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六星魔想 作者:風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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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2
本帖最後由 steven90566 於 2012-1-31 16:24 編輯

第十二章 紅翼魔女(下)

午夜。

裏著破舊的頭巾披風,一身銀白在月光下閃耀象牙般的尊貴豐采。遠方響起第十二下鐘鳴,除卻酒廊夜館的生氣,空盪的街道上只有一個佇立不移的身影。

噴池中央塑著維多納女神的大理石雕像,清水由女神手中鑲滿珠寶的水瓶無止盡的流洩,水花波濺是安眠夜裡惟一的聲響。

塞漠在等,等著克萊兒出現,他直勾勾地凝望街道另一端。

「如果你只懂得向前看,就會忽略後方的致命。」輕呵著氣,耳邊傳來悅耳的女中音。

反射性地,塞漠直覺向前跨足遠離來人,旋風似地迴身,右手已覆上劍柄。太大意了!敵人已欺近數呎,他竟然沒有察覺!

「妳是誰?」他怒目瞪視眼前的陌生女子。

「呵,世上能贏我的人屈指可數,而你,是我目前見過差距最小的男人。就算無法察覺我的氣息,你也無需自責。」脣畔泛著笑意,但眼眸卻絕對冰冷無情。

月光灑映下,呈現的是幅不褪的醉人美景。

火紅的髮、火紅的眼、火紅的脣、火紅的衣裳,還有在光滑裸露的潔白背上,不停拍打著的火紅雙翼。像是燃燒般一身紅豔,宛如浴火重生的燄鳥,完美永恆。

「今晚,是紅月之夜。」

印證似的,皎潔的月色迷濛轉紅。就著月光,雙翼似要滴出血來。

好強!

冷汗淌濕了衣裳,塞漠維持著原本姿勢,眼未眨地牢鎖對方的一舉一動。

身為隨時可豁命拼敵的戰士,早已練就識察敵方底細的本領,如今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警示他在第一時間內遠離危險。

他在害怕!

實力懸殊的對手不是沒碰過,也曾面臨無數生死交關的危機關頭,卻從未令他升起怯陣的念頭。眼前的情況卻不同,他發現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這是個致命的錯誤,一個好戰士絕對不在敵人面前曝露自己的弱點。未戰示弱就已矮了氣勢,等同投降一半。

對方維持在五呎高度,未攜武器,但鎖定獵物的眼神卻令他感到極度不舒服。

浸溶在染紅的月光下,不死燄鳥瞬間成為浴血的赤色惡魔。

「妳是誰?有什麼目的?」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塞漠不著痕跡後退。

既然打不過,那就逃吧!至少別在市中心交鋒。四周全是一般民宅,雖然城民已經入睡,但打鬥所產生的衝擊波及無辜百姓卻非他所願。惟今之計,是將她引至偏僻郊野,利用當地形勢智取。

感謝眾神!至少克萊兒沒來。塞漠此刻打從心底祈望她不要露面。

「今晚,是紅月之夜。」赤眸裡醞釀著瘋狂,「死神,將會大開殺戒。」

窕窈身影倏地拔高。

沒有遲疑,塞漠轉身疾馳。



傾聽身後由遠而近的嘩啦聲,塞漠不必回頭便可知一整排磚牆像豆腐般垮了下來,餘留滿地破碎。未減足下速度,他專挑河堤空巷猛鑽。

像是恣意享受追逐獵物的快感,對方始終拉開一定距離,就連風刃也刻意著落在前後四周,讓他總在危急時得以驚險逃脫。

一邊留意後方冷箭,一邊則以迂迴方式誘引對手向預設目的前進,正是塞漠拿手絕活之一。距離卡吉雅森林只剩不到半哩,等進入有利範圍後,戰況便可望扭轉。

只可惜對方似乎察覺這淡隱的陰謀,不時發出風刃擊毀路石磚瓦,每每迫使他繞道取行。

偏頭避開擦掠耳際的風刃,塞漠臆測著對手的身份。

嚴格說來這是場無義意的戰鬥,從頭到尾只是單方面的殺意,他甚至從未得罪那名疑似翼人族的女子--那片羽翼就是最佳佐證。除了龍族和有翼者,再沒族類具有如此明顯的飛行特徵。

龍族的骨翼表面覆滿肉鱗,冰冷濕滑,像極冷血動物的皮膚;而有翼者的翅膀上覆滿蓬鬆柔軟的鳥類韌羽,輕柔保暖。只是有翼者的羽翼清一色雪白,未曾誕出紅彩。無頭斷尾的猜測令塞漠猶如陷入五里迷霧。

又一枚風刃襲來。

塞漠微微側身,銳利的魔法無情劃過,削落披風小半角。

抱著擾亂對方思緒的想法,足尖輕蹬,塞漠毫不費力地躍上矮牆,偏過頭,露出藐視的宣戰笑意。然後在矮牆被更多風刃凌虐前,迅速躍往他道。

短暫的沉默。

赤眸矇上血霧,玩探性的風刃即止,在刻意的操控下,風壓密疊增高。

「認真的嗎?」俯身隱藏在陰影中,塞漠逐漸感覺呼吸困難,像是胸口積壓著大石,仍有不停堆疊的趨勢。

冷汗涔涔,塞漠儘可能不製造聲響。但是當他發覺吸氣時胸腔壓力不減反增,頓時瞭悟。

真空術!

對方已開殺意,正一點一滴將氧氣掏空,他只能選擇逃離有效施術範圍,成為矚目標靶,抑或埋首原處,等著缺氧而亡。

幾乎是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塞漠挑了前者。為避免打草驚蛇,他緊貼牆壁踩著陰影前進。但不久他便發現這不是個好方法,真空術的範圍較他設想的大了許多,若他放慢腳步,在逃離前就會因斷氧昏迷。

傭兵守則教導他,無論環境如何惡劣都要險中求生。趁著對方專注於維持真空結界,塞漠深深吸了口稀薄的空氣,咬緊牙根直衝往卡吉雅森林方向。

移動的物體立即被眼角餘光捕捉,「原來老鼠躲在這裡。」惡魔笑得殘忍,手一發勁,結界裡已呈完全真空狀態。

胸腔痛得快要炸開,塞漠的脣色逐漸青紫,劇烈運動下血液代謝極快,相對痛苦也激增。腦袋開始渾沌,身體也漸漸沉重,但他仍強打起意識舉步,每踏出一步便鼓勵自己離新鮮空氣又更近一些,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他幾乎要失去力氣時,終於跨出結界外。

大口大口的呼吸甘甜的芬芳空氣,塞漠發黑的臉色緩和了些,但是對方並沒有給他太多喘息機會,一眨眼時間不到,空氣轉為刺骨冰寒,刮得他遍體生痛。

原以為一波波飛揚的物體是被狂風捲起的沙石,直到身上被割出數百道微不可察的小傷口後,塞漠才發現呼嘯怒吼的暴風裡摻雜著冰顆粒,增加魔法的殺傷力。

從這裡已經可以看見卡吉雅森林入口,如果他腳程夠快,在下一次魔法攻擊前抵達森林裡尋求庇護算是小事一樁。無奈方才消耗了不少體力,四肢仍有些虛軟,加上不停滲血的新傷,無疑是雪上加霜。

但塞漠畢竟不是意志薄弱之人,他重新振作,打算一股作氣縮短咫尺距離。然而此時對方前奏已準備就緒,魔法同時脫手而出。

「……冰劫風暴!」

直徑四尺長的龍捲風撲天蓋地而來,以驚人移動力卯起直追,感受風勢旋轉帶起的巨大引力,塞漠硬是強撐精神衝入樹林中。

當他身影隱沒在樹海,龍捲風正好到達林邊,再晚一步,只怕整個人將被風暴扯成碎塊。

卡吉雅森林是奧瑟雷斯境內面積最大的天然林障,位處東北,是奧瑟雷斯與龍之淵邊界的緩衝地帶,為避免與龍族間無謂的對立情勢,即使卡吉雅森林被劃記歸奧瑟雷斯所有,但王室仍將其列為禁地,禁止閒人闖入破壞。

即然被稱為「禁地」,就表示無論何時林中都不會有人滯留,這也正是塞漠放心讓它變成戰場的原因。

穿梭在樹與樹間曲折的小徑,塞漠盡量將敵人引進樹林深處,但這是多餘的動作,因為對方已經搶先一步來到森林中較寬敞的空地等待。

「這裡,就是你選擇的安眠之處?」飄浮在高空的有翼者睥睨。

「多謝妳的好意,我可沒有在死前決定陵寢的嗜好。這塊地風水不錯,就送給妳吧!」塞漠打著舌戰。

預期中的破空之聲襲來,塞漠向後一躍,幾支紅羽沒入方才站立的地方。

「使用暗鏢似乎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再多射幾回,妳還飛得起來嗎?」冷嗤數聲,塞漠再度隱入樹海中。

對方終於被挑起了怒火,冰劫風暴再度席捲,伴隨著更多冰刃進行無差攻擊。

至少五十年樹齡以上,珍貴的霑杉木被攔腰斬斷,古木排山倒海傾覆,立成泥肥。但衝擊未減其威,圓形受害區仍持續擴大中。

藏身之處被揭了底牌,塞漠只得拋卻藏躲的意念,亮出兵刃備戰。

在紅月的迷惑下,肅殺之氣擴染蔓延,塞漠自知情勢對己相當不利,仍是不露懼意,戰意騰騰,大有豁命之態。

兩人靜靜對望,欲看穿對方破綻,沒有人先移動腳步。

適才魔法亂擊,不幸挨中風刃的其中一棵霑杉木只剩層皮連著主幹,支撐不起上半部的重量,一聲輕響,樹皮斷裂,樹幹伐倒聲打破了對峙的僵局。

戰鬥開始!

紅色身影俯衝而下,進行赤手肉膊。生死交關,塞漠無暇搭理迎戰赤手空拳的敵人算不上正大光明,舉刀便是反擊。

漫天拳影打出朵朵燄花,塞漠反手格擋,卻被逼得節節後退,護腕與刀鋒交接的鏗鏘聲心驚動魄,無懈可擊的招式也一次比一次凌厲。對方出拳的速度愈來愈快,肉眼幾乎無法辨視,就在塞漠招架漸緩時,一記肘擊突破了防衛,擊中他脆弱的腹部。

倒抽一口冷氣,火辣辣的刺痛自小腹升起,疼到四肢百骸。這一擊產生的傷害著實不輕,塞漠只覺氣血不住翻湧,喉頭驀地一甜,仰頭噴血。

見對方受創不輕,窈窕紅影停止纏鬥,向後一翻,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弧後安然立於樹幹頂尖處。

「你的實力就只有這些?堂堂大男人卻打不過我這個小女子,要是傳了出去,沙漠雄獅的顏面可會掃地啊!」

面對居高臨下、周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敵人,塞漠瞇起鷹眸,一股駭人霸氣從體內狂洩而出:「沙漠雄獅的名號我視若糞土,倒是妳,難道不知對戰時保留實力是對敵人的侮辱嗎?」

發著淡光的紅色球體幾乎與殺意盎然的赤眸融合一體,清泠的笑聲伴著冷月盪漾:「真是個有趣的男人!很久沒人當著我的面挑釁,衝著這份勇氣,我會讓你落個全屍。」併合的十指撐開,塗覆蔻丹的指片暴長,即成不遜刀劍的利器。

身影再度俯衝,塞漠舉刀橫劈,帶出一道雄霸劍氣。對方不屑的輕哼數聲,一個巧妙的化勁,襲人劍氣立見消長,再反手一勾,兩道風刃挾雷霆萬鈞之勢直取要害。即使塞漠已生警惕之心,連翻三滾避開,右臂仍被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撕下一塊披風草草包裹創傷,塞漠只覺所剩不多的力氣正在快速衰竭,右掌在大腦強制命令下也只能勉強握緊沉重的兵器。

沒有喘息空間,一串肘擊、拳掌、掃腿、絞殺毫不留情地擊中身體各處,兵刃應聲而斷,塞漠垂直飛出,直到撞倒幾棵合抱粗的霑杉木後才像只破布袋似地癱下。

冷眼旁觀嚴重吐血無力再戰的對手,紅翼魔女露出不寒而慄的淺笑,飛身向前,五爪前伸就要取心。

指尖將沒入胸口的那一刻,她卻反手收勢,向後退去。

雖不明白對方奇怪的舉止,但塞漠怎可能放過這大好時機!身體深處忽地湧起沛源不絕的力量,他抽出貼身暗藏的短匕,一眨眼時間不到,已繞身到對手後方,匕尖穩穩抵住白皙的頸項。

受了不輕的內傷,塞漠咳了數聲後暴喝道:「說,誰派妳來殺我?」

「把你的兵器收起來,克萊兒的未婚夫。」紅髮女子靜靜道。

聽見克萊兒的名字,塞漠有些吃驚,但在未確定對方意圖前,他不為所動。

「戰鬥已經結束了!收起你的匕首,剩下的事該用嘴談。」即使落入塞漠手裡,紅髮女子仍不急不徐地說道,彷彿挾持只是形式。

塞漠喘了幾口氣,這話可信度非常高,依兩人目前體能女子應可輕易掙脫,但她卻未如此做,甚至給他近身的空檔。

「妳為何殺我?」認清對方是友非敵,塞漠鬆放匕首。

「殺你?我並沒有這個意思。」紅髮女子淡笑著:「這是個小小的測驗,我只想試試沙漠雄獅有多少足以保護克萊兒的能耐。要是一開始就打定取你性命,你認為能在我手下活過十招?」

塞漠無言。

女子從塞漠手中取過短匕,稍一偏首,落了撮髮絲。

「這是認可實力的証明,試著將紅髮纏上克萊兒給你的黑石看看。」

接過馨香的柔軟髮絲,塞漠依言解下纏成項鍊的石頭,用紅髮包覆。

奇異地,兩樣看起來毫不相干的物品竟起了作用。黑石核心透出金色光芒,掩蓋了髮絲原色,像極飢渴已久的貪婪猛獸,持續不斷的增長吞食,不消多時連塞漠的手掌也隱沒在光芒中。

等到盛芒斂去,紅髮黑石已不復見,座落在塞漠手心間的,只有一顆散發冷光的能量石。

「這是……雪羽石!」

也難怪塞漠如此吃驚,這顆有著「風神之子」別名的特殊魔法石,是使用有翼者領域產出的礦物以祕傳方法煉製,放眼大陸只有三顆,鎮鎖於各公國皇家寶庫。服下雪羽石者,即使是魔法絕緣體,也能在一夕之間獲得無上的風之魔力。

「論劣質品,全大陸的確只有三顆;如以高級品放眼,這是第四百零一顆。」紅髮女子潑著冷水,「的確,光是劣質品便足以令人躍升至風魔導地位……但你手中這顆雪羽石卻因純度太高,就算服下可以得到媲美風神的力量,人體卻會因無法承受而爆體而亡。反正克萊兒這女人行事從不考慮後果,你就把它當作是普通石頭帶在身邊好了。」

塞漠盯著雪羽石,就算具有再怎麼吸引人的能力他也不會輕易服食,畢竟,這是克萊兒親手送他的禮物。

「累了一晚,我要休息去了,剩下的殘局就交給克萊兒收拾。你的傷雖重卻也一時半刻死不了,她會幫你好好包紮。有無解的問題就問她,她什麼都知道。」優雅地打個呵欠,紅髮女子微露倦態,展翼飛離。

將雪羽石收進懷裡,塞漠強撐不墜的身體終於斷線般倒下。

「塞漠……」一抹纖細身影由樹後緩緩走出。

塞漠愕然面對幾日朝夕相處的女子。

「克萊兒……?」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3
本帖最後由 steven90566 於 2012-1-31 16:25 編輯

第十三章 情敵相見(上)

「塞漠,你還好嗎?」克萊兒難掩關心神色。

「我很好。」勉力支起上半身,塞漠快速拭去嘴角未乾的血絲。

長眼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彆腳謊言,如果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整皮膚的傷者稱得上個「好」字,世上醫者大概都別想混飯吃了!

但克萊兒不忍拂逆塞漠的好意,寧願當個睜眼瞎子。

「幸好都是些不礙事的小傷口,只要休息個一兩天,你又能像往常生龍活虎。」她口是心非道。

「是啊。」塞漠虛應著。

『有無解的問題就問她。』紅髮女子的話言猶在耳。

縱然有千百個疑問充塞腦海,不知怎地,塞漠就是問不出口。或許是不想看見克萊兒為難的表情,他寧可保持緘默。

克萊兒取出藥瓶,悉心為塞漠敷藥,平靜的表面下,內心實則波濤洶湧。

該不該說出真相?該不該具實以告?莫名其妙被打得這麼慘,塞漠應該有權知道一切吧……

「紅霧……就是打傷你的那個女人的名字……她是……我的姐姐。」克萊兒吞吞吐吐:「雖然不是親姊妹,但我們的感情卻勝過血濃於水的血親……她……」

彷彿知道這是件不足為外人道的天大祕密,塞漠制止了克萊兒將要出口的話語:「如果這不好讓外人得知,妳不必勉強自己。我並不在乎妳和她之間的恩怨糾葛,那對我而言是無意義的。」

一道恰到好處的台階,克萊兒攀住這根浮木,明顯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塞漠。」對於塞漠,她有著更多的感激:「紅霧姐姐她……可能是以為你欺負我,所以打算在我約你『談判』前……先出手教訓你一頓。結果等我發現時……你們……已經打完了!」

姐姐出手也太重了,竟然把塞漠當練習沙包打著玩……

「原來是這麼回事。」雖然克萊兒語多保留,但塞漠仍是從善如流地接受這個算是差強人意的答案。

「你現在覺得如何?」塗灑藥粉,再纏上乾淨的長繃帶,克萊兒流利地完成初步急救。

「……好多了。」一股清涼感升起,緩和了傷口巨痛,塞漠麻痺的右臂已經可以簡單彎曲。

「太好了!我現在扶你回旅館休息,回去之後再試試其他藥品幫你止痛。」克萊兒穿過塞漠左臂,吃力地撐起沉重的男性軀體,「我帶的藥不多,如果不找個安靜的地方重新包紮,你的傷口可能會發炎化膿的。」

「……麻煩妳了。」雖然不想拖累克萊兒,但以自己目前的身體情況,確實需要外力倚靠。

當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漸隱沒在樹海中,原本塞漠倚憩的霑杉木上卻傳出不該存在的第三者的惋惜聲。

「真是可惜!要不是那受傷的傢伙多管閒事,差一點就能聽見有趣的故事了……」



戰鬥引發的震天巨響,距離卡吉雅森林最近的南迪恩大聖堂當然不可能充耳不聞,裘修里.邦魯德見發生不明爆炸,立刻率領聖殿騎士們前來捉拿擅闖禁地的不法之徒。

「你們四個往右邊查緝、你們五個從左邊搜捕、剩下的跟我包抄賊人。聽好!一個也不許給我放過!」裘修里不愧身為能力卓越的騎士長,瞬間分析局勢後立刻調派人馬追捕匪徒。

聖殿騎士們右手持劍,左手高舉著火把,在樹海中快速奔馳,良好的訓練使他們的腳步整齊劃一。

由裘修里.邦魯德帶領的小隊最先抵達森林中央。

「這裡應該是第一現場。該死!看來破壞者先一步逃走了!」收回武器,裘修里仔細檢視凌亂的現場,企圖發現蛛絲馬跡。「看這樣子,方才分明有人在此激鬥過。」他眼尖地發覺霑杉木雖傾倒得慘不忍睹,斷面卻平整光滑地不可思議。

普通刀劍再怎麼鋒利,也絕不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八成是有人惡意使用魔法造成,如此一來也可以解釋疑為爆炸的現象。只是……霑杉木屬於魔法木一種,天生具備中級魔法抗性,如果這是出自一人所為,那麼對方可就不是奧瑟雷斯惹得起的大人物……

事情好像愈來愈麻煩了!裘修里開始覺得太陽穴隱隱犯疼。

如果只是一般的偶發事件還好,只要向王室謊稱是地方衛兵追捕誤闖禁地的逃犯引發衝突便可矇混,至於龍之淵方面就修封文書,保證王室絕對的和平誠意,一切便可圓滿解決……只是事情已經鬧大,地點偏又在最敏感的地帶,單單一句「純屬意外」並無法令人信服。奧瑟雷斯王室一向好面子,為了避免此事渲染成國際醜聞,必定會動用權力將其壓制;最棘手的莫過於龍之淵,若是他們一口咬定奧瑟雷斯居心叵測,暗中調集武力欲犯邊界,勢必將引發兩國戰爭。

即使龍之淵方面肯和解,對奧瑟雷斯必會加強戒心,萬一再受有心人士挑撥,與敵國結盟,奧瑟雷斯的中立處境就會備受質疑,再無法取信於各國。

「隊長。」負責右翼地毯式搜索的四名騎士歸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飯桶!其他五人呢?」明瞭後果的嚴重性,裘修里也顧不得口氣不善,面色凝重斥責。

「這……」

雖然裘修里脾氣一向火爆,眾人早已見怪不怪,但騎士們仍嗅出不尋常的火藥味,斂起平日嘻皮笑臉,面面相覷。

「隊長,左翼這裡發現兩名可疑人物!」不遠處傳來呼喝。

「快過去看看!」裘修里面色稍緩,率隊追剿漏網之魚。

奔到會合處,果然看見五名部下包圍著一男一女,其他騎士紛紛加入緝捕陣容。

「說,你們是哪國派來的奸細!闖進禁地有何目的?為何大肆破壞?」裘修里暴喝,隨手取過火把照亮賊人面目。

就著搖擺閃爍的火光,顯露出裘修里這輩子想忘也忘不了的容顏。

「克萊兒……怎麼會是妳?」



「我果然沒聽錯,白天那個人是妳!旁邊這個『雄性』木乃伊又是誰?」裘修里的口氣十足十像個吃醋的丈夫。

情況相當詭異,原先的捉賊行動竟轉眼開始上演起「捉姦記」。由於裘修里與克萊兒倆人的婚姻追逐戰早已人盡皆知,十二名騎士識相的退到隱密處隔岸觀火。

「大夥兒,這裡有個好地點。」已經有人手腳俐落地鋪好座位。

「來來來,我這裡有包黑瓜子,看戲時當零嘴最不錯了。」

「還是你聰明!」

「那算什麼!我還偷藏了兩瓶酒咧,陳年的,既嗆又辣!」一名騎士喜孜孜道:「好久沒看隊長和克萊兒小姐鬥嘴,害我最近工作都提不起勁來。自從克萊兒小姐搬到德瓦索王城後,生活就缺少一大樂趣,悶死人了!」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陌生的聲音加入對話:「每天看這小倆口吵吵鬧鬧,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沒錯。」一群將快樂建築在隊長痛苦上的騎士們紛紛表示同意。

「時間緊迫,我來不及帶點好東西孝敬大家,不知是否可以喝兩杯?」陌生的聲音又道。

「當然,請便。」帶酒的東家還挺大方的。

「那就先謝過了。」

接下來是一陣老大不客氣的斟酒聲。

混歸混,畢竟都是訓練有素的聖殿騎士,很快就有人發現不對勁。「不對,怎麼會有十三種聲音?」

「你又是誰!」發覺有人混進自家陣營,騎士們出了一身冷汗,迅速跳離原處。

太可怕了!要是對方懷有惡意,趁他們毫無防備時下手,只怕弟兄們早已共赴黃泉,結伴向南迪恩主神懺悔去了!

「噓,小聲點!要是被裘修里發現,跑了好戲不說,你們這個月也別想過安穩日子。」黑色人影舉高火把,「是我。」

「傑洛斯殿下!」騎士們驚呼,面容一整,就要行跪禮。

身為龍帝嫡子、未來的王儲,為什麼會坐在這裡和大夥兒大吃大喝?傑洛斯殿下數天前以外交使節身份前來奧瑟雷斯坐客,大受王室禮遇,現在應在宮裡頭享受才是。

「免了,別拿宮廷禮儀那一套對付我。」傑洛斯厭煩地擺手,「通通給我回來坐好,重頭戲要上場了。」就因為受不了宮闕的沉悶多禮,他才會連知會也懶得就跑出來透透氣。

「可是……禮不可廢。」眼見傑洛斯並無官僚傲氣,所有人已心旌動搖,但地位隔閡才是最大問題。

「別管他什麼禮不可廢,在這裡我最大,說話算話。」

「……萬萬不可!殿下坐著觀賞,我們站著看就行了。」

望著這群食古不化的呆子,傑洛斯只好採用原始卻也是最有效的威脅手段:「你們應該知道,今晚卡吉雅森林發生的事肯定紙包不住火,龍之淵絕無可能坐視不顧。光憑你們的片面之詞,龍族一定會以『證人全為奧瑟雷斯人,不足採信』當成藉口,反咬王室意圖毀棄和平。奧瑟雷斯王室為了與龍之淵的協約,一定會交出克萊兒!這還不打緊,要是龍族更進一步發現女賊人與聖殿騎士長有所勾結,到時候……」傑洛斯拖長尾音,故意製造更多的想像空間。

十二騎士悚然一驚。

到時候奧瑟雷斯可就百口莫辯,龍之淵一旦捉住這個小辮子,必會將它當成日後彈劾的後路。裘修里隊長丟官事小,掉腦袋事大,說不準這輩子當新郎得和克萊兒小姐冥婚!要是龍族再狠絕些,散佈奧瑟雷斯反中立的謠言,奧瑟雷斯定會立即成為其他公國覬覦的拉攏目標,要求奧瑟雷斯參戰。到時候中立聯盟之首,德瓦索的喀里王族為了明哲保身,只有選擇斷交一途,拒絕與奧瑟雷斯有任何貿易交流往來……

看著騎士們青白交錯的苦瓜臉,傑洛斯即知這些過於杞人憂天的聖殿軍被他給唬得一愣一愣。

奧瑟雷斯人其實想太多了,龍族一向愛好和平,不涉世事,滅魔之役後就沒再參與過戰事。像今晚這種程度的爆炸規模,龍之淵只會當作年節炮燭聲,根本懶得去追究奧瑟雷斯是否別有居心。對族人而言,形式上的條約是沒有強制力的。

這些話傑洛斯當然不會現在挑明了說,他故意裝出一副神色凝重的樣子,語重心長動之以情:「發起戰事受害最深的還是百姓,你們也有重視的家人、朋友、還有愛人,相信你們也不願意讓戰火在他們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我很樂意出面作證,向父親擔保奧瑟雷斯的最高誠意,但首先,我們必須忠實坦言今夜發生的一切。」

「傑洛斯殿下……」

「叫我傑洛斯吧,我的朋友們。對和平渴望的心情,是不分種族地位的。」

傑洛斯賺人熱淚的即席演說立即收到成效,當下騎士們眼中除卻敬畏,更多了幾分忠誠信服。

「各位請坐下來吧!讓我們當個稱職的旁觀者,傾聽他們三人的一言一行,設法探出重要內幕,以及那名受傷男子的真實身份。各位不要太過拘束,千萬別浪費了好酒美食……」

當傑洛斯在另一頭遊說聖殿騎士時,裘修里這邊也是一觸即發。

「克萊兒,妳深更半夜在禁地做什麼?」雖然詢問的對象是克萊兒,但裘修里始終滿懷戒心審視著頸部以下全纏覆繃帶、涉嫌重大的男子。

「這……」克萊兒偷覷殺氣騰騰的裘修里,再看看體力不支的塞漠,心急地想扯個謊言搪塞:「我……我們……在這裡賞月、賞月啊!」

「賞月?在卡吉雅森林?妳還真有閒情逸致啊!」裘修里提高疑問語氣:「據我對妳的瞭解,每當妳說謊時,就會不由自主的結巴。」

克萊兒臉色「刷」地漲紅,「森林入口又沒懸掛……告示牌……總……總之,禁地裡很安靜……我可以盡情的和塞漠……呃……情話綿綿。」

「情話綿綿?」裘修里不屑地冷哼:「那你們約會的過程未免也太『激烈』了點吧!」

雖然知道裘修里誤會在所難免,但是聽見如此露骨的嘲諷,克萊兒的脾氣也一湧而出。「那……又怎樣,至少比你看得到卻吃不到來得強!」

好啊!說得太好了!十尺外的草叢裡爆出一陣刻意壓低的掌聲。如果耳力再更進一步,就會發現其中參雜著不少慶賀用拉炮響。

見克萊兒坦承不諱,裘修里的臉扭曲至極。「妳……妳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逃婚也就算了,居然還給我戴綠帽!眼光也未免太差勁了,連這種半死不活的木乃伊也要勾搭……他哪點比得上我!」

「他叫塞漠!」克萊兒據理力爭:「是我的第四……未婚夫。」

「第四未婚夫!那我到底算什麼!」裘修里也吼道。

到手的妻子漏夜落跑也就算了,竟然還帶個素未謀面的「第四」未婚夫回來炫耀,叫他的面子往哪兒擺?

「真不愧是克萊兒小姐,魅力無遠弗屆,追求者眾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是,想當初要不是被隊長搶了先機,我也想把克萊兒小姐娶回家呢!」

「去你的,長這副德性,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聽著聖殿騎士互辯口舌,烈酒一杯杯入喉,傑洛斯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你是我的……」克萊兒為難地瞄了瞄塞漠,見他置身事外的態度,這才提起勇氣道:「首席未婚夫。」

「既然如此,我要妳立刻嫁給我。」他再也不能忍受被忽視的態度。

「這……」突如其然的要求,克萊兒左右為難。

「她是我的妻子。」一直默默無語的塞漠左臂緊攬,當著裘修里的面將克萊兒擁入懷中。

「塞漠……」

「你……好樣的,竟敢拐帶我的未婚妻!你叫塞漠是吧?我要和你決鬥!」見克萊兒和塞漠卿卿我我,裘修里咬牙切齒,寒氣逼人的森然長劍已然出鞘。

「別忘了,她也是我的未婚妻,你和克萊兒無名無實,我們也算立於平等地位。」喘了口氣,塞漠傲然駁斥。

四道爭風吃醋的目光相對,平地一聲轟雷,瞬間紫光電閃,戰意騰騰。

「對上了、對上了!他們不會開打吧?」

「放心,裘修里隊長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的卑鄙之徒。」

「這可難說,事關奪妻之恨哪!是男人的話就應該趁情敵最虛弱的時候一劍劈了他,搶回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來呦!下注、下注,裘修里隊長VS塞漠,賠率1:15,只接受通行公幣,要買要快呦!」

「我賭隊長贏。」

「我買三枚金幣!」

「我也要……」

顯然這串道人是非的背後八卦忘了消音,裘修里額冒青筋,回頭狠狠瞪了那群窺人隱私的混蛋幾眼。

「你有膽和我決一死戰嗎!」裘修里叫陣。

「有何不可?」塞漠輕輕推開克萊兒,亮出短匕。

男人的妒火其厲害程度也不下於女人啊!不過看戲歸看戲,若真鬧出人命可就不好了。捶捶僵硬的肩胛,傑洛斯終於放下酒杯。

「該我上場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5
第十四章 情敵相見(下)

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裘修里和塞漠兩相對峙,眼中只有彼此。無論打鬥的過程如何,最後只允許一個人活著。

某個聲音殺風景地破壞僵局,「咳!我說克萊兒呀,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要走也不說一聲,害我原地找了老半天……哎呀!這不是裘修里隊長嗎,敢情你也有如此閒情逸緻,共同賞月來啦!」傑洛斯的演技堪稱精湛,熟絡地像個久違的好友。

「你……?」克萊兒一眼就認出這個到處走動的災難,自從白天差點將她推入「火坑」後,立刻像空氣跑得不見人影,卻在這個緊要關頭像鬼一樣冒出頭來,不知是福是禍?

