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六星魔想 作者:風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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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9
第二章 陰謀浮現

普班城中心為商業發展菁華區,被四條長有五公里的商店街圍起的是三百六十五天都充斥著香花、美人、音樂及熱情民族舞蹈的普琳裘亞廣場。

廣場以一塊不可思議地巨型褐紋石為基座,扁平的方形石板由經年累月的水流天然切割完成,菱角分明,質地細緻,堪稱鬼斧神工。

自然力量尚不足為奇,大地之母孕育此塊體積龐碩、溫潤滑膩的巨岩歷經年歲千萬,在某個機緣裡碰巧讓旅人發現,公諸於世後各國皆視為神跡,一向信奉大地母神的普班人民尤其陷入瘋狂狀態。在全國支持下,普班皇室開出天價標下奇石,置於公國中央,視為鎮國之寶,從此成為大陸著名指標之一。

普班中心原為平地,在一回地牛翻身後地層陷落,甘泉湧出形成水塘,面積較褐紋石板稍大,普班皇室便召集石工在塘中豎起五根雕花石柱撐起巨石板,並各於前後左右延伸出四條供人行走的石道,問題便獲得解決。

為感念大地母神的恩賜,皇室再度斥資巨款,加上民間信眾踴躍捐獻,在廣場正中建造典雅藝術的大地聖殿,願西莉絲妮雅母神永遠守護這片土地。

聖殿落成後,每年母神壽誕時普班公國裡便會湧入大批朝聖者,可觀的消費間接促成商店旅館雨後春筍般發展。以普琳裘亞廣場為核心,短短數年內普班公國商業便有突飛猛進的成長,轉眼躍入貿易大國的行列。

只是交易增加,金錢流動廣,宵小匪盜見有利可圖,也就挺而走險屢番竊掠,不曾稍止。居心不良者也把腦筋動到褐紋石板上頭。或許真有神力護祐,再堅硬的工具也始終無法在褐紋石上鑿出任何洞來,此事傳開後,堅信母神的信眾更是有增無減。

總長二十公里,販賣超過數十萬種商品的各式店鋪林立,提供君臨貴寶地的遊客一個花費的好去處,生意優劣由玻璃櫥窗外一窺便知。這裡的商機完全符合生意人的夢想,一旦有商店因缺欠資金營運關門大吉,瞬間便有數百名虎視眈眈的後繼者撲上前掙搶這塊黃金地段。

人來人往,車馬輻輳的生意街上,龍姬罩起黑色斗篷掩飾太過搶眼的外貌,在確定左右路人並未對她投以過度的關注後,手持與女性體型不相襯的愛劍邁入不起眼的街角一隅。

推開褪色卻乾淨的門板,迎面是風鈴聲與老闆娘親切的招呼。

「歡迎,請問需要些什麼?」職業性問候著,櫃臺後忙著核帳的婦人只當客人突然改變的體形是自個兒眼花。

「久違了,米諾。」拉開帽緣,傑洛斯苦笑著將冰龍劍放置在檯面上。

沒辦法,誰教自己最初是以男性身份在米諾面前出現,加上她的脾性又十分固執,打死不信雙性體存在這世上,連她親愛的丈夫也沒輒,每回見面龍姬只得暫時隱形,由傑洛斯出馬應對。

「呀,是你!」米諾驚訝的抬起頭,將辛苦算了整個上午的帳目往旁邊一扔,搖搖擺擺地從櫃臺後艱難踱出:「稍等一會,我這就去叫賽羅出來。」

米諾的伴侶亦為龍族,號稱全大陸收藏最大量礦寶石的商人,三年前為娶她過門而與龍之淵斷絕往來,其後只有傑洛斯不時前來探訪,甚至在他們生活最困苦,求告無門時鼎力相助,對於這份莫大恩情,夫妻倆曾立誓有生之年將赴湯蹈火。

見米諾走沒兩三步便大氣直喘,傑洛斯發現才多久沒見她已挺了個圓滾滾的肚子。米諾身材纖瘦,大概是懷孕後吃多了補品,總算多長幾斤肉,不再一副風吹即倒的模樣。滿臉幸福的母性光輝取代原有的熱情性格,反倒增添幾許成熟風韻,散發初為人母的喜悅。

「快臨盆了?」見將有新成員誕生,傑洛斯也感染那份愉悅:「啊,真是太粗心了,給孩子的見面禮居然忘了準備!」

「不,還早呢!」撫著沉重肚皮,米諾笑笑:「再過兩個月孩子才出世,我好擔心他會生成什麼模樣……單像我或賽羅還好,萬一是半人龍……」說著,她搖了搖頭,無法想像那未知的畸形畫面。

「別小看人類血統。」傑洛斯安慰道。若非人類基因過於強悍,使得龍族血統如此逐漸淡化,也不至逼使父親不得不嚴令限制外族通婚。

人類,這個實力平凡的種族,融合能力卻是出乎意外的卓越。

「妳坐著吧,等賽羅忙完自然會出來,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將米諾按回原位,傑洛斯輕鬆笑笑,找個空位坐下後,開始閒扯分散她的精神。

「這幾年都忙些什麼……」



普遍而言,酒吧多為傭兵與旅人休息的驛站。在風塵僕僕趕上一段長路後,悠閒聚集在小空間裡相互交換情報,或是閒話家常,分析未來局勢。無論白晝夜晚,各地的酒吧總是全天候熱鬧滾滾,善於掙財的店家於是附帶提供住宿服務,以利醉倒的賓客清醒後再度暢飲。

只是其他同業的跟進,造成客源流動不易,店內狂飲的總是那幾名熟客。偶有新面孔上門,看見杯盤狼藉的凌亂景象,也禁不住大搖其頭,寧可到旅館投宿去。

可莉娜酒館是普班城碩果僅存的傳統酒店,維持四十年來一貫的強悍作風。進店前,只見門板貼著一張醒目的「條約」:

一、 無意遵行者止步

二、 銀貨兩訖概不賒欠

三、 禁止酒醉鬧事

四、 本店無留宿

五、 背約者拒絕往來

乍看之下雖嚴苛卻非無理,店家有權挑選客人,相對也提供完善服務。願遵行「條約」的顧客將享有各地醇酒佳釀,管他劣貴珍稀,只要叫得出酒名店家就有本事弄到手。當然得付出對等金額。

「萬一我點的酒沒存貨呢?」輕敲檯面,雷法特電目掃向各式酒類,猶豫的空檔好奇詢問正擦拭玻璃杯的店主。

「那是不可能的。」店主兼酒保的老人冷冷回了句。

「難說。」雷法特自討沒趣不再作聲,早已明瞭可莉娜酒館堅如磐石的信譽絕非浪得虛名。

「可莉娜是你的妻子?」

提到這名字雷法特就嘔,本以為酒館當家的是名天資玉質的美女,誰知推開門,一見櫃臺後站個老態龍鍾的男人,瞬間美麗幻想全都破滅。

「不是我的母親、妻子或女兒。」老人是瞅了雷法特一眼,顯然他並不是頭一個問這愚蠢問題的人。

並非妻兒,那就可能是遠親囉!不知她生得如何?身材是否窈窕?推測著,雷法特不禁露出慾念的笑容:「那她是……」

「我飼養的小母狗。」拍了下手,老人身邊冷不防探出一顆耳上繫著粉色蝴蝶結,正「哈哈」吐舌的西施犬頭顱。

「…………」手指僵在半空,雷法特的笑容開始崩裂。「……來一杯『心碎』。」

「好眼光,這可是本店熱門的招牌酒。」,取出架上的陳年老酒,老人以再精明不過的口吻道:「三枚銀幣,附贈可莉娜初吻一個。」

「不用了……」



採完楓琳花,日頭也悠悠越過藍天中線,克萊兒與黑菲特洛坐在鋪著餐墊的樹蔭下,享受遲來的午餐。

「還要茶嗎?」

「嗯。」克萊兒應道。黑菲特洛又在她的杯裡倒了半杯玫瑰茶。

「這麼好的天,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做什麼?」抬頭望著收斂不少的炎陽,克萊兒嚐著草莓蛋糕,總算很有良心的想起被她拋在腦後的那三人。

「也許去逛街了吧,他們一定有些想買的東西。大地聖殿也是值得參觀的景點。」黑菲特洛道。

沒逛過普琳裘亞廣場,就像沒來過普班城一樣。

「要從頭逛到尾,可能要花上三天的時間呢!我不想再去第二次了……」想起自己在人群中暈頭轉向的不好經驗,克萊兒就敬謝不敏。

「也沒第二個黑菲特洛了。」想起往事,黑菲特洛不禁輕笑:「我到現在還想不透,那隻鞋是如何打破車窗將我砸暈過去,鞋印還在我臉上整整留了三天呢。」那次出遊因這意外的「暗殺」嚇壞了一干人,才到半路便緊急打道回府,若不是他清醒後堅持親自審問「犯人」,也不會有機會認識克萊兒。

「那個……我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嘛……」糗事重提,克萊兒窘促道。她怎知在街上溜搭也會出事,飛出去的那鞋還害她差點身首異處。

「別說這個了……」克萊兒手足無措道:「黑菲特洛……為什麼你會喜歡上我這麼奇怪的人?你不怕紅霧姐姐嗎?」

「感覺吧,很難說得清。」即使想將佳人攬入懷中,但怕過度親密會使克萊兒反感,黑菲特洛只得自制道:「雖然妳偶爾有點傻氣、單純、無知……」

「你把我說得好像白癡。」克萊兒不悅地嗔道。

「好吧,那我改個說法。妳非常地……無邪。」笑著,黑菲特洛適時改口。

「你該不會是換個角度偷罵我吧?」克萊兒懷疑道。

「怎麼會呢。」指尖輕磨已被加工精製成戒指的雪羽石,黑菲特洛心念一動,趁著克萊兒未起戒心的空檔,欺身在她紅脣偷得一個香吻。

「你……你做什麼!」粉臉燒紅的克萊兒幾乎是以光速跳離危險地帶。「討厭,黑菲特洛變得好奇怪!」面部熱度滾燙,克萊兒索性背過身不看他。

「生氣啦?」斂起輕薄態度,黑菲特洛認真地問道:「那妳肯不肯嫁給我呀?」

「不嫁!」跺著腳,怒氣未消的克萊兒堅定拒絕。

由於背對著,她一直未能發現黑菲特洛的手始終覆在兩人的定情之物上,眼楮滿是不捨與依戀。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感受克萊兒背脊一僵,黑菲特洛半垂眼廉,緩緩扯出笑容。「條件只是世俗的藉口,當感覺對了,情愫自然受時間牽引而出。愛一個人,不只愛她的全部,更要相信自己所付出的『愛』,這是我所信從的真理。」

「是否在乎我的身份面貌都無所謂,只要令我傾心就已足夠。而那個女人就是妳,克萊兒。」

「黑菲特洛,你……」克萊兒訝然,為這番言語深深震憾。

她從不知這個男人有如此感性的心思,寬大包容的胸襟。

凝視那戀慕的背影,黑菲特洛將長期積壓心底的真心話一次吐露:「其實我早看出……妳並不愛我。不,妳甚至不愛所有未婚夫,也許是妳下意識對靈魂自卑,妳害怕總有一天會被紅霧所取代。」

「別說了!」

「之所以願意和我們在一起,是因為妳還抱著希望,妳渴望像個普通女孩結婚生子,而非擁有這個異於常人的身軀。雖然妳不願承認,心底卻希冀能有救贖的出現……」

「求求你別說了……事情並非你想得那樣……」克萊兒痛苦地掩耳。但字字有如鋒利針札,穿透指縫直刺入內心深處,她微微顫抖。

「克萊兒,讓我們一起找尋方法讓紅霧離開,妳需要的是段平凡的人生……」

「夠了,真的夠了!」克萊兒鬆開手,全身散發狂濤般的憤怒:「不要以局外人的眼光來評斷我,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我所親手選擇的人生!」

選擇……?見克萊兒已被激怒,黑菲特洛默然。

「我明白了……克萊兒,妳還願意信任我嗎?」

「…………」

「如果可能……請不要到風嘯王城,那裡將會成為燃起烽火的首要之處。」明知說服她的機率幾乎為零,黑菲特洛仍是規勸。

這件事是普班城的最高機密,連身為皇儲的他也被蒙在鼓底,若非私下無意聽見,他怎麼也想不透為何父皇堅決不肯指派他參與鬥技會。

那群領命出征的次等隊伍,只怕是送死的前鋒。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己經答應同伴了。」忍住回首的衝動,克萊兒以最平靜的口吻說道:「參賽的計畫不會變更,我們最晚明早就會離開。」不再望他一眼,她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如果妳真的要走……我一定會去加油的。」吻著戒指,黑菲特洛似在宣誓。



克萊兒盲目奔馳,即使遠離黑菲特洛的視線,情緒仍難以平復。

也許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愛或不愛,紊亂的思緒催動雙腳狂奔,直到撞上一堵肉牆,眼冒金星的她這才停了下來。

「好痛……抱……抱歉,都是我沒仔細看路……您沒事吧?」

「…………」

被撞上的人並不應聲,短暫的尷尬過後克萊兒疑惑地仰頭。

在這荒蕪的偏遠地方,可不單純只有她和路人甲而已!樹後、草叢間及死角處不斷湧出人馬,瞬時填滿視野。

不知覺間,落單的她已被對方來意不善的包圍。

「許久不見了!」偽裝的路人獰笑著抽出腰間匕首。

「你們是……?」克萊兒力圖鎮靜以爭取時間,但對方壓倒性的人數卻反倒激發她的心臟高速運作。

「這麼快就忘了嗎?」不將這點小把戲放在眼裡,盜賊們個個蠢蠢欲動,恨不得將害眾兄弟們兩袖清風連喝幾日西北風的兇手撕裂。

克萊兒連連後退。如此沒有品味的服飾、目中無人的惡劣態度、低水準的氣質加上唯利是圖與容易記恨的行為,只有上回被教訓成小卒的尤塔盜賊符合條件了!

「……這些話放在心裡就好,用不著說出口!」被當面批評得一文不值,盜賊們怒火狂飆。

「呃……對不起嘛,我下回一定改進。」不幸將想法脫口而出,克萊兒雙掌面前似要抵住對方前行,忙賠了個歉意笑臉,只是他們似乎不太領情。

早知道就別離開黑菲特洛,再無法脫身,只怕希維爾他們等不到人會把她留在這裡。而且楓琳花也不能缺水過久……

想到楓琳花,一個好主意馬上浮現。顧不得打算製成藥材,她奮力將這些花朵朝盜賊們一扔,飛身逃跑。

「小心花粉!」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嘗過魔源迷鈴的滋味,盜賊們毫不遲疑地閉目秉息。

把握這個機會逃離,克萊兒不得不感謝有時也挺靈光的頭腦。

楓琳花算是種中和劑,食用後頂多讓人產生輕微亢奮,本身並未帶有任何毒性,花粉自然無殺傷力。

分不清東西南北,克萊兒有路就鑽,壓根沒留意身後天空飄了滿天紅藍綠紫的氣球,正是熱熱鬧鬧的普班中心。

悶了半分鐘,等粉塵落地,盜賊們氣憤怒哮:「中計了!」,雖不見克萊兒人影,但憑恃追蹤本領一流,盜賊們尾隨滿地足印斷枝,很快就趕上鍊金師的腳步。

見盜賊拆穿騙局,克萊兒逃得更快,不理是否有路直線狂衝。只是腿短的她怎麼也跑不過一群體力充沛的男人,眼看後方盜賊身影從墓碑大小變成銅像一般高大,只差幾呎就被追上了。

「啊~~~」驀然一腳踩空,克萊兒整個人在盜賊面前憑空消失。

「糟!」撥開雜草,克萊兒失去蹤影處露出一方小洞,盜賊們團團圍在洞邊,早先憤怒的表情己被恐懼取代。

「這通道被發現就糟了,萬一她向外界告知這個祕密,那計畫……」

「放心,她再也沒有機會和外界接觸了。」示意手下封死出入口,盜賊頭目陰沉笑道:「地道近九成完工就已足夠,把她和剩下的工匠一併封口,下面的魔獸會替我們除掉這幾個麻煩的。」



泡著茶,米諾心頭堆起小山高的疑惑。

照理而言,好友來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只是當賽羅注視那把長劍時,表情似乎有些怔忡。要她取出家中最上等的茶葉款待之後,就跟傑洛斯兩人待在書房裡不知在討論什麼,有什麼話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雖然好奇心人皆有之,但米諾只是懷著一些疑惑,盡本分的燒著開水。



「沒想到最後還是得走到這一步……你知道我並不想如此做。你有資格怨恨,至少這樣我心裡會舒坦些。」

「不……也該是時候了,多虧您的恩賜,這三年的日子我算是沒有白活。相對其他犧牲者,我幸運不少。」賽羅肅穆道:「那些傢伙今年也會到風嘯王城去,若非萬不得已,您也不會做出這種要求。」

「根據龍之淵傳來的可靠消息,那批人已在風嘯王城埋伏,若我所猜測無誤,他們會在鬥技會尾聲動手,一舉消滅會場裡所有可能成為阻礙的參賽者。」傑洛斯目露精光:「父親大概早料到我會插手管這閒事,才半途徹回監視的偵察兵,有那群如影隨形的彆腳傢伙跟著,只怕會打草驚蛇。」

「那群人再精明不過,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聽完傑洛斯的話,賽羅起身在書架後一陣摸索,輕輕搬下鬆動的空磚。小空間裡擺著個散發特殊香氣的烏木盒,他取出交給傑洛斯。

「既然如此,這東西應對您有所幫助。」

「……這是?」透過刻滿封咒的盒蓋,傑洛斯仍能感受陣陣強大的魔法波動。

「六顆含蘊濃縮魔法的礦石,極品中的極品,全是千金難求的珍寶。」

「跟雪羽石倒是頗像。」收下不菲的贈禮,傑洛斯神色一凜:「有什麼條件嗎?」

「條件……」握緊雙拳,賽羅在傑洛斯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咬牙道:「我想請您消除米諾的記憶,還有……別讓孩子出世。我希望她能徹底忘了賽羅這個人,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我拒絕。」傑洛斯道。

「為什麼?」

「孩子是你的骨肉,沒必要抹殺自己的血脈。我又要如何說服米諾她失去的青春只是花在沒多少印象的普班城裡?」他淡淡提醒矛盾死角,「這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你可有尊重米諾的決定?也許她堅強到能接受事實。」他最為擔心的是,失去丈夫與孩子,萬一某天禁制解開,米諾可能會崩潰。

「您明白我的命對龍族而言來得更有價值。若非遇見米諾,也不會多延宕這一千多個日子。現在是非走不可了,我只是不想見她為我傷心難過的模樣。」分離是必然的結果,到這地步,他只希望盡量減少妻子的痛苦。

「好吧,如果你堅持。」到頭來果然只能扮黑臉。傑洛斯暗自嘆息,將冰龍劍扔到賽羅手中。

「你自己斟酌吧。」闔上門的那一刻,他似乎還想挽回些什麼,但終究沒開口。

命運早已註定,迷途的祭品最終將回到永眠之地,為了龍族的興盛。



水終於燒開,米諾才回頭,溫暖的大掌立即覆上前額。

「放輕鬆,什麼都不要想。」傑洛斯低啞的嗓音不著痕跡地迷惑米諾的意識,龍之力強行連接腦波篡改記憶。「我的話就是真理,從現在起,我所說的每個字將成為妳最真實的記憶。」

「妳,米諾.蘭佩亞,離鄉創業已有三年……」

米諾神色恍惚,對於強迫遺忘毫無招架之力,傑洛斯空出另隻手凝魔解封,將精神放在幾已成形的胎兒上。

龍爪穿透小腹擒住胎兒頭部,只消使力便可捏碎,但傑洛斯卻有些猶疑。

龍族不相自殘,雖然這孩子並非純正血統,卻是賽羅惟一血脈,今日毀他確實有違良心。

此時米諾迷惘的眼神逐漸清澄,正定定望向他。現在雖是處於適應新記憶的空白時期,那從母親轉為少女純真無憂的氣息卻讓他不忍。

沉重由下懸扯,低頭俯望,冰龍劍已回到腰間。劍柄處第五顆閃亮的藍色龍核劃過一抹光。

「罷了!」抽回手,傑洛斯將米諾的記憶由單身修改為未婚生子,隨即向後拉開兩人間距。

「再見了,米諾。」

低嘆一聲,傑洛斯只能歉疚默道保重,永遠地告別這個傷心地。

從今而後,再無顏面重返舊地吧!

「謝謝光臨,還請您務必再次惠顧。」帶著生疏的職業性微笑,彎身恭送「客人」出門,寶石店老闆娘動作一貫純熟。

門拉開又關闔,風鈴由熱鬧的碰撞到無聲,傑洛斯步入人群,轉瞬掩沒蕭瑟身影。

米諾這才直起身,臉上已佈滿淚痕。

「謝謝你,傑洛斯。」失而復得的喜悅,她小心翼翼地環住腹部,這個微小動作卻使反封石從袖口滾出。

封閉記憶當時,封印與反封兩股力量產生衝突,由於米諾不具魔法抗力,身體有如一塊海棉,在傑洛斯猶豫是否除去腹中胎兒分心之時,將那團混亂偽造與部分不在掌控之內的真實的記憶吸收,冰雪聰明的她立即明瞭事情始末。

雖然不多,卻也得到她所欲知道的。心痛這兩個男人間的承諾,她淚流滿腮,再度朝傑洛斯離去的方向躬身。

「即使賽羅不在了……我也會和孩子好好活下去,請別擔心。下回再經過普班城的話,進門喝杯茶吧!傑洛斯……龍姬。」



「妳這是何苦。」

掀起盒蓋,右下的缺位只餘點點粉末,傑洛斯的表情沒有太多意外。

生命有權決定生存的方式,若米諾願意擁抱這個回憶度過此生,他會尊重這個決定。

將烏木盒揣入懷中,傑洛斯正要按照約定前往酒館,卻掠過一絲心慌。

「出事了!」步履像有自我意識般,他立刻往那令人不安的方向趕去。



「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嗎?」啜著酒,雷法特打探起消息。

「免費還是付費?」

「付費。而且要最貴的。」一袋金幣置上桌面。

便宜無好貨,他可沒興趣知道街頭巷尾哪家生了兒子、哪家又覓得第五春之類的雜事。針對金銀的誘惑而從身後射來的數道貪婪目光,雷法特只是置之一笑。

「真是慷慨。」略瞄一眼,老闆以只有雷法特一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最近沒什麼新鮮事……不過倒是有件匪夷所思的消息。」

「哦?說來聽聽。」

「八個月前開始,城裡陸續有人失蹤,皇室接獲報案下令查緝卻沒什麼結果。等到失蹤人數多到瞞不住,部分民間人士便私下組成自救團體深入追查,他們發現皇室假借修築城牆的名義,對外購買大量的建材,運往何處卻無人知曉。那些人在被官方發覺蒐證後全被扣上莫須有罪名處死,我們小市民沒本事與強權對抗,為了保命也就作罷。本以為這事就此不了了之,但三日前潛入城中的尤塔盜賊團卻在深夜劫走幾十車昂貴石材,皇室方面未作出表示,幾乎在立案的同時就草草結案。大人物的作法的確不是我們所能理解,不過耗用巨額財力與人力,在城內某處應有建築才是。」

「的確是有古怪。」雷法特搖晃見底的杯子,又點了一人份的酒。

受到財物的刺激,幾名見錢眼開的壯漢霍地起身,藉著酒意衝上前欲搶奪飽滿的錢袋。其他等著看好戲的酒客鼓譟著,手持瓶罐朝桌面狂敲猛打,一時間酒館裡充滿叮噹作響的吵雜噪音。

老闆並未出聲制止,似乎也想看他如何處理這些傢伙。

雷法特擱下酒杯,心知不出手也難。只是暗中凝神,在對方進入適當範圍後,風馳電擎迴身一踢,俐落地將他們全掃飛出門,沒砸了一桌一椅。

支持者大聲叫好,但方才漂亮的一踢卻激起同夥的怒火,雷法特並不多加理睬,坐回位置上享受醇液,利眸向後掃過,充滿警告意味道:「想報仇的話先秤秤自己斤兩,穿好褲子再上吧!」

才說完,便傳來一陣褲頭落地的響聲,店內霎時多了幾名下身一絲不掛的曝露傢伙。幸虧現場清一色都是男性,沒引起太多喧嘩,但此情此景仍是惹來哄堂大笑。

教訓未果反而大丟其臉,剩下的人也顧不得逞兇鬥狠,拉起被挑斷的褲襠,當場奪門而出。

「好身手!」老闆讚許道。

「獻醜了。」小試過後,雷法特裝做沒看到滿室崇拜的目光,徑自喝酒。

「要不要考慮參加鬥技會?以你的資質要晉級很有希望。」

雷法特笑而不答,想起那群惡魔轉世的隊友,今年賽程應該會很熱鬧。

猛然一陣心悸,雷法特掌心一收,手裡酒杯被捏了個粉碎,引來側目的眼光。

雷法特朝窗外看去,似乎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老闆,那個方向有些什麼?」

「是片荒地,充其量只有幾間農戶。」

「我得去看看。」匆匆丟下酒錢,雷法特身影一閃,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消失在門外。



幾乎同時,希維爾也感到異狀。

台上主持人喊得賣力,台下買主競標火熱,希維爾一把拉過仲介人,以蓋過前臺巨大音量的聲音在對方耳畔狂吼:「我有急事,必須馬上離開,拍賣給我立即終止。」

「大爺……別為難我了,這可會引起眾怒啊!」仲介人揉著耳朵,連連擺手。「外頭全是有錢有勢的達貴,隨便呼個氣就能把咱們吹到天邊,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況且……東西還沒賣完,您難道不想多賺一些?」

「別欺我沒見過世面,這點小場面憑你們的手腕應能應付自如。聽好,宣佈活動結束,並在最短時間內把賣出所得換成通行支票交到我手上。做得好,我就讓你多抽百分之二的仲介費。」

為爭取時間,希維爾一句話送出重賞。

仲介人雙瞳瞬間大放異彩,這場拍賣會可是有始以來資金流動最為龐大的一回,光是自個兒百分之三的進帳就足夠他明天遞職呈退休養老去了。有了重利,重重障礙簡直是微不足道。

五分鐘後,拍賣會在全場不滿的聲浪中落幕,希維爾也順利收到厚厚一疊填滿天文數字的票據。掩不住焦慮,他背起剩下的魔法物品就向外跑。

「希維爾,你要去哪?」沙問道。

「我不知道。」希維爾誠實回答:「不過……」他指著某個方向,「我好像聽見有呼救的聲音從那個方向傳來,總覺得非去不可。」

「那快走吧。」

「嗯。」希維爾點頭,風元素在身旁大量聚集。「風行術!」

同時間,身處異地的同伴們皆往同一方向迅速集中。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0
第三章 地穴救援

克萊兒這跤可摔得不輕。由於一開始就失去平衡,她像顆肉球從樓梯頭栽到樓梯尾,慘叫尖叫中一路乒乒乓乓向下滾,好不容易才煞住。現在,她頭低腳高半個身子傾斜掛在樓梯間,糟糕的是臉還朝下。

「好~~痛~~喔~~」克萊兒哭喪著臉,忍住痠痛堅強爬了起來,開始檢查傷處。

幸好只是些破皮擦傷,塗個消炎藥就沒事。抬頭看入口處,黑漆漆一片,大概被封起來了吧!

盜賊們不曉得走了沒?不過她可沒勇氣去證實,萬一還在外頭守株待兔,這一出去豈不正好送死!看樣子只能選擇往前走,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找到出口也說不定。

仔細環顧洞穴內部,克萊兒忍不住驚呼。

實在是太大了!

這個足以讓近百人並列前行的方狀走廊筆直延伸,盡頭沒入層層黑霧,光用步行到底要花上多少時間啊?

雖然走廊上方鑿有通風口,裡頭的空氣卻無法支持火炬日夜燃燒的耗氧量,因此設計者改於牆中鑲入夜明珠照明。惟一的缺點是左右牆相距過遠,夜明珠的光線最多僅幾呎範圍,由起點看去就像兩條被扯直的巨蛇,毫無生氣。走廊中央則陷入充滿恐懼想像的黑暗。克萊兒畏於那片黑,將掌心貼住牆,摸索著向前行。

偌大空間安靜異常,只有呼吸聲與鞋底磨擦聲此起彼落。

走上幾個時辰,空氣中隱約飄來異味,地板上灘灘積水,克萊兒的嗅覺較為敏銳,對於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只感到一陣噁心。原本暗暗以為穿過這段路空氣會較為清新,沒料愈往內走,腐敗的氣味愈是濃烈。

她終於按捺不住,倚住牆乾嘔起來。燈光太過昏暗,視線所及不遠,根本無從尋找這股惡臭來源究竟在哪。克萊兒摸遍身上所有暗袋,終於找出勉強可用的藥品,以及一把火熠子。

連她自己都忘記怎會帶這玩意出門,不過至少現在可派上用場了。

點亮火炬,四周霎時通明,夜明珠在火光照耀下顯得黯淡。人在無助之時對發光物總是特別依賴,克萊兒才安下心,立刻又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

舉目望去全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殘屍,一些白骨上頭還黏附著未分解完的屍肉,腐敗惡臭便是由此傳來。積水原是暗褐血水,方才她踩踏過的地方全留下一個個血足印,看起來益發觸目驚心。

前方隱約發出窸窣響聲,像是有人交談。克萊兒暫時壓下恐懼,顫抖著高舉火熠子跨過亡者,往聲音方向跑去。

當飢渴的獸瞳貪婪盯住她,克萊兒幾乎昏厥。

四隻背長銳刺,具六爪,看起來活像兇惡版的浣熊魔獸亟(自我安慰的說詞)拋下啃食一半的死屍,充滿慾望地朝她聚攏過來。

克萊兒嚇得發抖,希維爾、傑洛斯和雷法特現在已經在可莉娜酒館會合了吧!說不定正為她的遲到大發雷霆。怎麼就她的運氣最差,先是被追殺,這會兒還面臨生命危險?

寧可被活逮也不想落得被魔獸分食的下場,克萊兒握緊火熠子,眼楮盯著魔獸緩緩往入口移動。

看穿獵物逃離的意圖,兩隻亟躍到克萊兒後方,斷了她的退路。

背抵牆,克萊兒只覺驚悸壓心。正徬徨著,忽地憶起自己尚有幾瓶藥物,雖是苦心提煉,如今為了保命,只好拔開瓶罐將粉末扔向魔獸。

粉塵入眼,亟吃痛地咆哮。前爪往臉上一陣猛耙,黏稠血液流了下來。知道人類會往哪個方向逃跑,剩下兩隻亟也躍到克萊兒後方張牙舞爪。

克萊兒這下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朝另一頭奔跑。

亟暫時失去視力,只能憑藉鍊金師身上的藥味追逐,但獵物終究不敵血氣的吸引,在追趕幾分鐘後,一隻亟飢餓難耐地跳到同伴身上一陣撕咬。

其它三隻亟再也受不了生肉散發的香氣,開始相互自殘。克萊兒摀住雙耳,不敢聽更不敢回頭看後方的血腥畫面,只希望用所剩無幾的體力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你說克萊兒在這裡面?」

雷法特敲著石頭,聽見空盪的回聲,確定下方有個空間。希維爾要其他兩人讓出安全距離後,施展小型魔法將土石移開,露出深邃洞口。

「莫非你有更好的理由解釋?」等了老半天,克萊兒遲遲未現身便是最好的證據。

「我們快下去吧。」放了顆懸浮光球,希維爾就要走下階梯。

「等等。」雷法特及時拉住他。「下頭魔障氣息濃厚,貿然闖入會有危險。」克萊兒在裡頭已過了一段時間,是生是死還不能斷定,未作準備只會徒增傷亡。

「你的觀點我深表讚同,可惜的是我們現在別無選擇。」傑洛斯遺憾地搖頭:「據你消息,這洞穴可是皇家機密,這會兒被克萊兒給發現,我們絕無可能置身事外。黨羽未滅,皇族可是骨鯁在喉,說不準我們現在已經變成頭號通緝犯了。」處心積慮只為鑿個洞,起因絕不單純。

放出觀察動靜的幼龍飛了回來,口裡咬著東西安靜地停在主人肩上。傑洛斯取下紙張,將意料之物遞給雷法特。

「果真被我給說中了。」

「皇族已經開始緊張了嗎?這麼說出口極可能是與普班暗中交結的盟邦了。」為守住這個祕密,他們肯定會痛下殺手滅口。危難將至,雷法特還頗有閒情意致地在巨額賞金後添上幾個零。

「還有時間聊天啊,我們得去救克萊兒。」事關隊員人數,希維爾可沒那份好耐性,不過著急歸著急,還是幫著傑洛斯與雷法特施放防護結界。

「那我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雷法特也不久戀,但仍是表達疑惑:「傑洛斯,可否請教一下?」

「但說無妨。」

「龍姬小姐上哪兒去了?」不見佳人芳蹤,做起事似乎也不帶勁。

「…………」怎麼這千篇一律的問題每個人都要問上一次!「我就是龍姬。」魁梧身材一瞬間變得嬌小柔弱。

雷法特瞪突了眼,感到喉部一陣乾澀,好不容易才顫抖擠出幾個字:「原來是人……哇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玉腿停在半空,龍姬一腳將雷法特踹下洞,好心省卻他走路的麻煩。

希維爾為雷法特不知死活的行徑搖頭,還很好心的附贈一個超重力結界。

「說真的……傑洛斯跟龍姬真是同一個人嗎?」一前一後態度差這麼多,連希維爾也不禁要懷疑。

「當然。」這下換龍姬一臉無奈。「你以為雙重人格是件有趣的事?只是……要確切扮演自己的角色是很困難的,特別是男人和女人這兩種活在不同星球的生物。」



克萊兒護住小小火光,不敢稍作停歇。火熠子就要燃盡,到時走廊又將陷入昏暗,而她卻不知出口還有多遠。

這通道比想像中長,算算幾個小時也有了吧,除了滿地斷肢殘腿,很幸運的是沒碰上半隻魔獸。

越往內走,屍體數量越多。有些死者手裡尚緊握著工具,面孔極度扭曲,可能生前受到無預警的攻擊。她注意到另一個開腔破肚、腦袋迸裂的被害者胸口留下魔獸兇殘的腳印,肋骨幾乎被踏碎了。

見過太多的生與死,克萊兒卻難以麻木,只能儘量把視線放遠,別看身旁橫陳的屍塊。

再走上一段,走廊開始瀰漫霧氣,克萊兒在伸手難辨的迷霧前停了下來。

地上沒有任何血漬,乾淨地令人起疑。這裡是目前為止魔障最強大之處,沒有魔獸實在說不過去。而她也不認為灑在身上的藥粉能阻擋障氣侵蝕人體。

服下藥水,她深吸一口氣踏入魔障,雖知兇險,卻也無法回頭了。

障霧使得能見度更為不良,偏偏火熠子此時熄滅,現在只能倚靠夜明珠在半黑暗中摸索。

又趕上一段長路,霧氣尚未散去,然克萊兒已氣力用盡,身軀一軟跌坐在地上。

不行,真的走不動了!

