著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因為妮珞想和雷法特先生永遠在一起嘛!」她委屈道。

布魯雖柔順的任妮珞擺弄,眼神卻怨毒的射向雷法特。

「這……這個嘛……」他拖延道,忽然覺得地面搖動了下,一看杯裡,似乎揚起若有似無的波紋。

是傑洛斯幹的嗎?他雖然懷疑,但也不排除是他的錯覺。

「想看就去吧!妮珞要去酒館湊湊熱鬧,芙莉大人若決定處置不死者,妮珞會幫可憐的希維爾先生消除記憶的。」她抱著布魯跳下椅子,「妮珞給雷法特先生一點考慮的時間,明天雷法特先生一定要給妮珞一個答案喔!」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45
第六章 滅魔之戰

「這裡是書庫,放的都是些過時的舊書。」費路德打開石門。

「好多書!」蘿蕾娜驚呼。

幾隻地上亂爬的書蟲立刻慌張躲藏起來,石室裡沒有書架,一疊疊古書狀似凌亂卻又整齊地擺在地上,與風嘯王城國庫書籍區裡的冊數不相上下。

「父親,這些書您全讀完了嗎?」

「呃,基本上我不是那種愛看書的人……」他有絲難為情道。與其要他看書,不如欣賞牆上那片死板板的雕刻。「但另一個傢伙偏偏喜歡,這些東西真不該堆在我這兒的!」

「另一個?」她疑惑道。

「嗯,這個啊……」考慮著說與不說,但他就是不能抵擋女兒充滿疑問的臉龐,魔法史上的最大祕密終究還是沒能守住。「妳可知道,冰系魔法和水系魔法其實並沒有分別?」

「父親也是冰精靈王嗎?」

「不,並不是這樣。」他說道:「這要從精靈王的誕生說起。精靈王是從元素開始,在歲月裡慢慢累積力量,最後形成的一個意識。但那時候水意識體卻分裂成兩個,我們的力量與其他精靈王均等,若共同擔任水精靈王會使水系法師力量過強,不得已之下,便將冰系魔法偽裝成複合魔法獨立出來。」

「但為什麼冰系魔法會在水系魔法之上?」

「風火水地一直被認為是生命的基礎元素,若冰系在水系之下,謊言很快就會被拆穿。只要捏造出一個冰之神, 我和他再一起現身,魔法師們就會知道冰精靈王與水精靈王是確實存在的不同個體,就算所有水系法師都能修習冰系魔法,他們也不會無謂的疑心。啊,對了!」他交代道:「這件事要對魔法師保密,特別是不能讓那個希維爾知道!」

「希維爾會說出去嗎?」

「不,洩露出去倒不盡然,我是怕他以此恐嚇我。」他帶著蘿蕾娜走出書庫,鎖上石門。「接下來,去看看我的影武者……」

從鎖孔裡抽出鑰匙,他一回頭,卻見塞滿整條通道的火焰如暴漲的潮水般從另一端急速沖來 。

「危險!」

他一把將蘿蕾娜攬在胸前,時間短得幾乎來不及張開結界。滾滾火流激烈地從結界外沖過,將甬道內的水精靈給燒得精光,他膝蓋一個無力,砰地一聲跪在地上,結界登時消失無形。

「父親!」蘿蕾娜心焦道,以為他被火給灼個正著。

「我沒事。」他安慰。

牆壁、天花板與地板皆冒著白色熱煙,窒熱的空氣裡充滿焦味,這火雖烈卻若曇花,儘管水精靈與空氣隨即從其他地方流了過來,卻難以讓他繼續維持人形。他化成白狼,不由得怒道:「是誰?膽敢破壞我的神殿!」

「父親……」蘿蕾娜畏懼道。

「坐上來吧。」牠伏下身,讓蘿蕾娜騎到牠背上,載著她飛奔至第一現場。



裂了大口的天花板、滿地殘缺焦物、以及令人無法呼吸的熱氣。長牙一放下蘿蕾娜,立刻火冒三丈地伸爪朝煙霧裡的黑影撲去,寒光一閃,短兵接戰,「叮」的一聲,雙方都退了開來。