「傑洛斯殿下,我找您一整晚了。」見傑洛斯親臨,裘修里暫且放下對手,屈身行禮。

龍之淵貴客不辭而別,豈能掩人耳目?幾乎是傑洛斯前腳剛踏出皇宮門坎,王室後腳就接到消息。可惜傑洛斯專精此道,三兩下就甩掉跟在後頭暗中戒護的禁衛軍,王室深知茲事體大,倉促宣見裘修里,要求他在民間不引人注目的查訪,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護送傑洛斯回宮。

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工夫,傑洛斯殿下竟出動出面。

「真是辛苦你了,請代我向安德烈王致歉。」面對裘修里時,傑洛斯又換上彬彬有禮的生疏態度。

「殿下的美意,裘修里定不負所託。只是……」裘修里目光在塞漠和克萊兒之間搜尋,牙根一咬,顧不得身份踰越問道:「不知殿下和這兩名夜闖禁地的匪賊是何關係?」

「這話錯了,他們是我的朋友,帶他們進入禁地的也是我,如果他們是匪賊,那我不也是匪賊之一?」吃定對方無膽得罪,傑洛斯有意將話說得嚴重。

「屬下不敢。」

「我初來乍到,對奧瑟雷斯境內相關規定還不熟悉,莽莽撞撞誤犯國規,回宮後尚請安德烈王降罪。」反正王室也不敢碰他一根寒毛,傑洛斯放心地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

「傑洛斯殿下千萬別這麼說,奧瑟雷斯擔待不起。」好陰險的人哪!善用身份欺仗,檯面上卻說得雲淡風輕。

「我是看今晚的月色挺美,所以邀請好友前來賞月,共襄盛舉。後來覺得光是賞月不夠過癮,所以要求塞漠老弟陪我過個幾招,那些腰斬的霑杉木皆出自我這把冰龍劍,不信的話我可以証明。」為求逼真,傑洛斯當真取出兵器,揮手一斬,劃出極類似冰刃的劍氣,氣勁橫越木幹時,兩尺巨木應聲而倒。「你瞧,這些橫切斷面是否同於其他霑杉木?」

裘修里仔細檢視斷木,冰冷光滑的斷面甚至沒有木屑附著,的確和林中遺留的殘木吻合。

「確實如此。」

「像塞漠老弟那把匕首成得了什麼氣候,光鋸霑杉樹枝就得耗上十來分鐘,怎麼比得上我這把龍族寶劍!」將愛劍收鞘,傑洛斯接道:「哎,都怪我一時失察,好不容易找個練劍對手卻一時高興過了頭,竟忘了手下留情,才會把塞漠老弟傷成這個樣子!說到底都是我的錯,為示負責,我和克萊兒正想扶他回旅館包紮呢!」一席話說得合情合理。

原本聽著傑洛斯和裘修里打著官腔,忍不住昏昏欲睡的克萊兒,感到強烈的質疑。

為什麼傑洛斯會知道她和塞漠打算回旅館去?甚至知道霑杉木是被冰刃伐倒?還有,他為什麼千方百計要救他們脫險?克萊兒偏過頭,和塞漠交換相同的疑問。

「從一開始,我就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塞漠附耳輕聲說道。

「所以……你才會阻止我告訴你有關紅霧的事?」克萊兒有些明白了。

「這只是原因之一。正如我所說的,我並不在乎妳的過去,每個人都有不願告知的祕密,就連我也是。」塞漠頓了頓,「妳認識這個叫傑洛斯的龍族人?」

「嗯,不過是在大街上的一段插曲。」克萊兒點點頭,「啊……你的傷口又滲血了!既然有傑洛斯陪裘修里消遣,我想這裡應該不需要我們。雖然有點對不起他,我們還是……逃吧!」

扶著塞漠,克萊兒趁著大夥兒不注意,刻意隱入陰影中,悄悄地溜了。

一個時辰後。

以服從命令為主要任務的裘修里畢竟不敵傑洛斯的能言善辯,在被精神轟炸得體無完膚後終於退步。「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一切就請王室定奪,屬下先行告退。」

「裘修里隊長請放心,今晚之事我會向安德烈王據實秉告,他不會找你麻煩的。」傑洛斯祭出在宮裡無往不利的招牌笑容。

顯然這招對男人免疫,裘修里僵硬地道過謝後,一一踹醒醉到不知天南地北的下屬,憤然離去。

「呵,終於搞定了!」耍帥似地擺個迷人的姿勢,傑洛斯以自認足以風靡女性同胞的磁性嗓音轉身道:「為女性解圍是男人的榮幸,不用謝了!克萊兒,妳未婚夫的傷要緊,還是快扶他回去吧!今晚的事別放在心上,如果妳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欠我個人情……咦,人呢?」

空無一人的後方只留下兩雙淺淺足印,傑洛斯這才發現自己被克萊兒無節操地當成清除障礙的敢死隊。



火焰旅館。

吃!再吃!無節制的吃相加上以驚人速度疊高的玉盤,實在很難想像靠吃東西發洩怒火的正是高貴的傑洛斯殿下。

「妳太過份了!竟然丟下我先行開溜,一個人應付十三個聖騎士是很累的……」打從傑洛斯走進房內坐下,掃完一壺濃香百花茶、三疊點心、外加一盤格子水果派,抱怨從未停止過。

「你能慢慢耗,塞漠可不能等啊。」綁上最後一個結,克萊兒鋪好羽毛枕,協助塞漠躺下休息後,也來到桌邊和傑洛斯搶點心。

「再怎麼說也該先知會一聲,免得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呆子!真是好心沒好報……」咕噥一聲,傑洛斯又吃了口最新款式的情意雙羨卷。

「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你自己回想當時情況,通知你我還走得掉嗎?」克萊兒不甘示弱地塞了一塊冰雪千層派。「嗯!好吃。」

火焰旅館的點心遠近馳名,百花茶更是一絕!只是旅館的服務對象只限情侶及新婚夫妻,因此室內擺設也以親蜜曖昧為主流,充滿濃濃的戀愛氣息。

像克萊兒和傑洛斯共坐的紅椅便是以愛心形狀的香木製成;塞漠休憩是底部鋪上一層厚厚七色羽毛,周圍懸掛若隱若現的粉色紗帳的雙人床;牆上隨處可見煽情的春宮裸女圖,最誇張的是梳妝檯抽屜裡還擺著洋洋灑灑七大冊的「閨房祕辛全錄」,附彩圖附注釋,趕時間的還可選擇精簡重點速讀,服務貼心滿意。正因店家不惜花費大手筆,將事業辦得有聲有色,所以也成為許多人心目中的蜜月聖地。

克萊兒知道裘修里一向好面子,就算派人找她也不會找到火焰旅館來,所以放心地攙扶塞漠來此安身。而正因為是蜜月聖地,住宿期間絕對不會有人不識相的上門打擾,對需要安靜養傷的塞漠也是一大幫助。

「好歹我們也算是發生『關係』的朋友,妳忘了今天還『投懷送抱』,要求我對妳『上下其手』、『蠻力相向』的事。」傑洛斯故意提起白天的事,想氣氣克萊兒。

「呵,這招挑撥離間怕是得不到你要的效果,來旅館的路上我已經向塞漠大致解釋過了。」就知道他會來這麼一招,所以她早就做好預防。

「是嗎,真不好玩。」奸計未得逞,傑洛斯感到幾分洩氣。

男人在某些情況下,寧可信女人也不信朋友。

「不對啊!傑洛斯,如果你沒有特殊理由,老闆怎麼可能讓你出入?」

旅館方面為了防止壞人美事的尷尬糗事發生,嚴格規定登記住宿者必為倆人同時申請,慎防惡徒魚目混珠,擾人清夢。

「喔,沒什麼,這不重要。」傑洛斯打著哈哈,推過幾盤夜消堵住克萊兒的嘴。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作賊心虛。」克萊兒不受矇騙,決意打破砂鍋問到底,「你不坦言的話也行,我可以直接問老闆去!不過要是被我打探到不堪入耳的答案的話……」

傑洛斯暗吞了口唾液,打著商量:「如果我現在自首,能不能新仇舊恨一筆勾消?」要真讓她向旅館方面逼問,謊言不就見光死!雖然他不怕被長相創意抽象、萬年無桃花運的兇悍保鑣聯袂丟出門,但還真捨不得樣式繁多、精巧可愛、香氣撲鼻、「免費供應」的情人點心哪!

果然事有蹊蹺!如果早先只是懷疑,克萊兒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傑洛斯用的一定不是什麼好藉口。

風神史克辛啊!請以慈愛庇祐您虔誠甜美的女兒,讓她得以堅強自信,災厄迎刃而解!

「一筆勾消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坦白從寬,至少我不計較讓你飽足饞慾,再點幾壺藍色泡沫。」

就等這句話!「成交!」傑洛斯心中暗笑,這女人的思考模式果然和他估算的一模一樣。

向服務生點了兩壺熱飲,傑洛斯娓娓道來:「斥退了裘修里後,我才發現你和塞漠早就溜之大吉,幸好我這張臉皮多少有點用處,路上問了不少人總算給我找到火焰旅館來,誰知道那個食古不化的老頭硬不讓我進門,我只好告訴他妳的未婚夫傷成這樣,恐怕無法行房,妳為了排遣寂寞,只好另找情夫我囉!」呵呵,想到那老闆古怪的表情,傑洛斯忍不住有種想笑的衝動。

克萊兒不敢相信他真用了這麼爛的藉口。「好……好你個傑洛斯,去死吧!」

一時氣不過,克萊兒拿起幾盤點心砍殺仇人般朝死敵丟砸,卻被傑洛斯狀似輕鬆地網進手裡。

「哎,別衝動嘛!就算這甜點全是免費的,也不能糟塌啊!」回應他的,是非理性的滾燙藍色泡沫。

「啊……燙啊!」慘叫聲讓已經入眠的情侶們跳了起來。

火焰旅館創業至今,發生第一起疑似夫妻兇殺。



熙攘街道上人來人往,為宣傳發氣球給孩子們的馬戲團小丑獻寶似地扔著瓶子及套圈,不時扮著各種鬼臉;牽手相伴的有情人相約到維多納噴泉走上一段玫瑰紅毯,祈求白頭偕老;身穿淺藍色蓬裙,頭戴花冠翩然起舞的舞孃,送給每位女仕一瓶香水、給男仕們每人一罐啤酒,孩子們則可分到一包餅乾。

平日罕見的街頭樂隊奏起輕快歌曲,男邀女,女偎男,大家愉悅地跳舞,共同舉杯歡唱,今天店裡暫停營業,所有人不約而同放下手邊工作,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同慶祝維多納女神(愛與幸福之神)的誕生日。

慶祝長達三天,每年這個時候,奧瑟雷斯總會被無窮盡的花海與啤酒淹沒,為了表示對維多納女神的崇仰,仇人彼此放棄成見,握手言和;這段期間內,人人拋卻煩憂,無論認識與否,皆面帶笑容,感情熱絡,因而別名為「忘憂日」。

克萊兒趁著裘修里放假,躡手躡腳採了蝕菇草就跑,然後雇了匹馬車……照滿車的火鶴紅和香水百合看來,稱為「花車」可能比較貼切……打算今天趁亂離開奧瑟雷斯。

塞漠的傷雖未癒合,但已經可以下床走動,早上接到飛鷹傳送的威坎急件後,也不顧她的反對,堅持前赴任務,然後就帶著傭兵們走了。原本想一個人偷偷摸摸混出城,誰知傑洛斯硬賴著她償欠人情,非要和她結伴離開不可,無奈之餘,她也只得點頭應允。

「不過……那個傢伙未免太慢了!」南迪恩聖堂的大鐘已敲十三響,這代表傑洛斯整整遲到兩個小時!克萊兒的耐心幾乎消磨殆盡。「遲到是女人的權利,讓女人等待的男人則是絕對的差勁!我看乾脆不要等了!」也不想想她可是哀求了大半天,加以重金利誘,趕車的馬伕才勉強同意走這一趟的。

「讓妳久等了。」就在克萊兒打算跳上馬車揚長而去時,沒有時間觀念的混蛋在千鈞一髮及時出現。

「你這個不守時的……咦,妳是誰?」看清來人後,克萊兒傾巢而出的怨氣化為無形。

絕世美女!這是克萊兒的第一個念頭。水靈翦眸、紅潤粉頰、雙脣不點而朱,體態婀娜曼妙,襯以一襲飄逸雪紡,活脫脫是歌蒂詩女神(美之女神)下凡。

老天,她不是在作夢吧!

「妳不認得我了?我是傑洛斯啊!」見克萊兒一副呆愣的白癡樣,美女微笑地道出令人心碎的答案。

一陣天崩地裂,克萊兒整個人僵成化石。

老天啊!您開得玩笑也太大了,完美無瑕的美女竟然是個人妖!

「怎麼,嚇傻了?」傑洛斯好玩地捏捏受到嚴重刺激的克萊兒的鼻尖,一會兒又把她拉成大餅臉。

克萊兒好不容易才回神:「傑洛斯,你沒事扮什麼女裝!」嗚……太可惡了,竟然比她漂亮不知幾百倍!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誰教我在奧瑟雷斯太過出名,不改裝掩人耳目怎混得出城?」語罷,她掩嘴輕笑,媚態外露。

「那也不用像得那麼過火!好過分,胸部居然墊得比我大!」太瞧不起人了!克萊兒不由分說就往傑洛斯胸口探去,想瞧瞧他到底塞了什麼東西。

吵雜沸騰的喧鬧聲掩蓋了女性的驚叫。

「你……你的胸部是軟的!」克萊兒指尖顫抖的指向傑洛斯半敞的領口:「你居然還做了變性手術!」

「真沒禮貌!我本來就是女的。」傑洛斯慢條斯理地別上金紋銀釦,輕攏過腰秀髮:「我是龍姬,龍王耶魯的獨生女。」

「龍姬!」克萊兒暗罵自己遲鈍,剛才竟沒聯想到龍族第一美女,傑斯洛的同胞妹妹。「好好的女兒身,妳為何假扮成兄長到奧瑟雷斯來?」

「誰說我假扮兄長?我也是傑洛斯,貨真價實的男人!」龍姬一臉無辜,「我是龍族每兩千年才誕生一名的雙性體。」傑洛斯也好,龍姬也罷,通通都是同一人。

克萊兒驚得說不出話來!

「沒什麼好匪夷所思的,妳我還不都是相同的異生體。」龍姬翻著白眼,以教導白癡的口吻道:「我一個人用兩副身體,妳是兩個人共同一個身體。克萊兒和紅霧其實是這副身體裡的兩種意識,妳瞞不了我的。」

「妳……妳連這個也知道!」小心隱藏的祕密被抖出,克萊兒如驚弓之鳥。

「那當然,我們是同類啊!」龍姬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當然不會告訴克萊兒那晚的事他全看到了。「說句老實話,妳是很美,不過和紅霧比起來可就差個十萬八千里!我看妳這身體乾脆送給紅霧算了。」女人嘛!當然是愈賞心悅目愈好,自己有面子,看的人也心曠神怡。

「少……囉唆!紅霧她才不喜歡被人評頭論足呢!」克萊兒辯駁。

「我看是她只喜歡打架吧!」龍姬毫不淑女地笑道:「光看她修理妳四百零一位未婚夫的惡行……嘖嘖,真是慘不忍睹!聽聖騎士們說,那個裘修里好像被紅霧教訓得特別慘烈,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有餘才清醒……」

「都是我不該告訴紅霧討厭裘修里,她才會趁我睡著時下重手……」克萊兒的懺悔似的聲音細如蚊蠅。

斷了八根肋骨,左右臂複雜性骨折,加上全身上下共二百多處撕裂傷,以及嚴重內出血,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喂!喂!有時間緬懷過去的話,不如先離開奧瑟雷斯再說。」龍姬破壞情調的將克萊兒由過去的自怨自艾中撈起。

「妳還說呢,不知道是誰遲到那麼久!」克萊兒埋怨。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說遲到是女性的權利。」龍姬反將一軍。說到詭辯,她可精得很呢!

「啊,妳太詐了!」見佔不上風,克萊兒索性閉嘴當啞巴。

見克萊兒氣嘟嘟的可愛模樣,龍姬笑得更開懷了。虧她長那麼大,性子居然還像孩子一樣!看來計畫得要變更了,晚點拆夥或許會有更多的樂趣。

夕陽斜落,奧瑟雷斯依然沉浸於歡樂中,即使明天王室會因傑洛斯的離去而人仰馬翻。無知是快樂的!馭車的老馬伕手一扯,馬兒長聲嘶鳴,向德瓦索王城前進。

這時的裘修里因為無法推卻邀酒,而被騎士們灌得酩酊大醉,錯過追回克萊兒的大好時機。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6
第二集第一章 精靈神殿

打從烏歷岢告誡後,希維爾一直很努力的練習地系魔法,期望高階精靈能被他的堅持所打動,心情一好和他訂下契約。

「……石擊術!唉……又失敗了……」練習把個星期,魔法方面卻沒什麼進展,希維爾不禁頹然嘆氣。果然未和高階地精靈訂約前,施術者是無法在微笑平原裡使用地系魔法的。

可惡啊!該怎麼做才能讓高階精靈承認他的實力?希維爾隨手撿起一顆石頭,發洩似地狠狠擲了出去。

拳頭大的石子被拋得老遠,劃完長達五秒的拋物線後垂直砸入草叢中。

痛呼聲同時響起,一個聲音忿怒道:「是誰?誰那麼沒有公德心,竟然亂扔石頭?」顯然有名無辜人士被「暗算」了。

希維爾大吃一驚,連忙往那方向奔去,就怕鬧出了人命。

草叢裡走出的,只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抱歉,你沒事吧?」希維爾自知理虧,連忙道歉。

好險!人還好端端的。

「你看我這樣子像沒事嗎?被打到哪有不痛的道理?你難道不知道頭部是很脆弱的!」那孩子額頭上明顯腫了個大包。

真是倒楣透頂!原本只想溜出來透透氣,誰知陽光太過暖和,躺在草地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正作著美夢,一顆石頭卻不偏不倚往他臉上招呼,硬生生將他打醒。他是個有起床氣的人,何況是被如此不禮貌的方式喚起,此刻正是一肚子火。

「對不起,要不然……我用癒療術幫你消腫好不好?」希維爾誠懇提議道。

「隨便你。」孩子冷哼。

這人看來比他大不了幾歲,又像個半吊子魔法師,加上他天生體質特異,想替他治療沒點真本事是不行的。

希維爾見他半是同意,補償似的施展中級癒療術。

現在是白晝,又是炙熱的正午時分,正是光系魔法最強勢的時候,在這段時間內施展任何光系魔法都有額外的加成,照理說那孩子的傷並無大礙,只需下級魔法便綽綽有餘,以希維爾一出手便是中級魔法來看,傷口癒合只是眨眼的事,但奇怪的是,魔法有效果是事實,腫包卻以極緩慢的速度消退。

魔力源源不絕輸出,加上光系精靈的輔助,癒療術的效果應該是出奇的好,希維爾不免心頭疑惑。

豈知那孩子也是暗暗吃驚。

其實他一眼就看出這個魔法師的訂約對象全是下級精靈,可想而知非常蹩腳,要不是好奇能一次和八系精靈訂約的是何方神聖,說什麼也不會讓他治療。

只是事實卻出乎他的預料,這個外表兩光的魔法師一施展光系魔法全身就不自覺的散發魔障氣息,所有光系精靈不論高低階一律受到吸引,結果卻來不及消滅相剋元素就被這個魔法師抓來利用,無一倖免。

好……卑鄙的戰略!難怪能癒療他的純元素體質。

希維爾看這孩子像是生氣又像不恥的表情,以為他對自己的能力感到質疑,不禁自言自語道:「唉……本以為無法使用地系魔法就已經夠慘了,沒想到居然連光系魔法也退步這麼多!」

就像惡靈纏身一樣,地精靈的遺棄作用不會有傳染性吧!看來他真有必要好好反省了。

「你剛剛說無法使用地系魔法?」孩子耳尖地聽見魔法師的自怨自艾。

「是啊,自從來到微笑平原後,我的地系魔法就失靈了。」希維爾哀嘆。

觀察希維爾坦然的表情,孩子陷入沉思。

看他的樣子不像說謊,那也就表示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渾然不覺。一般魔法師在不自覺中會使用這種方法還真讓人吃驚!雖然這套理論曾被短暫提出過,但親身實行的結果他還是頭一次目睹。

有鑑於初出道的魔法師魔力不足,這理論的功用就是教導施術者施展魔法前先於周身聚集相剋魔法,使較低階的精靈無法抵抗天性誘惑而被吸引,力量就可被魔法師強制使用。等到附近的低階精靈魔力消耗殆盡,便輪到中階精靈飛蛾撲火,最後犧牲的就是高階精靈。

但因魔法師崇尚自然,大多對這明顯欺騙的行為感到羞恥與不屑,因此表態拒絕使用,而提出這套理論的投機者也被永久逐出魔法領域。再者,這看似完美的理論其實有個致命缺點。

如果低階精靈不受誘惑,中高階精靈自然也不會上當,於是相剋拐騙的方法便有了地域限制。如果是在微笑平原這種有著特殊隔絕磁場的地點商借魔力,結果當然行不通,於是許多嚮往私下借用精靈能力的魔法師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打退堂鼓。

這魔法師可能是力量不足,身體只好依本能反應行動,加上他有八系精靈契約,因此自然無師自通。

明白希維爾也許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使用這種方法,孩子的臉色溫和不少。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問道。

「希維爾。」看他似乎不再那麼痛苦,希維爾不禁鬆了一口氣。「我從德瓦索來的,到這裡是為了向烏歷岢學習地系魔法……對了,這段時間我好像從沒看過你?」

「噢,我家就在這附近,和烏歷岢算得上是鄰居。我平常都悶在家裡,今天是看天氣不錯,所以才出門散個心。」那孩子解釋,「我叫沙,簡簡單單、乾乾淨淨只有一個字。」

「的確是很特殊的名字。」希維爾點點頭。

「知道你為何無法使用地系魔法嗎?」沙似乎略通魔法,好意的想給希維爾一點建議。

「烏歷岢說過,只是我到現在還不曉得如何和高階地精靈訂約。」希維爾狀似苦惱。

「那很簡單,你有兩個選擇。」沙豎起兩根指頭。

「真的嗎!」希維爾雙眼發亮。

「第一,你得先脫離微笑平原的磁場,藉由低階精靈與中階精靈訂約,再透過中階精靈與高階精靈訂約,這需要實力與運氣,如果順利交涉成功,往後你使用地之魔法就可以直接向高階精靈下達命令。不過這需要強大的精神力,以你現在的程度看來……」沙偏頭計算著,「三個月內可以成功就要偷笑了。」

「三個月!」希維爾哀嚎。

元素精靈依能力可分為三級,每提升一級要求也愈多,但忠誠度卻遞減。低階精靈挑選魔法師以親和度為主,看得順眼就會主動依附;中階精靈可就不同,魔法師的知識與彼此默契為優先考慮,實力方面則是次等因素;高階精靈則是實力至上,對於無法駕馭中階精靈的魔法師是不屑一顧。

以希維爾的實力,已符合可和中階精靈訂約的條件,只可惜老西格上課時大多時間他都在打瞌睡,以致喪失權利。

「那……第二個方法是什麼?」希維爾又問。

「第二個方法是把低階精靈升格為高階精靈。」沙侃侃而談:「最快的方式是讓精靈們直接從戰鬥獲得經驗。就像人類一樣,應付不同的敵人會使用不同的計策、陷阱等等,精靈們也是靠著實戰經驗提升能力,達到一定歷練程度,精靈自然就會升格。不過看你所屬的精靈等級……」沙搖搖頭,「恐怕得打敗三千隻魔眼獅才可能。」

魔眼獅是魔獸的一種,外形和普通獅子無異,但額心的梅杜莎之眼卻能令直視之人瞬間石化。魔眼獅的背脊長了對蝙輻雙翼,肉食,具高度攻擊力,為魔族役使獸之一。

「這麼困難!有沒有再簡單一點的方法?」希維爾的臉垮了下來。

怎麼盡是些不可能的任務啊!

「你這個人怎麼專挑捷徑走!」沙真不敢相信希維爾懶成這種地步。「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辦到,街上隨便都能抓一大把魔導師了!」

沒有一定的付出,想坐享其成是難上加難。不過若肯以某些犧牲為代價……

「喂,你願不願意拿命來賭?」沙慎重其事地問。

「什麼意思?」

「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不過很危險……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喔!」沙一臉莫測高深,「有句話說,擒賊先擒王。」

希維爾指了指腳下踩著的土地。「你是說……精靈王的地底神殿?」聽起來似乎很冒險。

「沒錯。傳說地精靈王沉眠前曾親口允諾,只要有人可由神殿盡頭的石座上取回黃金權杖,祂將無條件與之分享大地魔力。如果能成功,我敢打包票你這輩子在地系魔法的成就上無人能及。」

「聽起來是很誘人,但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什麼撈子的鬼神殿內部一定亂得像團毛線,路上設有一堆雜七雜八的陷阱,石座四周還有好幾個守護者把守是吧?」希維爾如數家珍。

標準的傳統迷宮!最好再加上幾具闖入者的屍體白骨,幾灘乾涸的泛黑血漬,那就更有氣氛了!

沙既好氣又好笑:「沒有陷阱也沒有守護石像,最多只是神殿亂了點。精靈王好歹也是神族之一,不會做出濫殺無辜等有逆天意之事。」這人的想像力未免太過豐富。

「你倒是挺瞭解的。」這傢伙真的只是個孩子嗎?

「那當然,史冊上都記載得清清楚楚,這是所有魔法師都明白的基本常識。」言下之意是暗諷希維爾鮮少閱卷,「如果你想碰碰運氣,我倒是可以領你到神殿入口。」說完,沙便好整以暇地等待希維爾的考慮結果。

聽來可行,成功機率又高,就算呆子也知道要挑第三種方法。希維爾當下毫不考慮的回覆。

「那好吧,這是你的決定。」沙無所謂道:「不過你要記住,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在裡面迷了路,我是不會救你的。」

說著,他伸手在身旁的樹幹上隨意敲了段不規則的節奏,奇異的事情發生,樹幹竟浮現出一張被交錯複雜的樹紋所掩蓋,垂垂老矣的五官。老樹先是打了個呵欠,接著緩緩睜開看透世事的智慧之眼,以沙啞蒼老的聲音道:「打擾我安眠的旅人,有什麼疑惑嗎?」

「早安,伍德思先生。抱歉把你吵醒了!」沙的發話令老樹將目光由希維爾身上轉開。

「喔……呵呵!原來是沙啊,好久不見了。」也許真的是睡太久了,伍德思先生忍不住伸了個大懶腰:「你的魔法師朋友想要進入精靈神殿嗎?」用不著開口,老樹就明白希維爾的目的。

「是的。」

「這樣啊……」他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我很樂意幫這個忙,不過你的魔法師朋友必須發誓在三天內取回權杖,否則得跟神殿永遠沉眠下去。」

「我答應。」不等沙開口,希維爾便答應道:「三天的時間就足夠了!」

如果不能和精靈王訂下契約,他也就無法和烏歷岢學習地系魔法,與其這輩子這麼差勁下去,倒不如放手一搏。

「好有朝氣的人啊!年輕人有活力真是不錯。」伍德思先生笑道。

抖抖身子,老樹連根拔起,退後幾步蹲了下來,原本坐落的地方露出一道通往地底的階梯。

希維爾終於知道慕名而來的魔法師為何無法同精靈王訂約了,神殿入口有伍德思先生守著,平常看來只是普通風景,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這裡竟是神殿的出入口。

「進去吧,孩子。我期待你的歸來。」伍德思先生善意的揮揮手,看起來只是一大團樹葉在抖動,「你在神殿裡待的三天對外面世界而言只流逝一個小時而已,放心的去探索吧!」

「我知道了。」深吸一口氣,希維爾向沙道別後,義無反顧進入神殿內部。

見魔法師走下階梯,老樹又回到原處蹲坐下來。

「你變了,沙……為什麼要告訴他神殿的入口?」伍德思先生語氣一變。

至始至終坐在石塊上的沙周身覆著淡淡黃光,短小四肢迅速伸展,眨眼長成金髮褐眼、身材挺拔的少年。

「那是因為……我要他解放精靈王。」沙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眼中盛滿落寞:「這個世界不該存在,為了它,八位精靈王被迫沉眠。很可笑是吧!依靠自己力量而維持的世界卻不能擁有。神太自私了,把精靈王當成犧牲品封印,自己卻在天空的盡頭安逸享樂,冷眼旁觀!」

「這只是你的理由,那目的呢?」伍德思先生冷靜地問道:「你應該能夠體會地精靈王當年的心情,祂是在自願的情況下被封印。」

「自願?哈,是啊,祂是礙於情勢所逼,不得不自願!」沙冷笑連連,道出了真正目的:「我需要希維爾的身體、他的眼,去尋找一個人。」

只要希維爾在神殿陷入沉眠,他的身體便能歸沙所有。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沙就不認為他能夠成功。

「我只想尋找當初賦予我名字的人,我想見她……就算只有一面也好。」

「那是不可能的,從你和她相遇的第一天起已過了七百多年,人類女子的壽命並沒有那麼長。」

「不,她不是人類。」沙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是魔族,不死的魔族。」

伍德思的臉色變得凝重。神族與魔族生來便是死敵,如今沙的名字卻是魔族所起,是否意味著他將被其他六精靈王(闇精靈王偏愛魔族)所排斥?



徒步近一刻鐘,希維爾終於踩下最末階石梯。

和設想的略有出入,神殿內部寬敞明亮,通風良好,並無霉塵味。石牆上鑲有整排發光的礦石,充當室內的光線來源。

舉目望去,牆上刻滿密密麻麻的魔法草文,字小如豆,其中穿附不少抽象圖案,有魔獸、神器、以及上古諸神等。魔法草文為古大陸文延伸的變體,只有在獻神禱文與記載正史等與諸神相關文獻才使用,故稱作「神體」。依據圖文稍作推測,希維爾初步斷定這是部神殿簡史。

小心翼翼吹去堆積在凹陷古文中的塵灰,希維爾逐字讀著:「奉創世諸神巴賽……洛菲之……慈愛,汝等……精靈王……聖力……這是什麼字?」

勉強揣摩艱澀難懂的半文半圖,希維爾皺眉揉著發花的雙眼。辨視魔法草文並不容易,雖然參雜著類似古大陸文的隻字片語,但對勉強拼湊的破碎斷句並無太大幫助。翻譯的過程耗時費力,偏偏大都是對創世神的恭維詞句,跟黃金權杖、石座完全沾不上邊。偶爾幾幅剝落蝕平的石畫,內容也不外是祭司呈貢、豐收慶典之類祈求眾神潤賜萬物的天聽圖,待他驚覺,已浪費了好一段寶貴光陰。

未尋獲意料中的神殿設計圖,希維爾只好憑藉直覺在無數個雙岔口與三岔口徘徊。雖然神殿面積和微笑平原相仿,但在同一條路已走過不下五十次的前提下,希維爾已繞得頭昏眼花,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得神殿更大了!最重要的,又虛耗大半時間。

希維爾當然不是天生的路癡,只是神殿設計者像要考驗他人耐性似地,每條路都那麼該死的像!他身上既沒樹葉果實等可做記號的東西,在石牆上卻又無法劃記(被下了禁止塗鴨的魔法),只好認命似地團團轉。

偏就忘了帶點乾糧,此刻他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五臟齊鳴。不幸中的大幸,還好他有隨身攜帶水袋的習慣,往後三天不愁沒水解渴。

由於迷路次數過多,希維爾暗暗決定,與其如無頭蒼蠅盲目亂闖,不如聽天由命,任憑命運之神安排。隨地撿了顆石頭,只要面臨岔道他便來個投石問路,隨機選擇。

也許真是天意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希維爾歪打正著,就這麼糊里糊塗摸索到有兩人高的房門前。

房門使用純銀一體塑成,堅固沉重,兩片門扇間有個以黃金熔鑄的盒箱圖案,銀門外圍五公分灑上一層閃閃發亮的金粉,放眼望去金碧輝煌,華麗奢侈,卻不讓人有俗不可耐的念頭。

只是靜靜地站著,希維爾就能感覺加注在門扇上的封印之力。魔法波動浪濤般一波波襲來,擊中頭、臉,令他幾乎站不住腳。沒有任何不適,希維爾只覺似乎有幾百隻手輕輕推著他,要他遠離房間,透明障礙在他與銀門間築起一道無形的牆。

魔法波動並無任何殺傷力,目的只想讓試圖闖入的好奇者知難而退。可惜希維爾天生反骨,越是不讓他目睹他就越是想一探究竟。這房間裝神弄鬼神神祕祕,甚至大費周章上了封印,擺明此地無銀三百兩,裡頭一定有不少寶貝,也許正是黃金權杖也說不定!