誰來告訴她這走廊究竟有多長?沿途連個指標也沒有,也許直到腿走斷了還在路上打轉。

低鳴吼聲陣陣,大群大群魔獸終於現身,似乎等待獵物無力掙扎以久。

比起亟,牠們聰明多了。克萊兒絕望地閉上眼。

「人類,受死吧。」看起來智慧最高的魔獸口吐人言。

克萊兒頗為驚異:「咦,你會說話?」隨即雀躍道:「不好意思,魔獸先生,可以請你告訴我出口還多遠嗎?」

「…………」那魔獸顯然被克萊兒的行為模式弄得不著邊際,竟誠實答覆:「光用走的想到出口,至少得花上數日。」

「什麼!」認知是一回事,事實又是另一回事,想到如此遙遠的終點,克萊兒再也提不起勇氣走下去。

魔獸們互望一眼,終於從對這人類奇怪行為的迷思中清醒過來,同時狂撲而上。

利齒逼近,克萊兒再也無處可逃。

情急如火,一聲長嗥由遠至近,黑影四足一蹬高高躍起,越過群獸著落在鍊金師面前,轉身對著獸群磨爪示威。

魔獸們感受來者高層次氣息,一致停止前行。

克萊兒呆望著救命恩人,久久不成言。

好……好漂亮的狼!毛色猶勝新雪,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四肢關節上方骨刃刺穿毛皮延伸而出,額中藍色幾何徽紋──狹長的菱形左右各斜飛出兩筆,看起來像隻蝶,又像個水字──正發出強烈的光芒,加上牠處於攻擊狀態,毛髮高高豎起,整個身子籠罩在藍光中,極具侵略性。

魔獸們開始怯步,雖然己方勢眾,但在白狼面前卻如豆腐般易碎。

細緻地柔美歌聲傳來,障霧竟有散去的跡象,魔獸們如臨大敵,不再眷戀,立作鳥獸散。

「謝……謝謝。」危機解除,克萊兒扶牆緩緩站起,直向白狼稱謝。

「妳沒事吧?」優美女聲停止歌唱。

「嗯,多虧你們及時趕到,否則我大概沒命了。」克萊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裡倒是很好奇有著天籟歌喉的女性生的是何模樣。

「若魔障再濃些,妳身體裡的那個姐姐就能出來了。」

「咦?」被對方一指,克萊兒忙瞧著自己,發現髮絲指片已染上淡淡緋紅。

「妳想到出口去是嗎?」軟呢卻令人信賴的嗓音問著,女孩走出黑暗,來到克萊兒面前。

澄靜不摻任何雜質的藍色翦瞳,有若浩淼大海,如夢如幻似真;半透明膚色別於病態的白,有著仙姿玉質的健康彈性。含苞朱脣輕啟,美麗音符流洩,而她的髮,是比狼毛更純淨的雪色,直垂過膝,任其飄揚。乳白連身裙在髮色及膚色的對比下,盡失其采。這般傾國容貌,連女人也要豔羨。

看上去是與希維爾年齡相仿的十來歲女孩,但眸瞳中諸多情緒卻使成熟遞增,輕若飄羽的身子骨行起路來飄然似鬼魅,若非那對尖耳,克萊兒幾乎以為碰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雪精靈。

看來她應是妖精一族吧。

「妳要到出口去是嗎?」女孩又問了一次。

「噢……嗯。」克萊兒點點頭。

「我陪妳去吧,這路上還有許多魔獸,一個人獨行太過危險。」

「可是……還很遠……」克萊兒支唔著,儘管心裡十分樂意,卻也不敢勉強拉人作陪。

妖精女孩似乎沒聽見克萊兒的猶豫,兀自吟頌咒文。不一會兒,地板開始發亮,只巴掌大的可愛召喚獸由地面彈了出來。

「呣嗚~~~」圓滾滾像顆皮球,四肢短小的召喚獸出現開始便打著瞌睡,似乎正作著好夢,沒發現兩人一獸正無言盯著牠。

白狼狂嗥,低沉音頻將召喚獸給驚醒,只是這隻疑似智商不足的召喚獸一見「不知何時出現的三個生物」又給嚇著了,緊張地繞著圓圈上下跳躍。

「呣嗚!呣嗚!呣嗚……」

克萊兒終於忍不住了,衝上前一把將召喚獸攬入懷裡,一點也不溫柔的磨挲。

「好可愛喔~~~」

「呣嗚~~呣嗚~~嗚嗚~~」圓圓的身體擠成橢狀,埋入克萊兒的胸脯。召喚獸呼吸困難,四肢不斷抽搐掙扎。

摟了好一會,克萊兒才依依不捨地將牠放回地上。腳踏實地後,面色青紫的召喚獸眼冒金星,像個醉漢般搖搖擺擺晃著,才走幾步便失去平衡摔了一大跤。

來到適當位置,頭昏眼花的召喚獸膨脹起來,不停拉長,直到讓可以讓人通過的長寬為止。

「牠的身體是另一個次元,可以讓兩地距離自由延長或縮短。」妖精解說著,牽起克萊兒的手。

冰冷的體溫讓克萊兒瑟縮了下。

白狼在後方守護,直到兩人穿越召喚獸後才收起骨刃,躍入次元裡。



「好刺眼!」克萊兒伸手遮擋陽光,不敢相信僅一眨眼真到了目的地。

至於那小小的召喚獸,在完成任務後也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洞穴出口在一處郊外山丘上,克萊兒爬出洞口,發現下方是個比普班公國更為熱鬧的大城鎮。

今晚總算有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對了,」她望向身旁的女孩。「還沒請問妳的名字呢!」

白色妖精微微一笑,指著趴在身邊的巨狼。

「我叫蘿蕾娜……牠是長牙──我最重要的夥伴。」



下到樓梯底層,偌大空間的確與傑洛斯的臆測不謀而合。不過他們的運氣實在好的不得了,數量龐大的魔獸幾乎佔滿視野,遠處牆上尚可見大片黑影搖曳。

「怎麼辦?」雷法特抽出劍來。

這麼一大票魔獸處理起來可真是麻煩到家,雖沒什麼威脅性,但真要清理乾淨可是會殺到手軟。

「克萊兒的氣息消失了。」傑洛斯忽然道。

「到達出口了嗎?」希維爾衝著兩人一笑,「那也不用顧慮那麼多了。」說著,狂聚魔力,爽快賞給眾魔獸一顆特大號的爆炎球。

高溫烈炎所經之處不留活口,前圍魔獸首當其衝,可憐初次登臺便落得一命嗚呼的下場。

陣陣熱浪撲面,後方魔獸一齊轉身逃命,可惜不比魔法快速,沒多少也比照前例,成為具具焦黑屍體。

「解決了。」希維爾有些微喘,大體還滿意自己製造出的輝煌成果。

「真快!」雷法特不禁拜服。

傑洛斯解開小龍身上的禁制,將牠還原成六米高度。

這是他手頭上最後一隻龍,也是最為貼身的一隻。龍族皇室成年後便可擁有戰龍為座騎。只是不知是何原因,他的龍成長速度較為緩慢,經過這麼多年,也只長了那麼一丁點。

三人俐落地站上龍背,傑洛斯朝飛龍額心的菱狀晶體一按,龍頸慢慢發出光芒,銀色韁繩出現在手中。

「走吧!」手一扯,小龍通曉人意般仰天長鳴,開始揮動長而扁的雙翼。笨重身體隨著氣流緩緩上升,幾乎填滿所有空間。

「哇,第一次乘坐飛龍,感覺還不賴嘛!」龍背既寬且廣,搖晃程度跟搭船差不多。希維爾摸摸冰涼的龍鱗,雖然拍翼的聲音有些吵,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興奮的情緒。「你把這隻龍藏起來是正確的,傑洛斯。要是被克萊兒給知道,恐怕我們現在得瘋狂駕車趕路了。」

傑洛斯熟練地駕馭飛龍,對希維爾的恭維僅是報以微笑。雷法特警戒四周,避免魔獸趁虛而入。

只是飛龍散步般僅維持時速四十公里的速度前進,希維爾忍不住抱怨。

「笨龍,飛快一點行不行啊!你乾脆改名叫蝸牛算了!」無法忍受這種龜速,希維爾忍不住踹了牠一腳。

「住手!牠還是隻幼龍,心智很脆弱,別刺激牠。」傑洛斯制止這種欺侮弱小的可恥行徑。

「我們對這通道的長度一無所知,要是維持這種速度,別說追不上克萊兒,能不能趕上鬥技會都很難說。」漠視傑洛斯的囑咐,雷法特也參上一腳。

沿路不時有飢渴的魔獸想跳上龍背,雷法特總在這些滿腦子只有吃的生物躍起時朝牠們頸部送上一刀,但魔獸們的攻勢仍接連不絕。

「原來龍在幼生時期體能這麼虛弱,配合風行術不曉得飛速會不會增快?」

「希維爾,你少說點,哪個人不是由弱而強的!」雷法特譏誚道。

兩人你來我往針刺暗諷,小龍發出斷續的嗚咽聲,眼眶蓄起淚水,飛行速度逐漸增快。

「這樣好點了。」魔法師一屁股坐了下來。

「只要有心,你還是辦得到嘛。」雷法特摸摸牠的頭,讚許似豎起大姆指。

啪!啪!

傑洛斯毫不客氣各賞給兩人一記爆粟,臉色是怏悒不快的鐵青。

「笨蛋,不是叫你們別刺激牠嗎,聽不懂人話是吧!」

「有什麼關係,你不是也想早點找到克萊兒。」希維爾齜牙咧嘴地摀著痛包。

「有點不對!這條龍飛得愈來愈快了。」雷法特吼著,但聲音很快就被呼嘯的狂風掩蓋。

的確,與初始相比,現在早就嚴重超速。

「得想辦法讓牠減速!」希維爾放大音量壓回。

現在才知失言已經晚了,緊抱龍頸,希維爾又施放了一個中型防護將所有人罩在裡頭,無防禦意義,純粹擋風。

「沙,你有什麼主意嗎?」情急之下,也只好向地精靈王求救。

「你當我無所不能嗎?精靈王可不是馴獸師,怎麼請失去控制的龍冷靜?殺了牠倒是辦的到。」得到的卻是無幫助的回覆。

現在惟一能收拾局面的只剩某個人了,希維爾與雷法特一致望向那尊活菩薩,懺悔似拜了拜。

傑洛斯不理會他倆,面朝下貼近龍背,雙臂護頭,像是某種防護措施。

「別玩了!」希維爾著急不已,雙手緊拉韁繩以免被風刮跑。

「牠若停得下來,我用得著要牠慢飛嗎!」傑洛斯冷道:「你們最好跟著我的動作,再過一會出口就要到了。」

聞言,兩人飛快趴下。

飛龍振翼益見快速,濃濃障霧一吹即散。爆炎球肆虐後,倖存的魔獸在超高風壓中也多變成一團碎肉。

「出口到了,準備承受撞擊!」路程將盡,雷法特看到了那堵牆。

希維爾用剩下的魔力施放一道又一道屏障,希望將損傷減到最低;傑洛斯也盡最大力量扯緊韁繩,期待所謂的奇蹟。飛龍抬首看見前方障礙,可惜煞車失靈,只能別無選擇直直撞上。

磅!!

驚天動地巨響,重力加速度下岩壁不偏不倚被撞出個大洞,魔法防護擠壓裂開,大把大把碎石迎頭砸下。

這一撞讓飛龍昏了過去,傑洛斯擔心嚇到路人,將牠縮小揣入懷內,尚在半空的三人就這樣連人帶石往城鎮急速下墜。

希維爾耗盡魔力,雷法特一身功夫在空中無用武之地,傑洛斯只得自立自強,運起至尊龍氣,凜然對同伴們道:「這下沒救了,我們自求多福吧。」

少說百層樓高度,摔下去穩死不活。

此言一出,原本絕望的雷法特更是倍受打擊。

他的性命全托付在隊友手中,哪知希維爾沒剩半滴魔力、傑洛斯的飛龍也失去行為能力,豈不等於宣判他死亡?

「別愧對那半獸血統,至少你身手敏捷,存活機率比我大。」希維爾臉上滿是看開的安詳。

「你試著將貓科動物從這高度丟下去,牠肯定非常乾脆的死給你看。」貓不怕高並不代表摔不死。

「哎,真是一群沒有未來的傢伙。」沙搖搖頭,脫離宿主出現在眾人面前。

「真拿你們沒辦法,讓我休息一下也不成嗎?」

「沙,幫個忙吧。」希維爾急道。

願意出手相救是好事,但也要人沒死才行,眼下只剩二十層樓高度了!

「好啦,我知道。」沙不慌不忙架起守護結界,相準城裡的空曠處,確認軌跡後輕輕推了結界一把,鑽回元神珠前留下一句:「你們真該慶幸大地是我的領域。」

重石落地,城民們朝天上望去,只見一顆黃色巨球流星般迅雷落下,在地面轟然炸開。

大地撼動著,漫天煙塵散去後地板多了個半圓形窟窿,坑洞中七葷八素的跌著三個倒栽蔥的傢伙。

「怎麼這麼痛!」希維爾揉揉額角,沒發現人潮已往洞邊聚集,背後指指點點,像看史前怪物一般打量他們。

「我已經事先將地層弄軟了。」希維爾腦中冒出這麼一句。

「其他人沒事吧?」自身無恙,再看看傑洛斯與雷法特,顯然著地前護身動作做得不錯,兩人身上都沒什麼傷。

爬出洞口,圍觀的民眾退後了幾步,希維爾這才注意降落地點是個巨大擂臺,面積足足有安祺麗拉學院擂臺的四倍大。

「希維爾、傑洛斯、雷法特!你們都來了!!」克萊兒聞聲趕來,瞧見他們滿身塵土,像剛在泥堆裡打過滾。

連一向注重儀容的傑洛斯都灰頭土臉,看來事態頗為嚴重。

「我沒事,只是被兩個白癡連累而已。」大略整理一番,傑洛斯環顧這個大的離譜卻又熟悉的城市,道:「看來我們來到令人吃驚的地方了。」

「這是哪?」希維爾一無所知。

「風嘯王城。」



風嘯王城比普班城要大上一些,熱鬧程度可不是普班城所能比擬的,大概是受鬥技會即將開始的影響,各國菁英陸續來到此地,數百家旅店酒館間間爆滿,還有更多參觀者不畏艱難運用各種管道進城,只因不願錯過這場年度盛事。

鬥技會開賽前半月,每天都有熱鬧活動:歌舞、遊行、祭典,晨昏黑夜無一刻不充滿吃喝玩樂,這段期間也正是店家最為疲累的時候。

各地商旅每年必在此時進城買賣,相對也帶入多名傭兵,王城人口暴增,秩序維持不易,一些拉拉雜雜的爭執小事官方也就不多加理會。

擂臺在爆炸裡受到中度損傷,這場騷動引來大批官兵,他們懷疑陰謀人士策劃破壞鬥技會的舉行,不由分說便將希維爾等三人五花大綁。幸虧傑洛斯身份特殊,在他再三關說保証下,付出大筆修繕費後便無罪開釋,這筆錢自然由希維爾和雷法特共同支付。

靠著克萊兒龐大而有效的「人脈」,住宿問題順利解決,甚至額外獲得有效期限一個月的免費餐券,原因是和克萊兒有「特別關係」的人物,在王城就有七八戶。

事先在餐館預約好位子,克萊兒領著眾人前往用餐。

經過商討,由傑洛斯代表解說參賽目的,力邀蘿蕾娜加入隊伍。

蘿蕾娜只有一半的妖精血統,遺傳自父親,母方則不便透露。雖然妖精是相當虛弱的族群,魔力僅次法師,但卻具有更完整的召喚術。某些高等咒文重重鎖在族裡保護的滴水不漏,千百年來不曾外流。光憑這能力,要是蘿蕾娜肯點頭答應,勝算起碼調高二成。

對於這項提議,蘿蕾娜認真考慮著,建立起小小友誼的克萊兒則在一旁鼓吹。拗不過這波柔情召喚,盛情難卻之下她點了點頭。

「太好了,又多了一個夥伴!」最開心的莫過於克萊兒。

「那就只差最後一個人了!」距開賽還有三天,再過兩日王城才開始接受參賽報名,他們必須在最後四十八小時內尋找適合人選。

「那個人好不好?」隔著玻璃,克萊兒隨手指向擂臺邊一襲黑色斗篷,專注閱讀參賽報名須知的女子。

「又是個美女。」雷法特光看背影便打了滿分。

「在她身上,有著刻意隱藏的黑暗氣息,掩飾地非常好。」蘿蕾娜放下刀叉。

「若她有紫色眼楮……」

「何必這麼大費周章猜來猜去,她肯定是魔族。」希維爾埋頭苦吃。

「哦?為什麼?」雷法特問道。

「她手裡捧著冥語錄,那可是魔族人手一本的聖經。」有學問的人怎麼那麼愛鑽牛角尖?「就她吧!反正也沒時間了。」



「六人以上才有參賽資格?跟去年規則似乎不同……獎品獎金任選,的確很有吸引力,不過……」那魔族人自言自語,腳邊黑色小貓喵喵嗚咽著,牛皮糖似不時以小小身體磨蹭主人足踝,或舔舔自己趾頭。不甘寂寞的牠見主子無動於衷,伸出爪子攀住斗篷,順著衣料一步步向上爬。懸空的布料施力不易,小貓前爪鉤在斗篷上,後肢觸不著地,半個身體搖搖晃晃,最後還是滑了下來。

魔族人彎下身拎起貓頸,與黑貓正眼對視。

「邁奇,我知道你很餓,但我們已經身無分文了。記住,下回別用這種錯誤方式來表達抗議,否則我會直接把你烤來吃,聽見了嗎?」

「咪嗚……」小貓喪氣地垂下雙耳。

「嘿,妳這妞兒也想參加鬥技會嗎?正巧咱們缺個隊員,有興趣就加入吧!」平地起雷的粗亮吆喝,手持巨斧的矮人與半獸人一字排開。

「……你們是說我嗎?」那女子回過頭來,赫然是張恐怖無比的面容。

左頰的血肉被削去大塊,癒合後猶可見骨。皮膚表面顆顆大小不一的膿瘡,破裂後淌出混有血絲的黃色汁液,難聞氣味直教人退避三舍。

矮人們觀之變色,將視線移向他處。另外兩名較為衝動的半獸人卻是心直口快:「媽呀,那是什麼鬼臉?真他媽的噁心到家!像妳這種妖怪居然還想……」

雷法特與傑洛斯不知何時來到獸人身後,伸手扣住對方喉頭制止傷人之言出口,隨後趕到的希維爾用雷系魔法將他倆雙雙電昏,矮人則被克萊兒與蘿蕾娜瞬間解決。

「沒教養的粗野人,罪該萬死。」希維爾招來路邊休憩的馬伕,和長牙連袂把五人丟進車裡,付上大筆托運費將這堆垃圾迅速載走。

「別介意那些人說的話。」克萊兒不知如何安慰,那些人身攻擊的言語雖是無形,卻十足殺傷力。「妳別擔心……我略通點醫術,如果妳願意的話,我會盡力為妳治療傷口的。」

「噗!哈哈哈哈……」雷法特忍俊不禁的大笑。

「你太過份了!!」克萊兒怒氣沖沖。

不鼓勵人家也就算了,居然還火上澆油笑得那麼難聽!!

「別激動、別激動,先聽我說嘛!」見不明藥瓶高舉,雷法特連忙收起不合時宜的笑容,認真解釋:「那張臉不過是維妙維肖的幻術而已。」

「你看得出來?」那女子微微一愣。

「咦?」這驚人之語令克萊兒揉揉雙目,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走眼。

「當然,我可是這方面的行家。」雷法特頗為自豪。

「果真令人佩服。」女子解除了幻術,逼真的面具底下是張充滿野性美的容貌。她自我介紹道:「我是芙莉,精幻大陸流浪的魔族之一,正打算參加比賽,不知你們是否還有空缺?」

「就差妳一個。」希維爾誠摯邀請。

「那就請多指教了。」她落落大方地逐一與新隊友們握手。

人數終於湊齊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0
第四章 故友重逢

苦等至今,終於盼到報名的日子。王城特地擺出二十張報名桌來應付大陣仗的參賽隊伍,但人頭還是綿延近兩百米。今年參賽者比往年蕭條,據說從前還曾出現席開五十桌的盛況!

報名程序進行的十分緩慢,最耗時的莫過於思考隊名。行前成軍的隊伍還算好,可一邊趕路一邊思索個響亮好聽又不失基本精神的隊名,報名時只要填妥隊員資料就算手續完成。臨時組隊者就可能意見分歧,衝突也較容易產生,尤其是……

「可不可以想個華麗的名字?」希維爾仿效雜技團扔著迷你核融球,左手丟、右手接,偶爾有些小小失誤,前後左右就跟著遭殃。

「我個人比較喜歡清新脫俗的風格。」對於這隱晦的威脅,傑洛斯不為所動地撐起防火傘順便遮陽。

「普通一點就好。」被燒到可不是鬧著玩的,克萊兒一連套了五個防護手鐲,躲到傑洛斯傘下尋求庇護。

「蘿蕾娜沒有意見。」出現了一名棄權者。

「隨你們高興,最好不要太難聽。」芙莉也挺隨和。

「隊名就是招牌,愈招搖愈有架勢對我們愈有利。」正式比賽首要怯敵,雷法特堅持自己看法正確無誤。

你一言我一語,眾人互不相讓。

受理報名的服務人員握著筆的手不住顫抖……這六人,哦,不!這三人是專程來鬧場的嗎?自前天開始他們大清早就趕來排隊,佔著茅坑發表高見,吵到下午才肯離去,偏偏又霸著第一個位置,讓後方大排長龍的參賽者憤慨不已!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讓她業績始終掛零!可惡的是,不管她與哪位同事交換桌次,這群混蛋每回都故意作對似地在她面前晃啊晃,一些等得不耐煩的隊伍根本不理會她懇求的眼光,索性到其到服務桌報名。

礙於飯碗與形象問題,她不能出口成髒辱罵那三個人渣,虧他們長得人模人樣,卻比那死上司還難搞……就知道今年犯太歲穩災禍臨頭,他們肯定是最大的劫數!她的獎金……她惟一的加薪機會……

忍!再忍!忍一時之氣,退一步海闊天空!!

口中頻念忍字訣,有沒有海闊天空不知道,倒是烏雲愈聚愈攏……

「不如一賭定勝負。」希維爾提出方案。

「才不!你詐賭耍老千可是出了名的。」雷法特冷笑著打了回票。玩必輸的牌局?只有精神錯亂者才蠢得當墊背。

克萊兒正要點頭,卻被傑洛斯拍了下肩,要她安靜作壁上觀。

「以實力決勝最公正。」正好在開賽前暖身。雷法特亮出傢伙。

「你肯定打得過?」傑洛斯這麼一提,也點出希維爾有精靈王護體之事。

「你們煩不煩哪!」這也不行,那也不成,希維爾雙臂一振,將核融球全給送上了天。「要不這樣,若能接下攻擊我就認輸,隊名隨你們愛怎麼取就怎麼取,這樣總行吧?」

「那有什麼難的!看我三兩下解決。」雷法特躍躍欲試。

左右兩桌的參賽者不知何時全失了蹤影。

「他說的是『我們』。」

傑洛斯、克萊兒倆人一組合作無間。伸長手,傑洛斯盛水似用傘套住幾顆核融球,一闔起傘克萊兒便快速擲出結界石,讓希維爾的攻擊魔法在逐漸縮小的圓形結界中自動引爆。

雷法特躍上高空,一拳擊出直搗核融球中心。利眼一掃,瞥見希維爾若有似無的詭笑,心頭警鈴大響,當下硬生生抽手。

真是太好騙了!希維爾見狀心中不禁竊笑得更加猖狂。

被攪亂的氣流一帶,核融球登時四下飛散。雖然是只是迷你版,殺傷力卻不弱,想當初佛雷克那一戰,整得德瓦索居民叫苦連天,直大呼吃不消,現下可不能因核融球體積小便放寬了心,認為彈指可破。

災難從天而降,魔法不長眼,分不清敵我見人就轟。

「哇靠,打錯人了啦!」希維爾哇哇大叫。護盾碰上核融球就碎,碎了又撐起新護盾,不停重覆同一動作,比看是核融球多還是魔力多。

「這叫自作自受。」沙可不再自攬麻煩。

幾顆核融球受到反彈,朝妖精所在位置直線飛去,蘿蕾娜閃避不及,駭然抱起白狼當成肉盾。

「ㄠ嗚~~~」長牙臉色發青,四肢劃水般快速前後擺動,卻是踩空原地踏步。

核融球在腰腹炸開,爆開的火焰焦了一片潔白毛髮,長牙疼得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傷處迅速覆上一層藍光。光禿地方等過段時日新毛長出,才能變回從前的威武模樣。

看到長牙淒慘的下場,希維爾忍不住問:「你們……真的是好夥伴嗎……」好到拿來陷害……

蘿蕾娜點頭如搗蒜,長牙卻是快把頭都給搖斷了。

「…………」

基於同情弱小的原理……蘿蕾娜說的才是真的吧……

剩餘的核融球陸續掉了下來。雷法特不與之正面交鋒,善用迴踢帶起氣流,讓核融球自然向外飛散。

周遭接連傳出幾聲慘叫,大概是幾個恰好倒楣的路人給當場砸中。

「闇之守護。」抱著寵物,黑魔導(自稱)芙莉一甩袖,平地拔起籠形黑網,阻絕一切外力傷害。一身黑衣的她,此刻看起來像隻邪惡的黑烏鴉。

看似平凡的守護其實是由異界黑洞組成,無論是善意或惡意的攻擊,一律以柔克剛,將之吸納再傳送至次元另一端,被鎖定的人事物只要進入那幽暗世界,想回到原本世界可說是遙遙無期。攻擊與防禦融合,正是闇系魔法最為可怕之處。

所有尚「存活」的核融球一個不剩地全給闇之守護吸了進去,芙莉這才收回這鮮少有人敢施展的高階魔法。

其他隊伍裡自認本身造詣極高的魔導師謙沖的低下頭。芙莉雖未參加魔法檢定(一方面是不屑,一方面考官對於魔族通常多加刁難),但展現的實力卻是無可諱言,魔導師之名絕非自誇。

「好吧,算我輸了,要取什麼隊名隨便你們。」希維爾無可奈何的認帳,事實上是怕毀信惹火芙莉會被傳送到亞空間去。

「就讓芙莉決定吧。」雷法特也忽然領悟了「尊重」與「禮讓」的意義。

卻在此時,皇宮傳來連環爆破聲,黑色次元出口在屋頂上現蹤,猛烈吐出方才吞噬的核融球,大軍壓境般,削金斷鐵的拆屋大隊很快就把建築轟掉大半。

「哇喔~~~~」讚嘆聲四起。

轟炸角度算得真準,風嘯王城的後宮幾乎被拆個精光,更衣沐浴中的姬妾們暴露的火辣身材一覽無遺,讓在場男人看得心神俱醉,引起震天的驚駭尖叫。反應較快的及時護胸遮下體背過身去,卻無法阻止恣肆的邪淫眼光在美臀停留。這還不算最慘,一兩個偷情的侍妾尷尬地停止辦事,慌忙用被子遮住自己與姘夫的臉孔;如廁中的女婢更是嬌靨緋紅地拉起裙子(門被轟掉了……)。

後宮,顧名思義就是專為最高領導人設置的高級私人勾欄院,開放參觀可說是古今罕見……不,是史無前例之事。攜帶遠鏡逛街的路人這下可真是賺到,夢寐以求的裸身眾佳麗任其觀賞幻想,即使可望而不可及,也大大滿足男性慾望;位於較後方的人則踮起腳尖,想看得遠一些。

可憐的蘿蕾娜在雷法特與希維爾的威迫下使用空間魔法,好讓他們可以近距離看清活色生香的景緻。

「露多一點……再露多一點……」男人們心中暗自祈禱。

若不是那群噴著鼻血的禁衛層層護在牆前,只怕她們就要被蜂擁而上的色狼給凌辱了!(禁衛:這也不是我們願意的……春光誠可貴,飯碗價更高啊……)但此舉只能算是抱薪救火,因為該看的和不該看的已經通通被看光了!

眾男性對於芙莉的景仰,不是「銘感五內」這個膚淺之詞所能表達的。

正當大部分的人(全是男人)看得渾然忘我之時,服務員終於暴走了!!

「你們……你們這群雜碎!不想報名的話就給我滾蛋,別浪費本人的時間!想個隊名也要花上三天,你們腦袋全是不中用的豬腦嗎!!」她似乎氣過了頭,開始語無倫次:「什麼業績……什麼獎金……老娘才不放在眼裡!我不幹了,我要辭職,然後遠離這臭氣沖天的垃圾場!!至於你們……」她怒目圓睜地指著那三個令她恨得牙癢癢的兇手,毫不假以辭色:「優柔寡斷,想得出好隊名才是沒天理!像你們這種隊伍……不要隊名也罷!別再來找我麻煩!!」

「妳說得對!」希維爾一拍掌,「不要隊名……不要隊名……就叫『無名』吧,我們就取無名隊。」

「嗯嗯,這個隊名不算好,至少符合要求。」其他人也不反對。

服務員雙手握拳顫抖著……她說了那麼一大串,這些人好像只聽得懂最後兩句……

強烈的職業道德感終究促使她協助無名隊填妥基本資料,不過從頭到尾沒好臉色就是。請走第一批客人,那副兇狠樣卻深植人心,以致沒有第二組參賽者敢向她報名……




無論舉辦什麼活動,為增加名氣,開場總免不了邀請那些所謂高官蒞臨細述規則,或是來場即席演說。首位上台的重量人士非風嘯攬權者里耶和王莫屬。說他是「重量級」人士的確不為過,瞧那一身抖動的肥肉,不難想像私生活是如何奢華與縱慾。只見他每踏一步地板便微微震動,加上不住搖晃的營養過剩的贅肉,實在大傷其眼。

「蘿蕾娜很不舒服。」

不只是她,大部分參賽者臉色也不是頂好。尤其是女性。

「真不該吃完飯才來的。」吃得最多的希維爾向克萊兒討了顆強效胃藥。

這比他從前在摩蘇森林看見被成千上萬的小毒蛛用毒液溶解內部組織,體液湯汁流滿地巨毛蟲還噁心萬分。

「其實還不至於那麼糟。」雷法特不在意的說著,雙目卻不停在周遭美女身上流連忘返。

放眼望去,除真正勵精圖治的好官外,哪個官員不是身材福泰,光看就知他們暗地詐騙貪汙了人民多少血汗。

造成大家的困擾,里耶和胖子絲毫沒有愧疚,後宮隱私被侵犯也不見他作出表示,只是將小山般的演講稿放在桌上,照本宣科的高談闊論,還不斷頻頻吃螺絲。參賽者大多配合當個好聽眾,只有希維爾最不領情,乾脆盤腿坐下來打盹。

「……至於各公國的批評,完全是針對本人有意的抹黑……請各位英雄豪傑勿輕信不實黑函,匡正歪風……本公國也正密集廣納賢士,詳細簡章已發佈……」

半小時、一小時、兩小時……

當這篇慷慨激昂的偉大說詞達到高潮時,臺下聽眾同仇敵愾高聲附喝,在密密麻麻充滿尊敬的爛水果與糖類飲料中,將里耶合給恭敬請下臺。

見識了大眾瘋狂的熱情,接下來的官員演說自是一部部辛酸血淚史,有了頂頭上司的表率,他們非常識相的將演說內容自動刪減,至多不超過二十句。

「……那麼今天到此為止。」最後一位高官終於下臺了。

被這些只懂內鬥的政客精神訓話荼毒完後,比賽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對戰表在佈告欄上貼出,何日何時哪兩隊將展開殊死戰全都標示的清清楚楚。為求公正,裁判共有兩名,比賽規則十分簡單,只要一方死亡或認輸該場比賽即宣告結束。若前鋒不敗,便可繼續挑戰下一位對手。

晉級決賽者,皇室會發給豐厚獎金。冠軍隊伍則獲授權在皇庫中挑選任一項寶物作為獎賞,若對祕寶無興趣,想兌換現金那也成,只是從來沒人笨的如此做。

皇室當然不會如此爽快大方,參賽者報名前都得繳出三百枚金幣作為保證金。若是臨陣脫逃、拒戰、或是比賽中死亡,保證金將宛如石沉大海,無法申請退費。

無名隊隔天才有比賽,趁著今日空閒,傑洛斯老練的找了間中型酒店,將同伴們帶往二樓靠窗桌邊悠閒品茗賞景。

「如何,視野不錯吧。」身為常客,最大的好處就是毋需預約店家也會將老位子空下來,哪怕是店裡全客滿了。

方坐定,廣場上樂音齊奏,數百名美女舞者翩然起舞,動作整齊劃一,每個跳躍旋身都配合的天衣無縫,肢體款擺,波浪般的細柔髮絲隨風飄揚,舉手投足嬌媚動人,明顯表露女性特有的天生魅力。

這場表演除了養眼還是養眼,真不愧是陣容龐大的頂尖舞團,難怪擺在壓軸登場。

「咦?蘿蕾娜不見了!」熱鬧滾滾的喧嘩聲中,克萊兒扯著傑洛斯的袖口。

「往酒店途中被人群沖散了嗎?」傑洛斯一望座上,發現連同自己在內只有五人,立刻召來夥計問個清楚。

「沒見到。」滾燙的火鍋還端在手上,忙翻的夥計哪有時間記客人的長相,除非長相特殊……「你是說那白色的妖精姑娘?」

「沒錯,就是她。」

「她剛好像……被一隻這樣的狼挾持了。」

比劃著大略體形,夥計手不自覺一放,砂鍋竟從窗外落下,猶冒熱氣的湯料澆淋在綁在店門樑柱的馬匹後腿上。馬兒吃痛一拉,蛀空的木頭應聲而斷,遮陽篷垮下砸傷了好幾名客人。那匹馬卻拖著截斷的木材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接連撞毀數家茶店果攤。

挾持?

「那是長牙,她的魔獸。」

「那我就不知道了。」夥計也愛莫能助。

「嗯,無所謂。沒你的事,你去忙吧。」給了點賠償費,傑洛斯便讓他離開。

街上的混亂還在擴大……

只要在自由時限結束前歸隊就行,就算真趕不回來……對付初賽那些隊伍派三人上陣就能應付過關吧。



白狼有如張弓射出的箭矢,在滿是行人的繁華街道上飛速穿梭,妖精則在後方沿途追逐,氣喘吁吁,面上疑惑紛呈。

自認識長牙之後,牠就不曾單獨離開自己身邊,這回不知怎麼地,進酒店前竟無聲無息火速朝街上衝出。幸虧長年相處讓她與長牙互有靈犀,一發現夥伴不見蹤影立刻尾隨出來,但也因事出突然,讓她忘了交代去處。

記得臨去前酒店夥計似乎多看了她兩眼,希維爾若向店家詢問,知道有長牙在,應該不至認為她會出了什麼意外。

雖然不明白長牙的目的,蘿蕾娜還是不放棄的追著。大概是從未見過魔狼在鬧區出沒,路人紛紛閃避,自動讓出一條長路。遇上這檔事,保身方法就是乖乖靠邊站,免得不幸被猛獸咬上一口還得花筆冤枉錢求診。

直到追出城郊,白狼的速度才減慢下來,然而蘿蕾娜天生體弱,又不像傑洛斯、雷法特有功夫底子,一路追來已是臉色慘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咳咳!!長牙……你到這裡來……要做什麼?」大口大口喘著氣,她摀著胸口艱難問道。

長牙頭也沒回,就地坐了下來。

「這裡沒人,說話也比較方便,不必擔心隔牆有耳。難得你跟得如此辛苦,不就是有些話想說嗎?」

「你在說什麼?長牙,你不能說話的呀!」蘿蕾娜緊張不已。

初見面時長牙就說過,礙於某些因素,不能讓人發現牠能口吐人言。有語言能力的魔獸被稱作幻獸,相當珍貴,通常會遭到捕捉,經過一番調教後送上戰場,或是被賣到黑市,下場不是被學術單位買去做生體實驗就是變成懸掛在有錢人家中用來炫耀的高級皮毛。

(其實當日在地窟裡,克萊兒就遇上了那麼隻幻獸,只可惜歌聲驅走獸群,爾後希維爾又放核融球燒死大部分魔獸,因此蘿蕾娜這輩子看過的幻獸就只有長牙。)

她答應了,也一直小心保守這個祕密,雖然她知道長牙有能力保護自己,但仍遵守承諾,不提支字片語。這是她第二次聽見長牙啟口說話,卻無半分喜悅,她知道長牙肯曝露說話的事實,就表示真有重要之事要當面說清楚。

說什麼呢,難道牠懷疑自己洩露牠的祕密?她與長牙一向形影不離,甚至一同就寢,長牙應該相信她寧死也不會背叛牠的。

「怎麼不說話?我可是為了讓你痛痛快快的問個清楚,才特地找個隱密地方。如果你只是想東想西,不如回去吃吃喝喝,睡個好覺。」不察她的心思,白狼轉過身來,語帶欷歔道:「交情也非一兩日,你在想什麼我還不清楚嗎?」

「長牙……」她的心在作痛。

「出來吧,索爾。」白狼又道,這次牠索性趴了下來。

「?!」索爾?

蘿蕾娜不明就理,但隨即明白長牙說話的對象並不是她,沉重想法立時化為烏有。不過……索爾又是指誰?

一縷逐漸擴大的黃色氣團出現在長牙與她之間,形成漂浮的人狀靈體,此魂不是沙是誰?