「等等。」對方說道:「是自己人,可別兩天不見就不認得我了!」他緩步走出霧外。

「傑洛斯!」

「嗨!」他打著招呼:「抱歉炸壞了你的房子,修繕費我會支付的。」

「你來做什麼?」牠令人齒寒的冷漠道。

方才的強大魔法讓牠以為來者是希維爾。

「當然是來串串門子,順便瞧瞧蘿蕾娜是否還平安活著?」他說道:「因為你們一直躲著,我只好厚著臉皮登門了!」

「胡說什麼?」

「這可是我的心裡話。」他望了躲在長牙身後的蘿蕾娜一眼,「我不是來帶她走,只是有些話想說。放心,我來的事其他人並不知道,我也不會說出去。」

「多說無益,你還是走吧。」牠下達逐客令。

「不聽聽怎麼知道?」他置之不聞的對蘿蕾娜說道:「妳的祕密我們全都知道了。」

見蘿蕾娜的臉兒白了又白,他又續道:「妳在膽怯什麼?我們並沒有利用妳的念頭,只是單純希望能與妳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吶吶道。

「逃避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不是嗎?」

「我……」她望著父親,有些猶豫。「我只是不想再繼續旅行了。」

「是嗎?」他盯著她的臉看了良久。「我一直不願相信,歌雨村會弄成現在這樣是妳的錯。但妳卻讓我看見,一個懦弱的女孩是如何利用逃避來製造悲劇。不肯坦白說出原諒或是不原諒,讓大家拼命猜測,其實妳只是不想讓別人快樂,而自己卻一個人痛苦著吧?」

「不是的……」她急急否認。

「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讓村民們的等待變成遺憾也沒關係嗎?」

「……」

「即使如此,我們也會原諒妳。」他道,「明天傍晚我們就會離開這裡,真正的離開。在此之前,如果妳選擇走出神殿,我們很樂意帶妳一起走;若妳已了無牽掛,決定與長牙在神殿長住,我會設法讓希維爾和雷法特完全死心。」他儘可能說得令人動容,好誘發她的良心與眼淚。

他們可不會這麼簡單放手,未斷絕關係前,蘿蕾娜依舊是他們的夥伴,說什麼也不能輕易捨棄。希維爾在的話肯定會這麼說吧!

哄人的言論發表完,蘿蕾娜依然存有抗拒,緘口不言的長牙倒有鬆動的跡象。這樣一來,他走了之後身為居間者的長牙多少會幫著勸勸她吧!

埋完種籽,見好就收,接下來就只等著「不安」自然發芽。他收起劍,轉身離開。

長牙雖不表明意態,心裡卻感謝傑洛斯替他道出了不便出口的心裡話。牠目送傑洛斯離去,卻見他走出十來尺,好端端的卻又踅了回來。

「抱歉,出口在哪兒?」

「……」



最後還是由來時路被送了出來。傑洛斯回到地面,腳邊的大洞立刻就填得看不出痕跡。他踩踩填實的地方,順便將四顆封印石收回烏木盒中。

雷法特懷裡揣著希維爾,趕到碧湖時,只見草木凋萎,傑洛斯若有所思地對著人魚墓沉吟,雷法特見他這般,也不知該問還是不問。

「怎麼來了?」傑洛斯移動了身體,雷法特瞧見活靈靈凍在冰中的臉蛋,不禁驚奇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魚?」難怪蘿蕾娜生得那般美!

「是啊。」

「證實之事調查得如何?」

「沒什麼,看來是我的錯覺。」傑洛斯淡道,瞧見那綿軟的布偶,好奇地拿起端詳了一陣:「生得跟希維爾真像。」

「它就是希維爾本人。」

「這樣啊……那就更要玩玩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趁人之危又何妨?」傑洛斯興致不減道:「要不要分屍看看?」

「不行!」雷法特緊張萬分地將妮珞的話複述了一遍,卻沒特意詳述芙莉的事。他知道,有些事就算不說,傑洛斯肯定早就明白。

「死神跟隨的魔族嗎……真是有趣。」

「一點也不。」

雷法特可不這麼認為,他們已捲入太多狀況之中,煩心事只是越堆越高。



「成為不死者的感覺如何?」協同瑪姆走進店裡,聽見芙莉的歡迎詞,迪奧只有苦笑。「妳最能體會箇中滋味,別挖苦我們了。」

「我只是回應你們的希望。」她對裏巴道:「給我的朋友們來兩杯。」

影殺手裡的棒針動了動,裏巴隨即聽從地擺好杯子,從架上取下酒瓶。

迪奧瞧著那被黑線糾纏著的影子,什麼話沒說。

「怎麼,後悔了嗎?」邁奇道,「可惜不死就與死亡一般難以回頭。」

「難以回頭並非不能回頭。」迪奧道:「亡者可以返生,不死者也能在聖光中安眠。」

「別說那一戳即破的謊言,要是死得了,你們會在陽光下淒慘的活到現在?」邁奇嘿嘿冷笑道:「主人賜給你們的是永恆的不死,不用特殊方法你們是死不了的。」

「沒錯,」正巧推門進店的妮珞道:「除非用死神的『死之器』喚來永恆的死亡,要不你們只能永遠在世上苟延殘喘。」她瞧了瞧被影殺操縱的裏巴,續道:「不過我們可不想品嚐失去你們的失落。我們既不強逼你們加入魔族,也不脅迫你們對付人類,你們不該有所不滿。」