在證實房間沒有任何窗戶的情形下,希維爾試著用魔法打破障壁,先以光箭打頭陣。只見他口中喃喃誦念咒文,空氣中便凝結出六個黃點,隨著咒文吟唱完整度的提高,黃點也逐漸拉成前端細尖、尾部較寬的長筒形,待咒文進入最後階段,箭矢也完全成形,只見六支大小一致、半透明的金色光箭飄浮在空中。

「……劃破黑闇,墮落靈魂淨化之鑰,光箭!!」一聲令下,光箭齊發,以迅如奔雷速度疾射,眨眼功夫沒入銀門中央。

封印中心起了波瀾,漣漪平覆後歸於沉靜。六支光箭石沉大海、毫無音訊,看來並未造成損傷。

也許是屬性不合的關係。希維爾自我安慰著。

這麼強的封印當然不可能一次打破,分段攻擊削弱魔力才是上上之策。

但是當風刃、火球、水鐮、冰柱、閃雷、闇爪都無法發揮效果時,希維爾也不得不承認這封印可能是「無」屬性了。

和八系魔法「有」屬性大相逕庭,「無」屬性就像黑洞,能吸蝕所有外來力量,丟棄於亞空間,本身則不受任何影響。古文獻記載道,除了利用本身即具有「無」屬性的礦物外,能操控「無」屬性魔法的只有創世神族,果真如此,精靈神殿的建造或多或少也牽扯遠古神族力量。如此一來,希維爾更加肯定房間裡的東西必是黃金權杖。

既然魔法無用武之地,只得正面硬碰硬,希維爾決定徒手推開這扇銀門。

向前跨足,推拒的力量一湧而出,把希維爾推回原處。「真是邪門!」再試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第三次,希維爾一鼓作氣藉瞬間爆發力向前衝出。才踏下第三步,那股力量卻以較先前兩次粗暴數倍的勁力回推,狠狠將他摔了出去。

「可惡!跟我玩真的!!」揉揉發疼的臀部,希維爾重新站了起來,眼楮迸射不服輸的熊熊火焰。「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玩,看誰先失去耐心!」他顯然沒發覺向無生命的門板叫囂是一種不理智的行為。

或許在酷似的迴廊重覆迷途過程中,他已經遺忘了所剩無幾的理智。

接下來,衝刺、反彈、跌摔的畫面不斷反覆,希維爾氣喘如牛,但仍然無法跨出第四步。與銀門之距僅短短五步,卻因封印之力的作用使得觸手可及的目標在希維爾眼中顯得遙不可及。

數不清第幾次吃了悶虧,希維爾撐起痠疼不已的身體繼續抵抗著不知疲累為何物的魔力。才前進三步,熟悉的推阻依舊悍拒,希維爾心知越雷池無望,不禁輕嘆,雙腿倏退。

封印彷彿具有意識,以為對方萌生退意後,立即徹回阻卻的力量。

發現新大陸似地,希維爾精神一振,嘴角勾起詭譎的笑容。原來這就是封印的弱點哪!勢在必得的興奮洋溢在光采煥發的臉上一覽無遺。

重新振作心情,希維爾又往前衝去。只是這回和前幾次截然不同,大跨三步後,希維爾趁著阻力正要反撲,靈活地退後一步。封印魔法受了騙,臨時抽手,露出一段空白間距。希維爾捉緊時機,疾如閃電縮短兩步落差,並趁著魔法尚未回防,雙手長伸,填補了最後一尺距離,雙掌穩穩緊貼住門扇。

就在希維爾與房門接觸的瞬間,封印魔力消弭無形。被下達「拒絕任何侵略」的命令被打破,已失去原有效力,封印自然沒有繼續存在的價值。

除去大患,希維爾現在只消使力一堆,銀門應聲開啟。然而就在房間現出原貌時,他的希望卻也同步幻滅。

滿坑滿谷的金銀財寶、珍珠瑪瑙、兵器劍譜橫橫陳陳堆砌如山,隨意扔棄,稱作神殿寶庫不如形容為垃圾費棄場來得傳神。有錢人的排場!

希維爾神情百變,閃耀生輝的迷人寶物隨便挑上一項就足夠他坐著吃上七輩子,但這不是重點,黃金權杖才是他想得手的東西。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堆放在房間裡的東西絕非池中俗物,樣樣皆是大有來頭的神器,抓上一把,別說七輩子吃不完,只怕耗用十輩子還能剩下一大筆餘額。

沒有主菜,那就收點戰利品也好,埋頭在不菲的金銀窟中,希維爾老實不客氣的大肆洗劫精靈王的資產。反正當事人正在呼呼大睡,沒法反對;房門也未貼上「禁止擅取」的公告,整座神殿更無第三人在場,總而言之一句話──在沒有任何警告、反對、神殿規章,以及第三者的目擊證詞下,竊盜罪不予成立。有了這層認知,希維爾更是半點愧疚也欠奉,放膽搜括。

入寶山怎能空手而回!這句話在希維爾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只怕原創者當初也沒想到後世竟會出了這麼一個貫徹實行的信仰者。

面對琳琅滿目的異寶奇珍,希維爾當然不會傻得全掃進口袋,那是一種自攬麻煩來壓垮自己的愚笨方法。選材挑物貴在重質,拿取菁華中的菁華才是真高明。

短時間內將滿屋子珍寶做了簡單的篩選,希維爾排除體積過大、本身價值不高、重量無法負荷的物品,再從剩下的百來件中選取看得順眼的。事實証明希維爾的鑑賞眼光不凡,這些神品日後將為他的冒險生涯帶來不少助力,雖然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場。

沙怎麼也想不到,今日之舉竟讓精靈神殿蒙受天大的損失!也許決定讓希維爾進入精靈神殿的念頭剛成形,就已注定是不幸的開始。

沒有作賊的應有的罪惡感,希維爾中飽私囊後終於有空回應身體的疲累 (果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外界和神殿裡的時間同步,依照腦袋渾沌的程度、眼皮的重量感、以及雙目的痠澀程度,現在應是星月高掛的深夜吧!

先養足精神最重要,不是有人說過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嗎?在沒有任何安身的條件下,希維爾只好委屈地暫將金山幻想成軟綿綿的床鋪。在全大陸守財奴與金錢崇拜者嫉妒的仇視下,安然度過漫長的一夜。

第一天悄悄溜過。



第二天的情形其實和第一天的慘況並無兩樣。

不知道是運氣實在太背,抑或投石問路這種老把戲已讓命運之神玩興盡退,在不厭其煩一再走過「似曾相識」的道路後,希維爾還是老樣子誤打誤撞找到烙上封印的陌生房間。

有了昨日的經驗,希維爾輕鬆自如就解開「無」屬性封印,說正格的,手握破解之法後不由自主的就會認為這是把毫無創舉的鎖,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流著口水眼巴巴盯紫晶鑽製超豪華大門,若條件許可,希維爾真想把它剁成數塊賣個好價錢!不過這只是個遙遠的夢想-無法達成的事通通在不負責任的心態下嫁禍給「夢想」-所以還是想想就自我滿足了。

忍痛對拍動雙翼擦身而過的金幣道別,希維爾極度不甘地推開門。

在衰神無邊法力抬愛下,禍不單行,當然又是銘謝惠顧。什麼東西都可能,但絕不是插著黃金權杖的石座。

事情並沒有希維爾想得那麼慘澹,甚至可說是因禍得福。當刻在石壁上頭像裝飾又似記錄的咒文赤裸裸攤開亮呈,那的確是件令人心頭雀躍的好事。再仔細瞧上兩眼,希維爾笑得更可怕了!

呵……呵呵!賺到了、賺翻了!!

神果然是眷寵他的!就知道運氣來了城牆也擋不住,這些咒文全都是失傳已久的地系魔法!「全部」耶!!更棒的是編纂者十分體貼地用古大陸語刻成,這不是擺明要他當土產收下嘛!先前的珍寶比起這一字千金……不,萬金的咒文相較,就像小巫見大巫,給比到天外去了!

費盡氣力將膠著目光由石壁上拔除,希維爾這才撥挪空檔參觀這間格調特殊的方形石房。

除卻四方壁上的魔法咒文及地上繪製的巨型魔法陣外,房裡空無一物。如果寶庫值錢的是它內部的東西,那麼這房間的價值便在於它的本身。

眼下時間催急,對於明天是否能覓得石座也是福禍難測,不如趁此學得一招半式,或許明天會派得上用場。

由於沒有紙筆,希維爾只能採以默背的方式先由較短的咒文背起。時間已經不多,能記多少就就算多少,反正要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全塞進腦袋是種奢求。

「聆聽汝之哀叫,流溢於翡翠之地,獻其……」

這真的是神族咒文嗎?幾乎每一段開頭都要求施術者貢祀,以換取更強大的力量,希維爾愈背誦愈是疑惑。

幸虧希維爾礙於磁場無法召喚地精靈,否則這段「滅地咒」足以令整個微笑平原灰飛煙滅、半點不留。

第二天晚上,希維爾難得放棄了睡眠時間,專心致志。(老西格要是知道他這徒弟開了竅,一定感動得痛哭流涕)



睜著睡眠不足而佈滿血絲的雙眼,希維爾展開了第三天的迷路之旅。發黑的深色眼圈加上頻頻不住地呵欠,想必昨夜成果輝煌吧?

只是命運要是盡如人意,那就不會有「意外」這個名詞的出現了。背是背了不少咒文,只是在睡神夢魔的推波助瀾下詞句互換、上下對調,前一句地龍威後一句流星沙爆,咒文隨意重整,比不背的結果還糟!

最最重要的一點,人是會餓的!三天未進食,希維爾已經沒什麼體力,況且迷途也不是件愉快的事,一想到三天裡有整整兩天的時間和長廊周旋,再大的雄心壯志也會萎靡不振。

今天是決定勝負的關鍵,能否找到黃金權杖就看最後一刻,反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其實沉眠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非常想睡的希維爾心裡是打著補眠的主意。

可憐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被沙給設計了。

又繞了個天昏地暗,總算祖上積德,被希維爾找到第三間房間。其實他心裡清楚,距約定的時間只剩一刻不到,這間再不是有著石座的終點,他可就玩完了。

懷著忐忑不安,推開鑲滿藍血珍珠的鳳雀石大門,希維爾感覺身陷囹圄。

「我果然很倒楣……」這是他惟一能說的話了。

果然也不是目標!心知難逃死劫的希維爾抱著「要死也要知道死在什麼地方」的心情下,沮喪地踏入房內。

雕欄畫棟、裝飾的美輪美奐的房間比前兩天見到的都還要大上一些。錦簾香幃、黃綾繚繞,空氣中飄揚著清淡的香氣,那是一種足以淨化身心、忘卻煩憂的香味,淡淡的、甜甜的,似曾相識的氣息。

融化在誘人香氣中,希維爾驀然發現房中央的象牙大床上,丟著一顆晶瑩閃爍、葡萄大小的土黃色珠子。

這顆珠子看起來並不起眼,甚至沒什麼存在感。更進一步說明的話,若非有人刻意將它置於這麼奇怪的地方,希維爾根本不可能瞧上一眼。

若是平時,希維爾就算注意到也不會在意,只是一個餓了三天的人智商多少會出些差池,此刻黃珠在他眼中就像一顆烤得恰到好處、令人口水直流的美味丸子……

沒顧慮後果,希維爾一把抓起澄黃珠子,想也不想的囫圇吞棗……



颯颯颯--

一陣冷風拂過……

「好像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6
第二章 惡夢歸來

「你居然把我給吃了!」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沙努力克制抽筋的顏面,眼中蘊含著可怕殺氣。

原來他算準時機,正準備接收希維爾的軀體時,卻愕然發現自己的力量受到不知名的限制,當下心頭一驚,火燎似地飛身趕到寢室,卻正好目睹那個餓到六親不認的魔法師把他的本體元神零食似吞入腹中。他一時搶救不及,只能臉色發青的看著這樁慘絕人寰的悲劇在自己眼前上演。

沙的第一個反應是將希維爾大卸八塊,但忖度他腹裡的元神珠,不免心搖如懸旌,只得恨恨作罷。

一想到塵沙之珠在希維爾眼中只是顆丸子,「悲哀」絕對是沙現在的最佳心情寫照。

「也不能怪我,那顆珠子上面又沒刻你的大名,誰曉得能不能動?」希維爾巧詞辯解:「再說你不也騙了我?什麼黃金權杖啊、石座啊,還不都是說說好聽!實際上是想騙我當你的殉葬品,壯烈獻身是不?精靈王殿下!」

沙的真實身份其實不難猜,一個普通孩子怎麼可能知道神殿入口的開啟方法,甚至和守護者伍德思先生熟識?再加上他自稱是烏歷岢的「鄰居」-微笑平原荒山野嶺,是出了名的不毛之地,鳥不拉屎雞不生蛋,就連蟑螂經過也要搖頭,僅烏歷岢一家,惟一的鄰居自然是地之神殿-綜合以上觀點,希維爾可以斬釘截鐵的肯定,沙是精靈神殿的住民,也就是地精靈王。

「是又如何?」沙衣袂飄飄、足不沾地,用他那高傲的姿態說道:「把珠子吐出交還,我可饒你不死。」

「開玩笑,吐出來才真死定了!」希維爾老奸巨滑道:「休想對我不利,否則我就和你的元神珠玉石俱焚,誰也占不了便宜!」

「你……」儘管心中憤懣,沙卻也不得不屈從。

但在某一方面,沙心裡卻有個小小聲音勸他化干戈為玉帛:「如今你的元神在他體內,魔力恰好被肉身壓抑,不如和那魔法師訂下契約,你依然可以藉他的身體在外走動,不至影響外界平衡。」

沙微微動容,但仍狂肆道:「要本精靈王聽著他的命令行事,那是強人所難。」

細細的聲音又道:「你不訂契約,難道就這麼放他走?別忘了他的命就是你的命,元神珠既然不排斥他的身體,表示他有成為宿主的資格,他遭殃你也玩完了!」

這可把沙給難住了,他思索片刻,終於妥協。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做!」

希維爾殊不知沙心中百味雜陳,只見他萬分不情願地伸出食指及中指,穩穩按在自己眉心,周身金光大盛:「以吾沙.迦艾普科.穆蘇塔爾.耶魯諾之名,在此訂下永生血契,承認希維爾為主上,以吾之血為引、吾之命為誓、吾之力為價,願與其永生同死!」

就在沙頌念契約咒文時,希維爾只覺有股暖流順著額心湧入身體,慢慢充斥四肢百骸。一滴鮮血由沙的指尖穿透而出,沒入他的眉宇。

額心一陣刺痛,希維爾整個人昏沉沉的,氣力彷彿被抽乾似的,讓他一時站不住腳。周圍的氣氣穩穩托著他的身體,避免他支持不住跌摔在地。精靈血入體即和塵沙之珠融合,希維爾瞬時感到脫胎換骨般的神清氣爽,地精靈王的魔力源源不絕地順著脈絡自成系統運轉。

見宿體與精靈血的交融過程相當順利,沙的身影幻作一抹銀光射入希維爾體內。

「從今以後,我就借宿在你體內了。」沙的聲音在希維爾腦中響起:「便宜你了,魔法師!」

「你真的在我體內?一點感覺也沒有耶!」希維爾驚奇道。

「我的本體只是顆珠子,先前你看到的我只不過是幻象罷了。」沙沒好氣地解釋。

「原來如此。」希維爾點頭,「既然現在已經和你締結契約,那就表示可以使用地系魔法囉!」他迫不及待地想小試身手。

「那是當然。」



「哦?你和高階精靈訂約了?」烏歷岢瞇起眼楮,一副死不相信的模樣。

早知道老西格的徒弟不是省油的燈,沒想到那麼快就成功了!

「呃……是的。」希維爾原想將精靈神殿一事全盤托出,但想到自己和精靈王有主從契約的事太過匪夷所思,說了烏歷岢也不一定會相信。在說了等於白說的前提下,他決定隱而不言。

「那麼,你就試著施展地系魔法讓我瞧瞧吧!」烏歷岢要求。

精靈雖粗略分為三階級,但每個階級又可細分為三個層次,分別為:精神層、魔力層、制約層。精神層的精靈思緒與施術者互通,施術者只需在腦中直接下令便可省去吟誦咒文;魔力層的精靈強弱則取決於施術者的魔力,這一層的精靈較為危險,因為除非魔法師始終維持充沛的魔力,否則精靈容易變得虛弱,魔法也會大打折扣;制約層的精靈則是與施術者訂下具某種條件的契約,在任何不違反條件的情形下,施術者可以自由使用魔法,而不必擔心會有魔力層精靈的缺陷,是一種最方便安全的方式。

希維爾的情形屬於第三種,只要提供宿體,就可以無限制的使用精靈王的力量。

「沙,我想試試神殿咒文的力量,你可以替我壓低威力嗎?」希維爾躍躍欲試。

「小事一樁。」沙應承道。

希維爾發現的神殿咒文其實就是遠古禁咒,禁咒按其屬性分為八類,各刻在八大精靈神殿中。希維爾學習的是地系禁咒,屬於地面性全體攻擊,威力強、範圍廣,殺傷力頗大,若無沙在背後壓制,將會為微笑平原帶來一場漫天浩劫。

禁咒當初即是為了滅魔之戰應運而生,務求快速且有效的擊殺魔族,因此魔法被嚴苛地要求強大的破壞力,可輕易摧毀魔族不死身,廣域攻擊多名敵人,一次致命。

光系禁咒主要用來回復我方,亦能增加鎧甲的抗魔性,加強隊伍防御力;或是提升隊員各項能力,以減低戰士內心恐懼,衝鋒陷陣若有神助;或是大面積癒療傷兵,使傷者得以重拾戰力、瀕死者壞死細胞快速代謝,傷口收縮,如獲新生;或是解除我方的異常狀態,如麻痺、昏迷、石化、沉默、定身、中毒、混亂、衰竭等等。戰爭總少不了光系法師,這是因為光系法師的數量多寡代表了該軍隊的生存能力。

闇系禁咒則是光系禁咒的剋星,能誘發出精靈黑暗的邪惡本質加以攻擊,因此雖屬於八系禁咒之一,闇精靈卻不免受到其他精靈們的排斥,勢單力孤。也正因拋棄了無謂的慈悲與道德,闇系禁咒為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手段雖恐怖駭人,卻也出奇有效。

滅魔之戰一役,闇系禁咒在正義一方的遣責下,成為魔族專用的破壞魔法。

闇系禁咒可在隊伍中散佈恐懼,令戰士們遲疑躊躇,臨陣脫逃,更甚者可讓敵方聞風喪膽,毫無反擊之力的任人宰割;或是製造幻影迷惑對方,使其相殘;或是產生一團有毒氣體,滲透入體使人毒發而亡;或是吸取敵方精血引為己用,使其感到虛弱甚至死亡;或是蒙蔽敵人心智,使其背叛友方;或是控制死屍,將冥府怨靈再度召回戰場;或是詛咒敵方;或是產生魔法黑洞等等。有著闇系法師的隊伍將是難纏的對手,因為他們能夠輕易挑起一場屠殺。

風系禁咒與雷系禁咒則是相輔相成,最大的特徵是超越肉眼的極速,往往在敵人尚未反應前便已攻至,屬於對空型攻擊。風系禁咒大多是廣域性攻擊,而雷系禁咒則同時具有風系與火系禁咒的特質,範圍大並可造成麻痺與灼傷。風系與雷系法師通常被安插在突擊隊伍中,迅捷如風的敏捷移動力常使敵方措手不及。

火系禁咒最為人樂道的莫過其可怕的破壞力,其代表便是足以焚燼一切罪惡的烈燄。可在短時間內大幅增強我方人員攻擊力,或產生一個可攻可防的雙向結界,或以高溫氣化敵方鎧甲,或召喚地獄之炎炭化敵方,令其灰飛煙滅等等。有幸獲得火系法師相助的隊伍將成一支勁旅,視若無物地頂尖戰力屢建蓋世奇功,所經之處鮮血橫流。

水系禁咒與冰系禁咒亦為同源,美喻為生命之母的水系禁咒將洗滌世間汙濊,其魔防力更居八系禁咒之冠,小範圍但可阻絕一切火系禁咒攻擊的水之盾,大至廣域且可全防物理傷害的漩渦結界,皆為其代表作。

冰系禁咒則具水系及風系禁咒之特質,轉守為攻,可凍化敵方、可脆化防具、可刮冰風暴、或降針雨等等。有著水系與冰系法師的隊伍將不畏兵刃砍殺,深進敵軍如入無人之境。

現今的魔法則是禁咒的縮放版,只具雛形不見其威,僅能用來比試技巧,而難以建功立業。

在沙的幫助下,禁咒威力將被抑制至百分之一,威力約為一般魔法的兩倍。

「聆聽汝之哀叫,流溢於翡翠之地……泥與石是神之徵罰,掩滅一切邪惡思想……」希維爾的聲音又沉又低,烏歷岢根本聽不出他在誦些什麼。

圓形六芒法陣不若以往一筆一劃構成,倒像是早已存在於地底,只是順著希維爾嗓音的牽引緩緩浮出表面。

「……來自地心深處的哀慟,旋舞歌詠死亡之曲,引導毀滅來到吾之跟前……」

點點螢光匯聚成細小光束,細小光束又聚合為大光柱,光柱擺脫單一色彩,七彩色澤交叉變換,絢爛無比。

「……以吾一半靈魂與血為代價,強制精靈遵從命令,完成絕對毀滅……」

法陣開始旋轉,一會兒是順時針方向,一會兒又從順時針方向,像是兩方人馬正比著角力,賣力地拔河。

沙著急的口吻在希維爾腦中響起:「住手!快停止!!希維爾,魔法陣不穩定……會超出我的控制!停下!你聽見了沒有!!」

但吟誦咒文時,施術者極其專注,希維爾已進入和外界隔絕的狀態,聽不見沙的呼喚。

「……吞噬愚蠢的阻擋者,無限審判!!!」話音剛落,在沙的阻止罔效下,強烈殺招立現,原本朦朦朧朧、虛無縹緲的魔法陣七色盡失,凝固於空氣中不動。

熟料澄光盛起,地動山搖,竟有兩隻長相怪異的生物從法陣中竄出。

「滾開!袈羰,我才是受召喚的禁咒獸!!」一隻有著血色眼楮與綠色皮膚,擁有巨大骨架與肌肉的野獸瘋狂長嘯,身上的黏液正隨著牠搖擺的龐大身軀滴落。

「胡說!血與靈魂是我的戰利品,你這隻差勁的守門犬,螚穈,該滾回去的是你!」一隻基本上是骨骼組合而成的屍龍昂首吐燄,脾氣看起來差透了。

「你想開打嗎?」螚穈張嘴吐出黃色光球。

「正合我意,早看你不順眼了!」袈羰拍著空盪的骨翼,躲在一旁觀看的希維爾不禁懷疑牠是如何飛起來的?

兩方對峙,丈餘內盡是呼呼勁風,激盪起塵土飛揚。

「牠們究竟在吵什麼?」希維爾將兩隻怪物出現後就口吐白沫昏死過去的烏歷岢扶到樹下休憩。

「還不是因為你將兩段禁咒交叉互用,引起牠倆爭功!」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啊!沙隱隱覺得跟著這個所到之處皆雞飛狗跳的主子大概是自己一生中最失敗的決定。

這兩隻巨獸並無生命,牠們只是由精靈元素聚合而成的能量體,在某種機緣下獲得了個體意識,擁有獨立行動的能力。禁咒獸外型不固定,能自由幻化各自喜好的生物。

「正常情況下禁咒獸並不出現,只是藉著魔法陣幅射力量造成破壞,現在被你惹得反目成仇,你得挑起責任送牠們回去。」

「等等,你不是精靈王嗎?由你出面不就能輕鬆解決了?」希維爾又把腦筋動到沙頭上去了。

「是可以,不過我不想!」沙很乾脆地拒絕了,「事件的罪魁禍首是你,我只是個不相干的無辜路人。好了,一切就交給你處理,我要睡了!」

「慢著,我要怎麼送牠們回去啊?」希維爾急切道。

「說服牠們,讓牠們感到不值得為這點小事大動干戈,再騙他們踩上魔法陣就行了。」沙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見死不救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再聯絡。」

「喂……喂!」喚了幾聲,見沙鐵了心不理會他,希維爾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兩隻具有巨大威力的禁咒獸劍拔弩張地對峙著,擺出攻掔架勢,不斷發出狂吼威嚇對方。

七月半的鴨叫插進了密佈殺意的氣氛中。

「那個……和平棄戰條約在滅魔之戰後頒佈,算算也有好幾百年了,你們無視公約擅以禁咒之力私鬥屬於違法行為,我有權要求你們棄械。」

螚穈與袈羰同時回頭,一眼便認出發話者正是召喚牠們的魔法師。

螚穈支起身子,憤怒地吼叫:「你來得正好!快告訴那只有骨頭的蠢蛋,你召喚的是我!!」

「你說什麼!沒有美感的黏怪!」袈羰氣炸了,「從誕生到現在,我還未見過如此噁心的東西,頭腦簡單又四肢發達,你乾脆還原成地精靈算了!」

「總比你這赤身裸體,有暴露傾向的變態強。」螚穈反擊。

聽著如此幼稚的對話,儘管希維爾極力克制自己,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惹來兩隻禁咒獸可怕的白眼,在噬人似的目光下,希維爾不禁後退了數步。不過,他即刻恢復了鎮定。

「我說你們兩個……難道就不能好好的談談嗎?」希維爾問道。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螚穈與袈羰同時冷哼。

得想個方式送牠們回去才行。希維爾心中計算退敵之策,靈機一動。

「真是傷腦筋,你們看起來都很強的樣子,我該選誰好呢?」希維爾接著剛才的話題,聲音平靜的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當然是我!」

「除了我不作第二人選!」

兩獸較勁著。

「那麼,我們來想個解決的好辦法吧!」他提議道。

沒有作聲,禁咒獸只是疑惑地互望了一眼。

「打個賭如何?」希維爾掏出一副半新不舊的紙牌:「玩最簡單的抽鬼好了。」

「抽鬼?」袈羰隨口問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加入了這個賭博遊戲。

「沒錯,這疊牌裡有兩張鬼牌,一般的玩法是拿到兩張鬼牌的人為輸家,但我們今天逆向操作,最後得到鬼牌的人是贏家。」希維爾亮出兩張鬼牌,證明所言不虛。「贏的就可以留下來,但如果贏的人是我,你們就全得回去。」希維爾解釋著遊戲規則。

「聽起來很容易,也很公平。」螚穈也表示贊同。

「一局定輸贏,你們都會守信吧?」

「當然。」

在分別取得保證後,賭局正式開始。

為了能和希維爾互相抽牌,螚穈和袈羰縮著身體,兩隻禁咒獸和一個人類圍成圈,形成一種奇怪的畫面。尤其看著螚穈和袈羰努力拿著和指片差不多大小的紙牌互抽,感覺更是可笑。

螚穈與袈羰畢竟只是單純的禁咒獸,不懂得耍詐,對上詐賭耍千樣樣精通的希維爾,當然被吃得死死的。兩人的牌底被洞悉不說,一開始希維爾就偷偷把鬼牌藏在裡袖,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玩起這盤必勝的賭局,不一會兒禁咒獸們便兵敗如山倒,被攻得片瓦不存。

「你們輸了!」希維爾占盡上風,全殲敵軍,歡呼雀躍的現出猙獰鬼牌。

「我們輸了。」雖然對希維爾贏得如此順利感到滿腹疑雲,但螚穈與袈羰仍願賭服輸,萬分不情願地回到魔法陣裡。

解決這兩個燙手山竽,希維爾總算鬆了一口氣。

「真服了你,居然想得出這種不倫不類的方法。」旁觀全程的沙忽地開口。

原本是想給希維爾一個教訓,但顧念一個魔法師無法應付兩隻兇猛的上級禁咒獸,怕希維爾被螚穈和袈羰生吞活剝才打算親自出馬,誰曉得卻目睹這令人哭笑不得的場面。

「鬥智不鬥力嘛!」希維爾呵呵笑道:「不過……禁咒這玩意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耶,難怪滅魔之戰後會全面禁用了。」先人的智慧還真不可小覷。

「…………」沙這下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到底是大智若愚的魔法師還是白癡呢?沙深深嘆了一口氣。



希維爾要回來了!

那個眾人心口永遠的痛,一提起連三歲娃兒也會惡夢的破壞狂要回來了!

雖然明知好日子總有過完的一天,還是有許多人忍不住如濤濤江水般滾滾狂奔的淚水,哀悼桃花源般瞬間崩碎的美麗夢境。

天啊!地啊!偉大的創世神巴賽洛菲啊!!請伸出援手幫助您無助的虔誠子民吧!!

大清早收到希維爾寄來的威脅信(家書?)及烏歷岢永不收徒的切結書後,安祺麗拉立刻進入一級警戒狀態。學院四周的防護障壁加厚再加厚,建築防震設計加強再加強,就連萬年廢棄的警報更是請人重新調整,將刺耳的噪音擴響到全德瓦索人盡皆知的地步,這種全校抵制外伍的同心堪稱世間少有。

家書的署名是法耐克.西格,只是老西格本著悲天憫人的普渡精神將此信公佈在學院佈告欄上,因而引起眾人一陣驚慌失措。

所有師生們有如驚弓之鳥,發狂似的做好所有能想到的預防措施。想那希維爾之令人驚懼,連號稱砍死他祖宗十八代也會笑臉相迎的烏歷岢也無法招架,半年的修業期縮短成一個月,由此可知那個煞星的破壞威力!

接著不知又是哪個有福我享,有難全民當的好事者將公佈欄的信紙複製數份,貼在王城急件告示板上,當場一傳十、十傳百,成功挑起人心恐慌。膽小如鼠者心魂俱裂、精神崩潰;心臟較強者則呼朋引伴,舉家搬遷,開始盤算怎麼逃跑。手持佛念珠、頸掛平安符、口唸退魔經、胸劃十字型一時蔚為風潮,平日門可羅雀的寺宇旋風般擁進大批人潮,急需收驚的孩童人數大增。

王室對於這種情況的反應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喀里王一向懂得體察民心,對百姓心裡的惶恐頗能將心比心。王族和平民最大的不同除了氣質與傲骨外,更是為了那份令人心折的穩重。

在外頭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喀里王仍一如往常般批著奏章,書房裡的擺設依舊簡僕素雅,再正常不過。呃……如果把滿室驅魔神像換回花瓶的話。

此刻最使喀里王煩憂的莫過於國庫拮據的問題。雖然法耐克.西格信誓旦旦保證明年三月稅收期後才會再度前來申請經費,但經過鄭重保證的只是他「本人」,等經費花光後,難保窮瘋的法耐克不會設計他那麻煩徒弟親自登門踏戶討錢。

那叫希維爾的魔法師難纏程度勝過法耐克數十倍,也不顧慮王室與他師尊交好,說不準一發火,整座宮殿不必等其他國家來犯就被那強力魔法給整垮了!

想當初希維爾離開德瓦索王城時,尚有不少左鄰右舍離情依依,但經老西格間接口述摩蘇森林的慘況後,眾人赫然明瞭原來連續數月以來夜裡接連不斷的鬼火、流星、冰雹、灼熱刺眼的光害以及霹啪作響的雷鳴不是天神降怒,也非鬼神作祟,而是出自那看起來牲畜無害的少年之手。

可怕的事實無異是晴天霹靂!頃刻之間種種驚駭、不信化作危機意識飄散開來,僵立不動的人們心口涼了半截。

直到一陣刺耳駭人、劃破耳膜的尖叫聲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受到恐怖噪音刺激的石像才紛紛從石化的狀態中恢復。中邪似地,眾人頓時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

昨天受創的是安祺麗拉學院、今天倒楣的是摩蘇森林、明天又會輪到誰呢?也許正是你我!就像知道身邊多了顆不定時炸彈,大家終於懂得恐懼為何物,目送希維爾離去的背影不再是不捨,而是含著眼淚、帶著微笑,感謝眾神顯蹟送走心腹巨患。

爾後,「希維爾」三個字變得熱門,被大量引用在鬼故事及各種恐怖情節上。就連哄孩子入睡的床邊故事裡,最常引用的結尾通常是「勇敢的王子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打敗了心狠手辣、惡貫滿盈的希維爾魔王,從此和公主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或是恐嚇性質的「很晚了!要快點睡,否則妖怪希維爾會把你給吃掉哦!」諸如此類誇飾又不切實際的形容詞。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在希維爾本人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已被一群患有被害妄想症的百姓「擁戴」為黑名單上的榜首。

經過無數次自欺,逐漸擺脫陰霾的民眾,再次被惡耗擊中倒下!!

希維爾要回來了!

那個惡夢又重回舊地了!!

「嗚……神啊!我們前世是造了什麼孽啊!!我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兒幼小,他們都是無辜的呀!」

每天每夜、無時無刻,飽受刺激的德瓦索居民語帶哭音的祈禱著。

「哇啊!!」像是附和小老百姓悲苦的遭遇,淒厲的慘叫伴著轟然巨響,揪緊路人的心弦。

坐在茶棚憩涼的矮小男子顯然嚇著了,忙問店家:「剛才的爆炸是怎麼回事,是敵國來襲嗎?」

聽說德瓦索王城是不受戰火波及的中立國,他才會選擇在此落腳遠避戰禍,沒想到這裡也不平靜!剛才的炮火是鄰國投擲的嗎?