「嘖嘖,你怎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那破身體怎麼啦,不會剁碎丟給魚吃了吧!好端端的淪為人類的奴隸,真是委曲你了。」長牙調侃著。

「我早已經更名了,費路得。與你一樣。」距離本體過遠,沙只能以孩童模樣現身,不過這並無損那份神聖氣息。「你也成了一頭狼不是嗎?光以額上的水字還真難以讓人連想。若不是你使用水系魔法癒療,我當真認不出你來。」

「呵呵,我可是故意的,那是為了能讓你發現我的存在。你改名是想紀念那段早逝的戀情嗎?我對那女人雖是沒什麼好感,不過那是你的感情問題,改名換姓也是你的自由。值得慶幸的是那女人最後大發慈悲投入別的男人懷抱,免得你背棄誓言,給拉去魔族那方……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忠言是逆耳沒錯,但逆耳的話偶爾也要聽聽吧。」話鋒一轉,又道:「照你個性,該不會想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吧?」

「你怎麼沒被封印?」

他可是因為沒了肉體,力量所在的元神珠放置在寢宮,才得以進出神殿,但當時仍無法離開微笑平原,這是由於重重封印削弱了塵沙之珠的力量,雖然他不必受制地之神殿為行動範圍,但一旦遠離本體就無法隨心所欲的吸收地之能量,靈體便難以維持。

「封印?別笑死我了,這麼容易就被封印,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我可不像你蠢得和神祇交易,對衪們而言精靈王只是奴役的工具,用完即丟,我們只配在腳下臣服。」長牙冷哼連連,「我早看穿衪們意圖不軌,事先找了個影武者代為受罪,衪們想必以為將我們自由褫奪後便可高枕無憂,安安心心回老家去了。殊料我已佈好退路,成功逃回這美麗世界。」

「其他精靈王不曉得如何?那些神有意把精靈神殿分散各處,藏在讓人想像不到的隱蔽地方,好讓我們無法彼此接觸。目前有多少精靈王重獲新生不得而知,難保就你我兩個。你也知居處難覓,他們也可能改變姓氏容貌,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打探消息,但始終沒有結果。」

「我倒認為你伺機大鬧的可能性較大。」沙道。

蘿蕾娜的身影映入沙眼簾,她靜靜站在一旁聆聽兩人的機密對話。長牙的真正身份令人訝異,不過她什麼也沒說。

那純真的妖精外貌並未矇過地精靈王,沙明白她並不如外表呈現的那麼簡單,他真正在意的是蘿蕾娜的母系血統,雖然她百分之八十皆遺傳父方,但可確定的是,在她身上一定有某些看不見的地方是母親所給予的,除歌喉之外。

費路得一臉無謂的模樣,也讓沙無所戒慎。

「呵,你太抬舉我了!論惹事生非的本事,我哪比得上你主人?」

「也是,希維爾那人……」縱使是脾性再好的人,碰上希維爾這個讓人發狂的天才,只怕也會變成隨時噴發岩漿的活火山。

「這世界變得真快,從前的兵荒馬亂到如今的和平盛世……人類的忘性也是突飛猛進,爭戰的時候喊打喊殺,今日就算魔族正大光明踏上這塊土地也是面不改色。真不明白我們參與滅魔之戰有何意義?」長牙感觸頗深,「不談這個了,說說你是怎麼和人類訂下契約的?」

堂堂一個精靈王受到神祇操控已經夠慘,現在還被人類駕馭……索爾啊索爾,你怎會一時胡塗定下主從契約呢!是未受夠教訓,還是被虐慾特別旺盛?

「一時半刻很難說得清……」沙推托著,腦中飛快編撰故事。

與希維爾交識是十分糟糕的事情,而且也非他所願,真相可不能全盤托出,否則定給費路得一輩子譏笑。

沒自由是小事,不能連尊嚴也一敗塗地。

於是沙在結局部分略作修飾,改成希維爾是因同情他自願協助才吞服元神珠,而訂定契約是為了暫借力量之類符合情理又不流於濫情的劇情。

主從契約是可解除的,但嚴格禁止傷害主上。最和平的方法是為主的希維爾點頭答應,交還元神珠。再不然用稍微粗暴點的方法也行,這招也只適用於契約從屬方力量較強大的例子。只要強行取回元神珠及希維爾額心的精靈血,便可順利切斷兩方連繫。只是沙目前還是得靠希維爾才得以保有行動能力,因此現在還不是毀棄契約的適當時機。

「隨你便吧。」後足搔著頸窩,看來長牙真是完全融入狼的生活。

「費路得,你真要以這種面貌生活嗎?」沙問著。

好好的人不做,淨選走獸張牙舞爪。

「有何不可?橫豎也習慣了,反正總強過你那鬼德性百倍。」牠長長噓了口氣,「獸形可抑止力量,減低對自然平衡的影響。我也是有正事要辦的,可不像你整日為愛情忙得團團轉,結果到頭來還是夢一場。」

打從一開始牠就反對索爾深陷泥沼,但他就是不聽,真是無可理喻,唉……

每個人行事都各有各的道理。像索爾,不管別人如何予以評論、是否謗怨叢集,只會貫徹自己所認定之事。牠不能斷言這是盲目意識,但也不想他夢醒時徒留心碎幻滅,否則何必討嫌的每回都得在他耳邊奚落一頓,雖然都是馬耳東風,有聽沒進。

「她就是你要守護的女孩嗎?」沙若無所聞,「你們是什麼關係?」

「她啊,是我女兒……喂喂,你想到哪去了?幹嘛用那曖昧眼光看我!不是那有血緣關係的女兒,是乾女兒,『乾』女兒總知道吧!少用那猥褻思想汙穢我清高的神格。」牠跟她妖精父親蹦得出一個女兒才有鬼,「她也算我的子民,當日我路過時她的族人已經幾乎死傷殆盡,我是看她孤無依,才陪著她闖蕩。」

「原來你也有良善的一面。」

「啐,少糗我。」長牙支起身子,毛茸茸的尾巴搖啊搖,走回蘿蕾娜身邊。「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回去休息吧,明日還得上場比試,先養足精神比較重要。」

「希望你不會倒楣地打前鋒。」沙的形體也逐漸變淡。

「你也是。」

「原來長牙是精靈王哪!真讓人想不到。」

無中生有的插話讓長牙與沙全神戒備,戾氣暴升。

「是誰!」不料竟有高手瞞天過海隱身竊聽,方才那番話全給聽見了?

沙心中頌起咒文,附近所有地元素受到號召全數聚集在身周舞動,借用元素力量,沙一瞬間回復成人模樣,力量相對暴增;長牙露出白森森利齒,擺出鷙猛的戰鬥姿態,打算先發制人,對方一現身便送上致命一擊。

「這聲音是……」蘿蕾娜及時拉住白狼。

「是我。 」身著黑衣的芙莉走出,見沙與長牙冰霜面孔充滿敵意,只是笑道:「我看你們這麼久還不回來,怕是迷路,特地來接你們,何必拒人於千里外,用這種欠缺親和的態度對待同伴呢!」

見無回應,又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是怕我洩露你們的身份,還是懷疑我另有所圖?」

「妳都聽見全部的事了嗎?」蘿蕾娜問道。

「沒錯。」芙莉承認,預料中看見長牙更加憤怒。「我只是來聽個故事,不會揭穿你是精靈王的事實。」

「妳要我們如何信妳?」長牙窮凶惡極問道。

居心叵測的魔族女人!

「這個嘛……邁奇!」芙莉釋出善意,拎起小貓喝果汁前般一陣搖晃。

「喵……喵嗚!」小貓暈頭轉向,眼前事物開始天旋地轉,色彩交錯,「喵……好……好多星星……在飛……喵嗚……」

確認三人聽得清清楚楚,芙莉這才放牠一馬。

「這樣我們就有著相同把柄,還有什麼不滿意嗎?」

這麼說邁奇也是幻獸? 蘿蕾娜登時放下心來。

「也不盡然。」看穿妖精所想,芙莉莞爾道:「牠是使役獸,自小由我貼身飼養,具語言能力是因為與我分享力量的緣故,跟幻獸是純然倚靠力量進化來改變聲帶震動言語略有不同。」

「妳這女人,憑這隻會說話的貓就以為能將我哄得服服貼貼嗎!」白狼弓起身體低咆。

精靈王身份與使役獸的語言能力,就算揭了底牌她也不痛不癢。

「非得如此計較嗎?」芙莉思索著,好像是有那麼點不劃算。「好吧,那就再告訴你們一件事……這傢伙呀,不只是力量,連生命也與我分享。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可不會為了證明而與牠同歸於盡。」言下之意是此事的可信度仍有待商確。

「天晚了。小丫頭,做個空間結界出來吧。」不理長牙是否滿意,芙莉表明想打道回府。她自認說得已經夠多。

見長牙不再發怒,蘿蕾娜遂聽從芙莉之言,叫出召喚獸。

圓滾肥短的傢伙依舊在打瞌睡,可惜這次遇上的是芙莉,直接吃上幾腳。



酒店裡。

吃到渾然忘我處,沒人發現芙莉也失蹤了。

沙平日窩在元神珠裡不是發呆就是睡覺,甚少發言,所以希維爾不知他外出是正常不過,但這會兒可是芙莉這麼大個人活生生鬧失蹤,四名投胎後的餓死鬼還能如魚得水的爭菜搶肉……得友如此,怎不教人感嘆積孽過深?

一名夥計終於看不下去,衝過來一把拍掉希維爾手中的竹筷。

「客……客倌,請你們別再吃了!」

肉脂分佈勻稱的肉片直直摔落地面,當場被那夥計踩個稀巴爛,讓希維爾連搶救也來不及。

正要翻臉,卻發現夥計臉色比他還難看。

「不是預先付了帳?」擱下碗,傑洛斯道:「去查個帳,或是向你們掌櫃詢問。」

不是不知希維爾、雷法特秋風掃落葉的龐大食量,為了應付這兩個無底胃,他還特別註明準備十人份的食材。

「不是這個意思……」桌上一疊疊快比人高的空盤令夥計緊張地說話時都在發抖:「運送食材的船隻前兩天在海上陷入暴風雨,比預定遲了幾天交貨,負責採購工作的新進廚師一時不察全買了下來……因為不夠新鮮的緣故……已經引發食物中毒了啊!」百年老店的信譽今日毀於一旦,說著說著,夥計都快哭了。他自己也吃了幾顆生蠔,此刻已是腹痛如絞,腸胃一齊造反。

聽夥計這麼說,希維爾等人才開始注意周遭,四方望去,除他們之外的客人全通通倒地。

「嗚……好疼……」

「我……我要死了……」

「啊,我看見波大腰細的死神朝我飛來了……」

「(啪!啪!)……你這死鬼,死到臨頭還敢吃別的女人豆腐……%^&*#@(馬賽克+消音)……唉呦!又犯疼了……」

呻吟聲此起彼落,看他們一手摀肚一手指天,實在很難分辨是真痛還是作戲。

「為什麼我們一點事也沒有?」肚腹並無不適,塞了滿口食物,雷法特含糊不清道。

「甭擔心,這一路上吃過不少克萊兒煮的好菜,胃老早變成鐵打的,灌兩瓶毒藥解渴還不見得會出事。」重拾舊筷,希維爾自顧自吃著。

「也是,那些菜裡不知下了多少奇怪的藥,既然一路走來平安無虞,這海鮮自然對我們起不了作用。」轉念一想,傑洛斯也就不再顧慮。

三個男人重新舉筷,吃得不亦樂乎,但四周頻頻傳來的呼救聲卻讓克萊兒坐立難安。終於,她拍案而起,走向中毒症狀最為嚴重的一桌。

第三十二桌共有三名客人,其中兩名已陷入昏迷,另一名則氣若游絲,口吐白沫倒臥於地。

「你還好嗎?」克萊兒小心翼翼將他扶起,餵了顆解毒丹後那客人終於清醒些。「振作點,聽得見我說的話嗎?」

那人點點頭。

「你吃了哪些東西後才開始腹痛?」四指把脈,但覺脈象奇亂,忽強又弱,呈不規律跳動。

「生……魚片……墨魚……」服過藥後症狀減輕,恢復些微氣力,客人吃力地用顫抖的手指著桌上佳餚。

「放心,我立刻幫你處理掉。」希維爾走過來,伸手取走據說有毒的兩道菜,帶回座位享用。

「還有這個……那個……」病人繼續指著。

炒麵與佛跳牆緊接著被搬離。

「那也是……那個也是……」

每指一道菜就有「專人」徹走,效率奇佳,不一會兒整桌便空空如也。

「我瞭解了,謝謝你的合作。」巡視剩下兩人,餵他們服下一些藥丸,克萊兒又走向下一桌。

「你吃了哪些東西後才開始腹痛?」她這麼問著。

「這盤……那盤……還有那鍋也是……」尚有意識的客人聲若蚊蚋。

同樣的,滿桌高級菜又給搬空。

雖然這不是克萊兒的本意,但趁她問診的時候,其他三人勤勞打劫,輪流回收食物。受害者遍佈整店,但客人們並無異議,就算留著山珍海味他們打死也不敢再吃一口。

問完診,希維爾他們也差不多吃飽了。

「呼,吃得真過癮。」雷法特舒服地伸個懶腰。

轟雷似的歡呼過後,遠處放起數十枚大型煙花,隨著裁判哨音響起,參賽者紛紛下臺,觀眾也如潮水散去。

「第一天的賽程結束了。」看著擂臺漸漸冷清,傑洛斯端起熱茶,閒散品茗。

「真等不及想大試身手!」籌備已久就是為了這一天,眼見夢想就要成真,希維爾精神抖擻,亢奮指數居高不下。

「哇~~~」夥計驚惶的叫聲讓好不容易被安撫的客人再度緊張起來。

「怎麼回事,有人被毒死了嗎?」希維爾隨口道,店內馬上陷入一片混亂。

「嗚……我不想死……」

「都是這間店……你們得負起全責……」

「嗚啊……又……又開始痛了……」

「你們別這樣……沒事的,沒有人被毒死啊!」克萊兒一再陳述,但沒人有暇聽她說話。

如鏡的藍色橢圓憑空出現在走道上,芙莉等人一走出空間結界,迎接她們的卻是滿室呻吟。

「這些人是怎麼了?」蘿蕾娜滿是問號。

「中毒吧。」芙莉皺起秀眉,發覺這夥人只是演過其實。

這世界實在愈來愈不正常了。

「回來啦。」希維爾咧開笑嘴招手,「妳們看,這裡還有很多菜,不全吃完太可惜了。」

那一盤盤樣式精美、香氣繞樑的菜餚的確很吸引人,但看見其他桌次客人眼神渙散、面容慘綠,蘿蕾娜頓失胃口。

「不了……」

「我想早點休息。」芙莉抱起黑貓往臥房方向走去。

「蘿蕾娜也要睡了。」說完,蘿蕾娜也與長牙一同回三樓寢室。

「她們倆是怎麼了?好像怪怪的……」

「誰知道。」雷法特學傑洛斯喝起燙嘴的澀茶。據傑洛斯的說法,這可是用東方運來的茶葉沖泡而成的。

「該不會是那個來了吧?」希維爾玩笑道。

「喀達!」數十發闇之箭穿透木造天花板,直直往希維爾身上捅去。

聽見頭頂上傳來奇怪聲音,不想變成蜂窩的希維爾行動快如風撐起相剋結界。

「聖光壁。」

光與闇接觸立時爆起火花,闇之箭尖銳的箭頭戳刺著結界,但聖光壁防得滴水不漏,令它攻之不入。兩者看似勢均力敵不分高下,但傑洛斯可明明白白看見希維爾費力頂住的辛苦狀。幸虧烈日餘威仍在,光精靈大佔上風,闇之箭受到日光照射後威力稍減,加上聖光壁力量反彈,不多時便脆化碎成粉末。但希維爾也沒佔到便宜,隨著闇之箭消逝前的自爆,結界跟著多了幾條裂痕,但見最後一支闇之箭爆炸時,聖光壁也「啪嚓」一聲整個瓦解。

「真是驚人的力量。」傑洛斯忍不住喝釆。

同等級的光闇魔法在白晝交戰應由條件較佳的光系魔法贏得漂亮,闇之箭卻能與之同歸於盡,足見施術者的魔力強大。

「嘖,這麼兇!果然是來了。」希維爾猶不怕死道。

自掘墳墓的行為果然引得比闇之箭更高兩級的闇之雨降了下來。

「哇啊啊啊!!」身家性命要緊,丟了滿地銅幣銀幣,客人們爭先恐後地逃離地雷區。

「力拼不過,我不會閃啊!」這下聖光壁沒得玩了,希維爾左蹦右跳,與闇之魔法玩起捉迷藏。

鍋碗瓢盆碎裂聲乒乓直響。

「客……客倌……小心本店哪!」悲劇無法遏阻,眼見屋頂快被掀了,店內又多出數百數千個窟窿,夥計滿頭大汗強忍心痛哭喪著臉卻莫可奈何。

完了完了,這下裝潢費不知又要扣掉幾年薪水?

傑洛斯算算銀票,確定足夠支付費用,也就順其所為,不置一詞。既然有人輕啟戰端,自願表演餘興節目消磨時光,不看著實可惜。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1
第五章 機關算盡

由於報名隊伍過多,擂臺暫被劃分為四個區塊,縱使是為了節省初賽時間而切割擂臺,嚴防各場戰鬥彼此干擾也是相當重要的措施。

首先考慮結界平衡的問題。由擂臺角落開始,必須由四名魔導師各自張起結界。然而即使屬性相同,結界到達擂臺中心點交會時,會依施術者魔力強弱的次序消抵破壞,加上參賽者若打起魔法戰,以原理論結界應轉為相剋屬性,然這卻使四結界交會處多出新的互斥問題,根本解決方式便是由四名力量均等,且能張開全屬性結界的大魔導師共同合作。

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先別提大魔導師人數極少,且多分散各地從事學術研究,光是力量相等(或是微差)的嚴苛要求便將他們全數否定。誠如人之面貌長相,除非孿生,否則尋覓鏡照般的大魔導師真可謂大海撈針,何況得找齊四人!

經主辦單位向里耶和王申請護得批准,從國庫取出「無」屬性魔晶石鑲在賽場中央,難題很快解決就解決了。

這顆六角柱形、晶瑩澄澈的透明寶石足有成人的半身高,寬度恰好能讓一名大漢攬入懷裡,是至今發現最大的天然晶體,加上其中蘊含高純度的稀有「無」魔法,其珍貴價值可想而知。

無屬性魔晶石可將各屬性魔法融合為單一形式,經壓縮後再傳至擂臺四個角落的接收晶石,傳送過程不易受外界干擾,且四結界防禦力相等,重要的是,只需魔導師輸入魔力即可。五顆魔晶石自成迴路,能量不滅,因此結界可長期維持,直到鬥技會結束為止。

至寶在前,魔法師們眼都亮了!那渴慕的神態反映出內心的貪婪,彷彿在訴說欲將它佔為己有。但他們清楚,參賽隊伍彼此互為提防,因此這些聰明的魔法師們隱忍著,不讓其他對手洞悉自己的真正想法,並且更加勤快地監視各隊伍中魔法師們的反應。

展示魔晶石也許是王城狡詐的策略,目的在引發法師們的興奮情緒,好讓他們明白獲得冠軍便有機會成為魔晶石的擁有者,因而利慾薰心全力作戰,開罪更多盟友。如此一來,鬥技會後將有更多公國支持發動戰事,反戰聯盟勢微,不久也將終歸瓦解。

若推論正確,無疑地,所有人正一步步踏入敵方看似華麗無害的圈套中。

「看來風嘯王城比外傳的更有錢哪!」希維爾直視魔晶石的眼神並無太多貪婪。

無屬性魔晶石是挺珍貴沒錯,但任何一個商賈富紳絕不會甘冒風險展示最昂貴的寶物。真正價值連城的密寶肯定收在國庫裡,就算魔晶石真被竊走,風嘯王城也不至損失慘重。

南北觀眾席下方專屬比賽隊伍進出的兩扇紅色小門打開了,每扇門後各走出四名白髮蒼蒼的魔導師。他們穿著不同顏色的魔法袍,每種色彩分別代表他們專精的魔法屬性。魔導師們雖然上了年紀,面容皆已枯槁,但雙目炯炯有神,行起路來箭步如飛,宛若四十壯漢,不一會兒便圍繞著擂臺站定。

頌經般的平板音律由八位長者口中吐出,低沉如鐘。隨著咒文引導,各屬性魔法紛紛在置於胸前相對的掌心間安定成形。直到其他人皆完成前置工作,魔導師們一致鬆手,將魔法球送入魔晶石裡。

八系魔法進入魔晶石內部後便開始逆時針轉動,彷彿被魔女攪拌著的稠稀不勻的湯汁,在牽引下逐漸形成漩渦。待所有色彩合而為一,魔晶石終於發出燦爛光芒,臂粗的光柱由六角柱頂端升起,逐一分裂為四道小光柱,這四道光柱依著拋物線投射到擂臺角落的晶石接收端,分別朝左右延伸弧面,拉成薄如蟬翼的圓狀結界。

厚度不到一釐的結界看來吹彈可破,眾人正兀自猜疑,魔導師們竟一齊向結界發動各色攻擊。龐大魔法一碰到輕薄的結界立刻被吸了進去,竟不如投入湖裡尚能激起水花的石子,結界壁只泛起幾圈漣漪,終歸平靜。

穩定眾人的信心後,接下來的開幕儀式自然進行的非常順利。

每回合進行八組隊伍淘汰賽,直到篩選出前一百二十八強為止。輸隊可有一次敗部復活的機會,萬一不幸輸了第二場,只好準備打包回老家去。

從一百二十八強比賽到總決賽是屬於單隊淘汰戰,失敗隊伍沒有復活戰翻身,也就是輸掉一場比賽就回天乏術,淘汰出局。

比賽進行到第二日。

經過一夜好眠,清晨醒來六人精神奕奕,不過聽見貓狼向他們道早安感覺倒是有點怪怪的。誰教芙莉只擔保長牙身份,至於牠會言語之事則「不小心」給抖了出來,然後說話的邁奇又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四人嚇了一大跳。

莫名其妙多了兩隻會說話的動物,四人很快由震驚中回復,接著開始與牠們閒話家常,這只能歸咎他們的適應力實在是超乎常人。

來到會場,也許只是初賽的關係,還有幾百個位置空出來,貴賓席也未見里耶和親臨,觀眾席上一片喧嘩,簽賭的簽賭,塞零嘴的塞零嘴,即使敲鑼打鼓也未有人制止。流動攤販蝗蟲似在人群中穿梭,抓住人們遇上大場合捨得花錢的心理卯足勁推銷,此般場面簡直是安祺麗拉期末測試時德瓦索觀眾反應的推廣版。

無名隊,沒什麼功蹟,也沒多少人知道他們真正的實力,但認識他們的人可多了!不只因為隊員風頭頗健,長相不差,更重要的是,前兩天那「有礙風化」的事件可是大幅提升六人的知名度。雖然目擊者眾,但事後調查,女的都推說沒看到,男的全都守口如瓶,反正無確切物証指出誰是兇手,皇室只好列為一椿無頭公案,損失嘛……認了。

第一場比賽遇上的對手是來自歷孚亞諾芮公國的黑騎士,希維爾自願打前鋒。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看我徒手挑掉那六隻菜鳥!」論身手他可是自信滿滿。

「慢著!」雷法特及時揪住他的後領,「出場順序按擲骰決定,你衝那麼快也沒用。」

就知道希維爾一定第一個衝上臺,這小子也不想想車輪戰對魔法師來說是相當耗費魔力的辛苦事,尤其對手又是騎士,只要在咒文完成前將他轟出擂臺就贏定了!

「好吧。」被雷法特擒住讓希維爾動彈不得,見其他夥伴如此堅持,只好乖乖參予遊戲。

「十面骰由芙莉製作,上頭有00、18、27、36、45、54、63、72、81、99共十個數字,依擲出點數的大小決定上場次序。克萊兒是本隊醫護兼後補隊員,因此只有我們五人擲骰。沒問題吧?」傑洛斯取出瓷碗及骰子,一臉「有話快問」的慎重。

「沒有。」

「那好,誰要先開始?」

「我。」蘿蕾娜舉手。

傑洛斯將黑色骰子遞給她。

「妳先吧。」笨鳥先飛,先飛先中彈。希維爾退到一旁靜觀其變,打算先觀察其他人擲出的點數。

蘿蕾娜首次接觸賭博這玩意兒,新手運倒還不錯,一次就擲出72這個好數字。

「有希望,那麼接下來就換我吧。」傑洛斯第二個擲骰,但他可不想擲出大數,免得窩在休息區乘涼摸魚的計劃泡湯。

三十秒後,除希維爾外,所有擲點分配如下:

蘿蕾娜:72
傑洛斯:27
雷法特:81
芙莉:54

沒人擲出最大點數,希維爾只要擲出99即可上場比賽。若擲出81,只要再與雷法特加比一局就行。

「九十九點是我的了。」希維爾對自己的超強賭運自信到家。

「願幸運女神眷顧你。」雷法特內心有那麼一點高興。沒辦法,誰教他跟傑洛斯一樣,也是想偷懶的其中一人。

希維爾得意地擲出骰子。

十面骰在碗中陀螺般滾動,數字不停交替變換,眾人心情為之起伏。是大,還是小?

「九十九、九十九、九十九……」雷法特及希維爾心底吶喊著。

骰子愈轉愈慢、愈轉愈慢……最後的結果是?

00!!

白色數字停格的瞬間,隱藏魔法同時發動!

轟隆!!

「哈……哈啾!咳咳……」十面骰自爆混雜的煙塵嗆得希維爾涕淚直流。哇咧……胡椒、辣粉、洋蔥……這毒辣的爆彈是哪個變態的傢伙做的?

「發……發生不得了的事件啊!無名隊休息區竟然傳出爆炸聲,究竟發什麼事呢?莫非是內部不合,開始自相殘殺了嗎?」久不候無名隊前鋒出馬,裁判正要出聲警告,一陣陣濃煙卻從休息室門口冒了出來,只見無名隊隊員驚慌失措,爭先恐後逃難般衝出。

「啊,忘了告訴你們,當骰子擲出特定數字時會自動引爆,因為是隨機決定,所以每輪引爆數字皆不同。」芙莉補充解釋。

「咳咳!這種話下次記得早點說……」所有人不及反應全部中鏢,即便克萊兒有強力抗藥性的特殊體質,對於調味辛香料卻無用武之地。

「現在骰子爆成碎片,下一輪沒戲唱了。」雷法特本想這麼說,不過芙莉比他更快,已從斗篷內取出滿滿一袋十面骰。

觀眾席下方是選手休息區,視野良好,參賽者在這可以清楚看見擂臺上的對戰情形。休息區後方則是專用休息室,裡頭有床與基礎藥品。

有牆擋著,觀眾雖將一切聲音聽到耳裡,卻不知發生何等慘絕人寰之事,看他們涕淚縱橫,哭得如此悽愴……莫非打算與對方來個玉石俱焚?

「洋……洋蔥下太多了。」止不住淚水的希維爾眼前一片模糊。

「嗯嗯……」紅著眼眶,克萊兒頻頻拭淚。

一群人哭得是驚天地泣鬼神,場面籠罩在一片哀戚中,縱使裁判鐵石心腸,也是放軟了聲調:「無名隊,你們的前鋒是……」

「是我……」擤著鼻水,雷法特沒攜武器,只拎包面紙便躍上擂臺。

「加油,嗚嗚……」

「雷法特……你就安心的去吧……不用擔心我們……(擤鼻涕聲)」

「沒關係,輸了的話……你就……就……嗚……」就換希維爾上場吧……

後方高達孝子孝女專業水準的悽慘哭調像極了迎殯送葬的隊伍,更加襯托出雷法特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絕然氣勢。

手氣太好也是一種錯誤嗎?

一挑六至少還有活命的機會,要是就這樣下臺的話……真有九條命也不夠死吧!這才是雷法特此刻的真實心聲。

在希維爾不斷搧風點火、大肆吹噓初賽選手都是不堪一擊的豆腐下(想也知道這怎麼可能!),經由內部舉辦專制的民主投票,一致決定在進入一百二十八強前由賭博方式推派最倒楣……幸運的贏家上場單打獨鬥。如果是因實力問題敗陣下來,只要懂得引咎責己尚可求自保,若只是衝鋒當自殺機的話……休息區那群頗具暴力傾向的劊子手們正露出天使笑容磨刀霍霍,連鐵鍋都準備好了!他們可是百分百的肉食主義者,絕不會暴殄天物留下任何渣證明他曾存在過……

爭執吵嘴辯不過,為免被毀屍滅跡,只好逆來順受了,哎……

歷孚亞諾芮的黑騎士前鋒一身厚重鎧甲,身長足有兩米,單手提著擦得乾淨油亮的銀製長槍,維持著不變的死板動作也不見疲累。不過天氣這麼熱,把自己悶得不成人樣不太好吧?

「比賽開始!」

裁判一聲令下,雷法特立即展現優異的速度性,以戰鬥方式中最簡潔單純的直線衝向對手。

黑騎士長槍橫亙於胸,馬步穩紮,同時運氣將鬥氣注入槍身,銀槍在白色鬥氣的妝點下威力大增,能輕易刺穿鋼板。

眨眼片刻雷法特已衝破警戒線,來到距黑騎士不足半尺處。大喝一聲,無視對方穩若磐石的防禦,毫無花巧卻威勢驚人的一拳轟出,將對方直直揍出界外。

當黑騎士「匡噹」落在隊員腳邊時,原本可接住他的同伴卻連聲一氣後退半步,放任他摔在地上。

撞擊使得面盔滑落,登時露出傷疤遍佈的臉。

「……謝了。」堅硬的鎧甲沒讓他受多少傷害,輕輕一躍起身,竟向夥伴道謝。

「要在戰場上,你早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了。」隊友生硬回道。

這傢伙!說什麼為了保住尊嚴寧可摔得難看些也不願讓人攙扶,等會兒散場後歷孚亞諾芮隊隊員不和的消息肯定傳得沸沸揚的。

「抱歉、抱歉。」撫著微暈的頭,他汗顏道:「才出場就馬上敗陣,真是丟盡我國的臉!不過能將連同鎧甲等於三倍重量的我一拳擊飛,那小子絕非池中之物,你們可得多加提防。」

平日對招,想將他撂倒可不容易,更遑論讓他雙足離地長達三秒。

閃電戰術奏效,其餘三擂臺的對戰者不禁放慢攻勢,好奇地觀望。

而當事者本人呢?

「好痛、好痛!」沒有帥氣的英雄姿勢,雷法特不害臊地大聲呼痛,拼命對著微微發紅的指節猛吹涼氣。

硬死人了,那死鎧甲是什麼材質做的?

「一個殺手的力量有強到這種程度嗎?」見了雷法特的表現,希維爾問道。

「這要視個人資質而定。一般說來,暗殺者偏重訓練速度、準確及擊殺獵物時的分析判斷能力,這麼大的力量應是經過後天自我鍛練而成,能達到這種程度已經可以轉職為戰士了。」傑洛斯剖析。

出其不意的奇襲順利解決對手,但效果也僅只那麼一次。下一名黑騎士必心有防範,想再騙他上鉤可是難上加難,只能以實力取勝了。

吹起哨子,裁判拉起雷法特結實的右手,高高舉起。

「無名隊先獲一勝!」

瘋狂歡呼聲撲面而來,響徹雲霄。




歷孚亞諾芮是出了名的兵糧豐沛、草肥馬壯,能人更是輩出,今年只派出黑騎士,等於變相公開參戰,會投附波伊薾戰事聯盟、索尼雅皇室哪一方呢?三十名聖騎士、能征善戰的十萬鐵騎和五十萬步兵,可是不小的助力。這變數果然值得關注玩味啊……

一邊與隊友打牌,傑洛斯暗暗留心。這些黑騎士也不可輕忽,能發出鬥氣表示相當接近聖騎士等級,只差沒與戰神簽訂契約而已。

黑騎士是騎士職業裡第二崇高的地位,當黑騎士修練至頂點時,將可分為三大最終職業:龍騎士、聖騎士與闇黑騎士。

所謂的龍騎士就是指流有龍血的黑騎士們,由於龍族極堅韌的體魄使其他種族無法超越,因而獨樹一幟,可謂由龍族獨攬的一門職業;闇黑騎士相仿,但限制卻較龍騎士寬鬆,除接受具有魔族血液的黑騎士外,若有外族願投靠黑暗一方,宣誓效忠,與冥王訂定主奴契約後也能成為闇黑騎士一員。剩下的黑騎士們只有聖騎士一途可走,當然要求也是最簡單的,只要和戰神締約即可。

不過如此一來,聖騎士的素質反而不如其他兩者。論神階,冥王比戰神高過一截;論戰力,戰神和龍神雖不相上下,但身為龍神後代的龍騎士們卻可藉血脈獲取更大力量,而聖騎士頂多得到戰力提升與附加魔法祝福防護,三對二勉強能打個平手。

未訂契約前,黑騎士與聖騎士的實力差距,大約是一比二。

「就讓我力柏.薩亞來當你下一個對手吧。」

更為強大的戰意讓雷法特繃緊神經,第二位黑騎士光氣勢就遠勝方才被擊敗那位,只見他高舉長槍往地面一插,沒費多大力氣槍頭便像戳豆腐似地沒入石板下。

「這回可不會再輕敵啦!上一戰只是碰巧讓你嚐了點甜頭,可別太過得意。」摘下頭盔往後一扔,力柏擺出最完美的防禦姿勢。

畢竟是千錘百煉過的騎士,風霜歲月的無情刻痕深深烙在臉孔上。那長相與雷法特心中所想相差不遠,約莫四十來歲,兩道濃眉下藏了對琥珀獸眼,鷹鉤鼻,雜亂鬍鬚狂放地攻城掠地,十足十野蠻。身長雖有二米三,卻因過重的關係,遠遠望去像極黑色鐵桶。

對付雷法特這空手迎戰的敵人實在有違騎士精神,即使戰勝也沒啥光采,向來注重公平比試的力柏又道:「小子,先帶把武器再比劃,免得太早在我槍下飲恨。」

說得倒容易,但自己那把普通長劍早從空中摔下時就不知掉到哪兒去了,就算還在身邊,除非能一直維持近身戰,否則如何與長槍抗衡?