「我們一直都很知足。」迪奧自嘲道,「只是不明白,既然不死身帶來無盡的痛苦,魔皇族為何還遲遲不肯拋棄?」

「很簡單,沒有不死身,魔族與不死族的契約便只是單方利益,壽命對死神來說就像錢一樣,沒人會想做沒有酬勞的工作吧?」芙莉說道。

「芙莉大人真是的,為什麼特意說出來?那兩個不死者的心可還是向著人類的呀!」妮珞嗔道。

「有什麼關係,人類連自己人都不相信了,何況背叛的英雄!」邁奇道毫不擔心。「說到這,妮珞,可別以為偷偷揭了芙莉大人的底沒人知曉,至少芙莉大人還比妳謹慎多了!」

「誰曉得他們這麼無知!」妮珞自知理虧,但又見不得被看熱鬧,氣呼呼地對著吧臺左方遷怒道:「想笑儘管笑吧,何必躲在角落裝啞巴?」

「我老了,腦袋不清楚,耳朵也不中用,什麼都沒聽到。」老婆婆慢吞吞道。

「誰問妳來著?我說的是霍荒!」

蹲在搖椅旁的灰髮男孩一臉無辜。「你們說你們的,別扯到我這兒來。誰洩露什麼、誰背叛誰的,我才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妮珞冷笑,「不想知道會躲在一邊偷聽?」

「我是在等影殺織好我的衣服。」

「就快了。」老婆婆揚著接近完成的毛衣道。

「想當奴隸不必穿用傀儡線編織的衣服,到我這裡來不就行了?」妮珞冷嘲熱諷道。

「真是的,就算妳和闍魅的感情不好,也別嫉妒我們。」灰髮男孩火亮的眼瞳彷彿看穿她的心思。

「哼!」妮珞氣憤地別過臉去。

「好了,別使性子了,芙莉大人也沒說她生氣。」邁奇圓場道。

「祭和屠什麼時候過來?」芙莉問道。

「祭說不想太早出現,屠什麼都聽祭的,應該也是一樣。闍魅只是過去打個招呼,很快就會回來。」灰髮男孩應道。

芙莉點頭表示明白,終於把注意力放回臉色沉重的迪奧與瑪姆身上。

「除了不死身的事之外,你們還有什麼事想說?」

迪奧默不作聲的喝著酒,就算是敘舊,他也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自己真就為了一句「為何不肯拋棄不死身」而追著她來到酒館?

對著那張與七百年前同樣冷漠的面孔,他覺得挫敗。村口相逢剎那,他彷彿從她身上看見了人氣,而現在卻又戒備的掩藏。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奇妙。錯過了一個環節、選擇了另一條路,一切就變得那麼不同。

他嘆了嘆氣,她對他們說過的話,並沒有錯。



戰鼓鳴響,承載著士兵怒吼的炮火再度將土地蹂躪的體無完膚。

已經第二十三年了!