「你誤會了,那不是敵人……」店老闆若無其事地端來涼茶,「德瓦索的立場是肯定的,如果皇室地位不足以令他國承認,魔法公會也不是好惹的勢力啊!」

店家說得如此篤定,只可惜接二連三的炮火聲、建築碎裂聲、以及不遠處冒起的陣陣濃煙並不能讓矮小男子信服。

「那……那麼……」他顫抖指著冒出黑煙的方向。

「噢!你想問為什麼會有爆炸是吧?」見男子點頭如搗蒜,店老闆索性在桌邊坐了下來,神色嚴肅道:「是那兩個傢伙啊!僅次於希維爾的惡魔們!!」

「啊?」

「你不知道嗎?是外地來的吧,難怪一點也不明白!」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喉,店老闆慨嘆的敘道:「有人說,德瓦索是受眾神詛咒而遭遺棄的王城,注定毀滅。我從來不信怪力亂神這套,但現在事實就血淋淋擺在眼前,讓人不信也難啊!唉,才走了一個希維爾,又來兩個怪物,德瓦索真不得安寧!」

連年戰禍已夠讓人心煩,再加上城內不時小規模的破壞,不少人乾脆遷徙到奧瑟雷斯圖個清淨,店裡的生意益漸冷清,沒多久他也準備收攤了。

「有人說他們是一對男女,也有人說是兩個弱質女流。總之他們鮮少出戶,所以沒多少人知道他們的真面目。聽說他們每天窩在家裡作一些奇怪的實驗,附近鄰居每天都會聽見屋裡傳出各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呻吟又像吶喊,總之不是人類的叫聲。我猜啊,他們八成是在做活體實驗,解剖一些奇怪生物吧!」

不只實驗,他們還特別愛玩火,自己房子不燒,四周住家倒是常起無名火。

「周遭的住戶因為太過害怕,所以是最早搬到奧瑟雷斯的居民。你看,那裡不是有間被孤立的房子嗎?那就是他們的住所。」店老闆往男子之前指的方向努努嘴。

突起的山丘上聳立著寬敞的宅院,在稠密市區圈出一片寬廣綠地,有種鶴立雞群的怪異感。

店老闆稍稍喘息,不期然發現矮小男子惴惴不安的表情,不由得笑問:「怎麼,怕了?」

「不……」男子強打起精神否認。

天知道聽著老闆活靈活現的描述,他早已心生怯意,心中極為矛盾。

看來自己還是來錯了啊!德瓦索也許不是個定居的好地方。明天還是到奧瑟雷斯去吧!雖然沒有這裡富庶出名,至少平平靜靜無災無禍。

「別裝啦!你又不是頭一個被嚇跑的客人,我不會笑你的。」店老闆輕輕戳破他的謊言:「老實說,我也受夠啦!後天就要到奧瑟雷斯重新開始,要不要一道走?」

奧瑟雷斯十分歡迎德瓦索移民,似乎有意擴大公國規模,與德瓦索王城一較高下,甚至取代德瓦索王城的地位,成為新的大城。

「呃……方便嗎?」矮小男子終於承認,邊說邊用手理了理蓬亂的頭髮。

「當然啦!歡迎歡迎。」店老闆笑著,拍拍他惟一的顧客瘦削的肩頭:「這碗涼茶就算我請,慶祝我後天的新旅伴,也慶祝我們在奧瑟雷斯即將展開的新生活!」



「嗚嗚……」像是發洩心中的悲慟,克萊兒捧著煉成的藥汁痛哭失聲。

身為稱職的鍊金師,不能容許同樣的失誤發生,可是這種沒必要的失誤卻已重覆發生太多次。從奧瑟雷斯歸來後,她就成了一個徹底的失敗者,連一爐的藥都沒法煉完。

這一定是裘修里的詛咒!想不到身為男人的他氣量卻如此狹小,真是太過份了!!

幸虧昨晚紅霧姐姐幫她出了一口氣,這才稍稍化解她心中的怨氣!誰知紅霧姐姐回來後卻在桌上給她留了封信,信裡不停抱怨裘修里的種種:嫌他能力太弱,還說聖殿騎士的工作使人懶逸,經過這麼多年他在劍術方面卻一點長進也沒有!連她聽了都替裘修里覺得羞憤欲死。

紅霧姐姐對這種出頭的工作少有怨言,或者說她根本是樂在其中,不過能讓姐姐批評成這樣的人也沒什麼可取之處,至少在她認定的標準裡是這樣。

像裘修里這種人在紅霧姐姐眼中就是弱者,而在姐姐奇怪的觀念裡,弱者是注定被淘汰的!淘汰弱者的最佳方式,當然是斬草除根。這意思當然不是指奪取他人性命。事實上,紅霧姐姐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殺生了,但這不代表她從不殺人。

所謂斬草除根是指將一個團隊裡的敗類揪出,去蕪存菁,僅僅是這樣而已。裘修里曾說自己是所有聖殿騎士裡最強的一個,但卻被紅霧姐姐批評得體無完膚,聖殿騎士們的素質只怕不會太好。

紅霧姐姐的好壞觀念其實是很主觀的,她對裘修里從頭到尾沒一句好話,提到塞漠卻是稱讚有加。這是當然的,因為塞漠是所有未婚夫裡惟一一個贏過她的人,雖然贏得很僥倖。這已經很難得了!在漫長的歲月裡,紅霧想找的就是足以和她匹敵的對手,也不是什麼很大的要求,只要閒暇之餘能和她交上幾手她就滿足了!

總之現在可憐的裘修里八成陷入重傷昏迷,半年內不會清醒的機率是很高的。

想到這兒,一向潛藏在心底的惡魔逮著好機會,趁勢閃亮登場。

惡魔:「嘿嘿……那不正好,反正妳也受不了他的逼婚,至少現在可以確定有半年的快樂假期不是嗎!要是玩得不夠過癮,還可以要求紅霧再把他毒打一頓,也好讓那些窮大夫有錢可賺啊!」邪惡的化身落井下石道。

不!不行!這太殘忍了。克萊兒搖頭揮走那個老是在她耳邊屢進讒言卑鄙小魔。

歷史的教訓一再告誡,聽信邪魔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還是她的知心好友最善良,總給她適時又可行的建言。

聽見克萊兒的呼喚,可愛的天使拍著代表純潔的白色雙翼,不客氣地將惡魔從屬於她的舞台上踹走。

天使眨著清澄的大眼道:「克萊兒,妳至少應該回奧瑟雷斯看看……」

克萊兒:「……妳說的對,我好像做得太過份了!不去探望裘修里我愧疚難消……」

天使無邪的笑道:「不,妳應該趁裘修里無法下床的時候快去採收蝕菇草呀!要是嫌他太過礙眼,來,我這裡有瓶極毒之藥,只要一滴就可讓人屍骨無存,保證連渣也不剩喔!」

克萊兒:「……謝謝妳,妳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天使:「不客氣,最近天國魂口短缺,我們和惡魔業績搶得挺兇的呢!」

克萊兒:「是這樣啊……」

正當克萊兒與兩種不良念頭溝通時,房門「碰」的一聲被人粗魯地踹開了。

「呼啊……」睡到自然醒的龍姬心滿意足的長長呵了一口氣。

自從住進克萊兒家後,她每天賴到日上三竿才捨得從被窩爬起,然後衣冠不整的在屋子裡四處遊走,沒意識自己嚴重妨害風化。

這不能怪她,以前在龍之淵時經常天未亮就被人挖起,一人分飾兩角的下場就是一大堆課程等著她。

龍姬被塑造成完美的女人,宮庭禮儀、琴棋書畫的學習是跑不掉的;傑洛斯也不輕鬆,堂表兄弟們學什麼他也不能少,甚至更多。別人一天是正常的二十四小時,他卻得當四十小時來用,沒日沒夜的充填各種知識,幸虧龍族不怎麼需要睡眠,不然她早入土了。

到了奧瑟雷斯,還得嚴守身為賓客的禮儀,一舉一動都要潚灑出眾、風度翩翩,千萬不能丟老家的臉。上戰場衝鋒說不定比這讓人累個半死的日子輕鬆!克萊兒這間狗窩雖然和高貴、素雅、整潔、乾淨沾不上邊,但至少自由。自己可以不去在意那些繁文縟節,隨心所欲,不必在意他人眼光,這種自由的滋味讓她一嚐上癮,再也離不開。

在她玩夠之前,是絕不會回龍之淵懺悔的。

「一大早就在發什麼神經?」龍姬對著擋在路中央,想裝作視而不見也很困難的大型障礙問道。

克萊兒瞄了龍姬一眼,抽抽噎噎道出一五一十。

「不過是一缸藥,再煉不就有了?」龍姬態度冷血,「妳這回煉的是什麼藥?」

「解石化用的……可是妳看!」克萊兒拎起因偷食下過麻藥的玉蜀黍而被逮著的肥大耗子,一點也不淑女的扳開老鼠嘴。

不顧耗子哀嚎掙扎的肢體語言,克萊兒舀起一勺石化藥強行灌入鼠嘴裡。

滾燙的藥汁流進胃裡,耗子痛苦的倒在地上翻來覆去,龍姬意外發現這害物竟也有人性的一面,造物者果然神奇啊!

「妳看,老鼠疼得死去活來,要是被人誤食那就糟糕了!」克萊兒苦著一張臉,把舀湯的杓子扔回藥缸裡。

「是藥太燙了吧!」滾沸的藥汁大口吞下去,銅敲鐵打的身體也會受不了!

誰教你敢打珍珠黃玉的壞主意呢!憐憫望著受盡苦楚的耗子,龍姬除了作作樣子哀嘆外根本是袖手旁觀。

「太燙?啊!我忘了吹涼。」猛然發現這個小小盲點,克萊兒立即亡羊捕牢尋求補救的辦法。

瞥見擱在牆邊竹籃上的冰石,克萊兒隨手捉起兩三顆,再度扳開毫無反抗能力的實驗品的嘴。不知是對侵犯米糧的惡犯的報復,還是不懂控制力道,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耗子下巴竟然脫臼了!

「牠的牙根怎麼咬得那麼緊啊?」太過缺乏基本常識的克萊兒居然無視耗子違反常理張開九十度的鼠嘴,將冰石塞了進去。

鬆手時,才發現鼠嘴根本闔不攏。

克萊兒偏頭想了想,隨手捻來麻繩緊緊捆住耗子尖嘴,好讓冰石不會滾出。

只見鼠身由紅轉藍,再由藍變紫,幾聲悶聲爆響,混著撕心裂肺的悽惻鼠叫,倒楣的活體實驗品瞬間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哎呀!溫度太低了。」欣賞著慘無人道的血腥表演,龍姬愜意的沏茶品茗,臉上露出意猶未盡的邪佞笑容。似乎覺得耗子受的教訓還不夠,她忸怩作態道:「那邊的角落裡還有幾顆雷石和火石,就讓牠一併吞了吧!」

從未聽過耗子瞪人,但它真的發生了!

動彈不得的耗子怨氣騰騰死盯著一旁推波助瀾的幫兇。

被耗子一雙鼠眼瞪著的感覺很詭異,可是龍姬只覺得新鮮。

「牠好像還嫌太少呢!我看妳就發發善心,把風石地石一併捐贈出來救濟吧!」

克萊兒細細觀察變形的鼠臉,同情心總在最不失時機的情況下氾濫成災。隔著冰層戳戳耗子凹陷的雙頰,克萊兒頗有同感道:「妳看,牠一定是餓壞了,才一會就只剩皮包骨……反正那幾顆煉製失敗的魔法石也賣不出去,讓牠吃掉好了!」

誰聽過耗子吃魔法石的?被克萊兒箝制,無法掙逃的過肥傢伙看著各色礦物愈靠愈近,感到陣陣心寒,冷汗直冒。

強烈的求生本能冒出頭來,終於在緊要關頭發揮實力。不知哪來的力氣,耗子扭動身體破冰而出,鼠爪狠狠一劃,克萊兒吃痛鬆了手。

正等這個機會!耗子一躍落地,直竄外界,動作迅捷有若電光火石,頭也不回地逃離這萬惡淵藪,一會兒就不見蹤影。

「啊!牠跑了……」望著耗子全速逃逸,克萊兒也忘了追。

「真可惜。」放下瓷杯,龍姬優雅地拭了拭脣角,「那……老是偷啄穀物的麻雀如何?」她怡色柔聲地詢問,目光鎖定窗外樹枝上的鳥影,臉上的表情像在評估廉價玩具。

大禍臨頭的雀鳥忽地感到冷光颼颼,大幸看穿龍姬的意圖,牠那漂亮的黑色眸子裡掠過一絲驚恐,瞬間振起雙翅全速逃逸,片刻消失在兩人視野中。

「啊!又逃了!」克萊兒不明所以道。

「嗯……下午茶時間也該結束了!!」收拾茶壺,龍姬充分發揮懶人特質,又準備回房睡回籠覺去了。

吃飽睡、睡飽吃,此乃人生最高享受啊!身為龍族人就是這點好處,短則數小時,長則幾百年,可以毫無節制的睡下去,不用擔心身材走樣。

「等等!別走呀……這缸藥該怎麼辦?」問題又回歸原點。

「倒掉不就得了?」龍姬無奈地回答這個白癡問題。

雖然這麼做有點浪費,也對不起犧牲奉獻的草藥,但這點浪費總比鬧出人命來得輕微。

「喔……」克萊兒靜靜地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心血結晶。突然覺得自己太過無能,懊惱得隨時都會哭出來。

是火候不夠、還是藥材不夠新鮮?她扳著手指,一項項細數她可能犯的錯誤。

「不是妳的問題。」看著克萊兒努力反省的傻樣子,龍姬忽地湧起一絲慚愧。「失敗的原因是……我昨晚在藥缸裡好奇塞了一把日落花的緣故。」掩上房門前,沉靜的嗓音如此道。

克萊兒呆了半晌,竟忘了發怒,只是愣愣道:「日落花、失敗的石化藥……日落花……難道……」她衝到藥缸邊,食指沾起藥汁輕嚐。

「這個味道……日落花……日落花……啊!!」克萊兒先是大叫,接著開心的笑了起來:「原來就是這個!我怎麼從來沒想到!哈哈,成功了!!」她繞著屋子又叫又跳。

原來龍姬窮極無聊的行為竟間接促成克萊兒苦思已久的夢想-可救治瀕死之人的聖藥-「魂霞」的誕生。這個無心之舉跨越了以往許多鍊金師無法突破的門檻,在鍊金藥典上留下一筆燦爛輝煌的記錄。

然而這件意外的真相龍姬始終不知。



這時候的裘修里--

全身打上石膏的聖殿騎士長重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硬撐著一口氣不死。老大夫作完全身檢查,搖頭嘆了一口氣。

「大夫,隊長要不要緊?」聖殿騎士們聽聞裘修里被不明人士痛扁,皆義憤填膺表示憤怒。

匪徒明顯是老虎頭上拔毛的挑釁行為,瞧不起聖殿騎士的侮辱,毆打聖職人員等同與南迪恩聖堂為敵!

「唉……很糟!若不是他意志力較一般人堅強,只怕……唉!其實他現在這副德性,跟死人也差不多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啊!」老大夫搖搖頭,揹起看診箱無奈地離開了。

「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裘修里隊長,不管花多少錢也無所謂!」

「是啊!大夫,當醫師的不都是救苦救難嗎?還是您跟葬儀社暗中勾結,要草菅人命!」

騎士們激動地揪起醫者衣領,將他提離地面半尺有餘。悲慟欲絕的他們似乎喪失理智,再也顧不得禮節。

「你們以為我不想救嗎?實在是無能為力啊……是死是活就要看患者的求生意志,旁人是束手無策的。」大夫掙脫失控家屬,拂袖離去。

目送大夫怒氣沖沖的身影,騎士們喪氣垂下肩,圍攏在重度昏迷的隊長身旁。

「隊長,您死得好慘啊……」

「您放心,我們會盡全力逮到兇手,以慰您在天之靈!」

我還沒死……

「隊長,你要土葬?火葬?還是天葬?」

「笨蛋!把隊長分屍三份,每樣都試不就好了!」

「隊長,雖然您走了,但我們永遠不會忘了您的領導、你的體恤下屬!您就安息升天吧!」

我說我還沒死……

「嗚,別說了,隊長他聽不到的!」

「我不相信!昨天隊長還活得好好的,還跟弟兄們有說有笑……」

…………

聽不見裘修里微弱的心聲,聖殿騎士們各自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

邁出大門的大夫納悶道:「這些人全瘋了!病患只是因為骨折的疼痛昏迷,並無生命危險,這些騎士偏偏拔劍逼我演這場瘋戲!這是什麼世界?!」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7
第三章 魔法實戰

這裡就是德瓦索王城?」沙再度幻成孩童形體,靜靜佇立在希維爾身旁。

一路上聽著希維爾不停說德瓦索王城是如何的好、如何的繁榮,現在看起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說守門衛兵聽聞希維爾名號立即哆嗦不止,就連安祺麗拉學院也只剩滿坑滿谷的旗海迎風飄揚,在空盪無人的學院裡顯得隔外寂寞。

「大家太害羞了吧,要表示歡迎也不是這種表示法啊!」希維爾掛著無堅不摧的笑臉,對這明顯的排斥視若無物。

「有沒有搞錯!那旗子上頭好像寫著『惡靈退散』吧!」沙潑了桶免費冰水,「看來你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好像也不怎麼高啊!」雖然認識這個主子沒幾天,也知道他的行為替周遭的人帶來許多困擾,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人類是一種群居的動物,如今被有意隔閡,就算嘴上不說,只怕心裡很難受吧?

「你誤會了!今天學院冷清是因為另有要事。」希維爾拋給沙一張皺黃的行事曆,「因為我是接受老西格指導的特別學生,行事曆根本不用遵守,這張廢紙原本想丟的。」

沙比照今天的日期,很快對上一行小字:成績總評,學員比試測驗。

只聽希維爾說道:「安祺麗拉是間魔法學院,考試題目當然也離不開魔法。期末測驗是由基礎筆試和魔法實戰組成,分數比重是四:六。歷年魔法測試的場地都在後山的學院操場舉行,挺熱鬧的呢!」

就像每年招生入學人山人海的盛況,喜歡觀戰的德瓦索百姓當然不會錯過,因此街道也較以往冷清。當然也會有外地民眾前往觀賞,不過為數不多。

只是……人類絕不是什麼安份的動物,從頭到尾呆坐在位子上看兩人火拼有什麼樂趣?於是賽前下注變成熱門活動,花點小錢買張賭卷,看起戲來有味多了!安祺麗拉校方對如此不良風氣表示遣責,大力打壓,於是賭卷業者轉為地下化,捉不勝捉,防不勝防。據某匿名賭客告密,學院教師簽賭加溫,人數頗有激增的趨勢。

「那你的期末分數又是怎麼打的?」接受個人輔導,考試方式必定不同凡響。

「嗯……那就要看導師的心情囉!有時候是幫忙叫外賣,有時候是拔山涉水送包裏、有時候是栽花植樹……」只不過總是愈幫愈忙!希維爾聰明地省略最後一句。

依希維爾的本事,這種輕而易舉的小事根本是反手折枝,輕鬆就能完成。只是他懶得做這些沒薪水沒報酬的跑腿,往往虎頭蛇尾,上街玩樂一整天混完時間後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來交差。僅管老西格氣得牙癢癢,卻也苦無証據,誰教他和希維爾早已訂下契約,非得讓他畢業不可呢!

「奇怪的考試題目。」那叫打雜吧?

「我倒覺得出題的人比較怪!」不只怪,說是變態還比較符合形象。

「說的也是。」沙難得附和,「既然學院師生都在後山,你何不去看看?再怎麼說你也是學院的一員,沒道理不能去。」

「哦?」希維爾揚高語調,帶著淡淡疑惑。

是你自己想去吧!真不老實,坦白承認又有什麼關係!希維爾暗道。不過精靈王在神殿裡睡了幾百年,再次接觸變異甚大的新世面難免覺得新奇,難得他想開開眼界,就當看個熱鬧又何妨?再說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吞了塵沙之珠也是理虧,迫使沙得和他訂下契約,就當是償幾分情好了。

「你說得對,我也想知道同儕進步到什麼程度了?要是比不上他們,倒不如買塊豆腐來撞!」希維爾說的意氣風發。

聽到這,沙忍不住笑了起來。光希維爾一手地系禁咒的威力,全大陸的魔法人員只怕是望塵莫及,要死可難得很啊!

想來他是對自己的能力極有自信,才會信口開河,胡謅一通。



魔法測試專用操場建在峻嶺奇峰間,排除由安祺麗拉學院耗資打造的人工步道,尚有幾條密道小徑掩藏於林蔭深處,蜿蜒連綿,天險崎嶇,大約只半頓飯光景的路程。這些密徑大多只學院師生知曉,可避開擁擠的人潮。趕時間的學生可御風直奔後山,厭惡形色匆匆的人則可安步當車,悠閒欣賞美麗的自然景致。

好動又熱衷冒險的希維爾早就把所有路徑給摸了個熟透,而且只花了短短兩天。哪條路有幾株樹、幾道彎都知之甚詳,十足十的堪察大隊先鋒。

來到後山,烏鴉鴉的龐大人群已佔滿了所有座位。

安祺麗拉學校的操場打造得相當特別,中央是方形石造擂臺,擂臺四角各鑲著一顆水晶球,近乎透明的淡藍光線由水晶球內部透出,與其他角落延伸而出的光線相接,形成一片拱成半弧的稀薄水幕,恰好將擂臺完全包覆,這水波流轉的水幕即是避免學員施展魔法的殘勁波及觀眾的防壁。

擂臺的外圍是順著山坳開發的座位,最前方一排是貴賓席與評審席,第二排至第三十排則是一般座位。法耐克.西格的金座被安置在監考席左方首位,監考教師評審之餘也不忘與學院長交換意見,務求公平公正。

筆試成績昨日揭曉,加上魔法測試成績,學員名次將被公佈於全校排行榜上,作為下學期編班參考。安祺麗拉學院的編班制度由上而下可分為:個別指導生一名、特優生十名、資優生五十名、普通生三百名,剩下的人則以無異議退學論,每年彈性刪減三到五名學生,想在嚴苛的期未競試存活下來,除平日發憤苦讀外,比試時也絕不能留手,得使出渾身解數剷除擋在面前的絆腳石。

有競爭才有進步,如此殘酷的淘汰過程正是促使學員大幅進步的動力。

不想引起無謂的騷動,希維爾稍微改變裝束,打扮成普通市民。

灰舊的扁帽遮住大半臉孔,補丁的麻衣也是坑坑洞洞,沾了不少黃泥;平淡無奇的打扮讓人過目即忘,讓人覺得相識又陌生。

希維爾抵達時比賽已漸進入尾聲,正好趕上四強決賽。四名種子選手同是特優班的佼佼者,為了第一名寶座打得眼紅。佛雷克、迪尼斯、西里特魯、以及惟一的女性瑪莎,這四顆耀眼的新星始終穩穩霸住前四名,今日一戰將可重新洗牌,奠定新的排名地位。

經過抽籤決定,甲組是佛雷克對西里特魯,乙組則是迪尼斯對瑪莎。下注的觀眾則是民意呈一面倒,一致看好佛雷克與瑪莎晉級決賽。

「佛雷克是上屆第一,瑪莎是第二,不過他們的實力在伯仲之間,鹿死誰手還很難說。西里特魯和迪尼斯雖然是三、四名,卻和佛雷克及瑪莎差了一大截。我想他們心裡也有數,想打進冠軍戰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八成會將眼光放在第三名爭奪上。」希維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沙是第一次參觀這類比賽,對於規則還不是很瞭解,經過解釋比較能融入情況。

「這麼說不用打也可以知道結果了?」人類果然是奇怪的動物,明知打不過仍要上場。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這樣沒錯。」希維爾點頭,「雖然知道最後會晉級的人是誰,西里特魯和迪尼斯還是得上場,這可悠關魔法人員的尊嚴,戰敗總比不戰而逃來得好啊!有時候人類為了尊嚴會豁出一切,連命也可以不要。」

「原來你們興這一套,難怪每次戰爭總會犧牲千萬人!」

「不是你們,是他們。」希維爾糾正,「我可是很愛惜生命的人啊!打不過逃就是了,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尊嚴算什麼?看不見也摸不著,更不值幾個錢,為它拋頭顱灑熱血實在是太蠢了,我才不幹這種事!」

可想而知,上戰場希維爾肯定是最先臨陣脫逃的那一個。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很小人。」話雖然這麼說沒錯,不過沙總有個預感,哪天希維爾為了保命說不定會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給賣了!

「呵呵,這點小事不值得計較。」希維爾乾笑著打馬虎眼,指著擂臺道:「你看,要開始了。」

佛雷克和西里特魯步上臺,先後向監考官報上名號及行禮,接著各就定位,擺開架勢應敵。

佛雷克只是悠閒的負手佇立,溫文爾雅的模樣實在看不出他能力高超,不過深知對手潛藏不露的西里特魯卻不敢掉以輕心,一開始便在四周築起結界,以防佛雷克偷襲。

佛雷克倒是落落大方的等西里特魯防禦完成後才展開攻擊,只見他右掌一攤,炙紅色明顯受過多重壓縮的火球赫然現形,無重力般飄浮於掌心。

「這……這是!」感受火球強烈的熱度,西里特魯心中一凜,當機立斷解除結界,撐起更高二段的水之盾。

「沒用的!」仍舊大發慈悲的讓對手完成防禦,佛雷克冷笑數聲,展開攻勢。

「去吧!炎烈爆!!」火球瞬時擊向西里特魯,勢如奔雷,凌厲無匹。

壓縮過的火球與水之盾相互撞擊後立時炸開,烈焰傾洩而出,竟連同水盾將西里特魯包覆。水盾一遇高溫便開始蒸發,雖然元素相剋原理中火精靈屈於劣勢,但佛雷克的炎烈爆威力更勝水之盾一籌,熊熊烈火很輕易便削弱水精靈的魔防力。

儘管西里特魯死命頂住,但佛雷克的火燄攻擊太過強勢,眼下水之盾就要破裂。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孤注一擲,釋出所有魔力抵擋,霎時藍光齊湧,水之盾加寬加厚,炎烈爆只能傷及水盾表面,無法繼續深入對施術者造成影響。

「你還挺有兩下子的。」佛雷克讚許道,下手更加毫不留情。

一反手,兩顆壓縮火球再度擊向吃力運起水之盾的西里特魯。宛如火上添油,烈火燃得更旺,水氣沸騰到最高點,厚實的水盾快速消耗。

面對凌厲的功勢,西里特魯意圖再度加強水之盾,突然間後濟無力,水之盾頓時崩裂瓦解,原來高段魔法已讓他耗盡所有魔力。

少了水之盾防護,炎烈爆勢如破竹直逼西里特魯。西里特魯內防空虛,無力自保,只得左右閃躲避過火舌。

佛雷克重覆施展著炎烈爆,無暇反擊的西里特魯難以取勝。果不其然,不經意踩到石子的西里特魯腳下一個踉蹌,分散了注意力,弗雷克趁著這個機會將分散的火星再度凝聚壓縮,給了對手致命一擊。

西里特魯毫無防備的正面挨了記炎烈爆,身體直直飛出落到場外,再也爬不起來。

四周爆起令人耳朵險些失聰的熱烈的歡呼喝采聲,監考教師大聲宣布:「西里特魯無法再戰,佛雷克確定進入總決賽!」

保健組的醫療人員急忙將患者抬離救治。

「那個佛雷克對火系魔法真有一套,只用一招就將對手擊敗了。」全場鬧哄哄地,沙只得以心靈傳話。

「他從一開始就處處留手,依我看,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全力以赴,真教人愈看愈不順眼。」希維爾對佛雷克雖是另眼相看,但見他瞧不起對手的倨傲態度不禁大皺其眉,心中登時有氣。

「你想和他單挑?」沙看透了希維爾的心思。

「不,他一定會主動向我挑戰,如果發現我在場的話。」擒著笑意,希維爾自信滿滿。

倘若佛雷克摘下榮冠,不向他挑戰才是奇怪!聽說佛雷克在安祺麗拉學院實力超群,聲名振天;而他不過是入學時露了幾手就能成為接受個別指導的特殊學生,每天只會到處添麻煩,成績更是平平,怎麼看佛雷克都比他更有實力和資格。

校園生活裡,流言蜚語佔了大部分,長期被拿來比較下佛雷克自會心生不平,想和他一較高下,以示自己亦有成為個別指導生的資格。

「我看你不是那種會在意名次的人,既然佛雷克這麼想成為第一,將那位子讓給他不就行了。」沙心知希維爾不愛同室操戈。

「那可不成。輸也要輸得堂堂正正,你以為施捨來的第一他會高興嗎?況且要是動不動就輸得淒慘,豈不丟了魔法公會會長的臉!」

最重要的是,萬一降級到特優班,導師不再是老西格,那麼入學時的那張契約就不能算數,他的畢業成績可就岌岌可危!如此損人不利己的事,打死他也不能做。

人不為己,天諸地滅啊!

「說穿了不就是利益問題。」沙反唇相譏,壓根不相信他的連篇鬼話。

希維爾笑容裡有股邪惡的味道。「這個嘛……我腹裡的塵沙之珠不曉得是誰的?」己所不欲,「務」施於人啊!

語出恐嚇的言詞教沙為之氣絕。

就在希維爾和沙閒扯時,分貝更加高亢的吼叫聲排山倒海而來,擂臺上只見瑪莎立於擂臺正中接受大家嘶喊歡呼,迪尼斯則已經倒地不起。

「哎呀!錯過精彩鏡頭了!!」希維爾惋惜道。

向場邊熱心觀眾問了幾句,他很快就補回前幾分鐘的戰程。

原來迪尼斯見西里特魯的水盾防禦未果,心知搶得先機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策略,於是鐘響時一馬當先施展奔雷閃,誰知瑪莎竟看也不看,幾句咒文冰龍便呼嘯飛出,避過奔雷閃,給迪尼斯一記迎頭痛擊。

迪尼斯已知自己不敵瑪莎,心生怯意之餘奔雷閃自然只剩八分火候,加上冰龍乘虛抵隙,只消一招便被攻得潰不成軍,無力再戰。

和佛雷克迥異,瑪莎秉持速戰速決的原則,全力以赴,立意一招內定勝負。希維爾更由觀眾間的八卦輾轉聽得自初場起瑪莎便以一式冰龍橫貫全局,三十秒內將對手擊出場外,毫不拖泥帶水。

「瑪莎是很強沒錯,但光憑恃如此戰法還是無法勝過佛雷克。」希維爾一語斷定。

就算只是短時間內施展中高級魔法,魔力消耗仍舊驚人,即使把握中場時間回氣,雖有些微助益但成效不彰,這樣一點一滴流失氣力下來,就算撐到終場體力也無法維持在最佳狀態。

反觀佛雷克,打一開始他便作好盤算,每場每局皆經過縝密思考,使用最小付出收得最大功效,所施展的魔法皆是中下級的炎烈爆之類,針對敵方弱點下手,寧可耗時也不多費一分餘力,雖然給人一種不如瑪莎威勢的錯覺,但內行人卻明白勝券是操在誰手。

希維爾可是真真正正的聰明人,知道自己目前該作什麼事情最有利。要知道一旦洞燭機先,搶先一步預測出未來結局,想佔便宜可就不再是難事。所以--他,轉身,下重注買了一張佛雷克勝出的彩券。

「你這個人……還真是勢利啊!」

這種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功力,雖然毫無廉恥可言……還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啊!!

「你太固執了,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計較!有錢能賺為何不賺?又不是去偷拐搶騙!」希維爾嬉皮笑臉道。

人嘛!當然要懂得入境隨俗。

「反正我不缺錢。」沙不以為忤。

「對喔!差點忘了你有成堆的金銀,這種小錢當然不放在眼裡。」希維爾自說自話。

「……你闖進了祭庫裡頭?」沙聞言不禁一悚。

起初見希維爾闖進精靈王寢室他只當是件意外,爾後又向自己提出使用禁咒的要求時他也只當成是運氣太好,加上禁咒房封印薄弱,才會讓希維爾不知不覺闖入。由於當時自己才和他訂約完畢,得花些時間適應宿主身體,所以先把這兩件事按下,沒料到希維爾竟然已經知道祭庫的存在!

祭庫是前人侍奉精靈王所呈貢的寶器置放處,獻呈的器皿因經過千人魔導師的淨化、祝禱、刻咒等儀式而成為神器。它們本身具有的強大魔法威力不遜於上級魔法,當初就是怕有人持神器四處為非作惡,他才在祭庫入口處設下強力結界,讓竊盜者不死也剩半條命。沒想到希維爾竟如此神通廣大,一連闖進神殿三大禁地!

「別告訴我你取了東西出來!」

「你是指這個金環嗎?」希維爾反應還不慢,立刻掏出衣袋裡的小飾物,不期然見到沙的神情風雲變色。

「風戒!!」沙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排名神器第五,能自由操縱氣流的強弱的風戒居然被希維爾攜出……老天,他要昏倒了!