「這把暫時借你吧!」傑洛斯將愛劍拋上擂臺。

冰龍劍不但利於近攻,還能發出類似冰刃的劍氣遠攻,長槍可不是這把遠近自如的神兵利器的對手,有了它,想不贏也難。

按理說選手上臺後便不可接受隊員所提供的任何援助,這是為了公平起見,以防參賽者替換毀損兵刃、補給體力、或加佩癒療性魔法物品,但若經過對手同意,裁判將自動把此行為排除在犯規條件外。

掌心才剛觸摸劍柄,雷法特臉上瞬時變幻數種表情,連劍也懶得出鞘,直接扔還給傑洛斯。

「多謝你的殺人兵器。」但見雷法特的右手像是握了低於冰點幾十度的物體,前臂以下被凍成黑紫色,冷入骨髓的痛隨即麻痺神經,感覺跟拖著廢肢沒什麼兩樣。

接過冰龍劍反覆檢查,傑洛斯歉然道:「它從未被第二者碰觸過,我並不曉得它本身有這能力,真是抱歉。」

「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

幸好反應快,否則肯定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在鬥技場上自殺的白癡!微一運氣,真氣遊走全身,打通瘀滯血脈,右手逐漸恢復肉色。

「不帶兵刃照樣能勝過你,就這麼打吧。」雷法特無奈道。

「就依你,要真輸得難看可別後悔啊!」力柏大笑著拔起長槍,槍身反射的凜冽銀光令人雙目生痛。

不敢貿然前攻,雷法特採取防禦按兵不動,蓄勢待敵。

沒有武器就像被磨去爪子的老虎,同貓一般軟弱。單靠吼聲虛張聲勢是不夠的,只要有辦法進入對方的警戒範圍,即使空手還是有勝算。現在只能相信自己的速度,抓穩對手攻守時出現的空隙。

要想有獲勝的籌碼,得由對方先出手。才這麼想著,力柏已先行搶攻,手中長槍對準雷法特全身大穴連環刺出,著著看似狠辣,實際卻是試探。

動作雖快,卻比不上雷法特閃躲速度。刻意拉開長距,雷法特一個移形換影,向後躍出十尺。運起全身鬥氣,力柏再度衝上前,誰知雷法特只是一個勁猛退,不正面應敵。

「小子,只會逃嗎?」力柏有些失望。

原先還指望能痛痛快快拼鬥一場,孰料是隻只懂逃的耗子,大大減低樂趣。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專長。」雷法特如此回答。

手腳長度不及槍類武器,因此面對面交戰是行不通的,在找出空隙前只有逃跑一途,其他隨人怎麼說。

游魚般的戰術成功形成拉距戰,力柏百追不上,遠距攻擊亦難以命中,雷法特就這麼一點一丁消耗對方氣力。

玩了不下十分鐘,黑騎士已興趣全無,全身鬥氣集中在槍尖上,朝地面猛力一刺,石板全數碎裂;受到鬥氣催動,碎石激起,劃破空氣,登時引發大範圍石爆。

「看你往哪逃!」

「不好!」再熟悉不過的一幕讓希維爾升起不祥,這不正是佛雷克用來對付瑪莎的那一招嗎?岩爆是個幌子,要是逃到空中就完了!只要力柏薩亞輕輕一捅,雷法特就準備掛在槍上當現成的新鮮人肉丸子。不過這一聲呼喊並不是擔憂隊友安危,而是丟出去的廢牌被芙莉叫了聲「吃」。

「再加注兩枚金幣賭我贏。」

外人眼中芙莉笑得神祕高貴,但在希維爾眼中……邪惡、狡猾、陰險。

發揮貓腿本色,邁奇端坐在她腿上咪嗚咪嗚的幫腔,自作主張叼了枚自己的私房錢加入賭局。

用來充作賭桌的石階上頭已堆滿三十來枚金銀幣。

「可惡……」欠缺謀略的一張牌,竟讓芙莉化腐朽為神奇,希維爾不禁暗叫天亡我也。

「你已是強弩之末,就別再死撐了!」傑洛斯好心好意勸道。賭局己進入尾聲,他索性放棄贏的機會,打起安全牌。

「我這拼命三郎在賣命,你們……連一點關心也沒有嗎?」那廂賭聲震天,五人見牌忘友,打得昏天黑地,至死方休,沒人理會他是死是活,讓雷法特是五內俱焚。

明知不能離地,無奈鬥氣浪潮般不停拍打在石板上,每一次衝擊皆驅動尺高碎石,全面性攻擊教人無從守起,惟一的出路看來看去只有往上逃。

面對如此險惡形勢,不得已,雷法特也只好順敵人之意先逃往空中再作打算。

見他合作的跳入陷阱,力柏大笑道:「小子,到此為止了!你要小命還是認輸?」空中施力不易,絕對無法閃躲。

「認輸?反正都是死路,像我這麼愛惜生命,怎麼可能認輸!」這句話主要是說給自己聽的,因此只有最後一句雷法特才放大聲量。

「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小子,你這一生能在戰鬥中結束,也算了無遺憾。」對方執意不肯投降,力柏不再留情,銀槍毒蛇般往雷法特咽喉招呼。

雷法特閃身避過,下墜的身形藉被激飛的石塊之力,硬是又往上攀了半尺。但是還不夠,他還在長槍的攻擊範圍內,即使無法刺中頸動脈,攻擊脆弱的腹部還是有相同效果。

「拖延時間也不會改變最後的結果。」力柏的下一個目標果然放在丹田上。「你是個人材,殺了著實浪費,可惜的是你那張嘴太硬。」

「這也算優點不是嗎?」回著嘴,雷法特堅定的眼神可不是一個瀕死之人應該有的。

「只要還未放棄,就永遠有勝算。」傑洛斯代他道出心裡話。

一個橫斬,就要把雷法特從腰截成兩半。光靠那些石子實在無法躍得更高,他矮下身,讓槍從頭頂上劃過。誰知力柏逆向一扯,銀槍半途收勢改為下劈,雷法特急忙跳開,趁著槍頭落地當兒,踩著槍身又逃往空中去了。

力柏加快手下速度,欲將雷法特逼上窮途末路,眨眼功夫刺出漫天槍影,卻連雷法特衣角也沾不著。

快要超越肉眼補捉極限的速度……這小子究竟是何來歷?

久戰不下,黑騎士開始心煩意亂。

凌空踩著碎石,雷法特身影忽低忽高,長年徘徊在生死邊緣的艱困訓練教會他如何閃避致命危險以求自保,居高臨下看著力柏自恃上風而洞門大開,他知道機會來了!

「世上沒有真正無缺的戰術,我們之所以稱它完美,是因為弱點隱藏得好。攻與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動作,兩者成功率亦成反比,我們該學習的是如何因應各種戰鬥,將攻防調整至最佳效果,以求全身而退,辦到這點後才有資格破敵。古老兵道從不教導以力取勝,而是透過大量分析敵方過往的思考模式,依得出的結論推斷對方的下一步棋,明瞭用意後鑽其漏洞,尋得破解之法。那黑騎此刻的防守只剩不到兩成,若雷法特能夠回到地面,要贏不是難事。」芙莉道:「同理,我丟這張牌。」

「你已無處可逃,又何必撐在場上?」對於雷法特堅決求死的行徑,黑騎士難以理解。

即使認輸無名隊尚有五人可應戰,這只是比劃,不若上戰場殺敵,沒必要拿性命下注。

「無路可逃?錯了,其實還有一個破綻。」

令人眼花撩亂的連續刺擊終於穿透了雷法特的腹部,幾乎沒使上力道的黑騎士立刻明白那並非實體。

「這破綻說穿了也沒什麼,就是你的四周。」清冽的男音由身後傳來,雷法特已攻破最後防線,進入警戒區。

電光石火間,力柏回頭反擊,長槍一個反轉,直直刺入來者要害。

一陣劇痛,雷法特直挺挺站著,滿臉不信地看著沒入心臟的兵器。

「小子,你輸了。」望著手下敗將,力柏眼中清楚透出惋惜。

這樣兩隊就一勝一負了。無名隊接下來又會派哪個人出戰?力柏大部分注意全放在那群開館設賭的男女身上,未察覺雷法特左胸傷口連滴血也沒淌。

「你說的對,是該結束了!」雷法特的聲音依舊元氣飽滿。

力柏心中一驚,回頭一看,槍上哪還有什麼人?殘影早就消失了!

這傢伙什麼時候……

「很抱歉,那也是幻影。」左手環過肩頭勒住頸項,右手則固死頭部,雷法特只消向後一扭,力柏就等著頸首分家。這下換他給予選擇了。

「你呢?認輸還是死亡?」

「呵呵……你這小子果然不容小覷……」沒有選擇的餘地,力柏閉上眼,兩手一攤:「算啦,我認輸了!」

雷法特聞言鬆開箝制。

「我收回前頭的話,你真是個好對手。」大笑掩蓋那份悵然,力柏一雙巨掌不住拍在雷法特肩上,打得他差點內出血。

要是一開始你就來這招的話,說不定真能取得一勝!深深覺得力柏較適合搏擊的雷法特如是想著。

「無名隊獲得二勝!」裁判大聲宣佈。




「我贏了。」開賭到現在,蘿蕾娜終於說了句話,不過是惡耗。至少對其他人而言是。

「什麼!!」

這句話不是出自無名隊口中,而是無名隊上方的觀眾,那可不只寥寥幾十人悲慟的吶喊,一半的觀眾席都在震動,搖得建築都快垮了!

敢情他們連別人的賭局也能拿來下注?

看樣子大部分人不是壓芙莉就是希維爾贏,少有人慧眼識英雌。

臺上臺下一片混亂,邁奇趁勢偷偷叼回金幣,可惜讓長牙逮了個正著,不甘不願地歸還。

大爆冷門的結局,投下最多賭金的希維爾倒是面不改色,傑洛斯發現這反常的舉動,疑竇叢生:「天氣變化大,你該不會是病過頭,燒壞腦袋了吧?」

「芙莉十枚、蘿蕾娜二十枚、你三枚、克萊兒一枚。」希維爾詭笑道:「蘿蕾娜賠率是一比二十,扣除本金尚淨賺三百六十六枚金幣,我匿名在上頭簽了張賭券,結果大贏。」

「原來如此。」傑洛斯恍然大悟,這麼說方才那張廢牌是故意的!「我也賭了三張,壓你與芙莉十枚,蘿蕾娜五枚,小贏一場。」

「呵呵……果然是詐賭,難怪你捨得打出危險牌!就算讓我贏了,一比十五的賠率也夠你賺的,這招果然高竿。」芙莉輕笑:「但可不只你們做得出這種事!我壓傑洛斯與蘿蕾娜各二十五枚金幣,現賺四百五十枚,這才是大贏。」

「這麼說我會贏是你們串通好的?」蘿蕾娜至今才發現隊友的深沉。

「不能這麼說,我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私下簽注。」因此整件事只是個巧合。

「那個……我獨簽蘿蕾娜一百枚金幣……現在贏了……該怎麼辦才好?」克萊兒顫抖著取出那張現已身價不凡的賭券。

其實這完全是個誤會,她不過是在經過觀眾席時不小心絆了一跤,全身家當好巧不巧飛到賭桌上。莊家見錢袋落到冷門空欄,當下斷定必輸無疑,不讓她有取回金幣的機會就硬是塞給她一張賭券,沒想到……

不必說,眾人的嘴已張大得可以塞下一顆西瓜了。

那倒楣的莊家現在應欲哭無淚吧!

錯!

清算後合約剩下五百枚左右的金幣,而這些錢最後通通流入了長牙口袋。

那莊家便是為蘿蕾娜籌措生活費而幻化成人類的水精靈王,若不是錯估人選讓克萊兒撈走大部分利潤,恐怕還能賺上更多!

一切終於真相大白,賭客們才是真正損失慘重的肥羊,在無名隊事前未互相知會各耍心機下狠削一頓,嚴重失血。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1
第六章 兵戎相見

「第三局由我出馬,你們留在席上觀戰便是。」

「可是隊長……那傢伙難纏得很,您還是先休憩一會,由我們出戰較為穩妥……」

「少逞能!我方已是二負,再輸一場可就真無退路了,先解決無名隊前次鋒為要,剩下交由你們三位,這是命令。」

「是!」中氣十足的簡潔回應。

滿意部下的服從態度,為首黑騎抄起雙劍登臺赴敵。

「雷法特。」

「泰喀杰忒。」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雷法特微笑著伸出右手,面對這番友好示意,泰喀杰忒卻視若無睹。撇開這份尷尬,雷法特確實嗅到濃濃敵意。

可不是普通敵意,強烈的憎惡感令人聯想到一個字──恨。

恨?沒什麼好驚訝,自己這般敏感身份,招惹過的人不勝枚舉,隨時隨地都可能遇上仇家,不是殺人就是等著被殺,這種情形早就見怪不怪。但自己十分具有職業道德,非十惡不赦者不殺,從未牽連無辜,其中必有誤會才是。

第二戰耗去不少體力,第三場勝算可能不大,認輸前多少讓敵方疲累也好,若能扯出個平手更是再好不過。

比賽開始,泰喀杰忒也不廢話,手執兵器衝了上來。雷法特不敢輕敵,身形略晃,下一秒人已在十尺開外。對方幾乎同時完成移動,雙劍斜削而下,卻被他閃身險險避過。

有力柏之鑑,對方必有反擊之計,加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再留手就真準備赴黃泉一遊。想到此,雷法特也就不再玩起拉距戰這等老套把戲。

當劍招再度攻來,雷法特運起內勁犧牲左臂擋下鋒利劍刃。血肉之軀難敵雙刀,大量鮮血由兩道見骨的傷口噴出,濺了滿頭滿臉。空著的右手一拳擊向泰喀杰忒腰側,這一拳足足使上十成力,堅硬的鎧甲碎裂,露出一片青紫瘀痕。

見泰喀杰忒彎下腰,雷法特左臂外揮,其中一把長劍順勢飛出,定定插在結界邊緣上。泰喀杰忒見狀疾退,但雷法特這回卻採主動攻擊,長足一掃劃出弧形氣勁,卻讓泰喀杰忒一劍斬成兩半。

要提升隊伍士氣,不管在氣勢或實力上都得壓過對方氣焰才行。泰喀杰忒釋出全身鬥氣,手中長劍受到鬥氣包覆由銀轉黑,充滿說不上來的邪惡感。

「接招!」疾走的同時,泰喀杰忒口中唸誦咒文,不起眼的淡灰魔法陣在足下展開,不易察覺的黑霧由魔法陣中心釋出。

「聚霧?」傑洛斯瞧出細節。

「只能算廢棄版。」通熟闇系魔法的黑魔導師對這未有正式名稱的輔助型超低階魔法實在懶得一提。

真正的聚霧是讓魔法黑霧包覆施術者本身藉以提高各項能力,然而在聚霧發展成形前所做過的多項實驗中,最有成效的方式便是泰喀杰忒此刻使用的方法。傳說影為人的分身之一,影子受到的祝福或傷害對當事者的肉體也會有相當微量的影響。同樣對影使出聚霧的話能力數值也能得到提升,只是增輻有限,耗費相同魔力的效果反不如直接使用聚霧,惟一的好處大概是維持時間較長而已。

觀戰的人有時間看得清清楚楚,場上的雷法特可就沒時間注意這些。泰喀杰忒施展魔法後力量呈等比級數提升,命中率也高出許多,再配合精湛的揮劍走勢,可謂所向無敵。

雷法特一邊閃躲著,邊以不著痕跡的步法引誘泰喀杰忒往結界壁移動,在他專注攻防時乘隙取到第二把劍。兵器在手,攻勢也跟著凌厲起來,應對進退間兩人已對拆不下數十招。

兵刃相碰只落了個平分秋色,趁雷法特擋下長劍時,泰喀杰忒空著的左手朝雷法特下巴送上一拳,趁他頭部上仰毫無防備之時再往腹部補上一記。第二把長劍脫手飛出,泰喀杰忒閃身繞至雷法特後方,一推一刺,在他左腹開了個深口。

雷法特倒下,血液從被刺穿的腰腹大量湧出,像鎖不緊的龍頭無可抗拒地伴著體力流失。他面朝下艱困喘息著,嘴裡嚐到混合沙土的苦澀鹹腥,衣裳已被血汗浸濡得濕黏。但泰喀杰忒的折磨不止這些,他刻意放慢動作抽出赤紅劍身,藉此增加對方痛苦。

雷法特咬緊牙根不吭一氣,被血模糊的眼楮中映入的是泰喀杰忒那張撲克臉,以及幾不可察的詭譎冷笑。即使上一秒心中已有退意,這幅景象卻讓湧到嘴邊的「認輸」二字又自動吞回肚裡消化。

「這張嘴還真不是普通的硬,憑力柏那點雕蟲小計當然撬不開。對付像你這種自以為牙根封得夠緊卻沒膽咬舌的喪家犬,除了嚴刑逼供還是嚴刑逼供。相信我,多得是讓你生不如死的手段。」

那殺人如麻、不在乎多添一縷冤魂的口氣讓雷法特打從心底起了寒意,自己在泰喀杰忒眼中連人都不如……不,也許連狗也比不上。後頭不曉得還有什麼在等著他,至少他媽的泰喀杰忒想在他掛掉前聽他卑下的求饒聲來自我滿足,要是撐得下去,應該能等到反擊的機會……應該吧……

再次由腰腹傳來的疼痛粉碎他的樂觀,冷酷長劍恣縱刨刮骨上殘留的血肉使傷口擴大。泰喀杰忒不時假意失手搗爛傷口周邊完好組織,使患部無法癒合而發炎潰爛,這招通常在拷問戰俘時派上用場,在醫療設備落後而軍方又禁止光系法師救治的情況下,大部分俘虜往往因細菌感染引發併發症而死亡。

快要麻痺的傷口再度受創,痛楚一波波在昏沉的腦袋裡衝撞,失血過多的臉色更加死白,雷法特咬著牙關不讓吼叫出口,齒齦已滲出血來。

縱使頑強抵抗,左掌響起的喀啦聲終於讓他顧不得尊嚴弓起身體抽搐著狂吼:「泰喀杰忒!去你媽的烏龜王八蛋,我一定要殺了你!」

有意退讓只令對方更加得寸進尺,他從不興殺人全家或淫人婦女這檔事,卻被人當作釀酒花果踩來搗去,這口鳥氣誰忍得下!

「儘量叫吧,就憑你這樣能傷得了我一根指頭?」鋼靴無情地踩斷尾指,「奪冠以建功勛對我一點誘惑力也沒有,讓我參加比賽的真正原因是你。」

「我與你素昧平生……啊啊!」

這次連無名指也斷了!

「別打斷我的話,你只要給我安靜的聽就好。」靴尖又踩上他的中指。

畢生大仇得以報,泰喀杰忒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歷孚亞諾芮王城決定參賽人員前一天,我已成功就職聖騎士,從戰神殿歸來。回國後,我得到了聖騎士應有的賞賜:新的官位、新的封地。沒錯,我是該滿足,而我也準備走馬上任,可這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名字,一個讓我牽腸掛肚了十多年的名字!」說而此時,泰喀杰忒憎恨地踩碎足下那根指頭。

「被派駐在德瓦索的探子得到德瓦索王城對外公佈的臨時名單,由於資料不全,上頭只有四個名字,其中一個就是你!為親手殺了你,這些年來我熬過多少磨練,有了這身本事,也爬到這個位置。聽見你名字的那刻我有多麼高興!慶幸自己沒荒廢任何一秒,慶幸老天有眼讓你送上門來,慶幸你嘴比蚌殼更硬──好讓我有理由折磨你。」

「……聽你瞎扯,你這個黑騎大白天的就作起夢來……嗚啊!」雷法特哂笑道,如預期又毀了根食指。

「早叫你別插嘴。」泰喀杰忒蹲下身來,在他耳邊低笑道:「我曾提出參加鬥技會的要求,王上和那群骯髒官員卻不同意。聖騎士是很重要的戰力,不是鬥技場上浪費的廉價品,何況要是我死了,朝裡的好戰份子可是會很傷腦筋的。但那些身外之物比起你全分文不值,取你性命是我最重要的目標,除此之外都可以放棄。膽敢阻我者便是敵人,哪怕是神我也照殺!」

「殺掉一名神職人員吸乾他的血毀棄神之契約後,我瞞過眾人耳目暗中與冥王簽訂契約成為闇黑騎士,再以二十年生命為交換消除代表忠誠的闇黑印記,讓所有人以為我是不折不扣的黑騎士,雖然無法取得王的諒解,但知我心意已決,只得將我編入隊伍。」

「嘿……你果然瘋了!」

「我是瘋了,很久以前就是。」廢去雷法特惟一完整的拇指,泰喀杰忒微笑欣賞仇敵痛苦扭曲的表情:「知道為何刻意留你一隻手嗎?因為我要親眼目睹你挨不住折磨捏碎自己喉管的醜樣。若沒這膽量──我會給你勇氣。」更加響亮的骨碎聲過後,左掌已幾不成形。

落人口實也無所謂,在這生死相拼的鬥技場上,勝者為王,只有活下來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強者,這是不變的鐵則!

「再告訴你一件更有趣的事,我私下聘用二十名頂尖探子打聽你的落腳處,得知你的故鄉在悠灅村,但我快馬加鞭趕到悠灅村時,卻發現你早就前去投奔生父,不過你親愛的家人似乎還住在那裡……這幾年你應該有回去清理墓冢吧?」

雷法特身軀一震,眼楮放射不信與慍怒。

「我與你……究竟有何仇恨?」

「下地獄後再問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們吧!」折了雷法特左臂後,見他尚無自盡之意,泰喀杰忒高舉長劍由雷法特後背透胸而過,將他死死釘在地面上。

「嗚啊啊啊!」幸好……避開了心臟……

吐出膽汁,雷法特右掌握拳,費盡全力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卻被泰喀杰忒一腳踩趴。

即便泰喀杰忒的行為已構成蓄意傷害,無名隊也無話可說,規則早已清楚公佈,只有符合認輸或死亡其中一項比賽才得終止,就算此刻提出抗議也沒用。倒是一些富有同情心的觀眾不斷為雷法特抱屈,直指責泰喀杰忒的不是。

「原本是想將你分筋錯骨的,現在看來,要你親口認輸對你而言似乎比死還屈辱!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在你血流至死前非得逼你承認自己的失敗不可。」

照這情形來看這人渣也撐不了多久。也罷,只要讓他嚐盡痛苦,愛珞妲兒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無絲毫憐憫之意,泰喀杰忒右足暗聚內勁,朝雷法特後腦踐踏而下。

煙塵被風吹散,雷法特整個頭部陷在臉盆大的圓形窟窿裡,一動也不動。

「雷法特!」克萊兒尖叫道。

「小聲點……」希維爾雙耳劇痛,一陣暈眩。

「那人太過份了,雷法特會死的呀!」

「死了也沒辦法,誰教雷法特不肯認輸,在擂臺上欺負人本來就是合理的。」希維爾道。

「那哪叫欺負,根本是謀殺!」

「謀殺也好,欺負也好,反正那是雷法特的命啦。」

「雷法特是無名隊的隊員,你怎麼這麼冷血!」

「冷血?我這人可是有情有義的,雷法特死後我一定為他報仇雪恨。」

「…………」

裁判見狀走來,伸手欲探鼻息。

「咯……咯咯……」右手伸到後背拔起長劍捏了個粉碎,雷法特抬起頭來,充血的雙瞳已是失去理性的狂亂。

「……能將我逼到此等地步,殺!」僅存理智散去,雷法特緩緩站起身,仰天長嘯。

神經、肌肉、血管開始竄動,宛若無數小蛇在皮膚下左右扭動長而軟的身子。面部毛髮長出,骨架增大,壯碩緊繃的肌肉使得體型精壯無比。傷口雖未癒合,卻也在這波變革中被新肉覆蓋不再出血。巨足一踏地動山搖,雷法特駝身而立,兩手自然垂在身側,臉微抬,一雙嗜血眼楮往上吊看,直勾勾盯著敵人頸胸腹三處。

「這才是你的真面目?真是有趣!」

視線雖令人寒透肌骨,泰喀杰忒仍是走上前拔起第二把劍,無所懼的與眼前豹首人身的怪物抗衡。

「終於狂化了。」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正是最精彩的時刻,有別於觀眾搖旗吶喊的熱血反應,芙莉只是冷淡地翻閱魔典(魔語錄白話稱謂)。

狂化是獸人戰士專屬特殊技,只要實力夠加上憤怒情緒到達頂點就有百分之三十的機率使出。條件簡單到每個獸人都會,但能否順利狂化全得靠運氣。

狂化後獸類基因發揮最大效用,使原有力量暴增四倍,同時狂戰士會化為獸型,在被怒火蒙蔽理智的情況下,可說是純以野獸本能作戰。在某些情形下偶爾會有狂化不全的現象,也就是所謂的半狂化,此時狂化者仍將保有部分意識,不恢復獸型,但其行為仍是由獸性支配,且攻擊破壞力只提升雙倍。

雷法特的情況較為特殊,摻雜人類血統的他即使完全狂化也只是半獸型態,速度性再高也比不上純種豹人,力量頂多提高三倍。

「光這樣還是不夠,雷法特需要一把適合的武器才能化險為安。」蘿蕾娜擔憂道,一邊向克萊兒詢問:「有現成的嗎?」

「不不……最適合狂戰士的是破壞性強大又不須太多招式技巧的斧類武器,我只是個鍊金師,最多只能製造飾品而已,大型兵器真的沒辦法。」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現在臨時弄把武器給他,雖然有被判犯規的風險,總比死在擂臺上好。」考量之下,傑洛斯採用妖精的看法。雷法特這死硬派清醒時不認輸,狂化後更是不可能。

希維爾彎下腰,兩隻手在地上摸來捏去,石板有如黏土般被輕易塑出個柄。使勁一拉,柄前端逐漸伸長,像是東西原本就埋在地底,直到今日才被發掘。傑洛斯見希維爾拔得臉紅脖子粗,捲起袖管上前幫忙,兩人合力下竟魔術似拔出把巨斧。

「別告訴我這石板其實是被下了幻術的史萊姆。」傑洛斯道。

「是沙暫時改變元素排列,我只是趁石板可塑性高的時候用虛擬創術造出武器罷了。」希維爾回答道,一邊朝石斧施展重力虛無。

好險帶著無戒,不然虛擬創術可不是自己現在的等級能夠使出的。

抓起沒啥重量的巨斧往擂臺上扔去,希維爾道:「接好了!」

不知意識混亂的雷法特是否聽見,當破空之聲逼近,他頭也沒回,反手一接,就把險些嵌入後腦轉圓直飛的巨斧輕易握在手中。

「嗶嗶~~~雷法特選手犯規!!」真不愧是大會裁判,雖然希維爾故意選在他忙著監視其他場地時拋出武器,還是沒逃過那雙利眼。

「無妨。」泰喀杰忒制止判決,「這樣比賽才有意思。」會反抗的獵物宰殺起來才有成就。

武器在手其殺傷力可非同日而語,雷法特的攻擊方式雖只有簡單的米字軌跡,但夾雜的速度與力道卻含無比霸氣。泰喀杰忒很快發現自己的一念之仁是多大的錯誤,起初以全身之力硬是擋下前三擊,但在第四次斧劍交鋒時立刻分出軒輊,鈍重的巨斧憑恃持有者的蠻力在劍身敲出三四道裂痕,泰喀杰忒萬不得已只得棄劍閃躲。

儘管試著找尋對方弱點,但雷法特以攻代防,每每洞悉底裡反擊,憚攝那悍不畏死的猛攻下讓泰喀杰忒不得不撤招,一進一退一攻一防間已被逼至角落,足跟懸在擂臺邊進退維谷。

不是死就是敗北,他知道自已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隊長,跳下來吧。」黑騎們齊聲哀求。

部屬一個個跪下,泰喀杰忒怒視幾乎失去人性,正要劈下巨斧的狂戰士,恨不能將他生炒熟吃,一口氣吞下肚去。

「不。」泰喀杰忒自動放棄最後一條去路。

「傷口即使結痂仍會留疤,我就用這條命在你良心上開一個永不癒合的傷口!」

愛珞妲兒啊……請妳原諒我……

索命一擊落下前,一雙手握住泰喀杰忒足踝向後扯去,巨斧劈了個空,將場地擊塌一角。出手的力柏.薩亞接住泰喀杰忒一同倒下,身強力壯的他成為肉墊保得隊長毫髮無傷。

「這一場我們棄權!」一見力柏出手相救,其他黑騎相當有默契的齊聲喊道。

「你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泰喀杰忒疾顏厲色道。

「抱歉了,隊長,我們還是無法眼睜睜看您去送死。」扶起泰喀杰忒,力柏恭敬地行了個騎士禮,「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您活著,總有一天必能完成復仇大業,我力柏.薩亞願再度跟隨您。」

「德瑞宣誓。」

「克拉亞宣誓。」

「莫緒奇宣誓。」

「斐.力堤斯宣誓。」

黑騎們紛紛單膝跪下。

五人都曾與泰喀杰忒有過情深義重的主從情誼,或許已被劃分至其他軍團,忠誠之心卻未曾改變。

「你們……」泰喀杰忒正想說些什麼,卻被雷法特的震天吼聲給打斷。

各場地飄散的血腥味大大激發獸性,失去獵物的狂戰士忿怒嘯道:「剩下的通通一起上吧!」

懾於這憾山震岳的一吼,仍未上場的德瑞、克拉亞、斐等三人互望一眼,心裡暗暗歡喜。

比賽規則中除了勝負判定外,其餘條規都有某程度上的彈性:從挑選對手、決定上場人數、更換出賽順序到接受補給等,只要經過對方允讓便可成立,惟與其中心思想不得抵觸。既然名為魔武鬥技會,自然注重魔法和武技的切磋,其他如暗設機關、施放毒氣、下藥等一律禁止(希維爾為此相當懊惱)。這麼做是為了突顯鬥技會的低限制度,讓選手不覺束縛痛快比試,以製造更多的高潮機會。

這項政策贏得參賽者一致好評,沒有綁手綁腳的重重規範下,吸引了更多好手不辭千里前來一會高人。

良性循環奏效,鬥技會的規模逐年奢華增擴,王室不惜成本將比賽會場由裡到外清一色皆鋪陳魔法磚(產於梅荻山脈東南舊古鞍礦坑,其魔法晶石群經特殊材質切割後加工製成,通體透白,觸感滑潤,不含魔法元素,卻有散發強烈吸引屬性精靈氣味的特性,據說無比芬芳,但只有精靈與妖精聞得到),以利魔法召喚攻擊。煙花更像不要錢似的天天從傍晚燃放到天明,與灑滿大小行道的夜光粉相映成輝,夜晚由高處俯望,只見王城燈火通明,美不勝收。

因為保有這項具強力公信和能滿足大部分人慾望的賽事,令追逐強者之名的天下高手聚集而來,尾隨在高手後方是更多的支持者,為了應付龐大人數的吃住問題,飯館、旅店、酒館不要命的開張,卻總是供不應求。商業區過度飽和給了風嘯王城一個好藉口拓展領土,由於自己也是參賽國之一,各公國有理卻站不住腳,反駁不成下只得任風嘯王城「順應時事」和平無比的開墾壯大。

俗話說人潮等於錢潮,相準這難得的商機,城內商店不斷林立,商隊更如見著花蜜的蜂蝶趨之若鶩。二大商旅每年此刻會在風嘯王城停留七日,只賣平常不市售的好東西,索取的也是天價,但因物超所值讓標得寶物的買主總是直呼便宜。

商隊運送十幾大車珍貴貨品長途跋涉,自然得雇請傭兵看緊家財,加上這幾月正是盜匪最為猖獗的時期,害得商人們總是全天候繃緊神經,尤其是大陸最為狠強的尤塔盜賊近來劫標頗兇,傭兵不啻是張保命符。

如此多人擠進王城,最高興的莫過於官方。光是商隊的通關稅、國內商家繳納的營業稅、參賽者的保證金和觀眾集注的賭金(由官方作莊,因此十分可靠,公注賭金也遠超私人開設的賭局)就收到手軟,儘管鬥技會支出驚人,國庫收入卻是有增無減。

每年的鬥技會能籌辦得如此盛大熱鬧,不只在於風嘯王城的雄厚財力,人性化的最低干涉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這也可說明三人高興的原因,雷法特話既出口表明一局定生死,對他們而言真是求之不得的事。三名黑騎對上負傷累累的狂戰士,勝望已是在前,只是無名隊尚有五人待戰(其實只有四個),要全數解決可能會辛苦些。

現下重要的是……隊長的意思呢?

收到部屬請求裁決的眼神,泰喀杰忒點頭應允。

受到隊長肯定,三人眼楮發亮,不約而同露出年輕氣盛的自信笑容。

解甲換取機動性,三人抄起兵器上陣,以德瑞為首,克拉亞與斐心照不宣左右散開,呈夾擊之勢將雷法特困在最佳攻擊點。

鐵三角似的隊形利於攻守,長年比肩作戰訓練的默契令他們動作相當契合,發動攻擊時迅如驚雷,讓對手難以招架。一見風勢不好,撤招更不托泥帶水,彼此掩護,輪番誘開敵方注意。

腹背受敵,雷法特停止暴躁舉動,均勻而悠長吐息著,牢牢鎖定有強壯心跳的活物動靜,狂化後突變成爪的泛白指節一開一闔,猶豫著先在哪隻獵物身上開個芳甜血口。

雷法特沉寂下來,三人亦提高警覺,不敢存輕視之心。面對這顆不定時炸彈,稍一分神極可能全軍覆沒!

德瑞拋了個眼神給斐,斐輕輕點著頭,跟著用脣語對克拉亞說了幾句話。克拉亞蠕動嘴脣回應,經由德瑞確認無誤後,所有將使用到的個人招式與合擊大致底定。

「上吧,讓我們取得光榮的一勝!」

德瑞一聲令下,克拉亞持劍衝出,目標雷法特左肩。以斧面為盾,雷法特狀似隨意擋下克拉亞全力一擊,在那可怕復原能力的作用下,全廢的左掌已恢復近四成,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往克拉亞胸口襲擊。

克拉亞見狀改攻為守,毫不戀戰向後退避,雷法特此爪落空,同時背部一陣灼痛,竟是中了聲東擊西之計!回首見斐手中劍已染半紅,他忿恨地以石斧還擊,誰知他卻是一沾即退,得手後立刻退回安全距離,由克拉亞掩護等候再進行突襲的時機。

受到暫時忽略,德瑞乘隙半路殺出,劍光吞吐刺中雷法特左肩胛。雷法特吃痛之餘揮拳還擊,雷霆萬鈞的一擊打斷對方鼻樑,但稍微能動的左臂很快就又失去了知覺。

同樣的部位、熟悉的痛楚……是什麼時候的事……?

腦中記憶翻騰,過去種種忽快忽慢翻頁,最後停在某一段上……

被穆司拉密咬去塊肉的肩膀血流如注,左臂無力垂著,潦草包紮傷口,他冷漠看著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被這隻兩尺高的魔獸吞食。另外兩隻穆司拉密睜著血紅大眼在兩旁虎視眈眈,而他此刻能用來護身的只有一把鏽跡斑斑的彎刀。

前後四周全都是樹和草……是森林?他在這裡做什麼?一個才剛滿十五歲的孩子為什麼會待在這裡?

他有些迷惘了……

『你說你是我兒子?多年前我的確玩過一名低賤的人類女子,沒想到她卻給我生了個兒子!要我認你?可以,在獸人社會裡力量很重要,你去獵殺三隻穆司拉密,砍下牠們的頭帶回來,辦得到的話我就承認你是我兒子。』

這個聲音……沒錯,就因為這些話,他無視安危獨自潛入穆司拉密的出沒地,為的只是想得到父親的認可。

穆司拉密,通體漆黑的無殼龜怪,肉食,性格兇殘,六足強而有力,移動速度極快,出沒於人跡罕至的林地,族裡少年獵殺牠當作成年禮的必經儀式,但只限一隻。他明白父親打從心底不想認他,淫人女子產下後代在獸族不是什麼稀罕事,卻也不怎麼光采。就算能活著回去,日子恐怕也好過不到哪兒去,但他不能退卻,對失去家的人來說,能覓得居處已經不錯,即使那裡稱不是個好地方,卻充滿讓他變強的機會。

先決條件是,他必須活下來。

有辦法著回去嗎?

魔獸厲嘯著撲來。

揮出兵刃,彎刀不幸只滑過穆司拉密頸窩,這刀落空,不及迴身的他正處在待宰狀態,後背被穆司拉密堅硬的頭骨狠狠撞擊,腹部也挨上一記,他張嘴乾嘔,像要連內臟都給吐出來。

他不可能打贏,但也不想死在這裡!若真有一半獸人血統,至少也該獲得一半的力量不是嗎?

我不信神,但若真有神的存在,就給我力量!

不管是誰都行,只要給我力量!

他在心裡大聲祈禱,彎刀被穆司拉密張嘴咬斷,現在已是手無寸鐵。

一個直線衝撞,他向後飛出摔入荊棘叢中。四肢釘入銳刺,枯褐莖幹吸吮熱血恢復生機,被血漂紅的枝葉仰首欣欣向榮。

我不能死!

強烈的求生念頭升起,身體深處瞬間狂燄湧出,怒火衝破天門,爆發的鬥氣令荊棘無火自燃,熊熊火光中他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露出懼意的魔獸。

狂化後,接下來的事情他已記不清……

恍惚中,穆司拉密的影像與黑騎士們重疊了。

瘋狂似揮舞石斧,飛濺的液體、擊中血肉之軀的觸感激起陣陣快意,接連的慘叫一波又一波刺激著神經,卻不能動搖那股堅決的殺意。

斷續入耳的哨音像蚊子一樣煩人,那囉嗦的裁判究竟在嚷嚷些什麼!