望著前線高張的火牙,瑪姆憂心不已。

沒人留意當下,虛弱得令人同情的魔族悄然壯大,吸收了隱居在闇夜的不死一族,獲得力量後開始向南方侵略。

一切來得太快,當人類意識抵擋不了魔族前進而向各大族發函要求派兵的第一支聯軍匆促組成時,已向南讓出了三分之一的土地。

時間一年年過去,每年都有剛成年的孩子被送到戰場來,遠方的母親也只能為她們的孩子祈禱與哭泣。

隨著各族人口銳減,出生率不斷下滑,增添的新兵也如同他們的領土般越來越少,魔族數量卻是時時補充,再這麼耗下去,只怕是兇多吉少。

只嘆自己是人類之軀,又僅為光系魔導師。她心裡其實羨慕艾諾特能操雷縱火,現下光系魔法對魔族只如同搔癢一般,她所能做的只是待在後方援助傷兵。

憂愁之時,某人輕拍著她的肩。

「要嘛就上陣殺敵,要嘛就回營帳養精蓄銳。赫休、喬蓋舒和柏伊璐已在前方頂著,基於私人情誼,我建議妳選擇後者,而不是光杵在這兒煩惱。」

她收回視線,向扛著炎靈,口裡嚼著青草的迪奧投以一笑。

「沒事,只是突然想起,我們參與這場戰爭也已經九年了。」

「是啊,時間過得那樣慢,卻又累積了這麼多。」迪奧感嘆道:「魔族就像螞蟻一樣,貪心又不知適可而止,只要嚐了點甜頭,就恨不得儘快搬光精幻這塊糖。」

「這樣的比喻一點都不好,他們可不像螞蟻那般脆弱。」貝勘亞斯突地從他倆身後冒了出來。「好樣的,迪奧!大敵當前還不忘兒女情長,真教我好生羨慕,青梅竹馬還真佔盡了優勢啊!」

「羨慕個啥?」迪奧賞了他一個白眼。「為何每回我和瑪姆單獨相處,還說不上三句話你就出現了?」

「你在怪我壞了你的好事嗎?」貝勘亞斯保持著笑臉道。

「你方才不是說有場緊急會議要開?」

「我早知道你們會趁機悄悄幽會,所以才特地來為好兄弟加油打氣啊!」他滿面笑容道:「迪奧,你再不加把勁,瑪姆可要被別人搶走囉!」

「你只要別出現,一切事情都好談。」

迪奧明白他的用意,在這隨時都可能喪失生命的環境裡,幸福是要及時把握的。

眼見背後只剩七百里土地,而前方早已淹沒在黑旗之下,若不能設法掙回幾里地,他們再沒有翻身的機會,更別談未來了。

「不只好談,還好辦。」貝勘亞斯意有所指道。

瑪姆臉兒紅得似火燒。

「快給我滾!」迪奧幾乎拔劍相向。

「好,好。」貝勘亞斯退了幾步,笑著對瑪姆道:「加油啊,瑪姆,別太輕易就給迪奧拐走了!」

「滾!」迪奧怒喝,見貝勘亞斯甘願的離開,才嘀咕道:「可惡,你到底是在幫我還是害我?」收起劍,一轉頭見瑪姆臉上紅潮未褪,他立刻笨拙地掩飾:「沒沒沒,我絕對沒有這種念頭,都是貝勘亞斯在胡說……」

「哎呀哎呀,大清早的小倆口就這麼親熱啊?精神真好!」

努特利頂著一頭招牌亂髮悠閒晃過來,一臉曖昧道。

迪奧頭上登時冒起青筋。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你來幹嘛!」他氣呼呼地將努特利拖到一邊,免得他又說些讓瑪姆不知所措的穢言。

「喲,那麼大火也別拿我出氣,我可是專程來瞧你進度如何?要是挺不住,還有兄弟我可以幫忙啊!」努特利笑嘻嘻道。

「犯不著你鼎力相助。」迪奧按捺著怒火,裝作不懂他那黃色幽默,不同的狗嘴吐出相同的話語,肯定是和貝勘亞斯串通過的。

努特利卻仍不怕死的繼續說道:「有這麼美麗的青梅竹馬,難怪你晚上從不去找其他女人。只不過有這麼好的先天條件,到現在八字卻都還沒一撇,我說兄弟啊,你是不是早就不行啦?」

「住口!」迪奧漲紅著臉道。

「別不好意思,要治早衰的藥上我那兒拿去!」他大方道。

「只要你給我滾的遠遠的,那就是最好的特效藥了!」

「那可不行!」努特利突然壓低聲音道:「你還記得上星期喝醉酒在喬蓋舒營帳裡大吵大鬧的事情嗎?」

「有這回事?」迪奧半信半疑道。

他知道自己那天因戰況不利而在帳內喝起悶酒,但醒來時還好端端躺在床上,除非他患了夢遊症,不然能發生什麼大事?