有了這只戒子,在佛雷克與瑪莎爭霸奪冠前,希維爾與沙產生了小小的爭執。

「你不該偷走風戒!」沙的語調裡夾雜著極大的不滿。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行情丈落為受災戶,心情糟糕透頂。

「你太神經質了,不過是枚金戒……」

「是風戒!」沙糾正。

「呃,好吧!風戒。」希維爾將簡便的行李往間隔觀眾席的階梯上一擺,懶洋洋地找了個無人空位坐下來。「就算它是神器,擁有強得駭人魔力,而且『曾經』是你的所有物……」他笑得很可惡,「但它現在是我的東西!」

想當時為求進祭庫他花費多少心血,三兩句話就要他物歸原主,這筆交易怎麼看都不劃算。

如果不是確定希維爾是個受過教育、有智慧的人類,沙真會以為他是頭活在蠻荒的沒腦野獸。

「祭庫的神器不是讓人使用的平凡物品。」沙好言好語勸道:「古時祭司焚香祝禱的不外是豐衣足食、和平無憂之類,為了達成這些願望,他們費盡心力打造足以和精靈王匹配的魔法物品,這些魔法物品內蘊的魔力對我而言雖無關痛癢,卻是人們覬覦的目標。那些沒有魔法天份又不切實際的人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得到夢寐以求的強大魔力,助他們一步登天,我只得把神殿入口封住,再將這些神器鎖入祭庫。」

希維爾總算聽出些端倪,「你是怕神器一出土,那群野心勃勃的敗類立刻死灰復燃,不顧一切來搶這只風戒,找我麻煩?」

「你想,若持有風戒的消息傳揚開來,會有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到時你要面對的可不是兩三下就能輕鬆打發的小角色。他們有無窮的時間、金錢、體力來打擊你,等你精疲力竭;你卻處於敵暗我明的劣勢,不知對方底細,只能當挨打的可憐蟲。」沙有條不紊的分析。

一旦謀福的神器引起人類的混亂廝殺,也只能淪落被永遠封印的命運。

「出於我的私心,我想保留神器被賦與的,純淨無暇的心意。」

「很感人的肺腑之言。」希維爾努嘴,「放心,我還未喪心病狂到利用風戒殺戮的地步,也沒有那種興趣,你不必擔心我會淪為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有沙在身邊盯著,就算真想幹些偷雞摸狗的歹事只怕也是難如登天。

「那風戒……」

「暫時不能還你。」希維爾快速的截斷話頭,「等會兒和佛雷克兵戎相見時派得上用場,它可是我致勝的關鍵。反正你在我體內,風戒也在我身上,換個角度來看等於是間接交還了!」擺明就是耍賴。

反正大夥兒在心裡已設了道界限,他要低於標準才真教人起疑,風戒的威力在他人眼中只會認為是自己的魔力所致。

「你……」

「等等。」見沙欲啟口辯駁,希維爾立時舉手喊停:「我們有漫長的夜晚可以好好的、慢慢地溝通,建議我們現在暫且休兵,因為比賽開始了。」

甫說完,擂臺邊預備的煙花一同放燃,晴空霎時綻滿橙黃青綠、萬紫千紅的虛幻花朵,顧盼生姿,迎風招展;花色漸漸轉深,真實的像隨時會由雲端飄落。風流雲轉間,花色又慢慢淡出,呈現玻璃紙般的色澤,讓目光能輕易穿透。煙花消散瞬間,伴著另一聲炮響,又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卉躍上舞臺。

場邊觀眾看得如癡如醉,閒雜吵鬧聲不自覺抑止,沒有人開口,藍天裡變幻莫測的美景比賭券八卦更加誘人。

掌聲由稀落疊合為暴響,萬眾引頸期盼的末場比賽終於登場。佛雷克與瑪莎雙雙昂首挺胸登上步階。

瑪莎蓮步輕移,神情姿態優雅無比,紫羅蘭色緊身上衣與窄裙將完美比例的纖細身段襯托得更加出色,縫繡於錦釦間的精巧鈴鐺隨著肢體款擺發出特殊節奏,叮噹的鈴音脆響卻不刺耳。平底快靴拿捏得宜地將小腿肚完整包覆,不失美感,卻巧妙的隔絕男人們想入非非的念頭。

經過短暫的休憩,魔力恢復不少,但胸口微嫌急促的起伏仍洩露了體力不支的事實,而她紅潤的雙頰與沁汗的粉額也瞞不過對方。

走到擂臺北邊,瑪莎一個漂亮的旋身,定定直視她的勁敵--佛雷克。

狀似悠閒佇立的他在陽光逼視下周身不時閃射粼粼燦光,就像罩了件看不見的透明衣裳。

白光防壁!幾乎是反射性的,四個字理所當然躍入腦海。只使用中階光系魔法……是瞧不起她嗎?瑪莎臉色微變。

「哇塞!那個叫瑪莎的是吃火藥長大的啊?對方只用白光防壁就叫她氣得跳腳,要是佛雷克再來一個下階風盾那她不腦充血中風才有鬼!這麼明顯的心計就能輕易讓她心緒不寧,看來美女果真是胸大無腦。我看這一場打下來肯定沒什麼可看性了。」希維爾翹起二郎腿,持著賭券有一下沒一下搧著涼風,尖刻的批評。

「他們倆存有過節。」將佛雷克與瑪莎之間暗潮盡收眼底,沙一語斷定。

「是呀,真可媲美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呢!」希維爾抿嘴賊笑。

為了在今日狠狠大撈一筆,他可是煞費苦心,入學沒幾日便早早開始佈局,費盡心機讓兩人反目成仇,眼見劇情發展照期望順利進行,賭金偃然已是囊中之物,怎能教他不得意。

似乎想對佛雷克的輕視表示憤怒,瑪莎大喝一聲,兩條冰龍倏地衝出,體型竟超過先前兩倍不止。冰龍竄動的寒氣雖被擂臺防壁阻隔,但仍有部份冷風陣陣溢出,前兩排的觀眾們不由得拉緊外衣,上下兩排牙齒不住打顫。與此同時,瑪莎胸前的鈴鐺發出一串若有似無的奇異節奏,悅耳的小曲教聆聽者不覺中迷失心智。

「魔源迷鈴!」希維爾訝道。

莫怪瑪莎仍有餘力,原來是借助魔法物品之功。

魔獸奇拉幻覺銀瞳混合血雨草誘惑汁液,融入堅硬的麻亞礦石,再以鍊金術高等技巧煉成,經他本人之手流入黑市的魔源迷鈴,就算化成灰也瞞不過希維爾的利眼。

這具迷惑對方與點滴恢復持有者魔力等雙重複合效果的魔法物品即是出自克萊兒鬼斧神工的巧手,為了避免外人持魔源迷鈴對付自己人的情況發生,克萊兒特別在材料中添入希維爾與她自己的鮮血,成為魔源迷鈴的免役者。所以現場除了瑪莎、希維爾和等級太高的精靈王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受到影響,症狀輕微的只是略為閃神,嚴重者則已經呈癡呆狀。

由於魔法物品並非單純的魔法元素,擂臺防壁無法照單全收,因而迷鈴直接衝擊毫無魔法抗力的平民百姓,引起現場紊亂。老西格與一些恢復較早的學院教師立刻起身平息這場騷動,而擂臺中的兩人絲毫不受外界所動,對周遭的異變漠不關心。

冰龍在瑪莎身後盤旋怒吼,等待下一步攻擊指示。瑪莎屏氣凝神按兵不動,只等佛雷克受魔源迷鈴所制喪失心神後,再給予致命一擊。

只是左等右等,佛雷克卻毫無異樣,仍直挺挺地固守防線,不受動搖。

「不可能!」瑪莎失聲叫道。

佛雷克僅距她一箭之隔,按理是魔源迷鈴首當其衝的第一目標,不該毫無動靜。

「妳以為在黑市高價收購的魔法物品無往不利?」佛雷克戲謔道。

似要惹瑪莎不快,佛雷克挽起袖口。

一顆墨青色石子赫然嵌入腕心,周圍血管已突出皮下,以墨青石為中心一鼓一動,彷彿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不停吸收佛雷克鮮紅血液,吐出綠苔色濃綢物質。

「這……這是?」乍見如此恐怖的景象,瑪莎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佛雷克的左臂染滿噁心的色彩仍有向上蔓延的趨勢,瑪莎何時見過這般古怪特異的魔法物品,當下只覺胃液翻湧,作嘔欲吐。

「……原來是莫德之眼。」希維爾心思敏捷,沒兩下便道出墨青石的來歷。

高超的鍊金術師雖有一定程度的水準,但所製作的同等級魔法物品或藥物間彼此也會有些微差距,加上若是實驗性質的試作品,同爐間往往良莠不齊。雖說以克萊兒的專業素養不可能作出粗製濫造的低級玩意,但若不幸煉出了失敗品,基於職業自尊,她也絕不承認自己的功夫不濟。

莫德之眼是打響克萊兒名號的代表作品,並非它神奇的效果,而是出名於它的惡名昭彰。說得難聽些,稱它為克萊兒成名的失敗作也無可厚非。

使用者以身體某個器官作為代價,換得百分之百異常狀態完全抗力,但效果僅只短暫一日,且該器官於往後七日內將無法正常運作。日前曾發生某使用者貢獻心臟而導致死亡的案例,因此莫德之眼本身也存在相當的危險性,甚而被戲稱為惡魔之眼。

魔源迷鈴就算了,居然連莫德之眼都派上用場,看來瑪莎與佛雷克的關係惡化到已非「相看兩相厭」可形容了啊!

「這是莫德之眼。」雖然沒義務同對方解釋,佛雷克仍精簡道出墨青石的名字。

初期的噁心感過後,瑪莎逐漸恢復一貫的冷靜。莫德之眼是有助持有者不受異常魔法侵害沒錯,可惜卻只著重於防護部份,無益於攻擊。反觀魔源迷鈴雖受制莫德之眼而無用武之地,卻能加速恢復流失的魔力,歸算起來仍是她佔了上風。

既然鈴聲無效,就只能盡全力一拼勝負了!

「將他撕碎!」

一聲嬌斥,冰龍有如出柙猛虎,張牙舞爪撲向佛雷克。佛雷克自然不會引頸就戳,只見他安之若素的喃誦咒文,左右兩手忽地現出幾顆亮晃晃的炎烈爆。冰龍衝破白光防壁的那一刻,佛雷克雙掌推出,炎烈爆立時將冰龍化為兩股凍氣,融得乾乾淨淨。

瑪莎杏目圓睜,似乎意外於對手出奇不意的格擋,但佛雷克卻吝於給她思索時間,趁著火勢餘勁未消,打鐵趁熱融入另一元素--光,炎烈爆吸收光系魔法後複合為聖炎,再經佛雷克順水推舟送出,只見一團千軍難擋的光球攻向瑪莎。

論臨場反應瑪莎也非省油的燈,短短數秒便罩起土霧陣,將自己防御得密不透風。又一個土與冰的複合魔法!

聖炎與土霧陣迅速消長,不分軒輊。只聽得「轟隆」巨響,雙方攻勢化為煙塵,只餘淡淡螢光,竟是不分勝負!

「該我了!」瑪莎目露兇光轟出一道雷火,佛雷克卻神色悠然不避不閃,只是在身前矗起冰壁防禦。

不知是瑪莎憤怒的一擊引帶出雷火出乎預料的攻擊力,抑或佛雷克對自己過於自信,只見雷火與冰壁短兵交接後,冰壁竟不堪一擊當場崩碎,雖化去瑪莎大半攻勢,但雷火仍轟去佛雷克一角衣袖。

望著著火的布料,不僅瑪莎目瞪口呆,就連學院師生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希維爾仍悠悠哉哉喝著冰飲,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嘿,好戲現在才開始呢!」旁觀者清,自始自終不摻一絲情緒冷眼旁觀的他看得明明白白,佛雷克依舊掩藏著真正實力,大概與他對決時才全力以赴,只是錯就錯在他低估了人與人間的恨意,以致吃了悶虧,看來不和瑪莎速戰速決是不行的了!

只是,選擇與瑪莎力拼也就等於在他面前曝露自己的弱點,就算勝了瑪莎也未必能僥倖贏過最大的敵人。你會如何抉擇呢,佛雷克?

擂臺上,佛雷克撕下焦黑的衣袖棄之於地,緩緩收起遊戲的神態,眼瞳變得黝闇:「我承認是自己太過大意……但破壞了我的計畫,妳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一字一語冷得像北國的冰珠子,聽得瑪莎冷汗淋漓。

為什麼?逼佛雷克全力應敵不是她最大的希望嗎?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卻只覺得背脊泛寒?

像要消除心中那份恐懼,瑪莎強作鎮定,再度朝佛雷克攻去。只是這回佛雷克像變了個人似的,只用石牆便輕鬆化消雷火的炙熱。

見佛雷克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瑪莎當下心口涼了半截,原來在此之前大小不下三十餘場的私人挑戰他只當貓逗耗子一樣耍著她玩!但她無暇細想,因為佛雷克已俯下身軀,雙掌按在擂臺石板上展開第二波攻擊。

這個動作瑪莎再熟悉不過,她索性連防御都省卻,毫不遲疑地縱身一躍。雙足離地的那一刻,幾十道尖銳的石柱正好冒出頭,狠狠貫穿堅硬石板,在擂臺形成壯觀又可怕的景象。

瑪莎暗道一聲好險,要是再晚個一秒,只怕她會連皮帶骨給魔法扯得支離破碎。正當她作如此想,周圍的空氣卻開始變化,凝固般將她牢牢鎖在半空動彈不得。

中計了!
瑪莎心中叫糟,開始懊悔先前輕信那道幌子才落到這步田地,可惜已經太遲了!

現在的她被固定在空中待宰,毫無反抗之力。佛雷克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數十枚雖是初級但卻足以讓她傷痕纍纍的風刃毫不憐香惜玉的撲面而來。

瑪莎肝膽欲裂,恐懼與實力懸殊的認知讓她備受打擊,一時間竟忘了開口認輸,以致風刃全殘忍的招呼在她身軀各處,理智亦隨著毫無生氣垂軟的螓首一同陷入黑暗。

為了避免風刃斬斷瑪莎四肢,佛雷克同步解除氣咒鎖,已失去意識的瑪莎順著力道飛出,摔落在擂臺外。

昏迷的瑪莎立即在第一時間內接受醫護救治,雖然在比賽中難免傷亡,但大多數的考生都是點到為止,畢竟只是期末考,沒必要鬧出人命。像今日佛雷克這般蓄意傷害是極為罕見的!

不過學院方面也不好說什麼,因為佛雷克從頭到尾並未犯規,且在緊要關頭瑪莎也沒呼救討饒,這般行徑雖不合情但合理,勉強說來並無不妥。

多虧佛雷克的辛苦,這場比賽才讓希維爾大賺一筆。樂呵呵的領了錢,希維爾的嘴巴就沒闔過。

佛雷克的作戰方式的確讓他感到不悅,不過愛怎麼做是個人自由,他無權干涉。只要別犯到他頭上就行了!至於瑪莎,也只能怪她自己倒楣。這麼說是挺草菅人命沒錯,不過誰教她愚蠢得惹上佛雷克呢!

敗下瑪莎後,今日的審核也算到了尾聲,但佛雷克卻站在擂臺上不動分毫,在評審員疑惑的眼神詢問下,他淡然道:「請淮許我和希維爾比賽。」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陣喧囂,只見評審員與老西格交頭接耳,匆匆開起一場小型會議。

半晌--

「你應該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這是極為不智的行為。」推派出的教師代表神色冷峻道。

佛雷克無畏地直視那名代表,口氣儼含傲然:「事實上,我認為自己比希維爾更有資格接受個別指導。雖然我並不知入學測試當日希維爾施了什麼手段使你們產生錯覺,但我相信是這純粹只是運氣使然。你們也看見了,自入學後希維爾的表現一直平平,甚至鬧得學院大亂!就能力來說,我相信自己絕不會輸給他!」

「大家早對他頭疼不已,若非有魔法公會長的庇護,希維爾早就給趕出學院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臉色大變,尤其是老西格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請注意你的措詞。」代表厲色道。

這番言詞不單否認當日監考官們的決斷,更侮辱了法耐克.西格學院長的名譽,如此不敬的說詞若真要論處,佛雷克恐怕難逃強制退學的處置。

「我踰矩了。」意識現在不是開罪對方的時機,佛雷克馬上低頭認錯。

見他頗有悔意,代表僵硬的表情這才有了鬆動:「希維爾目前仍在回程的路上,即使你這麼要求,我們仍得結束今日的比賽。」

「不,我相信他本人就在這裡,只是隱匿在人群中!」語罷,他側身向觀眾席上喊道:「希維爾,我知道你在這裡!如果想證明你依舊有資格坐上個別魔法指導生的位子,請和我決一勝負!」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7
第四章 熾羽鳳凰

觀看比賽的人潮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吭聲。

「……少在那瘋狗亂吠啦!」希維爾充耳不聞,狀似無聊打著呵欠。

他可不像瑪莎那麼好騙,三言兩語就氣得跳腳,不加思索衝出去和人拼個你死我活,那未免太幼稚可笑了!

「喂,佛雷克指名道姓向你挑釁。」沙推推漫不經心的主子,「這不正好稱了你的意,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這你就不懂了。」希維爾故作老成道:「一個人的強弱主宰於內心,破敵要以心戰為上,兵戰為下。要知道,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能彰顯它的價值所在,等我吊夠佛雷克的胃口,身價自然扶搖直上。別人只會當我深明大義,肯虛心接受弱者邀戰,到時局面扭轉,我的人氣可就更香火鼎盛了耶!」打著如意算盤,希維爾飄飄然陶醉於自己的深謀遠慮。

「你想太多了。」真是癡人說夢。懶得理會希維爾一缸子亂七八糟的鬼話,沙索性回到元神珠裡悶頭睡大覺。

幸虧人潮洶湧,眾人目光焦點全放在佛雷克身上,完全沒察覺一個孩子憑空消失,否則希維爾可就難以脫身了。

沒有回應,教師代表眼中透露著不信任。

佛雷克眉頭緊攢,猶不死心地喊道:「希維爾,請你大大方方站出來!是你心虛了?還是知道自己空有天賦而無實力?」

群眾間的暗潮已逐漸升溫,眾人四下耳語,大致分裂為兩派:一方支持佛雷克,認為希維爾藏匿在此,自始至終躲在暗處見不得光;一方則認為希維爾地位穩固,沒必要接受這非正式的宣戰。

在構成比試的條件裡,若非雙方當事者在場,且挑戰者獲得受戰者同意,是不允許公開戰鬥發生的。就算是兩人有難解的仇恨,若單方面私下挾怨報復,雖能達成相同目的,卻會被眾人視為藐視公約的粗鄙者而遭受排擠。

希維爾尚未現身,甚至沒人知道他就藏身在觀眾堆裡,部分謹慎的人寧可假設希維爾仍在回王城的路上,也不輕信佛雷克的臆測。

種種流言盡收耳裡,希維爾老神在在,從容不迫。

「時機還沒成熟,再多等一會吧。」這些緊張、懷疑、反感的負面情緒還得再濃烈些,才釀得出好味道啊!

嘴角噙著笑意,希維爾發揮無比耐性同老僧入定般細磨慢耗。

邊場仍無回應,代表眼中的疑惑發酵為憐憫。

無法忍受同情的目光,佛雷克臉色霎時扭曲幾分。

「希維爾,藏頭畏尾的算什麼好漢!」

無謂的叫陣已引起不少人反感,幾名坐在監考席、臉上漾著好脾氣笑容的評審紛紛顯示不耐,懷疑佛雷克是存心找碴。

代表眼尖反應快,足下一蹬躍上擂臺,欲強行將佛雷克請下台,結束這場讓安祺麗拉學院盡失顏面的鬧劇。

「佛雷克,你已是期末測試的榜首,可別不識好歹硬求錦上添花,太鑽牛角尖的後果可是會影響你得來不易的地位啊!」代表的警告意味十分濃厚。

學院一方已端起架子,佛雷克不敢造次。就像代表說的,不管希維爾在不在這裡,只要他惡意不出面,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甘冒大不諱留在擂臺上只會讓過去的種種努力付諸流水。只是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就這麼下臺的話,只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向希維爾挑戰了!佛雷克走也不是、立也不是,臉色白中透青。

見佛雷克不識抬舉,代表索性出手,正欲將他強制拖下臺,卻聽見從觀眾席上飄來令人驚恐的熟悉嗓音。

眼見時機成熟,希維爾將風戒套上指頭,起身矯揉造作地道:「真是的,剛剛還雞貓子鬼叫,怎麼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了?好像聽到哪根蔥說要和我對決是吧!咦,不會就是那個站在擂臺中間的人吧?我看看……唉呀,那不是佛雷克先生嗎!好久不見,恭禧你又榮升期末冠軍,我對你快樂的心境真是感同身受啊!」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入佛雷克耳裡。原先坐在希維爾四周的觀眾們聞聲喪膽,退了個一乾二淨,自動在希維爾與佛雷克間讓出條走道。

老西格見狀不禁拈鬚微笑,這席半真半假、廢話連篇的開場白只有他那不肖徒弟編派的出來;他還真會自吹自擂,替自己設計有利的局面。

佛雷克大喜過望,幾要死心的他作夢也沒料到正主兒竟會自行出面,莫非……

「別高興得太早,誰答應要和你一決勝負啦!」主導權握在手裡,希維爾擺出高姿態。

「希維爾,你就和佛雷克戰一場無妨,正好可解除眾人對你實力的疑慮。」老西格跳出來打圓場,畢竟其他教師對希維爾的毫無建樹多少也有意無意地明示暗示,讓他承受了不少壓力。

接到老西格像是哀求的乞憐目光,希維爾額上青筋猛地跳起。好一招借刀殺人的毒計啊!這隻千年老狐狸明知正常情況下他絕對打不過佛雷克,才一個月烏歷岢怎麼可能教他什麼本事,竟然還設計他去送死!

念在人前要顧及老西格的導師面子,希維爾忍下這口鳥氣。雖然已有和佛雷克對戰的心理準備,可自願出戰與被當成人肉盾牌卻是兩碼子事,若非他有相當勝算,老西格的所作所為等於是間接謀殺。

重新調整情緒,希維爾揚起下巴,居高臨下道:「據我所知,我似乎沒義務接受這場私人宣戰是吧!現在是期末測試時間,可不是用來質疑我能力的時候。」表面看來這番話只是說給佛雷克一個人聽,實際上希維爾卻不著痕跡地將那一票力挺佛雷克的傢伙暗暗修理了一頓。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明辨是非的人,佛雷克。只可惜你的耳根功用似乎很破,別人隨便恭維個兩句你就照單全收,傻不愣登地居功自傲,跟著窮攪和。也許我說得話你聽了覺得刺耳,但殘酷的真相是,你永遠無法超越我的。」

聽完希維爾傲氣十足的批評,四周立刻響起一波波譴責與非難,而佛雷克宛若被當面打了個耳光,難堪至極。

「我們尚未比過。」他不否認傳言多少左右他的態度,從入學第一天起他已將希維爾視為假想敵,一心只想証明自己也有資格接受法耐克.西格的調教,圍繞身旁的尊崇肯定只是讓他更加確信既定的信念罷了。

希維爾早將佛雷克的勵精圖治看在眼裡,知他是真材實料,不若自己外強中乾,只曉得賣弄長處。其實要打也不是不行,最起碼也得給他一些好處吧?

「嗯嗯……如果學院肯表示相當誠意,和你比試也不是不行啦……」希維爾外披羊毛,內藏狼心,擺明暗坑一場。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要提前畢業。」學院採四年學制,距踏出校門還有三年光陰,他可不想等那麼久。

三年哪!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想他正值活潑外向的年齡,就這麼困死在無趣乏味的學院教育下,乾脆殺了他比較快!

不問箇中原由,老西格怕耳上生繭,乾脆雙手一攤表明不管事,將決定權留給全體教師後便藉口開溜了。得到學院長的首肯,幾乎連想都不用,這個近似無理的要求馬上獲得批准。大夥兒老早就想哈腰將他恭迎出門,恨不得這個魔頭早走早超生,而今毋需多費脣舌就盼到這大好機會,可息事寧人的擺平麻煩,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呢!

取得一致認同,眾教師心中喜滋滋的,已迫不及待想大擺慶功宴,歡呼抗戰成功了!

見目的達成,希維爾也不囉嗦,將行李處理妥貼後一個飛身躍上擂臺。「醜話說在前頭,是死是傷自行負責。」有些話還是早說為妙,免得事後藕斷絲連,沒完沒了。

「如果你有這份能耐的話。」佛雷克反唇相譏。

冠軍戰後再加賽一場,有幸目睹的觀眾不禁額手稱慶大呼值回票價,這等好康可不是年年有的。

天空飄下薄霧雨幕,入眼所見景物都披了層白紗,朦朦朧朧;佛雷克的身影在雨中顯得飄渺,但希維爾卻捕捉到他眼楮一閃而逝的精光。

太熟悉了,這個眼神!希維爾深切明白其箇中含意:詭計、狡詐、別有所圖。這個眼神在過去幾年不斷在他眼楮閃現,而那代表又有人要遭殃了!那可是我的專利啊!他忿忿想道。

明知對方另有所圖,希維爾倒是不怎麼擔心。接受學院教育的學生們都有個共同缺點,而這個弱點將成為最要不得的致命傷!一個只知紙上談兵的優等生反倒不及每日出生入死的戰士一根尾指。

就拿獨角霍普來說,希維爾知道對付牠的最佳方式是趁他背向敵人時先以相剋魔法削弱牠的氣力,再用利刃準確割開牠的喉管,使牠大量失血死亡;若對象換成佛雷克,他可能只會光明正大的用魔法從頭轟到尾,直到魔力耗盡為止,最後束手就擒,成為獨角霍普飽餐的點心。

就算佛雷克知道正確解答,也只會很失敗的一再套用公式,而不另覓第二途徑,像這種死板腦筋的人,希維爾一眼就可看穿他的思維運作,找到適當時機就能將他連打帶踢,狠狠整治。

正如校方鼓勵學生們多方吸收實戰經驗,就是為了改善教育系統過於制式死板的原因。

但希維爾隨即憶起這是期末考試,擂臺上只限定魔法攻防,拳擊掌打一律屬犯規論。除風系與地系魔法外,其他屬性魔法肯定沒有佛雷克專精,這點希維爾頗有自知。至於地系禁咒的威力……想到螚穈與袈羰那兩隻不好搞定的禁咒獸,希維爾立刻棄械投降。如此一來只剩風系魔法了,希望風戒真如沙所說的那樣厲害,否則他的實力可就開天窗了!

照這飄雨的天候來看,佛雷克定會利用密佈的水氣導電,藉電擊令他麻痺無法動彈。

「旋風。」左手成拳,周身風起,雄渾有力的旋風呼呼刮起。立於風眼的希維爾不覺此風強勁,然而不遠處的佛雷克卻覺面頰生痛,壓力陡起。

與此同時,一張電網密密罩在旋風外部,伸長帶電觸角試圖突圍。旋轉力加上離心力,旋風硬是將電網隔絕在三尺外,風與雷摩擦激起火花,兩者僵持不下。

試探性的開胃攻防讓雙方瞭解彼此實力,希維爾暗慶自己有風戒護祐,要不被電焦可不是很好的死法。

風電的對抗仍持續著,希維爾心細地發現旋風與電網的觸面似乎微有重疊,而那部分卻也是攻擊最盛所在,威力也稍稍提高了些。

希維爾大受震動,計上心頭。

如果把風戒的魔力灌注在其他元素裡,又會產生什麼變化?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難得現在正下著雨,不如拿雨水來做個實驗。

將腳邊幾灘未乾的雨水凝聚掌心,希維爾將水球融入旋風裡。水球順著風道旋轉,不一會兒就被沖散成粒粒水珠。

「不行,水太少了。」希維爾低咒著。

既然如此,那就借天一用吧!打定主意,抬起戴著風戒的左掌,希維爾緩緩將手探向墨色的蒼穹。

受到風戒散發的巨大風力影響,方圓百里的烏雲圍隴至擂臺上方,豐沛的水氣加上大量風元素,兩者起了微妙的化學變化。

一陣沉寂迴盪。

所有人屏氣凝神,壓低聲浪,直直盯著濃雲密佈的天際,想知道下一步會出現什麼。

盞茶工夫,風與水氣充分調和,降下疾風驟雨。狂風呼嘯,扯來如箭矢突發的尖銳雨絲盲目飛墜,直擊而下。後知後覺的觀眾們發出慘叫。

施術者雖是希維爾,但暴風雨卻是在結界外運作,擂臺上的兩人有結界保護安然無恙,邊場的觀眾卻是大難臨頭,求告無門。

魔法師們陸續架起各色防壁傘供一般民眾遮蔽。幸虧是場魔法雨,可用精靈元素相抵,否則滂沱雨勢傷了民眾,安祺麗拉學院又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來洗清汙名。

誰知天意不祐,一道天火劃破天際,直直劈向兀德門聖山。巨雷劈斷了山脊,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焦熱口子。

大夥兒面面相覷。

「喂……那……那裡不是……」

「完了,全都完了……」

至情至性的德瓦索城民心神俱碎地哀嚎,只是不甚虔誠又道德淡薄的民眾關心的對象並非聖山頂被擊碎的神廟,而是峰背的王城蓄水池。

為因應旱季,蓄水池內的飲水夠整座王城耗用一年,要是方才的雷電擊毀了水壩,就會演變成最糟的情況──水患。

可惜結果已非單純的二分法可解,甚至沒給苦命的老百姓們一點逃避現實的幻想。令人寒毛倒豎的水流聲自遠而近,足有二十人高度的洶湧澗水由狹窄山縫狂洩而出。宛若山洪爆發,一望無際的龐大水量驚天地泣鬼神地向外疾奔,順著低窪處一路沖向城裡。

民眾登上高處,叫苦不迭;順利脫險後才有暇牽掛家產,想伸手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半生積蓄全泡在水裡,木製傢俱很快就會腐爛,到時又得花費不菲的金錢汰舊換新。

並非城民們自私,對神廟不聞不問,只是祭祀神明需要貢品,買貢品得掏腰包,腰包的錢從哪來?還不是自個兒辛苦工作賺來的?不是他們自私,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眾神的溫飽到處奔波。反過頭來說,那些神明如果沒有能力自保,又該如何庇祐小老百姓?只能當作先前幾十年全白拜了!

遠遠眺望,王城已成了一片汪洋,除卻築屋較高的皇宮與鬼厝,其餘民房全半泡在水裡。這還算是幸運,一些建在「水道」上的倒楣房子首當其衝,被大水整座沖到遠處,乾乾淨淨,連殘渣都沒留下。

好心痛啊!

風雨交加、雷電合鳴,依舊深沉的烏天就像無數顆破裂片片的王城百姓的心,悲哀無奈。

「真是不賴。」對於風戒源源不絕的魔力,希維爾開始玩出興趣來。

一抬眼,只見佛雷克被方才那場暴風雨驚得不能言語,久久無法回神。

古有訓示,兵不厭詐。趁著佛雷克發呆的空檔,希維爾決定給他一個沒齒難忘的「驚喜」,讓他以後再也不敢隨便嚷嚷要和自己一決勝負的事。

悄然在右掌凝聚一顆火球,再將風戒魔力混入其中,風助火勢,轉眼變成龐大炙熱的高溫焰體。

受到驟升的熱氣影響,佛雷克總算意識自己尚處於戰鬥中,立刻收斂心神,嚴加戒防。當他看見希維爾手中氣勢磅礡的核融球時,臉色立時由紅轉黑。

「這……怎麼可能!」好驚人的力量,要是被核融球給轟擊,只怕不死也要殘廢!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嗎?