直到四肢無法動彈,他才迷惑地抬起頭,看著前方新的敵人──魔法師和龍騎士。

「比賽已經結束了,快冷靜下來。」面對宛若猛虎的同伴,希維爾故作鎮定,手心卻不停冒著冷汗。

德瑞等人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明顯失去戰意,身上血跡斑斑,連希維爾這大外行都看得出來,即使僥倖不死他們恐怕也得終身殘廢。

連下六十道重力鎖,換作一般人骨頭早碎光了,雷法特卻仍站的住,狂戰士的最強戰鬥力真不可小覷。

「聽不見的,他已經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那個雷法特,只是個純粹的殺人魔。」傑洛斯擋在前頭,就怕雷法特突然衝來,防禦低的希維爾招架不住。

「這麼做是不太恰當,若不能一次切斷他所有行動能力,其他擂臺的參賽者可會面臨危險。」冰龍劍緩緩出鞘。

心頭為之一顫,希維爾似乎明白他想做什麼:「等等,你不能……」

來不及了,耳裡聽見的是以極度疏離冷酷的語調吐出的殺招……

「無盡亂舞斬!!」

寒風竄過,下一秒,雷法特像被當頭澆了盆冷水,全身無一處乾燥。

當寬闊的後背與地板完全貼觸,隱藏在體內的痛楚一齊爆發出來,七孔緩緩滲血,快且猛烈的劇痛反噬,挑戰軀體承受極限。

我要死了吧……

無法言語,僅是能從喉頭發出斷續的咕嚕聲音。

多虧這股痛,神智稍稍清醒,使盡最後力氣睜開眼,看到的是收劍回鞘的傑洛斯,衝到身邊狂放治癒之光的希維爾,被這一幕嚇昏的蘿蕾娜,還有埋首在魔典裡的芙莉。真正令他難忘的……卻是背起藥箱,匆匆忙忙飛奔過來的克萊兒眼底閃爍的淚光。

為什麼要哭呢……?

別哭了……

後來清醒,穆司拉密已被支解得七零八落,他拾起牠們的頭顱進入巢穴搜尋殘黨,看見的卻是一窩甫出生還嗷嗷待哺的穆司拉密寶寶。

意識自己做了多麼殘忍的事,他哭了,哭得泣不成聲。像要宣洩過去所有委屈,他狠狠痛哭了一場,然後擦乾眼淚,親手埋葬這一窩毫無未來可言的小生命。

從那天起,他學會凡事壓抑自己。

會場鬧哄哄一片,他聽不見,淚珠打在石板上的聲響卻重重敲在心坎上,震得他連心跳都停了。

「王八蛋,你還不許死!別忘了你的賣身契簽到鬥技會結束為止,想賴帳嗎!要死也要等拿到冠軍才能死!」仰頭飲盡聖津,希維爾一口氣釋放所有魔力。「給我回來,渾帳!聖癒奇蹟!」

耀眼生輝的金光自天際罩下,肉體瞬間癒合,身體的主人卻遲遲未有反應。

無神的兩眼直直望向蒼穹。

「用這個!」克萊兒凌空拋來瓷瓶。

是魂霞!

希維爾伸手接過,一把拔開軟塞將藥汁灌入雷法特口中,但卻大多沿著嘴角流出。

「來不及了,魂霞只能救瀕死之人,用在……是無效的。」喘息著,被抽乾魔力的希維爾跌坐在地無奈地搖頭。

「嗚嗚……傑洛斯,你怎麼可以下這麼重的手!」克萊兒忍不住哭了出來,哽咽指責。

「妳太天真了,用他來交換數條生命是很劃算的。」傑洛斯就事論事慨嘆道。

失控的狂戰士只能靠殺戮冷靜,這裡不是戰場,敵我不分的雷法特會造成多少無辜死傷誰都難以斷定。沒有萬全良策下,與其受到評議會制裁,不如由他背個不清不白的罪名。

「我不聽,我最討厭你了!」克萊兒回甩他一巴掌。

擂臺上下混亂成一片,大夥兒都為了傑洛斯手刃隊友的結果爭執不休,沒人聽見芙莉輕聲喃道:「算了吧。」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1
第四集第一章 冤家路窄

這真是相當詭異的情況!

無名隊只派一人就讓歷孚亞諾芮隊全軍覆沒,可裁判還未及宣判,勝利者便又莫名奇妙被隊友「制裁」而亡,接著又是當眾內鬨……

不論是有心或意外,至少無名隊的勝利是無庸置疑的,但也因雷法特的死亡,而將平和的隊友關係導向分裂。

偏著頭,紅色五爪鮮明印在頰邊,這一巴掌當著眾人面前粉碎了傑洛斯的自尊。望著傑洛斯浮腫半邊的臉龐,克萊兒驚慌不已,慘白盯視制止不了顫抖的右手,她……做了什麼?!

「我……我……」不是她的錯,是傑洛斯不好,是他不對,是他……先殺了雷法特的……一步步倒退,她不斷在心中說服自己,但一接觸那對理智清冷的綠瞳,她立刻明白秉持的立場是多麼的軟弱。

傑洛斯是對的,可是心好痛。

化解一場屠戮,解救了所有人,無誤的作為理應受到稱揚。

可是,傑洛斯,你明白嗎?即使對大部份的民眾而言是英雄,你在我們眼中只不過是個無情的背叛者。

於理,你當之無愧;於情,卻無血無淚。合情合理……情在理先,但你卻本末倒置,行事只考慮較大一方的利益,即便傷害親友也是必要的犧牲,這就是你打從心裡認為「對」的事嗎?

不想在冷血動物面前示弱,她噙著淚水,轉身跑開。

「給我慢著!」這笨女人是還嫌現場不夠亂嗎?居然挑在這時候還插一腳。見狀推開嘮叨不絕的裁判,希維爾費力排開眾人,想在克萊兒不見縱影前將她拉住。

「別追,讓她一個人好好靜一靜。」一隻手搭上希維爾右肩,是傑洛斯。「就算追上也是徒然,現在說什麼她都無法接受,等她靜下心想通後自然會回來的。」

被傑洛斯牽制了那麼一秒,克萊兒已就著聚散不均的男女老少,跑出希維爾目力所及的範圍。

真要追也不是追不上,既然挨打的受害人不計較,他忙個什麼勁?拍開肩部結著薄繭的大掌,希維爾急火漸消:「真是,原本想安慰她個兩句的,我看可以省了。」心裡可沒嘴皮那般豪爽,死的死、跑的跑,只剩四名隊員,還能比什麼賽?

念著想著,他埋怨地瞪視傑洛斯:「你又何必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直接讓雷法特痲痺或石化不就得了?這點芝麻小事對我來說是綽綽有餘,我放重力鎖可不是讓你耍帥秒殺用的。」

「別天真了。」傑洛斯面色微變,「能隻身屠龍的可不只有騎士,狂戰士的速度只會更快。在他完全動彈不得前我們已經躺了。」

在他生平所見最為猖狂的戰役中,僅三名狂戰士就全滅近萬軍隊,若不是獸人狂化機率偏低,各族早已群起圍剿,讓「狂戰士」三字成為永遠的歷史名詞了。

「得了,算你有理,我認輸就是了,別再跟我分析這分析那的,反正以你永保中立的論點絕對是最客觀正確的,我這凡夫兼俗子看待事情的眼光總難免偏執。」他最怕那些說不完道不盡、綿延不絕的長篇大道理,以有限的淺薄知識與內涵充實的辯方談論,穩輸的。

傑洛斯只是笑笑,不揭穿他口服心不服,恍若無物扛起雷法特龐大身軀往休息區走去。

「你把死人揹進休息室?」瞧他健步如飛,應該不需要重力虛無。

「這句話有太多錯誤,晉級隊伍會分配到皇室另行準備的別館居住,休息室待會得空出讓後批參賽者使用。還有,雷法特尚未死透,不算真死。」

尚未死透?死就死了,還分什麼生死熟死?又不是煎肉。

聽這意思……莫非雷法特仍有救?!

正專注閱讀的芙莉感覺光線一暗,姿勢未變略顯不滿地對那高大身形淡道:「左靠右靠都行,別擋住自然光,很傷眼。」

「很少有人知道,黑魔法裡有項被禁絕的祕術。」

「那又如何?既然稱為禁絕,當然早就像禁咒一樣被封印了。」旁人費解的問題芙莉一語輕輕帶過,似笑非笑的眼楮透露出一絲詭譎的明亮。

「妳懂得返生術。」讀出並非全然無知的眼神,傑洛斯的語氣很肯定。

「返生術!」受到一時刺激不禁昏迷的蘿蕾娜發出清醒後的低呼,連趴著打盹的長牙也像被踩了尾巴似震驚支起身。

返生術,連滅魔大戰也不曾聽聞的飄渺禁咒,竟然在這年代現蹤。

大部分禁咒都趨向破壞,而少部份光系禁咒偏向治癒,不過效果限制在將肉體癒合得更加完美,甚至短時間內強化改造,不若闇系返生禁咒慓悍,硬是將亡靈從冥王手中奪去。

雖然不曾存在成功使用返生術的案例(也許有,只是被封鎖),禁咒咒文卻由魔族代代傳承下來,直至今日。

能學成返生術,這魔族人不簡單。

「返生術?這麼高級的名詞好似聽過,要論純熟,驅役性的死屍操控雖是變體,效果倒也不差。」芙莉笑道。多個傀儡隊員也不壞。

「求求妳,芙莉,請妳救活雷法特。」蘿蕾娜哀求。

「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們的夥伴啊,這個理由還不夠嗎?」希維爾道。

「分秒都有人過世,這是天理循環,讓一個陣亡隊員返生,難道不覺有違天道?」撩起一綹秀髮把玩,執導者反問。

魔族一向不被列入正派,不拿喬似乎有愧身份。

「說吧,妳要什麼好處?」傑洛斯直接了當問道。

表面上似乎對著其他人說話,眼角餘光卻始終落在他身上,分明在圖謀什麼。

請君入甕之計成功,芙莉自得笑道:「我要……」她指向腦袋,「裡頭的情報。」

傑洛斯沉下臉,這女人深沉的可怕,光瞧她的態度便可知對「情報」有某種程度的瞭解,而非信口開河,想從他口中套話。

那麼她也該明白,走漏消息的代價不是光用雷法特的命換得起的。

「不成」二字方要出口,眼尖心細的希維爾趕忙堵住他的話頭:「算我拜託你,交換條件吧!別讓克萊兒……恨你。」

「這事不能讓步!」傑洛斯斷然拒絕。就算因此增加敵人也不能妥協。

「你……」毫不通融的自私行為讓希維爾火大起來:「夠了吧!雷法特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因為狂化的理由殺他我無話可說,現在呢?只是為了什麼『情報』你他媽的混蛋又再次放棄他!」

蘿蕾娜也睜著不贊同的大眼望向他。

「你口中沒用的『情報』一旦外流會死多少人知道嗎?」

「註定要死的人怎麼救都沒用,別把自己當成以拯救蒼生為己任的聖人。不滿意的話我也加入協議擔保芙莉絕對守口如瓶,若張揚出去,用不著等你動口我就替你殺了她還有知情的外人,辦不到就自刎謝罪!」

這個笨蛋,你想殺誰呀?掀掀眼皮,邁奇欲言不語。

「…………」太多暗礁伏流激盪得隊伍幾乎支離破碎,傑洛斯閉上眼,知道自己終究有負父王所託。

「人多嘴雜,回去再談吧。」



公家分配的別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屋宇堅實,擺設清雅,前庭後院所有空間加起來也夠讓六名大漢各自練武而不至刀刃相向,何況現在別館裡只有四人一屍。

「他們進去多久了?」同妖精坐在迴廊邊,希維爾手拿肉骨逗弄著長牙,心思卻全在對面那間臥房上。

「兩小時半。」

「真慢。」

一男一女賴在房裡做什麼?耳根子從日漸西沉咬到華燈初上,商討那麼久,雷法特都開始爛了。

此時他發現某個癥結,要是不知傑洛斯口中的「情報」為何,又怎知芙莉是否洩露了出去?

先說,他可沒膽躲在門邊偷聽,被抓到的下場肯定當庭五馬分屍,小心駛得萬年船,安份守己才能長命百歲。

蘿蕾娜……這麼可愛的妖精,怎麼捨得讓她去送死,就算她肯,長牙這堵牆也沒那麼簡單敲破。

發慌當兒,門打了開,傑洛斯神色冷冽,叫希維爾險些驚出汗來,暗思萬事全休,這倆人關起門來不知在房裡頭刀槍舞弄了多久,他想勸架也過時了。

幸而稍後現身的芙莉倒是毫無異樣,那顆懸盪搖擺的大石才「咚」的一聲墜地。

要命,沒事頂著死人臉先出來,想害人心臟病發啊?

「事情都辦妥了?」芙莉問道。

「都照妳吩咐,把雷法特搬到面北的床上,驅魔陣和傳送陣也繪畢。」希維爾道。

「嗯,很好。」芙莉轉個頭,又向妖精交待:「麻煩妳在房間四周佈下聖結界,記住,要密不通風,直到儀式結束才能解除。」

「嗯。」蘿蕾娜點頭。

「還有,」她又對傑洛斯道:「空窗期間賽事由你負責,晚間也得坐陣守夜,避免宵小闖入前功盡棄。克萊兒要是回來,就讓她幫忙分攤你的工作。」

「那我呢?」希維爾比著自己。

維持聖結界應該是魔法師的工作,她卻丟給召喚師執行,再不然上場比賽也好,結果甜頭又被騎士給搶了,難道是他辦事能力太差?

芙莉交給他半袋玻璃珠子。

「這是什麼?」小歸小,卻冷得像冰。

「盛裝兇靈的容器,返生術最重要的『材料』。」



負氣離隊後,克萊兒避開交通繁雜的大道獨自走入離賽場不遠卻較冷僻的商店街內。這裡大多販賣雕刻品、字畫之類不太引起大眾興趣的紀念物品,比起隔壁街熱鬧滾滾、人潮洶湧的蓬勃買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觀。

喊價談趣聲通過橫亙的房屋傳入耳裡已是模糊,無視各商家攬客人員的吹噓,克萊兒只是單純繞著四方街道走。她是個脾氣去得快的人,走上一段路氣就消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是後悔。

想回去,卻又沒自信去面對傑洛斯,現在想想,也許當時他心裡也是一樣的難過,就算不是……無論如何,動手打人就是理虧,她沒權利去責備。

就是這愧恨的情緒讓她鼓不起勇氣,咬咬指尖,猶疑不定的心緒全發洩在足上,繞了一圈又一圈,還在同樣的街上打轉,惹得大部份店家暗地懷疑這名以擂臺為中心規律公轉的「熟客」是否遭受了什麼重大刺激?

但是這種連當事人也不能克制的行為經過二個小時的煎熬後終於靠外力強制中斷,當克萊兒猛地發現迎面走來拎著象牙豎琴,盤起髮髻,衣著雖然中性卻帶有成熟女人風韻,笑得比陽光還耀眼的男人後,身體還等不及大腦下指令便以令路人驚駭的神速閃身至最近的路樹後方躲藏。

他他他……他怎麼也來了?

努力擠身在窄小的視線死角,她冷汗狂冒,合掌誠心祈禱,希望有所奇蹟顯靈,好讓那人如風經過,千萬別再來糾纏她。

度秒如年,縱使行人的嬉笑足以蓋過武器店裡的打鐵聲,她仍謹慎沉默等待,直到足夠蝸牛爬完百米的時間過後,仍顧慮的探頭梭巡,確定危機解除才放大膽子現身。

他真走了!瞧瞧街頭巷尾已無蹤影,克萊兒總算鬆了一口大氣。

真是好險……

「哈!原來妳躲在這裡,被我找到囉!」

樹叢晃動,一張上下顛倒的臉孔自天而降,近得幾乎百分之百貼上克萊兒的臉面,克萊兒一聲尖叫,嚇得腿軟跌坐在地。

「維維維維維維德亞!!」表情活像看到恐怖至極的東西。

他什麼時候爬到樹上去的?

「是維維德亞啦。態度好熱情喔,甜美的聲音讓我骨頭都酥了!甜心,妳真讓我驚喜,原本以為妳會忘了我是誰的說。」勾在枝椏間倒吊著的男人鬆開腿跳了下來。

她怎麼可能忘了!哪怕能背誦所有藥理知識卻記不住未婚夫的名字,但這傢伙絕對是個特例!

只是單純問個路,他竟當街向她求起婚來,把她嚇跑的同時偷偷尾隨跟蹤至她的住所,還暗地調查她身家背景,得知她有未婚夫非但不退卻,甚至廣發喜帖昭告將娶她為妻,結果激起眾怒,為此還消失了好一陣子。

(真相是違觸「公約」的維維德亞慘遭忿怒的護花人士處以私刑,被扒光衣物一絲不掛的扔到無人深山,日後雖僥倖獲救,但為了調理嚴重曬傷的美麗肌膚卻讓他忙於尋訪名醫聖藥而無暇再度騷擾克萊兒。)

「能在浩瀚的宇宙裡再度相逢,神真是太眷顧我了!」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是世界太小的關係,不要侮辱神的名譽……

「如果這不是命運的巧合、上天的安排,又有什麼理由能解釋這份幸運呢!」

今天肯定是大凶之日。「你……你也來觀看比賽呀?」克萊兒強笑道,眼前的禍亂根源不斷帶給她噁心感,一旦被這沒名沒份卻厚著臉皮入坐的「未婚夫」給巴上,就像鬼附身一樣到死也甩不掉。

「那只是順便,要賺錢當然要選人多的地方!不過沒想到甜心妳居然也會參賽,還真讓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先前收到的傳書是在開玩笑呢!不過現在不同了,既然甜心妳變成參賽者,賺錢自然排到第二去,從現在起,我就是妳的頭號擁護者了,如何?高興嗎?」

「謝……謝謝……」克萊兒實在開心不起來。

「哪裡,為了心愛的女人,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對了,最近新作了一首曲子,配合我那深情歌聲,保證讓妳感動得流淚!」

撩撥著琴絃,維維德亞「碰」的一聲單膝跪地,在石板上擊出了個碗大凹坑,嚇得克萊兒與路人同時向後跳了一大步。

「這是我精心創作的求愛之曲,內容在描述一個宜室宜家卻命途多舛的男子渴慕伴侶同床合被的酸澀心情,甜心,請妳慢慢聆賞吧!」

「我不想聽……你別這樣,快起來呀!大家都在看……」

「那樣更好,讓世人明白我對妳的愛蒼天可表,永誌不渝。」

世上怎會有這種比糖還要黏的人!克萊兒瞪大眼,又恨起自己的軟弱,要是紅霧姐姐在這,維維德亞八成逃不過血濺當場的命運,哪像自己只會站在這聽著無聊歌曲卻無法可想……

對喔!是誰規定她只能站在原地的?

可憐的鍊金師再次發揮惟一專長的躲避方式--逃跑,但維維德亞也展現出高度天份的纏擾能力,隨即趕了上來。

「甜心,別收起剛初萌的愛意,正視自己的真心,聽聽我的歌,坦誠面對內心情感,妳會發現其實我們是互相吸引的。」

「亂說!那是你一廂情願,根本就沒那回事!!」討厭,還是甩不掉!她沒法再跑得更快了!!

「別否認,一個女人強抑內心的渴望觀望所愛男人的心情我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但會學著去珍惜的。」

什麼跟什麼……&^*#$!

「嗚嗚……我討厭這種情況,誰來救救我啊!!」抵死不依的克萊兒絕望大叫!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她願意現在立刻回到無名隊跟傑洛斯低頭道歉,也不要被這麼噁心的人追個半死!外面的世界真的是太危險了!!

掌風之主史克辛大神啊,您要棄受難的女兒於不顧嗎?!

「大街上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看了就礙眼!你們這對狗男女真是不知廉恥。」

殺風景的,十來道人影從狹巷鑽出,持著傢伙一臉痞樣譏誚道。

這些人身上多少帶點傷,分明方才鬧事打輸特來借端生事。

奇蹟真的出現了!克萊兒幾乎喜極而泣,不甚真心地露出柔弱的畏怯表情,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衝上前對每個不良份子送上感謝的親吻。

站在後方的維維德亞可就不那麼想,二度求婚計劃失敗,未婚妻的名譽又遭玷污,若不能討回個公道,還有什麼資格去實現保護克萊兒一輩子的誓言?

「…………你說誰是狗男女?」將克萊兒推到身後,維維德亞臨敵不怯。

「你該不會耳朵聾了?除了你們還有誰……哦!失敬失敬,忘了你不是男人,是個賣弄皮相的人妖!那我得改個口,就叫……追著女人跑的吟遊人妖!」

放肆笑聲傳開,幾名搞不清真實情由的路人蠢蠢跟著咧嘴,卻反挨上其他人白眼。

「收回你的話,我可以不計較。」維維德亞怒道,藏在披風後方的豎琴琴身已被握出數道裂痕。

「哦,要是不收呢?」

「你認為……吟遊詩人令人畏懼的理由是什麼?」五指一撥,圓潤琴音傳遍遠近,聞者莫不心臟揪緊。

他真的發火了!

「難……難道你想……」混混們害怕起來。

聽說某些吟遊詩人具魔性嗓音,可任意唱出各種操縱人心的歌曲,受到掌控的對象會喪失心神,身不由己的任歌唱者支使。該不會這麼倒楣……他就是那種人吧?

「大……大哥,是我們錯了,請你別……」混混們試圖粉飾太平。

「來不及了,就算現在道歉我也不接受,機會是不等人的,你們就等著報復降臨吧。」神情冷峻得像個劊子手,維維德亞看著混混們爭先恐後摀耳。

然後是一段屏息的靜默。

「你們在做什麼,待會兒要放鞭炮嗎?」伴著相當白癡的問話,是一團重物墜地的巨響。

「你……你不是要唱歌嗎!?」

「唱歌?我的愛之曲只唱給甜心一個人聽,若是賺錢隨便唱唱就好,莫非你們要付款?按曲計酬,一曲五枚銅幣。」

「誰問你這個!!」

「真愛斤斤計較,我也要生活啊……好吧!相逢自是有緣,打個八折,四枚銅幣就好。」語訖,維維德亞伸手討錢。

「不是這個意思!!」對方都快抓狂了。

「不然呢?沒有酬勞的話我不免費表演的。」

「可惡~~~這傢伙根本把我們當成笨蛋!只會口出大言,一點本領也沒有。」重新拾起棍棒,街頭械鬥將要引發。

「啊,你們該不會在等什麼降臨的報復吧?」維維德亞對著因他發言而暫停動作的混混們道。

「終於想起來了啊!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少賣弄神祕!」

「呃,不會吧?天罰不是童話故事裡的情節嗎,你們都老大不小了,還信這套啊?」維維德亞先是心肌梗塞發作的誇張表情,接著應觀眾心願五音不全的唱道:「現實的年代,難得還有純真的蠢蛋存在……」

「可惡!殺了他!!」受到奚落,一干人臉上少光,頓時飛撲而上。

吟遊詩人一邊閃躲,一邊氣人唱道:「草原敏豹追不上天空的浮雲,何況區區一群蟑螂……」

「光會飛一點,蟑螂就強多了!」

「哦,你們承認了?呵呵,承認了、承認了!好大一隻人型蟑螂哪!是因為變種還是營養過剩啊?」維維德亞放足野火,大燒特繞。

「渾蛋!有種給我站住!今天你死定了!!」

「哎呀呀,光天化日之下男人追著男人跑成何體統,不但不知廉恥,還罔顧倫常對不對?實在是枉為人也。大家一定覺得很礙眼,不過我也很委屈啊,又不是我自願的。」說著還回頭對火冒三丈的追逐者道:「來呀,咬我啊!聽說蟑螂是雜食性動物,該不會連人也吃吧?」

「媽的!我要把你碎屍萬段!!你等著變成豬飼料吧!」可惜威脅似乎未達令人滿意的效果。

克萊兒連同路人們全都定格般呆呆望著維維德亞邊跑邊戲耍般唱著讓混混怒火高飆的幼稚歌謠,一面童心未泯地玩起扔沙包。

「甜心,妳看,我還可以雙手並用耶,一次五個沙包也沒問題~~~」

克萊兒僵硬地將手覆上額頭,連讓她能診斷自己神智不清的異常高溫也無。

「我還是回去吧……」外面的世界不但危險而且瘋狂,能夠選擇的話,還是應該乖乖當株溫室花朵比較好……

她無力地轉身,正好錯過尤為奇觀的精彩鏡頭--唱到興奮過頭的吟遊詩人正面撞上路中央比著勝利手勢的元首銅像,鼻血狂噴栽倒,被後至趕上的蟑螂群又撕又咬。

結論:蟑螂雖不吃人,但對「料理」倒還挺在行的。



儀式入夜後開始,蘿蕾娜召喚出四隻頭頂羊角的光屬性兔子「波克」分守角落,除了不斷啃食青草仰頭吐出絲線纏成結界,這些溫馴無害的小東西倒很適合被當成寵物飼養。

回房補充短暫睡眠,傑洛斯得為今夜的工作籌備一些體力;聲稱前置準備,芙莉也早早進房,門窗皆鎖,還在聖結界下施放了道闇系護壁,防衛森嚴得連隻螞蟻也鑽不進去。

倒是整日喳喳呼呼的希維爾才一會兒沒注意就不見行蹤。

佈好結界,一時沒工作好做的蘿蕾娜和長牙走進廚房,決定替大家準備晚餐,未發覺無名隊進駐的別院外有個可疑人影鬼鬼祟祟的探頭觀望。

真的是這裡嗎?那些傢伙待住的地方絕不可能出現「安靜」二字的。暗自忖念,克萊兒只敢躲在門牆後窺察。雖然她決定回來,若碰上傑洛斯也只是徒增不自在。

眼見天色將暗,她不禁猶豫起來,還是暫且先到旅館過夜,明天再過來看看?

卻在這時候房子西南邊傳來鍋碗砸碎聲,接著是低聲不清的呼救,一大團濃煙就從窗戶冒了出來。

失火了!聽出是蘿蕾娜的叫聲,克萊兒當下將恩怨之事扔到一旁,撩起袖子趕去救人。

一衝進廚房,就見蘿蕾娜一身柴灰,長牙也幾乎燻成黑狼,碗盤碎片全浸在滿地油鹽醬醋中,木匙在滾沸的油鍋裡載浮載沉,現場可怕的像剛被大批恐龍踩過。

「你們……還好吧?」一看便知是不曾下廚的生手傑作。

蘿蕾娜嗆咳著,克萊兒忙推開窗扇散去煙霧,並輕拍她的背脊幫助順氣,等空氣流通了些,才開始熟練收拾一地殘骸。

「妳終於回來了,克萊兒!」蘿蕾娜羞赧道:「我只是想弄點吃的……」

「希維爾和傑洛斯不都會作菜嗎?」克萊兒從懷裡掏出絹帕為她拭臉,又從廚房後方的古井裡提了桶水替長牙沖澡。

「大家都在輔佐返生術的進行……我只是想幫點忙……」蘿蕾娜看著花成一片的連身裙,看樣子是洗不乾淨了。

「返生術?什麼返生術?」水桶「匡噹」一聲掉在地上,克萊兒雖然心中有譜,仍緊張的求證。

老天保佑,希望與她心中所想的不謀而合啊!

「啊!我該先告訴妳才對!」蘿蕾娜喜悅地拉住她的衣袖:「芙莉懂得返生禁咒,雷法特能復活了!」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克萊兒喜極而泣,與傑洛斯的心結似乎這時已全解開,她露出笑容,抓起鍋鏟道:「好吧!妳先休息一會,晚餐讓我來煮吧,既然要長期抗戰,當然得好好補一補才行啊!」



蜷在芙莉膝上,但見邁奇臭著一張貓臉,怨恨目光直瞅著躺在床上的雷法特不放。

「怎麼,不高興呀?有異議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裡,要喊停現在還行。」撫摸寵物烏黑柔亮的毛髮,芙莉好言好語詢問。

「您不會真的被說服了吧?光憑那條不純情報就用返生術交換,別破壞我對您長年忠貞的崇高景仰。」這年頭找個值得追隨的主上不容易。

「什麼理由令你認為我是個憐憫心過度泛濫的慈善家?」她反問。

「就因為知道您不是才不解,利人損己的工作您一向來者皆拒的呀。」牠直言無隱道。

對於黑貓的質疑,芙莉沉默,在逐漸搭起的聖結界裡輕聲嘆息:「邁奇,你想回去嗎?」

「回去?我們已經沒有可回的家了。當初您也向我承諾不再踏上闇夜一分土地,身為使役獸不許違逆主人的命令,不過這事例外,我對那死氣沉沉的地方沒什麼留戀。」聽出芙莉的歸意,邁奇嚇都嚇死了。

「所以才得蹚這渾水,一旦魔族危難臨頭,我們也不能隱姓埋名繼續過悠閒日子啊。」

「……我知道。」

「乖貓,別想太多,這全是為了我們自己。」哪方正義,哪方邪惡,那都不干她的事。

出走多年,魔族的紛紛擾擾不再牽繫於懷。苛刻的生活條件下,族人必須試著走出屬於自己的路,她相信她的王辦得到。

「我們已經被徹底遺忘了嗎?」

「對於那些恨我們及愛我們的人,時間在他們身上是不會起任何效力的。」也許連滿懷怨恨的人也忘了時,仍舊有個人會記得。

「要是狄斯大人能像您一樣就好了。」

「夠了,邁奇,現在不是拉舌頭的好時間。」截止話題,芙莉走近床畔,在繪滿咒文的地板前止步。「魂魄最快會於十三小時內通過亡者審判廳,在那之前得將雷法特拉回來。」

「說不定他己經投胎去了。」到時又是白忙一場。

「肉體是最好的指標,亡魂若無重返陽世的機會,在不藉助外力保存的情況下身軀會開始腐化。」有效時限仍有三個時辰,芙莉拎起黑貓脖子,一把將牠扔出門外,「警告他們,儀式進行時不得有一絲燭火餘光,不許喧嘩,禁止窺探,否則準備挺屍。」

「真粗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使役獸……沒問題。」眼看主子想開殺戒的表情,邁奇靈敏著地,一溜煙穿過兩道結界逃命。



「哈……哈啾!!」

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希維爾搓了搓鼻頭,拉緊外衣阻絕砭人肌骨的寒氣入侵。背靠兩三片半黃不綠的葉子黏附不墜的枯枝老幹,擦拭著彷彿流淌不盡的鼻水,面對蕭颯狂風在耳際的淒厲呼吼,他也只能縮起脖頸禦寒。

能解渴的只有冷開水,那淡得沒有味兒的飲料讓他寧可忍受喉頭乾癢。三更半夜窩在這吹冷風,還真得「感謝」芙莉的垂愛。希維爾心裡直犯嘀咕。

誰教他堅持要救雷法特,當然得看人臉色,對芙莉分配的工作氣弱的無法找名目讓賢。有求於人,趨炎逢迎都來不及,誰還聲壯得起來?好在不只他一人忙碌,一口氣也平了些。

幸好情況還不壞,多虧這道要弱不破的小結界發散著不死魔物切齒痛恨的神聖氣味,將牠們從地底招喚而出,讓遍佈空地的鬼火亮得足以開場派對。

別問他在這裡做什麼,自然是為了凶靈。

風嘯王城人口眾多,死人當然也多,荒郊墳場到處皆是。而他首先挑中的當然是白晝陰氣沖天,晚間冷得讓兩排牙齒爭戰不休,到了夏季活脫脫是個優良避暑勝地,生人勿近的亂葬崗。

鬼火照亮腐屍坑洞不平的肉體,牠們一個勁兒往魔法師所在方向擠去,碰觸到聖結界的手腳一一脫落,後方木石無心的魔物卻仍將同類不斷往前推來,希維爾很快就被埋在腐臭肢幹中。

一顆聖炎由結界內空投而出,周身五尺所有腐屍瞬間火化,但對改變魔物數量並沒有多大影響。短暫空出的立足空間須臾又被破棺而出的腐屍填滿。

運用屍海戰術,解體的不死魔物一點一滴抵消神聖能量,每幾十隻腐屍殉身,希維爾就得重新施放結界,少量頻繁的魔力支出使他有些應接不暇,但還不至於身心俱疲。

腐屍腳邊滾動的珠子膨脹成約三指大小,吸收怨魂後,色澤漸深,最終竟比墨色要黑,希維爾也在此時停止數數。

「乖乖,千隻腐屍才餵得飽,胃口真不是普通的大!」

證實真正數量,再來可簡單不少,計算出大約數字,嘹亮咒文吟起,墳場裡烈赤火光眨眼蒸發異己,迅雷般的盛滅沒引起同樣明亮的王城特別關心。

從熱得冒煙的焦土中拾起四顆發黑的珠子,希維爾撫平魔法袍上的皺痕,攤開地圖打了個小叉,向第二目的地繼續未竟的任務。

除去危害人世的魔物,這回颳起的風,似乎恢復了不少暖度。



手腳反綁,穿過粗韌麻繩高高懸在樑柱上,一擊斃命的要害曝露無私,無能為力的姿勢讓混混們從睜眼後就不斷朝愜意坐在屋裡惟一一張缺腳木椅上,光笑就能激起對方暴力衝動的男人大吼大叫。

「混帳!你是使了什麼玄虛把我們弄到這破房子裡?快把我們給放下來!」

「先讓我喘口氣嘛,要一次把這麼多隻該減肥的蟑螂當成待屠宰的豬公吊起來是很花力氣的耶!」平平氣息,維維德亞委屈地捶捶肩膀。

「不許再提起蟑螂!……說,你是耍什麼陰招把我們給弄昏的?」

「弄昏?不要稱讚我嘛,學成出師至今,我還是頭遭遇見惑亂之曲才唱四句就昏迷不醒的人,好有成就感喔!你們是不是因為家道中落三餐不濟,才造成體質虛冷抵抗力奇差啊?」一面推理,維維德亞不停點頭贊成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也不用你管!!」搖晃扭轉著身體,麻繩卻只發出摩擦的抗議。

「好可憐!我沒多餘的錢救濟你們,又不能讓你們失望而返……啊,我有個很棒的點子!這樣吧,採個折衷方案,你們運動鍛練身體,我負責伴奏怎樣?解放之曲。」也不管對方同不同意,維維德亞獨斷獨行的自作主張。

一吟唱,卡死的麻繩應聲斷裂,不受束縛的四肢雖然自由,卻在僅有二米的短短距離裡不及做出有效反應,一陣天旋地轉,毫無防備的混混們可悲地將辛苦保留數十年,但也許連貓狗都不屑的純潔初吻犒賞給了總是相約為惡的豬朋狗友。

如磁鐵兩極緊貼住的兩兩粗糙臉孔在對準焦聚看清「獻吻」對象後,一時天雷轟擊,背過身開始大吐特吐。

「噁~~~嘔嘔嘔嘔…………」

用力抹著嘴,不良團體中最丟不起臉的傢伙掄起拳頭一把衝來。「鍛練是吧!很好,就拿你當沙包,可別被揍得唉唉叫啊!」

「真有精神耶,你父母的家庭教育好成功,家計困苦還能教出這麼正面樂觀的孩子,足為天下楷模。」稱讚得很諷刺。

「老大,不行啊!他會那招魔音穿腦。」危亂中總算有三四人恢復正常智力連忙架住他。

對喔!「老大」猛然煞住車,後方全撞成歪七扭八一團。

人多勢眾又如何,從前老吟遊詩人為求溫飽杜撰的「魔音詩人」不就化幻想為真實,還將他們整得如此淒慘?

「……這回先放過你,下次別再讓我們撞見!否則……」仍逞口舌之勇,一群人隔得遠遠張牙舞爪。

先想辦法逃出去,以後再找機會報復,害人方法多得像山,隨便幾項都能讓異鄉客再也出不了城!

幾名混混試著開門,但已被反鎖。

「那怎麼成!能說要能行,人家我都肯坐陪客,居然不賞光,也不怕我傷透心……」在蟑螂溜出蟑螂屋前,維維德亞已十指彈奏,混混們不受控制跳起舞來。

「跳舞也是種溫和的運動,來首悅舞之曲吧!沒女伴是缺乏情趣了些,將就將就點,反正你們也親過了嘛!呵呵……」低聲唱起歌,竟是出奇溫柔動人。

強大吸力逐步掏空混混們保留的最後抵抗。

唱過第二……第三……第四個音節,意志終於還是淪陷了!一對對同性舞者扭曲著臉熱情擁吻。

奇了!配合戀吻之曲百試百靈,為何卻對克萊兒甜心無效?維維德亞疑竇叢生。

「該不會……這招對有情人無效吧?」童話故事不都這麼寫的嗎?「我就知道,甜心她果然深愛著我。」他像個傻瓜般笑著。

「你們哭個什麼勁啊?為我感動嗎?」對仍牢牢黏住的「實驗品」的無言哭訴,維維德亞的好心情讓大腦想法一點都不負面。

戀愛中的男人勇往直前不畏艱難,但先讓他充分品嚐躍上雲端的快樂,第三次求婚克萊兒甜心肯定會答應他的!