「還說呢!那天你深更半夜神智不清地衝到喬蓋舒帳裡,趕跑他床上豔麗的女人不提,還大聲嚷讓要吃了瑪姆,聲音大得讓營區一半的人聽得一清二楚,這些你都完全沒有印象?」

「你可別胡吹亂謅!」迪奧心臟怦然亂跳,侷促不安地暗暗觀察瑪姆臉色,只見她仍文文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只是臉上有些茫然。

「那當然啦!但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我是你好兄弟,當然得幫著你啦!不過得下個月才能開始。」

「為什麼?」

「因為我和喬蓋舒下了注,賭你這個月肯定無望啊,哈哈!」他笑得很是幸災樂禍。

「你這沒良心的東西!」迪奧怒目切齒地揪起他衣領,見他銀甲上還留著未拭淨的血漬,深知他與魔族戰了一夜,此刻必定筋疲力軟,正是扁人的好時機。欲提手揮拳之際,卻想起件事:「貝勘亞斯是不是也打了賭?」

「貝勘亞斯?」努特利食指頂著腦袋,努力回想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我和喬蓋舒起賭局時他不在場。」不過或許喬蓋舒背後有拉人參賭也說不定。他邪惡地笑道:「難道貝勘亞斯剛也來鬧過了?這不能怪大家眼紅,誰教瑪姆跟了你這樣的男人太過可惜。」

「夠了,你可以升天了!」迪奧冷冷地準備行刑。

「慢著!自家兄弟也打,當心我詛咒你在瑪姆面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是嗎。」聽了那下流的雙關語,迪奧怒火更盛,正要動手,卻聽遠方傳來一聲怒吼:「努.特.利!」

努特利登時白了臉。

「快……快放開我!」

「來不及了。」迪奧逮著了他小辮子般得意。「努特利大戰熊女,這場戲肯定精采萬分!」

「好兄弟,求你行行好,你也不忍見我有個三長兩短吧?」恐懼地望著那團快速移動中的高大火焰,努特利幾乎哭喪著臉。

「這時候才好兄弟已經不管用了。」迪奧毫不買帳道。

這事得從兩年前說起。

馮瑟莉妲的 「熊女」 綽號來自她的力大無窮,在校場上,男人也不是她的對手。努特利偏不信邪,不知天高地厚地杖著身手矯捷硬要與她較量,卻不慎破了馮瑟莉妲的相,登時被狂暴的馮瑟莉妲給赤手空拳揍得讓軍醫當場斷言傷重不治,多虧瑪姆經過才救回他一條爛命,自此他便一直對馮瑟莉妲懷有不言而喻的恐懼。

迪奧深知此事,當然更不可能白白放努特利走,牢牢架住他說了聲「請」,便讓怒焰沖天的馮瑟莉妲往他頭上狠揍了一記。

「你這混蛋,只開三個人的臨時會議,竟敢給我開溜!」

「痛死了!妳這不打杖就只能扛磚頭蓋房子的男人婆,除了名字,妳到底還有沒有女人味啊?」努特利吃痛地摀著頭上的腫包大叫道。

「你說什麼!」馮瑟莉妲鐵青著臉,不客氣的又賞了他重重一拳。

努特利痛得五官皺縮,仍鼓足勇氣對抗強權道:「就打我一個,貝勘亞斯還不是先溜了?」

「你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馮瑟莉妲不屑道。

「就是啊,努特利,怎能趁我不在時說我壞話呢?我可是事先就和馮瑟莉妲招呼過,回來取重要資料的。」只見貝勘亞斯手中抱著一疊公文,悠閒地從附近一座軍帳裡掀簾走出:「別因為 見迪奧和瑪姆感情好,就想故意從中破壞嘛!」

努特利見貝勘亞斯惡人先告狀,真恨不得罵得他狗血淋頭,但因才剛連吃兩個爆栗,雖滿心不滿,卻只是嘴裡囁嚅了幾下,不敢放膽說出。

見努特利吃了啞巴虧,迪奧心裡十分舒坦,但又見貝勘亞斯一直從旁竊聽著他們談話,不免感到不悅。

「還有,針對你方才的錯誤……」貝勘亞斯投給馮瑟莉妲一個歉意的眼神:「恕我多嘴,馮瑟莉妲在獸語裡是『充滿力量』的意思。」

努特利禁不住狂笑起來:「啊哈哈哈……我快喘不過氣來了!馮瑟莉妲妳啊……哈哈哈……」

「住口!再不閉上你的鳥嘴,當心我打爆你的頭!」馮瑟莉妲暴跳道。

迪奧雖然也想笑,卻硬是忍了下來,表面裝得如石像一樣。他知道馮瑟莉妲是招惹不得的,別說挑磚蓋房子,徒手舉起一間磚房也有可能!

但努特利終是因為止不住笑聲而多吃了頓拳頭。

「為……為什麼貝勘亞斯沒事?」努特利摀著滿頭包抗議道。

「他說的是事實,嘲笑我的卻是你!」馮瑟莉妲給了交代後,便很乾脆地將他打成昏迷狀態。

「哪有這回事……」努特利淚囈道。

迪奧心中默默為努特利的無知默哀,馮瑟莉妲對貝勘亞斯深有好感,怎可能對他下手?