「這點小玩意就能把你嚇得發抖,那可不行喔。」佛雷克難以察覺的恐懼難逃希維爾的心細如髮,他揚起嘴角冷冷的嘲諷。

對不起啦,雖然不想讓你輸得太難看,但畢業徽章他可是勢在必得。

沒有任何預警,希維爾解除掌心核融球箝制,擲向佛雷克。

核融球所經之處即刮起灼熱風流,近千度高溫下石板都被烤得龜裂,嗶嗶剝剝碎成散沙。

這麼強的破壞力,只怕護盾削減有限,考慮半秒,佛雷克決定不與它正面交鋒,以最快速度跳離核融球前進軌跡。

只能笨拙直行的核融球不避不閃撞上擂臺防壁,這片由數十名頂尖教師共同張起的半圓結界如同遇上猛虎的兔子,毫無抵抗能力瞬間瓦解。僅被化去四成的核融球再度造訪傷痕累累的兀德門聖山。常年受人信仰參拜的聖山在不知不覺間籠罩一股神聖氣息,雖因先前巨雷衝擊消耗不少聖氣,仍是將威力減弱的核融球擋了下來,但也在山腰處留下難以磨滅的大洞。

事情還沒結束,兀德門聖山擋下的僅是核融球前行的勁道,熊熊狂燃無處發洩的烈火夾帶土石反震,打散炙紅圓體,一時間火花四散,流星般自天際降下串串火雨。

「啊……」

「別又來了!」

「救……救命!!」

飛降的災難對剛被暴風雨摧殘得淅瀝嘩啦的觀眾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大量燃燒的砂石俯衝而下,重力加速度的衝刺使得攻擊力倍增,不可小覷。

費力撐起防壁的魔法師們臉因痛苦而扭曲,為了確保觀眾的安危,不得不漠視身體負荷施展大範圍魔法,暴風雨毋需動用高效能的上級防盾,然而炎石火沙可沒那麼好打發。增加防壁厚度的結果魔力也成倍數消耗,自顧不暇之餘不得已只好忍痛縮減防壁範圍面積,對失去庇護的民眾抗議怒罵狠下心相應不理。

如果可以的話,只怕學院教師們寧可免費奉送一打畢業執照,只求希維爾偃旗息鼓。

佛雷克雖及時閃過核融球的致命攻擊,仍被飛砂走石擊打得體無完膚,核融球瞬間飛過的高壓令他承受不住而昏迷,失去戰鬥能力。

「我贏了!沒異議吧?」希維爾踢踢佛雷克,確定沒反應後朝一群目瞪口呆的教師們伸出手:「畢業証明呢?」

全體教師僵硬地轉過身去,迅速開起二度會議。

「糟糕,那小子的實力太出乎我們預料了!」

「烏歷岢把他教得太好,這麼危險的定時炸彈要是繼續留在學院裡,我們的明天……是可以預見的悲慘啊!」

「那……評定幾等較好?」

安祺麗拉歷年畢業生依其在學成績、品德、人際、發展潛力加總平均,由上而下可分黃金獨角獸、葛霸那巨龍、魔性瑪瑙、及妖精之笛四枚徽章,等級愈高前景也愈加看好。

「嗯……這個……成績滿分、發展潛力無限……但、但是人際失敗……品德負分……」戴著單邊鏡片的教師戰戰兢兢撥著算盤:「勉強算起來,只能給他魔性瑪瑙……」

「不能再高一點嗎,例如加分?」另一名教師道。

「這已經是加分後的結果了!」

「這可不成,要是希維爾那惡魔不滿意,決定留下來完成學業,那我們不全玩完了?」

想到這恐怖的結果,眾教師們不禁陷入可怕的沉默中。

偷覷希維爾,只見他不時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掃過。

其實那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眼神,就像在等待的無聊時光裡,總會四處東看西瞧,觀察景物來打發時間,但看在心虛的教師眼底,卻是如芒在背,只覺那眼神宛如吐信毒蛇般不懷好意。

「他開始起疑了……」

「脣畔還掛著冷笑!」

肩上似有千斤萬斤,四肢也像灌了鉛般沉重不已,教師們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在希維爾不自覺的「壓迫」下屈打成招,昧著良心推出一名替死鬼代表作出裁決。

「……經過漫長的討論,校方一致認為你、希維爾,在各個領域內分別締造出類拔萃的成績,特予頒發最高榮耀──黃金獨角獸。」

說不吃驚是騙人的,希維爾本以為自己的爛成績能得到葛霸那巨龍就算不錯,誰知安祺麗拉學院竟這麼看得起他,一出手就是最高榮譽。

「黃金獨角獸?你們確定?」他忍不住問道。

代表臉色一變,十萬火急的轉過身去召集眾人開起三度會議。

「慘了,那惡魔似乎不太高興……」

「莫非看穿我們欺騙他?」

「也許學院長早就把評等方式告訴他了!」

「沒想到他居然獅子大開口,覬覦那枚學院保存多年的徽章!!」

「不能否認,他的確有那實力。」

「萬一被他用來為非作歹……」

「管他的,反正倒楣的是外界,不干我們的事!別忘了,畢業魔法師在校外的行為學院可是概不負責的。」

「……說的對!」

基於死道友免死貧道的自私心理,教師們卑鄙的共同出賣全大陸不知情的無辜民眾,換取高枕無憂的寧靜生活。

希維爾作夢也想不到,因為自己無心的一句話,這份大禮竟會「增值」好幾倍。

結束會議,代表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道:「咳……嗯,雖然先前答應要給你黃金獨角獸,但校方相信你的能力絕不僅於此,為鼓勵你向上的決心,校方將打破歷年傳統,破例頒發熾羽鳳凰徽章。」

拍了下手,旁邊立刻有人端上了鋪著一層深藍絲絨的長盤,盤中放的正是學院的最高象徵──熾羽鳳凰徽章。

火紅的鳳凰舒展長翼,擺出翱翔的王者姿態。原本學院是打算在頒獎時才展秀,藉以鼓勵學生們努力向上,沒想到卻淪為眾人的保命符。

「熾羽鳳凰?」這已非吃驚中的吃驚可形容,學院一向把這枚神祕徽章當成鎮校之寶,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怕校方反悔,希維爾連忙點頭答應,接過徽章後頭也不回地匆匆告辭。

望著漸漸縮小成黑點的背影,如臨大敵的教師們總算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他的最終目的是那枚徽章。」

「雖然損失慘重,至少身家性命保住了!」懂得自我安慰的教師們自嘲道。



熾羽鳳凰徽章一到手,希維爾立刻直奔摩蘇森林。

他實在太瞭解老西格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見什麼毒蛇猛獸,每次見苗頭不對馬上抱頭逃回老巢避難,反正他只是個象徵性人物,落跑也沒什麼人會發現。

真是的!他可是有重要大事找他當面商量。

寂靜已久的大陸開始活絡,只為了一年一度的魔武鬥技大會。魔武鬥技場位於德索瓦王城東北方的風嘯王城,由於地處天險,為北方軍隊推進南方大陸的狹谷惟一入口,爆發戰事時便會從普通城鎮搖身變為利於攻守的碉堡。

雖然美其名為發掘有才識的後起之秀,且居冠的榜首將獲豐盛珍寶,並可在風嘯王城謀得一官半職,但各國又豈不知風嘯王室的勃勃野心,其目的是大力延攬新血,壯大國勢,好併吞弱小國土?

饒是如此,出手闊綽的獎金少說也能讓流落街頭的乞丐躺著吃上七輩子,風嘯王城更是放出風聲,只要是說得出口的寶物,絕對能在王室金庫中尋得。此言不虛,自滅魔之戰一役後,九成九的天下至寶全被風嘯皇室收進腰包。傳說大戰時,各國殺敵不遺餘力,風嘯皇室的先祖卻像豺狼般大肆席捲各家財庫,各國心知肚明,卻苦無證據,只得眼睜睜看著風嘯王城在大戰後一躍成為大陸最富有的國家。

縱使心懷不滿,為了數百年前外流的國寶,各國皇室仍是默許旗下能人遠赴外地參賽。經過數十年演變,魔武鬥技已變質為全大陸公認的活動,參賽者不再侷限高官貴族,只要身懷絕技,平民身份的有志之士也能報名參加。而風嘯王城依舊是賞金提供者,若非如此,鬥技會要成為萬眾矚目的熱門活動是相當困難的事。

距魔武鬥技會只剩一個月,熱浪潮湧下,希維爾打算在真正開始冒險前先至風嘯王城賺取路費。尤其是那座巍峨雄偉的藏寶庫,更是他嚮往的天堂,想到滿山成堆的黃澄金幣,只覺整個人飄飄欲仙,至於作官,他志不在於此。

將決定告知老西格,老西格也抱著尊重的態度,於是希維爾回房收拾行囊,準備隔日上路,預期能在鬥技會開始前七天到達目的地。

對於老西格,希維爾有種亦師亦父的情感,雖然半年多的光陰在吵吵鬧鬧中度過,面對即將來臨的離別依然不捨。若不是老西格,也許他現在仍然只是一個漫無目標的流浪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盤結曲折的小徑上探索,也許就這麼平平凡凡的作個沒沒無聞的小人物,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



天氣晴朗的過分,半片飄飄渺渺的浮雲瞪突了眼也沒見著,就長篇壯烈盪氣迴腸羅曼蒂克的史詩看來,是幕相當不及格的離別場景。

更可疑的是,雙方當事者天南地北扯著拉拉雜雜的無聊八卦,那有半點離情依依的影子?只見他們像尋常人家的三姑六婆,拉長舌頭打起口水仗。

「我說……先往北走,再轉向正東,呈九十度角最快。」希維爾攤開大陸地圖,氣勢十足地爭辯。

「錯了,先往東走,再朝正北直行二十里,最後折向西北方才是最快的路程。」老西格不甘示弱,也攤開「精幻大陸地勢起伏完整風貌全記錄地圖」振振有辭道。

「別開玩笑了!那要先爬五座三千公尺以上的雪山,再泅過七條兩里寬的河川哪,要真照你設定的路線走,我有十條命也不夠你玩!」

「蠢小子真不識苦心,這條路雖然阻礙重重,卻也是你勤加鍛練的最佳時機。況且路上沒什麼山匪流寇、路阻關卡,可省卻你不少時間。」老西格擺出長者姿態訓誡:「你挑的路是較短沒錯,一般人也大多會選擇這裡,可你沒想過,這幾個國家在鬥技會開辦前為了防止不肖之徒趁機興風作浪,會對進出城門的人嚴加盤查,算算耗費的時間,尚比我這條路要長上幾天。」

「哈,笑死人了!那是五十年前的化石地圖,有啥屁用?你看看,我這份大陸地圖可是今年一月最新出版的作品,哪像你手上那發黃發臭的紙糊……啊!龍之湖?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那湖水早幾百年前就蒸發得一乾二淨,現在早改名為龍之淵了!」拆穿老西格地圖不可靠的事實,希維爾是吃了秤錘鐵了心,打死不改其意。

臉紅脖子粗的兩人脣槍舌戰,辯得風雲變色、日月無光,幾小時在無意義的爭辯中流逝。最後口乾舌燥兼失聲的兩人各退一步,達成協議。

兩點之距直線最近這句話穩沒錯,只要先前往市區雇得飛龍代步,三天之內就可不費吹灰之力到達風嘯王城。

說是簡單,但飛龍豈是隨便就能雇到的普通勞力,非得覓得特別門路不可。由於飛龍為龍族的代步工具,不輕易外流,買主必須做好付出大筆薪資的心理準備;且龍族至高無上的種族優越意識也是出了名,就連負責空中運輸的飛龍也是心高氣傲,脾氣十分頑劣古怪,其他族類想騎到牠背上可是會吃點苦頭,但若是飛龍承認的尊客就另當別論。

要錢不成問題,希維爾存褶裡一大筆,倒是足以列為珍稀國寶的飛龍怎樣才能弄到手?

過去也曾有為數不少的土財主仗著財大氣粗想強行購下飛龍,卻在牠反覆無常的脾性下吃了不少虧,被狠狠被修理得東倒西歪。

希維爾認真考慮可行的方案:去偷嘛!有膽沒本事。只怕尚未到手,就會被飛龍生吞活剝拆吃入腹;去搶嘛!他可不想成為活生生人形烤雞,以如此愚蠢的死法讓貽笑後世;去騙嘛!飛龍的智商可不輸錙銖必較的勢利商人,和牠來一盤賭局,最後可能輸得只剩一條底褲鍛羽而歸。唉,真煩啊!

雖然尚未想到什麼妙方,但至少有件事是能夠立即辦到的……「錢拿來!」

「什麼!」老西格怒目圓睜,死盯著讓他早生華髮的不肖徒弟伸長手一臉強硬。

「方案由我們共同策擬,你好歹也出錢出力,要不然太說不過去了。」希維爾振振有詞。

「想都別想!」他沒收學費已經夠仁慈了,居然還要付費!希維爾目前的積蓄已是他不敢想像的天價,有錢人反向窮人討錢,這像話嗎!

希維爾可不管這個,費了不少力氣,總算從氣唬唬的老西格身上挖出兩枚金幣,雖然不多,不過聊勝於無,也就勉強收下。

既然決定前往風嘯王城,最重要的當然是雇用飛龍,不過在逛市集前,希維爾覺得有必要先向克萊兒辭行,畢竟也曾受她不少照顧。

背著行囊,他揮手告別老西格,朝著工房方向走去。

望著過河拆橋加不知感恩的不肖徒弟漸行漸遠,老西格忽有枯木逢春、返老還童之感,彷彿瞬間年輕了二十來歲。雖然荷包因此大失血,兩個月無法上貓咪酒吧喝點小酒盡興,至少用來送走這麻煩還不算虧本。

想起與希維爾相處的這些日子,老西格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感嘆,也許他該仿效烏歷岢的作法──永不收徒,除非是日子太過賦閒。因為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案例、血淋淋的教訓。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7
第五章 魔武鬥技會

「我說……你這個傢伙怎麼就學不乖啊?上回吃足了苦頭,這次還敢再來!你是嫌命太長,不下黃泉不掉淚是不?」傑洛斯兩指拎起因飢餓難耐而偷食被灑上石化粉的甜豆,再度淪為階下囚的僵硬耗子,眉頭一蹙。

他該好好考慮,用什麼樣的殘酷手段才能讓這名萬死難辭其咎的吃白食慣犯死得其所。

「吱……吱吱……」心知死神逼近的耗子可憐巴巴地叫道。

「哦?你說相逢自是有緣,我長得靈秀俊逸,肯定有一副慈悲心腸,絕不會濫殺無辜?」流有龍血的最大好處就是多少能與生物進行言語上的溝通,傑洛斯耐心聽完這隻膽大妄為敢捻虎鬚的罪犯臨死前的求饒,勾魂攝魄的眼楮染了層淡淡冷笑:「很抱歉,我湊巧是個很沒度量的男人,而且你也並非無辜,會落到今天這種局面完全是咎由自取。」

「吱吱吱吱……吱吱!!」

「你說我和那兩個沒胸沒腰,出門還會把人給嚇昏的冷血死女人不同,相貌堂堂、氣質雍容、談吐高貴、瀟灑出群,要我聖人不記耗子過,姑且放你一馬?」低緩嗓音隱隱混著奇異的慍調,像是刻意壓抑滿腔的怒火,傑洛斯仍笑著,不過眼底蒙了層邪魅。

「以一隻耗子的程度而言,你的用字遣詞是有些火候……不過用來形容同一人可是十分失禮啊。」即使現為男兒身,女人的記恨專長卻是不分種族國界的。

「吱?……吱吱吱吱!!」彷彿挨了記重重悶棍,經傑洛斯一提醒,耗子才發現這男人身上正散發著和那陰險女人同樣熟悉的討厭味道,如此具衝擊性的答案幾乎讓牠昏厥。

「很遺憾地告訴你……我是個有仇必報並且嚴重缺乏道德觀念的人。你說,我是否該悉數奉還剛才那些嚴重侮辱的字眼呢?」

「吱吱……吱吱吱!!」身軀因石化而僵硬無法動彈,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張鼠嘴上,畢竟耗子並無人類所謂的自尊心,立刻忝不知恥地使出渾身解數天花亂墜。

「你說是我聽錯?你說的是美胸美腰,這張沉魚落雁的臉蛋出門還會讓天下女人自慚形穢,昏眩不已,無論是冷酷或血氣方剛的男人全都會不由自主地被我們這種女人吸引?」很有創意的掰法,只可惜餘怒未消的傑洛斯並無因此大發善心。「聽起來是我誤會你了,不過怎麼展開後的句子與簡稱前的原意相差天南地北?」

「…………」

望入耗子悽惶的鼠眼,傑洛斯漫不經心道:「我相信你是因為餓得手腳發軟才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過敢作就要敢當,你必須為犯下的過錯負責。看在你頗有悔意的份上……我會讓你死得乾脆,外加通知家屬發喪埋殯。」

「吱吱~~~~~~!」曾有一瞬產生得救錯覺的耗子求爺爺告奶奶地淒厲尖叫。

「你說我喪盡天良、專橫獨斷、目無王法,不怕良心不安?」傑斯洛像聽見什麼空前大笑話,「這個問題不是你那智能不足的腦袋可以理解,所以沒有回答的價值。你並沒有人權,因為你只是隻耗子。」

這席話無疑地擊中了牠的痛處,心知死劫難逃的耗子一改方才的怯懦狀,烏溜溜的黑瞳盛滿怨懟,鼠臉扭曲成青面獠牙的模樣。

「再見了,來世可別作投胎的餓死鬼。」傑洛斯不受恐嚇,輕鬆寫意一拋,耗子別無選擇地落入燃燒旺盛的藥爐裡,化為一堆焦炭。

替天行道解決了心腹大患,心情是說不出的輕鬆,傑洛斯伸伸懶腰,打算再回房睡個午覺。

大清早克萊兒就捧著一堆藥丸與魔法物品到黑市裡競標,忙到下午還不回來,地窖裡沒剩多少食材已夠讓他心煩,誰知又逮到一隻不知死活的耗子,鬧了半天,胃也餓得發痛,只好藉睡眠來殺時間。

「叩叩!」清脆的敲門聲成功止住傑洛斯向睡鋪移動的雙足。

克萊兒終於回來了,希望她健忘的腦袋沒忘記答應要買食物的事。

打開門,站在階梯上的卻是一名陌生少年。

「你是誰?」傑洛斯問道。

「你又是誰?」對方反問。



「原來你就是希維爾啊!克萊兒經常提起你,我對你也很有興趣。」

待客禮儀熟練的傑洛斯端來兩杯香濃的麥達皇家紅茶,淡褐色飲料以牛奶白單耳瓷杯裝盛,簡單卻不失典雅的線條妝點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哪裡,沒想到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跟大名鼎鼎的傑洛斯殿下見面,真是榮幸至極。」希維爾很流利地吐出一串恭維話。

今日一見希維爾才發現龍族的下任繼承人其實相當的年輕。沒想到克萊兒居然連這種大人物都能勾上,女人真是可怕的動物啊!

「不敢當,那純粹是外界的渲染罷了。」傑洛斯無奈地淡笑。他可恨不得當個沒沒無聞的尋常百姓。尾隨名聲之後接踵不斷的責任與危機,其箇中甘苦寫來也有洋洋灑灑十大篇。

每日拋頭露面招來的只有成堆不勝防的刺客,還得時時留心背後的明槍暗箭,宮裡的爾虞我詐即使不願仍得陷入一腳,瑣務纏身兼膽顫心驚的生活只有死人才過得下去。

「所以你跟克萊兒私奔了?」希維爾興味盎然的問道。

一般聽見如此直接而殺傷力高的問話的人,肯定免不了上演一齣紅茶逃亡記,可傑洛斯顯然涵養好定力夠,只是皺了下眉,語氣平穩道:「我們只是一般的友誼,就像你和她的關係。」

「原來如此。」原來事情沒自己想像的精彩,那就乏味多了!沒什麼好探究,希維爾便換了個話題:「不過可真想不到,龍族雙性體的傳說真的存在。」

「就某些時候而言是挺方便的。」傑洛斯意味深長道。

雙性體對龍族來說十分稀有罕見,更是多產的象徵,眼見他已達適婚年齡,族裡忙著選兒子挑女兒,要他新郎新娘一起當,好使皇室人丁興旺。想也知道,他怎麼可能答應?於是他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念頭。

後來終於逮住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先是一棒打昏將出使奧瑟雷斯的表兄弟,再劫走老爹的寶貝座騎,終於如願以償離開幾乎已是鎖國政策的故鄉。

當初急著趕回德瓦索,不僅止幫助克萊兒擺脫裘修里的糾纏,也是為了先行一步甩開龍之淵追兵的緣故。

家醜不可外揚,相信死要面子的父親絕對不敢大肆聲張,一方面也是顧慮比親生兒子還貴重的代步工具。

「我回來……咦,希維爾也在?」兩人閒聊著,克萊兒正巧推開門,手上兩大包快將她給壓垮的滿滿食物,讓夾在蔬果堆中的纖小身材顯得搖搖欲墜。

捧著沉重的食材走上好長一段路,克萊兒都快累垮了,汗濕的掌心滑溜溜地,才微微失神,一包食物便順著汗水滑落,不顧她的驚呼向地表禮貌招呼。

「呀!……啊,不要跑……」克萊兒直覺伸手慌忙攔截下墜的紙袋,卻粗心忘了左手也捧著相同一袋食物,顧此失彼的也被順手拋飛出去。

克萊兒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大出兩人意料地放棄即將到手的前袋食物,慌裡慌張側過身搶救另一包份量明顯教為豐碩的紙袋。由於眼中只有受到地心引力召喚的食物,她回身得又快又急,沒考慮平衡問題,左右兩腳一言不合扭打成一團,身軀偏離支點向前栽倒。

「呀啊啊啊啊!!」

「糟了!」

「小心!」

傑洛斯與希維爾同時作出反應,龍騎士行動出奇矯健,健步如飛長手一撈,一袋食物安然落入懷中。希維爾也不落人後,當機立斷施展飄浮術,快撞擊地面的第二袋食物立刻倒帶般飛回魔法師手裡。

被遺忘的可憐鍊金師「碰!」一聲與大地作出激烈的親密行為,以相當難看的姿勢呈大字型釘在地板上,痛得淚水飆出閘門。

「你們……你們這兩個沒同情心的混蛋!」克萊兒咬咬牙,粗魯不文雅地費力爬起。「好歹食物是我花血汗錢買、辛辛苦苦抱回來的,你們怎麼可以救食物不救我!」

在這兩個男人的心目中她連區區食物都比不上,這樣的認知令她痛心疾首。

嗚……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我是受到妳愛護食物之心的感召。」傑洛斯肅穆道。而且食物比妳更動人!相信任何一個餓了整天的人都會支持他的看法。

「飄浮術對重物的影響不顯著。」希維爾的言詞殺傷力頗為陰狠。

認識這個十足的惹事精也非短期,反正摔跤最重不過瘀紫泛青,既然死不了人,又何必多費氣力?兩個表面扮無辜的壞胚子內懷鬼胎。

「你……你們……」克萊兒瞪大眼,櫻脣硬是擠出幾個單音節。

「別生氣嘛!若不是看在這些食物是美女勞力的結晶,我是不會如此珍惜的。」傑洛斯流利說著慣用的漂亮話,一邊卻從紙袋取出紅豔的蘋果,隨意在絲綢衣料上擦抹,語氣與行為毫無交集。

「……算了!」心知自己口舌呆鈍,克萊兒挫敗低吟,沮喪地認命。



「這麼說希維爾是打算到風嘯王城籌措路費囉?」互相交換分別後的近況,克萊兒微搖螓首:「事情恐怕沒這麼容易。雖然魔武鬥技會是公開活動,可惜受小規模戰事影響,除了中立關口外都呈封閉狀態。你也知道波伊薾戰事聯盟與索尼雅皇室情勢緊張,會不會開打還很難說,更別提全天候緊閉的通關口了!」

「德瓦索王城和風嘯王城短期內仍屬中立,所以一般民眾現在還能隨心所欲進出。可是你選擇的那條路線上,要通過的五座公國裡有三座隸屬波伊薾戰事聯盟,其它兩座則依付在索尼雅皇室旗下,除非能取得該公國統治者親筆御印的通關文書,否則你可能會吃上閉門羹。」

「不僅只如此,」傑洛斯接續未完的話頭,冷靜分析局勢:「要晉見最高領導人必須有代表國領導者的親筆推薦文書,一般人跟本不可能輕易取得統治者的引薦函,因此今年的參賽者有九成將會是皇室指派隊伍,想參賽的民間人士如果人面不廣,可能得等到明年了。」

這麼一點小挫折當然不會動搖希維爾的決心,引薦函不成問題,直接上皇宮向喀里王勒索就行了!只是取得五公國君王的通關文書頗為耗時,恐怕會超出預算日期。

「騎乘飛龍的話呢?」希維爾提出目前最可行的辦法。

「還是不行。」傑洛斯優雅地啜了口猶冒氤氳的紅茶,「非經允許入侵各國領空,會被視為間諜逮捕,如果不想惹上麻煩,就得按程序乖乖申辦通關文件,飛龍的功用只是縮短鄉公國間趕路的時間罷了。」

「啊~~~除了麻煩還是麻煩!」希維爾抱頭吼道。這爛規矩到底是那個王八蛋制定的!

「的確麻煩沒錯,如果現行文書的公信力能突破立場不同的公國關口,那事情就方便多了。」

傑洛斯純屬無心的抱怨意外激發希維爾靈感。

「嗯……如果真有那種各國都承認的東西,真的能順利通關嗎?」希維爾閃鑠其詞道。

「理論上是可行的,只要在守衛要求證明時亮出信物,通關者甚至不用接受盤查,只需耽擱幾分鐘就可離開。前提是該信物必須具有強大的公信力,否則也是徒然。」

聽完傑洛斯的解釋,希維爾露出詭譎的神祕笑容。

「那就沒問題了!」

「為什麼?」克萊兒好奇問道。

希維爾但笑不語,緩緩拉出藏在上衣裡的項鍊。

那是個精巧無比的飾物,拇指大的六芒星外接銀色環形,環形正反兩面各刻了一圈絳紫色的魔法草文,每個字只有半顆米粒大,六芒星中心雕了一株鏤空的澄黃麥子,象徵生命與豐收。這樣式,這大小,需要極高的心血與技巧。

「那是……黃金麥格?」一見項鍊上的金色飾物,克萊兒不禁驚呼,就連見多識廣的傑洛斯也不免大感意外。

黃金麥格是精幻大陸分裂初期制訂,少數全國統一的物品,是通過各公國認可的的通關信物,與金銀幣、寶石幣等流通貨幣相同,其崇高價值無庸置疑。制訂當初只製作三枚,呈項鍊型,贈予特殊人物所有,即使是統治者也未必能擁有的珍品。

「你是打哪兒搶來的?」克萊兒劈頭便問。

以希維爾的人格分析,肯定不是正當手段。

「呿!是小時候的導師送的。那時年紀還小,不懂它的價值,只覺得蠻漂亮,就一直留在身上了。」對於克萊兒的吐槽,希維爾覺得很不是滋味。

「方便借我一看嗎?」傑洛斯道。

「喔,可以啊。」希維爾摘下項鍊遞給他。

傑洛斯將黃金麥格置在掌心,細細觀察,兩面各看了幾次,忽而掌心一握,腕部青筋浮起,分明打算將它捏碎。

「你幹什麼!」希維爾怒火中燒,那可是他的寶貝啊!他一把抓住傑洛斯的右腕,另一隻手使勁想扳開拳頭,卻是紋風不動,只有陣陣白煙從傑洛斯的指縫中滲了出來。

「喂,你這人怎這麼失禮!」希維爾罵道。

「別介意,只是試試真偽。若是假的,早些銷毀了事免得招來殺機。」傑洛斯鬆開手,黃金麥格還完好如初呢!

「真偽?」克萊兒被傑洛斯的話弄得如墜五里迷霧。

「黃金麥格上的銀是祕銀,金是奧肯斯黃金,這兩樣東西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十分堅硬耐熱。憑我的鬥氣還熔不了它,看來是真貨。」傑洛斯反覆看著無損的飾品,從容交還希維爾。

「這是真的嗎!」克萊兒眼楮一瞬間發亮。

自從千年前「祕銀」與「奧肯斯黃金」的奇異功效被發現後,長久以來便一直為人所爭奪。根據「稀礦屬之書」記載,將祕銀摻入其他材料製成刀劍等兵器,可使武器發揮出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功擊力,若製成法杖則可提升相同魔攻力;而奧肯斯黃金加上特殊溶液充分混合,塗抹於盔甲絲綢上,可增加三成防禦。

能替代此二種金屬的礦物並非沒有,卻必須藉由更多稀礦和「融和」這項高級鍊金技術來完成,然成功率卻低得令人嘆息。反觀,「祕銀」和「奧肯斯黃金」為未加工之天然金屬,可塑性高,製成的神兵利器自然成為眾人的夢想。

「那為什麼要做成飾品?」聽了克萊兒的說明,希維爾總算瞭解。

「為了和平。祕銀和奧肯斯黃金的誘惑足以掀起一場戰爭,因此當時便在神的面前將所有的金銀鑄成三枚黃金麥格,並發誓除當信物不作他用,刻在祕銀上的魔法草文便是盟誓。但直到領土分裂後才正式確立黃金麥格在通行方面的地位。」傑洛斯道:「你說這黃金麥格是幼時導師贈予,可以的話,能告知他的名字嗎?」持有者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以龍之淵的強勢尚無法擁有黃金麥格,傑洛斯不免震懾對方來頭。

目前可確定的是魔族手中握著一枚黃金麥格,另外兩枚則是下落不明,若希維爾的導師並非魔族,那麼這枚黃金麥格極可能是剩下兩枚之一。

「項鍊的真正主人叫瑪姆,是個溫柔的魔導師,她身邊還有個叫迪奧的劍士,是個惹人厭的劍術癡。」希維爾聳聳肩,實道。

「能夠再確切描述他們的長相嗎?」

希維爾點頭,憑著舊時印象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沒發覺傑洛斯的異樣。

說約八分,一向冷靜優雅的傑洛斯卻怫然作色:「別開玩笑!無論如何絕不可能是那兩人!」

「什麼意思?」迪奧還無所謂,但否決瑪姆的存在卻徹底激起希維爾的怒火,對傑洛斯些微好感付之一炬,執意打破砂鍋問到底:「要是你不說出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小心我揍得你滿地找牙!」

傑洛斯凌厲目光在希維爾臉上來回搜尋,確信他澄清的眼楮只有氣憤,這才嘆息道:「若你的導師並非他人權充冒名,那他們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死了!」



終於到了瑪姆和迪奧離開的時候,他們必須趁著冬季暴風雪來臨前越過芬特拉斯山,否則又得困在村莊三個月。其實按照行程,夏天是全年攀山最佳時機,只是迪奧正巧碰見希維爾,因此又耽擱了幾個月。

天性的流浪感催促迪奧動身,即使他並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是哪裡。相較之下,瑪姆可就隨遇而安多了,無論餐風露宿或是找間民宿歇腳,從沒見她抱怨過,總是溫溫柔柔的融入異鄉的生活。

全村人幾乎到齊,排成一列長串並肩站在村口,熱情的婦女半推半塞地送上幾包乾糧,幾套衣物,就怕凍壞了俏生生的漂亮姑娘及劍士小子的俊臉。

也多虧迪奧「天生麗質」,不遜女子的清秀臉孔帶了幾分霸氣,讓他在村裡無往不利,到處吃得開,閒來沒事還能騙來兩三個包子啃著玩,不過在希維爾眼中,他和瑪姆可差得遠了……

對了,希維爾呢?

彷彿應和迪奧的想法,村長嘆了一口氣:「希維爾不知跑哪兒去了,平時見他在村裡四處玩鬧惡作劇,要不就纏著瑪姆一整天,現在你們要離開了,卻不見人影,唉……」

「也許是不想和瑪姆分離吧,離別對現在的他而言太過殘酷。」迪奧道,「說不定正躲在哪裡偷偷哭泣呢!他真是個特別的孩子,聰明又活潑,新事物學得很快,只可惜對劍術沒什麼興趣。」

村長呵呵笑道:「人各有志,不知是你沒這份運氣,還是希維爾沒福氣?」

「應該是運氣不好的關係。」迪奧惋惜道,「這塊上等的鑽石不知花落誰家。希維爾異於常人,只是我總覺得他似乎藏有許多心事?」

村長聞言一震,「唉!也對,想當初希維爾來到這個村子時,那眼神、那表情,簡直不是一個孩子……不,是人類該有的冰冷神情……」不知是秋風還是恐懼,村長忍不住哆嗦。

「希維爾不是在村裡出生的?」村長的前後表現落差太大,迪奧不禁疑惑地問。

「是蘇菲亞……我內人將他帶回來的。那天她剛從城鎮回來,就在路上遇見了希維爾。看他一個人走著,一時心軟將他帶回村子……真令人害怕,他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染紅,就像由戰場回來的戰士一樣……那血腥味……我的天啊,那可憐的孩子究竟遭遇了什麼事?」

秋風送來的,不是伴著枯葉清爽的涼味,而是佈滿紅色顆粒的腥臭,村長的眼中依稀可見當時的驚懼。

「您知不知道希維爾的過去,可以說得確切一些嗎?」瑪姆摘下紫羅蘭色的斗篷帽,溫柔有禮地請求。

「這……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希維爾從來不提過去的事。」村長推推老花眼鏡,無可奈何道。「住進村裡的頭三天,他整個人像根失神的木頭,就只是呆呆地望著遠方,不吃不喝,覺也不睡……我從沒見過人竟瘦得那麼快,只是短短三天,他就瘦得只剩皮包骨,就連蘇菲亞烹煮的湯和粥一口也不吃,她甚至哭著求他……後來,他高燒昏迷了好幾天,變得氣弱游絲,我還是費了好一番氣力才撬開牙關把水硬灌進去,可是那孩子卻不服輸地吐出大半,但總算有東西進到他胃裡,他死不了。」

迪奧開始懷疑村長所描述的孩子的身份,開朗樂觀的希維爾和那絕望得想放棄生命的孩子不應該是同一人。

但村長仍自顧自說下去:「那孩子稍稍清醒時,發現自己還好端端躺在床上,知道是我們把他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他沒有開口道謝,只是說了些令人費解的話,然後又昏了過去。醒來後,整個人就性格大變,變成你們看到的模樣,也不知是好是壞……」

「他說了什麼?」所幸迪奧耳力夠強,在村長的長篇大論中攀住最重要的關鍵。

「我不知道。」斬釘截鐵的回答讓迪奧差點向前撲倒。

「怎麼可能!」迪奧心焦地問道,「您不就在他身旁照顧嗎?怎會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年輕人,要聽懂病人的囈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當時他說得既快又急,我只來得及聽見一串模糊的聲音,他就又昏睡過去了。」村長聳聳肩,一臉莫可奈何。

正當迪奧準備掐住村長的頸項逼出更多內幕時,一隻潔白的皓腕搭上他的肩。是瑪姆,她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微笑。迪奧退了一步,讓瑪姆能和村長面對面交談。

「能夠請您複述一次希維爾說的話嗎?」閃耀波動的藍眸奇異地牽引著村長的思緒,像是射入河裡的日光,自然地隨著水流晃盪。

「喔……好的……」在瑪姆的注視下,村長不由自主地吐出一長串奇怪的音節,連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無形引導真是好用啊,能百分之百準確的喚醒遺忘的記憶,從未出過差池。迪奧想道。

瑪姆陷入沉思。

「是古大陸語,而且是最高階語言!不可能,希維爾甚至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迪奧感覺事態比想像中嚴重得多,否則瑪姆不會露出如此困擾的神情。

「那是什麼意思?」他問道。

「附身嗎……還是深層血統……不,這太奇怪了,從來沒人能夠……」洞晰的眼瞳變得迷惘,瑪姆徘徊在疑問的黑暗中找尋著答案出口。

「妳怎麼了?」迪奧輕搖著她,瑪姆總算回過神來。

「一個孩子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但深層意識是不會說謊的。」這是最後的結論。

「他究竟說了什麼?」迪奧再次問道。

這回,瑪姆給了相當清晰的回答:「『毀滅恆星開始運轉,地圖已經破裂,蒙塵的珍珠被溫柔拭淨,卻掉進了染缸。一顆安靜地沉睡,一顆盲目地遊蕩,一顆悄悄地茁壯,一顆歡樂地歌唱,一顆一分為二,一顆二合為一。潔白的珍珠看似無瑕,心中卻裹著鉛粉,聖潔且罪惡。』這就是他所說的。」

迪奧皺著眉聆聽,「不過是首詩歌,就像流浪大陸的吟遊詩人讚唱,來來往往總是那一些,沒什麼了不起。」瑪姆未免反應過度,也許那只是希維爾家鄉的平凡歌謠罷了。

望著迪奧無所謂的態度,瑪姆未作解釋,悄悄將欲出口的話語吞回肚裡。

不一樣,吟遊詩人歌頌的是過去,希維爾描述的卻是未來。這段預言詩清清楚楚刻劃在那個神祕的寶箱底,她從未提起,希維爾自然不可能知道。為什麼在他意識不清時會說出這些話?