「我有沒有告訴你們,興致一來的話我連唱七天七夜也沒問題喔!」

「救命啊~~~!!」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2
第二章 暗夜黑影

一壺酒、一輪冷月、加上如水涼夜裡一條看門老狗,呵,真是相配不過。

斟著烈酒,滑過喉管竄入胃中的液體在血液裡蒸發,麻醉了神經,讓細胞逐漸昏迷。

他沒醉,頂多微醺,不甚清醒的清醒還能令腦部維持一級警戒;煩悶還不至讓他獨酌消愁,那是庸懦無能之人慣用的消極方式。他飲酒是為了振作精神,隨氣候升降的體熱使他容易在寒溫時昏睡,當前雖不冷,仍得排除可能的不利因素,只要一秒的淺眠或閃神,雷法特便可能遭遇不測,而這正是守衛的大忌。

明日仍要上場,一宿未眠傷身與否的問題卻不在他思考範圍,對一生至少經歷上千次春天的龍來說,一個夜晚不過眨眼般短暫。

是的,他能活上許久,久得也許在他正式步入完全成熟期,也就是人類中年期以前,隊友們已垂垂老矣,甚至死亡。若非死於意外,幾乎沒有特例,龍人會是在夥伴墳前獻上花束的最後一人,這是龍族初生所認知的第一個事實,也是覺悟。

無法逃脫的宿命因此造成龍族無爭的性格,恨著一個短命的仇人直到壽終正寢想來就氣餒,而那還得確保記憶超卓,不會因打個盹就讓數百年來的執著付諸東流。

清香熱茶輕易取代了酒杯地位,順上探看,竟空無一人。

「……撞鬼嗎?」看看茶,再望望四周,的確符合幽魂出沒的場景,他保險地將茶推到桌緣。「多謝各位好兄弟的抬愛,傑洛斯心領了!」

碰!毛茸茸的獸腿賞他了個結結實實的迴旋踢。

「是我啦!」桌下探出冒著青筋的狼頭,長牙前足攀住茶幾,一臉不爽。

牠算客氣並未出爪,要真想鍛練筋骨,對傑洛斯真出重手不怕他不奉陪。

「怎不是蘿蕾娜?你不用當保姆了?」放心端起茶,傑洛斯像老人家般慢吞吞呵著氣。

「喂喂……你想打架嗎!」

「改天吧,有人交代不許喧鬧。」他指指房門,祭出免戰牌。

「快一點,我還等著洗杯子,別耽誤我的睡眠時間。」牠催促。

傑洛斯的動作真快了那麼「一點點」。

「茶裡加了薑片和那莓果子,袪寒保暖,會這麼做的除克萊兒之外沒別人。蘿蕾娜八成拉著她聊天沒空送茶,才會把最閒的你給踢出來……真希望我說錯了。」

「……知道還問。」這傢伙真的欠打。

「別生氣,反正蘿蕾娜一時片刻也不會想起你,何不搬張椅子一同賞月?」

「除非你臉上瘀青消褪,不然任誰在你旁邊都坐不住。」長牙再度鑽回桌底叼了條藥膏給他:「調治一晚,包你消腫化瘀,別笨到拿來內服。」

「也是克萊兒給的?」

「就算你想,蘿蕾娜可不敢亂開方子。」搖搖尾,長牙打了個呵欠,「算啦!我先去睡了,喝完杯子擱著,我明早再來收拾,晚安囉!」

「祝好眠。」

「少來,我還得看大門,沒空閒磕牙。」牠的職責輕了許多,只要對意圖入內參觀的宵小作作樣子吠個幾聲就行了。

搖尾慢踱,牠在經過長廊轉角時對著柱子道:「一直站著不冷嗎?要不要也來杯茶?」

「噓!……你怎麼可以說出來!被發現了啦……」心虛望向傑洛斯,不巧與他視線對個正著,無所遁形的克萊兒匆匆移開目光,羞憤地直想踹窩裡反的混蛋幾腳。

「有什麼好躲的?再怎麼藏也難逃他的耳目。」長牙此言不假,傑洛斯可不像表面只守房門簡單,在微量刻意釋放的鬥氣下,進行返生術的宅邸全納入視野,就像多了幾十雙銳利如鷹的透明眼協助監視。

「妳想吹一晚的涼風我不會阻止,但這不是妳的本意吧?」繞過柱子,牠只留下這麼句話。

「…………」被觸動了心事,加上行蹤曝光,克萊兒也只得緊張萬分地以老牛拖車的步伐朝傑洛斯走去。

該怎麼說?道歉的話他會不會接受?

終於走到傑洛斯面前,克萊兒熱著臉,心頭沉甸甸道:「對……」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不必向我道歉,那毫無意義。」傑洛斯揮了揮手,像是要她離開。

他果然還在生氣。

克萊兒差些哭了出來,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偏偏是她先與傑洛斯翻臉,儘管雙腿不顧意識想逃,她還是低頭不走。

「我承認都是我的錯,不該那麼衝動,我不要求你一定得原諒我,但至少……你打我吧!如果這樣能夠消氣,你可以打我沒關係的!」

「我不打女人。」傑洛斯淡淡回絕:「而且,我也沒打算原諒妳。」摸摸紫黑一片的半邊臉頰,他繼續喝著茶。

「那……」

「那我究竟想怎麼做?」見她吃驚睜大眼,他知道自己又猜中了。「我當然曉得,妳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不必自責,我並沒生妳的氣。」

「……為什麼?」克萊兒訝然。

「因為那一巴掌是為雷法特而打。為隊友勇敢挺身的醫護士,我找不到對妳發怒的理由。」既無怒氣,又何來原諒之說?

「…………」眼眶一陣酸澀,克萊兒忙咬住下脣。

為什麼她會……想哭?

一直以為傑洛斯是無情的,因此她自以為委屈,只是渴望有人同情,能一齊支持她,她的行為多麼卑劣……

「啊!這茶真好喝。」傑洛斯微笑道:「可以再來一杯嗎?」

淚水終於還是流下,「要幾杯……都行……」

「傷腦筋,這樣也哭?會被誤會的。」經他這麼一說,克萊兒哭得更厲害了。

「想陷害我不必用這麼麻煩的方式,大喊非禮會比較有效,再哭下去妳嗓子可會啞掉的!」逗趣的淒然表情順利使克萊兒破涕為笑。

「啊,可愛多了!該笑的時候就要笑,別哭得浠瀝嘩啦,喜怒哀樂的表達是基本常識啊!」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

「抱歉……」

「不用道歉。」

「你真的沒生氣嗎……」她確認般又問了次。

「真的沒有,別想太多有的沒的。」傑洛斯幾乎要嘆氣了,「總之,歡迎歸隊。」

「謝謝……」

「啊!傑洛斯,你怎麼害克萊兒哭了?」擔心兩人不知談得如何,一忙完廚房的事,蘿蕾娜就不放心的出來觀察發展情況。

「不是這樣的。」克萊兒笨拙的擦乾眼淚,擔心蘿蕾娜會誤會什麼。

「我都看見了。」

「妳看錯了,傑洛斯沒有欺負我。」她慌忙澄清。

「不,我沒看錯。」蘿蕾娜嫣然一笑,指著她的手道:「妳用什麼拭淚呀?」

「用布啊……咦?」再度對上傑洛斯淺笑的綠瞳,克萊兒臉一紅,萬分尷尬地鬆開他的衣袖,拼命鞠躬道歉:「真……真對不起,我會負責洗乾淨的……」

沒多說什麼,傑洛斯鬆開腰帶,一扯一抖,褪下外衣故意朝空中一扔,趁克萊兒忙於接住衣裳時惡意伸出魔爪將她一頭秀髮揉成鳥窩,「那是自然,往後燒飯和洗衣的工作交由妳獨管。」

「呃,那守夜呢?」怎跟蘿蕾娜說的不太一樣?

「我來就行。睡眠不足容易滋生皺紋,萬一把妳未婚夫們全給嚇跑那可就不妙了!賠償還好談,養妳我還得考慮考慮……」

「真是過份!我也有賺錢的能力呀!」克萊兒抗議,太瞧不起她了,希維爾能有那堆存款大半還不得歸功於她!

「賺是能賺,入不敷出就沒什麼太大意義。」食宿日用品的花費看的見,藥材和礦原石的支出卻容易被忽略,月終結算相信也沒多少盈餘,否則德瓦索的工房早翻修了。

見有火苗復燃的趨勢,蘿蕾娜趕忙調解:「我想剩下的明天再討論,先吃飯好嗎?」

「是有些餓了,外面風大,妳們進裡頭吃,把我那份端出來就行了。」

「不,應該我在這吃,你看一天也累了,進去休息吧!」克萊兒不贊同地把傑洛斯往屋裡推。

「都別爭,你們都先進去吧!廚房裡有些兒悶,我想在外頭吹吹涼風。」總要有人留下看守,蘿蕾娜自省一日下來除了搭結界之外什麼事都沒做,連廚房也險些燒了,至少這點小忙她還幫得上。

傑洛斯明白她倆的意圖,怕他操勞過度又無正常飲食,明日對戰恐有危險。一個單純,一個善良,就算向她們解釋龍族的身體機能恐怕也聽不進吧!

「……真是好女孩兒,都別讓了,我跟妳們一同用餐吧。」跟某些傢伙比起來簡直是另個世界的天使。

庭院不能放空城,傑洛斯取出隱在體內的迷你龍蛋召幼龍現身,囑咐牠暫時代為看守。

上下拍動著小翅膀,被放大成手臂長度的幼龍親暱地在主人頭上盤旋撒嬌。

「好活潑的小不點兒喔。」小動物向來對女性有無可抗拒的吸引力,蘿蕾娜幾乎在第一眼就被征服了芳心。

「千萬別摸牠,小傢伙膽子小,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好玩的。」傑洛斯正色道。

戰龍在幼生期警戒性簡直到了神經質的地步,除了予以保護的主人外,無論熟識與否皆將其他人等自動設定成敵人,對於不相干者的撫觸自然認定為「攻擊」。

「也別用飢渴的眼神死盯著牠,會把牠給嚇壞的。」食指彈彈克萊兒的臉,傑洛斯半強制將她拖往廚房。

「不管不管,我要跟牠玩啦~~~」向後移動中的克萊兒悲情哀求。

「不行!」

水靈靈的大眼眨呀眨,小龍好奇看著主人與哇哇大叫中的女孩玩起看不懂的「遊戲」,心裡也想加入。

妖精姐姐為什麼只是看呢?難道不好玩?

受到注視,蘿蕾娜回過頭,發現小不點兒正盯著她看,微笑著輕輕揮手。

幼龍不明所以,亦伸出前肢左右搖晃。

克萊兒一見,心理更加不平衡:「騙人!你這個騙子,牠明明跟蘿蕾娜很要好!不管啦,我也要,快放開我……」

「連動物都知分辨好人壞人,妳真該好好反省了。」傑洛斯哪可能鬆手,為了幼龍的身家安全,索性將克萊兒抱起倒扛著走,又轉頭向一旁快被遺忘的蘿蕾娜問道:「今晚有哪些菜色?」

「烤雞、燉肉……以及一些家常菜。」

「不夠、不夠,太少了!待會沒吃飽的人可會失控衝出來啃龍肉的!」

「別再說了……」克萊兒無地自容的呻吟。他果然還在記恨!

目前她仍無力償還戰龍的無底費用,煮了龍蛋是她的錯,可他自己還不是吃了……

「放心,我不會要求妳以身相許,只要別接近小傢伙就功德無量了。」傑洛斯已經很習慣猜中她的想法,準確率高達嚇人的百分之一百二。

「太可惡了!我要跟你絕交!!」克萊兒嘟嘴噘脣,手腳亂踢亂抓,一下子就把傑洛斯弄得衣冠不整。

圍牆邊的黑影按耐不住動了動,補捉到窺視的偵察者,蘿蕾娜正要驅除,卻見傑洛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長牙這麼早就睡了?不跟我們一起用餐?」繼續扯著話題,傑洛斯鞋尖一勾,小石子踢入掌心,以拿捏得宜的力道算準方向射出,正中來者眉心。

黑影摀住痛處,慌忙翻出牆外,也算他還有些常識,沒敢現身反擊。

神經大條反應遲鈍的克萊兒只顧掙扎,哪知被監看一事?

見夜賊知難而退,蘿蕾娜這才回應:「午夜過後牠會一直醒著,這是習慣。」

「痛痛痛…………」跌在地上,黑影吃痛地詛咒:「可惡的男人!竟敢藉機親近甜心,名單外的傢伙居然還如此囂張!」

「囂張的人是誰呢?違反『公約』私自出擊可是大罪。」黑影跟前出現一雙長靴。

「是你!嘿,小洛洛,你自個兒還不是耐不住寂寞跑來了?我只是看,可沒行動。」拾起掉落的豎琴,維維德亞不受制約地狡辯。

「我是特地來監視你的,要是不想被踢出聯盟,就別再騷擾克萊兒。」

「才不呢!像你們那種親衛隊式思想落伍的守護法跟本沒啥前途,再等下去不是甜心年華老去就只會讓搶甜心的男人愈來愈多罷了!別忘了,四百個未婚夫裡只有一個能得到甜心,再不加把勁你遲早得加入失婚行列啊!」

可憐的裘修里已成為公認的失敗者,似乎沒有任何未婚夫認為他有機會挽回克萊兒的心。

「那並非現在要討論的主題,我們只要做好掃除不利事物的職責就好,除非你還想再來一趟山林巡遊。」

「哼!我可不是普班公民,少拿皇子身份壓人。愛當影子隨你們的便,我可不想把『公約』當聖旨早中晚餐前飯後捧著誦念,等我娶回甜心的那天你們可別躲在牆角偷哭啊!」畢竟三百九十九人的力量結合起來是很驚人的,維維德亞心知今夜若不徹退黑菲特洛鐵定公事公辦,為了重生不易的肌膚著想他也只好乖乖離去。

「希望別再有第二次。」

「吵死啦!」吟遊詩人不耐煩道,對黑菲特洛的警告置若罔聞,不滿早怨到了心窩深處。「別以為我會這麼容易放棄,甜心終究是我的,你等著瞧吧!」



一走進會場,交談聲霎時靜默,只暫停數秒後,開始了竊竊私語。傑洛斯態度自在,並不因群眾的反應感到拘謹。

昨日重傷雷法特,今兒個又獨自上場,任何人都會作出他已被隊友排擠的猜想,傑洛斯深知他們心裡所想,卻也不多作解釋。

好在那時希維爾並沒有說得很白(雖然有智商的人都聽得出來),與芙莉也刻意放低聲量,就只等熬過這幾天,待返生術完成後再向世人聲稱雷法特只是傷重暫時在別院裡休養。反正當時沒外人探過雷法特的鼻息,要是雷法特活生生走在路上嚇壞一堆人只消歸罪給「撒謊」的希維爾就成了。只要無名隊一致槍口向外維護這個祕密,抓不著辮子的有心人又能奈何!

原本克萊兒是想陪他一同前來打破謠言的,但昨晚用過餐後蘿蕾娜就堅持要他們倆人回房休息,自己則陪幼龍守了一夜,清早她雖笑說不要緊,克萊兒卻不放心丟她一人在家。他是不在意,這種無意義的謠言早澄清或晚澄清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來的時間似乎有點遲,對方已在擂臺上等他,裁判見只他一人出賽也不禁愣了下:「無名隊僅派出一名選手?」

「能贏的話幾人出賽都無妨吧?」說這話的時候,傑洛斯也一面把對手瞧了個清清楚楚。

四名劍士加上兩名魔法師,還真是出乎意外的單純隊伍。

這種糟糕的組合若沒有精湛陣法通常很快會被打回老家去,不過看他們的模樣似乎除了法師外其他人都打算採一對一上場。

「呃……規定上是這樣沒錯……」裁判道。

聽見這自傲的回答,休息區兩名相貌神似,四手親暱交疊的紅袍少女皺著秀眉朝他狠狠瞪來。左右護衛的年輕騎士拍拍她們肩膀,示意不要衝動,但另隻手卻也搭上了劍柄,更別提現在正站在他面前,一臉氣憤的女騎士。而離四人較遠,像是隊長的中年騎士卻只是沉默,未作任何反應。

「看來除了隊長外都是耐不住性子的毛頭小子與小丫頭。」傑洛斯暗暗搖頭,盡是些青澀的選手。

他可得早點回去才行,現下別院裡大概只剩克萊兒清醒著,那呆女孩儘管不惹事,但招來災難的本事卻不小。

他開始假設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翻倒藥瓶、打瞌睡、破壞結界、未婚夫上門爭風吃醋,也許外加大打一場……更糟的是希維爾正好回來。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結論:他絕對、肯定、必須得儘快回去。

「總是得分個輸贏,不如你們六人一起上吧。」傑洛斯相當認真的向女騎士提議,但話傳入她耳裡卻成了輕視女性能力的輕浮言語。

「我拒絕!」女騎士板起臉,在裁判喊了開始後便持劍攻了過來:「自大的傢伙,你會因偏見受到應有的挫敗!」

傑洛斯單手架住揮來的長劍,和氣笑道:「在下認同妳的力量,只是正巧有些急事……」

「那你就快點認輸吧!」她氣極。

「除了認輸呢?」

長劍緊緊抵在冰龍劍上,女騎士一再施加力量,但隻手持劍的傑洛斯就是紋風不動。「那就擊敗我!」她舉起左手,掌心赫然凝聚了一顆藍色雷球,直接往長劍按去。

雷球碎了開,電流順著劍身畫成漂亮的藍色十字。本身附有冰系魔法的冰龍劍更利於導電,女騎士早將劍柄上了樹脂,因此雷球的電量全流向了傑洛斯。傑洛斯右手一震,焦味傳了出來。

「看,會魔法的騎士!」觀眾發出讚嘆。

騎士並不代表不會魔法,同樣的,法師也可能使用武技,但正常來說不強。雖然每個時代都有不信邪的頑固之人存在,但總沒讓看戲的人失望,他們都失敗了!要知道武技靠體力,魔法憑精神,若蠟蠋兩頭燒,下場通常是一事無成而且短命。就算真出了那麼幾個「天才」、「能人」來個魔武雙修,卻也無法修出雙強,頂多縮小兩者差距,於是就多了「魔法騎士」、「戰鬥法師」等稱謂,然而更多成不了英雄的雙修人士卻是落了個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的悲慘下場。

但觀眾在意的並不是女騎士會魔法這件事,而是她使用的是雷系魔法。

「雷」是「風」與「火」的結合,雷系一階魔法相當於風火系二階魔法,那表示女騎士的魔法能力比一般騎士高上不少,雖然雷球威力並不算強,卻也是一項利器。

「如何?」女騎士向前一撞,借力使力格開冰龍劍,對準傑洛斯面門一劍劈下。

「有點燙。」左手接過冰龍劍,傑洛斯仍是單手接下了攻擊。

「你……!」女騎士怒容滿面,她最大力量的攻擊對這男人而言構不成威脅。不過戰鬥不是只靠力氣的!手一揮,一串雷球飛了出來,這一招目的是為了封住傑洛斯的劍。她跟在雷球後方前進,只要傑洛斯閃躲或被雷球麻痺,她有自信在他身上劃出幾道口子。

「好一個火焰塑成的女子,劍術增添妳的魅力,雷球使妳更加迷人。」傑洛斯讚美著,收起冰龍劍,放低重心做出拔劍姿勢。

「朵絲!」女騎士背後傳來警告的怒吼,是隊長!

她略略分了心,再回頭,行動卻被那對綠瞳鎖住!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

不含威迫,不仗強弱,她在傑洛斯眼中看不見性別敵友的分際,但那眼神卻讓她力不從心。

那是修煉者的眼神!

為什麼一個站在鬥技場上的選手會露出這種眼神?為什麼!

她沒有得到答案,因為冰龍劍出鞘了!一揮劍,便是無與倫比的強勢,只聽得劍與鞘疾速磨擦聲,劍氣已然橫掃而至。

雷球在空中冰封,水氣也凝結了。四周白茫茫一片,一切像是靜止般,只有劍氣在雪霧中快速移動,被割破的冰珠子霹啪作響。從冰刃光亮的表面她看見了反應在自己臉上的恐懼,下一刻,她的雙腳離開了地面,她的背撞上結界,繼續向後飛出。

無屬性結界吸收了冰刃,卻與劍氣拼了個兩敗俱傷。物理攻擊在它身上劃出橫長的傷口,在它未來得及癒合前,第二道劍氣來了!

那隊長一個箭步跨去,牢牢接住女騎士失衡的身子,倆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終於化消那股勁道。彎月般的寒鋒衝出結界,正巧飛過他倆上頭。

兩名騎士反應快速的左右並起肩,一同在法師姐妹前方屏障,衝擊波撞上鎧甲,竟使得魔法強化過的防具龜裂。靠在牆上的法杖已禁不住銳利寒波的侵襲應聲斷成兩截,法師已無用武之地。

結界撼動著,三場地選手不禁暫停比試,正好目睹巨大冰刃伸長雙臂撞入牆裡,休息區上的觀眾席當場下陷三吋。

「那狂傲的傢伙!」看著自己兄弟摀著血流如注的腰側,年輕騎士狂怒不已,隨即拔出劍嚷著上臺拼命。

「住手!快拉住他!」剛紅著臉鑽出隊長懷抱,未及起身的女騎士大叫。

雖然莫名所以,其他人還是適時阻止年輕騎士跳上擂臺。

「我們放棄今日的比賽!」女騎士向裁判喊道。

聽見此言,兩名年輕騎士的臉色相當難看。法師姐妹狐疑的看向被女騎士撐起的隊長,驚訝發現隊長右肘紅腫,前臂無力的垂在身側,女騎士漲紅著臉,那並非男女碰觸的羞澀,而是歉疚與忿怒激起的潮紅。

「隊長!」法師姐妹急道。

「照朵絲的話做。」

「是……」

六人狼狽不堪,女騎士收起兵器,深深吐息,對傑洛斯問道:「回答我,騎士!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靶子?」

她無法理解那眼神的意義。

「……無形。」傑洛斯伸手撫摸雷球,看著它自下而上化為粉塵,亮晶晶的飄在擂臺上。「我傷不了妳,而妳也沒有機會傷我。」

女騎士若有所思地望著傑洛斯,直到聽見隊長道:「我們走吧。」這才像想起什麼似的隨著隊長往出口走去。臨走前卻忍不住回頭多望了他一眼。

四人無奈的跟在後頭,兩天後是第二場預賽,養傷的養傷,也得再準備新的法杖。

「比試結束,由無名隊傑洛斯選手獲勝!」

裁判宣佈道,正待舉起傑洛斯手時卻撲了個空,這才發現三號場地早已淨空了。

「這輩子天天被人前呼後擁,也不差這麼一次。」回程的路上,傑洛斯胸口的傳送石正閃閃發亮。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害您受傷了!都怪我一時昏了頭,請您原諒!」

「哎,我都說不是妳的錯了,就別那麼多禮啦!妳的傷口先包紮包紮,剩下的我來處理就好,快回去吧。」

「不,會弄成這樣都是我害的,應該由我來賠償!」

「妳這小姑娘怎麼如此倔強,這不是妳的錯……」

「菱胭瓷是東方來的高級貨,是本店的招牌,也是鎮店之寶!你們說該怎麼賠償?」

「發生什麼事了?」傑洛驀地出現在旅館老闆身旁,差點讓他嚇破膽。

大老遠就見力柏.薩亞與賣花小姑娘在火焰旅館風嘯分店前難分難捨。

當然啦,旅館前後門發生客人爭吵是常有的,不過父親級的大老粗加上未成年的瘦弱少女可就極引人遐想。尤其力柏特大的嗓門和黑得發亮的歷孚亞諾芮軍服更像座活看板,正愁回別院沒新鮮事說給蘿蕾娜和克萊兒聽聽的傑洛斯也就好心過來幫他一把。

一問之下才知力柏是看這賣花女可憐,一時善心氾濫買下所有花。原本是出自好意,可就壞在力柏買了花、付了帳,偏偏說賣花女處境堪憐、清秀可愛、人比花嬌什麼的,不巧發話地點又在火焰旅館大門口,當場嚇得賣花女俏臉死白揪緊領口節節後退,不幸撞倒路過的地方惡煞,又見那惡煞運氣實在不佳,撲倒處正巧一坨新拉的溫熱狗屎,結果當然是一番臭氣沖天的惡鬥。

後腦沒長眼自然不是賣花女的錯(得怪她父母),於是力柏責無旁貸挺身而出,沒兩下便將惡煞給打跑,只是長槍揮舞哪顧得了四周,一個圓斬嚇退惡煞卻也將門柱上一對愛情鳥給當場斬首示眾,氣得旅館老闆撩起衣袖出門理論。此刻賣花女終於明白力柏的「大恩大德」,於是主動提出賠償,但力柏卻以賣花女收入微薄為由拒絕,兩人就爭讓到現在。

「那你們倆身上的傷口……?」傑洛斯問道。

「給鳥嘴劃傷的。」力柏不好意思笑道。腕上不過被劃出道紅痕,連血也沒見著,那賣花的小姑娘也只是食指破了個小洞,血意思意思淌了兩滴而已。

「沒想到您武藝超群,卻也傷在鳥嘴之下。」

「你也別笑我……」

「力柏兄既有要事纏身,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了。」得知始末,傑洛斯又是一揖,當真轉身就要走了。

「等等!」見傑洛斯乾脆的態度,力柏還真是嚇了一跳,連忙叫住他。看傑洛斯停下腳步,這才紅著大臉嚅道:「這個……這種場面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處理……你口才好,替我擺平一下……一會兒請你喝酒去!」

「承蒙力柏兄看得起,小弟僭越了。」



酒樓包廂裡,力柏看著像正無止盡端上桌的酒菜,終於不安問道:「兄弟……用不著點這麼多菜吧?」

眼看併了四大桌的空間已快被佔滿,力柏也快被冷汗淹沒了。

「再十道菜就上完了。」傑洛斯倒是神色自若,「力柏兄既然大方請酒,下酒菜自然該小弟支付才是。」

「不……我的意思是這麼多菜……」

「力柏兄不必擔心,怕吃不完的話不妨挑幾盤愛吃的,剩下的小弟交待廚房打包讓您帶回去。」六人份的菜量當然少不到哪去。

「不,不用了。」力柏都快紅到耳根子去了。

「力柏兄不必拘束,這酒菜只是小弟用您那把黑鋼長槍抵帳的一點心意。」一邊舒緩力柏緊張的情緒,傑洛斯準確無誤的將方才力柏不自覺多瞧上兩眼的精緻菜餚區分一旁,然後才將其他山珍海味連同餐券一併交給了夥計。

飯菜徹下大半後桌面不再擁擠,力柏整個人看起來也輕鬆不少。

「那就先謝過老弟了!那宴會陣杖我這野夫無福消受,還是清粥小菜適合我些。」在傑洛斯面前,他也省了客套話。「長槍的事就別放在心上,離開歷孚亞諾芮時我們多帶了幾把備用。除了長槍使劍我也行的,哈哈哈哈……。」

原來在旅館老闆一再強調菱胭瓷的「昂貴」卻又說不出個合理價格的情況下,傑洛斯索性用「非常昂貴」又沒個標準價格的黑鋼長槍堵住他的嘴。至於旅館老闆因提不動沉重長槍而在兵器倒下後又外加毀壞的雕花窗櫺那就不在他們負責範圍之內。而賣花的小姑娘就在傑洛斯的訓斥下被罰重賣一籃子花。

「力柏兄果然心胸寬大。」

「對啦!我們第二場比賽在四天後。如果一路打贏上去,也許有機會再與你們無名隊好好打上一場。那個……雷小子他還好吧?」力柏謹慎的尋找措詞。

「說出來不怕你知道,跟死人差不多。」

「沒死?!那真是太好……」力柏重重拍了下桌,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不由得搔搔頭尷尬萬分道:「呵……半獸人的生命力還真令人畏懼,要是隊長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啊。」

「我瞭解力柏兄的心情。不妨轉告你們隊長,如果有出殯那麼一天,我會記得稍人送張白帖過去。」

「老弟,你還真敢說!不怕夜裡我們一齊殺過去?」

「力柏兄行事光明磊落,小弟由衷致敬。」傑洛斯敬了他一杯。

「你也挺狡猾的……這麼做的確違背我的信念,不過我也沒理由阻止隊長。」喝了口酒,力柏續道:「被打擊過的獸群也許會變得更加兇猛,你認為我會為了這層顧慮替你保密?」

「是力柏兄心裡如此想著吧。」傑洛斯微微笑道。

在大夥以為雷法特身亡時,的確沒必要洩露這麼驚人的消息。力柏滿懷疑惑乾了一瓶酒。

「總覺得你是另有所圖。」他咕噥。

「力柏兄心裡雪亮。」傑洛斯朗笑道,「說實話,小弟是對貴隊長與雷法特的關係頗有興趣。」

「但那是他倆的私人恩怨,沒有你介入的餘地啊……」

「小弟並無干涉之意,也沒自命不凡到想化解這段仇怨,只是單純想瞭解始末罷了。」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力柏問道。

「沒有。」

「…………」力柏盯著傑洛斯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我勸你還是打消化敵為友的念頭,事關弒親之慟……難啊!」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2
第三章 隨機闇楔

「魔法跟召喚好像沒什麼不同,一樣念誦咒文,一樣可以使用魔法陣。」等待傑洛斯回來的守門時間裡,克萊兒無聊的自言自語,正好被送茶點來的蘿蕾娜聽見了。

「當然是有異同的。來,吃吃看這種桂酥,這是雪記今日剛出爐的新品喔。」

「雪記?好耳熟喔,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妳沒聽過就慘了,那是全城知名的糕餅店呀!據說是弗拉家族背後支持的產業,不過雪記師傅也是有一手工夫,否則光靠名氣是不會讓大家心甘情願大排長龍的。」蘿蕾娜將端盤放在克萊兒身邊,自己也坐了下來。

「有那麼受歡迎嗎?妳出門還不到一刻鐘呢!啊,好吃!」

「那些餐券呀!妳忘了嗎?其中幾張是雪記的特別券,可免排隊兌換店裡任一種商品呢。」

「雪記……特別券?」正咀嚼點心的克萊兒動作慢了下來,「我想起來了……那是亞德店……」她一臉哀怨看著蘿蕾娜,「我剛剛有沒有說了什麼蠢話……」

「妳說我出門不到一刻鐘就回來了……」那遺恨人世的冤魂表情嚇得蘿蕾娜躲到長牙身後。

「那為什麼那傢伙現在會站在門口?」

蘿蕾娜順著克萊兒說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個身軀龐大的男人提著一籃子東西在門口張望。

「我被跟蹤了?難道是特別券……」她隨即明白,「啊……克萊兒……妳剛剛還稱讚糕餅好吃……」

「嗚……我應該說味道還好的……」克萊兒後悔道。

「啊啊,克萊兒,我就知道妳一定會再回來的,我已經等了整整三年了!」那繫著粉紅愛心圍裙的男人衝了過來,端正跪坐在克萊兒前方,輕輕掀開籃蓋:「聽見妳稱讚我親手做的桂酥好吃真的讓我好開心,不過我猜妳想念的一定是這個!」

「這是……涼飴?」蘿蕾娜看著盒裡並不陌生的點心。

還真看不出……甜甜的小點心會是眼前這個粗礦男人做出來的。

「沒錯,這就是我倆的定情之物。」亞德微微得意的應道。

「不要亂說,那是你一廂情願。」一根銀針刺進了涼飴,更像刺進了亞德心裡。

「克……克萊兒,難道妳以為我想毒死妳嗎?天神共鑒,我寧可切腹也不願傷妳一分一毫呀!嗚嗚……」看著克萊兒用銀針試毒的舉動,讓亞德淚水狂瀉奔流。

「長牙……這男人好奇怪……」那張哭泣的大臉著實嚇壞了蘿蕾娜。

「不,我只是找不到叉子。」克萊兒道。

「這樣啊……」抓起圍裙擦乾淚水,亞德充滿期待的神情瞅著克萊兒:「那妳快嚐嚐看味道如何?」

克萊兒將涼飴放入口中,咀嚼了十來下,咕嚕一聲吞進肚子裡。

「……怎麼樣?」

「好難吃。」

「不可能!這可是我傾注所有愛意為妳做出來的小點心啊!」凌厲的語鋒令亞德失聲叫道。

「真的耶,太甜太黏,樹薯粉也沒有完全化開……亞德先生,那桂酥真的是你親手做的嗎?」蘿蕾娜也淺嚐了口涼飴。

「當然是我做的!連妳也懷疑我的專業手藝嗎?我亞德可是雪記第一把交椅啊!嗚嗚……妳們真是太過份了……」砰一聲闔上籃蓋,亞德拎起剩下的涼飴淚水橫流的衝出了別院。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蘿蕾娜憂形於色道。

「那桂酥真的是他做的。」克萊兒神色稍定,「他做的糕餅口味一流,但不曉得為什麼,特地為我做的點心就是特別難吃。」

「那麼是我傷了他的心了……我不該說桂酥是別人做的。」

「別擔心,亞德他……」

「克萊兒!」一聲怒吼,方才衝出去的亞德又衝了回來,再度端正跪坐在克萊兒前方。

「什……什麼事……」嚇得克萊兒與蘿蕾娜四手緊握。

亞德由懷裡掏出細長的鐵盒,高舉過頭恭敬呈給克萊兒。

「這是我特別準備的禮物,請妳務必收下。」

「喔……好。」克萊兒打開盒子,一疊紙片飛了出來。「這……這是?」

「這是無期限的雪記特別券,每張都有我的簽字,無論妳何時來店裡,我亞德都會烤好各式點心等妳。」紅著臉說完,亞德狠狠瞪向蘿蕾娜,男子漢的淚水再度洶湧:「我還在生氣,我不會原諒妳的!從今天起妳就是雪記黑名單裡的一人,只要上雪記,妳買的點心就會多摻三倍糖!」撂下狠話,亞德傷心的將臉埋在圍裙中哭泣奔離,留下滿身雞皮疙瘩的二女僵硬的無法動彈。

「所以我說妳不用太擔心……他很快就會振作起來的。」克萊兒安慰道。

剛進門的傑洛斯正好與亞德擦肩而過。

「那個人是……?」

「噢……他叫亞德。」克萊兒道。

「就是那二百零三號?」

「嗯……也許吧……」那排行她老是記不得。「怎麼那麼晚,對手很難纏嗎?」克萊兒擔心的問。

「不會,只是在路上遇到力柏.薩亞,順便幫他解決一點小麻煩。」

「力柏.薩亞?是歷孚亞諾芮的那個鐵桶大叔嗎?」

「是啊,看得出他很擔心雷法特安危。」

「力柏大叔真是個好人,可是他的隊長看起來很可怕。」

「這是有原因的。今天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要不是有蘿蕾娜陪我聊天,還真安靜的讓人想睡耶。」

「最好不要。」傑洛斯警告道:「這種非常時期可不能出紕漏。」

「啊!」聽著兩人對話的蘿蕾娜緊張的扯著克萊兒的衣袖:「我們……忘了準備晚餐了……」

「哎呀!慘了,這件事不能讓傑洛斯知道……」克萊兒下意識衝口而出。

「哼哼,我已經聽見了!」傑洛斯「溫柔」的搭上克萊兒的肩,「由這句話讓我充分瞭解,妳做錯事第一個就想瞞我。」

「那是因為……」克萊兒只覺血液正快速冷卻。

「因為雷法特和芙莉被關在房間裡,希維爾那小子比妳會闖禍,蘿蕾娜這個好友又會替妳隱瞞是不是?」傑洛斯還真是摸透了她的心理。

「是……啊,不是!」克萊兒頻頻否認。

「算啦,真受不了妳們,晚餐我也來幫忙吧。」

「那看門……」

「只好再拜托幼龍了。」


「克萊兒,這條蘿蔔……」

「切絲。」

「豆乾……」

「那個要切片。啊!傑洛斯,你又偷吃,你不是進來幫忙的嗎?」

「沒錯呀,幫忙偷吃。」

「你……可惡!!」

「咚!」

「啊啊!長牙,好可怕……!!」

「小心一點,菜刀不是用來扔的,這裡是廚房不是屠宰場……」

「你還吃!!」

「咚!砰磅!」

「那是什麼聲音?!」

「有敵人!!」

廚房正在大戰的時候,幼龍也陷入戰鬥中,不可避免的碰撞聲立刻引起三人的警戒。

「放嘴,笨龍!你是昏了頭還是花了眼,連我都不認得嗎!」

當三人趕到房門前,見到的就是人龍對峙的驚險畫面。

希維爾一腳踩住幼龍尾巴,齜牙咧嘴的想將手臂從兩排利齒中抽出來,幼龍卻含著淚水一臉倔強,雙翼急速拍打,與希維爾不相上下拔河著。

「希維爾,你欺負牠是不?」傑洛斯問。

「快放腳,牠的尾巴會被你踩斷的!」見幼龍淚流成河,克萊兒都快心疼死了!