「沒用的東西,這麼不禁打!」馮瑟莉妲拖著努特利,對貝勘亞斯說道:「我們走吧。迪奧,你也一起來。」

「我?」迪奧指著自己鼻子,不信道:「三人會議用不著我插一腳吧?」

「喏,你也瞧見,努特利已經完了。」她提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努特利在他眼前晃,好似在道「要膽敢不來,下場如同此人」一般。

「三人會議需要的是清醒的三個人,你不來怎湊得齊?」貝勘亞斯愉快地附和道。

「找艾諾特吧,他小子不也沒事?」迪奧仍拭圖推卸。

貝勘亞斯不理會他,直接徵詢有力人士的意見:「瑪姆,不好意思,迪奧借我們一下可以嗎?」

瑪姆點頭。

迪奧後領一緊,轉眼落入馮瑟莉妲手中,貝勘亞斯則在旁露出獰笑。

「不要啊……」他不死心的做著垂死掙扎,卻仍是哀怨的與努特利一同被馮瑟莉妲給拖走了。

「迪奧大哥真是可惡,居然想把開會的責任推給別人,多虧我遮掩得好。」

四人一走,意外的躲藏者才突然現身。

「艾諾特!」瑪姆驚訝萬分。

「嗨,瑪姆姐。」艾諾特若無其事道。

他原是想趁迪奧大哥和她倆人正濃情蜜意時跳出來捉弄一番,誰知讓貝勘亞斯搶先一步,後又是努特利,倒教他不好意思出面了。若不是馮瑟莉妲大姐及時出現,只怕他們幾個到現在還鬥個沒完,那他恐怕得在原處躲上一整天了!

「開會本來就是戰士的工作,我們魔導師只要跟在他們屁股後頭就行了,何必坐在軍帳開那好幾小時的無聊會議?」他裝出呵欠連連的誇張表情。

「這麼說可就錯了,戰爭並非幾個人的事,我們的確只能跟在戰士後方,但並不表示就不需要知道作戰計畫。」她皺眉道。

艾諾特見她十分鄭重,不敢過於輕浮,但仍輕快道:「妳說的對,但我們在終究只是輔助角色,在戰場上負責指揮全軍的人將開會這檔事推給魔導師,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嘛!」

「這理由倒真是說服了我。」瑪姆會心一笑,「艾諾特,你也三十有二了,還稱我大姐,總有天我會被你給喚老了。」

「別這麼說,瑪姆姐。在魔法學院的時候妳可是我最仰慕的前輩,就因為想和妳一同併肩作戰,我才會努力至今啊!」他恭維道。

「別胡說了,不說你和我同樣是大魔導師,你又精通雷火系術法,論魔攻我反倒差了你一大截呢。」

「沒那回事!瑪姆姐的治癒魔法才是大家最需要的,我要哪天受了傷,也得請妳為我治療才行啊!」

(軍醫是由具醫藥知識的普通人類擔任,負責軍營裡的醫療工作,他們與光系法師劃分權責,是為了讓光系法師能為了隨時上戰場而儲備魔力。光系法師十分珍貴,通常只在戰場上做即時治癒,而不參予一般醫療,救治傷重者及受傷的魔法師時則例外。魔法師之所以需要魔法治癒,不只因為人數稀少,也是由於他們身體虛弱,癒合力差,傷口容易受到感染所致。)

「好了好了,怎麼說著說著就變成互相褒獎了?」她一泓秋水般的眼睛裡閃著笑意,艾諾特也不禁笑開了。「咦,是呀!」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四處走走。」她笑笑道。

他心念一動,覺得正是時候。

「瑪姆姐,我陪妳去吧,附近可能有魔族斥候出沒,妳一個人太過危險了!」

「沒關係的,我不會逛得太遠。現在是你晨修的時間,你去吧。」她臉上浮現慣常的微笑,就這麼走了。

艾諾特默默目送她的背影,心裡不禁感到惋惜。

瑪姆姐不知是何心思,總是不冷不熱的,對迪奧大哥也是這般。有時他難免覺得迪奧大哥只是一頭熱,但也如此,讓他覺得自己還有些機會。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迪奧大哥,所以總希望能探知瑪姆姐的心意,但瑪姆姐卻是渾然不覺的模樣,都快把她身後一干人給急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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