莫非他知道預言詩真正的意思?

迪奧朝村人揮了揮手,「謝謝你,村長。多謝你們這幾個月來的照顧,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哪裡,我們已經很久沒遇見外來的旅客了。」村長謙虛著,「路上小心,可別誤踏了獵戶設下的捕熊陷阱啊!」

「我們會的。」潚灑地將包袱甩在身後,迪奧及瑪姆再度踏上了旅程。

還真有點捨不得!難得遇見這麼樸實善良的村人,對待每個旅客就像重逢的親人般熱情溫馨,給了他家的感覺。

真是諷刺啊!正因大家都非常親切和善,所以才不得不離開。若這些笑臉未來將會凍結,眼神也將銳利如冰,那就在彼此痛苦前和平落幕吧!

『沒有人能在原地永遠停留,正如星月不停運轉。總有一天你們也會擁有同樣的心境,那種即使環境再美好,卻無法成為其中一份子的痛苦,你們會明白的。』

『妳究竟在追尋什麼?』

『也許……是個容身之處吧……』

也許當初我們便已察覺那深埋的痛苦,只是礙於敵對身份違逆本性惡意地傷害。當年的妳、當年的心境,我們都已能完全體會,雖然花了不少時間。可笑的要妳敞開心胸接受人群,就是我們的愚昧之處。人類是如此的殘酷與短視,是善於偽裝為神衹的魔物,總是在對方最脆弱的時候笑咪咪地捅上一刀……

但……即使被一再傷害,仍無法狠心報復,因為我們深愛著同胞……

妳會嘲笑吧,狠狠地譏笑……

直到走出村人的視線,迪奧面容一整,凌厲地責備:「瑪姆,妳差點犯了大錯,這可關係著百來條性命!掌權者從來沒放鬆對人民的監視,萬一牽扯上毀謗皇室的不利言行,他們可能會全被處刑的!」

「是我疏忽了。」瑪姆沉靜地表達歉疚。

「只能祈禱沒有間諜混進村子裡,不然我們可成了千古罪人。」踏出迂迴的小徑,前方不遠便是芬特拉斯山腳最出名的「二分岔」。

故名思義,「二分岔」便是通往山道的雙叉路口。不知是哪個吃飽太閒的幻術師,在路口施了複雜難解的障眼法,使得某條路通往平坦短近的山道,而另一條則通往兇惡的魔狼洞窟。雖然最終兩條路會在翻過芬特拉斯山後交會,但一來一往間卻差了三天時間。

黑色的小小身影立在交叉口前,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希維爾!」

「小子,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斂起方才的嚴肅,迪奧揉著希維爾的頭,對希維爾惡狠狠地瞪視視若無睹。

「你們要越過芬特拉斯山吧!」拍開迪奧的魔掌,希維爾問道。

「是啊。怎麼,你終於回心轉意,想跟我們一道走啦?」迪奧抱胸臆測。

看不出這小子是顆悶葫蘆,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想得要死。

「少往臉上貼金,我只是來給你們一個忠告的。」希維爾白了他一眼,對付這種自誇的傢伙不需要客氣。

雖然還是深秋,但山頂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細雪,山路窄而滑,稍一不慎就可能摔落深不見底的谷澗。雖然希維爾對迪奧的死活漠不關心,但瑪姆可在他的保護名單之列。

「忠告,不就是單純的二選一?」迪奧自傲笑著,「我這劍士可不是白當的,就算不幸挑中魔狼洞窟,也有把握為民除害。」太小看他了,若使出全力,幾十匹魔狼也不是他的對手。

「果然是個蠢蛋。」希維爾毫不留情地批評。

啪!迪奧金剛不壞的尊嚴出現裂痕。

「要真是簡簡單單的二選一,會有那麼多路人進得去出不來嗎?整天誇耀自己的劍術高超精湛,我看你的智商還不到我的十分之一!」

啪!自信瀕臨瓦解。

「同性一道,異性相分。意思是你和瑪姆得分道揚鑣,在藍克城會合碰面,否則會在山裡迷失方向,最後化為枯骨。」

死十萬次也不嫌少的幻術師!分明是見不得人家情侶卿卿我我,故意從中作梗,拆散神仙美眷。

「那……男性該走哪一方?」近乎自暴自棄的迪奧無力地問。

「男左女右,那就是你要走的方向。」希維爾隨口胡謅。

迪奧瞇起眼懷疑道:「你的手……好像指著右邊?」

希維爾低頭,立即發現自己是睜眼說瞎話,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打哈哈道:「那個……最近方向感不太好,加上手指有些抽筋……別計較、別計較。」

「是嗎……記得多保養。」迪奧的思路迅速運轉。

這小子平時就看他不順眼,必定不會讓他走得輕鬆,左邊定有陷阱……不,希維爾的頭腦一向轉得快,十成十猜到他會選擇右邊。嘿!只要反其道而行,就不怕闖進魔狼洞窟……可惜呀可惜!希維爾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迪奧正得意時,旋即想到瑪姆。若是他選了正確的山路,瑪姆該怎麼辦?不通劍術又心慈忌殺的她不會是魔狼的對手。

迪奧想著可能被撕成碎屑血塊的瑪姆,開始天人交戰。

走左……還是走右?

希維爾冷眼旁觀,他當然知道迪奧的想法,但故意保持沉默,想看看他最後的抉擇是什麼。

半刻,迪奧下了重大決定。「我選擇……右邊!」對付區區一隻魔狼應該不會耗去太多時間吧!

為表示自己並不畏懼,迪奧昂首挺胸,毫不遲疑地穿越二分岔口的濃霧。

直到鑲嵌於劍柄上的寶鑽在陽光反射下的光輝再也無法穿透白霧,希維爾的毒計這才吐信。

發揮畢生所長,希維爾惟恐天下不亂地挑撥離間:「瑪姆,迪奧不是個好東西,要小心防範啊!妳也看見了,我已經指了正確方向,可他卻故意挑了右邊的路,唉!這下全完了,你們會在山裡迷路的。」希維爾裝出一臉遺憾,肚裡卻一籮筐鬼計。

看來迪奧倒楣好幾個月,總算在緊要關頭好運抬頭,狗屎運奇旺的選到正確道路,但瑪姆可就必須進入魔狼洞窟裡了。

不過無所謂,希維爾心思縝密,每種可能早已列入考慮,絕不會出任何差錯,這次也不例外。

他不慌不忙由口袋掏出一顆血色石子交給瑪姆:「妳別擔心,還好那隻魔狼是公的,對美女只懂搖尾巴,只要拿血石給牠看,牠就知道妳是我的朋友,不會攻擊妳的。」

「謝謝,但我不能白收你的東西。」瑪姆摘下頸間的黃金麥格項鍊,「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作為通行證卻非常有效,是各國公認的通關飾品。」

在一統的大國分裂後,獨立勢力各自為政,盤據天險作為新生國的首都,然而國家多、關卡多,問題也接踵而來。每個關卡認證文件不一,文字語言也略有不同,貿意商人光是申請各國通行卡就忙得焦頭爛額,加上幣值不一,手續費的支付對換率就足以令人耐性全失。

為了平息分裂初期的困擾,各國代表協商,共擬可行的方法。將金銀寶石幣訂為通行貨幣,黃金麥格訂為通關信物,最後將世界地圖繪製發行,明確篤定地指出各國疆界。這是一項造福蒼生的決定,在先前已經有不少越界公開支持本國的無辜人民慘遭鄰國殺害。

希維爾當然不知道這段可歌可泣的血淚歷史,不過他還是秉著不拿白不拿的理念收下。不只因為這是瑪姆的臨別禮物,而是他相信日後這玩意會是冒險時很大的助力。

目送瑪姆優雅離去的背影,完成任務的希維爾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朝著來時方向走去。無人窺見的脣邊卻噙著一抹莫測高深的詭笑,逐漸染渲擴大。

如果迪奧天真的以為自己選擇的右方是正確道路而放鬆戒心,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無論他選哪一條路,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呵呵,雖然右邊的路程較短沒錯,但路上繁複的各式陷阱也夠迪奧玩上四、五天了!千算萬算也想不到的「驚喜」處處皆是,這世界果然不無聊啊!

好好享受吧,迪奧!

希維爾從懷裡取出了厚厚一本陷阱分佈指南,點了把火,燒了。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8
第六章 尤塔盜賊

「我父親耶魯,當年也曾參與滅魔之戰。」傑洛斯緩緩道出不為人知的歷史祕辛:「能歷劫歸來實屬萬幸,當年與父親一同舉兵反抗的老戰友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為數不多。龍族數目本就極為稀少,經過戰爭洗禮更是耗去大半元氣,這就是為什麼戰後龍族大力支持反戰的主因,因為我們無力負擔過大的損失。」

人類每年能繁衍大量後代,不若龍族女性受孕不易,妊娠期長達十數年,且幼龍成長期至少需三百年光陰。

「這與希維爾的導師又有什麼關係?」克萊兒問道。

傑洛斯橫了她一眼,不理會她的疑問。

「我還年幼時,父親就經常提起過去種種,因而能較一般人瞭解更多內幕──那些被歷史刻意抹去的汙點。」舒口氣,傑洛斯偏頭問道:「希維爾,你對滅魔之戰的英雄人物所知多少?」

「你是指艾諾特、赫休、喬蓋舒、柏伊璐、貝勘亞斯、馮瑟莉妲、努特利七英雄?」希維爾順口道出:「七英雄出名的原因除深不可測的實力外,最重要的是他們勇於以人類之軀向魔族之王挑戰,且受眾神眷顧獲得最後的勝利。」

該次戰役人類締造空前大勝,如虹氣勢甚至蓋過各族流血豁命的英勇。出兵甚多的妖精族與曉勇善戰的矮人族為此表達相當不滿,在未爭取到合理的補償後,便與人類交情漸趨冷淡。

「你果然被蒙在鼓裡。」傑洛斯憐憫地嘆息:「事實上,原本與魔王對決的英雄們應有九人。」

「不可能!」心潮澎湃,難以平息。呼之欲出的明顯暗示確實帶給希維爾相當程度的打擊。

「決戰前夕,九人中最優秀的兩名菁英不告而別,捨棄蒼生、罔顧榮譽、私自叛逃,為滅魔戰史中不可饒恕的汙點--這是你們人類對於族人的尖刻批評。」對於深愛同胞的龍族而言,的確是不可理解的行徑。「這也是為什麼我非常篤定他們不可能成為你的導師,以人類的壽命年限來算,他們早已化為枯骨了。」

「他們的確活著,像普通人一般。」希維爾並不相信迪奧與瑪姆不在人世的事實,「他們有心跳,連手也是溫熱的……除非……這是不可能的!」某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形成,希維爾立刻否決這個想法的真實性。

傑洛斯碧綠的眼瞳沒有情緒,宛若一泓泉:「除非他們擁有不死身──如果這是真的,那也代表你的導師們與魔族有所牽連。」

瑪姆……魔族……

那麼溫柔善良的瑪姆……與魔族!?

希維爾本能的否認,但幼年學習古大陸語時,瑪姆總在不自覺間露出的悲傷笑容在記憶裡卻是如此清晰。

「我相信瑪姆……還有迪奧,不管他們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就算因此受到所有人的鄙視,我仍會支持他們。」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希維爾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的,無論人地時如何改變,他的立場絕不會變。

他們是如此自然的存在,在他心目中,瑪姆就像親人般對他百般呵護照顧,無論是什麼樣的情況下,他絕不會與她為敵。

「好了好了,這不重要,重點是我們現在有通關飾品,就只差交通工具了。」見情況不對,克萊兒急忙跳出來打圓場。

要是在上路前便先傷了彼此和氣,往後的日子可難熬了!

「傑洛斯,你不是龍騎士嗎,可以龍化吧?」

所謂「龍化」,即是龍人恢復原始型態,還原為上古巨龍的過程。龍化後的龍人,除體型會巨大化,各項數值也會呈直線暴漲,為了壓抑過大力量達成種族間的平衡,龍族藉由「龍人化」的肉體轉化祕術在外型鍍上一層人類面貌,將力量封印至五成左右,當然這項類似改變基因的過程也不簡單,修為得晉升到某一境界方可進行龍人化,否則體內細胞一旦失控,極可能因肉體無法負荷造成爆體而亡。舉例來說,大陸上的載運飛龍便是屬於僅有高智慧卻低層次的龐然大物。

「可以是可以,但是本殿下不接受!」傑洛斯不帶一點人味的拒絕:「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堂堂皇族,居然被設計當成交通工具來騎,傳出去龍族的臉全給丟光了!」

「好冷血!」克萊兒暗嘆。

「別說我的壞話,我只說不當交通工具,可不表示沒其他替代的辦法。」

「你是說……」克萊兒眼楮亮了起來。

「哼哼哼……妳想我有可能從龍之淵出來卻什麼東西都沒帶嗎?」傑洛斯冷笑,正派的表情佈滿陰霾,「逃家是早算計好的,沒抱些值錢的寶貝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你是指……飛龍?」希維爾意會。

龍騎士原本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材料,依照傑洛斯的個性,一出手絕對是最要命的錢脈。

「沒錯──十七隻載運飛龍以及龍王耶魯的御用戰龍。」傑洛斯說的雲淡風清:「到奧瑟雷斯後,由於手頭拮據,我先到交易市場把飛龍脫手賣出,其後才進宮與那群虛假的王族周旋……這些你們都知道了,至於剩下的戰龍,我怕嚇壞居民便將牠還原成龍蛋,就放置在藥架左下的鐵盒裡。」

「真是太感謝了!」希維爾幾乎想向他行軍禮。

「有個附帶條件,」傑洛斯似笑非笑道:「雖然我同意將戰龍借予你,但牠畢竟是馳騁沙場多年的戰士,性格暴烈,架空權力的掛名主子想駕御牠可不是件容易的簡單事,再說戰龍可不比飛龍,龍背上是只容許龍騎士支配的領域,若無我隨行只怕也是徒然。」

「你的條件是?」雖然頗不是滋味,但傑洛斯所言極是,一個名存實亡的空頭主子怎麼也無法取代同族。

「不必緊張,我只想與你一同參加魔武鬥技大會罷了。」傑洛斯開出的條件意外簡單,「既然要參賽,當然就要以冠軍為目標,正巧我對風嘯皇族寶庫頗有興趣,不介意多我一個同行吧?」

「當然。」希維爾欣喜不已,龍騎士的實力眾所皆知,有了傑洛斯的助力,勝算將大大提升。「對了,那也讓克萊兒也加入吧!雖然她無法上陣戰鬥,但一身本領也不容小看。」

決心參加鬥技會後,希維爾也挪出部分時間研讀大會規章,發現參賽隊伍需足六人,短短一個月裡要上哪兒找齊順眼、實力佳又志同道合的夥伴?於是希維爾將腦筋動到克萊兒上頭,希望她能充充人數,就算沒足夠戰力卻也不失為一名優秀的後勤補給。

參賽者受傷在所難免,魔法師雖有癒療能力,但魔力卻不是隨時能夠補充,等於是拿自己的體力交換戰友的上場率,有了克萊兒這名高竿的醫護人員,自己也能無後顧之憂的衝鋒陷陣。

雖然與精靈王訂約後魔力大幅提升,但想對付眾多敵手就要聰明的保留氣力,增加使用高階魔法的機會。各國派出的對手絕非泛泛之輩,無法像佛雷克和瑪莎那麼好打發,愈往上爬難度也必定提高。

姑且不論未來的競爭對手,光是參賽人數就沒湊足,連基本參賽資格都未達成,原本還正傷腦筋,沒想到傑洛斯斯卻先開口表明加入,如今只要再說服克萊兒,那就只剩三人了!他就不信一個月的時間連三人都湊不齊!

沒有戰力?知實情的傑洛斯古怪的笑著:「放心吧,這幾天克萊兒老跟我說什麼風嘯王城託人照顧的藥圃也差不多到了該採收的季節,也正為了通關問題煩惱著,我想她很樂意同行的。」

「是真的嗎……咦,克萊兒,妳這麼早就要睡了?」希維爾詢問。

沒出半點聲息正打算進房的背影一僵,乾笑道:「呃,當……當然……我突然覺得有點累……想早點休息……呵呵……」

「妳在緊張什麼?」

「……沒……沒什麼,晚安!」克萊兒避重就輕,有所保留的回答。

「站住!」伴著傑洛斯命令的語氣,一道以勢制敵的龍霸氣籠罩在克萊兒四周。像是覆下一層重力魔法,克萊兒進退不能,植了根被定在原地。

「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沒有啊!」克萊兒語焉不詳,存心裝傻到底。

「妳在結巴。」疑慮加深一層。

「…………」

「原來不只龍騎士劍術卓越,就連龍蛋還會隱形啊!」掀開鐵蓋,希維爾盯了半晌,「適時」出聲將傑洛斯的問題範圍縮小化。

「可以解釋一下嗎?」傑洛斯雙手環胸,冷冷逼視犯罪嫌疑最大的女人。

「……別看我,這件事與我無關……」克萊兒軟弱道。

此言一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更加濃烈。

「我要聽實情。」傑洛斯瞇起眼,依舊保持微笑,殺氣卻止不住外溢。

「我……我說,你別大發雷霆……」克萊兒嚇得心跳加速,冷汗直淌:「龍蛋……昨、昨天晚上……被……被……」

「妳該不會想告訴我,牠已經變成餐桌上的美食了?」傑洛斯脣畔笑意加深,超級低氣壓開始匯聚形成。

這蠢女人反常嚷著要下廚果然沒好事,傑洛斯陰沉地想起昨晚的菜色──炒飯、芙蓉蛋、三色蛋、蒸蛋……當時覺得頗不對勁卻沒多問,誰知入口的竟是被炒熟的可憐戰龍……

該死!戰龍的身價可是由十隻飛龍所能賣得的黃金堆砌而成的搖錢樹啊!

握得喀嗤作響的拳頭散發極不友善的氣息,傑洛斯悶不吭聲起身,決定將憤怒付諸實行。

「你……打女人的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龍霸氣的束縛任她插翅也難飛,克萊兒不停尖叫。

「那就如妳所願。」冷笑的同時,傑洛斯已然化為龍姬的模樣。

「救命……殺人啊!」克萊兒慘叫道。

「放心,我不會讓妳死的,我們還需要妳這個隊友呢!」

「希……希維爾,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這是妳們的家務事,與我何干?繼續,繼續,就當我是不存在的隱形人好了,空間結界!」



私人會客室。

「他們都已整裝出發?」飽經風霜卻不失長年運籌幃幄的精練手段,使得穩重不苟言笑的喀里王舉手投足間帶有撼動山河的王者霸氣。在火藥味濃厚的當前大局挪用時間處理私人事務似乎有些輕率,但此刻討論的話題卻又如此詭譎。

「今晚就動身。那小子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不只把龍族翼族兩位不得了的高手攬入陣營,就連地精靈王也似乎站在他這一方,組隊初期就已經是擁有不得了實力的強勁隊伍哪!」喀里王會晤的不是別人,正是稍早才擺脫危險性存貨的老西格。

「幸運之神似乎對他特別厚愛啊!安祺麗拉學院真捨得將熾羽鳳凰割愛?」學院產權登記在王城名下,稍有動靜自會有耳目向他稟報。

「合該註定是他的絕跑不掉,徽章是用來認證,可不是擺著發霉好看。再說以希維爾的能力確實受之無愧,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此番推諉的說詞與其是為了掩飾學院教師莽撞的決定,倒還較接近老西格順水人情的惰意。

「或許吧。」喀里王並非城腑不深的毛頭小子,只是老西格的違常鬼話聽得司空見慣,也不堅持非得逼問到底。

「按理鬥技會舉辦期間各國恩怨都須暫時調停,我國的參賽隊伍也差不多該上路了吧?」

「今年將不派出正規隊伍。」喀里王心中已有腹案,「人海戰術並無意義,希維爾雖玩世不恭卻也足堪重任,就讓他們以私人名義參賽,當然我會對外界放出消息混淆,指稱他們是王族私下委託的精英隊伍。」

令人憂心的是國與國間的中立持久度,魔武鬥技舉辦的正是時候,正好給德瓦索適當的緩衝潤滑,讓王城能夠爭取到更多時間儲備戰力。

老西格心有戚戚焉地點頭,無本生意作虧了也不心痛,不妨讓這支將聲震四海的破壞隊伍大鬧風嘯王城,順便削弱各國實力,德瓦索王城沒必要趕著掃颱風尾。

就算事後東窗事發露了餡,不過是件無傷大雅的假消息,希維爾若採取報復手段,正面交鋒也非德瓦索全城對手。

只是計畫真能如兩隻老狐狸所願嗎?

誰曉得!



暴風雨前總有片刻寧靜,雖然烽火燃起前各國仍心照不宣按兵不動,殺敵爭功的渴望卻還是清楚刻劃在躍躍欲試的興奮士兵們臉上。對這些盛氣凌人的年輕軍士而言,從軍報國只是掩蓋在攻城掠地表層冠冕堂皇的道德漿糊,戰場上肢體拋舞、血雨噴灑的勇氣也是建立於姦淫擄掠和富貴榮華上頭,每年國庫發給的軍餉九成便是由此開源。

縱使現今仍維持微妙的制衡局勢,原如散沙的小國卻不再各自為政,而採結盟方式凝聚成較大勢力、相同利益且同仇敵愾的團體。

幾乎全部國主們都沆瀣一氣等待魔武鬥技會後爭戰期的來臨,統御領地進入閉關自守,城門晝夜嚴加把關,對比鄰而處的公國也緊盯監視。

仰賴通商為生的商旅失去官道,欲前往中立國交流貨物只得從廢棄荒道繞行,但鑑於無管轄地區常有窮兇極惡的寇匪出沒,雇請傭兵的商隊數目也較往年成長兩倍,實力高強又負盛名的傭兵團價高搶手,忙得分身乏術。

提到傭兵界,不能不知大陸三大龍頭:最為神出鬼沒、專挑瘴沼與黑森林路線的「因魯撒羅傭兵團」,人數約兩萬三千人左右,除基本武力的一萬四千名戰士外,尚有五千名騎士,一百餘名精於回復治療的聖光系法師,六百多名各種屬性法師,以及五百名魔法弓箭手,二千七百名遠程攻擊弓箭手;為行經燥熱沙漠商旅護衛,「沙漠雄獅」塞漠領首的「風暴傭兵團」,成員有一萬七千人,雖是三大傭兵團中人數最為稀少的一團,傭兵素質卻最為精銳:共有八千二百名騎士、九百五十名冰雷系及聖光系法師、五千四百名戰士中有二千名獸人族戰士,剩餘兩千四百五十名全是風地系魔法弓箭手;

人數最為龐大,且以火系法師為主體的「烈焰鬼傭兵團」據峻嶺雪峰為領地,人數足有二萬八千名,其中一半由火系法師組成,戰士及騎士數量較少,各佔五千五百名、弓箭手僅三千名而已。

三大傭兵團壟斷陸上百分之九十生意,彼此競爭倒也相安無事;而其它百分之十的利潤及海路這塊肥美大餅則由數十個人數不等的零星傭兵團共同瓜分。

自古以來,分野混沌的尤塔森林一直是盜賊的搖籃地、犯罪的溫床,路經的旅人無論男女老少窮富善惡皆逃不過被洗劫的命運。這群前科累累的盜賊善於大規模奇襲,無人不搶、無所不偷,手段尤其陰狠奸險,被害者毫無還手餘地,只能花錢消災以求保命。

特別是近幾月,劫掠活動更加猖獗,路過的富商逃離後債臺高築的比比皆是,盜賊團因而樹立不少怨家,只可惜他們行動迅捷如風,身手也不弱,加上對地勢十分熟悉,劫掠後轉眼便不見蹤影,往往能在最短時間內甩掉盯梢的追捕者,以致至今仍消遙法外。

對於一些因生意往來而不得不穿越尤塔森林的商旅而言,寧可多雇點傭兵助威求取心安,而這也確實達到某些效果,劫案雖未消聲匿跡,卻也不再是常態。現在就算盜賊傾巢而出甚至動用較大火力,也無法給予商隊毀滅性打擊,這是因為傭兵們一邊採取守勢一邊運用有條理的陣勢反撲,令突襲者數次差些全面淪陷,讓這在歷史留下惡名的賊團收斂不少。

只是,今天卻有幾個不知世態險惡的金主單槍匹馬闖入林裡,沒帶半個保鑣傭兵,老舊的馬車車體咿呀聲似乎意謂著死亡。

克萊兒薄泛香汗,鼓著大大的腮幫子頂著烈日充當車伕辛苦駕馬,兩個不知紳士風度的臭男人正閒涼悠哉地窩在後頭休息。哪有人這麼記仇的!就算她是無心把龍蛋給「處理」得一乾二淨……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嘛!放她一個單身女子做白工、當免費苦力,還得忍受飢暑交迫……太過份了啦!

雖說路線早已規劃周備,只消照著地圖指引便成了,可她也會感到疲憊、想睡個好覺,偏偏傑洛斯一聽她喊累臉色立即刷了下來,死活不讓她停歇,逼著自己晝夜兼程日夜趕路,不許有片刻的延遲,還說什麼「時間緊迫,連休息也是種奢恀,節儉是無上的美德,願眾神庇祐妳!」,硬是接連幾天剝削她睡眠的時間。

好吧,就當她是無所不能的神祇,有無窮精力消耗,但是馬兒可不能消受。猜猜自從出發到現在,累死的駿馬有多少?現在拉車的這匹千里馬「雷霆」是第十三名敢死隊的一員,而再過不久牠也將成為殉職者,功德圓滿的口吐白沫脫水而死,自己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得想辦法在這匹可憐跑物魂歸離恨天前趕到下一個馬市。

錢不是問題,希維爾、傑洛斯和她都存有不少積蓄,算得上是有錢人,因此挑馬時總是選走最為昂貴、體力好又教人無從挑剔的馬商愛馬,只可惜牠們在連續幾日非人的虐待下通常英年早逝,最後淪為荒道野塚,徒留未插墓碑的高突土堆。

別於克萊兒叨叨絮絮的自艾自憐,搖晃的車廂內氣氛非常凝重。

「你認栽吧!」傑洛斯獰笑著,一邊打著心理戰。「盜賊」推進兩格,對準敵方首領腦門,準備大開殺戒。

「休想。」眼看兵臨城下,希維爾微一思索,「死神」即佈下陰陣,就等著獵物自動上門。

是的,他們在對奕。

兩人旗鼓相當,彼此不相讓,雖未見紅,殺戮卻不可避免。

傑洛斯的棋藝是公認的,「龍姬」自幼受盡宮廷名師指導,段數高超,出手極重,必致對方死地;希維爾也非省油的燈,與不少民間老棋手討教後學了許多寶貴經驗,久病成醫,把自己也磨成一塊美玉,與人對戰從不留手,不管對手如何猛轟就是難以越過雷池,連資深棋士也不敢造次。只是當他再也找不到足以匹敵的棋友後便金盆洗手收山不幹,直到今日才又「重操舊業」與傑洛斯相互切磋消磨無聊光陰。

兩虎相爭平分秋色,棋局持續了一日夜,從日升西落到月上蒼穹,雙方相望無言,手起棋落,爾虞我詐,一切盡在不言中。

半刻鐘後,傑洛斯長指一彈,「獸人戰士」安穩渡過戰線。

「該你了。」

「死神」的通路被整個堵死,希維爾瞪著這一著妙子,苦苦找尋安全無虞的捷道。

笑睇勁敵皺成酸菜的五官,龍騎士彎曲食指輕叩棋盤,有意無意地擾亂:「憂能傷身,當心欠安哪!」

「不勞費心,小弟我無病無痛,只怕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倒是大哥您『風燭殘年』、『行將就木』,多保重『龍體』才是上策。」希維爾反將一軍。

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傑洛斯確實只有二十來歲;但對人類而言,要活到這把天文數字,恐怕早已入土為安,塵歸塵、土歸土了!

傑洛斯神色變了變,猶保持風度回敬:「這是當然!只怕命運不作美,到時可能得白髮人送黑髮人哭上一場。」

「這可難說!」磨蹭半天,希維爾這才懶懶提手動子。

指尖才剛碰到子兒,前頭冷不防傳來克萊兒「呀!」的驚呼,隨後右輪便擦過路旁巨石。車廂一陣搖晃,「骷髏武騎」與「死神」竟順著震勢「滾」出盤面,落到希維爾腳邊。

「克萊兒,妳在搞什麼名堂!」狂吼過後,希維爾繃著一張臉,表情生硬地掀起布簾。

並非他心眼狹小,而是克萊兒的御車術真不是普通的糟糕,鐵製棋盤上下跳躍已非奇事,整天回收「逃家」的兵馬也成家常便飯,四輪同時飛離車道也不是沒發生,這個不怕死的車伕甚至曾在懸崖峭壁飆車過──憑心而論,待在車裡提心吊膽的,比打杖還累!

「對不起……我一沒留神,雷霆就被野狐嚇著了。」克萊兒頻頻拭汗,如臨深淵如覆薄冰般戰戰兢兢答道。她四下張望想找出那隻闖禍的小動物,可惜已杳無蹤影。「是真的,我說的都是事實!」

「別找理由逃避責任。」對於克萊兒跡的吐實,希維爾毫不領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嘴一扁,淚水說來便來,眼看就要簌簌流下。

「……好了好了,別哭了!下回多留心點。」縱有成筐滿籮的責備,一見克萊兒脆弱哭泣時也自動清除殆盡,希維爾匆匆丟下最後通牒,狼狽地鑽回車廂。

因為不敢回頭,他遺漏了克萊兒狡黠的微笑。

回到座位,希維爾才要俯身收棋,傑洛斯卻臨時發難,遏止對方莽動:「慢著!『棋走無悔大丈夫』,這些字看見沒?想認輸的話就盡量撿,我不會攔人的。」

希維爾右手僵在半空,看看失棋、再看看對方老奸算計的嘴臉,煎熬許久終於撤回伸出的手。

「呵呵,這都是天意的安排,去也好,有捨才能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嘛!也許事情沒有想像的壞。」得了便宜,傑洛斯不怎麼真心的安慰戰友。

連損兩員大將,戰況立時一面倒,接下來的時間裡,傑洛斯接連吃去不少黑子,殺得希維爾毫無招架之力。

額際滲出汗水,希維爾望著空虛的內防:「死靈法師」、「黑豹」、「妖魔擲斧手」缺半,手頭只餘一名「僵屍士兵」,「死神」、「骷髏武騎」已成敵方囊中物,全部戰力都寄托在最後一位「暗殺者」上。自己只滅了對手一「召喚師」三「獸人戰士」,怎麼看都沒有勝算。

「承讓了。」「龍騎士」已殺到「魔王」面前,傑洛斯只差一步便將軍了。

希維爾動也不動,似乎在作最後掙扎,炙熱的目光幾乎讓木棋自焚。

一陣雜杳紛擾的腳步聲使得馬兒緊急煞車,這回勝利之神似乎站在希維爾這方,只見「僵屍士兵」像抹了油似的滑溜前衝,殺出重圍,奔過戰線後如入無人之境,竟當場將「英雄」給遠遠撞飛。「英雄」滾呀滾的掉出車廂,落到地面,被後車輪當場壓得粉碎。

「等等,等等!」風水輪流轉,歷經盛衰浮沉的希維爾眉開眼地笑擒傑洛斯想攔截棋子的右掌,指著棋盤上另一行楷字道:「別輕舉妄動。喏,瞧瞧!『飛棋不撿真君子』,凡事皆天意,順從時勢才是真英雄,您老就節哀順變吧!」說著,一大袋賭金就入了腰包。(原來這才是你們熬夜對奕的真正原因……)

歷經起伏,眼見煞費苦心的勝果前功盡棄,傑洛斯頗不甘大勢已去,對這突來的意外耿耿於懷,忍不住拆下布簾對著車伕開炮:「克萊兒!妳這回又玩什麼鬼把戲!」

暴力因子蠢蠢欲動,若非是參賽成員,只怕她那顆腦袋今天就要不保。

「我不是故意的嘛……是那些窮大哥們說要向我們借點盤纏……」克萊兒怯怯比著一群包圍馬車的盜匪。

「搶劫嗎?」傑洛斯輕哼著,怒火未褪的綠眸冷冷掃視約莫百名上下,清一色著黑色勁裝、腰配短弓匕首、腳蹬妖精族製風皮靴,身材中等的蒙面集團。

蘑菇了一整夜,藏首露尾的敵人終於捨得現身了,這群人渣出現的正合他意,他現在極需這些出氣筒來消除悶火。

希維爾也探出頭來,一見掩藏在樹梢間、草叢堆裡的幾個黑衣人,不禁熱切道:「哎呀,全都是熟面孔呢!」

傑洛斯眉頭緊攢,臉上滿是疑問,以不確定的語氣問道:「是故友?」

盜賊的突襲也因這來歷不明傢伙的驚人之語停頓下來,等待出口的下文。

「還稱不上故友啦,不過我對他們心儀已久,日思夜夢,一直希望能見上一面呢!」希維爾興奮雀躍道:「今日一見果真不枉此生,看來我真是福星高照哪!」

「為什麼?」克萊兒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妳不知道?這些人全是通緝單上名聲鵲起、惡名昭彰的榜首,擄人洗劫無所不為,隨便抓個人領賞都可一夕致富,能不讓人心動嗎!」話說至此,希維爾突然出手,一個「地縛術」困住大半數盜賊,青草受魔法催化快速伸長,死死纏緊敵方下盤。

幾個反應機靈的盜賊抽出匕首猛砍,哪知葉身雖薄卻韌性十足,每一刀都被巧妙彈開,砍了數次下半身依舊動彈不得。

其餘盜賊見苗頭不對,當機立斷拋棄受制的同伴脫逃。本以為肥羊勢單力孤,若受激烈抵抗頂多殺人滅屍便是,因此這次犯案仍同往常出動十分之一的人手應付,哪知看來瘦弱的兩男一女並非好吃的軟柿子,三兩下便擒住了幾十名弟兄。

「哪裡走!」傑洛斯喝道,倏然身形暴起,登時化做數道殘影攻向幾名距離較近的倒楣鬼。不過眨眼時間,又有十來個反擊不成的黑衣人被一一點倒,當然更多盜賊是未出手就被撂倒的,他們甚至不曉得是如何著了對方的道!。

兩人大顯神威,倒地不起的人也越來越多,尚有行動能力的盜賊心知遇上剋星,也不浪費氣力周旋,轉身奔往森林深處。

見對方大驚敗走,傑洛斯和希維爾陰魂不散的提足追擊,但騎士和魔法師在移動力上遠遠不及盜賊,雙方在短時間內距離拉鋸甚遠,眼看是追不上了。

悅耳鈴音隨微風拂過,原本東竄西逃的盜賊腳步漸趨遲滯,幾個人想掩耳,可遲了!最終雙目失焦,相繼倒下。

自始至終都被當成透明人的克萊兒出現在眾人後方,手中的魔源迷鈴正是造成漏網之魚心神俱失的主因,盜賊們一向自豪的耳聰優勢卻成為弱點,致使他們個個淪為待宰的階下囚。



當失風被擒的盜賊們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被牢牢綁綑,同伴也幾乎全員到齊──留守基地的盜賊見夥伴遲遲未歸,心知兇多吉少,派出多批小隊搜索,當然這些人也全給對方捸住了。

可派上用場的武器都被心細的搜刮一空,包括藏在短靴裡的小刀。大家你望我、我望你,眼楮裡全是喪氣與震驚,沒料準今日竟會栽了這麼大一個跟斗,只怕尤塔盜賊團是氣數已盡了!