「我可什麼都沒做,是這隻笨龍一照面就亂咬!」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好像心裡早認定就是他的錯。

「再不快叫這畜牲把嘴張開,要是我撐不住把手放開你們就準備剖腹取出珠子了!」希維爾咬牙道,看得出他發抖的右手正努力握拳。

「可憐的小龍,一定是希維爾欺負你的印象深深留在腦袋裡,所以才會那麼討厭他對吧?」傑洛斯憐愛的拍拍小龍的頭,「不過龍族心胸一向寬大,這次就原諒他吧!要以德報怨,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咬他的話會受到嚴厲懲罰喔!」意思就是要幼龍在他視線之外咬人。

「……我覺得最討人厭的是你。」希維爾抽回仍發顫的右手,這才把腳移開幼龍尾巴。

「這就是一天一夜的成果?」克萊兒看著希維爾手中七顆珠子懷疑道。

「我已經把風嘯王城裡大大小小的墓場都跑遍啦!」希維爾翻了個白眼,「為了這些凶靈我一秒都沒睡,連聖津也喝得差不多了,為了節省魔力還放棄風行術用跑的,妳以為收集魂魄這檔事很輕鬆嗎?咳咳,我口好乾,快給我水。」

「喔……」克萊兒直接將先前蘿蕾娜端來的茶水遞給他。

希維爾一口氣喝完,將空茶杯交還給克萊兒。

「所以說,我的辛苦是你們這些在擂臺上玩樂和守半天門的人無法理解的。」說著,希維爾將黑珠子放在門前繪著迷你傳送陣的地板上,傳送陣發出微弱的光亮,七顆珠子同時傳入房裡。

「就這樣?」克萊兒問。

「不然呢?」希維爾道,房內同時傳出珠子破裂的聲響,整間屋子搖晃著,一股強烈的厭惡感猛地襲來。

抵抗不住的克萊兒與蘿蕾娜半跪在地上乾嘔,傑洛斯運起鬥氣和這股魔障之氣抗衡,長牙躍進兩名女孩中間架起水壁,但似乎沒什麼功用,大量魔氣仍由聖結界裡外溢。

這時似乎只有一人不受影響……

「你們怎麼啦?」希維爾奇怪的看著突然進入戰鬥情況的隊友們。

「這傢伙是人嗎……」傑洛斯暗暗觀察仍能行動自如的希維爾,發現他身周已附著大量光系精靈,雖然大多是中下階,聚集起來仍不可小看。

看來這傢伙的身體早一步行動了,是腦袋太沒危機感的關係嗎?

等到魔障之氣漸漸平息,傑洛斯才收起鬥氣,再看向希維爾,光系精靈早消失無影,希維爾還是一臉奇怪的神情。

蘿蕾娜虛軟靠著長牙,克萊兒也是費盡力氣才坐起。

「你們看,結界……」蘿蕾娜發覺闇系護壁有異。

原本聖結界與闇系護壁間留有一尺左右的間隔,現在兩道結界卻已緊貼一起。

「闇系護壁膨脹了,是吸收了凶靈的關係嗎?」蘿蕾娜道。

「為什麼珠子會破裂?雷法特跟芙莉還在裡面,他們的身體承受不了的。」克萊兒緊張道。

「哎,你們就沒一個人想到要問我嗎?那房間當初可是由我親手佈置的。」希維爾插話道。

「快告訴我們。」克萊兒急道。

「嗯嗯,我本來就想要說了呀!首先是第一個問題,闇系護壁的確膨脹了,這是因為房裡那七千隻凶靈想逃,把結界撐大的緣故。不過你們放心,聖結界擋得住,魔障之氣會外洩只是兩道相剋結界彼此適應的關係,那道闇系護壁並不是為了阻擋聖結界,而是為了困住房內的凶靈,因此不會化消。」

「也就是魔氣不會外洩第二次?」傑洛斯問。

「嗯。第二個問題,房外的傳送陣在地板上,房內的卻是畫在天花板,所以珠子傳送進去就會摔碎,我想也是許返生術需要高濃度的『闇』環境吧。」

「至於第三個問題,雷法特他絕對沒事,床的四周有一道凶靈無法穿越的聖結界,那結界是我利用克萊兒的道具張出來,時效上應該蠻長。芙莉就比較奇怪……她說她不需要聖結界,只要我幫她弄來一張搖椅,不會是準備睡覺吧?哈哈……」希維爾笑著,卻被八道目光瞪閉了嘴。

「我知道啦,現在不是笑的時候。返生術進行的怎樣了?」

「還不知道,從昨天開始就沒有聲音。」克萊兒憂慮道。

「是嗎?可我剛剛就聽見奇怪的聲音耶,而且是從房裡傳出來的。」希維爾道。

「你怎麼不早說!」一下子所有人全擠到門邊。

「快……快……」含糊的喘息聲斷續說道。

「這聲音……是邁奇在說話嗎……?」克萊兒道。

聲音越來越接近門邊,眾人終於聽清楚了。

是邁奇的悲鳴。

「不夠……還不夠……太……少了,嗚……快!還要再多一些……不然……我們會死的……」貓爪刮過門板的淒厲聲響讓在場眾人神色一凜。

「雷法特呢!他怎麼樣了?!」克萊兒著急問道。

「快……儘可能快些……黑暗不停腐蝕我們……喵……」

門後傳來輕聲一響。

「邁奇!邁奇!」

「不好,牠昏過去了!」希維爾驚道,與傑洛斯幾乎是同時反射性一把擒住克萊兒。

「快放開我!得救救他們呀!」

「不許開門!」傑洛斯厲聲恐嚇:「返生術還在進行,當初苦苦哀求芙莉救活雷法特,妳現在闖入是想害死他們嗎?!」

「他們……他們有生命危險啊!現在用魂霞或許來得及……」

「那雷法特呢?」

「我……」克萊兒頹然。

「如果妳還有衝動的力氣,不如先想辦法解決最大的問題吧,笨蛋!」希維爾罵道。

這笨女人,說她兩句也不為過。

「希維爾說的沒錯,當前應該解決是凶靈不足的問題。」傑洛斯也道,「我們必須分頭蒐集,愈快愈好。」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風嘯王城的墓場我早就跑遍了,難道你想到其他公國去?我們可不能離開別院太遠,而且還有擂臺賽要打,根本不能一次顧全。」

「鬥技會可以不參加,絕不能害死他們!」克萊兒堅持道。

「啊~~~煩死了!早知道不砍死雷法特就沒那麼多問題了!」互相牽制的問題讓希維爾都快抓狂了。

「也許……我可以解決。」開口的是蘿蕾娜。

「是真的嗎?」克萊兒驚詫道。

長牙望了蘿蕾娜一眼,「沒錯,如果是蘿蕾娜的話,的確有可能辦到。」

「是使用召喚吧!差點忘了妳是個召喚師,虧我在外頭忙得團團亂轉。」希維爾不免小小抱怨。

「要是那麼容易蘿蕾娜不會拖到現在才提出來。我想成功率並不高對吧?」傑洛斯道。

「是的……我所能召喚的不死系只有腐屍。」蘿蕾娜低下頭。這就是她猶豫的原因,依她現在的能力頂多召喚出三百隻,對返生術幾乎沒什麼幫助。

「如果不能召喚,那妳說的方法是……」克萊兒問道。

「在告訴你們之前,我先稍作說明。」蘿蕾娜解釋:「在召喚術語裡,召喚咒文稱作『楔』,是由妖精族自行發展的文字組成的。每個字都有各自的屬性,在召喚時只能使用單一屬性楔,像是『火楔』、『風楔』……」

「也就是召喚不死系得用『闇楔』了。」克萊兒點點頭。

「嗯,楔的屬性決定了召喚獸的屬性,長短則決定召喚獸的強度。可召喚的範圍內,楔可以由八字到一百零八字,依不同排列召出不同召喚獸,但是有九成排列的楔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咒文與魔法陣的使用時機是依魔法本身大小,那麼召喚術則以召喚獸的來源區分。受召喚的對象若存在於大陸上,召喚師只要心中默念召喚獸的名字或誦念簡短的楔就可以了。異界生物就得使用較長的楔,如果召喚獸的力量過強就必須搭配召喚陣才不會失控。」

「我們鎖定的是用闇楔魔法陣召出的異界生物,嗯……原來是這樣……」希維爾瞭然。

「召喚獸依能力分皇、影、透、隼、普五級,腐屍是不死系普級,透級以上才會出現召喚陣。」她補充。

「那麼需要多長的楔呢?」克萊兒問。

「……八十字以上。」

「啊!」克萊兒驚呼。難怪蘿蕾娜不想說,那麼長的楔,又九成以上無意義,成功機率是微乎其微嘛!難怪妖精族一直沿用前人留下來的楔,而鮮少做新的嘗試。

「為了掩人耳目必須在夜間進行召喚,這時候的不死系是很強的。既然是隨機楔,也就是說連召喚師本人也無法控制會召出何種不死系。說不定是我們四人無法應付的大傢伙!」傑洛斯續道。

「施放水霧陣擾敵就不怕被偷窺,但別忘記我們不能遠離別院還得保持肅靜。」希維爾道。

「不如這樣,克萊兒和幻龍留守別院,剩下的人到鬥技場去。」傑洛斯道。

「我也想去!」被點名的克萊兒期待的要求。

雖然和幼龍獨處讓她相當興奮,但召喚似乎好玩多了!

「別鬧了,妳去幫忙鼓掌的啊!我們可是冒生命危險在收集凶靈的。」要玩也得視情況而定,希維爾第一個反對。

「看守的責任比召喚來得重大,忍耐一晚吧!難得幼龍出借,妳要把握時機,天亮前我們就會回來。」傑洛斯哄勸。

克萊兒見大夥兒表情堅定,知道自己是非留不可。「好嘛……我守在這裡就是了……」她無精打采道。

見克萊兒作出承諾,仍有些不放心的傑洛斯私下對幼龍道:「好好看住她,別讓她到處亂跑,要是她想偷溜到鬥技場得在第一時間內通知我,懂嗎?」

幼龍鳴叫一聲。

「很好。」傑洛斯滿意的撫摸牠的頭。

「開始幹活囉!」希維爾已備妥傳送陣。

「走吧。」

在克萊兒羨慕加嫉妒的目送中,三人一狼同時踩進發光的魔法陣。


傳送的終點可不敢光明正大選在擂臺上,被人撞見可尷尬了!當希維爾一行人從選手休息室悄然出現,不到十分鐘便撂倒了避免選手在擂臺上動手腳而負責巡邏的二支小隊,下手的輕重會讓他們正好昏迷到天明。

鬥技場是風嘯王城裡最好的選擇,圍繞四方的高牆具有良好的隔音作用,只要關上兩扇紅色小門,除了群眾歡呼外打鬥聲絕對傳不出去。希維爾在圍牆頂端用水霧陣做出個蓋子,沒人會發現鬥技場有不自然的光線閃爍,「無」屬性結界也可避免戰鬥時無謂的破壞。

接近擂臺中心的地方,三人在做完簡略的討論後決定由傑洛斯和長牙負責擋怪,希維爾從中輔助,蘿蕾娜只要專注召喚即可。左右後三方退路寬廣,萬一支持不了希維爾和蘿蕾娜也能夠即時閃避。

傑洛斯和長牙分站無屬性魔晶石左右,希維爾特意與他們拉開差距面朝魔晶石而立,蘿蕾娜則站他身後。

準備就緒後,蘿蕾娜開始嘗試新的「闇楔」,儘管她誦念速度不慢,八十字的咒文仍得花費近三十秒。

灰色召喚陣在夜裡朦朦朧朧的,夾在傑洛斯與長牙間詭異閃爍,但當蘿蕾娜詠完第八十字時,召喚陣忽地一暗,消失了!

這個「楔」是空的。

蘿蕾娜吸了口氣,繼續排列第二組楔。

隨機楔實際操作起來困難多了,試過五十多組,妖精額際微微滲出汗來,用字也謹慎許多。傑洛斯和希維爾緘默著,臉上沒有不耐的神情,二人都看出她已漸感壓力。

經過第一百一十組楔,妖精柔軟的嗓音已乾渴得嘶啞,詠唱速度減緩下來,她益發小心擇字,避開可能的重覆。剩下一成可召喚的機率並非平均分配,她必須嘗試各種組合來提高成功的機會。但召喚陣總是亮著亮著,像是無奈被飄過眼前烏雲遮蔽的星子,突然沉寂。

很長一段時間,鬥技場只聽得見召喚的聲音。

詠唱超過兩百組後,蘿蕾娜已顯疲憊,待在擂臺上已過了兩個半小時,堅定的等待逐漸動搖。

「別管我們,妳只要放輕鬆照步調慢慢順暢的召喚就好。就算今晚都是空楔也還有明天啊!芙莉他們撐得下去的!」趁蘿蕾娜喘息時,希維爾打氣道。

「嗯。」蘿蕾娜並未因這番話而露出笑容,不過仍多少起了作用,希維爾知道她緊張的情緒已稍稍舒緩。

又試了十幾組,依然是空楔。

希維爾心裡有些洩氣,卻沒說出口。若不是時間緊迫,這還真不是個好辦法!

進行到第二百二十一組時,終於出現了異象。
八十字唱畢,召喚陣光芒聚集不散,希維爾歡道:「成功啦!」可等了一會,召喚獸卻遲遲未現,召喚陣依然明亮不滅。

希維爾疑惑不已,才要發問,就聽長牙道:「這是個未完成的闇楔。」

「那就唱下去啊!」希維爾理所當然道。

蘿蕾娜一臉為難:「不行,再增加咒文恐怕會召出影級……甚至皇級召喚獸的!」

「八十七字內只有皇級以下的召喚獸會回應,」長牙道:「應付影級召喚獸雖然吃力,但不是沒有勝算。」

「如果這是皇級召喚陣,對我們來說也等於是個空楔。即使是影級,我們也有覆沒的危險。」蘿蕾娜搖頭。

「試過總比放棄好嘛!至少這是今晚第一個有希望的召喚陣。打不贏的話可以跑啊!就把召喚獸關在這兒,明天來比賽的選手們會把牠給解決掉的!」希維爾超級不負責任道。

「會開溜的只有那小子,我可是寧願一較高下。異界召喚獸是很新鮮的對手。」傑洛斯道。

「妳有決定的權利,蘿蕾娜。我也會留下來。」長牙道。

「我也是……真的打不過才跑。」希維爾發誓。

蘿蕾娜閉目沉默,耳邊彷彿傳來邁奇的呻吟,她輕輕吐出七個字。

召喚陣黯然失色。

是空的。

重覆闇楔,蘿蕾娜輪流替換最末七字。試到第十三回,召喚陣由黑轉紅──是一種黏稠沉重的暗紅──銳利刀鋒伸出,由中心開始緩慢將召喚陣割成四個等份。雖然沒有聲音,那力道與速度卻使人不禁聯想到肉體的切割,希維爾護著蘿蕾娜後退,應召喚而來的人影正從十字裂縫裡漸漸浮起。
比別院外溢更加強烈的魔氣像要將人吞噬,傑洛斯和長牙暫時閃身至魔晶石後,希維爾撐起光盾,魔氣呼嘯著劃過兩旁,被「無」屬性結界無止盡吸收。

「太好了,殺完這傢伙我們就可以收工啦!」希維爾樂道。

站在希維爾身後,蘿蕾娜長髮散亂飄揚,隨著那人露出在擂臺上的部份越多,杏眼也愈睜愈大。

「我們不可能贏的……」她喃喃道。

罩著灰色斗篷的人影完全浮出召喚陣,十字傷痕癒合,覆蓋魔氣噴出的缺口。恢復完整的召喚陣像水面上的糖衣迅速融化。

「迎接亡者的道路在開啟的地獄之門後仰望。」與召喚者相望,浮在半空那僅有上半身的人影不住冒出寒冰似的殺意,彎彎紅脣笑得令人發冷,支手握住的鐵棍前端勾出一彎銀月,蘿蕾娜面色慘白。

「擂臺?真不是個適合我的地方。」索命刀鐮充滿死亡威脅的指向了希維爾,「說吧,要殺的是這個魔法師還是躲在石頭後面那兩隻偷偷摸摸的老鼠?」

「不……」

「被殺的可不一定是我們!要不要試試啊?」判斷打不過又逃不了,希維爾無懼道。

「希維爾,我們很不利……」蘿蕾娜抖聲道。

「所以我選擇最壯烈的死法嘛!惹她生氣,讓她下手重一點,我們也不至於死得太痛苦。」他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微小音量道。

「…………」

「但是,」他邪笑,「如果這樣我們還死不了,那她也就沒什麼好怕了!」

雖然不知他哪來的信心,但蘿蕾娜卻在一瞬間升起也許會贏的想法,她為這正面的念頭一笑,「我們勝利的機會很低的。」

「總要一試嘛!妳的闇楔不也成功了嗎!」希維爾樂觀道。

「嗯。」

「喂!還愣著做什麼,我們的時間寶貴的很,要動手就快點吧!」好歹自己體內還寄宿著一位地精靈王,五對一的戰鬥充滿希望,這讓希維爾主動宣戰。

「真是戰意昂然,不過很遺憾,我不能履行召喚契約。」灰色人影道:「滅魔之戰後死神已從召喚獸裡除名,我現在是魔族的僕役。」

希維爾想起魔族和不死族簽定契約的傳說。原來那是真的!

「既然已經除名,為什麼死神還召喚得出來?」知道對方無意開戰,希維爾也就放大膽問。

「因為召喚死神只需要幸運。相同的闇楔會在召出死神後變成空楔,這次只是難得的好運。」略略解釋,灰袍陰影下的傳送陣已然成形,看樣子她是打算離開。

「慢著!」希維爾不怕死的制止:「既然妳都說不能履行契約,我們當然會放妳走,不過妳得給個補償!」

「放我走?聽起來倒像是我落荒而逃了!」眼底的殘酷電光閃逝,在希維爾尚未來得及感覺前,寬大的斗篷已無預警的在他和蘿蕾娜間如灰色花朵綻放。

有兩個死神?!希維爾正這麼想,面前的殘影已變得透明。

這是極快的瞬間移動!當她出現在自己身後時,空氣並沒有流動。

鎌刀架上他的頸子。

「讓我們來個假設──假如我的刀可以劃開龍皮,切斷元素體,那麼也能割下你的頭吧?別以為有契約在身我就無計可施,小男孩。我想魔族不會介意我以私人身份陪你們玩玩,如果你那麼想讓它成為事實的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職司死亡與毀滅的死神姐姐,小弟我連觸碰妳衣角的膽子都沒有,怎麼敢妄想打敗姐姐妳呢!」希維爾瞬間換上笑臉,「小弟只想請姐姐幫個舉手之勞的小忙……」
「哦?」死神溫和問道:「你的要求是什麼?」

「您覺得……可召喚的透級闇楔如何?」

蘿蕾娜、傑洛斯和長牙亦抱持相同意見。這是個好主意,能送走死神又可多隻透級召喚獸,麻煩全一併解決了。

這不痛不癢的要求死神並沒有拒絕,古大陸語誦念著,希維爾聽不出這段文字的意義。

「可以將它翻譯成楔嗎?美麗的召喚師小姐。我想妳應該不希望在我離開之前就把召喚獸給叫出來吧?」死神轉身對蘿蕾娜微笑道。

「是……是的。」

「需要覆述一遍?」

「……這樣就行了,謝謝妳,我想我記得住。」

「那麼交易到此結束,聰明又美麗的小姐,我想我現在應該可以自由了。」飄浮的人影光芒一閃,一切又安靜下來。「請記得,你們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

「那是什麼意思?」希維爾問。

「只要召喚出死神,受攻擊者必定死亡,看來我們是惟一的例外。」長牙鬆懈下來,「死神是影級頂層的召喚獸,一對一的情況下我們必死無疑。」

「召喚獸?她不是人形嗎?」

「召喚獸只是個統稱,真正分類起來十分繁雜,你不會想聽的。」牠望向蘿蕾娜,「新的闇楔可靠嗎?」

「……得試試看。」蘿蕾娜道。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3
第四章 外敵入侵

「哎,這次讓死神開溜了,下次再遇上非得打敗她不可!」一想到讓那麼大條的肥魚給跑了,希維爾就是覺得可惜。

「你真的那麼想死嗎?」長牙真想咬他一口。

方才應該請死神留步才是。

「蘿蕾娜再召喚出死神不知是幾年後了,我還會變強的!老話一句,打不贏就跑,跑不過就求饒嘛!不小心嗝屁也沒差,十幾年後可以再來挑戰啊。」希維爾說著自己的計劃。

「最好別這麼想。」長牙道:「被死神之鐮剝奪靈魂的生命是永不得超生的。」霸道阻斷轉生的權利,帶來永恆而徹底的真正死亡,這就是死神之所以被稱作死神的原因。

「那大姐真的那麼厲害啊!」想到剛才還向她挑釁,希維爾為自己差些憋不住出手而暗自歔了口氣。「不過,」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不死族並非異界生物,剛剛死神又是怎麼冒出來的?」

「強者總是追求更強的境界,很明顯的,死神是不死族裡修練到極限的至強者,已脫離自然進入另一未知層次,因此被歸類為『異獸』。稱牠們為不死族的『神』也不為過啊!」長牙道。

「要是哪天我進入『神』的層次也可以被召喚出來囉?」那可真糟糕,召喚獸還得聽令於召喚師,感覺就矮上一截。

「強者領悟的不見得是同一層次,魔法裡使用到的名字基本上就和召喚層次相異。召喚只針對特定對象,只要專屬的『楔』成立,原則上就召喚的出來。」蘿蕾娜道,召喚的事情還是召喚師本人最清楚。

「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就更不懂了,不死族既然有死神團隊,又何必與魔族簽訂主從契約?」一兩個死神就足以殲滅魔族,依他看魔族還比較適合當僕從。

「這事恐怕也只有兩族高層才知道了。」長牙道。

能讓同樣利益掛帥的不死族臣服,契約成立條件必定了得,可以確信的是不死族定能從魔族得到更大的利益。

「不曉得芙莉知不知道事情內幕?」希維爾道。

在魔族待久了多少也會聽到一點風聲吧?

「我倒建議先辦完正事再回去慢慢發問,再拖下去恐怕就會有不少觀眾蜂擁進來免費看無名隊降妖伏魔的表演了。」傑洛斯道。

「已經那麼晚了嗎?那快些召喚吧,克萊兒一定等得急死了!」看看天色,希維爾催促道。

「哦?」傑洛斯倒有些意外,這小子何時改性了?還以為他會說什麼沒收門票虧大了之類的話呢!

真是的!鬥技場門票的許可範圍可不包含私人演出這一項,有這麼好的點子當然要留到鬥技會結束後另擇場地收費才對嘛!傑洛斯不知希維爾此刻正這麼想。

站回各自的位置,蘿蕾娜精準而清晰的誦著闇楔,這回肯定可召出透級召喚獸,傑洛斯早早將冰龍劍抽出鞘以防萬一。長牙豎起狼毛,利齒長伸,隨時準備撕裂獵物的筋骨。

一等蘿蕾娜誦唱完,希維爾立刻護著她後退。「等等,」看著召喚陣逐漸發亮,蘿蕾娜道:「先不用緊張,還未解除召喚獸的連繫前牠會不主動攻擊人的。」她想先看看召喚獸的型態。

「喔,好吧。」希維爾應和著。反正還不都是不死魔物,隨便一發光系魔法就可以把牠轟回老家去了!

召喚陣微微顫動,底下似乎正有什麼東西蠢動,一縷青煙飄出,惡臭直衝眾人腦門。

「臭死了!這是什麼味道……」希維爾摀住鼻子,「這傢伙住在垃圾堆裡嗎?死神大姐也不挑些品味比較好的召喚獸……」

「噓,出來了。」蘿蕾娜做噤聲狀。

腐爛雙手握掌成拳,飛快向上擊出二尺,長牙靈敏向後一躍,急時避開這擊勾拳。沒打中東西,長手一百八十度轉向,朝擂臺狠狠一擊,砸出了兩個坑洞。

「妳不是說牠不主動攻擊的嗎?」希維爾指向那兩個坑洞,好險離召喚陣不會太近……

「那是召喚獸體形太大的關係,牠應該沒有惡意。」蘿蕾娜正說明著,那弓曲的臂膀向下使勁,召喚獸坑坑洞洞的身體便從召喚陣裡探了出來。

「這……是什麼啊?」

滴落的腐肉暴雨般打在擂臺上,化作一隻隻腐屍。

「食屍鬼之王。它會使用魔法,要小心。」蘿蕾娜叮嚀道。

不就是放大版的腐屍而已嗎……長的肥大一點就可以稱王,還透級的咧!召喚獸的世界真是……看著那噁心卻單純邪惡的龐然大物,希維爾猜想應該輪不到他出手。

「可以解除精神聯繫了。」長牙道。

「失去召喚契約的限制,召喚獸可以隨心所欲攻擊,大家要特別留意!」蘿蕾娜再三陳述,這才鬆開箝制,召喚陣也因遭受召喚師毀棄而碎裂。

一打開無形的鎖,腐屍們便一擁而上,難得被「放生」的食屍鬼王卻在原地狂吼亂叫,只有身上不斷再生的腐肉盡責的增埴兵力。

原就不強的腐屍們碰上傑洛斯和長牙當然只有待宰的份,一道劍氣、一個爪擊,十幾隻腐屍全成了灘肉泥。

這和收集凶靈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多了隻老大嘛!希維爾不服氣的想。

眼見腐屍再生不及,食屍鬼王雙拳揮舞。領教過死神的威焰,眾人哪怕這不上檯面的威嚇,傑洛斯正持冰龍劍,打算一口氣將它斬成十六塊。

「小心有詐!」就在即將衝出的前一秒,長牙阻擋了傑洛斯的去路。

被看穿後,隱藏在食屍鬼王腳邊的五個黑點瞬間拉成某種生物的影子,翼魔們尖笑飛出。

「是連帶召喚。」翼魔們飛到半途就被長牙攔了下來,一隻一爪,頭落魂斷。

希維爾迅速灑出珠子,只黑了半顆。

連召喚的也是低級怪,只能嚇嚇普通人,食屍鬼王當得真不威風,這麼的弱……弱!希維爾讓這及時認清的想法嚇了一跳,如果這食屍鬼王真像他所想的弱,剩餘珠子要如何填滿?難不成又叫蘿蕾娜慢慢唱空楔?這樣下去他會先瘋掉!

算算數目,珠子還有九顆,回想目前所學,有沒有什麼魔法可以提高怪物等級、增加怪物隻數什麼的……

「哈,有了!」希維爾按捺住興奮,這魔法可是他第一次嘗試,不能太過張揚,免得失敗挨傑洛斯的嘲笑。

很好,很好,在這麼濃烈的闇息下……「魔藥芬芳覆蓋光明之暉,不死魔女艾絲拉蒂,藉汝之手嘉惠闇之子民,力量增幅、精神增幅、肉體增幅──分裂!!」

解決了礙事的小兵,長牙將目標轉向食屍鬼王,張口正要咬斷它的左手,一股猛然而來的力量卻將牠和傑洛斯粗魯推開。

這力量同時作用在食屍鬼王身上,只見它雙臂被看不見的外力向兩旁撕扯,沒有痛覺的它活生生被左右撕成兩半,新的手腳從身體撕裂處長了出來。

它疑惑的看看新肢體,看看複製的另一個自己,有默契的一齊背向對方,分別對付起兩名敵人。

「哇塞!太棒了,一次就成功啦!!」希維爾大聲叫好,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等等,兩隻夠不夠?殺死一隻食屍鬼王可以裝滿多少珠子?四顆?五顆?不行,這事不能冒險,還是再分裂一次好了,三隻比較保險。」他又重新唸了次咒文。

被迫與長牙分開對付食屍鬼王的傑洛斯剛劈斷它的左膝,斷肢便又自動再生出另一隻,被劍削下一條腿的食屍鬼王轉眼又長出新腿,看來它是藉由再生修復傷口。切斷它頭部的長牙也遇到相同情況,擂臺上一下子站滿四隻透級鬼王。

「希~~~維~~~爾~~~」愈斬愈多的敵人,想也不用想是那個欠宰的傢伙……

「我原本只預計分裂成三隻的嘛,誰知道它連複製體也跟著分裂,我是無心的……好好,我承認是故意的可以了吧。」希維爾連忙陪笑道歉,雖然不認為是自己不對,但認錯總比被亂棒拳腳教訓好吧。

四隻食屍鬼王、二十隻翼魔、加上不斷增殖的腐屍,形成壯觀的小型不死軍團,佔據了擂臺一半以上的空間。

幾隻翼魔飛到希維爾和蘿蕾娜後方打算偷襲,卻被希維爾用聖炎輕易解決。光系魔法用來對付闇系和不死系一樣好用。

食屍鬼王們四處衝撞,蘿蕾娜見狀誦唱光楔,八本光之書從左右四周跳出,佔領了擂臺各個邊角。

「我相信我不是作夢……可是連書本也能成為召喚獸……」召喚獸的世界果然很神祕……看那長著兩條腿的書本們自動翻頁,連希維爾也不禁以為自己脫離現實了。

「光之束縛!」蘿蕾娜命令,書本們翻到頁次,八道晶瑩柔光便從書頁射向食屍鬼王,它們閃躲著,不知覺集中到擂臺中央。

機不可失,長牙和傑洛斯飛身而上。

「水晶爪!」「無盡亂舞斬!」

一眨眼四隻食屍鬼王全絞成碎泥。

殊不知更強的還在後頭,「看我的新招式……光之核融爆!」

放射金光的核融球將屍泥連同傑洛斯和長牙給一齊砸上邊牆,形成了奇異的浮雕。

說穿了,光之核融爆不過是在核融球中摻入光元素再改個名罷了,威力和核融球相等,只能對不死系及闇系造成較大的傷害,但對一個龍人化後的龍人、一個力量被壓制的水元素體來說,他們受到的損傷可不會比較少。

「糟啦……」希維爾猛嚥口水。

蘿蕾娜用手摀住雙眼不敢看。好在無屬性結界功能強大,將核融球吸收殆盡,也虧她就站在希維爾身後,施法者身周是安全地帶,但擂臺可就被破壞的一塌糊塗。

渾身冒著焦味的兩條人影怒火沖天的爬上擂臺。

「我以為你們會閃開……咳嗯……還真是香啊……」希維爾將笑聲吞入肚裡,臉上拉出正經的表情,免得火上加油對自己性命不利。

「要是敢讓我聽到烤肉之類的字眼,我向天發誓會立刻掐死你!」火焰燒不透龍皮,但一身行頭可沒好下場,傑洛斯拄著冰龍劍,衣物焦得亂七八糟,長牙也燻成了烏溜溜的焦炭。

「有聲音!誰在鬥技場裡?」負責維持市區秩序的保安隊正巧經過。

「沒時間生氣了,先走再說!」希維爾迅速拾起發黑的十一顆珠子,急忙將所有人傳送回別院。

保安人員趕到時,只來得及見到傳送陣熄滅前消失的四抹黑影。

「快!多派些人四下搜索,那些人應該不會跑遠!」

他們立刻在凌亂的鬥技場上展開調查,蒐集證物,幾名在觀眾席和休息區檢視的人員很快就發現倒地不起的巡邏衛兵。

「報告,巡邏小隊全都不省人事,對方下手十分俐落。」

「看樣子也問不出什麼,把他們抬回去醫治,快通知維修人員過來。」

「是!」



希維爾等人神鬼不知地潛回別院。

「嘻嘻……你們這是什麼樣子啊?」摟住睡著的幼龍,在房前等待的克萊兒看見傑洛斯和長牙的慘況驚訝的取笑道。

兩人一致將憎恨的目光射向希維爾。

「我又沒笑,幹嘛瞪我?」他可已經道過歉了。

將珠子全數傳進屋內,自然又是碎成一片。這回闇系護壁只是微微顫動了下,沒再發生魔氣外洩的情況。

「好啦,我的工作結束了,再來可就沒我的事了。明天起我可以幫忙出賽,在這之前真的要好好補眠一下。」希維爾打著呵欠,準備向鬆軟的床鋪報到。

真是累死他了!

「你們也早點休息吧,嘻……記得要先洗個澡啊!呵呵呵……」克萊兒笑得不加遮掩。

「……下回辦事別把希維爾算進來的好。」忍受著鍊金師同情的笑聲,長牙壓下血液中的炙熱向傑洛斯建議道。

「我也是這麼想……」



儀式僅一天就完成了,但芙莉卻陷入了沉睡。

為了使魔力輸出穩定,肉體強制進入休眠狀態,讓精神處於平穩,不因外界刺激起伏增加施術者本身的危險。

雖是禁咒,返生術卻是個只要唸唸咒文就可以打發的奇怪魔法,也許凡事不過就只憑藉那麼一點訣,知曉奧祕就是內行,要不就只能做隻菜鳥。說明白些,只要得到咒文,任何一個法師都能成為返魂者,只要他們需要,而且敢唱。

儘管返生術執行容易,卻也有符合禁咒等級的嚴酷要求,亦即魔法陣需以施術者的魔力和生命催動。魔法陣每轉一圈,施術者的生命就耗損一年,也只有魔族禁得起這樣的摧折。

滅魔大戰前,返生術首先使用在戰場上,專用來復活較具價值的魔族軍官,普通兵士則以死屍操控召回戰地。滅魔之戰時魔族卻放棄了返生計策,而以死屍操控為主的人海戰術配合擅長攻堅的不死族將南方聯軍打了個落花流水。

有人說魔族放棄不死身後使壽命變得有限,因此無法支持返生術的運作,也有人認為懂得返生術的少數魔族長老已在滅魔大戰前死傷殆盡,魔族不是不用,而是咒文已經失傳。雖然不知真假,至少今日芙莉證明了第二個臆測的錯誤。

而現在,魔法陣悠悠轉動,等待雷法特的魂魄歸來。

希維爾說中了一點──返生術需要相當濃度的闇。魔族的力量來自夜與闇,利用蒐集而來的凶靈營造返生環境,也將魔力負荷降到最低。

被一人一獸吞食的靈體在肉體內部轉為能量,化作黑霧由毛孔逸出,在凶靈衝撞的封閉空氣裡旋轉、沉積,完成砂畫般一顆顆跌在圍繞屍體轉動的魔法陣上。

房門外,克萊兒徹夜守候,其他人也已經就寢,沒人知曉再半個時辰天將放明的安靜時候,危機已然悄悄降臨。

離後門一百公尺開外,幾名盜賊蹲伏在民宅屋簷陰影下低語。

「動靜如何?」綁著靛色頭巾,緊得讓頭部看起來十分平滑的盜賊問道。若非幾根髮鬚由耳後露出,大概沒人不懷疑他是個禿頭。

「侵入失敗了。哼!那三人還真會挑時間回來。不過一個個累得像條狗,大概連走路都成問題。現下只有那可恨的丫頭片子醒著,我一人就應付的了!」身著高級抗魔裝,腰間繫了把霧白色短劍的盜賊回道。

「還是沒見著那兩人嗎?」

「沒。」

「錯不了的,他們一定待在房裡。特意下了兩道內阻結界,無名隊一定在計劃什麼。待會我和其他人衝進去製造亂象,蘭多,你就趁隙進入房中見機行事。」

「這太麻煩了。反正天快亮了,乾脆趁他們沒什麼氣力的時候直接下手比較省時。」

「這次行動的目的原本就不是為了取他們性命,何況死人不會感覺痛苦,搶了咱們的錢還破壞地道,曝露普班和風嘯私下結盟的事實,害咱們堂堂尤塔盜賊被兩大公國追殺,這可不是殺了他們就能扯平的。這回背著首領出來不也是因為你們看不慣他的懦弱?不幹點事就回去對得起自己嗎!」

「是啊,至少也得讓他們嚐嚐我們的厲害!」大夥有志一同。

「既然大家都如此想,那麼就依計劃行事。咱們雖然人數較多,拳腳卻不見得敵得過,等會進去我們會想辦法牽制個幾分鐘,蘭多,你就把握機會進到房中,不管那魔族在忙什麼,全都破壞就是了!我和弟兄會在老地方等你。要記得,時間不多,手腳得快點。」

「包在我身上。」蘭多自信滿滿道。

「走吧!」

一聲令下,盜賊們似水底魚群般迅暢的潛入別院。

兩天來的平靜讓克萊兒變得遲鈍,尤其天快亮了,正是雞鳴狗盜之輩準備收手休息的時刻,再過不久就會有小販擺攤準備叫賣,晚些街上又會是熱鬧一片,誰會想幹偷雞摸狗的事呢!尤其選手下榻的別院對樑上君子來說是可能賠上性命的危險地方,誰會想來呀?三個小時前她或許還有點害怕,可是希維爾他們已經回來了,她橫想豎想,都覺得再安全不過。

就是這種想法讓克萊兒處於幾無戒心的狀態,等她發現不對時,口鼻已被結繭的大掌摀得密不通風。「你們是……唔!」

盜賊們也不廢話,直接將她敲暈了過去。可他們沒算到克萊兒身旁還有隻幼龍在,一見克萊兒昏死過去,幼龍立刻高聲鳴叫,一面露出尖晃的利牙和盜賊對峙。

「嘿,你們看,是龍耶!一定可以賣到好價錢。」一時被幼龍的怒容嚇了跳,不過盜賊們馬上看穿牠的虎假虎威,甚至伸手粗魯扯動幼龍光滑的尾巴,幼龍反身作勢欲咬,這才使他們暫縮回手。

「哈哈,這隻小龍的脾氣還挺倔的!」絲毫不在意幼龍的攻勢,盜賊們調笑道。直到被四五枚小小風刃割破了衣裳,這才讓他們起了戒心。「可惡,這條龍會使魔法!」跟著抽出彎刀分散開來,想讓幼龍無法兼顧接下來的攻勢。

「你們是誰?」劍拔弩張之際,長牙如旋風般出現。剛洗滌完正想到大門守著就聽見幼龍發出的警戒音,登時明白有外敵入侵。

「居然還有幻獸!沒想到無名隊居然這麼有錢!」盜賊們涎沫都快成河。

「這麼早就有客人啊!」傑洛斯匆匆套上浴袍,抄起冰龍劍跟著趕來。「咦?怎麼那麼面熟啊……」

「混帳!吾乃鼎鼎大名的尤塔盜賊,你竟敢忘得一乾二淨……」見傑洛斯看似茫然,盜賊們忿恨的敘起舊帳。

聽著長篇廢話,傑洛斯看著倒在地上的克萊兒胸口正常起伏,知她只是一時昏迷,遂向長牙問道:「蘿蕾娜呢?」

「休息去了。」

「是嗎……希維爾那小子也睡得不省人事,看樣子麻煩還是得靠我這無名隊的台柱解決嘛!」

「媽的!人家說話就給我專專心心的聽,這是禮貌!」發現傑洛斯佯作不理,發話的盜賊心頭火起,上下兩排牙咬得喀喀作響。

「哎!聽你們說了那麼多,不就是想開打嘛!該不會是聽說今天無名隊沒賽事,特來求我們出場?」身入險地氣焰還如此囂張,傑洛斯倒挺佩服他們的勇氣,可惜他沒剩多少氣力,乾脆口頭威嚇好了,真嫉妒希維爾能睡得四平八穩……「知道自己打不過的話就該撒了,別一個個都成了無頭鬼才來後悔。逼我等出手的話你們可少不了缺胳膊斷腿的。」

「哼!輸贏難定,大話留著下閻羅地府再說吧!」靛色頭巾的盜賊怒道。

傑洛斯若直接動手,他們也許會懼怯,可這麼一串話下來只讓他更加認定無名隊耗盡了體力,尤其我方七對三佔了上風,這杖怎能不打?

「大夥上啊!」

「納命來!」盜賊們殺氣騰騰,掄刀便砍,別院頃刻陷入混戰。



「哼哼,看來無名隊只是空有實力嘛!」趁著三人被牽制在前庭的大好時機,一抹黑影繞過戰區,抽出無匕在結界上劃出道裂縫後迅速閃身鑽入。破裂的結界在「波克」的絲網覆蓋下很快掩飾過去,將入侵者的氣息一併封鎖。

撬開鎖頭,黑衣人推開窗扇,輕易躍入窒息般的黑暗。無屬性防具讓他感覺不出經過身旁從窗扇鑽了出去,卻撞上闇壁被結界給擋了下來的凶靈們。

「比想像中容易太多了!嘻嘻,讓我瞧瞧房裡隱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祕密。」他暗自得意地欲用夜視眼看清房間的一切,方抬首,笑容卻瞬間凝結。

被血染鏽的巨大鐮刀冷冷架在頸上,舞動的灰袍遮蓋他所能窺探的範圍,僅是嚥口唾沫,頸子已套上半圈索命環。

「真令人高興,居然有活人自動送上門來。」那女人冷笑道。

「饒……饒命!我不是什麼可疑份子,只是來關心……事情進行的順不順利而已……」不想枉送性命,蘭多祭出一向萬能的藉口。

「你不闖入會更順利。呵,難道芙莉沒警告過你們返生術進行期間不能打擾嗎?」

返生術!蘭多消化著這驚人的消息,原來雷法特已經死了!而無名隊的魔族居然懂得返生術!把這情報賣出去,要多少票子就有多少票子自不必說。看樣子這女人似乎把自己當成了無名隊的人,一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蘭多心中籌策,開口便撒謊道:「……我昨天才剛加入無名隊,是來遞補雷法特的缺,很多事不清楚才會一時糊塗闖入,還請您高抬貴手啊!」

「一時糊塗?我看不是吧,有人會糊塗到正門不走翻窗進來?」女人淡道:「穿得如此齊全,想必是有意潛入吧!」說的得蘭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我只是擔心雷法特所以來看看,沒其他意圖……」

「聽說無名隊順利晉級了?如果雷法特復活,那你可得摸摸鼻子離開了喔。也許你看出無名隊有向上晉級的希望,害怕返生術成功後會被雷法特奪走一切,心想不如趁早……」

「不不……」蘭多連忙否認,「我只是聽隊裡說返生術似乎進行太久了,加上心裡好奇……」

「我不得不說,你的謊言挺普通的。」那女人道。

「請聽我說……」他還想辯解。

「收回那些沒有用處的話吧,你以為我是誰呢?蘭多。」那女人輕輕問道。

乍聽自己的名字傳入耳鼓,蘭多嚇得魂飛天外,但一雙眼卻受牽引似的,忍不住想看清掌握他性命的人物。

他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往右轉動眼珠,順著鎌刃、柄、到反持武器塗滿蔻丹的青蔥玉指。為了看清那女人的臉,他不得不冒險向右些微扭動脖子,使得皮膚被割破而滲出血來。「妳是……」現在的角度已足夠讓他瞄見那女人的頭部,但那張臉卻隱藏在斗篷陰影下,只有盛豔玫瑰似的彎翹紅脣似笑非笑。

「我是死神。」只聽得這麼句,蘭多忽覺她向上飄飛,斗篷撲面使他滾了幾滾,停下時視線正好望穿灰袍與地板間的空隙。

沒有腳!蘭多一顆心當下冷了半截,但讓他更冷的卻是頸部傳來的涼意。

「這房間生人勿進,不管是不是無名隊的人。你死的並不冤。」她面無表情望著出水魚兒般口裡不斷一張一闔的蘭多,凶靈們一湧而上爭食著新鮮肉體,不過幾個眨眼什麼也沒留下。

窗扇自動闔了個密密實實,她飄到門邊一把拎起軟趴趴的邁奇,將牠塞回芙莉腿上。「若不是我及時趕來,真不知你命運如何?寵物就該乖乖窩在主人身邊,懂嗎?笨貓。」安頓好邁奇,她盯著芙莉安寧的睡容,指尖玩弄她的髮絲:「妳又作著什麼夢呢?真想知道啊……」

「救……命……」一陣細微的呼救,她循聲望去,只見蘭多潔白的靈魂正被吸入禁咒陣裡。

「都成了這副德性,救你又有何意義?」死神冷笑著,袖手旁觀看著蘭多逐漸沉沒:「奉獻你的靈魂,換得無與倫比的力量。你在這世界徹底沉睡,必在另一世界永不腐朽,不必恐懼。」

吞噬蘭多的靈魂後,禁咒陣發出光亮,轉動速度增快不少。

「活生生的靈魂才是最上等的祭品!這世上該殺的人類還有很多,不須要猶豫。」嘆了口氣,籠罩在邪惡氣息中的魅影逐漸飄渺。

「可愛的芙莉,妳仍是太善良了!」



屋外。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盜賊們興起撒退之意,接到投遞過來的眼色,彼此心裡有了共識,一陣左衝右突,虛晃一招後各自狂奔,卻不料長牙早霸著後門出口,一返身,又有傑洛斯截住去路。

「想上哪兒去呀?」傑洛斯瞇起眼道:「難得各位兄弟不辭千里追來,這會兒還沒請你們坐上一坐就急著走,未免也太見外了!」

「哼,少口是心非,咱們兄弟不吃你這一套!」靛色頭巾盜賊喝罵道,心裡也將蘭多大大抱怨了一番,瞧他們分明精力充沛,哪有疲累的樣子?卻不知長牙和幼龍可是休息了整天,而傑洛斯雖疲勞,再戰個上百回合也不成問題。

「哎哎,人生苦短,何必老執著於過去,凡事都該看看現在啊!」傑洛斯搖頭,「以『現在』來看,是你們無故私闖別院,怎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的盜賊們是氣血翻湧。

「你……你想怎樣?」

「喔,我想想……」傑洛斯腹內沉吟,忽地將冰龍劍扔至一旁,宣讀判決書似的一字一字說道:「我想揍人。」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35
第五章 真實夢境

好冷!

如附骨之蛆的冷,一根根扎入骨髓,痛得雷法特只想呻吟。

伴隨黑暗而來,剷盡還生的無限冷意,彷彿披上再多禦寒衣物也揮之不去。就算此刻燃起熊熊火堆,只怕毋須半刻也會讓這片無邊無際的黑吞噬得半點不留。

我死了嗎?他這麼問自己。

看來希維爾還來不及搶救自己就先一步斷氣了,不過就差那麼幾秒啊!人的生死真的很難說。

望望四周,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怎麼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以為沒有美女如雲的天堂,至少也該有擺滿刀山油鍋的地獄,而不是像這鬼地方,什麼東西也沒有。

「傷腦筋,這下該到哪裡報到啊?」至少也來隻僵屍什麼的指條路吧!

才這麼抱怨,腳下突然發起光來。

鬼火般的藍光回應般蹦出,圍繞著他一朵接一朵張牙舞爪燃燒,意外的光線刺得已適應黑暗的雙目痠痛不已。

雷法特閉起眼,等待不適的感覺褪去,這才睜開眼看清四周的情況。

十九處光團中皆矗立著一扇黑色門扉,色澤、大小皆如出一轍,憑他出色的目力竟一時半刻辨別不出相異之處。地上十九道以光鋪設的黃色小路彎彎曲曲通往各個方向的黑門,而自己就站在巨大的交叉路口。

「十九個選擇裡有幾個是正確的呢?我可不想玩這麼危險的遊戲,乾脆都別選,就窩在這耗時間好了……要是這麼說的話,連我都會開始鄙視自己啊。」雷法特瀟灑一笑,看也不看的就朝面前的門走去。

「門後有什麼又如何?像我這種罪人,只有地獄最適合我!」



傑洛斯果真言出必行,扔掉冰龍劍赤手空拳衝進盜賊群裡,瀟灑自如移動身形,一記掃腿,數把彎刀劃過長牙頰邊定定插入土中。盜賊們小腿吃痛,接連發出悶哼,同時跪倒在地。

不曉得是不是光之核融爆的效應,傑洛斯看來心情不是很好。

「站起來。」傑洛斯難得帶著挑釁的微笑,「好戲才要開始呢!」

「小看我們可是會吃虧的!」盜賊扭曲著臉道。

這傢伙心機果真深沉,第一招就傷腿,不讓他們有逃走的機會。

忍痛站起,盜賊們握緊雙拳,「空手對空手,這才公平吧。不過呢,不好意思,我們可要一起上啊!」

「求之不得。」傑洛斯笑道。

就算盜賊們一起上,對結局也沒多少改變,一拳、又一拳,結實的擊中聲深沉的敲在長牙和幼龍心上,令牠們心驚肉跳。

盜賊們沒多少反抗的餘地,沙包似讓傑洛斯飽以老拳,毫無反擊之力。

而今看來哪像打鬥?根本是以強欺弱。不過弱者倒不怎麼令人同情就是了。

只聽盜賊哼聲不斷,左一聲慘叫,右也一聲慘叫,倒地的再也爬不起來,沒倒地的也只是多挨幾拳,直至癱軟在地。

「應該夠了。」長牙終於開口。

「是啊,差不多該結束了。」揍倒最後一名盜賊,傑洛斯拍去手上的髒汙。做完晨間運動,天也大放光明。

「這些人該怎麼處理?」長牙問道。

「扔到圍牆外就行了,掃街的清潔人員會順道將他們運走的。」傑洛斯揩揩汗,決定再回去沖個涼水澡。

「咚磅!」一陣粗魯的開門聲,只見希維爾揉著紅腫的雙眼,步屢不穩的走出臥房,仍舊一副睡眠不足的愛睏樣,有氣無力的打著招呼。

「呵嗯……早啊……」

「怎不多睡會兒?」傑洛斯道。這小子稍早才說要好好補眠,這會兒又自動自發早起,實在很難不讓人疑惑。

「我才不會讓你們藉故放我鴿子。參加鬥技會好幾天了,居然連一場也沒打,當初說要來風嘯王城參加比賽,結果卻比觀光客還像個觀光客,今天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就是要上場!」希維爾可是下定了決心,哪怕千軍萬馬也休想動搖他的意志。

「原來如此……」傑洛斯點點頭,「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裁判不會答應,我們今天並沒有賽程。」

「不用比賽?!」希維爾顯然受到了打擊,「那今天還有什麼好玩的?」

「歷孚亞諾芮隊今日出賽,有興趣觀戰嗎?」

「連看都不用看,一定落敗。」只剩三個人的隊伍能有什麼搞頭?「那算了,我繼續睡回籠覺,天塌下來也別叫我。」希維爾興致缺缺,出來繞了這麼一圈又想縮回溫暖的被窩。「咦,地板怎麼怪怪的?」低頭一看,火冒三丈的盜賊們身上正印著一排整齊的足印。

「……他們是誰啊?」希維爾面生的問道。

「這……這小子……」尤塔盜賊們氣煞,不管是克萊兒、傑洛斯甚至是當初道破他們身份的希維爾,裝瘋賣傻的功力真是一流,難道他們就這麼沒存在感?

殊不知被傑洛斯海扁後,不是扭了脖子就是臉腫上大半邊,讓能倒背懸賞榜單的希維爾一時也認不出來。

「管他的,他們是誰也不干我的事。」希維爾咕噥了兩句,又順著原路走回去,在盜賊背後踩上第二排漂亮的足跡。



「晚安,先生。歡迎來到不思議國度──真實夢境。能抵禦十八道地獄之門的召喚來到這裡,您真的很幸運。」

雷法特不知如何形容對他發話的奇異女人,一襲燙得平整的嚴謹軍服,平板而令人發毛的聲調,除卻半邊玲瓏面具外,身上再也沒有稱得上裝飾性的物品,但她那未被水晶假面覆蓋的另外半張臉卻是出奇冶豔。

屋裡惟一的光線來源正從她手裡提著的燈燭不停散發,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由看似明亮的燈光裡感受到一絲熱度,彷彿除了照明的形式外,那光線再無他用。

宛如爬蟲的冷漠眼神瞅著他,當她毫無言語佇立時,跟一般雕像簡直毫無兩樣。

「抱歉,我大概走錯路了。」雷法特這麼對那女人道,但當他回頭,來時門早已消失。

他不得不轉過身來,重新發表他的疑問:「真實夢境?我不是死了嗎?」

「原則上是的,但因您正確的選擇,為您短暫的人生爭取到最後一個扭轉命運的機會。」那女人漠視他想離開這裡的舉動,語速一致地解說。

「什麼意思?」

「這裡是通往黃泉之國的驛站,來到這裡的靈魂還不算真正死亡,只是呈現暫時性精神脫離肉體的假死現象。靈魂所受到的任何衝擊皆不會反映在肉體上,即使將來回歸肉體,受創靈魂只會造成相對部位的肉體不同程度的痠痛。請注意,惟一的例外是精神的消滅!一旦魂魄灰飛煙滅,您將被強制送往冥界。」

意思是他現在是在人界和冥界的中點站上?雷法特沉吟。

「扭轉命運的機會是什麼?」他問道。

「讓猶有心願的亡者彌補過去的缺憾,針對特定客人,我們也提供返生服務。」女人靜靜說道。

返生!雷法特心裡升起一股希望。

「我選擇返生,那麼請讓我復活吧!」

「很抱歉,領航者沒有如此具大的力量,能幫助您的只有我的主人,妮珞小姐。」女人傾身鞠了個躬,「若您有意贖罪,請隨我來,領航者將引領您至妮珞小姐的會客室;若否,請由懊悔之門離開,順著門後的小路前行,就會抵達『亡者審判廳』。」一揮手,雷法特左側出現了扇灰色小門。

「我想見妮珞小姐。」雷法特道。

「好的,請您隨我來。」像是料到他會這般回答,戴著面具的女人舉起燈燭,領著雷法特朝身後漆黑的狹長走道走去。

雷法特靜靜跟在後方,越走,越發覺這女人的可怕。

沒有聲音!在這安靜的通道,她行走時沒有任何聲響,而他雖盡力放輕足步,滾動的沙粒嘲笑聲卻在狹長的走道中不斷迴響擴大。若非晃動的影子,他還真找不出那女子與鬼魅的不同之處。

他暗嗤一聲,笑自己太過胡思亂想,都到了這種地方不是鬼莫非是人不成?都成了一縷幽魂,早該捨棄「人」的自覺才是。

一路上他試著與她攀談,但她卻不再開口,他只好自討沒趣的閉上嘴巴。

約莫過了幾分鐘,到了走道盡頭,眼前豁然開朗。

走道外是一座美侖美奐的古典庭院,小橋流水、假山花園,無數彩蝶穿梭花叢,芬芳的空氣裡飄浮著數不清的各色泡泡,美得像是只有夢裡才會出現的幻象。

一幅幅奇妙的景象就在他面前上演。

躍出水面的魚兒長出了翅膀,魚身漸縮,最終竟化為美麗而脆弱的蝴蝶;停在池邊飛舞的蝶兒褪去華麗雙翅,單薄的身軀沉入水底,再躍出時赫然已成滿佈鱗片的游魚,在水中自得遨遊。紛散池邊那一對對彩翼上的鱗粉化作各色泡泡輕輕柔柔飄入天際,那些觸碰到凹凸不平的樹身或樹葉尖端而破裂的泡泡跌落土壤,化為種子,眨眼間發芽、成長,然後開出一朵朵迎風搖曳的美麗花朵。

雷法特驚嘆不已。

「請往這邊走。」並未給雷法特太多時間好好欣賞這一切,女人又領著他走進迷宮般複雜綿長的木製走廊。

走廊上並沒有太多的美景,左手邊是香木搭建成的純東方建築,方格狀窗櫺糊上一層繪著梅竹的油紙,活靈靈的,彷彿一陣風來就會纖細的擺動。走上好長一段都是這種形式的房間,可惜門窗都緊閉著,看不見裡頭的擺設。雷法特猜想裡頭一定也耗了不少木材,因為一路行來,走廊上的原木芳香一直是如此濃烈。

右手邊就沒什麼好說,扶手外就是白茫茫一遍,看不見上下高低,扶手邊也無花木盆栽或小型造景,感覺上死氣沉沉,不太令人舒服。

不過對那片白霧,雷法特倒是起了好奇,在這不冷不濕的地方,白霧又是如何形成?出於試探的心理,他扯下一枚鈕扣,瞄了眼背對著他機械般行走的無名女人,確定她不會回頭後,略微猶豫了下,便將那鈕扣直直彈入了白霧裡。

只要確認圍牆的存在,就表示這棟豪宅外另有番新天地,萬一和妮珞小姐談不攏,他也不是完全無路可逃。

「領航者」像是沒查覺雷法特的動作,仍以一定的速率向前行。又拐了四五個彎,扶手邊突然發出金屬相彈聲,接著「噗通」一聲,傳出澆熄火焰的嘶嘶聲響,最後是一陣水泡破裂的滾沸。

雷法特呼吸一窒,冷汗滑了下來。

「領航者」停下腳步,用那依然冷漠的語氣道:「請別這麼做,先生。要是嚇到牠們就不好了。」

雷法特聽出女人話裡的寒霜加深幾分,當然不會傻得問「牠們」是誰,但這女人騙他在走廊上兜圈子也令他十分不快。「真是失禮了。不過妳的把戲也已經被我拆穿,現在可以告訴我會客室究竟在哪兒了吧?」

「這得問您自己,先生。」那女人轉過身來,沒有半絲悔意,「你內心的懷疑與猶豫只會將走廊鋪得更長,如果不是真心想見妮珞小姐,會客室的門永遠不會為您而開。」

「很抱歉,我不相信。」雷法特雙手環胸,「那片白霧是怎麼回事,我的鈕扣證明我們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這很容易,它與您同步移動。」

「哦?就算妳說的是真的,那這房間呢?」雷法特指著油紙上的一個小洞,「這是我在第一個房間留下的記號,妳又怎麼解釋?」

「是您內心的希望使它移動。」

「妳的意思是只要我喜歡就能讓這破洞跟著我走?」雷法特很難相信這女人的謊言。

「這裡不是人界,先生。夢境裡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女人仍舊不冷不熱道:「如果這能消除您的疑慮,那麼請打開門看看。」

「這可是妳說的。」得到領航者的允許,雷法特不客氣的拉開紙門。

房內空無一物,只有在房間中央矗立著一道灰色小門。

「那是通往亡者審判廳的入口,您心裡思念的道路。」女人緩緩道。

「開什麼玩笑!」雷法特粗暴的關上房門,「我心裡想的是人界,人界!可不是這扇該死的門!」

「這不是您的真心話。」

「是嗎?那如果我說裡面是會客室,妮珞小姐就會乖乖坐在裡頭等我?」雷法特嘲道。

「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只要能看到妮珞小姐,要我現在進亡者審判廳也行。」他立誓道,一把拉開紙門,「是不是只要這麼說,妮珞小姐就會……」

突然由房間內迸射而出的橘黃色燈光拉長了兩人的影子,雷法特瞇起眼,隱約似乎看見在明亮的房內端坐著的人影。

「這……怎麼可能……」

那女人對雷法特無禮的態度一點都不在意,吹熄了燈燭,向房內的人影行了個軍禮。

「會客室已經抵達,那麼,『領航者』就此告退。」

雷法特猛然回神,勉強收回心想掩飾自己的失態,正好目睹軍服女人從容轉身,往走廊黑暗的一頭離去。

「請進,迷失者。很高興能為您服務。」會客室的主人邀請著。

「迷失者?」一等雷法特踏進會客室,紙門立刻自動拉上了。

那是十分明亮的房間,擺設也和一般接待室並無兩樣。

壁爐裡的火焰和鑲在天花板上幾十顆宮廷裡經常用來照明的光石之類礦物不但照亮會客室每個角落,也讓室內溫暖不少。

會客室裡面對面擺著兩張柔軟沙發,茶幾就擱在沙發間,冒煙的紅茶、攪拌的茶匙、一小碟方糖以及雷法特彈進白霧裡的鈕扣擺滿上頭。靠在牆邊一整排大書櫃裡,填滿紅皮金字的精裝書及女孩們喜愛的布娃娃,牆上還有幾幅描寫春季的圖畫,為充滿書卷的會客室增添許生氣。

圖畫與圖畫間有扇小窗,但隔著雕滿菱花狀的毛玻璃,只能知道窗外亦是陰暗無比。

「啊,這麼說很奇怪嗎?因為稱呼客人為亡者太失禮了。」妮珞笑咪咪地,似乎為他的來訪感到相當開心。

所謂的妮珞小姐只是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女,桃眼杏腮,眉目如畫,靈動的雙眸宛若美鑽,梳著俏皮的馬尾,米色連身裙下有著勻稱細白的雙腿,她光裸著腳,只在足踝繫上一條綴有鈴鐺的銀鍊。活力十足的可愛笑容散發著無窮生命力,燦爛得宛如小太陽,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我的名字是妮珞,您應該從奧塔麗那兒聽說了吧?」

「奧塔麗……領航者?」雷法特立刻想起那沉默的女人。

「是的。」妮珞伸出了右手,「請坐吧,特地為您準備了很棒的紅茶,要趁熱喝喔!」

「謝謝妳了。」雷法特坐了下來,卻不去碰觸茶幾上的東西。他對這個「夢境」仍是半信半疑,搞不好那杯紅茶就是傳說中的孟婆湯,一喝下去什麼都忘光了。

「我叫雷法特,是來請妳讓我復活的。」

「嘻嘻,您不用開口妮珞也都知道喔!每個來到會客室的迷失者都是相同的願望。」妮珞倒是馬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妮珞現在就可以讓您回到人界去,但您不覺得這樣太可惜了嗎?」

「可惜?」

「您會來到真實夢境並不是偶然,只有迷失者內心強大的悔憾才會使冥界入口的第十九道門顯現。不過您能選擇真實夢境的道路真的是您的好運氣!」妮珞開心的笑著,「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了,您難道不想彌補從前的遺憾嗎?」

對於她的提議,雷法特並非不想領受,但他似乎嗅到微微的陰謀味道:「謝謝妳的好意,我想不用了。過去的事毋須追究,也毋須改變。在死前能讓我覺得那些日子過得還不錯,就已經很足夠了。」

聽到雷法特的回答,妮珞的笑容果然減少許多:「您真是個特別的迷失者呢!妮珞在這裡待了好久,第一次聽見這種話,雷法特先生果然是個偉大的人!」表情一瞬間又恢復明亮,「妮珞得先向您道歉,再為您作更詳細的說明才行。」

「結果就是不能讓我復活嗎?」果然另有隱情。

「啊,並不是這個意思。」妮珞連忙搖搖手,模樣可愛極了,「之前沒說得很明白是希望雷法特先生能依自己的意志答應進入回溯之門的。」

「為什麼?」雷法特等著她說明真正的目的。

「妮珞說過,抱持強烈悔憾的迷失者才能看見真實夢境的大門這件事並沒有騙您,但也不完全是這個樣子……只有身負重罪,才能使迷失者被允許跨過真實夢境的門檻。」妮珞不好意思地笑笑,「真實夢境也是懲罰惡人的地方,和地獄之門是歸屬一類的……」

「所以不管我願不願意,最後還是得進那扇門了?」早在領航者提到「贖罪」這個字眼時他就隱約猜到了。

妮珞一臉歉疚,「很抱歉,妮珞真的非常不想強迫您……如果您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可以選擇離開這兒前往審判廳。」

「亡者審判廳和會客室的審理程序有什麼不同?」雷法特問道。既然知道真實夢境的性質,他對妮珞的欺騙也就不在意。

「亡者審判廳會衡量亡者的功過,再決定處置的方法。如果是您的話……也許靈魂會就地消滅,或是判決在地獄受苦,等待輪迴的日子吧……啊,請您千萬不要生氣。」她一面解說,不忘偷偷觀察雷法特的反應。

「我很好,請妳繼續說下去。」

「嗯,」妮珞輕輕鬆口氣,話題轉到真實夢境讓她再度開心起來,「如果是真實夢境,迷失者必須改變導致本身死亡的轉捩點。如果成功,那麼使您身亡的因素就消失了,既然您沒有死亡的理由,復活也就理所當然。但是失敗的話,您必須永遠留在冥界。一旦您決定進入回溯之門,視同聲明放棄輪迴,妮珞會向上面誠實回覆的。」

雷法特考慮了會。

「好吧,我答應回溯,告訴我該怎麼做。」

「感謝您對妮珞的信任,那麼接下來就是正式規則解說了。」妮珞手舞足蹈地跳下沙發,推開大書架,露出漆在牆上精美的紅色大門。「這就是回溯之門,您進到裡面後時間就會開始倒數。」

「限制時間多久?」

「二十四小時。」發現雷法特不甚明瞭的表情,妮珞更進一步說明道:「使人死亡的原因有許多,回溯之門會依各種情形,選擇最適合回溯的點。您只要依指示撐過一天就行囉!舉例來說……」

妮珞手中變出把尾指長寬的金色小鑰匙,插入牆中鑰匙孔轉上半圈,回溯之門應聲而開。她迫不及待地將雷法特拉進門裡。

「嘩!雷法特先生,您變得好可愛喔!」妮珞發出高興的驚嘆聲,「這時候是幾歲呢?」

雷法特看看自己短縮的五指和妮珞相仿的身高,露出苦笑:「我想……差不多是十二歲吧?」

「太棒了,那就和妮珞一樣囉!」

「嗯。」不過那是指身體的年齡。

他和妮珞站在不知哪座山的山腳下,前方是一片密林,景色雖然平常,卻是令人朝思暮想的人界。雷法特胸口湧起恍如隔世的興奮,但他沒忘記短暫回到人界背後的真正目的。

開敞的回溯之門緊貼著山壁,門那端還能看見會客室,並列的兩個次元使回溯之門有些扭曲。

「為了不嚇到別人,所以給您臨時的身體,要好好愛護呀!在人界的時候就得遵從自然法則,妮珞提醒您,肉體的損害會影響您的靈魂,可以的話儘量別受傷。」

「妮珞能停留的時間不多,所以接下來雷法特先生要注意聽喔!」妮珞熱切的拉起雷法特的雙手,無比認真道:「因為妮珞喜歡雷法特先生,所以才特別告訴您,請您一定要安然撐過這二十四小時。等會兒順著林道往前走,會經過一處隱密的池溏,有個女孩註定死在山賊手中。根據調查,那女孩曾與您有短暫的緣份,只要能保護那女孩多活一天,您未來就不會死在她親人的手中。」

「為什麼一定要二十四小時?」

「為了破壞死之書的記錄呀!」妮珞神祕的眨眨眼,「死之書只記載亡者過逝的年月日,只要當事人活過當天,亡者記錄就會產會錯誤,死之書得重新計算,通常必須花上好幾年的時間,這期間的死亡流程就由冥界強制干涉。」

「那麼等等我得先除掉山賊才行了。」這事聽起來也沒那麼複雜。

「不,不行。」妮珞緊張的阻止,「您不是這時代的靈魂,回溯時任意殺人的話會導致死之書和時空之書記錄的錯亂,到時候會一發不可收拾。要盡量避免破壞當代平衡,像是透露未來的資訊等等。活體方面,可以採集植物、獵殺動物、樹木也可以砍伐,只要不放火燒山就行。建築方面,不會列入歷史記錄的民宅可以摧毀沒關係。雖然不能殺人,但使他們受點不致死的小傷是可以允許的,萬一遇到追殺,逃跑是最保險的方法。還有……」

「謝謝妳,我大概知道了。」雷法特連忙用感謝詞堵住她的口。這小魔女幫得太過熱心,簡直是變相教他如何作亂。

「嗯嗯,還有最後一件事。」妮珞指著會客室牆上指針滴答答反向推移的古鐘,「那時鐘的目的是為了對抗您身上流逝的時間,只要一直待在會客室裡,您就是靜止的。回溯之門也算會客室的一部份,對您一樣起效用。記得千萬別觸犯禁止事項,否則回溯會立即中止的。」空間扭曲得更加劇烈,使得妮珞不得不回到門的那一端,「妮珞真的得走了,那麼暫時再見囉!雷法特先生,您一定要加油呀!」

「等我的好消息吧。」雷法特比出勝利手勢。

「二十四小時後,妮珞會準時來接您的,請您一定要保重!」回溯之門緩緩闔上,門縫裡正好傳來下午四點的鐘響。



順著妮珞指引的方向,一面跑,雷法特不禁皺起眉頭。

這裡的一草一木似乎牽起某種記憶,使它們看來不再自然,即使翠綠茂盛,映入眼中也不再新鮮。

啊,是了!一定是自己曾經過這個地方。他為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下了解釋。

脫離了無形的懷念,雷法特將心思放到了操縱他未來命運的女孩身上。

按理說他是被傑洛斯殺死的,但卻不是傑洛斯的本意,真正想致他於死的是泰喀杰忒,傑洛斯只是最後插手罷了。何況傑洛斯是獨子,自己當殺手的這幾年也沒接過暗殺龍族的案子,妮珞所指的女孩是泰喀杰忒姐妹的可能性很高。

這令他更不解,自己從不暗殺婦儒,尤其未成年女孩更是避免去碰,何況妮珞確實說過她是死在山賊之手,泰喀杰忒怎會認定是他所殺?

這些都不要緊了,反正只要女孩活過二十四小時這筆恩怨就會自泰喀杰忒腦中消除,說不定到時也會忘記他這號人物。

沒錯,當前最重要的是完成這件「任務」,未來的事等復活後再去煩惱吧!

打定主意,雷法特的步伐反而慢下,原來他發現距離自己一定長度的後方有與他前進速度相似的腳步在追趕。他心念一動,躍往一旁老樹曲折枝幹上,藉密生的綠葉掩蓋行藏。

沒多久,跟蹤者來到他躲藏的地方,卻是像路人般風一樣經過。

雷法特險些栽下枝頭,他瞥見那人的臉,而且確信沒看走眼──那是他……十二歲的自己!

雷法特跳回路上,飛快地追趕。

再走下去十二歲的自己會比他先遇見那女孩,回溯可能因此強制終止,但又不能被被另一個自己發覺他的存在,否則會招致時空錯亂……沒辦法,只好背後偷襲了!

雖然彼此都是十二歲的模樣,底子卻大大不同,雷法特全力奔馳,不過幾次吐息之間便已追上目標,極輕的貓步讓前方的自己渾然不覺。雷法特彎身在路邊撿了塊石頭,當然刻意挑較小的那一種,免得自己不死也被砸成白癡。選定暗器,相準前方的人影疾速射出,被擊中昏穴的自己立即綿軟倒地。

雷法特慢條斯理地走到一時昏迷的自己身旁,伸手將他拖入密林深處。

摸索一陣,只搜出一把匕首及迷藥,另外還在腰帶夾層裡找到一張紙片,紙上記綠另一個自己曾完成的任務,卻只寫著穆司拉密四個歪曲小字。雷法特苦笑,當年的自己才剛加入獸族就被要求完成這個危險任務,自己也是經過一番苦戰才勉強活下來。

日期是半月以前的事了,自己身上的傷口也好得差不多,只是左肩胛仍不時刺痛,讓他每夜睡不安穩。

搖頭似想甩去不愉快的回憶,雷法特將紙條塞回腰帶,從昏迷的自己身上撕了塊衣角,沾上迷藥覆住他的口鼻。

獸人新陳代謝較快,常人昏迷兩三天的藥量只能讓自己昏迷一天,為了以防另一個自己清醒後四處露面,雷法特從一棵樹上扯了條藤蔓,將他手腳反綁。

幹這些事情的時候,雷法特也一面斷續回想起相關的記憶。

對了,記得有一年他正在路上散步,不曉得受到哪個傢伙暗算,不但身上所有東西全被洗劫,還被五花大綁,甚至……想到這裡,雷法特看著一動也不動的自己,想到了「處置」的好方法。

憑著稀微的印象,雷法特將另一個自己一路拖到隱密陰濕的蛇窟。他的外衣上灑有雄黃,毒物不敢近身,雷法特用力一提,將他扔了進去。

洞內佈滿濕土和菇類,毒蛇也不少,這是雷法特將他藏在這裡的原因,就算有人經過這裡,看見滿地爬蟲也不敢靠近。

為求心安,雷法特又多抓了幾條毒蛇塞進洞裡。

自己的事已經解決,接下來就是回溯的重點了!雷法特搬來些雜草枯葉覆住洞口,又花些時間掩飾行過的痕跡,這才趕往妮珞所道的池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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