「醒了?」傑洛斯不知何時立在盜賊們面前。天已黑,灑落的月色在他周身形成一層光膜,使得整個人像被銀線勾勒出來的一般:「本以為尤塔威名遠播是因犯案眾多,且行動來無影去無蹤,令人難窺其廬山真面目,沒想到出手一試才發現最強的盜賊不過如此,看來全是以訛傳訛,信不得。」

幾名俘虜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

一名像是頭目的盜賊面無所懼的發話:「不必冷嘲熱諷,反正落入你們手裡也難逃一死,乾脆些,斬下大夥兒的頭顱撕榜單去吧!」他啐道,閉眼抬首,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誰說要殺你們來著!」希維爾從容地由樹後踱出:「我看這位大哥偏執得很嚴重啊!人家說天生我材必有用,何況我們都是『熱愛生命』的善人,不會動不動就嚷著要殺人的!」

那名頭目睜開眼:「你抓我們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通緝賞金?」

「一開始是的,不過後來又改變主意了。有件事要和你們商量,千萬別錯失良機啊!」

「商量什麼?」雖然有轉寰餘地,盜賊仍是不敢掉以輕心。

「買命。」希維爾簡潔道:「我開個價,你們付清款項就能離開。」

通緝賞金算什麼,光這些人的財富就不知高出賞金多少倍,怎麼想都合算。

「作夢!」

「你們以為有爭論的餘地嗎?」希維爾嘖嘖道:「我們只是要錢罷了,官方想怎麼做我可不知道。不管動刑還是遊街示眾,總之你們是餘日無多。錢財乃身外之物,再搶不就有了?活著才有希望嘛,別忘了盜賊可是很會賺錢的行業。」

盜賊頭子看看手下弟兄,他們臉上全掛著殷殷渴望。

生死何懼!怕的是生不如死的羞辱。

「……我外衣襯裡……有張地圖,標示著紅點的正東十尺就藏著大夥兒的積蓄。」多年心血盡付流水,盜賊頭子閉上眼,內心感到莫大空虛。

希維爾取出早先沒收的匕首劃開他的外衣,果然在夾層處發現一張摺疊整齊的獸皮,上頭村莊河流標註得一清二楚。

「是真貨嗎?」看希維爾研究了老半天,克萊兒問道。

「照地圖上畫的來看……紅點就在距離我們西北半哩處。」希維爾心裡快速估算:「咦……那不就是我們一開始被包圍的地方嗎!」直說不就得了,沒事多弄張藏寶圖出來耍寶啊!

「正東十尺是棋子被壓碎的地方。」傑洛斯道:「這張圖是真的。」棋子被壓碎時,周圍泥土並未陷下,顯示那地方曾被重重踩平過。

收到傑洛斯的眼神示意,希維爾和克萊兒在最短時間內割開綁在盜賊身上的粗繩,並將武器全數歸還。

重獲自由的盜賊們沒有反擊,橫豎也打不過。

那頭子揉揉青瘀的腕處,禁不住對準備跳上馬車的希維爾問道:「你真是個怪人……為什麼不要求我們改過自新、退隱山林?」

「我不會作出強人所難的過份要求,那是你們生存的方式不是嗎。」希維爾回答的很是實際:「更何況要是你們全罷工了,那些討生活的傭兵該怎麼過活?維持經濟體系平衡達到完全就業是大家共同的責任,你們要多加努力,千萬別看輕自己的影響力。」

「…………」

馬車離開了,盜賊頭目也陷入沉思。



「沒想到才一天的時間就賺到這麼多錢,這筆意外之財要怎麼分啊?」希維爾捧起一把金幣,看著它們從手中嘩啦啦流下,簡直心花怒放。

「當然是五五分帳;你五、我五。」

「不公平,我也出了不少力啊!」克萊兒抗議道。

「別忘了妳有債在身,戰龍的錢沒還清就想分錢?」傑洛斯瞪了她一眼。

「不要、不要、不要!這幾天趕路已夠償完了!」

「償完?沒這回事。」

「煩死了,乾脆實力決勝負。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好主意!」

「……滅地咒!」

「……龍怒斬!」

「嗯哼~~~兩個小乖乖想陪姐姐玩啊,姐姐真是太高興了!」

「糟……糟了,今晚是紅月之夜!」

「妳誤會了,我們剛才只是鬧著玩……」

「好可愛的小弟弟!別害羞,姐姐會好好『疼愛』你們的,不用怕。」

「……龍隱術!!」

「……瞬間轉移!!」

戰爭好不容易落幕,另一場械鬥才要開始。

唉!和平……果然還遠著呢!
steven90566 發表於 2012-1-31 16:28
第三集第一章 幻族成員

當第十九匹「烏雲」鞠躬盡瘁、力竭而亡後,馬車終於抵達普班城。由於時已入夜,城門深鎖,守門衛兵對過境旅客留宿要求概不接受,希維爾等人只得移駕到離城最近的普班卡森林暫度一宿。

普班卡森林雖被劃記歸普班城管轄,但因土壤不沃、生產力不高,經濟戰略無舉足輕重地位,加以與普班城相距十里,其間盡是平原,飛禽走獸難以掩藏,非但無力供應普班公國相當物資,長期以來的治安問題更帶給統治者許多頭疼困擾,對這百害而無一利的拖油瓶,公國立即當機立斷劃清界限,徹回早晚兩班的巡邏小隊,放任普班卡森林自生自滅。

在普班公國公開的放縱政策下,普班卡森林與普班公國惟一聯繫只剩地圖標註的附屬關係,實質上兩方互無瓜葛,因而露宿於普班卡森林的旅客,其人身安全普班城也概不擔保。

雖然未發跡前遍地食人猛獸,好在普班卡森林在巡邏軍進駐初期曾有段時間進行短暫屯墾開發,兇狠魔物被斬殺殆盡,旅客不必擔心睡到深夜會有不知名的野獸闖入帳篷覓食的情況發生。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慘劇」真的發生了,遇上這三個敗德的惡客,結局只有一種──成為餐桌佳餚。

說到吃,此刻正有一位少年為這基本而又重要的民生抱怨不休。

「真是的,為什麼我非得出來張羅晚膳不可?那兩個陰險的女人利用取水和下廚的理由聯合一氣把我踢出來,當我是傭人嗎!克萊兒也就算了,可那個傑洛斯遇事就恢復龍姬的身份,躲在一邊風涼放我勞心勞力,可惡!那個男人婆加娘娘腔的綜合體!」發著牢騷為自己打抱不平,希維爾卻也俐落取下陷阱中的獵物。

當女人果然比較吃香,靠一張嘴便能呼風喚雨,真不愧是上天派來剋死男人的外星生物,龍姬更是其中翹楚!

解下腰間麻繩將野兔捆成串,扛起略嫌沉重的繩索,希維爾神色不善地往營地方向走去。

才跨出兩三步,衣角卻給不明物絆住。順著拉扯方向望去,只見有個臉色慘白的男子痛苦喘息,深邃黑眸中滿是懇切。

視線再往下移,紅色液體正不停從他擱在腹部的指縫間汩汩湧出,泥地已印了圈血漬,看樣子這人已在這裡待了好一會兒,只是藉著一身黑衣裝束及巧妙地遮掩身形,加上人血與獸血氣味相混,他才未注意來人藏身於樹後。

太可惜了,這些浪費的血不知可養活多少草蛭呢!

「咳咳!小兄弟,煩請幫個忙……後頭有群追兵,請你替我引開他們好嗎……」男子劇烈咳著,濃腥血液順著薄利的脣角淌出。

「追兵?」希維爾凝神傾聽,果然有雜沓的腳步正朝此處急奔而來。

「救他吧!」沙的聲音驀然出現在希維爾腦海,「他左肩的血紋是幻族人的象徵。若能說服他加入隊伍,於我們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幻族?沒聽過!實力如何?」希維爾問道。

「幻族的存在極隱密,幾乎成為傳說,是大陸獨一無二的殺手種族。相傳每個族人皆傳承不同獸血,因而擁有各自特長,照這氣息判斷,這人身上應流有豹族血統。」

「那就更不能救。」希維爾搖頭,「能把堂堂一個高手傷成這樣,可見對方身手非同小可,救他不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對於此種損人不利己之事,他當然避而遠之,何況他也沒義務急人之困。

「那也未必。暗殺者常是獨來獨往,也許這回誤觸陷阱,才遭追逼也難說。」

「……他往這兒逃的!」

「沒錯,正是這個方向,大家快追。」

片刻的猶豫間,追兵已來到附近。

「你不是想贏得鬥技會冠軍嗎?若錯過這個好機會,你將來定會後悔。」丟下最後一句忠告,沙便隱回元神珠內。

救,還是不救?

依沙的眼光判斷應該沒錯,但萬一這人惹上的是位大人物,那可不是隨便就能撇清的。

麻煩死了!

「……你叫什麼名字?」時間緊迫,希維爾再三思量後,還是決定採納沙的建議。

「雷……法特……」由於失血過量,黑衣男子意識已開始模糊,但仍半睜著眼,以所剩無多的氣力回答他的問題。

「雷法特,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說來……聽……聽……」

「我和其他兩名同伴預備參加風嘯王城魔武鬥技會,還差幾個隊員,我要你加入我們。」見他似在躊躇,希維爾又補上一句:「你放心,鬥技會結束後要走要留都隨你,我不會干涉。但要簽契約保證。」

「好,我……答應……」雷法特艱澀道。如今他已是舉步維艱,全靠這少年替他解困了。

承諾完後,原就傷重的他終於不支昏了過去。

「這麼虛啊?」不想耗去太多元氣,希維爾只用初級治療術替新隊員止血,一邊問沙道:「沙,這人不會出爾反爾吧?」

「別擔心,幻族人的誓言相當神聖,僅次於對神的信仰。」提到「神」,沙的口吻變得黯淡。

「那就好。」確認後,希維爾站起身,舉足就往雷法特胸口當頭狠狠踹下,面色不改地看他如人偶般無反抗之力地直直摔入深不見底的陷坑中。

像嫌不夠似的,希維爾又施展了一個絕對真材實料的「土崩術」,將雷法特給結結實實活埋了。

「很好,這樣保證那些人絕對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你真冷血。」看著傷重昏迷的雷法特受到此等待遇,精靈王不禁嘆息連連。

踩平鬆軟的土面,希維爾偎著樹幹,好生愜意等著小角色上場。

時機算的神準,幾乎是雷法特剛「下葬」完工,窮追不捨的人馬後腳就跟著抵達。

張揚普班旗幟的小隊陸續停下,黑底藍鋼盾的圖形正是皇家警備軍其中一支。

「滿地都是血跡,肯定是這裡沒錯。」幾名先抵的士兵齊聲喚道,現場惟一的外人自然成為盤問的對象。

「小子,剛才有沒有看見黑衣人經過此處?」普班皇家小隊長打量裝扮得像個流浪者的魔法師,語氣不禁透著蔑意。

希維爾一眼看穿這個禮儀奇差的傢伙對自己的輕視,儘管被當成垃圾看待的感覺頗不是滋味,仍是頂著笑臉應道:「我只是來補些野兔,什麼都沒看到。」

滿地大量血漬,自然不可能是野兔血。

「是嗎,看不出你這小子倒挺硬氣的,那人是給了你什麼好處嗎?」顯然對方並不滿意希維爾的答案,雖仍交談著,卻也意示手下將周遭仔細搜查一番。

「人?什麼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請您說得明白些。」順著對方高高在上的心理,希維爾假意卑恭屈膝。

有求於人還這麼驕傲?不騙你就該偷笑了,還要我說實話?

「呵,你可真會裝傻,那傢伙可是通緝犯,今夜意圖謀刺王上未果,你若膽大包大窩藏要犯,恐怕也難逃死路。」

「沒這回事,我和同伴明天還想進城去,絕對不敢有所冒犯。」

什麼……居然是刺殺,而且對象是公國君主!可惡,他真的救了個麻煩了!希維爾心裡咒罵著。

「隊長,附近什麼都沒有。」查不出個所以然,其他人紛紛歸隊。

即使希維爾言行諸多疑點,卻也並非細究的時候。當前最緊迫的便是緝拿黑衣人回城審問,見無逃犯蹤跡,小隊長也懶得多費脣舌,立即集結隊員朝他方尋人,沒兩下便走得乾乾淨淨。

「呿,還以為多麻煩,結果還不照常打發。」終於不必再看那不可一世的嘴臉,希維爾慶幸不已。

「希維爾……雷法特會窒息的。」沙隱忍無奈道,這人做事怎麼從不顧慮後果?

「沒關係、沒關係,才過五分鐘而已。」希維爾倒是不為所動。

「土堆的重量……」

「安啦,身為一個大男人,就要有能力承受這點壓力。既然有獸族血統,應該也有強韌的生命力才對。」

「坑底的冰椎陷阱你拆了嗎?」

「…………」

「哇哈哈哈,今晚的星空真是漂亮!」

「…………」



「那是什麼?」疑惑地瞄了瞄被一路當成垃圾拖回來的黑色物體,龍姬臉上充滿厭惡的表情。

真像隻……蟑螂!

「名不見經傳的落難者。」希維爾說著,便將那人給扔在較乾淨的空地上。

「就算今晚發狠決定吃人,至少……洗乾淨點再帶回來吧!」望著疑似死人的身軀沾滿草屑泥巴,好食慾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還沒死,也不是食物。」想起尋覓獵物的勞累,希維爾面色奇差地將野兔遞交給大廚,「就只找到這幾隻動物,不夠填飽肚皮的話先忍一忍,明天進城再買些乾糧吃。」

「這句話應該對克萊兒說才對。」龍姬白了他一眼。她可不是飯桶,少吃一頓也不會餓死。

「你們在叫我嗎?」正巧取水回來的鍊金師耳尖地聽到最後幾個字。

「說人人到。克萊兒,這裡有個傷患,麻煩妳治療一下。」

「沒問題。」救人如救火,放下竹筒,克萊手腳俐落地翻找包袱取出幾瓶藥粉,小跑步奔到傷者身邊。「傷口多深?」

「約有三寸,正大量出血。」撕開男子衣裳,龍姬稍微用水沖去凝固的褐漬,鮮血立刻又如泉淌出。「得快點止血,否則這傢伙就玩完了!幸虧妳帶了不少藥品出門。」

「嗯。」受到稱讚,克萊兒高興地臉兒微紅。

「我再去摘點野果。」看著兩人忙著照顧傷患,希維爾心知自己非得再多找點食物不可了。

哎!從今以後又多了張嘴吃飯。



由劇痛中清醒,雷法特只覺全身像要散了一般,有種骨骼易位的錯覺。他只記得……在傷重昏迷前要求那名少年助他逃離後方追兵,而他也點頭應允,然後……再來就……

雷法特努力回想,但不停在腹部遊移的一雙玉手卻擾得他全身發熱,無法思考。

利眸撐開一條窄縫,入眼的景象幾乎讓他大呼豔福不淺:兩名別具風情的美女環繞身邊,身上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混著藥味縷縷刺激感官,豔麗的女子正細心地為他擦拭各處汙泥,另一名較可愛的少女則正幫他包紮傷口……

「唔……」雷法特想表達謝意,但大量失血後的他正處於相當虛弱的狀態,僅是發出聲音便耗了不少氣力。

「他醒了。」距離最近的龍姬首先發現異狀。

「什麼!」克萊兒抬頭,一時失去力道將手上繃帶拉了個死緊。

「啊~~~」一聲淒慘無比的殺豬慘嚎,雷法特身體反射性的彈坐成九十度角,摀住傷上加傷的腹部大聲叫痛。

「叫什麼,你是不是男人啊!沒用的傢伙!」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抹布」,龍姬毫不客氣地將傷患壓回原位躺正。

「病人不能隨便活動的,你看,拉扯到傷口了吧!」克萊兒訓斥著,對於雷法特不合作的態度,只得無奈地採取強硬手段,接過龍姬手中抹布灑上安眠粉,帶著天使般的微笑道:「忍耐點,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不過沒關係,等醒來後你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開什麼玩笑!吸入這玩意還有辦法醒過來嗎?瞪著小山般高的過量藥粉,雷法特激烈反抗。

「快!」龍姬勉強壓制住他上半身,克萊兒見狀立即挨近,欲將藥粉覆上患者口鼻。

雷法特算準時機閉氣,發揮僅剩力量使勁一撥,順道扯下幾枚木釦。安眠粉隨著布巾整個飛出,白色粉末全「降落」在龍姬頭上,精心打扮的美麗模樣弄了個灰頭土臉。

抗藥性極強的克萊兒不受影響,慌忙掏出一顆晶瑩的藥丸遞給龍姬服下。

「…………」嚼碎解藥,清涼的汁液卻褪不去龍姬美眸迸射的怒焰。「看不出你病奄奄的,倒是挺有氣力的嘛!」

「哪裡。」雷法特虛弱地笑著回敬。

「我的藥……」心頭肉灑了滿地,克萊兒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克萊兒,妳的領口……」

「咦?」

發現自己胸口半敞,春光外洩大半的鍊金師驚聲尖叫。

難……難怪突然覺得涼快,原來……

無視犯下的罪行,雷法特姿意欣賞若隱若現的乳溝,臉上露出更多的期待。

「你這個大色狼~~~~!」此一舉動無異更加令女性難堪,克萊兒差憤交加,粉拳全往傷者身上招呼。

雨點般的密集攻擊全著落在結實的小腹,甫包紮完的傷口再度噴血,雷法特疼得齜牙咧嘴,卻礙於男性自尊不敢叫痛,只得牙根緊咬,硬是裝出一副沒事樣。

原以為克萊兒發洩完便恩怨勾消,誰知頸部卻傳來一陣劇痛,雷法特尚不及作出反應便昏死過去。

「呵呵,這不是乖乖躺平了嗎。就不信你多能撐!」

扔下「木棒」,龍姬大功告成後輕鬆無比:「凌辱婦女的現行犯人人得而誅之,就算只用雙眼褻瀆也是罪該萬死。」

「龍姬,妳……」克萊兒瞠目結舌道。

「我什麼,我可是在為妳出一口氣,討個公道。放心吧!這傢伙頂多躺個兩三天,到時又跟常人沒有兩樣。」

「可是……」

「妳不會迂腐的認為女人就活該倒楣得嫁給看光自己身子的男人吧!」龍姬立眉嗔目道。

「可是……可是妳拿的是斧頭呀!」

「…………」

「希維爾呢?這種緊要關頭那死魔法師跑哪兒去了!!」

「魂霞!我記得魂霞明明塞在行李裡……」

「快點,這男的快不行了!」

兩名似乎總是「不經意」犯罪的蛇蠍女人在險些失手斃了未來成員的情況下,總算油然升起少得可憐的愧疚感。



普班城與帕哲灆公國同隸屬波伊薾戰事聯盟,支持大陸統一,要求絕對帝國制。普班城全盛時期,兵力也達到顛峰狀態,加上與鄰國麗曼思離久情疏,城主因而起了野心,決意放手一搏,擴張版圖。

初始一切進行順利,受到友邦毫無預警的侵略,鄰國內部引起一陣恐慌,待無措過後,受害公國明白主城已陷入非打不可的窘境,於最短時間整結兵力反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索尼雅皇室知曉內情,認為普班公國此一決策將嚴重動搖和平局勢,於是無條件派遣十萬精靈軍聲援麗曼思公國,歷經三個月血戰,普班公國預期必勝形勢扭轉,為規避引發戰事之罪行與賴帳戰敗賠償條約,便毅然投入波伊薾戰事聯盟旗下,而麗曼思公國亦名正言順成為索尼雅皇室盟友,原本和睦的友國反目成仇,再度將大陸體制推向二分局勢。

天才剛亮,希維爾等人便拔營入城,由於昨夜的騷動,普班城治安嚴謹,不少民兵混雜於尋常百姓間,四下尋訪黑衣人下落。

四人若無其事地走在街上,遇著擦肩而過的官兵甚至打了幾聲招呼,幾個小時下來少說也與五個小隊長面對面寒暄,就是沒人認出雷法特來。

說到這個幻族人,果真具備蟑螂般打不死的超強生命力,昨日傷重欲死,今天卻奇蹟似地行動無礙,只是身體仍舊虛弱,走沒幾步大氣喘個不停,藉機靠在克萊兒身上大吃豆腐。

「你別壓著我……好重喔!」由扶到撐最後根本是用扛的鍊金師大聲抗議。

「沒辦法……我是病人。」雷法特氣弱游絲地答道,覆在面部的幻術隨著皺眉表情真皮似緊縮。

易容術自然為幻族拿手絕活之一,這正是希維爾毫不擔心雷法特會被識破的原因。

「話說回來,你怎會被列為一級通緝要犯?」眼見大群民眾隴靠在懸賞告示前竊竊私語,不時指指點點,龍姬不太感興趣地問。

「不過是件不入耳的小事。」帶點淡然無奈的回答。

「坦誠是較好的決定,為了日後的長期相處,希望你能多少透露一些。」

「長期?要不是情勢所逼,我們根本不會有什麼交集。再說成為同伴只是權宜之計,等我鬥技會結束後恢復自由之身,我們依舊毫不相干。」雷法特似乎不想多談。

「但是我想聽你說耶。」克萊兒期盼道。

「妳想聽啊,那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真是個色鬼。希維爾,讓這種人加入真的好嗎?」眼見無知的克萊兒與那男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壓根未注意自己已受嚴重侵犯,龍姬站在一旁,杏眼瞪得雷法特的手臂幾乎燒出兩個大洞。

「沒問題的,雷法特只是動作誇張了些,其實除摟摟克萊兒以外什麼也沒做,還稱得上君子,克萊兒應該明白這點才沒掙脫。」希維爾回答著,一邊物色較舒適的高級茶酒樓。

「依我看那笨蛋從頭到尾根本沒察覺。」

「別氣了,克萊兒懂得照顧自己,別看她平常呆呆的樣子,還是有些本事的。何況我們的隊伍尚缺人手,有人肯加入就要偷笑了。唉,剩下的兩個人要上哪找啊?」想到尚有兩個名額空缺,希維爾不禁嘆氣。

「無所謂,那就隨便找兩顆濫竽充充人數,不讓他們上場便成。光靠我們四個要打入決賽應該不算難事。」

「這個方法當然行得通,只是不知今年會出現什麼樣難纏的對手啊,保留幾分勝算比較保險吧。就算只是充數,我也想找個上場之後能全身而退的隊員,至少在打進十六強前能提供助力,讓其他人有時間喘個氣,保留體力。」希維爾道出心中看法。

「若能找到這種隊員當然是理想不過,可惜各地能人都被皇家去蕪存菁,次等高手也被有名望的民間組織招攬,剩下的全是武力平平的拖油瓶,稱不上助益。」這下連龍姬也跟著頭大。

「克萊兒,是克萊兒吧!」

又一支皇家巡邏軍經過,只是這回領隊者主動上前搭訕,身後那票訓練有素的軍士毋須下令立即整齊止步。

「不好,連禁衛軍都出動,看來雷法特的禍闖大了。」為免惹禍上身,龍姬自動與兇手拉開三大步安全距離。

「你是……誰啊?」雖然十分面善,但克萊兒卻偏偏記不起那重要的名字,歉疚之餘只得衝著對方直傻笑。

原本老倚在鍊金師肩頭的雷法特視線不巧投射在對方左胸印著皇冠圖樣的藍鋼盾徽章上,悠哉的態度起了警戒,重量點滴自克萊兒身上抽離,逐漸恢復成標準站姿。

皇家人士!這女孩與普班皇家是何關係?

「果然裝病。」見雷法特自暴其短,龍姬對他的評價更是直線下滑。

「闊別一年,妳果然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雖然十二個月前妳信誓旦旦保證絕對記得還有我這個未婚夫,但依妳的個性根本是件不可能的難事。無所謂,只要對我的五官仍保有些許印象就足夠了。」雷法特識相的行為令對方心情相當愉悅,右手半舉,屬下立即各自散開,分頭繼續執行勤務。

「這些人是……?」

「哦,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們要到風嘯王城參加今年的鬥技會,你要來加油喔。」既然自稱她的未婚夫,應該是錯不了,雖然克萊兒對這個「陌生人」的記憶不甚清晰,仍以朋友態度問候。

「既然妳要參賽,我定會抽空觀禮。」

「可是聽說不少隊伍很強……」而且希維爾又要求非得打到冠軍……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正好相反,今年的參賽隊伍與去年實力相較將是史無前例的緊縮。」

「因為備戰的關係嗎?」

「首要徵結是如此。所有公國都害怕主要戰力出賽後對本國實力有所影響,縱使戰爭以人數為獲勝關鍵,但少了領導的精神領袖對士氣也是一大損害。」

「那次要原因呢?」

「目前不便說明,等到鬥技會開始後妳自然就會明白。」

「嗯。對了,你是……奇斯拉嗎?」聊著,某個名字突然躍上克萊兒心頭。

「不,奇斯拉是妳第二十三任未婚夫。」

「抱歉……不然……你是亞德?」

「不是,他是妳排行二百零三號的未婚夫。沒關係,慢慢猜,我有很多時間的。」掛著笑容,男子欣賞著克萊兒傷腦筋的可愛模樣。

「嗯,謝謝你,薩諾格。」

「別客氣,但薩諾格是七十八號未婚夫。」

「噢,朱里安!你是朱里安對不對!!」

「那是三百九十八號。」

夠了,真是夠了……

龍姬與希維爾不約而同揉起太陽穴。

真是丟臉啊!把未婚夫遺忘不打緊,竟然還要對方反過頭來提醒她其他男人的編號……這種女人真要不得!!

雷法特聽著聽著,嘴裡都快要能塞下三粒西瓜。真的假的,這個看起來雖可愛但似乎仍未發育成熟的姑娘隨隨便便就撈到幾百個未婚夫?他沒聽錯吧!

「喂喂,過來一下。」趁著克萊兒思考的空檔,雷法特將那氣宇軒昂的男子拉到牆角。

「有何指教?」男子有禮地問道。

「是男人的話就老實說,你真是她的未婚夫,也知道她有其他對象?」

「是的。你也是克萊兒的未婚夫?」男子亦反問。

「當然不是。」雷法特迅速否認,又拉回正題。「你的意思是……明知她跟了那麼多男人,還願意當她未婚夫?老天呀,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你是指我眼光奇差無比?」

「不不……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挺好奇的,有這麼多情敵虎視眈眈,你難道一點也不憂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像克萊兒如此完美的女人自然能擄獲全天下男人的心。至於看上她哪一點,我只能說愛情不需要理由,既然如此多男人與抱持同樣想法,贏得美人心就各憑本事。」

「你知道紅霧寄居在克萊兒身體裡嗎?」推開雷法特,龍姬擠入狹小空間裡加入對談,「成為克萊兒未婚夫第一天,你沒歷經那恐怖的一夜?」

「恐怖?不,我並不認為。紅霧小姐優雅而美麗,是個難能可貴的好女人……」

「慢著,你確定我們描述的是同一個人?」龍姬打斷對方的讚美,「據我所知,紅霧是個充滿暴力與血腥,以痛扁克萊兒未婚夫為樂的女人,實力深沉且心機難以捉摸,據聞是克萊兒的姊妹。」

「我確定妳指的紅霧小姐與我認識的是同一人,但只同意妳最後一句。幾乎九成九的未婚夫們都已明瞭紅霧小姐與克萊兒之間的關係,也曉得她們共用一個身體,除了某個人以外……」男子略為思索,「應是奧瑟雷斯的裘修里吧,其他未婚夫都很感謝,若非他的愚蠢,只怕三年前克萊兒早已下嫁。多虧他一時失言,才讓我們仍有競爭的機會。」

「裘修里至今仍未放棄追求,而克萊兒在幾天前又收了個後補人選。」龍姬更新最新名單。

「妳指的是塞漠吧,所有未婚夫都已收到消息了。至於裘修里並無多大威脅,自從他將克萊兒傷透心之後,克萊兒便遠遠避著他,復合的希望極渺茫。」男子有條不紊道。

「你真的……沒讓那個叫紅霧的打到不成人形?」旁聽老半天,雷法特多少聽懂克萊兒的身家內幕。

「除了裘修里與塞漠外,其他人只受到小小的試探。至於沙漠雄獅對決勝出,此事已大大震驚其他未婚夫,目前已被列為最具勝算的競爭者。」

「我想起來了,你是黑菲特洛,黑菲特洛對不對!」推開龍姬,克萊兒擠進滿滿的小空間裡,高興地像個要到糖的孩子。

「是的,我是黑菲特洛。」親吻克萊兒柔嫩的粉頰,黑菲特洛附上一個深深的擁抱。「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說過的話嗎?妳同我約定要度過一個美好而難忘的午后。如今楓琳葉已轉紅,該是約定實現的時候了。」

「啊,楓琳葉!」被點醒的克萊兒一把推開黑菲特洛,「對了,就是楓琳葉,我怎會忘了!我得快點,再過三十分鐘楓琳花就要開了,我等了整整一年呀!快點快點……」

久別重逢尚不及喜悅,滿腦子只有藥草的鍊金師瞬間將未婚夫冷落一旁,小跑步衝往藥圃。

「等等,我陪妳一道去。」佳人棄他遠走,黑菲特洛不認輸地追了上去。

「唉……我看克萊兒這輩子乾脆嫁給藥瓶子算了。」望著前後兩個追逐的背影,龍姬當下斷定不樂觀的未來。

「有同感。」希維爾點頭。

「……都是一群怪人。」雷法特呆若木雞。他倒底是加入了什麼樣的隊伍啊?

「既然克萊兒先行脫隊,不如分開自由行動,日落前在可莉娜酒館會合好了。」抬頭看看時間還早,希維爾徵求隊友們的意見。

「也好,我也要辦些私事。」甩甩秀髮,龍姬嫵媚地奉送臨別秋波,亦轉身離去。

「那我走了,麻煩看好行李。」背起滿滿一大包魔法物品,希維爾交代過後,接著踏上賺錢之路。

「到底是怎麼回事?」短短幾秒鐘內同伴都已走得不見人影,獨留原地的雷法特滿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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